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阵图
华离岛毕竟是没落了。加上何吉仙又在一边虎视眈眈。因此张晓不敢离开华离岛,怕何吉仙再来。
何吉仙似是知道张晓住在华离岛,没有再来攻打,却只是不时送信给张晓,不是大谈一些天下大势如何如何,就是讲一些类似修仙者和花精的故事,最后总结都是天界的错。
张晓每次看了只是烧掉,并不回信。她就不明白了,何吉仙既然觉得天界有错,大可以闹到天界去,和天帝对峙一番,何必在凡间闹得昏天暗地?
一开始张晓不是没想过要离开华离岛。但是每次她一踏出华离岛的范围,就有人或者妖怪送信给她。何吉仙好似对她的动向能够完全掌握一样。甚至有些送信的人完全不知道何吉仙此人,只说是受人所托在某时某地将信交给她就行了。
信上依旧是讲那些得道失道一类的,但张晓明白,何吉仙送信真正的用意不过是让自己知道,他还没放弃华离岛,而一旦张晓离开,那么华离岛对他来说就是囊中之物。就算是张晓留在华离岛,他也不过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暂时放下这件事而已,对整个华离岛的一草一木,他都了如指掌。
张晓又是无奈又是愤怒。但毕竟拿何吉仙也没什么办法。他若是光明正大的来,她还可以豁出去和他分个胜负。但他只是搞这些心理战术,让她全身力气都没处使去。她总不能放下华离岛遍地去寻那个不知道躲在哪里的何吉仙吧?只怕她这边出去,那边华离岛就落入他手。
这天,张晓却收到了朱子明的传书,说在华离岛附近的船上等她。
起初张晓很诧异,毕竟二人虽相识已久,但早就没什么交集了。原本她也恨过朱子明,但时间久了才明白,与此刻的她来说,朱子明不过是一个爬虫罢了。但不知是出于艺高人胆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张晓竟然赴约了。
她自己也很奇怪这件事。不过转念想想,朱子明此来必是得了何吉仙的授意。她与何吉仙虽然只见过一次,但这么长时间下来,多少也有些了解。
何吉仙是不屑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暗算手段的,他只会不断的挑拨,直到对方自己先瓦解,他才会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跑出来奚落挖苦。
所以张晓也不担心,就算朱子明存了什么不良的心思,以她现在的法力,碾死他也不过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等张晓御剑飞到了约定的地方,果然见到一艘不大的木船停在海面上,朱子明正坐在船上不住四下张望,见她过来,面上一喜。
她轻轻落在船上,满意的看到船身纹丝未动,这可是她悄悄练了好长时间的。从高处跳到船上时自身的重量加上落下的冲击力,难免会让船身微微下落或是晃动,让人看了未免小瞧了她。怎么说她现在也是渡过天劫的九尾狐了!
不过她这个方法并不难,不过是用适量的风力托起自己的重量罢了。难就难在落地时该在何时将风力撤掉,这点她老是掌握不好。
不过这次第一次在别人面前使出来,倒是没有掉链子。张晓微微点点头,满意的看到朱子明脸上果然带了些讶异的神色。
这才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别这么心急,”朱子明定了定神,缓声说道:“你我师兄妹二人也许久未见了,听说你最近发生了很多事?”
张晓皱了皱眉:“谁跟你师兄妹二人,别说的好像咱们多熟一样。有话就快说,没事我就走了。”
朱子明抿了抿嘴,耐着性子道:“其实我这次来,是受何吉仙所托,送一封信给你。”
“信呢?”张晓闻言打量了一下四周,完全没见到信的影子。
朱子明无奈的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张晓。
“你怎么敢直呼你们何仙人的名讳?”张晓边接过信边讽刺的说道:“就不怕他责罚你?”
“呵呵,”朱子明淡淡一笑:“我作为你的师兄,在他面前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哟,”张晓似是总算逮到机会一般,继续刻薄道:“当初明明是朱大掌门亲口将我逐出师门的,怎么此刻又自称是我的师兄了?”
说完,不理会一张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红的朱子明,径自拆开信看了起来。
这次的信却没再讲那些天界如何如何失道的废话,反而只是很简单的画了一个阵图。“这是……”张晓细细看着阵法旁边小字写的说明,握着信的手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这竟然是能够破开时空的阵法!
也就是说,有了这个阵法,她就可以回家了!
饶是张晓做足了心理准备,依然激动了起来,“这是何吉仙给你的?”
“没错。”朱子明脸色刚刚有所好转,听得张晓问起,忙点头应道。“何吉仙说,他已经知道了。为了寻这个阵法,也颇费了一番周折。虽然他对你十分不舍,但你一直想着的事情,他便是费些心思也没什么。”
张晓看了看他,“别说的好像我和他怎么样似的,我和他十分不熟。”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阵图,不由狐疑起来,二人可说是是敌非友,何吉仙为何要这样帮他?真的如朱子明说的那样,对她有那种心思?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张晓自己就先否定了。
何吉仙这个人心中的大志也太大了一些,恐怕没有余地装这些小儿女的心思。这样说来……就是调虎离山了?
给她这张阵图,她就肯定会回到前世的世界去,到时候华离岛还不是任他宰割?不过何吉仙是怎么知道她的事情的呢?想着,张晓便直接问朱子明:“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继而有些疑惑的问道:“是你告诉他的?”
这也不太可能,从前在青云阁时她只对朱洪照讲过自己的来历。虽然不排除朱洪照将事情告诉给朱子明的可能性,但是那时朱子明正在退思楼上闭关,后来没等师徒俩有什么机会说体己话,朱洪照就已经受了重伤,又听朱子明说那些混帐话,就直接被气死了。
“当然不是我!”果然朱子明辩解道:“我自己都是听他说了才知道的。”
“那是谁说的?这世上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张晓皱着眉想着。她还和林夕说过这件事,不过林夕自身已是成仙的九尾狐,压根就不会无聊到跑到外人面前去谈论她的私事。
张晓全没注意到,她此刻的想法,已经下意识的将林夕视为“自己人”了。
“是神算子。”朱子明老老实实地答道。“何吉仙自神算子处得知你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此便想了办法想叫张晓离开。他还说……”正说着,似是想起什么,住了口。
“还说什么?”张晓聚集一部分法力到双目中,瞪向朱子明,登时目光如电一般穿透朱子明全身。
朱子明在张晓的目光下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如实说道:“他还说早点把你送走,免得坏了他的大事。”
张晓听了这话却全不在意,反正她与何吉仙注定是对立的了。只是略带惋惜的看了朱子明一眼,忆起初见时那个样貌憨厚却心地纯善的少年。想不到此刻竟然成了这种萎缩模样。张晓微微叹了口气,那又能如何呢?一个人走哪条路都是自己选的,会在这条路上变成什么样也不是旁人能够决定的。可以说朱子明从一个大有前途的有为青年变成了妖怪的走狗,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想着,也不再与朱子明多做纠缠,直接御剑飞回华离岛去了。
但远远看到华离岛入口处矗立的几根大石柱时,张晓就发起愁来。
就算何吉仙不说她也知道,他肯定是想让她回到原来的世界去,然后这个世上便没人能阻止他对华离岛的屠害了。
就她自身来说,她肯定是想立刻马上就回家去。那毕竟是她长得大地方,有她的回忆,有她的家人,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家。但戚雪华还有华离岛众人,她又实在没法眼睁睁看着他们落入何吉仙的手中。
想着,不由纠结了起来。
直到晚饭的时候,还魂不守舍一般,一连扒着碗里的米饭,一筷子的菜都没去夹过。
还是戚雪华发现她不对劲,问她怎么了。
张晓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说道:“没事,没什么事。”
戚雪华皱皱眉,看她这样子,真的没事才有鬼。戚雪华作为华离岛的掌门,自然有人将张晓的动作报知给她。虽然有点不够尊敬,但华离岛几百年的修仙大派,毕竟也有许多禁地不能让外人进入。弟子们这样做也是担心,张晓对华离岛有大恩,万一她不小心闯入禁地,普通弟子自然不好去拦她,也好及时请戚雪华去帮忙阻住她。
因此白天的事,戚雪华虽不知张晓去做什么,却也知道她离开过岛上一段时间。这才觉得她的不对劲更加让人注意。
第二十一章 华发
张晓想了好几天,依旧没有把阵图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她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回去,她若是走了,华离岛怎么办呢?
但她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说。
在张晓收到阵图后的第二天,戚雪华就收到一封信。
戚雪华看到信之后沉吟半晌,没对任何人说就把信烧掉了。
信是何吉仙写来的,信上把张晓的来历以及张晓已经知道回到前世的办法的事写的一清二楚。
这些事张晓从未对戚雪华说过,因此她收到信之后先是吃惊了一下,然后又担忧起来。她也明白,若是张晓真的就此走了,凭她和华离岛现存的这些弟子,就算周醉山依旧留在华离岛,也是完全没有能力与何吉仙抗衡的。
不过毕竟经过了这么多事,戚雪华原本又是个有主见的。最初的惊讶与担忧过后,戚雪华开始深思起来。
张晓是没对她提起过这些事的,那么何吉仙写信来告诉她这些又是有什么用意呢?
张晓若是想走,自然会把事情对自己交代清楚。而张晓若是不想走的话……知道了张晓为华离岛做出的牺牲的自己,会做些什么呢?戚雪华反复的问自己。
毫无疑问,她从朋友的立场上,肯定会劝张晓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何吉仙的用意就是叫自己劝张晓离开!
戚雪华原本也动过劝张晓回自己家乡去的念头,毕竟张晓上次谈到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回去”时那种黯然、伤感的神色她一直记得。可是想明白何吉仙的真正用意之后,她反倒犹豫了。
如果她真的去劝说张晓,岂不是遂了何吉仙的意?她又是华离岛的掌门,叫她不顾华离岛的存亡,她也有点下不了这个决心。
戚雪华在离羽殿中一会站一会坐,思虑再三,无论如何也拿不出一个主意来。正纠结着,就见张晓面色凝重的走进离羽殿,忙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张晓淡笑着说道,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戚雪华哪里不明白张晓的心思?但张晓没说,她也不好点破,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张晓一起坐了下来。
随意寒暄了几句,二人都有心事,却无法讲出来,竟不约而同的沉默下来。
张晓实在不知该如何对戚雪华说。她有想过,如果她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给戚雪华,对方的性格是一定会劝她走的,也一定会为难。到时就算她最后决定不走,戚雪华也会生活在内疚中。她自身倒可以将原因都推给戚雪华,反正是戚雪华叫她不要走的。
而戚雪华则想着张晓若是开了口,她到底该如何应对。若叫张晓就此走了,华离岛未来又该如何呢?叫她不要走吗?那未免也太自私了。但华离岛的未来如何,与张晓又有何关系呢?难道为了华离岛,就叫张晓一直抛弃父母家人吗?
原本一对好姐妹,虽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却谁都无法开口诉说。不知道这是不是也算是中了何吉仙的计谋?
张晓终究是没有开口。虽然她也下不了决心,但却更没有办法把事情对戚雪华说出来。因此装出一副想起有事情还没做的样子,转身便离开了离羽殿。
望着张晓远去的背影,戚雪华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终于做出了决定——就是尊重张晓的决定。
如果张晓不走,她一生都把对方当做华离岛的恩人。如果张晓要走,她也绝不会挽留。
没想到张晓在华离岛一住就住了五十年。
戚雪华虽是一直在修炼,但毕竟做了掌门后心力损耗较大,又没什么时间真正去修炼,已经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
而张晓和周醉山则依旧面貌如常。
华离岛上的弟子原本并不知这两个恩人竟是妖怪的,已是开始议论纷纷。每次被戚雪华听到都要训斥一番。
只是她自身有时候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从前大家看起来都是年轻人,自然不觉得有什么。而此时自己已经老了,对方却还是当年的样子,由不得她不感叹。
但戚雪华终究是老了,不但样貌老态龙钟,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这年大病了一场,已是卧床休养了几个月了。
张晓与周醉山虽轮流为她施放治疗术,却仍旧一天天衰弱起来。
这天戚雪华把张晓与周醉山叫到床边。
张晓看着戚雪华灰败的脸色,似是猜出什么,心底一阵酸楚。直到这时,她才明白云天德当年对她说的,妖与人交往,要注意限度,因为无论如何,最后伤心难过的肯定是妖类——毕竟妖类的生命比起人类来实在是太长了!
戚雪华躺在床上看了张晓一会,微颤着抬起手,却是轻轻抓住了周醉山的手。
“醉山。”戚雪华的声音听起来像叹息一样,好像被风轻轻一吹就会吹散一般。
“我在呢。”周醉山与戚雪华相识几十年,还是二人第一次手拉着手,饶是周醉山,也忍不住激动的微微颤抖起来。再加上他也知道戚雪华时日无多,声音不由绷紧了起来,很怕一不小心声音就会出卖他的紧张与哀凄。
“醉山,我在去荣枯洞的路上,就喜欢你。”戚雪华并不看周醉山,反而凝望着不知何处,两眼中放出淡淡的光彩,好像又回到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岁月。
周醉山先是一愣,继而答道:“我也是。”说的很迅速也很坚定,好像排练过无数次那样。
他是不是已经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此刻的场景了?只是没想到会是在戚雪华已经年华逝去的今天吧?
张晓已没心思去想这些,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嗓子眼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咽,咽不下。吐,吐不出。
“我知道。”戚雪华终于把视线移向周醉山,“只是你是妖,我是人,我以为你会嫌弃我……”
“怎么可能!”周醉山伸出另一只手,两手将戚雪华枯枝一般的手紧紧合在掌中,低声道:“我以为你会嫌弃我不是人。所以……”
“呵呵,”戚雪华轻轻笑出声,却带起一阵咳嗽。
张晓忙凑上前帮她拍着背。
过了好一会儿,戚雪华呼吸才平顺下来,叹道:“咱们可真傻。”
“怎么会?”周醉山抽出右手,在半空中顿了一顿,这才落到戚雪华的发上,轻轻摩挲着,安慰道:“这样也挺好的,我每天都能看到你。”
戚雪华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但终究是没什么力气了,只轻轻说道:“没错,能和你相伴大半生,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张晓闻言鼻子一酸,忙侧过头去。却见到周醉山黝黑的脸上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这时戚雪华叫道:“张晓!”
“嗳,我在呢。”张晓忙用力眨眨眼,低下头凑到戚雪华枕边。
戚雪华侧过头看了看她,:“你既然不是这里人,就不要管这里的事了,你已经保了华离岛足够久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张晓闻言大惊失色,亏她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还时不时为这事烦恼,原来戚雪华已经知道了。继而恍然大悟,问道:“是何吉仙告诉你的?”她就知道何吉仙不安好心!
想到自己自以为做出牺牲保住了华离岛,却全部落到了何吉仙的算计中,张晓不由暗暗咬了咬牙。
“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样了,何吉仙虽然总是说一些逆天的宣言,但若不得人心,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追随他。”戚雪华话说的有些长了,忍不住顿了顿,大口喘了几口气,这才继续说道:“我这些年也了解了一些,他也只是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并没有打扰凡人的生活。”
张晓嘴角微嗡,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这些年自几大门派倒的倒散的散,仅存的鬼谷和华离岛也不问世事……
“我知道你一直想回家,”戚雪华已是再无力气,强撑着又说了句:“别再挂心这里的事情了,回去吧。”
张晓皱眉思索半晌,不知如何回答,抬头再看戚雪华,竟就躺在原处,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已经完全没了气息,忍不住泪如雨下。
周醉山这时却停了哭泣,并不理会张晓,反而一把打横抱起戚雪华的尸体,转身向外走去。
“醉山?”张晓吃惊的瞪大眼,“你干什么呢!快放下!”
但周醉山只是不理,抱着戚雪华不知要去哪里。
“醉山,快把她放下!”张晓大叫:“她是华离岛的掌门!”华离岛的弟子肯定要把她的尸身和历任掌门葬在一处,甚至可能还要举行一些丧葬仪式。就算五大门派已不复存在,可能也不会有其他修仙者来拜祭,华离岛也不会由着戚雪华的尸体就这样被一个妖怪抱走的!
周醉山脚下微顿,头也未回,只望着戚雪华的脸低声说道:“因为华离岛和掌门这两个词,我们已经浪费了几十年了。”说完,再度迈步走了出去。
第二十二章 离开
张晓听周醉山这么说,心下一酸。
的确,周醉山与戚雪华早在当年去荣枯洞的路上就互生情愫,碍于人妖之分,竟然直到戚雪华临死前才明了对方的心意。她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心里难受,何况是当事人呢?戚雪华已经死了,以后再转世,也不会记得周醉山这个人。而周醉山却是至少还有几百年的寿命,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忘记戚雪华。
也罢,就让他安安静静送戚雪华一程吧。这样一想,张晓追着周醉山的脚部便停了下来。
周醉山直到三天后才回来。
华离岛上已经乱成一团。
毕竟当时只有张晓与周醉山在戚雪华身边,而戚雪华竟然与周醉山一同失踪不见了。戚雪华作为华离岛的掌门,一声不响的就离开,这可不是件小事。
张晓也没多想,就直接解释说戚雪华已经逝世了。
没想到有个弟子直接就反驳道:“人死了总有尸体在,现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和你同伙的那个妖怪又不见了,你总要给我们个交待!”
“没错!”一有人出头,立即便有人附和起来。“你们两个妖怪在我们华离岛混吃混喝了几十年,现在掌门人病倒了,就跑来捡便宜么?”
张晓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是哪里来的结论?
当然也有年长些的弟子了解当年的详情,大声解释着张晓是华离岛的恩人,住在华离岛只是为了保护华离岛罢了。
但那些新晋的弟子只是不信:“华离岛是修仙大派,就算遇到过什么劫难,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难道她帮了我们一次,就可以在岛上为非作歹了么?”
张晓被围在人群中,四下一望,却是责难她的多,维护她的少。争论的久了,便是那些年长的弟子也渐渐开始用狐疑的眼光看她了。
她的确解释不了,为什么当年何吉仙离开后,她还依旧住在华离岛,而且一住就住了这么多年。难道叫她跟大家说,因为她一走何吉仙就会来吗?
正为难着,周醉山自远处踩着如意飞了回来。
众华离岛弟子一见周醉山,便立即噤了声。
直到周醉山落到张晓身边,才有人悄声议论道:“你看到了吗?那是飞行法宝!”
“可不是么!”
声音听起来又是艳羡又是景仰。
张晓这才明白为何周醉山一来她们便不出声了。敢情以为有飞行法宝的就比较厉害。不由嘟囔道:“真是没见识,比这好的东西我多得是!”说着想到自己其实也只有青云剑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还早就送给戚雪华了。现在戚雪华死了,那剑也轮不到她来处理,若是她想动一动青云剑,恐怕华离岛的弟子马上会跳出来说她偷戚掌门的东西了!
等到华离岛的弟子们一一散去,周醉山随着张晓回了客房,张晓看了他半晌,问道:“醉山,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周醉山略带茫然的抬起头,两眼没什么神采,随口应道:“我也没什么打算。师傅去哪我就去哪吧。”
“那……我要是去另一个时空呢?”张晓问道。
现在戚雪华已经死了,华离岛的弟子又这样,张晓思前想后,决定如戚雪华临终前说的那样,回到前世的世界去找自己父母。
虽然她走之后,华离岛难免前途未卜,但没有了华离岛的戚雪华,她于情于理都找不到再留下来的理由了,何况她自己也想回家去看爸妈。
别说是华离岛,就算是牵绊她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也很难找到了,师傅死了,师姐死了,李思忠转世成了苗凡梦,结果还是死了。她都不知道她这辈子到底是狐妖还是扫把星,跟她走的近的最后都死了。只除了周醉山。
这也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人。
“另一个……时空?”周醉山重复着,有些不明白张晓的意思。
“就是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没有神仙也没有妖怪,以后再也不回来了,而且也回不来了。”张晓解释说。
周醉山低下头想了想,咬咬牙应道:“好。”他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去一个没有神仙也没有妖怪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听起来很美好的样子。至于以后再也回不来了……戚雪华已经死了,尸身被他葬在了二人初相遇的竹海里。他也没什么非回来不可的理由了。
张晓见周醉山点头,发自内心的高兴起来,“那我们准备准备就走吧。”
何吉仙给的阵图她一直随身收好的,此刻拿出来,仍然崭新,只是要准备一个阵法,哪里是说做就做的事情呢?总有些东西需要准备一下。
二人也忙活了许多天,才将东西一一备齐,幸好这个阵法不需要麒麟血那样难得的东西,不然张晓还真不知到哪里弄去。
这天师徒俩终于将阵图上所写的东西全部准备好,依着阵图一一摆放好,也不和华离岛的人打招呼,就踏入了阵中。
一阵刺目的光芒过后,张晓犹自不敢睁开双眼,只闭着眼听着周围隐隐传来的声音。
有鸟鸣声。
有人在远处说话的声音。
有音乐声。
有汽车的声音。
张晓再三确定,真的是听到汽车的声音,这才连忙睁开眼,顺着声音望去——熟悉的街道,正是她家附近的一个路口,而她此刻就是站在一个小巷子里,只要跨前几步,就能融入到车水马龙中!
张晓略带激动的转过头去看身边的周醉山,此刻他正大睁着眼睛四下打量。不由略带得意的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
周醉山看着周围的高楼大厦,再看看不时从前面不远处开过的车辆,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好了!”张晓拉了拉周醉山的衣袖,“别看了,咱们得赶紧安顿下来。”两个人身上还穿着在周围人看来奇形怪状的衣服呢!得赶紧弄身新衣服,还要找个住的地方!
也不知现在是哪年哪月,张晓思忖着,不知道现在自己是死了还是没死——呸呸呸,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第二十三章 回家
想到要换身合适的衣服安顿下来,张晓就开始犯了愁。她身上自然是没有钱的,而周醉山身上更不会有。银子倒是有一些,问题是这个年代银子它不能当钱用啊。
想她堂堂九尾狐,连何吉仙都要高看一眼的,现在竟然为了钱在这发愁,倒是有点好笑了。
周醉山不知道张晓在想什么,只听她说要安顿下来,就开始傻站着,也不问她,便问道:“那咱们去哪安顿呢?”
“不知道……”张晓如实说道,这才想到周醉山完全不明白银子与钱之间的区别,只好一边讲着一些这个世界的规则,一边胡思乱想着该如何解决面前的窘迫。
以前在小说里看到的那些妖怪都是怎么做的来的?
抢银行?
张晓自己先摇了摇头,这个肯定行不通的。先不说她不知道银行金库在哪,她是实在下不了这个手啊。在银行里拿了钱,别人却完全不知道,这是根本不现实的。
抢劫?
那更不行了!抢谁啊?再说现在都用卡了,谁身上带那么多现金!
周醉山只见着张晓一边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着话,一边自己在那摇头,不由有些好笑。“我们不能直接去你父母家里吗?”他还以为张晓是带着她投奔亲戚。
“直接去我父母家?”张晓重复着,“这……不太好吧?”
张晓嘴上说着,心里却在盘算着这种可能性,万一自己此刻还没死的话,她就这么出现在父母面前,自称是“你们的女儿”,还不被老妈用扫把打出去?
不过如果自己此时已经死了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行,只要想办法让父母相信自己就是张晓,就是他们的女儿就行了。
其实张晓自己也归心似箭,因此也不愿再多考虑了,拉着周醉山便直奔自己家。不管怎样,先去看看再说,就算自己现在还没死,大不了装作是同学好了!至于身上的衣服,反正这里离家里也不远,何况现在搞行为艺术的多的是,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就好了!
爸妈总不会拉着她去医院找自己对质吧?
心里虽这样想,但张晓还是做贼一样带着周醉山一路躲躲藏藏的奔回了自家住的小区。到了家门口,还没等敲门,就听到门内传来的哭声。
“别哭了,别让孩子走也走的不消停……”
张晓隔着门听到老爸苍老许多的声音,心下一喜——虽然是有人死了,但是死的人是自己,她这样高兴也不算太奇怪吧?
想着,张晓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表情,让自己激动的笑脸别那么明显,尽量显得严肃的样子,敲了敲门。
门一下子就开了,张晓对着门内老爸看起来很疲倦的脸,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心口砰砰一阵乱跳,愣了半天,在老爸狐疑的目光中才结结巴巴打着招呼:“你好!”
“谁呀?”门内传来老妈的声音,一阵脚步声过后,老妈也自老爸身后探出头来。
张晓看着老妈已经泛白的头发,心中的喜悦这才褪去,反而泛起一股酸涩的滋味,上次见老妈时,她虽然也是一脸的疲倦,但是头发却没有白得这么厉害。嗫嚅半天,只说道:“我能进去说话吗?”
“啊,”张父似是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让客人站在门口,忙让出路来:“请进请进。你们是晓晓的朋友吧?”
张晓回头瞪了一眼正要开口的周醉山,这才跟着父亲走进屋内,直到坐在沙发上,才开口介绍道:“他叫周醉山,是张晓的徒弟。”
“徒弟?”张母讶然的重复着,与张父相视一望,也坐了下来。“没听晓晓说起过啊!”
张晓“啊”了一声,“她的确没跟你们说过。”
“那你是……?”张父似乎意识到什么,看着张晓问道。
来了来了!张晓心中大呼,老爸问了,问她是谁。她该怎么说?直接说吗?会不会让爸妈觉得冲击力太大了?会不会被爸妈当疯子打出去?但心里犹豫着,嘴上却不受控制般说道:“我就是张晓。”
“啊?”张父张母先是异口同声的张大嘴,紧接着张母就问道:“你是说你和我们家晓晓同名吗?”
张晓摇摇头。既然已经开口说了,不如索性一次说清楚。反正这一关总是要过的。就算父母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大不了她用法术帮父母治疗!
想着,张晓摆在腿上的双手已悄悄结在了一起,只等有什么“突发状况”就运起法术。
没想到张父却直接问道:“你说你就是张晓,你有什么证据?”
张晓吃惊的连手上的动作都忘记了,只抬起头睁大眼望着父亲。
张父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你是我们的女儿?”
“你、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句?”张晓结结巴巴的问道。她纠结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话,竟然被老爸就这样问出来了。
“你只要告诉我答案就行。”张父严肃的说道。
“我……我小学是在附小二班读的,之后上了中学,因为离家比较远,所以你每天都骑自行车送我。有一次下大雨,你在去接我的时候摔倒了,到学校的时候腿上都是血,还叫我不要跟老妈说。”张晓一开始还有些结巴,说道后面越说越顺。这些经历算不上有多出奇,可能很多家庭的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但却是一点一滴堆积成她的记忆。即使是在那个世界里过了几十年,她依然记得十分清楚。
“后来咱们到家之后你还赶紧把沾了血的衣服都洗干净。结果那段时间老妈太忙了,直到半夜才来电话说有急事到外地去了,等她回来你的伤已经完全好了,连疤都没留下。”
张母听着张晓的话,不由转过头去看张父:“你怎么没告诉我?”言下之意似是已经相信了。
“你继续说。”张父不理妻子,只看着张晓眼睛催促着。
张晓歪着头想了想,“后来我高考的时候想学中文,老妈却非要我学商。我发脾气说那我就不上大学了。后来还是你劝老妈才让我学中文的。”
“我是怎么劝的?”张父问道,声音微微颤动,似是有些激动。
张晓低头想了想,“你没劝,你只是威胁老妈说要离婚……”
第二十四章 相认
接着张晓顾不得周醉山在一旁,说了许多自己从小到大的糗事。
有些事很幼稚很可笑,比如穿袜子只穿了一只就去上学,到学校被人嘲笑回家还哭鼻子。比如家长会老妈很忙都不会去,每次都只有老爸参加,搞的老师还以为她是单亲家庭。说着说着,张晓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但张父张母却是满脸酸楚。张母更是泣不成声的打断她:“别、别说了……我们信你就是,信你就是……”哭倒在张父怀里。
“别哭了,”张父搂着妻子安慰道:“你看你,孩子走了你也哭,孩子回来了你还哭……”其实自己也有些哽咽了。
“爸,妈!”张晓终于叫出口来。似乎中间那些生生死死的六十年都不存在一样——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不存在的,他们刚刚才埋葬了女儿,就发现女儿又回来了,大概悲痛之外惊悚的感觉多一些,之后便是喜悦。
而张晓则不同,那几十年经历的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对家的企盼和恐慌,无处可排遣,更无处可诉说。唯有死死的压在心底,直到此刻才能爆发出来。虽是这些年张晓也算是经历过不少大事,依旧忍不住像个小姑娘一样哭了出来。
周醉山在一旁看着一家三口抱头痛哭的样子,嗫嚅了半天,这才说道:“师傅,你快别哭了。”
张晓闻言回头看看他,抹抹眼泪,挤出一个微笑,说道:“对对,我们好不容易一家团聚,才不哭呢!应该高兴才对!”说着,不等父母反应,便高兴的大叫道:“爸!我要吃你做的糖醋排骨!”
“嗳嗳,我这就买菜去!这就买菜去!”张父忙一叠声的应着,却跑到洗手间去关起了门,里面传来一阵水声。
张晓微微一笑,这才揽着母亲的肩膀,将张母按在沙发上:“妈,你也别哭了,我好不容易才回来的。”
“你这孩子……”张母依旧哽咽:“跟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回来了?”
张晓伸出手替母亲抹了抹眼泪,但那泪水却似关不住闸一样,只得住了手,说道:“这事说来话长了……”
正要说自己是怎样变成狐妖,又怎样成了九尾狐,身后门声一响,张父一边说着“你们坐我去买菜”,一边就走了。
“醉山,你也坐吧。”张晓这才注意到周醉山还一直站在旁边。
周醉山犹豫了下,刚才他也在沙发上坐过一下,却和以前坐过的椅子都不太一样,感觉有点别扭。但张晓叫他坐,他也不好推辞,只得依言坐在一边。
“你也听听吧,我还从来没跟你说过吧?”张晓随口招呼着,也依偎着母亲坐在了沙发上。
张母紧紧抓住张晓的手,好似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张晓鼻子一酸,忍不住扭过头去吸了吸鼻子,平静了一会儿,这才转过头来说道:“当时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狐狸……”
“狐狸?”张母惊得差点跳起来,忙伸手去摸张晓的脸。
“哎呀妈,你好好听我说嘛,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张晓一边拉住母亲的手一边撒娇道。
张母点点头:“嗯,你说你说。”
“后来我就被人收去做徒弟了,成了一名修仙弟子。再后来,我有了法力就能化成人形了。然后我就一直在想办法回家。”张晓忍不住偷偷伸了伸舌头,其实这中间还发生了许多事,甚至她自身都放弃过回家的念头了,没想到最后竟是托了何吉仙的福。只是那些事情于她来说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现在好不容易回了家,她也不愿意再拿那些事来让母亲担忧。
“后来,找了好多年,终于找到回家的办法了,所以我就回来啦!”只淡淡几句就将几十年中被追杀,被算计的事一语带过——其实连她能回到家里,也是何吉仙算计的结果。
“你说你在那里呆了好多年?”张母迟疑的问道:“可是我们才把你葬了没几天啊?”拿出手机看了看日期:“喏,明天就是你的头七,你来之前我和你爸正商量着挑几件你喜欢的衣服烧给你呢!”
“千万别烧!”张晓听说要烧自己喜欢的衣服,立即紧张起来。她好多衣服都是生病之后才买的,她一直住院都没什么机会穿呢!“我在那边已经呆了六十年了,只有两三套衣服换着穿,正想穿新衣服呢!你把那些衣服烧了,我穿什么?再说我不是没死么!”
张母闻言点点头,的确,女儿虽然变了个样子,但是毕竟是回来了,至于那些几天与几十年的关系,想它干嘛呢?就算女儿是死而复生,她也认了。“但你现在身材样子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也不知道那些衣服合不合身……”
“放心吧,肯定合身的!我现在可是狐狸精呢!”张晓俏皮的眨了眨眼,笑道。
却引得张母打了一个寒颤:“什么狐狸精不狐狸精的,你就是我的女儿,只要你好好的,妈什么都肯做。”
张晓听的母亲这样说,晓得母亲对那些什么妖啊怪啊,还是有些害怕的,因此也不再多说,只扯着母亲的衣袖摇晃着要换漂亮衣服。
张母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你的房间一直没动过,你自己去拿吧。”
张晓闻言高高兴兴的便回了房。
张母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周醉山:“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叫我醉山就好,我是张晓的……徒弟。”周醉山有些局促的说道。
张母点点头:“醉山,你今年多大了?你和晓晓是怎么认识的?”
“我……”周醉山刚想说我今年六十多岁了,又想到刚才张母听到狐狸精三个字那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忙话音一转说道:“当时张晓还在青云阁修行,下山历练的时候遇到的我,后来我就拜她为师了。这些年我们一直结伴同行。”
张母闻言再次点点头,却不说话了。把个周醉山晾在一边,只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的很。
再说张晓,今生以九尾狐之身化成的人形的确与前世差距过大。不单面貌变了,就是身材也丰腴了许多,前世那些衣服穿着自然是有些不合身了。
不过她也不怕,反正随便施个法术,身子就变瘦了。
这时她才想到,其实在外面的时候她可以用幻术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变得看起来正常一些的。这样一想,不由敲了敲脑袋,“真笨。”
一边说,一边推开了门,就看到周醉山和自己老妈相对无言的在沙发上干坐着。这才想起周醉山身上还穿着来时的衣服,忙对母亲说道:“妈,你也给醉山找件老爸的衣服换上吧。”说着,向周醉山使了个眼色。
趁着张母去取衣服时,张晓忙将扣子要怎么扣,拉链要怎么拉一类的琐事向周醉山交代一番。待到张母拿了张父的衣服出来,就把周醉山推进卫生间去了。自己则依旧抓紧时间对着母亲撒娇。
第二十五章 日子
等听到周醉山推门出来的声音,张晓母女俩不由眼前一亮。
张晓之前看周醉山,一直觉得他长得黑,但是此刻换上现在的衣服,虽然不太合身,但也是个结实小伙。
正想着,张晓一侧头,却看到自家老妈脸上一副盘算的神情,心中顿时警钟大作,正想解释什么,就听到开门声,却是自家老爸买菜回来了。
“怎么了这是?”张母去接张父手上拎的菜肉,却见他脸色十分难看。
“没什么。”张父淡淡答道,径自把东西拿到厨房去。
张母见状忙跟了进去。
“我去买菜,”张父悄声说道,“我说女儿回来了,烧菜给女儿吃,他们说我中邪了……”
“看你,这种事,你和别人说什么!”张母责备道。
二人正说着,转头却见到张晓就站在厨房门口,忙噤了声。
二人自以为声音很小,却哪里避得过张晓九尾狐的耳朵?“爸,妈,那你们是怎么觉得的?”
“我自然相信你是我的女儿!”张母不等丈夫说话便急忙答道:“晓晓,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就是变成什么样,妈也认得你。”说着去推身旁的张父:“你倒是说话呀!”
张父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我也信你……可是你住在家里,对外怎么说啊?总不成你一直躲在家里不出门吧?”
“那还不简单?”张母不待张晓出声就得意笑道:“就说是我们认的干女儿呗!别人问你你就说晓晓走了之后心里难受,刚好碰到一个也叫张晓的孩子,觉得很投缘,就留在家里住了。”
张晓略低下头,“其实我也不想你们为难,你们要是实在不愿意相信,或者觉得没办法解释的话,我可以搬走的。”
“你这叫什么话!”张母抬高声音:“你是我的女儿!不住在家里住哪里?就听我的,你和周生都留在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搬什么搬!”
张晓略略红了眼圈,叫道:“妈——”
“哎!”张母迎上两步,将张晓揽在怀里:“好孩子,咱们哪都不去,就在家里。这回妈一定天天陪着你,再也不去忙工作了!”
之前张母就是因为工作太忙,很少陪在张晓身边,在张晓死后只觉得满心愧疚,这回总算有机会弥补了,不管张晓是不是她真正的女儿,她也不在乎了。
张晓并不知母亲的真实想法,只觉得自己总算是回到家了,以后再不是无处可归的人,心中的激动已不知从何说起。
不管怎样,张晓总算是又回到了父母身边,时间过得久了,周围邻居也都知道张家搬来了个“干女儿”。
这天张父张母外出处理张晓死后的一些手续,张晓在家里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却听到对门有些动静。
前世她还在家的时候对门房子就一直是空着的,这几天看着也不像有人住的样子,想着,张晓忍不住好奇探出头去打量。
这一看却是吃了一惊。
对面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此刻听到声音正回过头来看,一张白白净净的圆脸,嘴边一个浅浅的酒窝,赫然便是苗凡梦!
“苗——”刚想脱口唤人,却又想到现在是另一个世界了,面前不过是一个长相相似的人罢了,张晓不由住了口。
那男子微微一笑:“你就是张晓吧?我听邻居提起过你。”
“啊?”张晓呆呆的看着那人嘴边的酒窝,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好,我叫苗凡梦,是前天才搬过来的,以后请多多关照。”那人点点头说道。
“苗凡梦——你说你叫苗凡梦?”张晓急急问道。
苗凡梦点点头:“对呀,你知道我?是听你家人说的吗?”
回答他的却是“砰”的一声关上的大门。
苗凡梦摸摸鼻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才开了自家房门进屋去了。
这边张晓捂着胸口,背靠在大门上,嘴里大叫:“醉山,醉山!”
周醉山原本在房间里修炼,听得张晓唤自己,才走了出来:“怎么了?”见张晓面上一片激动的绯红,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刚才我看到一个人,他长得和苗凡梦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样!”张晓急急答道,“就住在对门!”
“这么巧?”周醉山不以为然的应到:“想是巧合吧,你也说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了,苗凡梦怎么会转世到这里来?”
张晓摇着头反驳道:“怎么不会?我当初还不就是转世到那边去成了狐妖?既然我能到那边去,苗凡梦为什么不能到这里来?”
“这么说你觉得他就是那个苗凡梦?也就是李思忠?”周醉山不可思议的问道,这也太巧了吧?
张晓深吸一口气,平缓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这才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说道:“缘法二字,岂是三言两语解释的通的?”说罢,又急忙忙打开冰箱,装了几个水果,就要去敲对面的门。
“你等等,”周醉山忙拦住她:“你要干什么?”
“我去找他聊天呀!”张晓满脸兴奋:“好不容易在这里遇到了,难道不能叙叙旧?”
周醉山哭笑不得:“叙旧?你以为他还记得你吗?”
真是的,到底谁是谁的师傅啊?为什么他这个做徒弟的,不是要照顾昏迷的师傅,就是要拦住头脑发热的师傅?
张晓顿时泄了气,没错,苗凡梦肯定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然刚才也不会表现的像初次见面一样。被周醉山这样一说,她脑子也转过弯来了,只得将水果又摆回冰箱里,沮丧的坐在沙发上。
“要不你用那个铜镜照照他,看他到底是不是苗凡梦?”周醉山试探问道。
张晓只一劲点着头,却提不起什么兴趣。“你说我堂堂九尾狐,怎么到了这里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其实她就算见到真的苗凡梦,原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只是回家这么长时间,最初的兴奋过去之后,就开始无聊起来。
她作为狐妖时,整天不是除妖就是修炼,再不就游山玩水,就算是成了九尾狐之后也一直在华离岛上没闲着。现在回到家里,反而什么事都不用做,爸妈连洗碗都不要她洗。即使她没有重生成为九尾狐,只是如平常女孩一样读书,现在大学也毕业了,该出去找工作了。
而她现在呢?因为成为了九尾狐,又回到了家中,除妖的事是用不着做了,工作的事,她又做不了,她连身份证都没有,要到哪里去找工作?
想着,不由把主意打到母亲的小公司上去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张晓正琢磨着,就见自己的老妈推门进来了,忙迎了上去:“妈,你回来了!”
“哎,”张母笑眯眯的答道,随着张晓坐在了沙发上。
“妈,你最近怎么不去公司了?”张晓直奔主题的问道。不提这茬她还忘了,自从她回来之后,就没见母亲去上班,之前不是一直忙于打理生意上的事情吗?
“好孩子,妈妈有你就够了,还去什么公司。”张母笑着答道:“难道是你嫌我烦了,想赶我呢!”
“怎么可能呢!”张晓忙依到母亲怀里撒起娇来。“我这不是想找份工作么,你也知道我又没有毕业证,又没有身份证……”
“公司已经卖掉了。”张母说道,“那时候医生说你已经不行了,你爸就责怪我平时忙着工作,都没有好好照顾你,我就把公司卖掉了。”
“喔。”张晓闷闷的应了声。母亲算是女强人的性子,能让她把公司卖掉,想必也是心里实在难受。想想都是她自己不好:“如果不是我身体不好的话,你就不用这样了……”
“还说那些干嘛。”张母眼圈微红的打断张晓的话:“还有什么能比妈的宝贝闺女重要?”说着,揽住张晓的肩膀:“乖孩子,妈有你就够了。”
张晓顺从的靠在母亲怀里,却听到母亲说道:“再给你找一个好老公,妈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
张晓吃惊的张大嘴:“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跟那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张母失笑道:“你都这么大了,要是没生病,恐怕早就结婚了。”
张晓嘴一瞥,坐直了身子:“我才不要结婚呢,我一辈子都陪着你跟我爸!”
“又说傻话了!”张母慈爱的摸着女儿的头:“女人哪有一辈子不嫁人的?”
“谁说女人一定要嫁人?”张晓闻言挺起胸膛:“再说我也不是普通女人,我可是九尾狐!妈我跟你说啊,我当年差一点就成仙了!”正说的起劲,却瞥见母亲的神色黯了下来。“怎么了妈?”
张母略皱了皱眉:“晓晓,以后这妖啊仙啊的,不要再提了,妈妈听了心里害怕。”
“你怕什么!”张晓拖着长音摇晃着母亲的衣袖:“这世上就算有修行者,比我厉害的恐怕数都数得过来,有什么好怕的?”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害怕!”张母坐直了身子抬高声音说道。“晓晓,可能你很厉害,可能没有人能伤害你,但是你要知道,众口铄金。还有一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诛。别人毕竟不是你的爸爸妈妈……”
“妈你别说了。”张晓脸上的笑容渐渐凝住。
张母这才住了口:“晓晓,你别生气,妈只是怕你以后会吃亏……”
“我知道。”张晓深吸一口气,“你说的那些,我早就经历过了,也早就懂得了。我虽然也算不上历尽什么千辛万苦,但能回家里来,也用了几十年的时间,你说的那些,我早就不在意了。”说着,看了看母亲脸色,又放软口气道:“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对现在的我来说,只要你和我爸都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第二十六章 生米
“傻孩子……”张母听了女儿的话,也不再多说,只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心中却另有打算。
女儿所说的那些经历,想也知道不会很愉快,不问也罢。不过关于那些不嫁人一类的话,她却没有放在心上。本来嘛,女人哪有不嫁人的,就算自己和老公现在还能照顾她,那以后呢?父母总有离去的那天,还是得找个人一辈子照顾她才是真的。
张晓不知母亲在盘算些什么,只幸福的享受着与母亲相处的时光。有些东西真的得等失去过后才明白其珍贵。她若不是死过一次,又经历过那几十年,又怎么能明白有爸妈有家的日子是多么美好呢?
说起来她还算幸运,毕竟她还能够再次回到父母身边,而且父母也接纳她的特殊之处。若是连爸妈也把她当妖怪来看待——想到在青云山下镇子里被人围住要除妖,想到华离岛上被人指着骂妖孽,张晓就不寒而栗,只觉得此刻能靠在母亲身边便是最愉悦的事。
但这种愉悦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晚张晓夜里起来喝水,却听到父母房间传来谈话声。
“你说那个周醉山和晓晓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听到母亲悄声问道。
老爸的声音带着睡意:“能有什么关系,晓晓不是说那是她徒弟吗?”
“徒弟怎么了?我看那周醉山就挺好的,又知道晓晓的特异之处,又和晓晓相处了这么多年。”张母一边盘算着一边嘟嘟囔囔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张父也有些来了精神,半坐起身来问道。
“看你说的,”张母斜睨着张父,“我还不是为晓晓打算?”
张父沉吟一阵,“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我看晓晓对他好像也没那个意思啊。他们都认识几十年了,怕不是比你我结婚的年头还久……”
“那又怎么了,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张母一边在心里打着算盘,一边说道:“依我看,不如给他们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张晓虽然就听到此处,也完全明白父母想做什么了,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把她和周醉山凑成一对?
这也太扯了吧!
想着,不知怎的,张晓的思路就转到了对门搬来的新邻居身上。他无论长相还是姓名都与苗凡梦一模一样,若说他与苗凡梦没有关系,她是打死也不信的。但叫她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也想不出个个数来,看来还是按着周醉山说的,拿铜镜照照才是真的。
张晓边想着边回到房间躺倒在床上,还是家里的床舒服啊,之前在青云阁住的那也叫床吗?明明就是几个木板。就算是后来去的华离岛也没强到哪去,想来因为她是客人还优待了些。
说起来林夕给她弄得那个房间也挺不错的,只可惜天劫的时候被埋在山洞里了。想到林夕,张晓突然坐了起来。
坏了,她回到家里的事还没有跟林夕说过,万一他要是找她怎么办?
不过说起来,自从那年林夕说要去渡劫之后,就再也没和她联系过,为数不多的交集也不过是听云天德和苗凡梦提起过。而张晓自身渡劫后的几十年里就再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了。想来他也不会惦念她。
这样一想,张晓心中便没有来得涌出一股沮丧,无力的又躺倒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
而此时的林夕其实正透过一面水镜看着张晓的样子。见她那副懒殆样,不由微微一笑,自语道:“你这个小狐狸,以为逃到那边去就躲得了了吗?”
说罢,衣袖在水镜上一拂,镜中一片涟漪荡起,张晓埋在床上的影像便渐渐模糊起来。
直到完全看不到张晓的影子,林夕才起身走开。
张晓对这一切自然是完全不知,第二日一大早,就忍不住带着铜镜准备溜进对门邻居的家里。
不过是防盗门而已,自然拦不住已是九尾狐的她。
带着这样的想法,张晓站在苗凡梦门口深吸一口气,正琢磨着该用些什么法术,却听门内有些什么动静。
没等听清楚,面前的防盗门却打开了。
“啊!”张晓呆呆的面对面前的一张白白净净的圆脸,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呃,”苗凡梦也是楞了一下,这才堆起笑脸来,嘴边的酒窝又显现出来,“是你呀,这么早。”
“嗯,是啊,早啊。”张晓带着一种贼被捉赃的心虚打着哈哈:“今天天气真好啊。”
苗凡梦点点头,有些奇怪的看着张晓,不明白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一大早就堵在自家门前。
“那个,”张晓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昨天在门外捡到一面铜镜,想问问是不是你的。”
呼,总算是编出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来。想着,张晓忙从身后把铜镜拿出来对准面前的圆脸。
“铜镜?”苗凡梦不等听清楚,便见到面前一面古色古香的铜镜,虽看起来似是铜做的,却清楚的映出自己的面容,微微一笑:“这个不是我的。”
“哦。”张晓点点头,飞快的把镜子收回来,“那也可能是别人掉的,我再问问其他人吧。那个,你忙,你忙,我先走了哈。”说着,迅速的打开自家大门回了房。留下苗凡梦在门口莫名其妙的摸着头。
张晓回到自己房间关紧了门,这才觉得自己心正怦怦乱跳。“真是的,不过撒个谎而已,慌什么慌!”张晓啐了声,这才把铜镜捧到面前仔细观看。
镜中果然便是苗凡梦的样子。
“我就知道!”张晓自言自语道。不过证明了对方前世就是苗凡梦,也并不能说明就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毕竟她认识的那个苗凡梦,只是李思忠借着苗凡梦的身体还魂而已,而真正的苗凡梦,她却是完全没见过的。也不知道这回见到的苗凡梦是她认识的那个转世,还是她不认识的那个转世。
这关系却有些绕口了,张晓微微苦笑着,恐怕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都搞不清楚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和区别。不过想到这里除了自己以外,还是有一个认识那两个苗凡梦的人的,连忙跑到周醉山的房间去敲门。
“怎么了?”周醉山自来了这里便一直大门不出的躲在房中修炼,只吃饭的时候才会出来与张晓一家一同进食。
“我用镜子看了。”张晓急急说道:“他果然就是苗凡梦。”
周醉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呢?”
“然后——”张晓拖着长音:“你说他是咱们见过的那个苗凡梦,还是咱们没见过的那个苗凡梦?”
这却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这种事,周醉山怎么可能会知道?
果然,周醉山摊摊手:“我不知道。”
张晓闻言也不失望,只点点头,“不过不管他是哪个苗凡梦,总归他是完全不记得咱们了。”
二人正在交谈,却听到外面有敲门声。
这一大早的谁来敲门?
张晓听到母亲开门与人打招呼的声音,疑惑的探出头去看,却与一张圆脸对视个正着。
“苗凡梦?”张晓惊讶的呼出声:“你怎么来了?”
“晓晓,怎么说话呢,多没礼貌?”张母轻斥道,转过头去笑着对苗凡梦说:“苗先生,我女儿她娇纵惯了,你不要介意。”顿了顿,又客客气气的问道:“请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找你女儿的。”苗凡梦礼貌的点点头,答道。
“什么事?”张晓听说找自己,忙从周醉山房里走了出来。
张母一听说对门的苗先生是来找自家宝贝女儿的,眼神登时就变了,原本客气和善的目光里多了些审视。但见苗凡梦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也不好一直盯着人家猛瞧,只得装作去倒水的样子进了厨房,耳朵却一直竖着。
张晓哪里不知道母亲的念头,自然不愿意在母亲的监视下有什么动作了,加上她也实在不知道苗凡梦是来干嘛的,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招呼苗凡梦坐下说话。
没想到苗凡梦这一坐竟然就不走了,一直与张晓谈天说地,连张母后来也加入聊天的队伍中。一会问“苗先生是哪里人”,一会又问“苗先生父母都还好吗”一类的问题,把个张晓尴尬的恨不得在脸上写满“我不是要嫁人”几个字。
不过苗凡梦似是对张家母女俩的互动丝毫未发现一般,只不住的将话题围在张晓身上。
好不容易熬到快到中午,苗凡梦终于说要走了,张晓这才松了口气。
没想到张母却轻飘飘来了句:“要不中午就在这吃饭吧,你一个男孩子,吃饭也不方便,我们家也不差你一双筷子。”很是热情的样子,张晓放下的心就又提到了嗓子眼,这一上午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万一他再留下来吃饭,她岂不是还是要一边防备母亲将她半卖半送给他,一边又要担心他问母亲关于铜镜的事?天知道那铜镜根本不是在家门口捡到的,而是林夕送给她的。
“不用了,谢谢伯母。”苗凡梦礼貌的推辞着,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就在张晓放下心来,轻轻拍着紧张了一上午的心口时,苗凡梦突然转过头来,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张小姐,我有两张今晚的电影票,我刚搬来也没什么朋友,不如我们一起去看吧?不然就浪费了。”
“好呀好呀!”不等张晓说话,张母便一叠声的替她应了下来,还转过头瞪了张晓一眼,嘴上却带着笑意说道:“你们年轻人正是该多出去走走才是。”
第二十七章 追求
张晓对着母亲警告的眼神,只得无奈的耸耸肩,算是答应了下来。
苗凡梦这才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离开。
当晚张晓自然奉母亲大人的命令随着苗凡梦去看电影,电影讲的什么完全没注意,满脑子想着身边的人到底是哪个苗凡梦。直到全场灯光亮起,才惊觉自己竟然连电影名字都没记住。
倒是苗凡梦好似对这个电影很感兴趣一般,兴奋的分析着剧情,张晓只得嗯嗯啊啊的随意应付着。
苗凡梦似乎看出张晓对这电影兴趣缺缺,不由偃旗息鼓,沉默下来。
其实张晓也知道这样一路并肩走着却不说话挺尴尬的,但是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熟吧,她的确已经认识他几辈子了。但若说不熟,两人确实今天才认识第二天。叫她像对生人那样与苗凡梦寒暄,她自问做不到,但要像朋友那样,也显得挺奇怪的。
难道直接问对方:“喂,你是苗凡梦还是李思忠?”
对方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好不容易走到两家门口的走道处,张晓如蒙大赦一般说道:“我到家了,谢谢你请我看电影。”便匆匆忙忙的开门回家了。
张母见她这么早就回来了,吃惊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电影看完了,不回来我还能去哪?”张晓没好气的道。不明白老妈干嘛一副不欢迎的样子。
张母闻言不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苗先生请你看电影,你也不说请人家吃个宵夜?看完电影就直接回来了?怎么这么没礼貌?”
这是没礼貌的问题吗?
张晓暗暗想着,她又不是不明白老妈的意思,只是她实在是没那方面的想法啊。即使她愿意与苗凡梦接近,那也是建立在苗凡梦是前世的苗凡梦的基础上,但是这种发生了很多事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对方对从前的事完全没有记忆的情况,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在苗凡梦的前世她就已经受够了这种滋味了!
因此当苗凡梦再次约她出去的时候,她就想拒绝了。
她已经想清楚了。
上次苗凡梦能想起前世,是因为林夕的帮忙。现在回到这个世界,到哪里再去找一个林夕出来?就算找到林夕,他那个人脾气古古怪怪的,愿不愿意帮忙还是两说。
退一万步说,就算苗凡梦全都想起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之前没有和苗凡梦在一起,现在也不会。
更何况这样擅自让一个人想起前世,甚至可能还有前前世,真的就好吗?
一个人一辈子有几十年,要遇到很多很多的人和很多很多的事,却莫名其妙被人把前世的记忆翻出来,那今生又算怎么回事呢?
假如苗凡梦今生已经有了命定的恋人,却叫他想起前世爱慕的人,那他该如何选择呢?选择了前世的恋人的话,今生命定的那个人该何去何从?选择今生的恋人的话,那前世的记忆又要来何用呢?
不过是徒惹烦恼罢了。
张晓自己活了几十年,才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自身就有许多觉得像是上辈子一样,却又记忆犹新的记忆。比如李思忠,比如朱洪照,比如云招师姐,那些记忆有好的,开心的,也有坏的,哀伤的。她统统都记得。这真的是好事吗?
她还有几千年好活呢!甚至如果她愿意的话,也可以成为仙人永生不死。
并不是说她想要忘记,而是有些时候,别人都转世了,抛下前世的包袱了,却独独只有她一个人记得,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不过苗凡梦对张晓的烦恼完全不知,不但如此,还对她很有好感一样,三天两头不是约她去新开的餐馆试菜,就是约她去看新上映的电影。
“你都不用工作的吗?”这天两人刚在街角新开的中餐厅吃过午饭,张晓一边抚着微微有些发胀的肚子一边问道。怎么明明是工作时间他也有空约她出来吃饭的?
“当然要工作了!”苗凡梦不假思索的答道:“不过我的工作比较自由一些,主要就是在这些新开的餐厅吃饭,然后写一些点评给一些网站和杂志。”
“原来是这样。”张晓点点头:“那你这工作可真不错,只要吃吃东西就好了。”倒和她的修炼方式有点像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李思忠受了她修炼方式的刺激,今生竟然选择了这样一份工作。
想着,不由失笑的摇摇头,还不确定面前的苗凡梦是不是李思忠呢,她就在这里胡思乱想起来了。
苗凡梦不明白张晓为何摇头,还以为是嫌弃自己工作不稳定,忙解释道:“我自己也有点积蓄,现在就是打算多观察观察,过段时间打算自己开个餐厅。”
“那你以后就是老板了!”张晓打趣道。完全不明白苗凡梦的言下之意。
其实苗凡梦这样表白,不过是怕张晓以为自己不务正业。但张晓一点也没有闻弦知雅意的觉悟,只不住的问一些例如餐厅打算做哪些菜式,是自己做还是请厨师一类的问题。
二人虽出发点不同,倒也一路说说笑笑回到了家中。
张晓在门口向苗凡梦道了别,回到家中就往沙发上一仰,叹道:“吃的好饱啊!还是这里的食物好吃!”
“你和苗凡梦去吃饭了?”周醉山在一旁突然出声问道。
张晓这才发现周醉山就坐在沙发旁边墙角的地上,不由吓了一跳。“你怎么没声没息的躲在这?”
“我在晒太阳。”周醉山理所当然的答道。
张晓点点头,不再言语,只感叹着自己之前在那边几十年吃的东西,和现在吃的东西一比简直像猪食一样。真不知道她当年整日烤些蛇妖虎妖的肉来吃的时候是怎么咽下去的!
呸呸呸,才不是猪食,要是当年吃的都是猪食,那她又成了什么了?
张晓一边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打的**喻,一边有些昏昏欲睡。
却听到周醉山突然问道:“你和苗凡梦是在谈恋爱吗?”
“啊?”张晓坐直了身子,“什么谈恋爱?你从哪学来的?”
“电视上。”周醉山指着沙发对面墙上挂的液晶电视淡淡答道。
“噗!”张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可是狗妖哎,天天琢磨些什么不好,琢磨这种事来干嘛?”
“你还没说呢,你们这样算是在谈恋爱吗?”周醉山不理张晓的话,只摆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问道。
张晓忙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我们哪有在谈恋爱,我们是朋友。朋友你懂吗?就像我和戚雪华那样的!”
“雪华才不会和你去看电影。”周醉山淡淡反驳道。
“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没有电影!”张晓坚定的说道:“要是雪华在这的话,我一定请她去看电影,请她去吃好多好吃的,给她买好多漂亮衣服……”说着,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
那个人不但不在这个世界上,就算在另一个世界里,也是已经死了的了。
“不说这些了。”张晓清了清有些发涩的嗓子:“我和苗凡梦没在谈恋爱。”
“张伯母说他喜欢你。”周醉山也顺着张晓的话转移了话题,不再提起戚雪华,但声音也听起来闷闷的。
“她乱说的。”张晓随口答道。也没了谈兴。都怪自己,拿谁打比喻不好,说林夕也行啊,干嘛非要提戚雪华呢?
转念一想,若是林夕真的在这,自己会请他去看电影吗?要是看爱情片的话,电影里那些男女亲昵的场面出现时,不知道林夕会说什么?
恐怕还是会掩住嘴像个女人那样笑吧?
要是看恐怖片,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像个女人那样喊害怕呢?
张晓被自己想象出的场景逗的乐了出来。
那也太荒谬了!
林夕不过是喜欢摆出一副妖娆的样子来,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大男人,而且还是个深情的大男人——看他对沈玉指几百年都念念不忘就知道了。
可惜了,这么一个美人,竟然是个搞基的。
想着,张晓忍不住学着林夕的样子掩住嘴偷偷笑了起来。
张母推门进来,就见到张晓坐在沙发上傻乐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和苗凡梦约会的很开心,不由有种吾家有女的复杂心理。打趣道:“一个人在这笑什么呢?凡梦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张母对苗凡梦的称呼已经从苗先生直接升级成为凡梦了。
张晓想着,随口答道:“回他自己家了啊,不然难道留他在咱们家看看电视等着吃晚饭啊?”
“那有什么不行?”张母一边嘟囔着,一边将买好的菜放回厨房去。“不是我说你啊,凡梦总是请你吃饭,请你看电影,你也要有所表示。女孩子家家,不能老是占别人便宜。”
“那就叫他来咱家吃晚饭呗!”张晓暗暗翻了个白眼,不过老妈说的也对,总是叫别人请,的确不大好。
“那你倒是去叫呀!”张母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有些模糊。
“急什么啊!就住对门,你还怕他跑了不成?”张晓一边低声抱怨着,一边开门走了出去。
苗凡梦自然是在家的。
听说张母请他过去吃晚饭,自然也摆出一副欣然前往的样子。
“喂,先说好啊,是我妈叫我找你去我家吃饭的,可不是我找你的哦!”张晓多事的补充了一句。
“一样的,一样的。”苗凡梦咧着嘴傻笑着。
张晓再次翻了个白眼,怎么老妈和苗凡梦今天都这么奇怪?不过既然已经完成了老妈给的任务,也就不再多想,只边看电视边等着吃晚饭。
今天的晚饭十分丰盛,张母似是使出浑身解数一般,不但菜的样式很多,味道也比平时好了许多。张晓边吃边嘟囔道:“妈,怎么苗凡梦一来,你做饭就比平时好吃了?”
第二十八章 不速之客
张母瞪了她一眼,“吃饭时候怎么那么多话。”说着,又给苗凡梦夹菜:“凡梦,你多吃一点。”
见苗凡梦恭恭敬敬的接过碗埋头吃饭,不由满意的点点头,口中却说道:“凡梦啊,你一个人住,平时吃饭也不方便,不如到我们家来搭伙吧。”
“啊?”张晓不由张大嘴,顾不得吃饭了。
不会吧?老妈竟然叫苗凡梦天天到家里来吃饭?那她岂不是要日日对着苗凡梦?但要叫她反驳,第一是老妈的眼刀实在厉害,第二则是对着苗凡梦那张圆脸,她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人家前世、前前世都是因她而死,这辈子不过是到她家吃饭而已,难道她能说不行吗?
关于苗凡梦的意图和老妈的如意算盘,张晓也不是毫无所觉,概因对方是苗凡梦,她就实在无法拒绝。
张晓也不是没想过与苗凡梦在一起的可能性。
她是喜欢过李思忠的,但遇到李思忠化成的苗凡梦时,因对方全不记得前事,所以她虽也与他来往,但更多的是弥补对李思忠的遗憾,甚至可能还带了些愧疚。
而这次呢?这次又重遇苗凡梦,她又是带着怎样的心理与之来往的?
若说如前次一般,好像又不是。
就在张晓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思纠结着到底要不要与苗凡梦这样来往下去的时候,家里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张晓与苗凡梦在外面逛完街回来一开门,发现一个巧笑倩兮的男子坐在自家的沙发上时,说不出心中是惊喜还是尴尬,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去看苗凡梦。
“晓晓,你可算回来了。”张母见女儿回来了,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这位林先生说是你的朋友。”接着就去看苗凡梦:“凡梦啊,外面热不热啊?看你一头的汗,快去擦把脸。”
这“林先生”与“凡梦”之间的差距不言而喻。
张晓看着苗凡梦依言去洗脸,这才走到沙发旁,低头去看坐着的人:“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吗?”林夕抬起手,似是想用袖子掩住口,却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穿的是件短袖T恤,不由愣了一愣,扯了扯身上衣服:“你们这的衣服可真奇怪。”
“你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张晓也搞不懂自己此刻的口气是抱怨还是别的什么,也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斜着眼睛看着林夕:“奇怪你还穿!”顿了顿又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你大老远的过来找我,总不是为了告诉我我们这的衣服奇怪吧?”
林夕想来一次这个世界,可不是大老远三个字就能说得清的,张晓自身回来就颇费了许多周折,下意识里就觉得林夕过来的过程也并不轻松。
“倒也没费什么事,”林夕微微一笑:“怎么,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吗?”
张晓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竖着耳朵的老妈,指了指外面:“我们出去说话吧。”
林夕点点头,随着张晓向门外走去。
见二人要走,张母立刻急了。这姓林的小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穿的虽跟大街上的小伙子没什么两样,但她总觉得对方妖妖调调的看起来很奇怪。加上苗凡梦又在家里,她可不想现成的女婿被这姓林的给搅黄了,因此一见面就摆出一副“你是外人,苗凡梦是自家人”的架势,没想到自家女儿反倒拉着对方出门了。
但张晓已与林夕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张母不由顿足:“这叫什么事儿呀?”自家女儿向来乖巧,怎么会招惹上这么个人?想着,又怕准女婿会多想,忙又招呼擦过脸的苗凡梦坐下嘘寒问暖。
另一边张晓与林夕一边装作散步的样子避着人走在小区里,一边悄声问道:“自你去渡劫之后,咱们可几十年没见了,你也没个消息,这次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我打听到玉指大人的消息了,”林夕也压低了声音答道。说着,笑望一眼张家所在的方向,“以为你会有兴趣,不过看来我是来的多余了。”
“看你说的,什么多余不多余。”张晓听说是沈玉指的消息,立马来了精神。她在梦中与沈玉指认识也有五六十年了,加上林夕又一直认准她是沈玉指转世,因此对林夕提到沈玉指的消息十分感兴趣。
“那他到底在哪?”
“这事说来话长了……”林夕低声沉吟道。
张晓一见林夕摆出衣服要长谈的样子,四下张望了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吧。”
此时正是周末,小区里人来人往,而他们要讲的事对这里的人来说委实太过惊世骇俗,便是被人听去只字半语,恐怕也会以为这俩人是神经病。
“还找什么僻静的地方?”林夕轻笑出声,左手一挥,一道淡淡的光芒就在二人身周弥漫开来,最终形成一个大大的圆形光幕。张晓透过光幕望过去,就见外面行人依旧三三两两结伴成行,但不知为何,每次有人看起来像要走到光幕旁边时,就突的转了方向,视而不见的自另一边走过。
这是……张晓扬了扬眉:“结界?”
林夕但笑不语。
张晓对着面前的光芒伸出手,手指微微一热,便穿过了那道光幕,“真的是结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有什么可稀奇的,”林夕笑着打趣道:“你可是渡劫的九尾狐!”
“你知道啦?”张晓立即明白林夕言下之意,也不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自然有他的消息渠道。“渡劫是渡劫了,不过我的法术连初级弟子都不如,又没什么见识,到哪去见结界啊?”
虽张晓没问,林夕还是回答了:“我听仙界的一个朋友说的,够行的啊你,不但拒绝成仙,还把天帝的使者给气跑了。”
“什么天帝使者啊,都是狗屁。”张晓撇撇嘴,想到那两兄妹,尤其是那个哥哥的那副嘴脸。想了就讨厌。
林夕不置可否的笑笑,“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和他们计较什么。”忽的想起一事,忍俊不禁道:“说起来,当时来接你的,是不是一个叫舒雅的小丫头?”
张晓歪着头想了想,好像那个哥哥是叫那个女童做“舒雅”,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林夕又为何突然提起这么个不相干的人!想着,挑起一边眉毛去看林夕。
林夕只觉得张晓这样子说不出的可爱,虽两条眉略嫌浓重了一些,却显得她整个人生动了起来,“舒雅那丫头自回了天界之后就一直到处问人七情六欲是什么,吓的她哥哥整天把她关在住处不放她出来。”
其实并没有他说的那简单。
舒雅自回了天界就一直浑浑噩噩的,整天嘟嘟囔囔的,说些诸如什么念头是不该有的,既然是不该有,为什么又会有一类的问题。
原本自己有些什么想法也没什么,天界那么大,哪里会有人来管一个小小使者的想法。奈何小舒雅本身从事的就是到凡间接那些渡劫成功的人或妖到天界去,她却每次一见面就问人家七情六欲是什么。这也还算是无伤大雅,反正那些刚渡劫的人也不懂天界的规矩,可能以为她是在考验自己,但后来不知怎的就传入了何吉仙耳中,竟被何吉仙在凡界堵到她,三言两语哄的她就要随着何吉仙走。
这件事在天界很是掀起一股轩然大波,一开始时她哥哥舒翎吓的一直把她关在住处不放她出来,自己一个人顶着两个人的工作。但到底纸包不住火,终究是被天帝知道了。
虽然天帝并未说什么,却免除了舒翎舒雅兄妹的使者职位。
本来么,这事既入了天帝的耳,就不算是小事了,贬为凡人都有可能。但林夕却觉得这个事情很有趣,特特的跑到天帝面前去打听究竟。
近些年已很少有九尾狐成仙的了,天帝对林夕向来欣赏,也就纵容许多。听到林夕问:“若是将舒雅贬为凡人,岂不是正合了何吉仙的意?”加之舒雅兄妹这些年也接引了不少仙人,多少有些香火情,一群有名没名的仙人在一旁顺着林夕的话求情,这才让天帝从轻发落的。
说起来,舒雅会变成这样,还都是张晓那一番话引起的。她多多少少也有些责任,若是舒雅兄妹被打为凡人,法力肯定都要夺去的,除了给何吉仙讲讲天界的一些风闻趣事,也就没什么多的利用价值了。下场么,肯定就和荣枯洞一样,用完就被随意丢弃——林夕原本并不在意舒雅兄妹会如何,但张晓直到事情始末后是肯定会自责的,他这样也算是为她收拾了一个烂摊子了。
不过林夕此次来见张晓却并不是为了说这件事情的,加上这事说起来话又长,所以只是一语带过。
果然,张晓听说舒雅犯了天界的忌讳,虽对天界这种陋习不以为然,却也略微为舒雅担心起来。那个哥哥虽然说话可恶,但舒雅毕竟是个小姑娘,还是个长得很可爱的小姑娘,若是真因为听了自己的话而被罚,那可真是……她这样的想法算不算是兔死狐悲呢?
“好了,不说这些了。”林夕见张晓拧着眉头的样子,恨不得伸手替她将两条眉毛摊平,但对二人来说,这动作却是有些亲昵了,肯定会让张晓反弹,因此只得转移了话题说道:“我这次来本是要给你说玉指大人的事情的,老是纠缠这些不相干的人干什么。”
第二十九章 前尘旧事
张晓闻言果然起了兴趣,不自觉的要去抓林夕的袖角,却抓了空,不由失笑,林夕今天穿的短袖T恤,她也真是,怎么回来也有小半年了,竟然也突然不习惯这里的衣服了。嘴上却催促道:“快说快说。”
“我成仙之后打探了很久才找到蛛丝马迹。”林夕收了笑容,说了起来。“当年玉指大人被众仙人追杀,终于被围住了,屠杀了数百仙人。”
张晓听着,不由张大嘴,数百仙人!
那是什么概念!林夕一个刚成仙的九尾狐就已经深不可测了,连张晓这种尚未真正成仙的九尾狐都已经让何吉仙这种人忌惮,那数百仙人,就算是站着不动任人杀,动手的人恐怕也要杀到脱力吧?而沈玉指竟然屠杀了数百仙人!
虽是张晓对沈玉指的能力也算是略微有些了解,也忍不住惊骇起来。“那后来呢?”
“后来玉指大人终于力竭而死,还活着的仙人合力将他的尸体封印在一座山下。”林夕淡淡说道。似乎那些屠杀都是全不相干的事,而沈玉指力竭后尸体被封印,也似乎并未引起他的丝毫情绪一样。
难道是忧伤或者说愤怒过度?所以才表现的若无其事?张晓一边揣摩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林夕,生怕他突然爆发起来。
林夕似是感觉到张晓目光里的担忧,不由笑出声来,“你都在想些什么啊!?”笑声少见的爽朗,很有些与有荣焉的自豪。
张晓还是第一次见到林夕开怀大笑的样子,与之前那些妖娆的笑容完全不同,不由看的有些呆了。
“你以为玉指大人是那么容易就被封印的吗?就算死了,那群草包也奈何不了他!”林夕说道,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止也止不住。
太痛快了!
不单是因为玉指大人杀了那些草包仙人,还有他接下来要告诉张晓的事情——“你猜玉指大人最后被封印在哪座山?”
张晓挑挑眉,她怎么会知道?中洲有那么多山,她前面几年一直在外面历练,到过的山也不计其数……不过林夕既然这样问,应该是她比较熟悉的……“该不会是石爪山?”
“算你聪明!”林夕一拍手,“那群草包就将他封印在石爪山下了。你说巧不巧?”
张晓点点头:“是很巧。”
“难道你就不觉得这件事有些太过巧合了吗?”林夕笑眯眯的看住张晓,满眼闪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光彩。
张晓张大嘴:“你该不会还是要说我就是沈玉指转世吧?”他刚才也亲眼见了自己的前世的家人了,难道还不放弃那些诡异的念头?
林夕摇了摇头,不理会张晓的问题,只自顾自的说道:“以玉指大人的能力,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封印住,他早就能够魂魄离体了。所以封印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
“有个当时在场的仙人跟我说,玉指大人其实并不是被杀死的,而是自爆而死的。”
“自爆?”张晓倒觉得自己脑中有东西在自爆,一个又一个让她无法理解的消息接踵而来,轰的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比渡劫的时候还吃力。
“没错。”林夕点点头,“那人说玉指大人说想通了,来生想做一只普通的狐狸,然后就自爆而死了。”
张晓闻言神情怪异的忘了一眼林夕,不明白他为什么还在笑。虽然她此刻脑子有些迷糊,但也听得出来,说来说去沈玉指最后还是死了。那么自称对沈玉指一往情深的林夕,为何要笑着说出沈玉指的死讯呢?
“玉指大人实际上是将自身法力与魂魄封印到了一个刚巧路过的小姑娘身上,而那个小姑娘就是你。”林夕一鼓作气说道。“我已经通过地府的关系查到了,玉指大人的封印法术毕竟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我猜他原本是想借用你的身体逃出重围吧,不过那个法术并不完善,又是初次使用,所以此刻他的魂魄与法力已经与你合二为一。”
不是吧?
张晓瞪大眼,这……这也太荒谬了!
搞了半天她原本只是个路人甲,却因为沈玉指的一时疏忽,今生就变成了九尾狐。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哀叹。
不过她也理解沈玉指的想法。
当初没有找到回家的办法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她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或者她是一只没有带着前世记忆的狐妖,那她的一生便也不会承受那许多的纠结与艰难,或许沈玉指在当时也是同样的想法吧?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张晓嗫嚅问道。
现在事实真相已然明了,林夕与她并没有什么瓜葛。林夕自以为的找到了沈玉指的转世这一说根本不成立,那么林夕之前为她做的一切,也就没有了站得住脚的理由,以后自然也不会再这样为她着想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以后与林夕再没瓜葛,张晓心中却有些说不清是什么的滋味。
大概是失去一个伙伴的遗憾吧?她自己这样解释着。
“我自然是尊重玉指大人的决定,”林夕淡淡一笑:“有时候在一旁默默守护也是一种幸福。”
张晓有些替他不值,找了几百年,竟然找到的只是沈玉指此人不复存在的结果。但若叫她站出来说自己代替沈玉指,她又是不肯的。只得默然无语。
倒是林夕若无其事的问道:“你和苗凡梦如何了?”
“苗凡梦在我渡劫的时候就死了。”张晓以为他问的是前世的苗凡梦,有些不解。林夕既然知道她渡劫的事,自然也应该直到苗凡梦当时就被天雷劈死灰飞烟灭了,怎么会又有此一问?
林夕见她不明所以的样子,笑道:“你可别说刚才和你一起回来的人不是苗凡梦。”
“你说他啊!”张晓哑然一笑,“我用你那面镜子照过,他前世倒是苗凡梦,不过我也不知道是我认识的苗凡梦,还是我不认识的那个苗凡梦。”顿了顿,补充道:“再说不管他是谁,他也根本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
“你以为地府找人给李思忠还魂是随便找一个啊?”林夕哂然,“说起来这事也和玉指大人有些渊源。”
张晓挑挑眉,好奇了起来。李思忠、或者说苗凡梦,和沈玉指能有什么渊源?
“当时路过的那个小姑娘,就是你的某个前世,原本是快要和人成亲的。但是因为你被封印了沈玉指的魂魄,凡人的身躯哪承受得了九尾天狐的魂魄?自然是承受不了的。在成亲当晚就死了。”
张晓闻言吐了吐舌头,那她的那个前世可真是无辜中枪,不过这和苗凡梦有什么关系呢?
“你先听我说完呀。”林夕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道:“成亲当晚,你死的时候,你的魂魄和玉指大人的魂魄就合为一体了,而受这种魂魄波动的影响,那个新郎官的魂魄却被一分为二。”
饶是知道二人此刻躲在结界里,无论怎样大喊大叫外面的人也不会听到看到,张晓还是忍不住随着林夕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问道:“然后呢?”
“然后那个新郎官的一部分魂魄成了李思忠,另一部分则成了苗凡梦。”林夕失笑,他自己也很为这种巧合惊叹。“所以李思忠死后才能借着苗凡梦的身体继续活下去。”
张晓闻言不由膛目结舌。
“不过现在这两份魂魄已经再次合二为一了。”林夕补充道。
张晓这才恍然大悟。“这么说起来,我这次遇到的苗凡梦,既是李思忠,又是苗凡梦?”
“那是自然!”林夕肯定的答道。
“这可真是……”张晓唏嘘道。
她与苗凡梦竟然仿似命定一般,总是会在不同的时间以不同的身份相遇!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他们所谓的缘法呢?
但说起来,她与苗凡梦还真是总有些相似的经历。
先是她的魂魄与沈玉指合二为一,而同时苗凡梦的魂魄也被分成两份。再来是她带着前世的记忆转世,而李思忠却借尸还魂。现在呢,她回到前世的世界,却遇到李思忠与苗凡梦合二为一的那个人。
若说这不是缘法,张晓自己都不信了!
那她到底该如何面对此刻的苗凡梦呢?是把他当做李思忠?还是当做之前的苗凡梦?甚至是,把他当做那不知道是几任前世的伴侣?——虽然二人并未真正相伴一生,但既然已经成亲了,还害的对方被自己连累死在了新婚之夜,也勉强算是伴侣了吧。
“那你还犹豫些什么?”林夕凑到张晓耳边悄声问道。带着一种似是诱惑的语气。
张晓眨眨眼,不明白林夕为什么要用上狐妖之惑,便直接问道:“你又对我用这种鬼法术做什么?都说了对我没效果了!”带了点娇嗔的味道。
林夕不为所动,只依旧用那种诱惑对语气问道:“你还犹豫什么?苗凡梦不正是你几生几世都没有办法真正在一起的恋人吗?”
张晓似是被林夕的声音所惑,也有些茫然了起来。
没错,苗凡梦就是她命定的恋人,而此刻这个人也正在追求着她,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点了点头:“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林夕闻言,松了口气。
这条小鱼终于快要上钩了。
第三十一章 气愤
张晓闻言不假思索的点点头,继而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对,正想再说,却见苗凡梦一张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已是咬紧牙根,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张晓后知后觉的问道。
苗凡梦此刻心中却转了千百个念头。
抛开张晓到底是不是九尾狐这种荒谬的事不谈,张晓一是对自己完全没有真心,只是因为什么前世一类的原因和自己在一起的。二是她也在怀疑他的心意。不过全是在纠缠那些所谓的前世罢了。
想着,苗凡梦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很好!”说罢,转身离开了张家。
张父张母不知发生了何事,就见苗凡梦气冲冲的摔门而去,不由面面相觑。
周醉山见状叹了口气,果然如他所料,又被张晓搞砸了。只得轻轻敲了敲门,也进了张晓的房间。
张晓正呆立在房间中,一张笑脸煞白,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眉此刻簇在一起,几乎就要打成一个结。
“你都和他说了?”周醉山问道。
张晓长出一口气,有些释然道:“是啊,都说了。”
“你都说是前世了,他既然完全不记得,你又何必叫他纠缠些什么前世?”周醉山不认同的说道。
张晓摊摊手:“若是不纠缠前世的事,他又为什么来找我?”
“那你呢?你的心意是什么?”周醉山席地而坐,背倚着墙问道。
“先别说我了,”张晓淡淡的撩了下头发:“若是你的话,遇到戚雪华的转世你会说什么?”
周醉山避开张晓试探的眼神,扭过头说道:“我不会遇到雪华的转世。就算遇到,我也会假装没看到一样。”
“为什么?”张晓吃惊的问道。难道他不是该和戚雪华再续前缘吗?这里可没人知道他是妖还是人。
周醉山微微苦笑:“你也说是前世了,她全都不记得了,不是更好?何必再将前世的事情重演一遍呢?只要我自己还记得就好。”
“可是苗凡梦他向我求婚呀!”张晓反驳说。
“那你只要考虑答应或者拒绝就好,何必多扯出这许多事?”周醉山见她不开窍,直说道。
“不然我总觉得我在欺骗他。”张晓喃喃答道。“而且,那么多事……那么多事,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声音涩涩的。
周醉山默然。她说的也有道理,撇开欺骗不欺骗不谈,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的滋味,他虽然没尝试过,想来也不好受。
想着,便问道:“那他若是想起来呢?”
“那自然是最好的结局!”张晓不假思索的答道。“不过他怎么可能想起来呢,上次还是托了林夕帮忙。”
周醉山也不答话,反而走出了房门,和张父张母招呼了一声,便出去了。
张父张母此刻也没有心思理他,全副心神都放在张晓与苗凡梦身上,见他走了,张母便第一个冲入张晓房中。
“你这个死丫头,你怎么回事啊?”张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凡梦怎么气成那个样子!”
“没事。”张晓言简意赅的答道,并不想和父母说这些。
“好了,你生什么气啊,小两口闹别扭,还不是常有的事。”张父在一旁劝说着张母。
张母犹自忿忿:“什么小两口啊,人家凡梦当着我们全家人的面向晓晓求婚,她倒好,把人给气跑了。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又转向张晓质问道。
“妈——”张晓哭笑不得:“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他是你女儿啊?”
“他是我女婿!”张母理直气壮的答道,“你今天要不说出个理由来,就别想过得了我这关!”
张父在一旁朝着女儿眨眨眼:“你妈说的对,晓晓,你还是把事情和你妈说说,让你妈帮你出个主意也好。”
张晓明白父亲的意思,不过是想缓和一下母女的关系罢了。但她实在不想对父母讲些什么前世啊妖怪啊一类的话,因此只低头不语。
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张母就更生气了:“你倒是说话呀!你不是很能说吗?你怎么对凡梦说的,就怎么对我说!”顿了顿,缓和了口气:“妈也不是不明理的人,你若说出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妈就依了你。”
想到上次那个姓林的男人找到家里来,还和自家女儿避了人说话,不由问道:“是不是和上次来的那个姓林的有关系?”难道女儿喜欢的是那种看起来就不正经的男人?“不是妈说你,像那姓林的那种,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咱们可不能和他有什么瓜葛。”
“妈!”张晓皱了皱眉,只得避重就轻的答道,“我没气他,我只是跟他说我没有身份证不能到民政局登记。”
张母顿时哑口无言。
的确,张晓的身份证已经注销了,她没法到民政局去登记结婚。
可是苗凡梦并不知道呀!
人家听了这种理由,肯定会以为是张晓不愿意和他结婚!
想着,不由求助般的望向了一旁的张父。
张父也没什么办法。原本的张晓在法律上已经死了,他们也没办法给女儿再造个身份出来。只得说道:“要不咱们就不办结婚证,单举行个婚礼好了。”
“那怎么行!”张母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那要是他以后不认账怎么办?”
张父嗡了嗡嘴,说不出话来。
张晓哭笑不得:“妈,他不会的。”
“这个时候你倒替他说起好话来了!”张母立即不满的说道。
“好了好了。”张父看不下去,只得哄劝着妻子:“这个事从长计议吧,你现在和女儿发脾气也没有用。”
“我苦命的女儿……”张母立刻哭了起来:“都是你命不好,若是你一直好端端活着,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张晓闻言眼中一酸,的确,若是她没有死过一次,没有变成狐妖,甚或是变成狐妖后不记得从前为人时的事,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想着,心中不由恨起老天来,既然让她带着记忆重生,为什么不让她做个普通人。若是让她变成狐妖,为何又让她保留着前世的记忆?
但她也不愿母亲为这种事难过,只得强颜笑道:“妈,别想那么多了,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我再找个机会和凡梦好好解释便是。”
“对对对,是要好好解释一下的。”张母立即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声应和着。
不提一家三口在家中如何商量,却说周醉山一人离开张家,一边随意走着,一边低头思索着什么,却听得身后一声耳熟的娇笑声,转过头看去,不由大吃一惊。
竟然是戚雪华。
周醉山不敢置信的眨眨眼,这可真是白日不能说人,刚才刚和张晓谈论遇到戚雪华该怎么办,竟然青天白日的就遇见了。
对面人掩口一笑,却不说话。
周醉山却看出些门道来。
这人并不是戚雪华。虽样貌是一模一样,但戚雪华既已死了,怎么会那么巧就转世到这里来?又怎么会那么巧就长得和前世一模一样?
有一个苗凡梦,就已经够巧合的了,世上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巧合?
何况这人的姿态,也未免太过眼熟了些,想着,周醉山不由眯起眼睛打量起对方来。
“被你看出来了?”那样貌似戚雪华的人笑着说道。
声音却十分耳熟,这非男非女的声音,莫非是……“你是……?”周醉山不由问道:“林夕?”
“果然狗的记忆十分好。”林夕失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你也记得我。”
上次林夕到张晓家中拜访时,周醉山正在房中修炼,因此二人并未碰上。这次他却是直接找上周醉山的。
“你若找我,直说便是,何必化作她的样子。”周醉山略微有些不悦,淡淡说道。
林夕轻轻一笑,一掩面,又变回自己的样子。“不过玩笑罢了,你那么认真干嘛。”
“有些事能玩,有些事则不能。”周醉山皱着眉说道。继而想到对方是已经渡劫成仙的九尾狐,自然不耐烦听自己一个小小的狗妖说教。
林夕大大咧咧的在路边石凳上一坐,拍了拍身边的位子:“坐下来说话吧。”
“你真的有事找我?”周醉山倒觉得稀奇起来。从前虽然同吃同住几年,不过林夕向来只会问他一些跟种菜有关的事。今天怎么一副要长谈的样子?
想着,依言在林夕身边坐了下来。
“张晓和苗凡梦的事情你怎么看?”林夕开门见山的问道。
周醉山皱了皱眉:“你都知道了?”
林夕点点头。
“要我说,我师傅纯是在自寻烦恼。那些事不和他说又没什么关系。偏她自己较真。”周醉山难得在背后报怨人。
林夕哂然一笑:“你也就会说她吧。若是换成你,恐怕也是一样。”
周醉山低着头想了想,确实,若是他遇到了戚雪华,而戚雪华也对他有所表示的话,出于公平起见,他肯定会将从前的事讲给她听,由她来决定。只是这话却不能对张晓说。“那你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我是想问你,如果有办法让苗凡梦想起来,你会怎么做?”
周醉山闻言一愣,若是让苗凡梦想起来,张晓的烦恼就不存在了。两人肯定会和和美美的度过一生。但是……“苗凡梦最后还是要死的。”
“若是让他变成半妖呢?”林夕带着一丝诱惑的声音问道:“若是变成半妖,他就不会死了。”
周醉山恍然大悟,“说吧,要我做些什么。”
第三十二章 想起
周醉山听了林夕的话,也不问林夕为何找上自己。
其实凭林夕的法力,甚至是张晓自己,想叫苗凡梦变成半妖都是小菜一碟,这些他都知道。只是想想他自身并不擅长于修炼,也没多大的兴趣。兜兜转转了几十年,虽然有悲也有喜,最大的收获就是遇到了戚雪华,让他明白一些以前从来不明白的事情,但毕竟戚雪华已经死了。
周醉山是一直看着张晓与苗凡梦的几世纠葛的,因此也不打算再去找戚雪华。此刻想起来,他最大的愿望依然还是做一只看家护院的狗。
倒是林夕听了周醉山不答反问的话,微微愣了一愣,讶然道:“你不好好考虑一下?你没了法力,可就不是妖了!”
周醉山咧嘴一笑:“求之不得。”
林夕呆了一呆,突然大笑出声。继而对着周醉山低语一番,就渐渐隐没在空气中。
直到完全看不到林夕的影子,周醉山才站起身来,顺着来路上了楼。
不同的是,这才他却站在了苗凡梦的门前。
苗凡梦打开门见是他楞了一下,虽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往日里周醉山多是躲在房中修炼,与苗凡梦很少正面相对。即使是同桌吃饭,周醉山也只是埋头吃饭不发话,苗凡梦自然对他没有太多印象。
更何况苗凡梦一门心思都在张晓身上打转,哪里注意得到其他人?
周醉山也不管苗凡梦的表情神态如何,淡淡一笑:“不请我进去坐?”
“哦哦,”苗凡梦这才回过神来:“请进,请进。”让出一条路来。
周醉山走进来,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
“喝茶吗?”苗凡梦关了门,有些拘谨的问道,这时他倒想起来是在张晓家中见过这人了,但依旧想不起该如何称呼,面上却不好意思显露出来,只得装作若无其事般寒暄着。
周醉山摇摇头:“不用了。”
不等苗凡梦再搭话,周醉山突然自沙发上一跃而起,一记手刀就劈在了苗凡梦后颈上。
苗凡梦不及惊呼出声便已晕了过去。
周醉山手一捞将苗凡梦放倒在沙发上,依着林夕的交待施起法来。
就见无数点黄色的光点自周醉山身上各处冒了出来。
不一会儿,整个室内都布满了黄色的光点,若不细看,好似置身于星海一般。
周醉山却没有心思观赏这些,脸上汗水已淌成了流,随着黄色的光点越来越多,结印的双手已微微颤抖起来。
似是觉得差不多了,周醉山慢慢靠到苗凡梦面前,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在了苗凡梦的眉心处。
一道黄色的流线顺着他的手缓缓流向苗凡梦的眉心,轻轻一触,便即隐没不见。
这时的周醉山已是不住粗喘连连,身上衣衫好似被水洗过一般紧贴在身上,已没有力气再做其他,只靠坐在地上,看着室内原本漫无目的漂浮的黄色光点好似突然找到目标一般,齐聚到苗凡梦身周,也似之前的黄色流线一般隐没在苗凡梦的身体里。
周醉山这才松了一口气,强撑着回到张家,正撞见要出去寻他的张晓。
“醉山,你去哪了?”张晓发现周醉山竟然不在家中时就问过父母了,他们都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不由有些担心。
周醉山虽然来了也有段时间了,但平日里又不常出门,对这世界可以所算是一无所知。不过说也奇怪,平日里他都是躲在房中的,今天怎么突然一个人出去了?
正想着,又看到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就更觉得奇怪了:“你怎么弄成这样?去跑步了?”
不过周醉山是狗妖,原本就是擅长于耐力的,这得跑多久才能累成这样?
张晓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周醉山摆了摆手,径自回了房去了,不由有些纳闷,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
却说苗凡梦醒的时候,很有些神清气爽的感觉,似乎身子较以往轻了几倍。他甚至怀疑自己轻轻一跳就能腾空起来。
而他也的确跳了。
原本只是随心一动,但是当他真的腾在半空中时,不由骇然了起来。
这一紧张,登时泄了气,自半空中摔了下来。
幸好是在室内,也没多高,倒不至于摔伤。不过疼倒真的满疼的!
苗凡梦揉着生疼的头,顾不得回忆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些奇怪的四下看看。刚才落地也不是头先着地,更没撞到什么东西,怎么会头疼的?
正想着,突然一阵更猛烈的疼痛自脑海深处传来,就好似有人开着搅拌机在脑中运作一样,不但疼的像是头要裂开一样,耳中还传来一阵阵轰鸣声。
直到苗凡梦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脑中传来的轰鸣声,还是楼下真的有人在运作什么机器制造的噪音时,又发现疼痛稍微缓解了些,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头虽不那么疼了,眼前却开始出现一些幻影。
苗凡梦盯着眼前的幻象,感觉简直像看电影一样。一会自己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与张晓走在一起,一会自己又似是死了,张晓却坐在自己身边哭。直哭的他心里像有只手掐住心尖一样。
不由伸出手:“别哭了……”
手却从眼前的影像中穿了过去——苗凡梦这才回过神,是了,刚才看到那些都是幻觉。
想着,不由微微一笑。
等等,不对!
那不是幻觉!
苗凡梦惊骇的发现,他刚才看到的,都是他记忆中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这是怎么回事?
苗凡梦大惊之下并未发现此刻头已经不疼了,耳中也不再听到什么噪音,反而一遍又一遍检索着自己的记忆。
是了——他想起来了!
原来张晓所说的都是真的!他前世就认识她的!
苗凡梦不由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张晓,告诉他自己想起来了。便急匆匆的去敲对面张家的大门。
张晓苗凡梦适才经历的一切一无所知,见到苗凡梦不由愣了一愣:“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顿了顿,又似发现了什么似的,皱着眉问道:“你怎么也满头大汗的?”
苗凡梦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流了好多汗,不由有些尴尬,说道:“想是刚才太紧张了,都没注意到……要不我先回去换身衣服再来找你!”
张晓微微一笑:“算了,又不是多大的事,进来吧。”说着,将苗凡梦让入房中。
“张晓,”苗凡梦不等她将大门关上就自身后抱住了她:“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声音很是激动。
“你想起什么了?”张晓犹未明白,边有些局促的推开他边疑惑的问道。
“我想起前世的事情了!”苗凡梦死死抓住张晓的肩膀,似是担心一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我就是苗凡梦!我也是李思忠!”
张晓闻言动作一顿,顾不上肩上的疼痛,确认般的问道:“你是说,你想起前世的事情了?”
苗凡梦肯定的点点头,将脑中的记忆捡紧要的对张晓讲了一些。
张晓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事情倒是对的上,但是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上次苗凡梦也是突然想起前世的事情就回来找她了,不过那次可是有林夕帮忙。而这次呢?难道是林夕又来过了?
想着,张晓不由喜上眉梢,问道:“你见到林夕了?”
“什么林夕?”苗凡梦正在思索自己究竟是如何想起前世的,因此并未注意到张晓的异样,只随口反问道。
不等张晓将失望摆到脸上,苗凡梦突然一拍她的肩膀:“是周醉山!”
张晓正琢磨着见到林夕该说些什么,是感谢呢还是埋怨呢?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他不经她同意就插手她的事了。被苗凡梦这么一拍,险些栽歪过去。“醉山怎么了?”
“我是说,是醉山帮我想起来的。”说着,苗凡梦就将周醉山如何到自己家中,又是如何将自己打晕的事说了一遍:“我和他近日无愁往日无怨的,他为什么平白无故把我打晕?而且我醒了之后就突然想起从前的事情了,可见除了他就不会有别人了。”
也说不定是林夕借着醉山接近你呢!
张晓在心里淡淡补充道。
周醉山那两下子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先不说他会不会这种连她都不晓得的法术。就算他知道,也未必有足够的法力来施法。
一定是林夕!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信心,就是直觉般的觉得只有林夕才会不惜法力损耗来帮她做这种事。
苗凡梦见她似喜非喜似嗔非嗔的样子,还以为她是替自己高兴,不由咧开嘴笑了起来:“这回真要好好感谢醉山!”
“是要好好感谢他!”竟然背着自己跟林夕串通一气,张晓原本还有些小小的窃喜和感动,此时一提到周醉山,却记起他胳膊肘往外拐的事来,不由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但这种想修理他的心情在打开房门见到倒在地上的周醉山时就完全消失无踪了。
“醉山?”张晓先是试探的唤了一声,见周醉山毫无动静,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
只摸到一手的汗水,已是冰冷的了!
“醉山!”张晓不由放大了声音,推了推周醉山的身体。
“怎么回事?”苗凡梦也蹲下身来:“先把他弄到床上去吧?”说着,也不等张晓回答,半扶半抱的就把周醉山放倒在床上。
第三十三章 周醉山的原身
苗凡梦把周醉山扶起来,才发现手中的身体竟然这样轻,不由有些惊讶。但也并未多想,只问道:“要不要把他送到医院去啊?”
“送什么医院!”张晓没好气的道,“他是个妖,你把他送到医院去,医生要怎么看?”
嘴上说着,心里却疑惑起来,不知道周醉山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正想着,却见到床上的周醉山似乎是缩小了一些。不由眨了眨眼,凝神望去,又觉得好像还是原来的样子,这才转过身来继续对着苗凡梦问道:“你再给我说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苗凡梦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刚才不是已经讲过了吗?为什么张晓又要问起?不过还是依言将周醉山将他打晕前后的事讲了一遍。
张晓听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整个事情与她想的并没有什么出入,因此转过头来又去看周醉山。
这一看却大惊失色!
不知何时,周醉山已只剩下小小一个,被埋在衣服里。
张晓忙上前一步将衣服三下两下掀起来丢到一边,不由呆住了——就见一只黑狗正卧在床上缩成一团!
周醉山竟然显出原形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张晓不及多想,忙伸手将一道白光笼在黑狗身上,口中轻唤道:“醉山!醉山?”
床上黑狗只是一动不动。
张晓这才惊觉,黑狗的身体内竟然半点妖气也无!
不但如此,黑狗的身体正急速的衰老中!
原本周醉山作为狗妖来说,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但此刻探入他体内的法力感受到的,却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身体!
不等张晓惊讶出声,就见周醉山的身体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起来,不但身上肌肉开始萎缩,连原本不见一丝杂色的毛发,也由深黑色渐渐转为灰褐色,甚至还夹杂着稀稀落落的几根白色!
“到底怎么回事!”张晓又惊又怕的大叫出声!心中有些慌了。
自与周醉山相识以来,周醉山便一直默默陪在她身边,二人名为师徒,实为朋友,更不用说周醉山对她的诸多照顾,她从未想过周醉山会变老,甚至有可能会死!潜意识里就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然而眼前的现实却让她不得不想。
若是醉山出了什么事……
若是醉山出了什么事!
那她该怎么办?
苗凡梦在一旁先是想要安慰张晓说“醉山会没事”,紧接着又看到周醉山的身体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那“没事”二字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再看张晓满头大汗眼泪汪汪的样子,欲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却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出语言。
记忆中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周醉山的原身了。虽然记得并不是十分清楚,但记忆中也有些与一只黑狗妖相处的片段。在他作为李思忠与张晓一同历练的那几个月里,周醉山便是一直在旁边做一些苦活累活。每次与妖怪打斗的时候都是第一个冲上去,每次准备点燃篝火时都是他第一个去拾柴,每次在野外吃完东西都是他第一个收拾残余,每次夜里准备露宿时都是他在守夜,每次……
想着,饶是苗凡梦与周醉山并未有深一些的来往,也不由有些悲戚,手便不由自主搭在了张晓的肩上:“张晓……”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时床上黑狗微微一动,张晓忙凑到近前,“醉山,你怎么样了?”手上治疗术却依旧不停。
“师傅?”周醉山轻声唤道。
张晓急忙点头:“我在呢,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是谁欺负你了吗?”
转念一想,这个世界上又没有妖怪,恐怕唯二的两个妖怪就是他们师徒俩,又有谁能欺负他,甚至把他弄成这样呢?
一个名字便在心底里呼之欲出,张晓不由磨了磨牙,只待周醉山说出那两个字,她便要冲出去找他算帐!
周醉山似是缓过口气,轻轻推开张晓施放治疗术的手,摇了摇头,“没有谁欺负我。我是自愿的。”
“自愿的?”张晓刚要破口大骂,难道他还能自愿被人打被人欺负不成?刚想说什么,却被自己心中突然冒出的一个念头吓了一跳,不由嗫嚅道:“你是说……苗凡梦的记忆?”
周醉山点了点头,就要坐起来,张晓忙伸手去扶。
周醉山轻轻一笑:“干什么呀,我只是变回普通的狗了,还没到动不了的时候呢!不过是刚才突然没了法力有些脱力罢了。”声音却是有气无力。
张晓怔怔的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也没那么多为什么,我只是不愿意看你们这个样子罢了。”周醉山说着,看向了苗凡梦:“苗先生,现在你已经是半妖了,感觉怎么样?”
苗凡梦听到半妖二字,先是愣了一愣,继而说道:“原来我现在是半妖了?”
周醉山点了点头,羞赧道:“我自身法力也没多少,只能这样了,以后修为如何还要在你自身修行。”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至少以后你不用像凡人一样每隔几十年就死一次。”转而望向张晓:“和我师傅也不用每次都被前世的记忆所扰。”
苗凡梦闻言与张晓相视一望,挠了挠头:“如此,真要多谢你了……”
张晓反倒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周醉山,谁叫他多事的!就算林夕不帮忙,知道该怎么施法,她也可以给苗凡梦法力的,只是她从未考虑过这个可能性罢了。现在周醉山因为这个把自己弄成这样,叫她如何是好?
但又不方便当着苗凡梦的面直说,只得横了他一眼,对喜滋滋想笑又不敢笑的苗凡梦说道:“凡梦,我看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吧,一下子想起前几世的事情,你的身体又刚变成半妖,也许要休息一下。”
苗凡梦这才觉得自己浑身疲倦,刚醒来时那种身轻如燕的感觉早就消失不见,只觉得自己胳膊不是胳膊腿也不是腿,好像都是别人的硬安到自己身上一样,虽有千言万语想对张晓说,也只得依言回了自家去休息。
听到外面关门的声音,知道苗凡梦走了,张晓这才正色对周醉山说道:“你可真傻……”待要再训斥几句,却不知要从何说起,语结半晌,只得长叹一声:“你这又何苦……”
周醉山团成一团,只默不作声。
“是林夕叫你这样做的?”张晓见他那副样子,不由怒从中来,抬高声音质问道。
周醉山咧了咧嘴:“是我自己自愿的。不关他的事。”
“不关他的事?”张晓尖声怒道:“若不是他,你怎么会知道这种方法?别说你自己做梦做到的!”
“那又怎么样?”周醉山嘟囔着反驳着。
“你还问我怎么样!”张晓咬牙切齿的道,“你也不想想,林夕既然知道该怎么做,为什么他自己不去做?”
“他还不是为了帮你。”
“帮我?”张晓怒极反笑:“他若是真心想帮我,为何不把方法告诉我,让我自己来决定?”就算是她自己将法力给苗凡梦,也不会弄成周醉山这副模样!
但她总不能在这种时候还说周醉山法力太低微,顿了顿,只好长出一口气,苦笑道:“若是我想帮他恢复记忆,我自己就会想办法的。你……”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只化成一声低叹:“你又和哭……”
周醉山愣了愣,嗫嚅道:“我只是不想看你们这个样子,”顿了顿,咧开嘴笑道:“其实这样我觉得很开心,很放松。”
张晓闻言疑惑的望向他。
“雪华死后,我就一直后悔,”周醉山断断续续的说着,不知该如何表达才能让张晓不那么生气:“我们认识五十多年,却从未有一天真正相恋过……我不是没想过人类的生命很短暂,可是我却一直紧咬着那些人妖之分,最后只能遗憾终生……”
顿了顿,眼带真挚的望着张晓的眼,“既然你们二人能够在一起,何必计较那些是今生爱还是前世爱一类的问题?”
张晓一开始还是不解,听到一半眼中已带了些酸意,等到周醉山将问题又抛回给自己,两眼已是一片朦胧。
周醉山总算将自己想说的话都一股脑的说出来,心里就像一块大石落了地一样,反倒淡然许多,说话也流利了许多:“你们几辈子都没有一天真正的像恋人一样在一起,为什么不好好把握现在?难道非得等到像我和雪华一样吗?”
张晓用力眨去眼中的酸意,假装侧头望窗外时揉了揉眼睛,低声问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现在已经是一只普通的狗了。”周醉山也望向窗外,“现在回想起来,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候就是在青云山下做一只看家狗,那里是我的家……突然由妖变回狗,好像不是特别习惯,身体都重了很多。”
张晓闻言眼中又泛起一阵酸意,那哪是不习惯?那是法力尽失之后的反噬啊!
虽然没有人告诉过她,但是普通动物的身体与妖的身体如何能一样?就算没了法力,也承受不了多活着几十年的损耗!
周醉山却好似完全没想到这些一般,只放松的伸了个懒腰,低声嘟囔着:“以后就把我送回青云山吧……”话音却越来越低,不等说完已是没了声音。
第三十四章 三生情
张晓小心翼翼的将手伸到周醉山鼻端,感受到一股微弱的鼻息温热了自己的手指,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看来他是睡着了。
张晓一直忧心忡忡的守在一边,不由有些感叹。果真是缘法么?当年她昏睡两次,都是周醉山在一旁照料,若不是他,恐怕她早在昏睡时要么饿死,要么被荣枯洞的人追上来杀死,总之不会有今天能陪在父母身边的平静生活。
想着,不由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张父张母听到张晓的哭声也来敲过门,她却不肯开,只说周醉山病了需要照顾。
张母与张父在门外面面相觑,不由悄声问道:“老公,你说醉山能生什么病?怎么不去医院?”
“那谁知道,”张父也不得其解,“不过他是妖啊,妖生病这种事也和咱们人不一样吧,谁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吓,别说那些了,想到就感觉心里发毛。再说他生病晓晓在里面哭什么!”张母悄声斥道,“不行,我得去叫凡梦,叫他进去看看。”
张父刚要抬手去拉妻子,就见她已经急匆匆的转身出了门,不由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你叫他能有什么用……”
苗凡梦打开门就看见张母一脸尴尬的站在门口。
原来张母看到苗凡梦的瞬间也想到了丈夫的顾虑,妖怪生病,叫苗凡梦去看能有什么用呢?连自己的女儿都变成个妖怪了,要是把苗凡梦吓到,岂不是把准女婿给吓跑了?
但此刻后悔也已经没了用处,门都已经开了,难道还能说“我没事我是路过”?
因此张母只得略微尴尬的搓着手说道:“凡梦啊,你和我们家晓晓没出什么事吧?”
苗凡梦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此刻正睡眼惺忪的看着张母,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和她能出什么事?我们挺好的呀。”
话音刚落,才后知后觉的想起睡前所发生的一切,不由愣了一愣。
张母却误解了他这一愣所代表的含义,大急道:“晓晓在醉山房间里哭呢,我叫她她也不肯开门。”说完想到自己原不想叫准女婿看到那生病的妖怪,脸上不由带了些悔意。
苗凡梦一听马上就想到周醉山变成黑狗的样子,也明白张晓在哭什么了,忙拨开张母就要往张家闯。
“哎!凡梦,凡梦!”张母忙一叠声的追在身后想叫住他。
但苗凡梦此刻哪顾得了那么多,他想着,张晓既然关在房间里哭,搞不好是周醉山已经……但那个死字却连想都不敢想出来,只假装顾不得张母叫喊的样子冲到周醉山房门前,这才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张晓,是我,苗凡梦。”
张母才追到身后要拦,就听到门“咔”的一声开了,然不等她往里面细看,苗凡梦就已经一头钻了进去,回过手又把门关上了。不由顿了顿足,埋怨傻站在一边的张父:“你怎么不拦着点?真是的!”
“不是你去叫他的吗?”张父摸了摸鼻子,谁知道妻子的主意一会一个变,想了想,他们年轻人的事情只能叫他们年轻人自己解决,于是揽过妻子低声劝慰道:“晓晓不想让咱们知道,说不定会跟凡梦说,你也别整天瞎想了,女儿长大了,这些事就交给她自己去解决吧。”边说边拉着妻子向外走:“咱们去逛逛吧,自从不上班之后你就整天闷在家里,好人都要闷出病来了……”
张晓在门内听到父母边说边走远的声音,松了口气,她在虽伤心,却也把父母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由有些庆幸自己并未让父母看到周醉山此刻的样子,不然也不知道会把自家老妈吓成什么样子。
想着,又微微苦笑起来,老妈怕妖怕成这个样子,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也是个妖怪吗?还是罕见的九尾狐。
若是她不能以人身出现在父母面前,那老妈又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呢?难道便不认她这个女儿吗?
但这个答案她却不愿多想,无论如何,不管是回家还是变成人形,都是她努力了很久的结果,至于其他的,想也无益不是吗?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是能够经得住百分之百的推敲和考验呢?
想着,不由抬眼望向了正在打量床上黑狗的苗凡梦。
他能吗?
虽是二人相识三生,她依旧不敢确定。
苗凡梦似是心有所感一般,也在同时抬头望向了张晓,二人相视一望,有些话似乎不用说便已完全明了,又不约而同的移开目光。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到周醉山在床上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苗凡梦干咳一声,打破寂静:“说起来,咱们也算是认识了几辈子了。”
“岂止是认识。”张晓也抛开之前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忍俊不禁道。“我还是你师叔呢!”
“你不是早就被逐出师门了么!再说我后来也成了鬼谷谷主的关门弟子了。”苗凡梦反驳道。
张晓闻言立即撇起了嘴:“什么关门弟子啊,不过是做了人家的毛脚女婿……”话说到一半,想到这个话题又是二人的心结所在了,不由住了口。
苗凡梦闻言又沉默了起来,室内仿似再次被施了魔咒一般安静下来。
张晓望着半坐在床边的苗凡梦,忍不住感慨起来。
的确,二人也是相识三生了。现在家里人都觉得两个人是恋人,但恋人该是什么样呢?
说好感,她的确对最初的李思忠有好感,而苗凡梦也已经连着三辈子都向她告白了。更不用说她不记得的那个更久以前的前世里,二人还拜过堂成过亲。
这样一想,再看苗凡梦就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抛开那些外界的琐事不提,二人这几生几世都算是恋人了,只是从未有一天真正在一起过。
不,那不一样。
张晓甩甩头,今生他们还有机会。
就像醉山之前说的,苗凡梦已经成了半妖了,只要潜心修炼,二人未必不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而且再不会有那些转世后不记得前事的纠结。
但,他们真的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吗?张晓不住的问自己,却怎么也得不到答案。
苗凡梦也觉得,自从想起前世之后,再看张晓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他只觉得张晓是个很可爱的邻家姑娘,他喜欢她也好,向她求婚也好,都是出于自己的本心,也因此当张晓跟他说什么前世的时候,他才会那么生气。
此刻他想起来了,不单是前世,还有前前世,那时他也是觉得自己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张晓,想要和张晓一辈子都在一起。但最后呢,第一世自不必说了,他虽娶了别人,但到死念念不忘的依旧还是张晓。而第二世,自看到张晓的第一眼就觉得心底像有一只手在翻腾一样,不由自主就跟着张晓回了晓梦山庄,及至张晓将前世的事情讲给他听,他也如之前表现的一样,有是怀疑,又是生气。
但现在他完全想起来了,再看张晓,就觉得二人之间似乎又近了一些,原本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那些前世的记忆与纠葛已经不复存在了。甚至以后他也不会再转世,不会再忘记张晓。这,应该是他想要的幸福吧?
苗凡梦有些不确定的问自己。
二人一个看着天花板,一个看着床上睡着的黑狗,却转着同样的心思。
半晌,还是张晓先开口说道:“醉山说,他以后想回青云山下的村子里。”
“哦。”苗凡梦点了点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怔了征,问道:“你一个人送他回去吗?”
张晓也点点头:“你现在刚变成半妖,还是要好好休息。我把修炼的法门留给你,你要注意修炼。”顿了顿,歪着头想了想:“不过你要当心,半妖的身体并不稳定,当年荣枯洞的孙掌门就是变成了半妖,到后来却有些疯癫了。”
“那我要怎么办?”
张晓皱了皱眉:“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你先休息着吧,等我送醉山回去的时候,到那边去打听一下,也许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也说不定。”
苗凡梦再度点了点头,却又不说话了。
张晓也不知说什么好,两人加起来已经认识了几辈子那么长了,但此刻说是恋人,却好像像朋友更多些。真正把对方当做恋人,又好像不知该如何相处了。
心中不由有些暗恨,都是林夕多事。不然她和苗凡梦怎么会变成这样?周醉山更不会法力尽失,眼看不过是拖日子罢了。
周醉山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醒来依旧是觉得疲倦,想叫伏在一边瞌睡的张晓,却只发出一阵“呜呜”声,心底里明白,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是一只普通的狗了,哪里又能说的出话来?
只得强撑着推了张晓一把。
“啊!”张晓惊醒过来,见到周醉山一双纯黑的眼珠正盯着自己,先是惊喜道:“你醒啦?”紧接着听到周醉山一阵“呜呜”鸣叫,不由又垮下脸来,她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周醉山此刻就像她刚刚变成狐狸时那样,还不能开口说话。
她当年是因为李思忠给自己灌了砒霜,又被师傅灌了各种药材,才能够开口说话的,而周醉山此刻,却是无论如何承受不了她当年受的罪的。
想着,不由有些苦恼起来。
第三十五章 还乡
但周醉山毕竟是醒了,虽依旧衰弱,总比一直那样睡着让人放心些。
想着,张晓不由伸了个懒腰,守了一天一夜,却是有些累了。
她对着周醉山交代了一声不要随便出门,免得被自己父母看到不太好,就想回房去睡觉,一打开门,却看到自家老妈正在摆碗。
“晓晓,吃饭了。”张母也感受到家中诡异的气氛,只言简意赅的叫女儿吃饭,手上却给张晓盛了好大一碗饭。
张晓哭笑不得的看着那一大碗饭,碗大不说,上面都冒出尖来了,不知道该如何跟母亲说自己现在即使辟谷也没关系,只得依言坐在桌边。
刚坐下,苗凡梦就来了,也不和她打招呼,就径自坐在桌边。
等到张父张母都坐了下来,几个人才开始吃饭。
才吃了没几口,张母却突然问道:“晓晓啊,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咳咳咳咳咳”张晓闻言不由呛了一下,扶着苗凡梦的肩膀在他背后咳了好半天,这才坐直身子,边擦嘴边嗔道:“妈,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啦?我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张母不悦的道。
她已经想过了,昨天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也不知道这双小儿女的事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你们俩该谈的也谈了,还是早点结婚吧。”
苗凡梦闻言忍不住看了一眼张晓,却见她满脸通红依旧在咳嗽,不由伸手去拍了拍她的背。
“这个以后再说吧。”张晓好不容易呼吸顺畅了些,淡淡答道。“我最近有些事情要办,要出去一趟,可能要过段时间才回来。”
“你又要去哪?”张母皱着眉问道。
“醉山病了,我要把他送回那边去。”张晓回答道。
不过她不说,张父张母也知道“那边”是指什么了,不由有些面面相觑。
半晌,张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还回来吗?”
“自然是要回来的。”张晓低垂了眼帘,却没说要去多久才回来。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回去了,也不愿意多耽搁了,立即决定饭后就走。
也许,趁着周醉山还有意识,把他送回青云山去,他会走的安心一些。
想着,张晓不由鼻子一酸,对着面前没动几口的饭菜,登时有些吃不下去了。
“爸,妈,”她还是忍不住将事情说了出来:“醉山快死了。”
张父张母闻言愣了一愣,却不好再拦她了。叶落归根,想回乡的心情,他们又何尝不懂?饶是再舍不得女儿,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说不许了。
张母只拉着女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张晓望着自家老妈有些泛红的眼圈,强笑道:“妈,看你,我又不是不回来了。”顿了顿,还是说道:“我回去安顿好就回来。”
“嗯。”张母点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张晓也顾不得那许多,对着苗凡梦点点头,便又进了周醉山的房间。
张父张母夫妻俩与苗凡梦一起盯着周醉山的房门,只见门缝中透出一阵刺目的光芒,转瞬就不见了。
张母微颤着走过去推开了房门——房中空空如也。
若不是床上摊开的被子上还有些微温度,还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女儿没有回来过,也没有交一个品貌相当的男朋友,更没有在饭桌上商量结婚的事……
张父自门外走进来,似是明白妻子的心情,轻轻将手按在了张母的肩上。
苗凡梦见状也不去打扰,只悄悄的回了自己的家中。
却说张晓在光芒退却后睁开眼一看,却大惊失色。
这里竟然是晓梦山庄!
不不,不是那个坍塌了的晓梦山庄,也不是林夕整理过的那个晓梦山庄,而是最最开始那个只稍微整理过的简陋的山洞,连门前自己刻的字都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
张晓带着惊疑不定的忐忑抱着黑狗走入山洞中,见到山洞中林夕变出的那些家具摆设全都不见了,并不觉得如何意外,却又有些恍惚。
就是在这里,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那是她和周醉山相依为命的日子……
想着,张晓把周醉山放在榻上,抬眼四下打量起来。
难道是她记错了?
林夕并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也没能真正的回到父母身边,而是刚刚从青云阁的集仙会上逃出来,不然周醉山怎么还是一只黑狗的样貌呢?
那一切都是她的梦吧?
然一低头见到自己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心中的慌乱顿时消失不见了,笃定的笑了起来。她是回过家的,那些不是她的臆想,不然她怎么会穿着那时的衣服?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到外面脚步声传来。
张晓第一个反应就是双手结印,同时转身向着洞口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等到见到进来的人,愣了一愣,又收起了手上动作。
来人一副袅袅挪挪的姿态,手上却拎了个菜篮子,正是林夕。
张晓见状不由哭笑不得:“堂堂九尾狐仙竟然拎个菜篮子,你们仙人不是都不食人间烟火的吗?”
林夕原本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只机械的向前走,闻言停住了脚部,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你怎么来了?”连手上菜篮跌落在地上都未发现。
张晓上前两步将菜篮拎起,捡了捡掉落在地上的菜叶,嘴上说道:“怎么,我不能来吗?”站直身子,理直气壮的道:“这里可是我家!”
“你家?”林夕嗤笑出声,“你家不是在那边吗?这里何时又成了你家?”
张晓这才想到自己的来意,原本她已经接受了,也似乎理解周醉山快要死了的事实,但此刻见到林夕,却又觉得自己心又软了起来,没等自己发现,眼泪已不由自主的流了满脸。
“这是怎么了!”林夕原本还端着风范,见她没说几句就哭了起来,不由慌了神,上前几步将菜篮接过放在地上,抬起袖子给张晓擦着眼泪,“好好的哭什么?”又放柔了声音哄道:“好了好了,这是你家这是你家,快别哭了,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他不劝还好,这样一劝,张晓哭的更凶了。“就是你欺负我了!就是你欺负我了!”边说边捶打着林夕的肩膀:“你为什么叫醉山去做那种事?他快死了!他就要死了!”最后几句几乎是大吼出声。
“这话说的,”林夕立即想到她是为了什么了,却放开了手,淡然道:“这是他自己决定的。”
“什么都是你们决定的!”张晓哭的口齿不清,却不住声的斥道:“你们问过我没有!我想不想让你们这么做?你们想怎样就怎样,都不要经过我同意吗?”
顿了顿,想到林夕是成仙的九尾狐,立即拉住了他的衣袖:“你救救他吧?”
似是突然才想到这种可能性,张晓顾不得哭了,只摇着林夕的衣袖不住说道:“你救救他吧!你是成仙的九尾狐,你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
林夕不说话,只低着头盯着张晓。
张晓抽泣了半天,这才意识到林夕的目光,不由有些微的尴尬,放开了他的衣袖,抹了抹脸,带着鼻腔问道:“你、你怎么不说话?”
林夕沉吟半晌,却问道:“你自己也是渡劫的九尾狐,为什么不自己救他?”
张晓闻言却是吃了一惊。
这还是她的请求第一次被他拒绝!
以往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哪怕是胡闹,林夕也只会掩口娇笑,背地里却帮她把事情安排好。而今天他竟然拒绝了自己,而且拒绝的还是救回周醉山性命这种大事!
语噎了一些,不由嗫嚅道:“我不知道该怎么救……”
“要是叫你牺牲自己去救,你肯吗?”林夕淡淡问道。
张晓歪着头去看他,只觉得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带着些自己不熟悉也不了解的东西,只问道:“怎么个牺牲法?是要法力?还是要什么?”
顿了顿,又追问道:“难道要一条尾巴吗?”
“若是叫你不能和苗凡梦在一起呢?”林夕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知为何,声音中却带了一丝诱惑。
张晓有些困惑的眨眨眼,她非常确定林夕没有使出狐妖之惑,那为什么她觉得林夕的声音这么诱人呢?好像这声音是自她心底里传出一般,好像这才是她原本内心深处所想一样……
见张晓不出声,林夕冷冷一笑,继而又叹道:“你去一趟青云山吧。”
“去青云山?”张晓愣愣的重复着。
“有一种叫云梦草的草药,”林夕边说边轻挥衣袖,在半空中幻化出云梦草的样貌,“这种草药只有青云山才有,你去采一些回来。”
“去青云山采云梦草……”张晓呆呆的仿似只能重复林夕说过的话一样,身子却依言走了出去,想要祭起飞剑,却忆起自己已经没有剑了,想了想,双手结印,一股轻柔的风便吹了起来,张晓就踩在风头上向着青云山方向飞去。
林夕站在洞口看着张晓飞远,直到化成空中的一个小黑点,这才微微一笑,转身又回了洞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