30 水陆双栖
“小心!”罗胖子殷殷叮嘱。
“你放心。”薛毅飞郑重回应。
桨起桨落,一米多宽的救生筏缓缓荡开,渐渐远离半沉于水中的客舱。
罗胖子伫立客舱之上,目送单薄的救生艇渐行渐远,突然有种太子丹送荆轲的萧瑟感。
他真心不愿意诅咒老薛,可思想这个东西特别拧巴,并不是你不愿意就能不想,而是你越不愿意就越往上靠。
身为本地人,罗胖子比薛毅飞更了解鹭州星,人类开发这里的时间太短,只有定居点附近能保证完全,稍远一点就是彻彻底底的原始丛林,各种出其不意的危险层出不穷。
进山?下水?远离定居点?你丫是不是没死过?
虽然这只是一个湖,可湖面这么大,谁知道水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这么多年了,飞船仍是各个定居点之间唯一的安全交通工具,可是现在连飞船都不安全了,罗胖子对鹭州的明天充满了迷茫。
可罗胖子同样清楚老薛担心的有道理,他只能在忐忑和不安中默默向老天祈祷……从来没进过庙也从没烧过香,也不知道事到临头,马上跟老天爷拉关系到底有没有用。
薛毅飞压根儿没想那么多,离开客舱或许危险,可不离开就肯定安全么?
如果换成平时,他肯定一句废话都不多说,就老老实实留在客舱等救援。问题是好好的定居点说撤就撤,说明鹭州已经乱到了一定程度。
就鹭州那几艘飞船,早就忙得连轴转了——一边是已经失事,八成只有少量乘客幸存的飞船;一边是焦急等待,必须尽快撤离的定居点居民,哪个轻哪个重,拎不清么?
换成他老薛指挥救援,也得先撤定居点,收拾干净首尾,再视情况发起救援行动,而不是弃人员众多的定居点而不顾,没头没脑的先跑来搞救援。
如果鹭岛真这么干了,就只能说明鹭州高层全都不、合、格!
所以,指望救援根本就是蠢妈给蠢开门,蠢到家了!
而且命运这东西必须靠自己来争取,老薛从来没有依靠别人的习惯。
陈翊飞的心思就复杂多了,他打心眼儿里不愿意折腾,但他已经感觉到,薛毅飞打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有意识地教导他各种知识。
他不知道老薛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多学点东西没坏处,特别是在这个乱成一团的节骨眼儿上。
客舱落水的地方是个小小的湖湾,两道手臂一样的土堤环抱两侧,救生筏在六个人的共同努力之下,缓缓脱离土堤的怀抱,眼前的湖面豁然开朗。
薛毅飞右手握拳举过肩头,所有人一齐停手,原本就没什么速度的救生筏渐渐停下。
本以为离开了湖湾,就能看到怪鸟落处的景象,哪成想湖岸异常曲折,两地之间隔着一个长满了参天大树的小小半岛,除非视线能拐弯,否则什么也别想看见。
老薛恼火万分,一个劲从牙缝里抽气。
陈翊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事,我牙疼。”薛毅飞咧咧嘴,“咱们继续,注意距离,百米左右!”
薛毅飞认为百米是最合理的距离,就算湖里有什么危险,也能及时逃到岸上;反之若是岸上有什么东西,也难以越过一百米的距离,现在不过是再强调一遍。
轻手轻脚绕过半岛,湖水中突然多出一大片水植,厚实的巨大叶片如小船一样铺满水面,巨叶之间浮漂着一颗颗色泽葱绿、外皮粗糙的硕大球果,球果上端的粗皮十字开裂,露出嫩黄色的果皮。
目测,最小的球果也有一米出头,大的甚至有两米左右,远远看过去,巨叶球果随波荡漾,犹如水上浮着一片球状森林,好似坠入梦境一般。
“那是什么?”陈翊飞忍不住问。
“谁知道,这地方总能碰上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包括薛毅飞在内,全都没在意这个小插曲,救生筏继续前进,陈翊飞忽然朝岸上一指,语气异常惊悚:“你们看!”
众人下意识地看过去,登时被岸边一株大树惊呆。
很难形容这株大树的模样,树根一半儿扎进水里,一半留在岸上,树干很粗,树冠也很大,树身好似印象派的油画一样扭曲弯折,长满了大大小小木瘤,有种遭遇强烈辐射,疯狂变异却又顽强生存的既视感。
这些倒没什么,关键是那些粗得惊人的树枝下面,吊着一个个直径一米有余的球状果实,外层是粗糙的褐色粗皮,果实下端十字裂开,露出嫩黄色的果皮……除了颜色,其他的都与刚刚遇上的球果一模一样!
树下的湖面上,还漂着几个裂开的粗皮,里面的果实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半点残留。
“这什么玩意儿?”小个子本能地压低声音,就像声音大了会惊醒沉睡的妖怪一般。
“不知道,可能是种水陆双栖的植物吧。”薛毅飞一心想着赶紧找到飞船,根本没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情绪。
陈翊飞眼里全是不可思议:“水里是莲叶,岸上就大树,这玩意还有两种形态?”
“也可能是水陆一体……”
这边还没讨论出个结果,更让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远离湖水的参天巨树上,同样挂着一个个随风摇曳的球果!
水面有、岸边有,岸上还有,那水底下有没有?
薛毅飞再迟钝,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小心,离那玩意远点,搞不好是种寄生植物。”
“水里岸上一起寄生?”陈翊飞三观都快颠覆了,“这玩意还真是荤素不忌。”
“这就奇怪了?”薛大胡子淡定自若,“半植物半动物的见过没?”
陈翊飞看老薛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你是不是以为我傻?”
薛毅飞哼哼两声:“人家是头发长见识短,你是头发短见识也短!”
陈翊飞坚持己见:“不是,你吹牛也先打个草稿好不好?还半动物半植物,你问问大伙,有人相信么?”
老薛不屑地撇嘴:“像谁稀罕你们相信似……的……你们看,那是不是客舱?”
31 不忍直视
视线尽头,第二组客舱一头落进湖水,另一头搭在岸边的大树上,倾斜不下三十度。
倒扣的舱体严重变形,扭曲得不成样子。
客舱一侧,高大的树木有倾斜有折断,满地都是断裂的枝干,断面露着惨白惨白的木茬,大小不等的球果掉了满地……等等,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怎么什么地方都少不了球果?
那不是一片纯林,而是一片杂树林,明明都是不树种,怎么个个都结球果?
难不成真像老薛猜的那样,球果其实是种寄生植物?
但他只是扫了一眼,注意力马上转回客舱——十几只怪鸟扎堆守着严重破损的客舱,不时探头狠啄一下,舱里却半点动静也没有,安静得让人心慌。
薛毅飞就跟老婆偷了人似的,铁青的脸阴沉得可怕,一语不发端起步枪,打开光瞄套住怪鸟。
砰——一声枪响,老薛面前的湖水微微荡漾,子弹以五倍音速掠过一千多米的距离,一枪正中怪鸟,左眼进右眼出,正好打个对穿。
怪鸟一时还没死透,扑棱着翅膀坠地,一通东倒西歪的瞎扑腾,最后摔进湖里彻底了账。
砰——又是一枪,子弹命中第二只怪鸟的同时,第一声枪响才传到客舱,顿时惊飞剩余的怪鸟。
薛毅飞依旧不肯收手,枪口追逐怪鸟的身影,一枪接着一枪,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怪鸟全部干掉。
他的枪法虽好,可是隔着一千多米的直线距离,打打固定靶还可以,移动靶的命中率实在让人蛋疼。
连开十几枪后,怪鸟飞出射程之外,老薛只能愤懑地停手。
意外的是,客舱方向居然传来了一阵枪声,薛毅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立刻停止射击。
枪声仍在持续,听起来不止一支,甚至有一只怪鸟毫无预兆地坠落。
薛毅飞瞬间由阴转晴,整个人都明媚了许多:“还有人活着,他们还活着!快快快,快划!”
陈翊飞等人同样激动,几个人同时发力,救生筏陡然加速。
还没到二舱,眼尖的陈翊飞就看到岸边的树上好像挂着个人,薛毅飞随即确认,那就是个人。
陈翊飞万分纠结:“不救他吗?”都是一条船上的难友,视而不见合适么?
薛毅飞摇头叹气:“整个人都摔碎了……教你个简单的办法,这人肯定是从客舱里所出来的,从这里到客舱最少也有八百多米,那么他摔出来的时候,客舱该有多高?”
陈翊飞一愣,心说这不是难为人么,我哪答得出来?
老薛压根儿就没指望陈翊飞能答上来,自顾自地往下说:“客舱直接落到岸上,就算他没甩出来,生还的几率也非常小……我明白你的想法,是不是觉得,见死不救心里过意不对?”
陈翊飞点头:“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心里堵得慌。”
“我也堵,但是我习惯了……好了,回头有工夫再细说,专心点!”
薛毅飞锐利的目光犹如鹰隼,可直到靠近客舱,也没看到半个人影。
离着还有几十米,空气中就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湖水也不再清澈,而是染上一层淡淡的血红。
救生筏继续前进,血腥气越来越浓,湖水越来越红,途经落水的怪鸟尸体时,陈翊飞看到水下一大群游鱼疾速游动,鸟尸已经被鱼群啃得缺了小半边。
就连老薛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心,千万别掉水里!”
很幸运,鱼群对水面上的东西不感兴趣,救生筏有惊无险抵达目的地。
薛毅飞示意停船,众人收桨,救生筏停在客舱十多米外。
舱壁严重损坏,几个人的目光毫无阻碍,看到舱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喷溅的鲜血,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儿。
这哪里是什么客舱,根本就是没来得及清洗的屠宰场!但偌大的客舱一具尸体都看不见,难道都让怪鸟吃掉了?
这个念头仿佛一片阴云,笼罩在所有人头上。
薛毅飞轻咳两声,突然吼了一嗓子:“喂,有人吗——”
客舱另一头传来回应:“我们在这儿!”
大伙抬头一看,这才知道幸存者根本不在舱里,而是在搭住客舱的大树上……那株大树长势惊人,树干比客舱还要粗一些。
“我们有伤员!”那人又喊。
“马上过来!”薛毅飞一指客舱,“靠上去!”
救生筏靠近客舱,老薛看准了舱壁上的破洞,一个箭步跳进那个窟窿,站稳后枪口一摆,迅速瞄准客舱深处。
“安全!”
其他人立刻跟上,六个人迅速赶到舱尾,那里的舱门早就打开了,门外就是粗壮的树枝……陈翊飞忍不住吐槽,这特么还是树枝么?削平了怕是得有马路那么宽吧?
薛毅飞止步舱门,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这才端着枪走出去,马上听到一声招呼:“我们在这儿!”
薛毅飞和陈翊飞不认识那人,但认识那人手里的步枪,还以为是一起从镇上出来了,可另外四个队友全都露出疑惑的神色,显然不认识这人。
薛毅飞脸色微变:“枪哪来的?”
“伤员的。”那个人说。
树干另一边有个半人多高的树洞,洞里坐着个熟悉的身影,屁股底下垫着战术背心,右腿扭曲的角度特别诡异。
陈翊飞立刻认出了那个人,居然是不差钱!
不差钱笑得比哭还难看:“嘿嘿,真没想到,咱们还有机会再见!”
薛毅飞两步抢进去:“腿折了?怎么搞的?”
“摔的呗,还能是怎么搞的?”
老薛从背包里翻出个盒子,打开拿出个胡萝卜那么粗、装满银白色药水的无针注射器:“忍着点儿,一会就好!”
不差钱挑了挑眉:“纳米机器人?好东西!”
“便宜你了!”薛毅飞扒掉不差钱的裤子,疼得不差钱直翻白眼儿。
陈翊飞简直不忍直视,一个大男人扒另一个大男人的裤子,太特么的辣眼睛……简直不能看了啊!
老薛,你让不差钱忍的根本就不是疼,对吧?
32 嘴黑皮厚薛大胡子
注射器在不差钱的大腿上一按,药液迅速下降三分之一。
“好了,我这儿没麻药,你再忍一会儿!”薛毅飞收起注射器,一副很肉疼的模样。
不差钱撇嘴:“瞅瞅你那小气的样子,回头我还你个十支八支的,这叫事么……呃!额滴那个亲娘哎……”
不差钱额头青筋蹦起老高,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凄厉惨号震动四方,野鸟振翅而飞,野兽狼奔豕突。
陈翊飞手一哆嗦,差点把枪扔出去。
至于叫得这么惨么,老薛到底把不差钱怎么滴勒?
再看不差钱,跟得了帕金森似的,两只手哆哆嗦嗦,想抱那条伤腿又不敢碰,那叫一个痛不欲生。
老薛赶紧冲外面招招手:“都进来,注意警戒!你也是,喊什么喊,咬着!”他变戏法一样翻手变出根木棍,直接塞不差钱嘴里。
不差钱都快恨死他了,有这玩意不早点给,他差点没把舌头咬断喽!
陈翊飞忍不住问:“老飞,这玩意这么疼么?”
“看情况。”薛毅飞一脸高深莫测,指着不差钱的腿,“他这条腿摔得挺厉害,起码是个粉末性骨折,骨头都不知道碎成什么样了。不过疼是好事,这证明纳米机器人正在工作……你想想啊,把碎碎的骨头一点点拼起来,能不疼么?”
陈翊飞脑子里立刻浮现一幅画面,无数纳米机器人互相勾连,在不差钱的大腿里头构建了一张纤细却又坚韧的网,每一条线都连接在一块碎骨上,然后像搭积木一样,把它们一点点拖到合适的位置上拼起来……
那么多碎骨在肉里穿来穿去,是不是约等于同等数量的小刀来回切割?想到这里,小陈同志机灵灵打了个冷战,刮骨疗伤也就这水平了吧?
他暗暗下定决心,今后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对不用这玩意。别特么伤没治好,先把小命疼没了!
不差钱实在叫得太惨,吵得陈翊飞心浮气躁,忍不住帮忙问了一句:“老飞,你也太不专业了,就没准备麻醉药么?”
薛毅飞脸上的小表情那叫一个无辜:“我这包里的东西,都是我自己应急用的,全是最有用的东西,麻药还没进我这包的资格!再说了,我本来就没打算给别人用,但是他都伤成这样了,我能看着不管么?”
不差钱好一口大槽不知道该往哪儿吐,合着我还得好好谢谢你是吧?
陈翊飞使劲搓搓脸,他本来就看不懂老薛这人,现在更迷糊了:“那要是你自己用怎么办?也这么嚎?”
薛毅飞露出自信的笑容:“我能忍住。”说完咂摸咂摸嘴,神秘兮兮地补充一句,“其实也有办法,多给他打一点,分点机器人截断疼觉神经就没这么疼了了。”
“你个杀千刀的,你倒是多给我打点啊!”不差钱都快把嘴里那根木棍咬碎了,长满血缘的眼睛狠狠瞪着老薛。
“呦,还有心情骂人呢,肯定还是不疼!”薛毅飞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就跟脸上开了花似的。
不差钱没疼晕,反倒差点让老薛气晕了:我不疼你个姥姥!
“我是为了你好!”薛毅飞摆出一副说教的嘴脸,“你当神经是骨头呢,说断就断?要是到时候骨头长好了,腿反倒瘸了,你说到底怨我还是怨你自己?”
陈翊飞一听,好像很有道理啊!
不差钱一口咬断了木棍,呸地吐掉木茬:“屁,你丫就是抠!”
薛毅飞压根儿就没半句狡辩:“这也是原因之一,我就带了这么一管,现在不省着点,再遇上伤员怎么办?”
承认了,居然就这么承认了?这特么到底是什么人呐?
不差钱眼前发黑,彻底没话说了……不过,让薛毅飞这么一搅和,好像腿也没那么疼了。
错觉,一定是错觉!
陈翊飞还想争取一下:“不差这一点了吧?”
“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薛毅飞立刻批判小陈同志的大手大脚,“但凡他这条腿摔得轻一点,我能给他用那么多么?本来能救五个人的,现在就能救仨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啊?我吃了这么大亏,我说什么了么我?”
小陈同志那叫一个汗啊,不就用你点纳米机器人么?瞅给你委屈的?人家不差钱不比你委屈多了?
不差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理阴影面积超大!
哪成想薛毅飞又来个爆击:“哎哎,连这点疼都忍不了,亏你还是个大老爷们儿!”
不差钱差点吐血,把头一扭装没听见……老了说不过你,特么的不理你总行了吧?
把委委屈屈的不差钱扔树洞里划圈圈,心满意足的薛毅飞拉着陈翊飞跑到洞口左右一蹲,抬头大致分辨了一下方向,抽出军刀在脚下一划:“这是一号客舱。”
陈翊飞一阵莫名其妙,这什么意思啊?
老薛手上不停,又曲曲折折地画了一条不规则曲线:“这是来时的湖岸。”
陈翊飞这下明白了,却怎么都想不起湖岸到底什么走向:“老薛,这你都能记住?”
“基本功而已。”薛毅飞淡淡地说。
这个赑装的完美,我给打满分!
最后,老薛在曲线的另一侧再划一刀,指着破破烂烂客舱说,“这是二号舱。”
陈翊飞更迷糊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薛毅飞:“一号舰,头朝这个方向;二号舱,也是头朝这个方向。要是我没记错,两个客舱应该是挂在飞船左右两侧,那么从两个客舱落地的位置可以推断,飞船应该在这儿——”
老薛在两个客舱中间劈了一刀:“那么大的飞船,根本就藏不住,但是我什么也没看见,来的时候没有,那就肯定不在岸上,现在也看不见,八成是沉水里去了!”
陈翊飞彻底服气了:“这都能让算出来?”
“就是个大概范围。”薛毅飞收起军刀,无奈地叹了口气,“算出来又能怎么样?湖这么大,还能划救生筏进湖里找飞船么?还不如等他们自己出来呢。”
33 短暂的希望
陈翊飞又觉得脑子不够用了:“飞船没事?”
“这玩意理论上可以上太空,你说掉水里有没有事?怕就怕湖水太深,人困里头出不来。”
小陈同志脑子里乱糟糟:“那咱们怎么办?”
薛毅飞为难地远眺湖面:“还能怎么办,先把人带回去,然后就是等,等飞船里的人逃出来,或者等救援船。”
人力有时而穷,他虽然想为飞船上的同胞做点什么,可也得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才行。
陈翊飞一怔:“不提醒鹭岛了?”
说提醒的也是你,说回去的也是你,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老薛?
“不是不提醒,是没那个条件。”薛毅飞愁眉不展,“最起码,飞船得在水面上才能把信号发出去吧?整个泡水里,就是找着飞船也发不出去啊!”
陈翊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还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脑子再好也赶不上意外蹊跷。
老薛像个深闺怨妇似的幽幽长叹,举起胳膊上的个人终端:“这要是换个正常的殖民星,我直接用这个就能跟外边联系上,但是这地方基础太差了。”
小陈同志瞅瞅老薛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忽然眨眨眼睛:“老飞,你看你那个终端,是不是有信号了?”
薛毅飞一怔,放下胳膊一看,猛地瞪大了眼睛,嚯,还真有两格信号!
老薛当场就疯了,抬着胳膊就往外走,直接调到紧急通讯频段:“呼叫鹭岛,收到请回答;呼叫鹭岛,收到请回答——”
“滋……我是鹭岛……请讲!”
通了,居然真的通了!
在场的人全都疯了,先是呆滞再是振奋,最后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不差钱疼都忘记了,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瞅着老薛,就像一个关了二十年刚出来的老色鬼,突然间看到一个顶级美女。
你丫开挂了吧?这都能让你联系上?
陈翊飞热血上涌,差点当场脑溢血,一个劲地催促:“快快,快说啊!”
“鹭岛,我们是青坳镇撤离人员,飞船中途失事,这里非常危险性,我们的情况非常不好,请马上定位我的信号位置,尽快发起救援……诶?没信号了!”
刚才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傻眼,明明说的好好的,怎么能说掉线就掉线?
陈翊飞急了:“你再好好看看!”
“没了就是没了!”
不差钱急了:“赶紧的,再走两步找找信号!”
“我这不正走呢么?”
“是不是高度不够,要不再往上爬一点?”
“用不着!”
“要不等会儿再试?”
“行了,你们瞎吵吵什么呢,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知道,根本就不可能是这些原因!”
“那是因为什么!”不差钱急得火烧火燎,扶着墙就站起来了,“这都联系上,你怎么就这么犟呢!”
薛毅飞抬起胳膊:“没信号的唯一原因,就是卫星已经飞走了!”
“那是不是一会还能飞回来?”
“应该吧,但时间不好说,少则一两个小时,多则四五个小时。”
“那你倒是赶紧想想办法啊!”不差钱急得直跺脚,而且还是右腿,顿时一股钻心剧痛,一个跟头摔倒在地。
薛毅飞脸都黑了:“你那条腿不想要了是不是?”
不差钱抱着腿直哼哼,但是比起不久前好了太多,最起码还忍得住。
看其他人还想说话,薛毅飞立刻阻止:“哎哎,我知道该干什么,你们还是嘴下留情吧……”
老薛突然一愣:“你们听?”
陈翊飞满头雾水:“什么?”
薛毅飞霍然回身:“是枪声!”
“我也听见了!”小个子说,“是不是一号舱出事了?”
薛毅飞一个箭步冲进树洞:“你腿怎么样了?”
不差钱咧咧嘴:“没那么疼了。”
“敢动吗?”
不差钱差点哭出来:“这哪敢?”
“我扶着你试试!”老薛根本不给拒绝的机会,立马架起不差钱,“你放心,老子豁出去了,了不起再给你打半支!”
不差钱咬牙切齿:“我谢谢你昂!”
两个人在树洞里试着走了几步,不差钱惊喜地发现,他那条伤腿虽然还不怎么敢使劲儿,但也不至于说一动不敢动:“太神奇了!”
“你当我这是普通货色呢?最多三五天,肯定长得跟好人一样!”薛毅飞得意地哼哼两声,“都发什么呆呢?你,还有你,你们俩再去找一条救生艇,你,你,你们俩架着他,其他人警戒,动作快!”
几个人立刻行动起来,陈翊飞随便找了个舱门,就搞到了第二条救生筏,八个人分成两组,八只桨上下翻飞,拼了命的往回划。
越往前划,枪声就越清晰,可还没到半岛,枪声又突然停了。
众人心头登时掠过一丝不安,手上更是加了几分力气,心里更是各种胡乱猜测:怪鸟?水怪?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紧赶慢赶总算划进湖湾,大伙一眼就看见客舱,还有舱顶上那十几个人,罗胖子宽大的体魄尤其显眼。
客舱附近,几个八角形救生艇随波逐流,很悠闲的样子。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吧?
大家一头雾水,划水的力道也不像刚才那么足了。
薛毅飞第一个爬上客舱,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质问:“为什么开枪?到底出什么事了?”
“诺!”罗胖子朝岸上一指,老薛登时愣住。
湖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群棕狗,它们虎视眈眈地游来荡去,甚至还有些性子急的,直接跳进水里,打算一路游过来。
老薛整个人都不好了:“特么的,这些狗东西到底哪儿来的?”
罗胖子神色阴郁:“青坳离这儿好几千里,离着这么远还能看见棕狗,你说这玩意到底得有多少?”
“我更关心这玩意到底哪儿来的。”薛毅飞揉了揉眉心,“算了,反正它们也过不来,安排几个人看着,实在不行,就上救生筏往湖里走……我还有个好消息。”
“找着飞船了?”
“那倒不是。”薛毅飞摇头,忽然压低声音,“我刚才和鹭岛联系上了,但是时间很短,应该是卫星正好经过这儿,我估摸着,过段时间应该还能再联系上!”
“太好了!”
34 不过是个开始
鹭岛应急指挥中心。
“主任!”主管徐岚匆匆而来,表情凝重而焦急。
疲惫的何宇辰抬起头来,嗓子好像掺了沙子一样嘶哑:“什么情况?”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接到了太多不好的消息,都说什么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崩一回变色,崩两回变色,一连崩它个十几二十回,谁特么还能一直变个没完?
习惯成自然,就算徐岚说哪个定居点全军覆没,动动眉毛就算他何宇辰输了!
徐岚将一份文件递过去:“两分钟前,通讯中心收到一个来自个人终端的紧急通讯,直联卫星那种。”
“啊?”何宇辰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你确定?”
泰山这是说崩就崩啊!
他没法不崩,因为鹭州基础设施差,个人终端只能在定居点附近使用,而且信号必须经由定居点的通讯基站中转通讯卫星,根本不可能出现终端直联卫星的情况。
不是技术做不到,而是还没开放这个功能,谁那么牛赑说连就连?我不要面子的吗?
徐岚脑袋点的那叫一个勤快:“确定过好几次了。”
何宇辰疲惫地挥手:“我不是怀疑你,奇怪了,什么人哪,哪来这么高的权限?”
“不清楚。”徐岚赶紧解释,“我已经试过了,以我们的权限无法查询这人的身份。”
何宇辰倒抽一口凉气:“是不能查,还是查不到?”
“不知道,系统拒绝查询请求,我从来没听说这种情况。”
何主任明白徐岚的意思了,放开了声音说:“白鸢!”
一个职业女性的袖珍全息形象出现在办公桌上:“白鸢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那个通讯到底是什么情况?”
“抱歉,我不能回答!”
何宇辰彻底凌乱:“为什么?”
“抱歉,我不能说。”
何主任就像刚被十几个男人轮过大米,差点没当场爆炸:“怎么会?”
他是鹭州的最高长官,拥有鹭州的最高权限,可人工智能居然拒绝了,拒绝了,拒绝了!
这怎么解释?
鹭州就这么一丁点大,把所有居民凑成一堆,也不过六百多万人,而且这里地处交通不便的人类星域边缘,偷渡鹭州根本就是个笑话,所以那个人的身份肯定没问题,必定是按正规程序入境。
不然白鸢的回应绝不会是断然拒绝,而是查无此人或者别的什么。
想到这里,那个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说不定是哪里来的大人物!
那种高高在上的家伙,来鹭州这个鬼地方干什么?还是秘密入境,偏偏还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不是添乱么?
说句不中听的,何宇辰在鹭州这一亩三分地上和土皇帝没什么两样,可是突然之间,下边突然多出一只太上皇……
简直特么的日了狗了!
徐岚也跟脑子里插了电热棒似的,脑浆子都快烧开了:连主任的权限都查不了,这特么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忽然发现自己跑来报告就是个错误,没见主任脸都青了?要是因为这事儿让何主任在小本本上记一笔,那他岂不是亏死了?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这个时候越不出声越尴尬,必须赶紧说点什么!
急于自救的徐岚谨小慎微地陪着小心:“主任您看,这事还得您定个章程……”
何宇辰沉默片刻,各种念头一齐涌上心头,就像两军对垒,转眼打成了一团。
如果是以往,遇到这种情况根本不用问,肯定是全力以赴先救人再说……嗯,这个不分身份,只要接到求救信号就必须发起救援,半点推诿的余地都没有,被救援人到底是谁根本不是重点。
但是眼下非同以往,整个鹭州乱成一团,涉及人口大几十万,至少十几万人口必须撤出定居点,凡是能飞的全都在执行任务的路上,有限的运力早已不堪重负,根本不可能抽出额外的力量展开救援。
为一个人放弃更多人?
他何宇辰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事儿不管搁哪都说不出道理!
可是不救……那可就把这个神秘的大人物得罪到底了啊!
何宇辰心尖尖都在颤抖,几度欲言又止:“那地方什么情况,看过了没有?”
“看过了,就是运七号失联那地方,两个临时舱段掉湖里了,没发现飞船,可能是在湖里。”
“人多吗?”
“几个救生筏,大概也就能坐一百来人吧!”
“这样啊……”何宇辰咬了咬牙,“这事儿暂时放一放。”
徐岚有点惊了:“不救?”
“暂时不救。”何主任愁眉不展,“继续关注吧,如果再联系上,仔细问问情况,有什么困难需要,能解决的尽量解决,但是救援必须等一等……好好说,把情况说清楚,尽量争取理解。”
徐岚隐约猜到了什么:“主任,这合适吗?”
“没事,我做的决定,责任我自己担,就算这个主任不当了又能怎么样?还能跟那么多条人命比?走到哪儿我都说得出理来。”
徐岚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也不是认识何宇辰一天两天了,自认对这位上司非常了解,可今天怎么突然看不透了?
难道是因为无力挽回局势,干脆破罐子破摔?
何宇辰失落地挥了挥手:“你去吧。”
“是!”徐岚小心地离开,出门之后马上直起了腰,心事重重地走远。
办公室里,何宇辰站了起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这座繁华的城市,心头无限感慨。
拼搏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下这点家底,可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他愿意放弃定居点吗?他愿意把居民都撤回来吗?他愿意局势发展到这一步吗?
当然不愿意,可那么多定居点同时遭到不明生物的进攻,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场意外,问题是幕后黑手到底来自哪里?搅乱鹭州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他忽然想到了徐岚带来的消息:难道这一切,都和那个身份不明的求救人有关系?
何宇辰有种预感,已经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个开始!
35 要不换个地方?
傍晚,斜阳西下,红霞满天,配上漫山遍野的森林和波光粼粼的湖面,好一派醉人的湖光山色。
若是闲来无事,约上三五知己泛舟垂钓……呵呵,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地方倒是挺好,可眼前的问题是来这地方的人不太对,全特么是落难的凤凰,还是小命拴在裤腰带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玩完那种。
心态不对,再好的景色也无心欣赏,一群人躺在救生筏上,摸着瘪瘪的肚皮欲哭无泪。
折腾这么长时间,大伙早就饿了,罗胖子也早就组织人手,把客舱翻了个底朝天,能吃的能喝的全都翻出来堆在一起。
东西倒是不少,问题是嘴也多啊,还都是没怎么受过苦的,饿了就想吃东西。
尤其是罗胖子,人越胖,就越而不住饿。
不过罗胖子以绝大的毅力守住吃喝,谁也不准乱动,每个人定时定量,多一点都没有!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一共就这么点东西,不搞定量配给,大伙明天早上就得挨饿。
为了降低消耗节约体力,所有人都躺在救生筏里尽可能保持静止,最好连话都别说……当然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也没谁嘴还那么碎,倒不是不想说,而是折腾得狠了,口气都比较混浊,哪怕是个绝世美女,一撇嘴就是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也让人反感不是?
基本上,这帮人除了上厕所就是挺尸,既简单又明了。
罗胖子他们不在救生筏上,而是用客舱里翻出来的布帘子,在舱顶做了个四面敞开的帐篷,除了放哨的,其他人都躺在帘子下头避光。
太阳动大伙也跟着动,每隔一会儿就得挪挪地方,薛毅飞正好趁机看看人人终端,免得错过了通讯窗口。
忽然发现个人终端上冒出一格信号,懒洋洋的薛毅飞瞬间精神大振,腾地坐了起来:“呼叫鹭岛,听到请回答;呼叫鹭岛,听到请回答,完毕!”
横七竖八的民兵们也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爬起来就把老薛围了个水泄不通,都用小狗看主人那种眼神,眼巴巴地瞅着老薛。
“滋……鹭岛收到,请报上你的身份!”
听到这话,边上一群人就跟通了电似的,眼睛一个比一个亮,晃得老薛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是谁不重要,别废话了,救援什么时候能来?”
都联系一回了,他就不信鹭岛那边不查他的身份!
通讯另一头的徐岚头皮发麻,心说这人是不是猜着什么了?不然语气怎么这么冲呢?
这态度,听着就不像一般人,怪不是何主任那么纠结呢!
回想一遍打了半个下午的腹稿,徐岚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公式化一点:“抱歉,我们面临的形势非常严峻,暂时抽不出救援力量……我们非常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我们确实没马上展开救援的条件!”
讲情况说困难,最后再补一句人情,应该没有更标准的回答了……吧?
围着薛毅飞这帮人一听,眼睛顿时就断了电,人也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个顶个蔫头搭脑。
薛毅飞原本也没抱多少希望,自然谈不上有多失望:“可以理解,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把救援派出来?”
大伙一听,又赶紧竖起耳朵。
“暂时不能确定……我非常理解你们的处境,也想把上把你们救回来,但是现在真不行。”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到底什么形势?”
“很严峻……抱歉我只能说这么多!”
薛毅飞心往下沉:“三天能不能来?或者五天?”
“不确定!”
老薛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我们的食物和水都不多了,省着用最多能坚持三天。现在情况特殊,救援不来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你们能不能想想办法,尽量给我们一点支援!”
徐岚心产我怎么给你支援啊,有那工夫,直接把人接回来多好?
“你想……不,你们需要什么?”
薛毅飞老实不客气,掰着手指头数:“食品,饮用水,药品,远程通讯设备,最好再有一批武器装备,或者给一批5.62毫米无壳弹也行。”
来的时候人不少,枪也多,可现在有枪的一共也就十来个人,枪少子弹更少,真遇上什么意外,用不了多一会儿就能打个精光。
徐岚:“好的,我会尽量协调,但是时间不能保证……滋……卫星快过境了,还有什么快说!”
薛毅飞一头黑线,都特么听不清了,我还说什么?
“没了。”
通讯中断,一群人垂头丧气,各回各的位置,继续躺着挺尸。
陈翊飞失望得不得了:“这就完了?从头到尾什么都不敢答应,这叫什么事啊?”
薛毅飞也很无奈:“还能怎么办?能答理几句就不错了。”
说话间,他在个人终端上鼓捣几下,设下了四小时二十分的倒计时……这是两次通讯的间隔,也是卫星下一次通过这里的时限。
但愿还有下一次!
罗胖子带着一身颤微微的肥肉坐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老薛,情况不对!”
薛毅飞本地能扫视一周,却没发现什么异常:“怎么了?”
陈翊飞也跟着凑热闹,同样没有任何发现。
罗胖子朝岸边一指:“看见那块石头了吗?下午的时候,水淹到石头上,现在水已经退到石头根上了!”
薛毅飞一怔:“什么意思?湖水还会退潮?这是湖不是海好吧?”
罗胖子摇头:“我不知道湖水会不会涨潮退潮?我只知道湖水确实降了,这地方水不深,要是再降一点,棕狗说不定就直接游过来了!”
老薛没心思琢磨为什么湖水也会退潮:“能退多少?”
罗胖子翻白眼:“我又没来过,上哪儿知道去?”
“这可麻烦了!”薛毅飞皱紧了眉头,目光一个劲围着那几个救生筏转,“这地方现在看着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晚上可就不好说了……老罗,你怎么打算的?”
“就这条件,还能怎么打算?要么住救生筏,要么住舱顶……舱顶还不如救生筏呢,大晚上的,万一掉水里,救都没法救!”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36 紧急迁移
金红的夕阳下,由三条滑梯救生艇组成的先遣小队快速滑过水面,直抵达二号客舱,保持安全距离提前停船,十七双眼睛好像十七台雷达,仔仔细细观察四周,湖岸客舱水面树上,所有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全都反复扫描。
两个客舱间隔不远,一号舱已经被狗群盯死,鬼才知道棕狗会不会跑来这边!
直到确信没有任何异常,罗胖子第一个站起来,可他实在太重了,脚下一晃,差点踩翻了救生筏,赶紧坐下才勉强稳住。
心有余悸却没时间松一口气,罗胖子低声吩咐:“快快,抓紧时间!”
天马上就要黑了,一旦太阳落山,丛林就会变成诸多夜行生物的天下,而人类不仅视野受限,反应速度也会因为困顿和疲倦变得缓慢,所以,必须抢在黑暗降临之前,将所有人转移到大树上。
为此,罗胖子果断将分兵,包括他本人在内的十七个民兵提前出发,赶到二号舱做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突出一个快字。
其他人坐八角救生筏随后,重点是一个稳字。
本来应该是十八个人,但是罗老板太胖了,一个人就占了两个人的位置,可怜的救生筏承受着巨大的折磨,只差一点就彻底没入水下。
罗胖子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救生筏彻底完蛋,好在这玩意就是看起来风险挺高,实际上质量没那么差。
又是薛毅飞第一个跳进客舱,摆动枪口观察情况:“安全!”
其他人立即跟上,只有罗胖子差点被变形的座椅卡住,还是陈翊飞和小个子帮了一把,老罗才顺利进入客舱。
薛毅飞咧咧嘴,很不厚道地笑了:“胖呆,你该减肥了!”
罗胖子翻了个白眼儿:“这是我想减就能减下去的么?我特么喝凉水都胖,我找谁说理去?少废话,抓紧时间!”
薛毅飞笑着跑开了,陈翊飞和另外几个民兵笑呵呵地跟在后面,一溜烟跑到舱尾。
剩下的民兵也都憋着笑,罗胖子气不打一处来,绿豆眼瞪得足有黄豆那么大:“笑什么笑,都特么给我赶紧的!”
大伙一轰而散,笑着冲进客舱深处,跟抢了大户的土匪似的,各种翻箱倒柜,也不管到底用不用得上,凡是看着有用的东西全都翻出来,特别是食物和水。
这事儿罗胖子已经带着民兵干过一回,算得上驾轻就熟。
物资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二号舱里的救生艇,整个小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收集救生筏!
转移说起来简单,无非就是从一号舱挪到二号舱,上嘴皮碰碰下嘴皮的事儿,可做起来却没想的那么容易。
留在一号舱,天黑了无非就是所有人一起住救生筏,最多就是舱顶留几个人放哨。
可爬到树上就不一样了,树洞只有一个,即不深也不宽,根本住不了几个人,如果住宿就是摆在薛、罗二人面前的第一个问题!
巨树不知道在湖边生长了多少岁月,树干惊人的粗壮,枝杈同样宽度惊人,别说是这一百多人,就是再来几百个,也有足够的地方安置。
问题是树枝树杈全都圆滚滚的,上去倒是简单,可在树上睡……一翻身还不掉树底下去?
简单点的办法就是吊床,可这个时候上哪儿找那么多吊床去?
好在树够大,老薛老罗一商量,干脆把救生筏搬树上得了!
找个合适的位置充气,再用绳子固定好,就是一个另类的树屋……救生筏是简陋了点,但充气之后非常结实,不必担心从树上掉下来!
坚硬的树干肯定没荡漾的水面那么舒服,但是为了安全,这点小困难算得了什么?
就这样,救生筏成了这个计划的重中之重,而且那些从一号舱带过来的救生筏已经充满了气,很难送到树上,于是薛、罗二人同时想到了二号舱里的救生筏……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二号舱里的乘客没机会用,现在,它们将成为一号舱幸存者的庇护所。
罗胖子带着搜索组,把救生筏送到树上的时候,薛毅飞带的安全组仍在忙个不停。
安全组已经把树冠搜索一遍,没发现危险的原生物种,罗胖子立刻找到薛毅飞:“地方选好了吗?”
“那还用问吗?开始吧!”老薛亲自指挥,两个民兵把桔红色的筏包抬到指定位置,简单固定后开包充气,一个八角救生筏迅速膨胀,横在宽大的树杈上。
直到救生筏完全稳定,民兵们才小心地靠上去,用绳索将救生筏牢牢地固定住。
像这个固定在树杈上的最简单也最容易,可树上哪有那么多适合固定的地方?
剩下的必须另找找位置,往高一点的地方安排,甚至有个救生筏一边搁在树杈上,另一另一边吊在稍高一点的树杈下面!
高低搭配,倒也稳定。
紧赶慢赶,总算抢在天黑之前固定好救生筏。
但这还不是结束,光有树屋就够了吗?
原始森林枝繁叶茂,树贴树,树靠树,宽大的树冠互相侵占对方的空间,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枝丫,几乎难分彼此。
别说是小型树栖生物,就是会爬树的大型生物,也完全可以通过树冠爬到巨树上来!
趁着还有一点光亮,十七个人立即投入了紧张的清理工作之中……简单点说,就是把靠近巨树的其他树冠清理一下,防止原生种通过树枝登上巨树!
这是个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艰巨任务,好在客舱落地的时候,已经把巨树一侧的大树毁得差不多了,大伙只清理另外一边就好。
由于缺少合适的工具,直到大部队抵达,先遣队也没能完成清理任务。
没有时间继续下去,薛毅飞和罗胖子商量几句,果断中止清理作业,马上把人接上巨树,安排到相应的救生筏里休息。
众人对这个树上的新家非常满意,大家高度肯定了先遣小队的工作成果。
最后,罗胖子在客舱里打开了一个未充气的救生筏,膨胀的救生筏死死堵住客舱,截断了上下巨树的通道。
至此,迁移工作告一段落。
37 树梢夜话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散,唯有天际的尽头残留一抹青白,那是白昼最后的尾声。
陈翊飞背靠树干坐在树梢上的枝丫里,看着天空渐渐灰暗的天空默默出神。
薛毅飞像个得了多动症的猴子,手脚并用爬上树梢:“想小娘们儿呢?我都找你半天了!”
巨树实在太大了,哪怕树梢也异常的粗壮,坐在树丫里俯视森林湖泊,还有脚下高低分明的救生筏,恍然间居然有种君临天下的错觉。
“你倒是找了个好地方!”薛毅飞一屁股坐在陈翊飞身边,微凉的夜风迎面吹来,满足地叹了口气。
陈翊飞扯扯嘴角:“没想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人生真是奇妙,昨天这个时候,还满脑子都是怎么把小姐姐拽进树林里,今天就坐在这个地方,不知道明天是生是死……”
老薛的语气还是那么玩世不恭:“呦呦呦,年纪轻轻的,还感慨上了?是不是这一天的经历让你成熟了很多啊?”
嘴上说的轻佻,心里却暗暗感慨,挫折果然是成长的催化剂,若不是这一天一夜的经历,这小子能老老实实坐在这儿胡思乱想么?
那根本就不是这个年纪该干的事,挖空了心思,琢磨干点什么才能吸引女同学的注意力,才是望远不变的青春旋律。
这小子太早熟,本来就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现在就更老气了。
“算是吧……我年轻嘛,感慨很正常的,不像你,经历的那么多。”
薛毅飞失笑:“你想说我是个老男人,直说就行了,我又没不承认。不是我跟你吹,娘们最喜欢的就是我这种成熟可靠的男人,别看你现在这么青涩幼稚,早晚有一天,你也得变成我这副样子!”
“什么样子?滥情么?”陈翊飞嘿嘿地笑,“我不会的!”
“牛皮别吹的那么早,你敢这么说,只能证明一件事!”
“什么?”
“证明你还太嫩,根本不是个老鸟!”薛毅飞大笑。
他在最后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很明显的一语双关。
“切,稀罕!”
“还不服气?”老薛表情玩味,“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将来看你到底变成什么样!”
陈翊飞脸嫩,跟这种厚脸皮的滥情老男人说这种话题,根本就不是老男人的对手,干脆换了个话题:“怎么大晚上的还戴墨镜?租来的?”
薛毅飞看穿了小陈的用意,却没戳破的想法,一副牛皮哄哄的语调顺着话头往下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是多功能战术眼镜,白天防强光,晚上能夜视,附带红外望远,你能想到的功能,我这眼镜都有;你想不到的,我这眼镜也有!”
“我信你才有鬼!”
薛毅飞无语:“你说你们这些人,我不正经的时候,一个个都不往心里去,我不正经的时候,又全都当我胡说八道,你们到底什么毛病?回头有机会我送你一副!”
小陈同志一脸愕然:“这是我们有毛病么?是你自己的毛病好吧?哎哎,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人,谦虚一点行不?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我哪儿不谦虚了?哪不谦虚了?你再胡说,我可告你诽谤你知道不!”老薛半真半假地反驳,“我告诉你,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你们啊,就是那个陪衬的大多数!”
“好了好了好了!”陈翊飞唏嘘不已,“我服了还不行么?您老说什么都是对的,就算你说太阳是方的,我也肯定跟着说它肯定不圆,你看怎么样?”
“早这么说不就结了么……”话说到一半儿,薛毅飞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你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
陈翊飞加重语气:“这还不是您老人家教的好么?”
明明不是什么特别好笑的事,两个人却跟一对傻子似的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捂着肚子停下:“哎哎,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大晚上爬这么高来找我,不是为了逗我开心吧?”
薛毅飞抬头往天上看,没发现怪鸟的影子:“这不是找不着你了么,怕你受刺激想不开,万一寻了短见就不好了!”
陈翊飞一头黑线:“你才寻短见,你们全家都寻短见!”
老薛半点都不在意,笑得那叫一个开心:“那他们得先活过来!”
陈翊飞一愣:“老薛,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家里人……”
“好了好了!”薛毅飞笑笑,拍拍小陈的肩膀,语气中突然充满落寞,“你别这副表情,好像我怎么回事似的,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早就走出来了。”
陈翊飞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变得像现在这么……嗯,玩世不恭?”
薛毅飞抿抿嘴:“一部分吧,原因挺复杂的,总之吧,我比你幸运一点,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因为贪玩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之后直接进了部队,后来战争爆发了,打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我的父母……”
“他们……失踪了?”陈翊飞本想说遇难,可又觉得这么直接不好,话说一半儿换了个婉转些的说法。
薛毅飞苦笑摇头:“不是他们失踪,是我失踪了。”
“啊?”陈翊飞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什么神转折?
“很不可思议是吗?”老薛仰望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思绪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我当时服役的战役叫石河号,是当时最先进的战舰之一,战争快结束的时候,我们奉命进攻敌人的老巢,石河号被敌军击沉,我们很幸运的逃了出来,但是那里实在太偏僻了,一时半会儿等不来救援,救生艇也飞不回去,我们只能注射冬眠素,希望将来有机会得救……”
“后来呢?”陈翊飞问。
老薛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们中的很多人得救了,但也有很多人失踪,我得救了,我很幸运,但是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战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的亲友,我的家人,我熟悉的一切都变成了博物馆里的历史……算了,不提这些了,时间不早了,咱们下去吧。”
38 我不问了还不成么?
“哎哎,醒醒!”熟睡的陈翊飞猛然惊醒,瞪大眼睛盯着黑暗中的人影,“老薛?”
“清醒没有?”薛毅飞压低声音,“轮到你了!”
揉揉胀痛的太阳穴,陈翊飞真想什么都不管,一头栽倒继续睡,可心里却有个声音不允许他这样做:“几点了?”
“午夜……还没睡醒是吧?用不用我帮你清醒清醒?”
“拉倒吧你,用不着!”陈翊飞赶紧拒绝。
鬼才知道老薛到底打什么鬼主意,应付他的最好手段,就是立刻、马上、毅然决然、不留余地的拒绝!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午夜,那不就是昨天晚上,拉响警报的时间么?这么凑巧?
“那你还不赶紧起来?”老薛转身,轻手轻脚地爬出救生筏,掀开门帘的一瞬间,一股清冷的夜风灌进来,好些个看似熟睡的家伙打起了冷战,像一群大肉虫子一样左拱右拱,本能地寻找身边的温暖。
没几下,一群大老爷们儿就挤在了一起,那基情四射的场面,简直就没法看了。
陈翊飞机灵灵打了个冷战,赶紧爬出树屋。
刚刚还不觉得,出来之后让新鲜的空气一冲,才发现救生筏里的空气实在是太差了,弥漫着难以形容的诡异气味儿。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突然一阵头疼:光是这股气味就能把人熏个跟头,一会儿下岗之后,还怎么钻进去睡觉啊?
薛毅飞才不管那么多,掏出根绳子,一头系陈翊飞腰上,另一头系自己腰上,然后才带着小陈往上树梢上爬。
树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小的双人帐篷,哨兵就坐在帐篷外边。
薛毅飞招呼一声,从哨兵腰上解下一根绳子:“你可站着别动昂,要不然掉下去了可没人能救你!”
“你放心,我这小命金贵着呢!”哨兵笑呵呵地说。
老薛回头把绳子系陈翊飞腰上,把刚才那根换到哨兵身上:“黑灯瞎火的,你可别掉下去了。”
陈翊飞咧嘴笑:“我这小命也金贵着呢,你放心!”
薛毅飞让他逗笑了:“你小子,行了,老实呆着吧,有事直接开枪!”说完带着哨兵下树。
陈翊飞不禁感慨,老薛考虑的还真是周全。
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俯视夜色笼罩的森林,突然发现树下多了几堆篝火。
再看其他方向,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堆,正好围着巨树转了一圈,就连客舱底下都点了一堆,不管有什么东西接近,都逃不过火光的映照,为哨兵提供了有限却又非常重要的视野。
这个好!
正搁这儿琢磨呢,薛毅飞又爬了上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事,就是好奇,下边那些篝火什么时候点的?”
“那个啊,早就点上了。”薛毅飞说,“刚把哨位定在这儿,就发现实在太高了,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正好这地方不少大树含油特别重,我就下去找了点柴火……别这么看着我,这事儿别人做不来,也就我行!”
陈翊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知道你厉害,可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遇上棕狗怎么办?”
薛毅飞笑得没心没肺:“呦,你这是关心我呢是吧?”
陈翊飞口不择言:“鬼才关心你,你这种祸害早死了早好!”
“哈哈,你没听说过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这种人啊,死不了的!”老薛一点都不生气,拍拍小陈的肩膀,“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什么意思你自己品,你往细里品!”
“哟呵,还一套一套的呢?行了不跟你扯淡了,你在这儿看着吧,我再睡会儿!”老薛打了个哈欠钻帐篷里,把陈翊飞一个人留在外边。
他没说实话,参与这事儿的不止他一个,而是十几个人一起下去,冒险堆积柴火,除了已经点燃的,每个方向另有一堆备用的,就连客舱里都有一份儿,一旦有什么意外,就可以点燃篝火彻底阻断客舱!
从始至终,客舱都是通向巨树的最佳通道,虽然罗胖子用救生筏堵死了客舱,但舱顶可没什么东西挡着!
除了这些准备,大伙还用那些易燃的树木绕着巨树围了一圈,一旦有需要,就可以点燃它们,形成一道燃烧的火墙!
这东西不是油料,烧起来肯定没那么快,但效果再差也比没有好,是吧?
陈翊飞抱着腿坐在帐篷外头:“合着这个帐篷是给你准备的啊!”
“那你以为呢!”薛毅飞眼睛都不睁开,“没有我,你们这么上上下下的,就不怕摔死?”
“得得,这事儿我不跟你犟,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就不怕底下那几堆篝火把树林子点着喽?”
“篝火底下垫东西了,烧不起来!”
“真的假的?你们垫的什么?”
薛毅飞翻身坐了起来,哀怨地叹了口气:“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絮叨啊!”
陈翊飞振振有词:“我不是哨兵么?连底下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还怎么放哨?”
“行行行,我真是怕了你了,篝火底下垫着土,还有客舱上拆下来的蒙皮,肯定烧不起来,要是真走了火,那就把人全都叫起来,麻溜下树回湖上……看见那几个救生筏没,为什么一直放那不管?就是为了有危险的时候及时离开,懂?”
“懂了!”陈翊飞点头。
“那我可睡觉了昂!”薛毅飞做势欲躺,眼睛却盯着陈翊飞,等他继续提出新的问题。
可陈翊飞就像哑巴了一样,突然没了声音。
“我可真睡了!”老薛又说一遍,见还是没动静,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躺下之后还一个劲琢磨,怎么碰上这么个好奇宝宝,问题多的让人头疼!
哪成想陈翊飞忽然出声:“那什么,老飞啊,我还有个问题……”
薛毅飞腾地坐了起来:“你还有完没完,有话能不能一块说!”
陈翊飞脖子一缩:“哎哎哎,你别激动别激动,我没问题了,睡吧睡吧,我不问了还不成么!”
薛毅飞气乎乎地躺下,连喘了几口气,又重新坐了起来:“你个小王八蛋,让你这么一搅合,我特么彻底睡不着了!”
39 遥远的枪声
陈翊飞大笑:“那咱继续聊呗!”
“滚!”陈翊飞气急,恨不得一脚把陈翊飞蹬树底下去,“老子才不陪你守夜,睡不着我也躺着!”
说完不管陈翊飞,气哼哼地躺在帐篷里。
陈翊飞也不说话了,无聊地四处张望。
开始的时候,还挺有精神,可没多一会儿困劲就上来了,脑袋一杵一杵地点个没完。
薛毅飞还没睡呢,看见陈翊飞这副模样,立马伸腿踹了两脚不说,用的力气还不小:“哎哎,放哨呢,精神点!”
陈翊飞瞬间清醒,苦笑着往外挪了挪:“再拍我屁股,我跟你急!”说着摘下步枪抱在怀里,用冰凉的枪身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步枪很快就被体温捂热了,再也没有看提神醒脑的效果,上下眼皮一个劲地打架,怎么都控制不住。
他恨不得找根小棍把眼皮支上!
又挨了两脚之后,陈翊飞认命地站了起来,这下再困也睡不着了。
老薛也终于报了刚刚的一箭之仇,模糊不清地咕哝一句:“我睡了啊,有情况叫我!”
陈翊飞扁扁嘴,哼哼两声算是答应。
虽然他还是个大孩子,可越是这个年纪,越不希望被成年人看扁,总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孩子,而是个真正的大人。
所以,小陈同志从来不提年龄的事,同样始终认为,别人能做到的,他也一样能做到。
不就是两个小时的岗么?有什么坚持不下来的?
嗯,不是说还有其他哨位么?他们都在哪儿呢?
想到这里,陈翊飞开始寻找其他哨兵的位置,且深深为之乐此不疲,倒成了他保持清醒的独门绝技!
不过很遗憾,一连找了好几圈,也没发现其他人在哪儿。
难不成因为没人看管,全都偷偷躲回树屋睡觉去了?也太特么鸡贼了吧?
不行,一会儿必须提前叫醒老薛,让他好好查查岗……他的屁股还疼着呢,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正好趁机小小报复一把!
渐渐地,站着好像也有点控制不住睡意,陈翊飞抱着枪来回踱步,目光从一堆篝火挪到另一堆篝火,没多一会儿,就把许多此前不曾注意的细节记在心里——东边有一株将倒未倒的大树,西边有块半埋在地下的大石头,南边让客舱撞得乱七八糟,北边……北边是湖,没什么好说的!
此外还有夜风,还有虫鸣,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声音,夜晚的丛林其实一点都不冷清!
就这么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时间好像突然加快了脚步,没觉得怎么样,半个多小时就过去了,沉迷于“丛林小夜曲”中的小陈同志,忽然听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声音,迷惑地抬头竖起耳朵,脸上那点迷糊劲猛然间不翼而飞。
好像是枪声!
他一个箭步蹿进帐篷,使劲推搡睡得正香的薛毅飞:“老飞老飞,快起来,出事了!”
老薛一个翻身爬起来,就手摘下背后的步枪,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陈翊飞吓了一跳:“没事没事,用不着枪……”
薛毅飞火冒三丈:“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你叫我干什么?”
陈翊飞那叫一个郁闷:“不是咱们这儿有事……唉,我还解释不清了我,你跟我出来就知道了!”
他拽着老薛出了帐篷:“你听!”
薛毅飞一身的起床气,刚想怒怼回去,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枪声?”
“对对!”陈翊飞连连点头,“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
薛毅飞满身困倦不翼而飞:“你在这儿等着,千万别乱跑!”
话音未落,人已经开始下树,一句话没说完,声音已经跑到下边去了。
陈翊飞忍不住嘀咕,就这速度,换只猴也就这水平了吧?
没多一会,薛毅飞又爬了上来,背上还背着一大捆绳子,动作还是那么麻利,不管怎么看都挺应景的,要不是时机不对,小陈同志非笑场不可。
他把绳子仔仔细细地固定好,然后冲下边喊了一嗓子:“好了!”
小陈同志很是疑惑,这是干什么呢?
没多一会儿他就看到了答案:一个超宽的身影吭哧吭哧地爬上树梢,看那熟悉的轮廓,赫然就是罗胖子!
陈翊飞差点没吓尿了,老罗这么胖大的身板,那么厚重的体型,明明是最不适合攀爬的体格,到底是怎么爬到树梢上来的?
噢,怪不得老薛没把绳子系自己腰上,估摸着就是防着老罗一手,怕罗胖子失手掉下去。
换成别人,他老薛就是安全的保障,但是罗胖子……呵呵,还是算了吧,真掉下去,那就是两人凑一堆,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走不了你,搞不好就真成了生不同床死而同穴……简直太特么有基情了好不好?
也不光是薛毅飞,不管换成了谁,也不敢随随便便就跟胖子捆在一块儿!
没别的,实在太特么冒险了,这么要命的勾当,还是交给真正的Superman吧。
显然,老薛不是,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地另外找了根绳子。
薛毅飞大概是说过情况了,罗胖子扶着膝盖喘了两口,马上屏住呼吸,仔细倾听夜空下的各种声音。
其实根本用不着这么夸张,远处传来的声音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一不留神就会错过,但只要稍微留神一点,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是枪声!”罗胖子做出了同样的判断,抬起比小陈大腿还粗的胳膊一指,“应该这个方向!”
他指是的东偏北方向,套路已知的情况,应该也是不离湖岸左右:“我就知道他们肯定没事,我就知道!”
“应该不是飞船,有可能是货舱!”薛毅飞始终坚信自己的判断,依旧认为飞船坠入湖中,“从小飞叫我到现在,差不多有五分钟了,枪声还是一样的密集,那边肯定是出事了……距离太远,听不清是不是蝎步。”
蝎步?
陈翊飞眉头一挑,瞬间秒懂,但这个叫法真的很蛋疼!
蝎式可不止是步枪,而是整个枪族,按这个叫法,蝎式手枪那得叫蝎手;蝎式冲锋枪得叫蝎冲;蝎式机枪肯定得叫蝎机……这要是把菜刀也算进去,那还不妥妥的叫歇菜?
神特么歇菜!
40 午夜长嚎
罗胖子一脸担忧,远眺东方却什么都看不见,唯有始终未曾停歇的枪声一直响个不停,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薛毅飞身上:“老薛……”
薛毅飞根本不等他讲完,想都不想立马拒绝:“拉倒,你想都别想!”
罗胖子那叫一个窘迫:“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我就是知道你想说什么,才不给你机会!”薛毅飞一点都不客气,“老罗啊,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你就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这黑灯瞎火的,出了事算谁的?”
罗胖子还是不死心:“你不是有那多功能眼镜么?白天跟晚上不是没多大区别么?就你那身手,这点小事算什么啊?”
薛毅飞半点余地都不给:“胖呆,你是不是想坑死朕啊?这要是有全套装备我也豁出去了,但是我现在就这么一个眼镜,你让我这个时候过去,坑人也不是这么个坑法,合着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完是吧?”
“我没这么想,我就是跟你商量商量……”罗胖子明显底气不足,越说声音越小。
他比谁都清楚丛林的夜晚是多么危险,可他心里又无法避免地抱有一丝希望,盼着薛毅飞能站出来力挽狂澜。
“老罗。”薛毅飞难得换上一副郑重其事的面孔,“我不是超人,我只是比你们稍微强那么一点儿!别说我就一个人,你就是把所有人都拉过去,也就十来个人,万一遇上点意外也一样翻车!”
罗胖子眼里全是不甘,脸上全是纠结:“你把眼镜给我,我去!”
“你去干什么?送死?别说我这眼镜没法给你,给你了你还能戴着走么?这边也一百多号人呢,他们的安危你就不顾了?”薛毅飞半点情面都不留,“老罗啊,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你是超人么?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缺了你,难不成那边就挡不住了?还是你去了,那狗群啥的就自己退回去了?我知道,你是担心那边的人,但也不是这么个急法。听我的,回去睡觉,等天亮再说,成不成?”
“我说不成,你就能让我过去么?”罗胖子知道薛毅飞说的对,可他就是压不住心里的冲动。
而且这说的是人话么?要是不知道这事儿就算了,知道之后,谁特么还能睡得着?
“我的回答肯定是你不想听的答案。”
陈翊飞都快让这俩人的争执绕迷糊了:“等会儿,你们除了直接过去,就没点别的办法了么?”
薛毅飞和老罗都愣住了,罗胖子急不可耐地追问:“你有什么办法?”
老薛一副很疑惑地样子,好像在说你个毛孩子能有什么好主意……他们俩的情绪还没缓过来,脑子都有点不大灵光。
陈翊飞指指老薛的手腕:“现在是午夜,要是我没记错,卫星应该快到了吧?不如和鹭岛联系一下。”
罗胖子愣愣地指陈翊飞:“好主意!”
薛毅飞直接抬胳膊看手腕:“还有八分钟!”
罗胖子全身的肥肉都开始下垂:“这么久?”
每个人五个弹匣,每个弹匣200发子弹,这么激烈的战斗,鬼才知道到底还能坚持多久,,八分钟简直太要命了。
薛毅飞仰头望天:“但愿树上的信号能好一点。”
原本他没打算跟鹭岛联系,因为该说的都说了,甭管发飙还是卖萌,都不可能要来救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绝,老薛不要面子的么?
所以傍晚卫星经过时什么也没说,接下来也不打算主动联系鹭岛,就是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快。
薛毅飞和罗胖子都不说话了,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尴尬,陈翊飞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却又不知道从哪儿起头。
大约两分钟后,枪声渐渐变得稀疏,罗胖子忧心忡忡,不知道是战斗接近尾声,还是子弹快打光了。
薛毅飞的眉头也越来越紧。
他阻止罗胖子冒险,并不是不关心那边的情况,而是眼下这个环境,任何盲目的行动都意味着危险。
陈翊飞目光游移,从一堆篝火转移到另一堆篝火,眼睛总是不自觉地往丛林里瞄,总觉得黑暗中仿佛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砰——”黑暗的树木里陡然传出一声闷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隐约还能听到水花飞溅的声音,就像一个结实的大水球从高处落下那种效果。。
陈翊飞瞬间目光凝固:“你们听,什么声音?”
罗胖子心神不属,压根儿就没注意:“你听见什么了?”
薛毅飞也一副疑惑地样子:“好像掉什么东西了!”
“对对!”陈翊飞猛点头,正想说什么,却被接连几声闷响打断,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那几声闷响不过是个开始,转眼之间,闷响连成了片,就像黑暗中正有无数只脚步学生的巨兽肆意奔腾。
三个人齐齐色变,目不转睛地盯住丛林……虽然只有薛毅飞看得清楚一点。
异响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前后不过十多秒钟就变得稀稀落落,随即丛林中传出一声低沉而嘶哑的长嚎。
陈翊飞瞳孔猛缩,罗胖子伸手就摸枪,陈翊飞更是心头发颤头皮发炸,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棕狗?”
连特么时间都跟昨晚上差不多,这事说背后没人谁信啊?
老薛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一个箭步蹿了出去:“老罗,把人都叫起来,快!”
话音未落,薛毅飞已经消失在黑暗中,小陈同志穷极目力,才勉强看到一个快速下滑的黑影……不,那根本不是往下滑,而是直接往下跳!
虽然巨树树杈宽大,可就算这样,从上层跳到下层,也不是光有勇气就可以的,那一层层圆咕隆咚的,一脚踩空就得从几十米高的树上掉下去,是闹着玩的么?
薛毅飞也是急的狠了,才会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举动。
罗胖子动作也不慢,看似蠢笨的身体快得思议,抓住绳索就往下滑,速度只比老薛慢上那么一点。
陈翊飞嘴都快合不上了,脂肪再多,也只能起个润滑作用,还得先把手里的皮肤磨光了才行,滑的那么快,手不要了么?
41 冲动的承诺
薛毅飞抵达最底层的同时,罗胖子也到了最顶层——大伙把巨树分成了八层,搭住客的地方算最底层,安全起见,这一层没安放救生筏。
依次往上,每一层一个救生筏,层与层之间仍有许多树杈,只是不适合安放救生筏,所以没算在可利用范围之内。
陈翊飞所在的树梢也不在这个范围,勉强算是阁楼。
罗胖子双脚落地,三步并作两步,一头扎进救生筏,上半身在里头,屁股还撅在外头。
脑袋一伸进去,差点被树屋里的异味熏得摔一跟斗,可这个时候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黑暗中也看不清到底谁是谁,老罗抡起了巴掌,没头没脑一通乱拍:“起来,都给我起来,出事了!”
噼里啪啦一通肉响,十几个民兵脸疼屁股疼身上也跟着疼,看那股子疼劲儿,就知道下手这人没往少了使力气。
大伙差点集体暴走,这特么谁啊,下手没轻没重的?
要不是听见罗胖子说出事了,大伙非把老罗拽进树屋里,好好演场一个单挑一群的好戏不可。
十几个鼻青脸肿的民兵骂骂咧咧地出了树屋,按事先定好的方案迅速赶到各自的位置,但这只是因为事态紧急,可不会因为这个就把罗胖子这笔账抹平喽,一个个的全都小心眼儿记上了账,早晚有一天得把这事儿找回来!
好些个隐藏在暗处的哨兵都被民兵替了出来,其中还有几个躲起来睡大觉的,民兵们原本就一肚子起床气,差点一齐动手揍那几个懒货。
放哨是为了保护大家的安全,这种时候都能睡着,这心到底是长多大啊?
罗胖子下黑手的同时,薛毅飞直接跳到客舱的尾巴,眼坐滑梯似的,坐在舱顶上就往下出溜,那速度,不比游乐场玩滑梯慢多少,而且客舱也是圆的,一不小心就得出溜外头去,那感觉,贼刺激!
老薛也是艺高人胆大,换旁人过来,肯定不敢这么玩儿。
转眼的工夫,薛毅飞就从舱尾滑到了中段间。
本来舱顶确实挺光滑,可当不住客舱落地的时候撞东撞西,整个客舱上下左右,全都撞得有皮无毛,坑坑洼洼不成个样子。
要不是因为这个,老薛哪敢坐上头往下滑?活拧歪了也不是这么个作法。
中段有个地方撞得特别厉害,直接凹进去一大块,滑到这儿的时候正好落进去,减速刹车合一块儿,齐活。
不得不说,这个坑撞得非常有技术,坑不小,但没撞透,所以大伙在这儿堆了不少木柴,柴堆底下还有一小堆引火物。
这玩意其实就是用木屑、碎布头、揉碎的干草叶子混成一堆,最最重要的,还混了一颗碾碎的子弹,把发射药掺在里头。
总而言之,都是一点就着的东西。
薛毅飞卸下弹匣拉开枪膛,从兜里取出一枚提前掰掉了弹头的子弹。
无壳弹除了弹头就是发射药,直接把弹头扭下来就完了,若是有壳弹,那就得先把弹头扭下来,发射药一半儿倒引火物上,另外一半儿用块布,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堵弹壳里头。
引火物里之所以要混一颗碾碎的子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推弹上膛,瞄准柴堆下的引火物开枪,枪管里猛地冲出一股明亮的火焰,那一小堆引火物跟点着的炮仗似的见火就着,升腾的火焰马上就引燃了富含油脂的木柴。
薛毅飞赶紧退开向步,解开事先固定在这里的绳索,抓住绳子双手来来回回一阵倒腾,踩着舱顶返回大树。
要是没这根绳子,以他的身手想爬上去也没那么容易!
树梢之上,陈翊飞早就慌了神,目光一个劲往树木里扫,却以都看不到。
直到这个时候,那几个替换下来的哨兵,才把消息带回各个树屋,叫醒了正睡得香甜的幸存者们,同时也带回了罗胖子的警告:不管发生了什么,老老实实呆在树屋里,除得到通知之外,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树屋,否则后果自负!
幸存者们震惊者有之,惶恐者有之、不安者亦有之,但就是没有失去理智,非离开树屋不可的二货。
薛毅飞顺利返回底层,抬手一看,原本空空的信号格恰好往上一跳:“呼叫遗留,收到请回答;呼叫鹭岛,收到请回答!”
一直等在通讯中心的徐岚心里一通乱跳,心说祖宗诶,您老又有什么事啊!
心里吐槽,嘴上却半点都不敢拖延:“鹭岛收到,请讲!”
“鹭岛,我是薛毅飞,你们的卫星能看见我吗?”
“可以!”徐岚那叫一个紧张,这是打算要补给呢,肯定的!
薛毅飞:“鹭岛,大约十分钟前,我们听到东偏北方向有激烈枪声,你们能不能看到那边什么情况?”
徐岚一怔,怎么和想的不一样?
“薛先生,您的东偏北方向确实有个货舱,直线距离大概一千八百米左右,具体什么情况不清楚!”
“水里还是岸上?”
“临水靠岸!”
罗胖子激动地握紧了拳头,既然货舱也在湖边,那就好办多了!
薛毅飞也松了一口气,马上又问:“我这里的情况能不能看清楚?”
“篝火之内还可以,森林里不行。”
老薛:“几分钟前,我们听到了密集的坠落声,然后又听到了棕狗的吼声,现在还不知道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我认为棕狗随时可能……”
罗胖子忽然拍拍薛毅飞的肩膀:“看那儿!”
黑暗的丛林边缘突然出现一对对幽幽的绿光,随即一群丑陋到极点的棕狗缓缓走出黑暗,跳跃的篝火,令它们的影子扭曲而纤长,犹如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
“更正一下!”薛毅飞语气疲惫,“棕狗已经出现,重复,棕狗已经出现!鹭岛,我们手上的武器弹药有限,请你们尽快安排支援!我们需要支援!”
徐岚汗都下来了,这个时候上哪安排支援去?可这话不能在通讯里说啊,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您放心,我一定尽力,一定!”
42 由我舰接手
徐岚火烧屁股似的匆匆赶到何宇辰的办公室,深吸口气敲响了门。
已经二十多个小时没睡的何宇辰抬起了头,声音像砂纸摩擦过一样沙哑干涩:“进来!”
“主任!”徐岚把刚刚截下来的照片发给何宇辰。
何宇辰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张嘴气就不顺:“这是什么?”
徐岚暗叫一声不好,好像被顶头上司记在账上了啊!他赶紧摆出一副乖顺的模样,硬着头皮回复:“就在刚才,那位又跟我联系了一回,这是现场的照片,他希望我们尽快给予支援。”
何宇辰仿佛抽空了浑身的力气,满肚子大槽不知道跟谁吐:“支援?他跟我要支援,我还不知道跟谁要支援呢……你怎么说的?”
“我说尽量。”面对何主任的狂风暴雨,徐岚就像只毛还没长齐的鹌鹑,“主任,他们那里已经被棕狗包围了,情况确实非常危险,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他实在没办法,我就实在有办法么?”何宇辰使劲捏住鼻梁,情绪陡然爆发,“你不是不知道咱们的情况,飞船本来就不够用,还摔了一艘,出事的定居点也越来越多,我拿什么支援他?”
徐岚眨巴眨巴眼睛,鼓起勇气帮薛毅飞说话:“主任,您是不是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何宇辰眉头一皱,眼底怒火隐现。
徐岚啊徐岚,你丫屁股是不是坐歪了?
“主任,您可以看看通讯内容,按我的理解,他要的不是飞船,而是物资上的支援,比如武器弹药,或者火力支援什么的,总之把这段时间挺过去就行。”
“那也没有,有那个时间,我直接让飞船把他们接回来多好?”何宇辰肩头一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无力和疲惫,“物资咱们不是没有,但是那地方四六不靠,专门送一批物资过去得耽误多少时间?你浪费得起,我也浪费得起,可那些等着撤回来的民众浪费得起么?”
这话徐岚根本就没法接,何宇辰也不需要他回答。
顿了顿,何宇辰幽幽长叹:“小徐啊,我都到这个份儿上了,根本谈不上什么将来,我现在只想把这最后一班岗好好站完,得不得罪大人物已经考虑不上了,多救几个人,往后余生,对得起良心就满足了。”
“主任……”徐岚心头一片悲凉。
何宇辰挥挥手,打断了徐岚:“我要是有办法,肯定不能放着不管,我现在是真想不出办法,如果你有,那就别浪费时间。”
“主任我是这么想的,咱们的飞船单独走一趟肯定不现实,但是星宿号会不会有办法?”徐岚非常小心地提出自己的见解。
何宇辰眼睛眯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星宿号是鹭州唯一一艘主力战舰,自打出事开始,这艘战舰就成了整个鹭州星的扑火队,哪里出了问题就赶向哪里,只有分身乏术的时候,没有闲置的时间,其作用远远大于其他飞船,把星宿号派过去?
哼哼,那还不如直接派飞船把人接回来呢!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徐岚赶紧摇头,“我是说,战舰上不是有空投系统么,就是那种精确空投装置,那玩意不是说隔着半个行星也能把空投精度精确到米吗?不如……”
何宇辰叹气:“那是轨道空投系统,伞兵用的,请星宿号协助,空投一批作战物资倒没问题,但是空投箱必须有足够的权限才能打开,可星宿号上已经没有伞兵了,就是投了物资也没人能打开!”
“主任,咱们都不是专业的,要不问问星宿号,他们没准有办法!”
何宇辰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于是当着徐岚的面要通了星宿号的通讯,一位少校军官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办公桌上:“何主任。”
“宁舰长,情况紧急,客套话我就不说了,是这么个情况……”何宇辰把自己掌握的情况挑重点说了一遍,就连自己没权限查阅薛毅飞身份的事都没瞒着,讲完之后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全息影像,“宁舰长,你看这个情况,你们有没有办法?”
宁晓龙听完,脸上已经沉得快滴出水来:“何主任,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从现在开始,这件事由我舰接手,请你放心。”
说完,宁晓龙主动掐断通讯。
何宇辰有点愣神,眼神那叫一个诧异:“我还没说完呢,怎么就挂了?”
“是啊,我也发现了,宁舰长好像挺着急的。”
何宇辰几近麻木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这么上心?有点意思!”
徐岚一头雾水,根本看不出哪里有意思。
何宇辰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小徐啊,虽然星宿号主动接手,但是咱们也不能真就不闻不问,这么着,你回去之后关注一下那边的情况,有什么发现及时汇报。”
“好的主任,我知道了!”徐岚瞬间秒懂。
咱们的何大主任说是不管,可那是没办法管,而不是不想管,他愿意得罪那个身份不明的大人物么?那是肯定不愿意啊!
不然星宿号接手之后完全可以放任不管,但何主任显然不这么想,对吧?
但是,徐岚真的很想知道,宁舰长为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这里面,好像有故事啊!
星宿号舰桥,宁晓龙的表情已经没法看了,整个舰桥都被他的负面情绪带来的低气压占据,全体舰桥军官个个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参谋长,伞兵的备用装备还有多少?”宁晓龙问。
参谋长一愣:“库存的不少,备用的只有两套。”
“够用了。”宁晓龙的手指在空中一划,悬浮在他面前的鹭州星全息图马上转了小半圈,手指一点旋转中止,指尖正好点在他想要的位置上:“这个位置,精准空投,有问题吗?”
“报告,没有!”
“很好,两套装备,一套留下应急,另一套给我送到这个位置,再准备一批蝎式用的标准弹匣,一起送过去,你亲自安排,越快越好!”
“是!”
宁晓龙紧紧盯住全息图上那一点,心中默默祈祷:老首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43 怼它
湖畔树营。
一只、两只、三只、一小群、一大群……越来越多的棕狗走出黑暗,悄悄聚拢在篝火附近,整个过程半点声音都没出,安静得不可思议。
众人躲在树上,全程目睹这一幕,不禁面面相觑。
棕狗这么讲纪律的么?
罗胖子一头雾水:“这什么情况?去怎么觉得,它们这是故意围在那儿烤火?”
薛毅飞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它们身上特别湿,像是刚从水里钻出来。”
“真特么奇了怪了,这玩意怎么就不怕火呢?”罗胖子得了便秘似的一脸不解,“昨天我就琢磨这事儿,野兽哪有不怕火的?”
薛毅飞看了他一眼:“你还以为它们是野兽呢?就昨天到今天这段时间,整个鹭州都让棕狗祸害成什么样了?你就没有半点怀疑?你这智商,不是又欠费了吧?”
“你智商才欠费了,谁说我没怀疑?就是还有挺多想不通的地方。”
“相不通就别想,先过这一关再说。”薛毅飞拇指轻轻摩挲枪柄,“咱们都安排妥当了,就算狗群冲上来,也爬不到上面来。”
罗胖子苦笑:“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没底呢?”
他一想起狗群涌向青坳时那股疯狂劲儿,心里就有点犯虚。
薛毅飞舔舔嘴唇:“你以为就你没底么?”
罗胖子一怔,咧咧嘴却没笑出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闲扯蛋,你这心到底怎么长的啊?”
“肉长的呗!”老薛苦中作乐,“要是咱俩抱头痛哭一场能把狗群哭走,我特么现在就抱着你丫的可劲哭,可他不是没用么?那干嘛不笑?”
“你倒是乐观!”罗胖子唏嘘不已。
薛毅飞呵呵笑:“不乐观,我特么早就死八百回了……得,你先搁这儿看着,我上去一趟,陈翊飞那小子还上边晾着呢,我先把他接下来!”
“急什么。”罗胖子说,“上边安全,让他呆在那儿吧。”
“别,这小子年轻,不稳当,别一着急再从上边掉下来,不把他带身边儿,我这心里就不踏实。”
罗胖子无语:“这是小陈不稳当么?是你不放心吧?你还说你俩没关系,你自己说,像么?”
“随便你怎么想吧!”这种事越描越黑,薛毅飞干脆不解释,像只猴子一样蹭蹭蹭地往上爬。
眼瞅着就要爬上树梢,薛毅飞忽然看到空中多出两个明亮的光点,爬上阁楼再看,光点愈发明显,用肉眼就能看到它们比刚刚胖了一小圈。
陈翊飞一个人在树梢上晒了这么长时间的月亮,早就等得急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薛毅飞一下来就摆出一副坐井观天的模样,傻呆呆地往天上看……这是魔怔了还是怎么着?
本能地抬头,立刻看到那两个光点:“流星?”
“不,是轨道空降!”薛毅飞目光炯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神彩在他的眼中闪烁。
说话间,两个光点已经落到巨树上方,惊得陈翊飞心胆俱颤,生怕一不小心,这俩流星就撞倒了巨树。
然而在光点即将落地的时候,速度突然有了明显的降低,低沉的轰鸣率先扑向地面,瞬间扫平所有的声音。
树下的狗群在轰鸣中乱成一团,刚刚还像雕塑一样安静的棕狗上蹿下跳四散而逃,有的从逃进黑暗的树林,也有的从黑暗中蹿出来。
陈翊飞本能地捂住耳朵,只觉得眼前一花,两个空降舱好似炮弹一样落到树下,一个落到丛林边缘,另一个正好砸在一堆篝火附近,刹那间火星迸散,惊慌的狗群逃之夭夭。
薛毅飞脸上的笑容忍都忍不住:“走,下去!”
两个人离开树梢,可还没等下到第二层,情况忽然急转直下:似乎是空降舱刺激了棕狗的神经,刚刚逃走的狗群又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但这一次不再老老实实围着篝火,而是扑向空降舱,像吃错了药一样又挠又啃。
空降舱刚刚落地,表面的热量散发,附近的空气都为之扭曲。
棕狗就像没有感觉似的,不管不顾地往上扑,爪子挠上去哧地一声响,顿时皮焦肉烂;嘴巴啃上去滋滋作响,舌嘴焦糊。
成群的棕狗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一场铁板烧活烤大戏,在树上都能闻到肉香和糊味儿,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这么豁得出去,这是多大仇多大恨啊?
罗胖子看薛毅飞下来了,马上问了一句:“没事吧,就这么啃?”
“累死狗胆,让它们随便啃!”
可事态的发展很快就超出了预期,一共就俩空降舱,能冲上去的棕狗只有那么几只,更多棕狗根本凑不上去,它们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蹿,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盯上了残破的客舱,蹿上客舱一通抓咬。
客舱一头在水里一头在树上,也亏得它们能跳那么高……这特么的,全都是疯狗吧?
更让大伙崩溃的是,棕狗的抓咬效果明显,客舱残破的蒙皮和暴露的骨架,被棕狗一一撕碎,看那个劲头儿,透着一股子不死不休。
大伙都快傻了,要说棕狗针对树上的人,大伙还可以理解,逮着客舱使劲祸害这算怎么回事?天生骨子里仇视科技?棕狗这爱好,也太奇葩了吧?
罗胖子有点撑不住了:“老薛,让它们这么咬下去,不合适吧?”
水里还有好些个救生筏呢,客舱就是连通大树和水面的桥梁,如果客舱让棕狗毁了,就只能下树才能回到湖面。
没棕狗之前还成,现在树底下全是棕狗,真毁了客舱,这株大树可就真成了困守的孤岛。
薛毅飞咽了口唾沫:“老罗你个狗.日.的,自己拿不准主意就往我身上推是吧?”
罗胖子脸颊抽了抽:“你是专业的,我是业余的,不问你问谁?”
“这还用问?保客舱就得怼棕狗,你们准备好了么?”
罗胖子叹了口气,突然提高了声音:“我更怕困在树上,最后活活困死,你们呢!”
“怼它!”
“老薛?”
薛毅飞嘴角上翘,猛拉枪栓顶上子弹。
44 死亡冲锋
砰——
枪声震荡并不寂静的默认,子弹越过黑暗的空间……看不见究竟打中了没有。
没办法,天太黑了,只有薛毅飞才能看到一只棕狗中弹,鲜血大面积泼开,像突然扭断了脖子的小鸡崽,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模样立刻变得迟缓无力,眨眼之间,彻底被疯狂涌上的狗群淹没。
仿佛有一只大手突然画了个巨大的何止符,凡是眼睛能看到的棕狗,全都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呆滞僵直。
但它们马上就恢复过来,像打错了针一样涌向巨树。
那是枪声传来的方向。
喘个气的工夫,一大群棕狗将巨树团团围住,或许因为巨树始终是这片丛林的一分子,棕狗并没有像对付空投舱那样疯狂撕咬,而是无视近在眼前的大树,在焦灼和躁动中陷入了彻底的迷茫。
唯有客舱方向的棕狗立刻找准了方向,短暂的停顿之后,疯狂啃噬的棕狗跃上舱顶,耍杂技一样踩着舱顶往树上冲。
客舱虽然宽大,可舱顶并不是个平面,而是有一定的弧度,许多棕狗要么起跳位置不对,要么力气使得不够,还有的是落点没选好,只有三分之一在舱顶站稳脚跟,其他三分之一不是没跳上去,就是从两侧滑下。
其中一只介于滑下与站稳之间,只要使使力气就能和小伙伴们一样站稳,不料被身后扑上来的棕狗一撞,立刻失去平衡,缓慢却坚决地滑向地面。
那只棕狗还想挣扎一下,四只爪子死死抠住舱壁,既爬不上也滑不下,就那么僵持在那里。
但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除了客舱本身十分不友好的弧度之外,另一只跳偏的棕狗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一头撞在努力狗身上,令它再也扣不住舱壁,哀号一声绝望坠落。
不过坠落的位置太低了,而且下面全是挤成一团的狗群,努力狗直接砸在几只同伴身上,一翻身又爬起来,蹦蹦跳跳地又冲了上去,一根狗毛都没损失。
人爬倾斜的舱顶很不容易,棕狗虽然也不像平地那么灵活,可怎么说也是四肢着地,比人类迅速得多,居然能在舱顶一路小跑。
同一时间涌上舱顶的棕狗太多,一路上不断有棕狗被同伴挤下去,哀号声不绝于耳。
这个场面实在太过清奇,树上的民兵全都看呆了。
罗胖子使劲搓搓僵硬的脸:“我怎么突然觉着,这些狗东西这么搞笑呢?”
薛毅飞瞄准舱顶:“集中几个人,向我指示的方向开火,其他人做好准备,暂时不动!”
舱顶就那么大点地方,能从正面冲上来的棕狗少之又少,根本用不上那么多人开火,如果是经验丰富的老战士,三个人就能封锁这条狭窄的通道,就算没什么经验问题也不大,只要准头不是太差,最多五个人就行。
舱顶那堆篝火依旧烈烈燃烧,它原本寄托着阻挡狗群的希望,可一群棕狗无视火焰,裹着夜风呼啸而上,硬是穿过火焰。
烈焰点燃棕狗全身,瞬间烧光了所有的体毛,可它们没有半点停留迟疑,赤条条地奔涌而上。
每时第刻,都有失足的棕狗摔下客舱,越接近巨树就越高,摔落也就越狠,有些棕狗一头栽倒在地,彻底没了动静;有些摔断了前肢后腿,强撑着爬起来;只有最幸运的,才能摔到棕狗身上,自身屁事没有,却把肉垫砸成了重伤……
各种各样的奇葩坠落不断上演,只这一路上的摔死摔伤,就让狗群减员不少。
目睹这一幕的战士们全都沉默了,虽然只是一群野兽,可不管谁碰上这种不顾生死的对手,心底都会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寒意。
亏得这东西体型不小!
不止一个人在心里这样嘀咕,如果棕狗只有老鼠那么大,甚至再小一些,那可就不是枪能解决的问题了!
几支泛着寒意的乌黑枪口对准舱顶,耐心地等待目标出现。
眼看狗群就要冲上巨树,陈翊飞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为什么还不开枪?
他非常疑惑,但他知道这里凡是有资格带枪的,都比他更有经验,既然大伙都没说话,他也识相地闭紧了嘴。
终于,第一只浑身燃烧着烈焰,好似从地狱走出来的棕狗即将冲到舱尾,大家仿佛看到它猛然高高跃起,落向第一层的景象。
砰——
薛毅飞一枪打翻棕狗,另外两支步枪立即开火,三支步枪,三个方向三个角度,用并不密集,却富有节奏的点射封锁舱顶。
总算冲到舱尾的狗群再也不能前进一步,冲上一只打翻一只,尸体自客舱两侧坠落,飞溅的鲜血染红了舱顶。
陈翊飞咧咧嘴,悬在半空的心瞬间落回肚子里。
树上树下,就这么直来直去一条路,狗群想上来就非走客舱不可,偏偏舱顶又那么窄。虽然树上一共就十来支步枪,但是封锁个把小时应该没问题吧?
要是昨天晚上也有这样的特殊地形,又何必放弃青坳?
大家都以为,这场交火持续的时间不会太短,可意外偏偏就出现了!
枪声引来了更多棕狗,它们成群结队冲出丛林,加入冲击巨树的行列之中。
只是客舱就那么宽,前端又浸在水里,狗群没法直接冲上客舱,必须从岸边往上跳,而且客舱与湖岸之间有些距离,必须在客舱左右很小一块地方起跳,才能进入客舱。
于是大群棕狗向客舱左右聚集,很快就挤满了湖岸。
薛毅飞的第一反应,就是再安排几个人,朝客舱两侧的狗群开火,但话到嘴边,忽然看到一只棕狗没能跳进客舱,而是在起跳的一瞬间被同伴挤得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了湖里。
诶?这可有意思了啊!
他马上决定,再观察观察!
正好一个弹匣打完,老薛立马收枪:“换弹匣,胖子,你先顶一会儿!”
罗胖子二话不说,马上开枪补位。
薛毅飞收枪观察,忽然发现情况的发展确实有点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