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故人
张晓到了青云山下，并未急着上山采药，反而在青源镇转了转。
不知是不是多年未至的原因，虽然镇上建筑街巷都还是印象中的样子，感觉上却又有些不同。
张晓凭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醉香楼，却哭笑不得的望着楼上横挂的牌匾，上面写的却是“醉仙楼”。
若不是闻着酒香气还是如记忆中的那般，她几乎就要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再打量四周，张晓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青源镇似乎有些什么变化，建筑和街巷虽然没什么大变动，但却破旧了许多。连醉香楼石阶的缝隙里都长了几根野草，可见是生意大不如前了。
想着，张晓也不多耽搁，顺着路就向着青云山上缓步前行，一边走，还一边四处看看，只觉得处处是回忆。
但无论她怎么磨蹭，青云山终究是到了。
张晓原本并不十分愿意回到青云山来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青云阁因为朱子明还在青云阁。
不过真正来到青云山下，她反倒没功夫想这些了——偌大个青云山，到底去哪里找那只看过幻象的云梦草呢？
思来想去下，突然一个人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岑子鱼，他之前是住在后山的山洞里的，不知道现下还在不在了？云梦草的事情若是问他，也许他会知道。
想着，张晓一边徐徐向山上走去，一边一路留意着有没有云梦草的踪迹。
倒是真被她找到几株看起来有点像的，只是她也不太敢确定。毕竟是要用来救周醉山性命的，张晓也不敢大意，只好先将草药收到储物袋中，依旧顺着原路去寻岑子鱼。
等寻到后山的山洞时，那山洞却已荒芜了，张晓隔着一人多高的杂草向着洞口的方向打量，想找出一丝熟悉的痕迹，奈何杂草太高太密，终是无法看清楚，不由站在原处出起了神。
既然找不到岑子鱼，就更无法确定云梦草到底长在何处。也许……实在不行，也只能去问朱子明了。
张晓暗暗咬了咬牙，若是他不肯直说，便是威逼利诱也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然决心虽然下了，却依旧踟躇着不愿到青云阁内去寻，只沿着小路一边找草药一边胡乱走着。
走着走着，竟然到了朝露洞附近。
朝露洞的洞口依旧立着两个坟头，想是有人时时打扫，坟上竟然没有一根杂草，不要说与后山的山洞相比，便是与青源镇上的情景比起来，也干净了许多。
张晓站住身子，凝视着面前的两座坟头，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坟里葬的是李思忠和王启璐。
若说到对李思忠的了解，恐怕这世上还活着的人里没有人比得过她了。先不说二人在青云阁时就是同门，又结伴游历了那许久。就算是李思忠死后，转世而成的苗凡梦此刻搞不好还在她家里吃饭呢！
想着，张晓不由失笑出声，这世上的事真是难以预料。当日得知李思忠与王启璐成亲时的郁郁，亲眼见到李思忠身死时的悲戚，现在想来，根本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人有转世轮回，而她又能与转世的李思忠相遇，由不得她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缘法一说。
再想到渡劫之后那两个使者的话，忍不住微微一笑。
其实那个少年说的也没错，这些七情六欲，的确是凡人才有的，无用的东西。
对于长生不死的仙人来说，死并不是生命的结束，因为那人还会再次转世，只要有缘法，就总有再见的一天。既然这样，那些七情六欲，可不就是无用了吗？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背后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迟疑问道：“你是……张晓？”
张晓转身回头看去，就见身后正站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眉目间有些许熟悉。虽与记忆中完全不同，但在此刻的青云阁内，又有几个人还识得她的样貌呢？口中便不由自主的叫道：“朱师兄，别来无恙。”
朱子明微微苦笑：“怎么会无恙？你看看我现在……”低头打量下自己，又抬起头再看看张晓，“你、你一点都没变。”
张晓伸手挽了挽耳边碎发，淡笑道：“我是狐妖，哪有那么容易变老？”说着，也忍不住打量起朱子明来，按理来说今年朱子明也不过六十几岁，但看起来却比朱洪照当年要老上许多，虽是心底里仍不愿与朱子明深谈，却仍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凡人就是如此了。”朱子明依旧苦笑。“人都是会老，会死的。所以才有那么多人选择修仙。”顿了顿，抬眼望了望四周青山：“就拿青云阁来说，每年有那么多的弟子来拜师，就算是只能做些外围的杂役依旧不愿意离开……”
张晓不愿听他再讲下去，打断他的长篇大论，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拜祭师傅。”朱子明答道，缓步向着张晓的方向走过来。
张晓见他走近，忙凝神戒备，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捏成了诀，只待朱子明稍有异动就马上反击——她也不是当年少不经事的小狐狸了。
朱子明却好似对她的动作全然不知一般，毫无防备的自她身边走过。
张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怎的，只转过身来望着朱子明的背影。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经垂垂老矣。单是从背影的话，她已经完全无法将眼前的人与当年救过她的朱师兄联系起来。
朱子明走了一段，见她毫无动作，又转过身来看她：“你不去看看师傅吗？”
张晓这才忆起他刚才说是来看师傅的，便有些疑惑：“师傅的尸身不是被荣枯洞的人拿去了吗？”
“那次你去荣枯洞时，师傅的尸身的确就在荣枯洞。不过三年之后何吉仙又派人给送回来了。”朱子明一边说一边向着朝露洞内走去，手一指洞口：“不单师傅回来了，李师伯和云招师姐也回来了。”
提到云招师姐，张晓眼前不由浮起她手握长剑叫自己快走的样子，没等自己意识到，鼻子已是开始发酸。便依言向着朝露洞的洞口走去。
朝露洞依旧如当年一样，此刻并不是早晨，朝露洞中漆黑一片。
不等张晓说话，朱子明“嚓”的一声点燃了烛火，率先向着朝露洞中走去。
张晓向身后四下打量一下，仗着自己此刻法力深厚，便是朱子明有什么诡计，想来也奈何不了她，于是也跟着走进了朝露洞中。
洞里十分安静，只听到两人参差不齐的脚步声，约莫走了十几分钟，便来到一处空旷所在。
朱子明护着烛火，将蜡烛摆放在石桌上，这才转过身来看张晓。
张晓就着烛光四下打量，果见地上整整齐齐三个土包。不由有些咋舌：“你把师傅他们葬在这里了？”
“我想了想，这青云阁也只有这里还算干净吧！”朱子明淡淡说道，仿似理所当然一般，“也不用担心何吉仙再使什么坏。”
“你还知道他在使坏么！”张晓低叹一声，若是朱子明早想到这些，哪里会有当年那么多事发生？但也不愿与他深谈，只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吉仙怎么会把师傅的尸身送回来？”
朱子明颤巍巍的弯下身将随身带来的祭品整齐的摆放在坟前，口中答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了。当年何吉仙只是把师傅三人的尸身送回来，嘱咐我好好安葬。我心里很惶恐，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打算，就写信去问荣枯洞的吕长老。”
“那他怎么说的？”张晓听到吕长老三个字，不由皱了皱眉。但想到吕正死时的惨状，又有些释然了，人都死了，还记恨着那么些干嘛呢？就算他也会转世，想来他也不记得前世做过些什么了。这大概便是为人的幸福吧？
朱子明不知张晓在想些什么，只如实答道：“当时荣枯洞正在准备围攻华离岛。吕长老很不耐烦，回信说我既然巴结上九尾狐仙，又何必到他面前去低声下气。”很有些苦笑的味道。
张晓低头一想，按时间来算，正是林夕渡劫之后的第三年，也正是她自己准备解除封印的时候。那么吕正口中的九尾狐仙，想来便不是在说她了。难道是林夕叫何吉仙这样做的？
又想到何吉仙那个人向来无利不起早，他答应林夕将师傅三人的尸身送回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林夕和他交换了什么吗？
而林夕又为何要这样做呢？
张晓努力回想着与林夕来往的点点滴滴，她从未向林夕流露过想叫他帮忙寻回师傅的尸身的事，甚至也没有仔细向他讲过关于师傅，关于云招师姐的事。可以说，原本她都已经放弃这个念头了！
而且林夕既然已经渡劫成仙，与凡世就再无瓜葛了，偏又这样插手人家的事，恐怕也会有些妨碍吧？
不知为何张晓脑中就冒出林夕拎着菜篮出现在晓梦山庄的那一幕，看样子他现在是住在那个山洞里了。心里不由咯噔一声，难道林夕已经被仙界除名了吗？
第三十七章 力量
张晓想到林夕可能出了事，立即便站不住了，但毕竟在师傅墓前，也不敢直接就走，只得耐住性子随着朱子明一起祭拜了师傅。
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对着朱洪照行礼。
可是师傅却看不到了。
想到此节，张晓心底不由有些发酸。虽是过了几十年，仍旧无法释怀。眼见害的师傅身死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忍不住抬起了手，一道白光氤氲在掌心，眼看就要对着朱子明的背拍下去。
朱子明却突然回过头，微微一笑，好似完全没有发现张晓的小动作一样，说道：“师妹，你可还愿意回青云阁？”
“回青云阁？”张晓一愣，伸出去的手便无论如何按不下去，只得若无其事的缩回手，摇着头说道：“我……算了。”
朱子明先是不解，紧接着又苦笑起来：“也是，此刻你是天高任鸟飞，哪里还看得上小小的青云阁……”又转过身看着地上的三个坟包，怅然道：“何况青云阁也早已不是当日的青云阁了……”
张晓也随着他望向地上的坟包，“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你不懂……”朱子明微叹道，却说不出张晓不懂些什么，又为何不懂。
“我的确不懂。”张晓本以为自己会指着朱子明的鼻子骂他一顿，却发现自己好像与对方交谈起来。“就算当日你遇到了何吉仙，你也不必臣服于他。他要做些什么，你只要听师傅的安排就好。就算你想做青云阁的掌门，难道再等几年都等不了吗？”
朱子明听着她的指责，依旧苦笑着，答道：“我并不是为了做青云阁的掌门。只是……”皱了皱眉，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当日何吉仙不费吹灰之力就走进了退思楼，我一个人坐在楼里，望着他背光走进来的样子，真以为是神仙下凡……”
张晓不等他说完就嗤笑出声：“神仙下凡？何吉仙我也见过，长得是还不错，但离神仙也有些差距吧？”
说着，心底里又浮现起在华离岛遇到何吉仙时的场景，那个白衣少年踏着火与血走入她的视线，眉间一点朱砂痣仿似血染一般，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违心了。
先不说何吉仙做了些什么事，单就那副皮相，的确给人飘飘欲仙的感觉。
不过那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张晓皱起了眉，就算他做的事是对的，也不代表他可以随意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我承认，”朱子明脸上依旧带着神往的神色，“我是因为对力量的渴求。我在退思楼里参悟了那么久，自以为进境神速，但和他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你也见到孙掌门的实力了？”说着，转过身来看张晓。
张晓眉头紧锁，“孙掌门怎么了？”
“孙掌门只是被何吉仙点化一番，就成了半妖。虽只是半妖，法力却那样深，云招师姐在他手下连十个回合都走不到。”
“所以你也想变成半妖吗？”张晓冷笑。
力量？实力？
这些在此刻的她来说不过是笑话罢了。她自身也是已经渡劫的九尾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自己到底有多少法力。想着，脸上的冷笑就变成了苦笑，“所以你就为了这些出卖了青云阁，将师傅活活气死吗？”说着，手像是有意识一般拍向一旁的石桌，只听“轰”的一声，石桌登时化成一堆粉末倾洒在地上，原本摆在桌上的蜡烛也应声而息。
“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吗？被你称之为力量的东西？”张晓心中似战鼓一般嘭嘭直响，口中语气却仍旧淡淡的，顺手在掌心放出一道白光，重又照亮了朝露洞，仿佛刚才随手打烂一张石桌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力量是什么？于她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却让朱子明将青云阁弄成这副模样！
朱子明有些骇然的望着原本立着石桌的地方，那里现在只剩一堆粉末了。“师妹，你竟然……”
“我竟然怎的？”张晓另只手一挥，凭空掀起一阵风来，地上的粉末便被吹散开来，再寻不到踪迹。“看清楚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力量。想要吗？”
朱子明默然无语，只满眼渴求的望着张晓。
“那你把师傅还给我啊？把原来的青云阁还给我啊？”张晓直到此时才放任自己激动的大叫起来。
朱子明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张晓见状冷笑起来：“你也知道了？所谓的力量，根本不能让人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法力再深又有什么用？”
“至少，法力让你直到现在还保持着当初的样貌……”朱子明嗫嚅道。
张晓为之气结，他可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
也不知该如何继续劝说，既然他想要这样，就随他去吧。
想着，也不再与他多谈，只问道：“我问你，云梦草长在哪？”
“朝露洞口的那一丛便是。”朱子明答道，紧接着不明所以的问道：“你要那个做什么？”
张晓不答话，只收了手中照明的法术，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洞外走去，也不管朱子明如何了，随手抓了一把云梦草便赶回了晓梦山庄。
等到了晓梦山庄，正要叫林夕的名字，却见到一个黝黑的男子睡在石床上，正是周醉山了。张晓顾不得许多，急忙伸手探去，果然周醉山已恢复如初，不由又惊又喜。
喜的是林夕果然将周醉山救回来了，惊的却是林夕并没有用到云梦草，可见所谓的叫她去找云梦草不过是支开她的托词罢了。
不过林夕既然要救周醉山，为什么又要支开她呢？疑惑之下，张晓不由四处打量，想找到林夕问问情况，却里外寻了几遍都不见他的踪影。
张晓心急了，忙去推周醉山，想把他叫醒问个究竟。
“你干什么呢！”
不等她把周醉山叫醒，身后突然传来林夕的质问声。
“你回来了？”张晓大喜，不再推周醉山，转身冲到林夕面前，质问道：“你又骗我，救他根本用不上云梦草，你为什么这么做？”
但她却不明白为什么要说林夕“又”骗她。说完自己也愣了，难道林夕以前骗过她吗？歪着头想了半天，印象中好像并没有。
林夕并不答话，只微微笑着看着她。
张晓被他笑得有些恼了，推搡着他的肩膀，问道：“说话呀，干嘛非要把我支开？难道救他还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想到林夕喜欢的沈玉指，也就是说林夕是喜欢男人的，不由斜了眼睛去打量周醉山，该不会……
“你的脑子里都在转些什么念头！快快停住！”林夕见张晓暗含戒备的眼神，猜到她心中所想，顿时哭笑不得的轻叱道。“我问你，你见到你师傅了吗？”
听到师傅二字，张晓这才想起在青云阁遇到的人和事，林夕既然有此问，可见这件事的确是他做的了。忙正色答道：“见到了。真是多亏了你了。原本我都已经放弃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等她说完，林夕便淡淡答道。“当日天帝派我去收服何吉仙，我之前也只听说过他的名字，一时起了好胜之心，就去了。没想到一见面他就开始和我谈条件。”
“什么条件？”张晓不由自主的追问道。
“他给了我一块麒麟血，还给我你师傅他们三人的尸首。”林夕轻笑到：“我自然是答应了。”
张晓抬高声音，“你答应了？你答应了些什么？”
林夕竟然会答应何吉仙的条件？不知道何吉仙是让他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似是看出张晓没问出口的问题，林夕淡淡答道：“不过是叫我不要插手他的事情而已。”
张晓闻言不由张大嘴，虽然林夕没细说，但她也能猜到。他既然答应了不插手何吉仙的事，天界那里，自然无法交代，所以他才住在晓梦山庄吗？
又想到林夕用以和何吉仙交换的两件事，都是为了她而答应的，不由有些愧疚，嗫嚅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又不是非要解除封印不可，至于师傅他们的尸体，能找回了最好，找不回，那也是命定的缘法，你又何必如此……倒叫我心里愧疚的很。”
林夕却说：“我做这些又不是要你愧疚，不过是做些我想做的事情罢了。”说着，抬步上前去探周醉山的脸色，双手放出白光笼在他的身上，说道：“他虽然身体已经恢复成妖了，但还要过些时日才能完全恢复法力，这时候还是叫他多睡一会儿的好。”
张晓却好似没听见一样，脑中只不住回响林夕刚才说的那句话。总觉得他好像话里有话的样子。虽不知他到底想说的是什么，却不知为何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林夕探过周醉山，转过身来就见到张晓盯着自己出神的模样，一张小脸似是扑了一层胭脂，红扑扑的煞是好看，忍不住抬手在上面掐了一下：“想什么呢？傻丫头！”
张晓被他一碰，却好似触了电一般，急忙忙退后一步，前言不搭后语的道：“醉山没事就好，多谢你了。”
“哦？”林夕微微勾起嘴角，踏前一步问道：“那你要如何谢我？”
第三十九章 怀璧之罪
“你这样可不行。”林夕见张晓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指责道。
张晓不由不耐烦起来：“有什么了，反正又用不上了。”
“你道那何吉仙这么容易就放过你吗？”林夕皱了皱眉，说道。
何吉仙？
张晓不由膛目结舌，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要做的事和自己压根没什么关系，更何况她都躲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他还能拿她怎么样？想着，不由有些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你真真是可笑，”林夕板起脸来，刚才带着一丝暧昧的表情荡然无存，“你也不想想，你是怎么回到那边去的？还不是何吉仙给你的阵图？他若是想去找你，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那又怎么了！”张晓气结，“我又没惹他，平白无故的，他去找我干嘛？”
林夕见她恼了，又放柔了语气，倚着床沿坐到地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先别急，坐下来说。要是我说的没道理，你再反驳不迟。”
张晓不明白这事有什么好讨论的，但还是依言坐在了旁边，“那你说，他没事找我麻烦做什么？”
“何吉仙想做的事可不简单，”林夕整理了下思路，低声对张晓说道：“他想推翻天帝，建立天地之间新的秩序，这可不是小事吧？”
的确不是小事，别说做了，张晓连想都没想过。也从未考虑过何吉仙会成功的可能性。在她心里，何吉仙不过只是把人界闹的血流成河的恶棍罢了。甚至她心底里还有些期盼着天界能赶紧派个人来收拾了他。
想到天界，不由斜睨了林夕一眼，天帝可不就是派他来收拾何吉仙吗？可惜他这个家伙监守自盗，反倒躲起来了，倒是便宜了何吉仙。
林夕哪里不知张晓在转着些什么念头？也不与她计较，只继续问道：“那你觉得他若想成功，最需要的是什么？”
“力量？”张晓试探问道。
天帝那是谁啊，那是天界的老大，自身实力就深不可测，何况身边还有那么多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仙人作为助力，何吉仙虽然也是个人物，但要想推翻天帝，单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八百年前惊才绝艳的沈玉指，也敌不过几个仙人的小小算计，更何况何吉仙才活了多少年？自世上听说这号人物起，到现在也不过几十年而已。
“还算你有点脑子。”林夕轻点着张晓额头说道。“那我再问你，他自身力量肯定不足以与天界对抗了，那他要怎么办？”
张晓闻言歪着头默想，如果自己是何吉仙的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自然是要想办法壮大自己的实力。按他的做派，靠自身法力的提升肯定是来不及的，那就只有——“招兵买马？”
“没错。”林夕嘉许的看了她一眼，“看来你也不是全无脑子。”
“那当然！”张晓难得被林夕夸赞，鼻子都快翘到填上去了，“当时在华离岛他还想收买我咧，被我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林夕微微一笑，替张晓挽了挽耳后碎发，“问题就在这里了。他当时很看重你的，为了你连华离岛都放弃了，你在那呆了五十年，他就等了五十年，为什么最后他又把你送回老家去？”
“自然是因为他拿我没办法了。”张晓想也不想的答道：“真打起来，我虽然不见得是他的对手，但他也讨不了好去。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还有他的大事要做，犯不着跟我一个小狐狸计较。”
林夕敲一下张晓的头：“你看看，刚夸完你，你又开始不长脑子了！”
“我怎么不长脑子了！”林夕下手有些重了，张晓抱着被敲痛的头不依道：“他拿我又没什么办法，想个办法把我支走不是更好？”
“你就不想想，你在这里他拿你没办法，那你要是回去了呢？他还依旧那你没办法吗？你回到那边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吗？”林夕恨铁不成钢的道，几乎从牙缝中挤出这几句话。
张晓迟疑半晌，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是说……他会去找我爸妈的麻烦？”立即便要跳起来：“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别去。”林夕斩钉截铁的否决道。
张晓瞪大眼：“那怎么行！那是我的亲生父母，就算是上辈子的，也依旧是我的父母，难道你叫我知道他们会有事也不去管吗？”
“你不去不见得会有事，”林夕耐着性子安抚道：“你去了就一定会有事！”
“这又是什么道理？”张晓脱口反问道。难道她不回去，那就不是她的父母家人了吗？
林夕微微苦笑：“何吉仙已经知道你回来了。你不回去，他反倒投鼠忌器，你回去了，岂不是正好将自己和你的父母都拱手送上？”
“你总是有道理！”张晓不依的斥道，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林夕说的不无道理。跑到另一个世界这种事，何吉仙肯定不会轻易交给其他人去办，少不得要亲自跑一趟。但他若是离开这边，她就可以大大方方上门去找他的麻烦。而她若是回去了，刚好何吉仙轻易就能将他们一家三口拿下。
想到此节，只得重又坐下来，听着林夕接下来怎么说。
“我住在这里，何吉仙肯定一直留了耳目在附近的，”林夕压低声音说道，好似何吉仙的耳目就在身边一样。“你不回来便罢，你既然回来了，他肯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照我看，他找上门来不过是迟早的事。”
“来就来，怕他不成？”张晓嘴硬道。
林夕皱了皱眉：“你又来了。就不能安安静静听我说完？”
张晓闻言只得闭上嘴，等着林夕的下文。
“他来之前，咱们得先商量出个对策来。等到把这边的事情完全解决了，咱们才能全无后顾之忧的回家。”林夕担心张晓再次打断自己的话，只好一股脑将自己的打算全都讲出来。
张晓点点头，却为着“咱们回家”一类的字眼加速了心跳，这话说的那样自然，仿若他们就是一家人，一起“回家”也是天经地义一般。
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唾弃了下自己，不是已经决定和苗凡梦结婚了吗？为了让苗凡梦想起前世的事情，周醉山还做出如此的牺牲，她怎么可以想着这种荒谬的事情？
林夕也不理张晓异样的神色，只自顾自的说道：“我估计过不了多久，最迟明天他就回来找你。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张晓早已神游天外，此刻听到林夕发问，不由茫然了一下，紧接着又回想起二人谈论的话题，忙说道：“自然是和他说清楚，我不想和他同流合污，他要做什么也和我没关系，请他放过我。”
心底却暗暗苦笑起来，这都叫什么事啊？她又没招惹他，算起来，当年还是何吉仙间接的害死师傅和李思忠，更是何吉仙的手下逼得她不得不离开青云阁。说起来，她不去找他麻烦就不错了，他还总要难为她。
就算她是渡劫又未成仙的九尾狐，又与他有什么相干呢？这世上能人那么多，愿意帮他的人不知凡几，为何总是纠缠着她不放？
忍不住心底暗暗埋怨起来，都是林夕不好，若不是他帮她解除了封印，何吉仙又怎么会看得上她一只小小的狐妖？想着，便狠狠瞪了一旁的林夕一眼。
林夕不知她连自己都埋怨上了，被瞪得很无辜，只得摸摸鼻子道：“你就算瞪我，也改变不了何吉仙就快来了的事实。”
张晓何尝不知道？只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不寻个发泄处实在是不痛快罢了。
“你觉得和他讲道理，他会听吗？”林夕见张晓不说话，这才问道。“若是他会听，恐怕也不会惦记你这么多年了。”
张晓闻言顿时垮了脸，愁眉苦脸的问道：“那怎么办？”继而又恨恨道：“这个何吉仙，为什么就揪着我不放啊？你也是九尾狐，他为什么不找你啊？”
他想要的是你啊！林夕翻了个白眼暗暗想到。不过这话他可不会对张晓说。
开玩笑，刚刚算是把那个苗凡梦摆平了一半，若是再掺上个何吉仙，他的计划岂不是要被全盘打乱？一个不好，这条刚上钩的小鱼又会游走了。
可能何吉仙自己都没发现，但他对张晓委实是太过不同了。若单单只是为了与天界做对，就如张晓所说，找谁都行，哪怕是找上林夕自己，扪心自问，自己也不见得就会拒绝。偏他对张晓念念不忘。
因碍着张晓，之前攻打华离岛的计划实行到一半就放弃了，还拦着不许手下去寻华离岛的晦气。之后自己又费尽心思去帮张晓找回家的方式。为此，何吉仙已经引起了很多非议了，若不是何吉仙自身实力莫测，恐怕他手下早就有人要造反了。
不过这事也怪自己。
林夕苦笑着想，当年若不是他接了天帝的旨意，凑到何吉仙面前去，也不会被何吉仙抓住自己的弱点，能想的出拿麒麟血来交换，想必也是花费了好大一番心思。想来他便是从那时起注意到张晓的。
想着，林夕不由冷了脸，既然何吉仙早就做过调查，应该也知道他在张晓身上的心思。既然这样，他还选择插一脚进来，可见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自沈玉指被封印后，这还是林夕第一次动了真怒。既然这样，也就别怪他不客气。
林夕正暗暗盘算该如何让何吉仙的全盘计划都落空，却觉得身边人不安的扭动了一下，忙又摆出一副微笑的表情来，柔声问道：“怎么了？”
第四十章 他来了
张晓原本不欲打扰林夕的思考的，但她突然有一种奇怪而又熟悉的感觉，仿似一块大石压在心口一样，心跳又乱了几分，却与刚才林夕对她表现暧昧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如果非要找个词来形容的话，大概像是惊恐的感觉。
没错，就是惊恐，一种突如其来的惊恐感不知从何而来。在仔细想想，这种感觉很熟悉，很像是曾经遇到过的。
何吉仙！
张晓心底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字来。
正是刚才二人正在讨论的这个名字。难道真的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何吉仙竟然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直到听到林夕的问话，感觉的林夕就在身边的气息，这才觉得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压低声音说道：“他来了。”
“谁？”林夕先是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他也感觉到了何吉仙的气息，只是为何却比张晓慢了几分？
但此时也顾不得纳闷了，林夕自地上一跃而起，边吩咐着“叫醒周醉山”，边大跨步向着洞外走去。
张晓此刻哪里管的了林夕在想些什么，只急忙忙去推一旁昏睡的周醉山，“醉山，醉山，醒醒，何吉仙来了。”
但周醉山只是昏睡，并无任何动作。张晓一着急，豆大的汗珠不由从发际滑落下来，仿似有一条虫子自脸上爬下来一般，明明用手背将汗珠抹去了，那种触感却仿佛依然停留在脸上，说不出的难受。
却说林夕在洞口站定，背在身后的双手便捏成了法诀，朗声道：“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见面？”
“竟然被你发现了。”何吉仙的声音自远处传来，紧接着就见一道白影在声音来处晃了一晃。
林夕眯起眼望去，只见何吉仙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但却以飞快的速度逐渐靠近，不由皱了皱眉，看来距上次见面时，对方又精进了许多。
思忖间，何吉仙已是来到面前，依旧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衫，此刻正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眉间一点朱砂痣呼之欲出，比以前更红了一些，犹似要滴出血一般。
“拜见狐仙大人。”何吉仙拱手说道，语气姿态却全无一丝恭敬。
林夕点点头，也不还礼：“好说。”顿了顿，装作若无其事般问道：“不知何仙人突然到访，有何贵干？”
“狐仙大人说笑了，”何吉仙淡淡一笑，柔声说道：“那什么劳什子仙人，不过是几个朋友下吹捧的，在狐仙大人面前，我算得上哪门子仙人？”
林夕也微微一笑，“何仙人说笑了，若论到翻手为天覆手为雨，这普天之下您何仙人若成第二，想必也没人敢称第一了，称您一声仙人也不为过。”
双手却依旧背在身后，手势丝毫未变，只等稍有不对便立时发难。
林夕此刻也很紧张，并非他没有对付何吉仙的把握，只是毕竟对对方根底不是十分了解，加上张晓和周醉山又在自己身后的山洞中。张晓还好说，若是与何吉仙正面相对，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那个小狗妖可就要遭殃了。
想着，不由略微挺了挺身子。
何吉仙却是一直挺身独立，仿似这世间再没什么能与他比肩一般。
一阵清风吹来，直吹的两人衣袂翻飞，一红一白相映成趣，若是不知者此时看了，恐怕会以为这是一副画罢？
但画中二人却全无这种自觉，一个是表面平静，暗地里剑拔弩张，另一个则是面带微笑，心底里蓄势待发。
张晓自洞中出来时，眼前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好久不见，张姑娘别来无恙？”何吉仙率先向张晓招呼道，似乎刚才那些眼神中的交锋从未发生过一般，不但语气亲切，连脸上的笑意都更柔和了几分。
张晓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可没忘了当日何吉仙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容，穿过烟火弥漫的华离岛，踩踏着一地的尸体血迹来到自己面前的。想到此节，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地上，直到确定地上干干净净，并没有自己记忆中的碎尸和血迹，连何吉仙的一双白色布鞋都是一尘不染，这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算是与何吉仙打过招呼，嘴上却对着林夕说道：“醉山还是不醒，要不你去看看吧？”
林夕不由有些泄气。
这个张晓，怎么这么没脑子？他此刻走了，难道她自己正面承受何吉仙的压力吗？
这也罢了，毕竟她也是渡劫的九尾狐，与仙人的差距也就那么一点点而已。偏她是个耳根子软的，若是何吉仙趁他不在时说了些什么，说动了她，那该如何是好？
想着，瞪了一眼张晓，却也不便当着何吉仙的面反驳，只得将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转身向着洞内走去。
张晓侧身让路，余光扫见林夕的身影隐没在石壁的阴影中，这才转过头来看何吉仙：“你这次来是做什么？”
不等何吉仙说话，又摆手道：“你要是还想说你那一套长篇大论，就大可不必了。之前我也和朱师兄说过，我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对这个世界上局势怎么样，天道如何，压根一点都不关心，你想一统天下也好，你想推翻天界也罢，都与我全部想干。”
何吉仙闻言微垂了眼帘：“我等了你几十年了，你就这样答复我？”
什么等了几十年？
张晓纳闷的皱了皱眉，他和她不就是在华离岛上见过一次吗？哪里来的几十年的“等”？就算他后来也经常给自己写信，她也一封都没回过呀？
只好说道：“上次还没多谢你，若不是你，我也不能回家。”
“不过是帮你做了点事罢了，不足挂齿。”何吉仙微微笑道，抬手拨了拨披散在肩上的头发，如画的面容上波澜不惊。
真是个美男子！
张晓忍不住在心中惊叹一声。
绕是她对何吉仙又怕又恨，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比之林夕的俊美面容毫不逊色。两个人虽都是宜男宜女的长相，却又各有千秋。
林夕平时总是一副娇娇怯怯的样子，有时倒叫人忘了他九尾狐的身份，总觉得对方比身为女子的自己更需要人保护。而何吉仙则是一副脱尘的样貌，仿佛世间的种种都与他毫不相关一般。
然而事实却是，这世上的动乱、血泪，多是由面前这貌似无害的男子引发，甚至是谋划的。想到此节，张晓不由有些牙根发痒，但心底那种恐慌的压力却一丝未减，不由有些说不出话来。
此时山洞内，林夕推了周醉山几次，依然不见他转醒，又听不到外面张晓与何吉仙在说些什么，不由有些急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事情不在自己的控制之内。想也不想，便将周醉山自床榻上推落至地上。
只听“哎呦”一声，却是周醉山发出的痛呼声。
紧接着周醉山便一骨碌自地上翻身坐起，嘴里嘟囔道：“干什么啊！”
林夕左边耳朵动了动，刚才自洞外隐约传来的对话声却被周醉山的痛呼声遮住了，完全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便有些恼了，抬腿踢了周醉山一脚：“都什么时候了，还睡！”
地上周醉山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能说话了，再看自己身处的环境十分熟悉，依稀便是自己当日与张晓一起安身的山洞，有些迷糊的挠了挠头：“我怎么又回来了？”
林夕不怒反笑：“那可要感谢你有个好师傅！”
“师傅？”周醉山恍然，也完全清醒了过来，明白是张晓带自己回来的。既然林夕在这，自己也能够说话了，想是林夕施法救了自己。便低下身来对着林夕行了个礼：“多谢相救。”
林夕避过一旁，依然凝神听着洞外的动静，不欲与他多谈，说道：“谢我做什么，还不去谢过你的师傅。”说罢，便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山洞。
周醉山揉揉依旧有些发痛的屁股，也跟着走出了山洞。
洞外何吉仙依旧与张晓相持而立，却是谁也不说话了。
张晓听到身后动静，忙避到一边，站在了林夕身侧。口中却对周醉山说道：“你醒了？”
“是。”周醉山恭恭敬敬走到她身边，行了个礼道：“多谢师傅。”
“得了吧，跟我还来这一套。”张晓边胡乱应着，边瞥向林夕。
林夕却是面色凝重，只紧盯着何吉仙看，却并不说话。
何吉仙先是与林夕对视，半晌，突然低笑出声：“好了，看你这如临大敌的样子。”
“能被九尾狐如临大敌，可见这敌人也不可小觑。”张晓见林夕面上有些恼了的样子，忙打着圆场道。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林夕和何吉仙发生正面冲突。
本来么，何吉仙要做什么和她就完全没关系，他自己非要贴上来，她就已经够无奈的了。若是林夕此时与何吉仙冲突起来，那她就没有保持中立的立场了。
她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有此结论，就是直觉般的觉得，不能让他们俩打起来。
林夕扫了她一眼，有些明了她言下之意，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对面何吉仙抬起手来，一甩袖子，一阵飓风便像狂龙一般向着三人所在的方向卷了过来。
他竟然敢先动手？
又惊又怒间，林夕脑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念头，便一手捏成诀反击过去，另一手则条件反射不捉住离自己最近的衣袖。
两股飓风在半空中撞上，直发出一阵哗哗巨响，不但飞砂走石漫天飞舞，连一旁的树木都没能幸免。
好不容易风声低了下来，林夕睁开眼望去，对面已不见了何吉仙，不由松了口气，“他走了。”扭头想去安慰身边的人。
这一看却大惊失色，不知何时他身边的人已变成了闭着眼睛捂着脸的周醉山，此刻他正捉着周醉山的衣袖，再看四周，却是不见了张晓的踪影。
第四十一章 劫持
张晓只觉得一阵狂风吹来，不由闭了闭眼睛，却觉得身子一轻，竟浮了起来。再睁开眼时，眼前已经换了另一番场景。
身周一片空荡荡的，头顶上白云仿佛触手可及，再低头看去，远远望见青山绿水都好似一幅画一样，而地上那些在田间耕作的人变得像蚂蚁一般大小。不由一怔，自己竟远离了地面漂浮在半空。不等她感叹一下，又看到何吉仙正不紧不慢的走在前面不远处，竟是踏空而行。而随着他的步伐，自己也被动的前进着。
张晓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情况？
再仔细观察自己四周，这才发觉，虽是肉眼无法看到，却能感觉到一阵柔软却有力的气流将自己包围着，随着何吉仙的前进拖拽着自己。
难道我是风筝吗！
张晓几乎破口大骂，强忍住一口气，叫道：“何吉仙，放我下来！”
何吉仙闻声回过头，看了看漂浮在半空的张晓，却笑道：“我早就想这样试试了。”用略带怜爱的表情望着她：“你太瘦了，我老担心会不会一阵风就把你吹跑了。不过这样也正方便。”
“你什么意思！我是胖是瘦关你什么事！”张晓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眼前发黑的怒道。脑中却飞快的运转起来。
刚才何吉仙明明在和林夕斗法，为何转眼间却变成了这副场景？自己显而易见是被何吉仙捆住了，那林夕呢？
难道林夕输了？
张晓直觉的摇摇头，林夕不会这么容易就输的，就算是输了，也不会让何吉仙把自己捆走。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再仔细回忆一下，其实何吉仙只出了一招，林夕便直接用最擅长的风术相对，弄得周围的碎石碎木都飞起来，自己怕迷了眼睛，却是闭上眼的。
那林夕呢？
他也是闭上了眼睛？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自己此刻被何吉仙捆着了。想来是他搞鬼，趁着林夕不注意就直接将自己捆走了。搞不好他就是早有预谋！
想着，边睁开眼边叫道：“你这是趁人之危，不是君子……”甫一睁眼，那“所为”二字却不由吞了回去，就见一张宜男宜女的脸放大在自己眼前，眉间一点朱砂痣娇艳欲滴。
何吉仙什么时候离的这么近了？
张晓条件反射般的后退，想拉开与他的距离，却发现自己身体虽能自由活动，却完全无法移动位置。不由有些慌了：“你你你你靠这么近干嘛！”
“自然是要仔细看看你。”何吉仙竟伸手来摸张晓的鬓边的碎发，“我早就想这样靠近点把你看清楚了，偏你总是离我远远的。”
大哥，你搞搞清楚，我们之前只见过一次好吧？就算加上这次也不过第二次，哪里来的早就和总是？
张晓暗暗腹诽着，却是不敢说话。她也试着运转法力，想趁何吉仙不备给其一击，却发现法力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只得气馁的任何吉仙摆布。
何吉仙却似是不满她毫无反应，顺手便揪住她一缕发丝用力一拉。
张晓吃痛，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
何吉仙讶然一笑：“对了，你还是这个样子生动些！”说着，放开了张晓的头发，柔声道：“我最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
“你这个变态！”张晓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却是不敢大声。
但即使是小声说，何吉仙又怎会听不到？却像小孩子得了心爱的玩具一样嬉笑起来，直笑的张晓毛骨悚然。
末了，何吉仙又柔声说道：“好啦，别顽皮了，还得赶路呢！”转身依旧向前走去。
谁和你顽皮了！！！
张晓几乎要气炸了，却拿他没什么办法。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只得闭口不言，心底里暗暗思忖着林夕什么时候能追上来——反正林夕绝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听不到张晓的声音，何吉仙反而奇怪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不说话了？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就是你惹我！
张晓心中怒道，再忍无可忍，大叫道：“放我下来！我要回去！”
“别的事我都依你，你要星星月亮我都摘给你，唯独这件事不行。”何吉仙扭头瞪了她一眼，又柔声道：“乖了，很快就到了。”
之后任张晓如何大叫大骂，都不再开口说话，甚至也没多看她一眼。
眼看天色渐渐就要黑了，张晓越来越急，林夕怎么还不来？
这时的林夕却稳坐在晓梦山庄，捧着杯茶看着周醉山在地上打转。
“你还有心思喝茶？我师傅被何吉仙绑走了！”周醉山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强忍着气沉声道。
“不然呢？”林夕不动声色的道。
周醉山不由气结，却没注意到，林夕往日里总是笑脸迎人，虽总是那种妖媚的笑意，却与此刻截然不同。
此刻的林夕板着一张脸，毫无表情，只眼中不时闪过一丝精光，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周醉山却等不了了，“你不去我自己去，便是拼上一条命，也要把师傅救回来。”
“就怕你拼了命，也救不回她。”林夕淡淡的说道。
周醉山闻言虽暴跳如雷，却也不得不承认林夕说的有道理。连师傅都对付不了何吉仙，他一个小小狗妖又哪里能与之抗衡？不由有些气馁，又在原地打起转来。
“好了，别转了。”饶是林夕也不由有些烦躁起来：“你这样转来转去，就能有办法了？”
“那你倒是想个办法出来呀！”周醉山随口反驳道。
话音刚落，他自己倒是愣了一下。
没错，林夕不可能没想办法的。他表现的这样淡定，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他也根本毫无办法，但周醉山直觉的否认掉这种可能性；第二就是他在等，等什么？
也许是等什么消息，林夕在外面也是有些朋友的，难保哪个就能递些跟张晓或者何吉仙有关的消息来。也有可能是等何吉仙的下一步动作。
没错！
周醉山在心里暗暗点头，何吉仙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把张晓劫走，必然是有些什么目的要达成，只要知道了他的目的，就有办法，或是交换什么条件，或是根据他的弱点行事，反正总有办法将张晓救回来的。
这样一想，他反倒淡定下来，学着林夕的样子在一旁坐了下来，也不等林夕招呼，便将桌上另一个空杯倒满，大口大口的喝起茶来。
“怎么？不转了？”林夕斜了他一眼，奇怪的道。
“不转了。”周醉山满不在乎的答道。“反正师傅没了，再拜一个就是了。我有什么好急的？”
这却是气话了。
他毕竟对林夕的无动于衷有些窝火，因此语气上便不那么客气。
林夕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其实他又何尝不着急？
但是急能有什么办法？
这还是玉指大人教他的，越是着急，便越是不能被人看出来。被人看出自己着急，就更拿捏住自己的弱点，何况着急起来做事想事便有些顾前不顾后，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而且确实如周醉山所想的那样，他的确在等。
他在等红鸾的消息。
红鸾手下毕竟有些人手混在何吉仙那边，就算不能推测出何吉仙带着张晓去了哪里，也能探听到一些关于何吉仙的修炼法门，也好找出破解之道。
另一边张晓对林夕的盘算一无所知，只又急又怒的随着何吉仙的步伐前进。眼见天色黑了，不由心生一计，一叠声的大叫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何吉仙一开始并不理会，但她叫的久了，也有些烦恼，转过身来看着她，无奈的道：“你又要怎样？”
是你要怎样！张晓在心里大声反驳道，明明是他绑架了她，反而摆出一副她给他添了麻烦的样子。
但想归想，她可不会这么说，只装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想上厕所。我要尿尿，我憋不住了。”
何吉仙闻言发出一声嗤笑，却缓缓降落到地上，将那团裹着张晓的气流收了回去，眼却盯着张晓的动作。
张晓好不容易找回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不由略微松了一口气，微微打量一眼四周，刚巧这里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更惊喜的是发现自己的法力又能够自由调动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只不知具体是在哪个方位？若是知道地形的话，也好方便逃跑。
念头一转，张晓不由想起自己腰间袋子里还有朱洪照赠予的地图，心中暗暗感叹，想不到几十年过后，自己还是要依靠师傅给的东西。这样一想，心中不由有些伤感，对何吉仙的恨意便多了几分。若不是他，朱洪照就算有寿尽之时，也不会那么早、那么突然！
面上却不显露，只一脸为难的看着何吉仙：“你这样看着我，我怎么上厕所？”
何吉仙闻言乖乖的转过身去。
“不行，你离的太近了，听到声音怎么办？”张晓依旧不依不饶的道。
何吉仙依言向着远处踱出几步，“这样可以了吗？”
“还是太近！”张晓紧盯着他的动作，一边从储物袋中翻出地图借着月光查看，一边说道。
第四十二章 逃跑
“要不我到树林里去。”张晓有点担心被何吉仙听到翻动地图的声音，又说道。
何吉仙却突然回过头来，张晓措手不及之下，手中的地图被他看个正着。不由恼羞成怒：“谁叫你回过头的？”
“这是什么？”何吉仙并未如张晓所料中的勃然大怒，反而带着一种看着小孩子做错事的宠溺，柔声问道：“你想去哪里，只管和我说便好，用不着看地图，我都认识路的。”接着，有好像担心张晓不相信一样，保证道：“你放心，你只要说你想去哪里，我一定带你去。”
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我去哪里好不好？
张晓有些哭笑不得，但地图已经被他看到了，自然无法当着他的面正大光明的查看路线，因此将地图随意向怀中一塞，嘟囔道：“我现在哪都不想去，我累了，不走了，我要在这里休息。”
何吉仙望了望天色，点点头：“也好，现在天色也晚了，你既喜欢，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说完，也不待张晓有何反应，便走到一旁的树林边去拾些干柴。
张晓心下一动，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只拿眼紧盯着何吉仙的动作，只等他一进树林就立即逃跑，哪怕是随便选一个方向跑也好。即使无法在地图上找到合适的路线回晓梦山庄，也能够和林夕联系上。
想到林夕，张晓不由咬了咬牙，这个死家伙，场面话倒说的好好的，还说什么赶紧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咱们就回家，结果咧？她被何吉仙捆着走了这么久，也不见他那边有什么动静。
奈何不知道是张晓运气太差，还是何吉仙有意为之，竟然只在树林外缘便拾到了足够的干柴。看着原本看起来很有些仙姿绰约的何吉仙抱着一捧干柴的样子，张晓不由撇了撇嘴，这种俗事被他做起来，还真是有些有碍观瞻啊。不过如果叫她去做，她是不肯给一个绑架自己的人拾柴的，只得装作没看见一样，扭头去打量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好了，今晚就歇在这吧。”何吉仙将干柴一股脑丢到地上，便要点起火堆来。
被正悄悄观察他的张晓看了个正着，忙叫道：“停停停！你这是要干什么！”边说边拦住他的动作。
“怎么了？我要点火呀，不然夜里不是很不方便？”何吉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
张晓低头看看那一大堆木柴，“你这是要点火还是要放火？哪用得了这么多！”嘴上说着，心里却恨不得抽自己两下，他爱放多大火就放多大火呗，反正烧不着她，她又多嘴些什么？
然想归想，还是忍不住自那一堆中抽出几根来准备摆到一边先点起火来，再逐渐填木柴进去。一摸之下却发现这一堆之中能当作木柴的也只有那么几根，其他的都有些太过潮湿了，甚至有些上面还带着绿油油的树叶子，也不知何吉仙是不是直接从树上折下来的。
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哪是木柴？这根本不能当柴来烧！”一边数落着，一边将那些潮湿的，带树叶的都一一摆在何吉仙眼前：“喏，你看，这种，太湿了，这种还带着树叶，这个更夸张，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这怎么能用来点火？”
“有什么不一样吗？”何吉仙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一排树枝，纳闷的问道。
“当然不一样啦！这些遇热之后先要把里面的水分腾干之后才会点燃，会冒烟的，你想熏死我还是想熏死你自己？”张晓无奈的说着，也不知道这家伙前面那些年是怎么活的，也算是跺跺脚整个中洲都要抖一抖的人物了，竟然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她却不知，何吉仙自法力大成以来，身边便一直有些妖怪或者是人类追随，哪里需要亲自动手做这些事情？平日里他所想所计，莫不是他的“大业”罢了，手下众人担心他太过辛苦还来不及，谁会去教他这些根本用不上的东西呢？
若说何吉仙成名以前，那则根本就是一个迷了，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父母是谁，又是如何开始修炼的。甚至连他是个什么妖都没人说的上来。
张晓才不管那么多，这些事情恐怕就从了没有列入过她那个小脑袋瓜子的考虑范围。此时此刻她只想着怎么能让自己过的更舒服些，奈何身边的大少爷完全不通这些俗物，只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小跑到林子里去拾柴了。
原本寂静的树林登时热闹起来，不时传出踩踏树叶的声音，枯枝被拾起时碎渣散落的声音，以及张晓的呼吸声，甚至还有她时不时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的声音。
何吉仙面带微笑的坐在原地听着这些声音，只觉得心中从未有过的安乐祥和。
但这微笑只持续了没一会，便突然警觉的站起身来——树林里怎么突然没有声音了？
一边狐疑着，一边轻轻一跃便跃到了林中，仔细一打量，却哪里还见张晓的身影？何吉仙不由皱起了眉，一边四下搜索着，一边懊恼着，竟然被她跑了！
然心底里却又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仿佛终于找到对手一般，有一种跃跃欲试的雀跃。
张晓躲在草丛中大气都不敢出，已是显出原身。她想来想去，也只有狐狸的形态是最容易隐藏的。算盘打的虽好，却架不住心中的紧张，只得一边静静观察着何吉仙的动静，一边努力将身后的九条尾巴压在身下，尽可能的将自己缩的更小，似乎这样就能不被何吉仙发现。
果然何吉仙只在附近草草搜索一番，便离了这片树林往远处寻去了。张晓见状不由长出一口气，蹑手蹑脚的显出人形来，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已被汗水打湿，额头和脖子附近的碎发已被汗水黏在皮肤上，说不出的难受。
但此时却顾不得这许多了，张晓只向着何吉仙走开的方向张望了一下，立时便向着相反方向奔去，一边跑一边手捏成诀，就要御风而起。
就在她将将要飞起时，动作却突然一顿，气馁的垂下手，顿足道：“你怎么在这？”
却正是何吉仙正施施然的袖着双手站在前方不远处。若是张晓真的御风而去，恐是要直接撞到他怀里了。
何吉仙也不着恼，依旧是像在看小孩子顽皮一样，略带宠溺的说：“你这丫头，还真是顽皮。”
张晓心底暗恨，面上却不显露，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道：“竟然被你发现了。”
何吉仙点点头，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向着原本准备点燃火堆的地方走去。张晓只悻悻然跟在后面。
“不早了，休息吧，折腾了一天，你也累了吧？”何吉仙柔声说道，微笑着看着张晓赌气一般用了一个火咒，将刚才他自己拾来的木柴点燃了一个大火堆，便在上风处倒头大睡。刚想说什么，却觉微风拂面，吹的人面上暖暖的，又痒痒的。
但何吉仙可一点也不觉得享受，因为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些湿木柴点燃后带来的一阵浓烟——“咳咳咳！”何吉仙养尊处优一辈子，即使是谋划些杀人放火的事也从不身先士卒，哪里晓得其中利害，不等他意识到，就觉得两眼一酸，一股刺鼻的味道冲鼻而来，不由自主的咳了起来。
同时响起的，还有张晓憋闷的笑声。虽是她已用手捂住了嘴，笑声却还是自指缝中传了出来。
何吉仙微微侧移几步，避开已经发黑的烟雾，双眼不住在张晓与那火堆之间转来转去，似是觉得十分有趣。
张晓却暗暗叹息，落到他手中，她也只能用这点不入流的恶作剧捉弄他一番了。道了声：“不早了，睡吧。”一翻身，鼻息便渐渐重了起来。
何吉仙见状也寻了处干净地方躺倒在地。
张晓放缓着呼吸，数着何吉仙的呼吸声。她还没放弃，等到何吉仙一睡着，她就立即御风逃走。
没想到何吉仙的呼吸声不但不变缓，反而愈发急促起来。张晓不由有些暗暗心惊，一个人在运动或者想着什么比较紧急的事情时才会这样，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只不知何吉仙在想些什么呢？
正想着，却听不远处的呼吸声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到最后简直像是气喘吁吁的样子，连带着张晓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便在此时，那呼吸声竟戛然而止。
张晓还以为自己是太过紧张所以听错了，屏住呼吸再凝神细听一阵，除了夜里的虫鸣声，风吹树叶的哗哗声，以及火烧木柴的噼啪声，竟然完全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不由偷偷扭过头去打量何吉仙的方向。
何吉仙的一身白衣在夜色中格外明显。
从张晓的方向看去，很清楚的就能看到一个白色身影正仰躺在地上。
他也不怕把白衣服弄成黑的？张晓心里暗暗腹诽着，眯着眼睛盯着何吉仙猛瞧。
直瞧了一刻钟，依然不见何吉仙有任何动静。那袭白衫包裹着的身体连呼吸带来的起伏都没有，心底才真的讶异起来。
又盯了小半晌，依然听不到何吉仙的呼吸声，张晓心中不由暗喜。
也不上前去细看，管他到底是怎样呢，不管他是睡着了，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这都是她最佳的逃跑机会。甚至有可能过了这个村就再没这个店了，都不知道何吉仙到底要带她去哪里，若是地方不远的话，明天她可不一定能说服对方停在路上休息了！
想着，张晓也不及站起身，直接口念咒语，一阵风吹过，便托着她浮起来，向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第四十三章 暴雨
一边飞着，张晓一边偷偷回头看何吉仙的动静，见他依旧一动不动的在地上躺着，连呼吸带来的身体起伏都没有，不由有些纳闷，又有些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她这也算是成功了一半了！
想着，顾不得会不会惊动何吉仙，不住催动风力加速向着来路飞去。
夜色已深了，林夕也有些坐不住了，不住在山洞中来回踱步，最后实在忍不住，走到洞口向外看。
周醉山紧跟而至，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色，叹道：“看这样子是要下雨了。”
“是啊，这雨来的可不大是时候。”林夕附和着。
“那你倒是想个办法出来啊？总在这等着算怎么回事？”周醉山按捺不住火气，怒道。他实在没法再看着林夕的无作为了，张晓现在在外面生死不知，他还有心思与自己谈论天气！
虽然原本是他自己先提起天气的，但毕竟他只是为了暗示林夕该主动出击了，没想到林夕只是轻描淡写的来了句不是时候！怎么由得他不生气？
林夕闻言微侧过身子来，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周醉山顿时感觉到一股有质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好像有一座大山倾斜着朝着自己压过来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便是九尾狐仙的怒火吗？
周醉山有些痛快的想着，身子被压的几乎有些弯了过去，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的“咯咯”声。立时便明白了自己与对方的差距。林夕若想要自己的命，就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但他想不通的却是，林夕为何依然不去救张晓？
之前看他样子像是在等什么消息，但已经过了这么久依旧没有消息传来，想是他的那些耳目此刻也不中用了。那他还在等什么呢？
想着，周醉山强咬住舌尖，拼着全身力气向洞外跨出一步，身上压力登时便消失无踪，他却由于用力过大几乎摔将出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周醉山这回是彻底怒了，也顾不得自己与林夕的差距，边扶着一边的石头站直身子，边大声叫道：“你不去救，我去救！就算以后在黄泉路上见了师傅，我也无愧于心！”
林夕却无动于衷一样，只淡淡问道：“我刚才用全部法力压制你，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周醉山满脸狐疑，还是如实答道：“我打不过你。”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周醉山边疑惑，边打量着林夕脸上略带些惘然的神色，这才恍然大悟，连林夕尚且要慎重对待何吉仙，他一个小小狗妖，除了让何吉仙多杀一个以外，去了还能起到什么别的作用呢？恐怕何吉仙也是这样，连跟指头都不用动就能让他送了性命。
这样一想，脸色便有些僵硬。
“我现在只能发挥出平时十分之一的力量。”林夕苦笑着说。
如果说刚才周醉山见识了林夕的实力之后有些惊惧，那么听到林夕这样一说，他才是真的大吃一惊。如果这只是十分之一，那全部的力量该有多少？而全部力量的林夕，恐怕也只是与何吉仙旗鼓相当吧？不然林夕为何不早早除去他，也没了今日这些烦恼。
想着，周醉山的脸色就有些发白，用手一摸，脸颊已是冰凉，吞吞吐吐的确认道：“你是说……何吉仙他……”
“没错。”林夕点点头，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是我疏忽了……”
疏忽？
这跟疏忽有什么关系？
周醉山只是向来老实，但脑子并不笨，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林夕是为了救自己而损耗了法力。心下便开始别扭起来。
若是林夕没救他，自然就能拦住张晓。或者他若不是快死了，张晓也不会带他来这里。但他也是为了帮苗凡梦化成半妖才会弄成这样，而他去帮苗凡梦，却是林夕间接的叫他去做的。说来说去，这世上的因为所以，所以因为，总是来来回回的联系起来，又哪里有后悔药吃去？
因此周醉山便沉默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实在是帮不上任何的忙。甚至连怎样让林夕尽快恢复都完全不了解。
正想着，就见外面一道闪电撕开夜幕，将四周照的亮如白昼，眨眼间又恢复一片死寂一般的黑，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远处传来滚滚雷声。
随着那雷声，外面隐隐又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林夕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和周醉山说话，话音未落，外面的雨声便立时大了起来，雨水仿似瓢泼一般自天上落下，敲击在洞口的石头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又四散成水花飞溅下来。
周醉山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避开溅过来的雨水。
再看林夕，却是站在洞口巍然不动，任雨水打湿了身上衣衫。周醉山微微动了动嘴，却只是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这时的张晓却恨不得指天骂地诅咒这鬼天气。
她刚刚逃离何吉仙没多远，便见到一道闪电。心里正纠结，不知道闪电会不会导致什么飞行事故——她还当自己是在坐飞机呢！结果刚被自己的念头引得想发笑，这暴雨便落了下来。
张晓措不及防之下立时便被淋成了落汤鸡，只好寻了处较为茂密的树林落在其中。虽不至于淋点雨就生病，但衣服湿答答的黏在身上的滋味也不好受。
正四下打量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避雨的，又是一道闪电劈了下来，登时将四周照亮。
张晓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前方不远处似乎隐隐约约有个人影站立在树丛中。
见状，她不由吞了吞口水，这场景和恐怖片可有些像。继而又啐了自己一口，这种时候想什么恐怖片？她自己就是个妖，难道还怕鬼吗？
想着，便向着那个方向走近几步，正要仔细打量，又是一道闪电下来，张晓不由深吸一口气。
站在那里的，竟然是何吉仙！
虽借着闪电看不太清楚，但张晓十分确定，那个人绝对是何吉仙！
那一身白衫此刻已湿透紧贴在身上，早看不出之前的仙风道骨，但眉间那一点朱砂痣她却看的十分清楚！
身周又回复了黑暗，张晓定了定神，问道：“你什么时候追上来的？”
只听对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团柔光亮了起来，张晓眯着眼睛打量着那光团，是一颗不知什么做的珠子，此刻正漂浮在二人之间，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隔着那珠子再看何吉仙，他也和自己一样，全身衣服都淋了个透，衣角正往下滴着水，一头披散着的长发也黏在他脸上、身上，雨水正顺着发丝往下流淌。而何吉仙却好似对这些全不在意一样，只魂不守舍的盯着张晓猛瞧。
张晓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些心虚，只强撑着问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何吉仙闻言眼珠微微一动，似是刚刚才活过来一样，用一种既温柔又哀伤的眼神望着她，轻声问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讨厌倒是谈不上，”张晓老老实实答道：“不过咱们也不怎么熟，那个，道不同那个不相为谋……”她也不知该怎么说。在她心里，何吉仙是个与她完全没关系的陌生人，若不是他将她捆来，此刻她恐怕都已经回了另一个世界去了。但不知为何，看着何吉仙此刻的这副样子，那些冷言冷语便有些说不出口。
“难道我想推翻天界有什么错吗？”何吉仙近乎叹息般问道。声音几乎被雨声掩盖住。
但张晓还是听见了，说起这个话题来，她倒觉得自在些了，说话也清楚些了：“这跟那有什么关系？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觉得你推翻天界的想法是错的，你有权做你想做的事。但这是和我完全没有关系的。”
只是你对其他人做的那些事我看不过眼而已。她在心底里默默补充道。
何吉仙闻言只是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刻话说开了，张晓反而对他没那么多惧怕了，只问道：“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回答她的却是何吉仙的一记手刀。
张晓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早知道就早点给林夕传书了。这是张晓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何吉仙伸手接住张晓软软倒下来的身子，凝视着她的脸，伸手自发际至下巴抚着她的面庞，轻叹一声说了些什么，也不去收那漂浮在半空的珠子，竟直接抱着张晓踏空而去。
除了那依旧漂浮着、散发着柔和的白光的珠子，完全没有人知道他刚才说了些什么。
雨依旧在下着，那珠子在半空漂浮了一阵，竟然自行移动起来，向着晓梦山庄的方向飘去。
林夕看到这颗珠子的时候，已经准备直接去找何吉仙了。
他等了这么长时间，越等就越是心焦，虽周醉山已不再催促他，但他自己心底里却实在不安。红鸾那边不但没有将他要的东西送过来，连一个消息都没有递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只是此时他也顾不上那许多了，张晓在何吉仙身边呆的时间越长就越不知会发生些什么。经过这几次接触他也算明白了，何吉仙此人就是个疯子。他想做的事根本不管别人会怎么样的，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什么事都敢做。
因此当周醉山见到一个光团自雨中由远及近飘来而惊叫出声时，林夕才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团光球。
不等他说话，那团柔光便飘入山洞，放出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只剩下一个拳头大小的圆珠浮在林夕面前不住打转。
林夕疑惑的伸手托住那圆珠，送到眼前仔细打量。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明白……”
圆珠中突然响起声音，倒把林夕吓了一跳，认出是何吉仙的声音，才稍稍定了定神，仔细回忆刚才那句话，不由微微笑起来。
第四十四章 活死人
他就知道，他看中的鱼，若不上钩便罢了，若是上了他这艘贼船，便不会去咬别的鱼饵了。
这样一想，那找到张晓的心思反倒又急切了些。见雨势也有些小了，林夕叫上周醉山便顶雨出了门。
张晓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移到室内，身上衣服重又变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丝水渍。想是何吉仙用了什么法术吧！
想着，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打量起身处的房间来。
房内不过一张木板床，靠窗一张书桌，墙边立着一个五斗橱，是个相当简陋的房间，简陋到让张晓觉得十分熟悉。
熟悉到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张晓忍不住按了按胸口，暗暗嘲笑自己，这怎么可能？
不过心底虽这样想，却忍不住站起身来向着门外走去，推门的手几乎有些颤抖。
“吱嘎”一声，门开了，张晓一只脚踏出去，便愣在原地。
果然，这里真的是华离岛。
虽然离开华离岛也有一段时间了，眼前见到的景象也与从前有所不同，但她毕竟在此生活了五十年，决计不会认错的！
她现在所在的是华离岛待客的地方，出门不远则是一片桃林，穿过桃林……
张晓抬头望着远处影影幢幢的建筑，其中一个檐角仿似一只大雁直欲破空而去，她决计不会认错，那是离羽殿，那里是戚雪华接任掌门之后处理门内事务的地方。
“你醒了？”一个声音自侧面传来，张晓闻声侧头望去，何吉仙仍然穿着一身白衣，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
张晓抿了抿嘴，确认般的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是华离岛呀！”何吉仙理所当然的答道，接着便满脸笑容的走过来，边走边说道：“你在这里住了那么久，我以为你会比较喜欢回到这里。”已带了些近乎于讨好般的味道。
张晓微微扭过脸，避开他的眼神，也不说话，径自一路向外走去。
何吉仙便亦步亦趋的跟在一边，嘴里还不住介绍着华离岛的景色和典故。却是张晓从前并未听说过的。不过也是，戚雪华做了掌门之后那么忙，加上华离岛遭了大难之后岛上风景建筑也有些七零八落，大概华离岛的人也不愿意把这种耻辱介绍给她。
但渐渐走着，张晓面上却带了些疑惑——华离岛，似乎和从前有些不同。
这里，张晓抚着路旁的一棵参天大树，这里本该是空无一物的，再往前几步才进了桃林。但看这树的粗细，树龄恐怕不止三五年了，估计三五十年都不止。
果然，何吉仙踏前一步，也略带惘然的看着这棵树说道：“这棵树在华离岛上已经有两百多年了。”
张晓闻言不由有些咋舌，她还以为这棵树也就几十年，想不到竟然已经两百多年了。疑惑的目光忍不住就望向了何吉仙。
何吉仙面上就带了些喜色，仿似献宝一般讲道：“这棵树是华离岛的一位掌门种下的，当时正是华离岛最鼎盛的时期。”讲出来的话却有些干巴巴的。
张晓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依旧向前走去。
桃林里的花此刻还未开，林中小径略有些干，想是昨夜这里并未下雨。但这些桃树，却好像比以前多了些。
张晓一路走，面上疑惑之情便越甚，这并不是她所熟悉的华离岛。
及至离了桃林，她才真真正正的惊讶起来，这完全不是她生活了五十年的地方！
张晓咋舌的发现华离岛已经焕然一新。虽然她没见过完好的华离岛，但依着岛上建筑排列来看，应当就是原来的华离岛。
更让她惊讶的是华离岛上的人也都活了过来。
李长老，她明明早在几十年前就死了，张晓亲自陪着戚雪华葬了她的。而此刻那原本已经应该死了的人却两眼无神的站在路边望着某处。
不等张晓讶然发问，何吉仙已扬声唤道：“李长老，还不过来和张姑娘打招呼？”
张晓嘴张的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了。只见李长老果然依言走上前来，步伐却有些僵硬。
及至李长老行至自己面前，张晓闭了口，又张了张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难道她能直接问“李长老你怎么又活过来了”？
李长老却恭恭敬敬站在她二人面前，一板一眼的道：“张姑娘好。”
张晓挠了挠头，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何吉仙却挥了挥手，“做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李长老似得了指令一般，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开了。
张晓怪异的望了一眼何吉仙，李长老不但活过来了，而且还对他言听计从，这是个什么情况？不由有些毛骨悚然。
更让她惊讶的是，接下来的一路上还遇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有的她叫得出名字，有的却叫不出来，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和李长老一样，对着自己和何吉仙都毕恭毕敬，而且动作和语言都很僵硬，好似从不认识她一般。
越是这样，张晓心底狐疑之心越盛，但又不知该怎么向何吉仙确认自己的想法。
何吉仙仿似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一样，指着一个方向说道：“你的那个朋友应该在那边，要不要过去看看？”
“朋友？”张晓觉得自己被接踵而来的意外震惊的只能呆呆重复着何吉仙的话，心底有些不安，又有些好笑，她此刻岂不是也和华离岛那些弟子一样，只能呆呆的按着何吉仙的指令行事？
心念一转，不由有些了悟，这些人恐怕并不是真正存在的，恐怕是何吉仙施了什么妖术，才会让华离岛变成这副样子。
想来他施法时是按着他记忆中的华离岛来造的，因此岛上风光与她在这里的时候不太一样。
不过她依稀也猜到何吉仙口中所说的朋友是什么人了，也不反驳，便向着何吉仙指着的方向走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方向应该是通往戚雪华接任掌门时的那个广场。
果然，走不多久，就到了个人声鼎沸的广场，里面人丝毫不比掌门接任仪式上的人少，想来华离岛原本就有这么多的弟子，等到戚雪华接任掌门时，却只剩下一千多人了。想着，张晓心底不由有些怅然。不知是该恨何吉仙，还是该恨命运的捉弄。
张晓眯着眼打量着广场上的人，果然见戚雪华也在其中，此刻正在如平日一样练剑，只是剑招却青涩了许多。但张晓远远望着，却觉得有些诡异，广场上这些人都只是练着招式，两眼却都是暗淡无神。心底的悚然感又升了起来。
再靠近些去看戚雪华，不但眼睛也和其他人一样，甚至对她的靠近也一无所觉。
张晓忍不住在她面前挥挥手，唤道：“雪华？”
声音很轻，好像稍大声些就会惊醒一个美梦一样，又像担心扰到一只正在花间休憩的蝴蝶一般。
戚雪华却毫无反应，甚至连看也没看向她一眼。
张晓这才觉得有些骇然。
虽然她没真正见过，也依稀猜到这些都是活死人。只是在没有真正见到戚雪华之前，她实在不愿意承认罢了。
偏这时何吉仙又凑上来邀功：“怎么样，我想你这么喜欢华离岛，肯定会欢喜见到岛上现在的样子。”
张晓的心理防线顿时崩溃，大叫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话音一落，广场上登时安静下来，原本在练剑或是在过招的人都停了下来，画面定格一般停在原本的动作上。张晓在这一片安静中却抱住头蹲下身来：“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把华离岛怎么了？这根本就不是华离岛！”
“这里就是华离岛啊！”何吉仙似是完全不明白张晓为何突然发作，手忙脚乱的要来掺她：“你怎么了？你不喜欢吗？你要是不喜欢，我再将它烧掉便是。”
“别……”张晓陡然倒吸一口凉气，抬起头来：“我只想让华离岛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这就是它原来的样子！”何吉仙也有些恼了，横也不行竖也不行，到底怎样她才会满意？
张晓深吸一口气，略微平静了呼吸，站起身来指着广场上定格在原地的人说道：“我只想看到他们真真正正的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行尸走肉一样！”
“这……”何吉仙迟疑了下，又微笑起来：“这也好办，我们到地府去，叫地府把人放回来就是了。”
“不是这样的！”张晓抱住头大叫，“到底怎样说你才会明白？我只是想让华离岛按它自然的状态，有生老病死，有悲欢离合，每个人都按着自己既定的轨迹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被你操控！”
她一指戚雪华：“她已经死了，死了你明不明白？就是魂魄会去地府，然后地府会安排她再投胎再轮回，会拥有新的人生，可是你呢？你却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人性？”何吉仙也恼了，“我怎么不知道何时妖怪会有人性了？”
张晓闻言反而安静下来：“没错，妖是妖，人是人，妖永远不懂人的想法。”顿了顿，沉声道：“但你别忘了，我也是个人！所以你永远不懂我的想法。”
“那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何吉仙拉着张晓的衣袖反驳说。
第四十五章 你怎么才来
张晓无力的垂下肩：“请你放手。”
声音有气无力，却不知为何听在何吉仙耳中好似如雷贯耳一般，竟不由自主的依言放开了手。
张晓弹了弹衣袖，仿似弹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般。
何吉仙却觉得自己也像是那灰尘一样，被她越弹越远。只茫然看着张晓的嘴一张一合，完全不知她在说些什么。
张晓耐着性子将二人的差距又讲了一遍，见他只怔怔的盯着自己，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这才突然有些心惊。
她刚才怎么给忘了，她面对的可不是一个讲理的主，而是何吉仙啊！那可是个想做什么做什么完全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的人，他连天界都想推翻，又有什么不敢的？又有什么是他放在眼里的？
这样一想，张晓只觉得很疲倦，不由又感叹起来，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林夕怎么还不来？她真的好疲倦，很想找个地方就长长久久的睡一觉，一觉醒来什么何吉仙什么华离岛都统统丢在脑后，统统和她没关系，她真的不想再搀和其中了。
她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就因为她阴差阳错的成了这个世界里的一个小小狐妖，就要经受这么多波折呢？
然想到林夕，她也有些茫然了。
林夕，真的会来救她吗？
林夕又凭什么要来救她呢？
为朋友吗？林夕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她的朋友。
为同族之谊？张晓自己就先嗤笑起来，他们算哪门子的同族？她不过是个小狐妖，林夕则是九尾狐。若不是林夕，她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更遑论解除封印成为和他一样的九尾狐。
那她又为什么就是笃定林夕一定会来救自己呢？
因为他喜欢你。心底里一个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
这个念头一动，便在心底里生根发芽，无论她怎么给自己找理由，都无法将其根除。张晓越想心中越乱，
这怎么可能呢？
她，她已经决定要和苗凡梦结婚了！
你既然决定要和苗凡梦结婚，又纠缠林夕是否喜欢你干嘛？林夕亲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拒绝？
心底的声音喋喋不休的说道。
心乱如麻中，张晓也不再搭理何吉仙，只自顾自的回到自己刚醒来时的房间，强迫自己重又倒回床上。
什么也不想。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
张晓仿佛念咒一般在心底嘟囔着，但那一声声“他喜欢你”却像紧箍咒一样，不停地在耳边回响，吵得她头发胀，却对其毫无办法。
正烦躁间，突然听到窗棂“咯”的一声，似是被人在外轻轻敲响。张晓捂住耳朵大叫道：“我听不见听不见！你不要说了！”
但那“咯咯”声却有节奏的持续响了起来。张晓无奈，只得下床去打开窗子，正要大吼一声“别来烦我”，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张晓顾不得被捂住的嘴，却去打量眼前的人，一张俊美如铸的脸上，却再寻不到以前的娇怯样子，正是林夕。再垂下眼帘去看捂着自己的嘴的那只手，手上指节分明，林夕的手贴在我嘴上！
这是她此刻脑中唯一的念头。
脸上便不自觉的泛了些红。
“你没事吧？不舒服吗？”林夕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放开捂着她的嘴的手问道。
张晓摇摇头：“我没事。你怎么才来？”带了些娇嗔的味道，话一出口，她自己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是她的声音吗？
见她发抖，林夕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这么红还直发抖，该不会着凉生病了吧？”
张晓脸更红了，歪头避开他的手，真不知真的被他摸到，她的脸会不会红的爆掉，嘴里若无其事的说道：“都说没事了，我只是刚睡醒一开窗有点冷而已。”
“真的吗？”林夕回头看了看天气，华离岛上四季气候宜人，此时又正是夏日的午后，哪里会冷？不由略带得意的笑了笑，他怎会不知她那点小心思？
张晓顺着他的目光向外望去，这才看到周醉山也默立在一边，想是将刚才二人的互动都看在眼里，脸上不由更红了，只得点头问道：“醉山你也来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让我进去再说。”林夕回过头，打断她与周醉山的寒暄，顺势便从窗户爬了进去，嘱咐周醉山在外守着，回手又关上窗户。
“你、你要干嘛？”张晓局促的绞着手指，他怎么就这样进来了？
林夕有些好笑的皱皱眉，“商量怎么救你出去啊，我还能干嘛。”
“还商量什么？我们直接就走啊！”此刻林夕一来，张晓立即便有了底气，也不怕何吉仙再追来，推门便要走。
不等林夕来拦，手上动作却顿住：“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了。”转过身来严肃的看着林夕：“你不知道，华离岛上现在全是活死人！”
“哦？”林夕挑了挑眉，“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想到戚雪华满目空洞的样子，张晓忍不住搓了搓胳膊，有些后怕起来。“原本我亲眼见到已经死了的人，现在都活过来了！但是都很奇怪，都是那种木头一样，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而且他们都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连雪华都不理我。”有些语无伦次。
这也不怪她，她能经过多少事？想当初得知苗凡梦可能是李思忠借尸还魂时，她都想离对方远远的，何况现在整个岛上都是连人都算不上的东西？
但要叫她丢下他们不管，她却是不肯的。
别人倒还罢了，雪华，她一辈子都被绑在掌门之位上，只有年少时离开过一次华离岛，一辈子都没有对喜欢的人开口表白过，如今死了还要被人这样糟蹋她的尸体，张晓实在是接受不了。
想了想，顿足道：“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想到周醉山尚在窗外，他还不知道岛上发生了什么事，压低声音道：“我得把雪华的尸体收殓好。”
“也依你。”林夕沉吟道：“只是这事得从长计议，我现在法力只余原本的十分之一，单凭咱们几个，不是何吉仙的对手。少不得你还得与他虚与委蛇一番。”
张晓闻言点点头，之前的一天一夜她都与他相处了，也不差再多出段时间。想着，对着林夕说道：“你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怕何吉仙等会还会来找我。”将自己丢下何吉仙自己跑回房的事说了一遍。
二人正说着，果然听到外面窗棂被人轻轻敲响，想是周醉山听到什么动静，提醒二人。林夕只得对着张晓点点头：“等我消息。”便重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原来前夜林夕实在忍不住，等不及红鸾送来的消息和药品，便带着周醉山顶雨出来寻张晓的下落。
这个时候周醉山倒有些庆幸自己是狗妖了，一狐一狗的鼻子可不是假的，只是因为雨势过大，将张晓的味道冲淡了一些，加上华离岛在海上，张晓的味道到了海边就消失不见了。虽是周醉山猜到她可能是被带到华离岛，但岸边的那个小镇子早就已经荒废了，周醉山与林夕二人找到一艘能用的船也耽搁了一会。
原本林夕是想用法术直接飞过来的，却是周醉山拦住了他。
毕竟不知岛上是何种形势，更不知会发生些什么，能节省些法力的地方，还是不要浪费力气的好。
林夕虽着急，却也不得不承认周醉山说的有道理，只得依言跟着找船。寻寻觅觅了许久，终是找到一艘破的不能再破的船，幸而船底还不漏水，也足够二人寻到岛上来了。
没想到二人到了岛上却没遇到任何人，只循着气味找到这里来。
幸好何吉仙此刻并未陪在张晓身边，不然恐怕就只能跟他正面冲突了。
张晓见林夕自外面关了窗，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回床边，甫一坐定，便听到房门“吱嘎”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正是何吉仙。
也不知林夕在外面藏好了没有？
但张晓也顾不得那许多，难道她还能再打开窗看看他们躲在哪不成？只得挤出笑脸来对着何吉仙说道：“你怎么来了？”
“你刚才脸色不太好，我来看看你。”何吉仙柔声说道，走到张晓近前，却从身后端出一碗药来：“我担心你是昨夜着了凉，特意给你熬了碗药，趁热喝了吧。”
张晓本不欲喝，又担心林夕在外面会弄出动静被何吉仙发现，只得假作接过来的样子，却犹豫不决的问道：“这药会不会很苦？”
何吉仙轻笑出声：“药自然是苦的，要不我去给你找几枚蜜饯来？”
“不用不用！”张晓连忙摆手，要是被他出去正撞见林夕可怎么办？只得装作不碍事的样子说道：“我慢些喝也就是了。”边说边将碗凑到嘴边抿了一口：“你看，慢慢喝就没那么苦了。”话音未落，脸却几乎皱了起来，还真是够苦的……
何吉仙有些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的说道：“怕苦的话，不是一口气喝完才会好一些吗？”
张晓哀怨的扫了眼纹丝不动的窗户，她还不是为了掩护林夕？也不知他藏好没有，但这药她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慢慢喝下去了，只得依言一口灌下，将碗还给何吉仙，抹了抹嘴说道：“多谢。”
“看你，和我还客气什么。”何吉仙接过碗，顺手捊了捊张晓的长发。
张晓的身子却陡然僵硬起来。
老天啊，快想办法让华离岛恢复正常，让她安心离了这里吧！或者快点把何吉仙收了也行，再这样下去，实在是个折磨。
第四十六章 真意
何吉仙也察觉到张晓的紧张，只得颓然的放下手，沉默了好一阵，低声说道：“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就叫我一声。”说完，就转身离了张晓的房间。
张晓听着他走远的步伐，忙重又推开窗子探头出去，却不见了林夕和周醉山的身影，又不好大声呼喊，只得重重关了窗子，气闷的坐回床上摆弄着枕头。
不知道林夕和周醉山去了哪里，可别被何吉仙撞上。早知他们走开了，还不如方才便多拖着何吉仙在这里呆一会，虽是与他话不投机，但总比这样提心吊胆的强。
想是刚才的药里加了些助眠的成分，张晓竟然有些困了，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睛慢慢合了起来。
“……你这样拖拖拉拉，到底是想要什么？”一个声音冷冷的问道。
张晓一愣神，是谁在说话？但四下张望下，周围只见一团迷雾，完全不见他人身影。声音倒是耳熟的很，怎么听着好像是沈玉指？
不过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沈玉指了，算算时间，大概是解除了封印之后，就再没梦到过他。难道今天又做了这样的梦吗？沈玉指又在和谁说话？
似是听到她心中疑问，面前的迷雾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如玉般的指节微微一动，面前迷雾便好似帷幕一般被人拉开，一张熟悉的面庞出现在眼前。一双丹凤眼微眯着，一对浓黑的眉高高挑起，高挺的鼻梁下，一双不点自朱的唇微微的抿着，这不正是她日日在镜子中见到的，她自己的脸吗？
不，不对。
张晓直觉的摇摇头，虽是五官样貌一样，但又有些不同。正想着，又见对面人目光冷冷的扫过来，不由打了个寒颤。没错，就是眼神，她绝对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人的！被这种目光扫过，身子简直像要被冻成冰块一样。
正想着，就见对面人朱唇微启，冷冷说道：“我和你说话呢，没听见吗？”
正是沈玉指的声音！
等等！
他是沈玉指，那她是谁？
她之前做的梦都是已沈玉指的身份来参与到梦中的，而今次却好像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与沈玉指面对面。
张晓呆呆的望着那张熟悉的脸，脑中飞快的运转着。
沈玉指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就是你，和你说话呢。”
“啊！”张晓张了张嘴，只发出一个单音，完全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沈玉指眉头锁的更紧了，语气却放缓了些：“算了，早就知道你驽钝了。我问你，你现下有了抉择了没有？”
“抉择？”张晓呆呆的重复着他的问题。
“苗凡梦和林夕，你到底想要哪个？”沈玉指低下头，几乎顶到张晓的鼻尖上，“或者，你比较中意何吉仙多一些？”
“何吉仙？”张晓疑惑的重复着，紧接着便把头摇成拨浪鼓一般：“谁会中意他那个变态！”没错，这世上没有比变态一词更适合形容何吉仙的了！
说完，面上疑惑之色却不减，抬起头来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何吉仙的事的？”他不是早就死了吗？这时间有些对不上啊。沈玉指已经死了几百年了，何吉仙却是近几十年才突然冒出来的，沈玉指怎么会认识何吉仙？更何况他提到的三个人里，都是或多或少和张晓有些瓜葛，难道……
一个念头在张晓心中缓缓升起，难道沈玉指此刻面对的人，也就是自己在这个梦中的身份，正是她自己吗？
“不然你以为呢！”沈玉指冷冷答道。
张晓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把心中所想的问题问了出来，不由有些汗颜。幸好她刚才没想些什么不敬的事。不过既然已经问出来了，索性把自己从前的疑问全都问一遍。反正是做梦，他又能把她怎么样？“你为什么长得和我一样？”
沈玉指听了这个问题，脸上神色稍有缓解，声音却依旧如万年寒冰一般：“此刻我就是你，自然和你长得一样。”
“这么说你原本不是长成这样的喽？”张晓闻言又追问道。心底暗暗有些欣喜，若是沈玉指原本长得并不是这副模样，那么林夕并不是因为她和沈玉指的长相而移情的喽？
呸呸呸！
什么移情，人家林夕从未亲口说过对她有些什么朋友以外的想法，她又在自作多情些什么！
几乎同一时间，张晓便在心里对着自己啐道。
“我以前自然长得和你不一样。”沈玉指不耐烦起来，声音听起来更冷了，“好了，我没有时间和你啰嗦那么多。”顿了顿，又重复了最初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你的抉择到底是什么？你喜欢的是哪一个？”
“林夕。”张晓见沈玉指神情可怖，几乎不假思索的就说出了一个名字，却连自己听到都愣了一愣，难道连她自己的潜意识里也认为自己喜欢的是林夕吗？不过……好像……比起对苗凡梦，她对林夕更多一些信任和依赖，有事情她也更愿意去麻烦林夕，反正不管怎样他都不会不理她的，就好像血脉相连的那种感觉一样，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再回忆自己刚才的答案，便有些理所当然起来，肯定般的重复道：“我喜欢的是林夕。”
话音刚落，身子却被人重重一推，顿时惊醒过来。扭过脸去看，正是林夕将自己推醒。想到刚才梦中所想，面上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林夕盯着她脸上可疑的红晕，问道：“脸怎么那么红，做什么梦了？”
“没，没做什么梦。”想到自己刚刚醒来，肯定蓬头垢面的，张晓连忙坐起身来，对着自己使了个清洁咒，这才正色问道：“你刚才去哪了？”
林夕见她动作神情都与往日有所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也不再追究下去，总不是件坏事吧？只得答道：“天界的人来了。”
“啊？”张晓觉得思维有些跟不上了，“天界的人怎么突然来了？”
“来的应该还不少。”林夕边说着，边侧头听着外面动静：“我只见到一个原本相熟的，天帝终于出手了，何吉仙的老巢此刻恐怕已经被灭了，下一步就是对他本人下手。”说完又来推张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快走吧。”
张晓闻言一骨碌爬下地，理了理头发，却并不随着林夕的动作往外走，只问道：“那岛上的人怎么办？”
“这岛上还有人吗？”林夕急道，“天界的人没那么快动手，咱们还是趁他们发动之前赶紧走吧。不然我倒还好，你可是大大卷了天界的脸面的，真被天界的人撞上，还有你好果子吃？”
“我不走。”张晓倒犯了倔劲，“我要把雪华带走，把她的身体安葬回原处，不能让她这么没着没落的。”
林夕顿足，只得说道：“那就动作快着点，叫上醉山一起。”
二人出了门，与守在门外的周醉山汇合后，张晓简单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立即引来周醉山的认同：“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着雪华不管的。”
林夕无法，只得随着二人顺着小路向着之前的广场摸去。
但广场上人虽多，却寻不到戚雪华。张晓想了想，也顾不得躲躲藏藏，直接便向着离羽殿奔去。
果然戚雪华正手握长剑呆愣愣的站在离羽殿里，张晓定睛一看，她手中握的正是自己当然赠予的青云剑。再看戚雪华神色，虽依旧怔怔的，目光中却似有了些神采。
见状，张晓不由揉了揉眼睛，踏前一步仔细看去，果然戚雪华目光已不若之前的呆滞，反而似是在沉思些什么。周醉山已忍不住轻唤了声：“雪华？”
似是听到有人叫自己，戚雪华怔怔的转过身来，好像在打量来人。
“没时间说那么多了，先把她弄走再说。”林夕回头看了看外面，此刻外面天空已是暗了下来，一阵狂风吹过，竟将离羽殿的殿门吹的咣当一声合上。殿内顿时暗了下来。
不等林夕再说，张晓已在掌间燃起一个火球来照明。但在空荡荡的大殿中，也仅能照亮四人身周。四人的影子随着火光的晃动影影幢幢的投在地上，平添了一分阴森。
“走吧。”林夕又催促了一声。
张晓点点头，周醉山会意，走上前去将戚雪华背在背上。戚雪华依旧懵懵懂懂，既不说话，也不反抗，只手中的青云剑握的更紧了。
三人带着戚雪华正要推开殿门，就听轰的一声雷响，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隐隐传入鼻端。
张晓抽了抽鼻子，顺着味道望向高处，却看不出个什么来，只得推门而出。
不等跨出殿门，便立时顿住——何吉仙正背对着殿门，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石阶上。
一见那一袭白衣，林夕双手便立即捏起法诀，摆出了攻击的姿态。周醉山也将背上的人往上抬了抬。
唯有张晓愣了愣神。
“你也要走吗？”何吉仙的声音听起来似是有些哀伤。
张晓点点头，又想起他此刻背对着自己，忙说道：“是的。”
“听说那些人已经都被烧死了。”何吉仙回过头来，目光炯炯的望向殿内几人。
“天道不爽。”林夕沉声回了四个字。
何吉仙微微苦笑：“你们总是说天道、天道，但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多行不义必自毙。”张晓突然说道。
林夕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一直以来，张晓对于何吉仙只是回避，甚至有些害怕的态度，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做出评价，却是当着何吉仙的面了。
张晓不理众人，只四下望着华离岛，说道：“我第一次来华离岛的时候，岛上已经被你的那些手下糟蹋的不成样子。他们甚至放出妖兽来吃人。”
“那是我让他们做的。”何吉仙说道。
张晓嗤之以鼻：“你会事无巨细的吩咐到在哪里放火，杀多少人，放多少妖兽吗？你只要看到结果就好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些事你也脱不了干系。若没有你的野心和算计，这些惨事原本都不会发生。甚至那些助纣为虐的人也不会活活被火烧死。”
第四十七章 天罚
张晓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闪电闪过，远处黑压压的云也在急速靠近中。林夕暗暗用手肘撞了撞她：“别说了，走吧。”
张晓抬头看了眼天色，点了点头。
这时上空烧焦的味道更浓了，不时还传来木料燃烧的“噼啪”声。众人顺着声音望去，离羽殿之上已是燃起了火。
“走吧。”张晓略带怅然的叹了口气，华离岛终究还是躲不过被火焚烧的命运，自此以后，中洲上五大门派的最后一个也将不复存在。
三人带着戚雪华向着岛上停船的方向跑起来。而何吉仙却只是袖着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
张晓边跑边回头望去，离羽殿上空已是飘起阵阵浓烟，火光在黑烟中时隐时现，再看何吉仙，竟是缓步走进了离羽殿。
跨进大门后，何吉仙似是微笑着看了张晓一眼，嘴里不知说了些什么，竟将离羽殿的大门合上了。
张晓愣了愣神，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再看前方转过身等待自己的林夕，这才一步快似一步的追了上去。
林夕点点头，也不说话，只轻轻拉住张晓的手。
张晓脚下动作顿了顿，似是想说些什么，然林夕抓住她的手却紧了紧，坚定而又温柔的拉着她向前加快了步伐。
张晓先是身不由己的被他拖着走了几步，紧接着自己也加快了脚步。
周醉山侧头看了看二人，微微点了点头，却只是将背上的人又往上抬了抬。
等到三人终于跑到停船的地方时，华离岛上空已被火光映的亮如白昼。
张晓转过身望着岛心的方向出神，周醉山忙着将戚雪华安放在船上。
林夕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
“你说，何吉仙这次是不是死定了？”张晓突然发声问道。
林夕望了望天空中黑压压的云，指着某处说道：“天界的人已经到了。”
张晓顺着他所知的方向看去，却只见一些形状怪异的乌云，不明白那云和天界的人有什么关系，更不明白林夕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对他这样的人，天界恐怕会先想办法招安，实在无法劝降才会做下一步打算。”林夕见她不解，微微一笑，解释说道。
“招安？”这么说何吉仙也会成仙？那那些为他而死的人又算什么呢？张晓默然。旋即又想到，那些人作恶多端，未必便全是依了何吉仙的指令。若是原本便没有那些恶的想法，又如何会与何吉仙为伍呢？便不再言语。
不过何吉仙刚才把自己关进起火的离羽殿，看样子想是不愿意接受天界的劝降吧。想着，她又忘了眼刚才那片黑云，此刻那云已漂浮到离羽殿上空，压的越来越低了。
这时周醉山已安置好了戚雪华，走过来对二人说道：“船有点小，不一定能承受四个人。”
“那我自己飞过去吧。”林夕接口道。
张晓却摆摆手，走到船边，自戚雪华手中抽出青云剑，“你法力尚未恢复，还是我飞过去吧。”转过身来淡然一笑：“怎么说我也是九尾狐，并不比你差多少。”
林夕怔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拉着周醉山跳上船，便驶离了岸边。
张晓手持青云剑，却并不急着御剑飞起，只远远凝望着岛上的火势。
这时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唤道：“小狐狸？”
张晓循着声音望去，就见到一张略有些眼熟的小脸自云中探出头来。
“你是……”张晓歪过头迟疑着，实在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姑娘。
“你不记得啦？”那脸的主人见状自云头轻飘飘的翻落下来，落地时似是有些迟疑，却还是一脚踏在砂地上。“我是舒雅。”
舒雅？
就是当时来接自己的天界使者。张晓点点头，忆起林夕说的，舒雅受了惩罚，此刻已不再是使者了，又被自己的哥哥关在家中，怎的竟在此刻出现在这里？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想见见你……”舒雅嗫嚅道，声音清脆而又带了些软糯，面上也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张晓抬头看了看天空，并不见她哥哥的身影。
舒雅踏前一步，原本洁白的鞋子便染了些泥水，她愣了愣，却突然笑了起来，“你上次说七情六欲不该被看不起，我一直在想你的话，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张晓失笑，此刻她已不这么想了。但舒雅仍旧执着道：“天地初始时，便有人，有妖，有生，也有死，这些原本便是天地之间的规律，而神仙也不过是从人、从妖变化而来，很是不该因为身份的变化便忘了本。”
张晓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我听说你自出生起就长在天界。”
“是呀！”舒雅点点头，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可见神仙并不全都是从凡人和妖变成的。”张晓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仙人有仙人的，凡人有凡人的。至于其中苦乐，只要自己知道就好。”顿了顿，见舒雅不解的样子，又笑道：“凡人有凡人的想法，仙人有仙人的想法，这些都无可厚非，只要仙人不要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凡人身上便好。需知对凡人来说，他们的记忆只有此刻正活着的这一世，因此那些七情六欲也只有这一世，自然便觉得应该加倍珍惜。而仙人的寿命是漫长的，在这许多漫长的岁月里，若是也如凡人一样执着于七情六欲，那日子也未免难过了些。”
张晓一股脑说完，见舒雅依旧似懂非懂的样子，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只说道：“你出来太久了，快回去吧，你哥哥该着急了。”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哥哥会为你担心，这也是七情六欲的一种，你多体谅他一些，少做些惹他担心的事，这也是亲人之间该有的情感。”
说完，也不管舒雅听懂了没有，祭起飞剑向着林夕等人船行的方向飞去。
她离开的太久，家人会担心，她也该回去了。而林夕，自然是会与她一同回去。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他们都会一同面对。这才是感情的本质，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
林夕站在船头看到张晓飞至船的上空便放慢速度与船一同前行，会心一笑，转过头也去看岸边，舒雅白色的小小的身影依然清晰可见。
林夕对着舒雅的方向点了点头。
不知这个小丫头心里种下了这样的念头，以后在天界会有如何的际遇，只是那却是另一段故事了。而此刻，对林夕来说，最重要的则是头顶上的这个人。她与玉指大人有关也好，无关也好，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想着，他又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感谢玉指大人。
若不是他当时选了这个么个小姑娘，自己又如何能遇到张晓呢？恐怕直到近千年后的现在，依旧沉浸在对玉指大人的崇拜与迷恋中无法自拔吧？
周醉山则对身周发生的事听而不闻，只一直守在戚雪华身边，紧紧抓着戚雪华的手，嘴里还时不时的说些什么。
张晓低头见到这番场景，微微一笑，醉山大概也找到自己的归宿了吧？这次恐怕他不会再将自己的心事死死压在心底了。
正想着，就听身后“轰隆隆”一阵巨响，连海面似乎也被撼动了几分，小小的木船在骇浪中剧烈摇晃起来。
她回头望向华离岛的方向，虽离的远了，也清楚的见到岛上冲天的火光，云依旧浓黑厚重的压在华离岛的上空，云层中不住有闪电翻滚而落，却一直不见雨水落下。想是何吉仙并未与天界的人达成协议。
不过，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一切的一切，都是何吉仙自己的选择罢了。她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想着，微微一笑，却觉得身边有什么不同，侧头望去，林夕已稳稳漂浮在自己身边。不由送过一个疑惑的眼神。
“船晃得太厉害了。”林夕说道。
张晓点点头，俯身飞至周醉山身前，说道：“醉山，把雪华交给我，我带她走。”
此刻的戚雪华眼神又有些涣散，已不复在离羽殿内的清明。
周醉山待要拒绝，已被林夕一扯胳膊拉至半空中。张晓也顺势将戚雪华半搂半抱在身侧，与林夕相视一望，会心一笑，加快速度向前飞去。
身后，那艘小小的木船很快便被海浪吞噬，再寻不见踪影。
不过，谁又在意呢？
这木船不过是他们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段插曲罢了，只要大家都还平安无事的在一起，谁还在乎一艘木船是不是安全的漂浮在海浪中？
三人没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们加速飞走的时候，华离岛已缓缓的向着海面沉去，大概要不了多久就会沉落到海面之下了。
张晓与林夕加速飞行之下，没用了多久便到了岸边的镇子上，甫一落地，林夕的脚部便踉跄了下。张晓将戚雪华交给周醉山后，扶住他问道：“你怎么样？”
“没事。”林夕摆摆手。
地面上却传来不断的震动。
“怎么回事？”张晓直觉望向华离岛的方向。这里自然是看不到的，不但看不到火光，连岛上的乌云也看不到。
三人这才注意到镇子里的天空还是晴的。
沉默半晌，张晓突然说道：“我们回家吧。”
林夕点点头，周醉山却看了看从落地就一直呆立着的戚雪华，说道：“我留在这里吧。”
张晓似是早就猜到他会如此决定，也不多说，却把青云剑重又塞入戚雪华手中。周醉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雪华原本拿着剑的时候好像清醒了些。”张晓解释说。“不过我也没什么把握。毕竟她当年已经死了。”而且是白发苍苍的死去。而现在，望了望正值青春的戚雪华，抿了抿嘴，虽不太乐观，还是没再言语，随着林夕摆起阵法来。
第四十八章 以后
回到家中有几天了，张晓却总觉得有些恍恍惚惚，若不是每次一抬头就能看到林夕的身影，还以为自己从未回去过。
关于和林夕的关系，张晓也不曾跟父母解释过，只说是一个朋友。林夕也赞同这样。毕竟他也不想一直住在张家。想和人家女儿在一起，总不能让人觉得自己是个连住处都没有的人。所以这几天他很忙，忙着适应这个世界的生活，也忙着找一些工作来做。
倒是苗凡梦这几日一直不见踪影，甚至连张晓回来都不知道。
张父张母总是望着张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搞的她有些心虚。
原本已经决定和苗凡梦结婚的，没想到离家几天回来就换了人，她也不知该如何向父母解释。因此父母不问，她便有些鸵鸟心态的一直回避着问题。
这晚张母终于忍不住了，晚饭后趁着林夕主动去洗碗时叫道：“晓晓啊，妈妈有话和你说。”
张晓望了眼在厨房中忙碌的林夕，有些黑线的发现他一边装作在洗碗的样子，一边就使了个法术。
难怪他这几天这么积极的洗碗，她还以为他已经学会了呢！不过法术确实很方便啊，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张母发现女儿盯着厨房的方向出神，便轻轻拉了她回房中坐下，轻声说道：“晓晓，妈有事和你说。”
“妈你说，我听着呢。”张晓点点头，不再去想用法术洗碗的事。
张母听她这样一说反倒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纠结了半晌，这才开口说道：“对门那个苗先生……”
“凡梦？”张晓听到母亲将对苗凡梦的称呼改成了“苗先生”，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怎么了？”
“你不在家这几天，他家里搬进一个小姑娘，两人同进同出很亲密的样子。”张母索性直说了。
“你和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张父走进房来对着张母斥道。
张母一脸委屈：“我还不是怕孩子受到伤害？”
“晓晓啊，那个苗凡梦不是什么正经人，不要也罢，咱们再找个好的。”张父叹了口气，也对着张晓语重心长的道。
张晓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之前也担心过无法向苗凡梦解释，和林夕商量过，林夕却说他自有姻缘。想来父母说的那个女孩就是苗凡梦的姻缘了。心底暗暗替他高兴起来，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对父母解释道：“是我和他没有这个缘分。”
张父张母还以为她是安慰自己，心底更是心疼了，忙争先恐后的安慰着她。
突然张母说道：“我看那个林先生也不错。”
“你瞎说些什么！”不等张晓答话，张父便先斥道：“他是什么身份？和晓晓根本不般配！”
“他是妖，晓晓也是妖，有什么不般配的？”张母几时这样连续被丈夫训斥过，立即站起身来反驳道。
“哎呀爸，妈，”张晓扶住额头，有些头痛的叫住他们：“林夕他很好。”顿了顿，咬咬牙，反正他们早晚也会知道的，“其实我们在那边就已经决定了的。”
说完，看着父母愣神的样子，又说道：“就像老妈说的，他是妖，我也是妖。我们正般配。而且他对我也很好。我们也认识很多年了，在一起就像左右手一样，我想什么完全不必说他就知道，我觉得这样很好。”
张父张母面面相觑，半晌，还是张母先开口说道：“晓晓，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张父也说道：“没错，虽然你有些特殊之处，也不必随意将就。”
“不要说了。”张晓皱了皱眉。“我已经决定了。而且我们在一起确实很好。”又将与苗凡梦的几世纠葛简单讲了一遍，“他遇到他的姻缘，我也替他开心。但这跟我和林夕在一起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因果关系。我只是选择了我喜欢的人。”
见她说的斩钉截铁，张父张母只得讷讷着寻了些别的话题来说。
但夜里，夫妻俩关了门却商量起来。
张母是觉得，毕竟对林夕不知根知底，但张父则表示尊重张晓的决定。二人商议了小半宿，也没商议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张父叹了口气：“孩子大了，这些事叫她自己决定吧。”
没说出口的是，毕竟女儿在她自己的时间里离了父母这么多年……
何况他们又能照顾女儿多久呢？女儿毕竟是个不老不死的妖怪呀！
但他虽没将话说出来，张母却立即意会到他的想法，只得默然无语。
第二日，张父张母对林夕的态度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虽不及原本对苗凡梦那样亲热，却也不是只对待客人的那种生疏。
这天林夕和张晓晚饭后到外面去散步，一路走，张晓便将一些常见的、常用的设施讲给林夕听。
正说着，林夕却目光一闪，轻轻拦住张晓的腰。
张晓的脸顿时红了：“你干什么呀！”
“电视上里情侣不都是这么走路的？”林夕咬着张晓的耳朵说道。
张晓的脸更红了，因为周醉山在电视里学到很多东西，所以她也一直鼓励林夕看电视，可是他都看了些什么呀！
“张晓！”对面却传来一声有些迟疑的轻唤。
张晓闻声望去，正是多日未见的苗凡梦了。此刻他手里正拉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
见张晓视线望来，苗凡梦下意识的紧了紧牵着那姑娘的手。这点小动作刚好落入张晓的眼中。忙伸了手对那姑娘招呼道：“你好，我叫张晓，是住在他对面的邻居。”
姑娘有些羞涩的与她握了握手，“我叫蒋晴。”
“我听我爸妈提起过你了。”张晓微笑着看了看苗凡梦，又说道：“恭喜你呀凡梦。”
苗凡梦微微红了红脸，但看向搂在张晓腰间的手，也明了了几分，释然的笑道：“彼此彼此。”自此邻居两家也算相处甚欢。
没多久，林夕租了个办公室。
“这是做什么的？”张晓四下打量这间空荡荡的房子，不明所以的问道。
“以后我就是捉鬼道士了。”林夕掩口一笑，却不知是不是没了那水袖，再寻不到从前娇怯怯的样子。
“捉鬼？”这里也有鬼吗？张晓疑惑的问道。
“你以为这里就没有鬼和妖了吗？”林夕笑道，“单是你们住的那个小区，除了咱们三个就还有一只兔子精和一只猫妖。”
“啊？”张晓瞪大眼，她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竟从不知这个世界里也有妖的存在，不知是自己从前太过孤陋寡闻，还是他们隐藏的太好了？
林夕见她惊讶的样子，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自我来了之后，他们已经搬走了。”
张晓歪头想了想，好像依稀记得那几天小区里有几户人家搬走了。想不到他们竟然也是妖。
林夕的工作室开起来之后，竟然生意很好，渐渐的，他也分一些工作来给张晓做。
一开始张晓很紧张，不过时间久了也发现了，想是因为这个世界灵气不足，遇到的妖或者鬼都是一些很初级的，根本不够看。就算偶尔有些成了气候的妖怪，也都遵守着凡人的社会规则。
比如像苗凡梦这样开一家餐厅。
苗凡梦的餐厅开业的时候张晓一家都去了。没想到餐厅的主厨竟然是那个叫蒋晴的小姑娘。看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厨艺竟然很好。
张晓大快朵颐之下，也不由赞叹苗凡梦有口福。
不过据说在家里都是苗凡梦烧饭煮菜的，用蒋晴的话说：“那么难吃的东西也只有我才给面子吃得下。”
苗凡梦闻言只是憨憨的挠着头不说话。
张晓这才知道原来苗凡梦虽然一直梦想开餐厅，却是个只懂得吃不懂得做的主！不由失笑起来：“怪不得你一直请我到外面吃饭！”
却是有些失言了。话音刚落，她自己便掩住口，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苗凡梦笑了笑。
蒋晴却毫不在意的笑笑，转过身却悄声对张晓说道：“狐仙大人，从前多谢你对凡梦的关照。”
“你你你你叫我什么？”张晓只顾着惊讶于她的称呼。
蒋晴哂然一笑：“你还没看出来吗？”
“厨师这个工作的确适合饕餮来做。”林夕在一旁笑着替她解释道。
张晓不由张大嘴。
饕餮？
蒋晴竟然是一只饕餮？
忍不住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她真的从那个世界回来了吗？为什么她原本以为平淡无奇的世界，却处处可以遇到妖怪，或者说妖兽？
蒋晴对着林夕一笑：“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九尾狐了，一下子来了两只，大家都很紧张呢。”
“好说，我也不过混口饭吃罢了，不出问题，自然不会有人来请我。”林夕轻描淡写的将话题揭过。
蒋晴却接着说道：“其实这样也很好，大家早就觉得那些不守规矩的人该吃些苦头了。若是暴露了大家的身份，总是不太好。”
林夕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自那以后，竟然也拉着苗凡梦进到自己的工作室中。
苗凡梦成了半妖之后，一直不知道自己除了力气比从前大些以外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是被林夕指点了几句之后，很有些食髓知味。加上张晓又习惯用妖物做食材，三个人都吃的津津有味，至于蒋晴就更不用说了，她甚至计划着跟林夕签订合同，以后林夕捉到的妖都送到她那去，专门煮来给这里的妖怪们吃。
这样的日子过的久了，张晓有些惦记起周醉山来，不知道戚雪华后来到底有没有恢复，便计划着哪天回去看看。
第四十九章 沈玉指
林夕也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等她开口，便推了几单工作给苗凡梦，自己则带着张晓回到了晓梦山庄。
周醉山果然和戚雪华一起住在山洞里。
然戚雪华仍是有些痴痴呆呆的，幸而有青云剑在身旁，并未变得像当日在华离岛上一样，也能如常人一样吃饭说话。
张晓有些心酸的看着戚雪华在周醉山的帮助下拿着筷子夹菜。
但周醉山却乐在其中：“其实这样挺好的，等她完全好了，我们也不用在意他人的眼光。”
张晓点点头，不再说话。
洞外却穿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张姑娘回来了吗？”
张晓转过头去看，却是舒雅。
不由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是吉仙想来看看你。”舒雅说道。声音不复之前的软糯，反而带了些成熟。
何吉仙？
张晓讶然的看着舒雅自洞外推进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披着白色长衫的人，头发已经剃光了，半边脸都是烧伤的疤痕，再看轮椅下的双腿处，却是空荡荡的，只眉间一点朱砂痣依稀能确认此人的身份。
原来当日张晓走后，舒雅竟冲入离羽殿将何吉仙救了出来，只是火势太大，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这已经是她全力救治的结果了。
“不过我也没什么法力，只能暂时保住他性命，这些都是找了大夫给看的。双腿伤的太重，只能截掉了。”舒雅解释说。
轮椅上的人张了张嘴，指着张晓“咿咿呀呀”的不知说些什么。
张晓有些骇然的望着何吉仙。
“他嗓子被烟熏得久了，现在已经不能说话了。”舒雅微笑着，用袖子抹了抹何吉仙头顶的薄汗，动作十分轻柔。“不过大夫说坚持用药，未必便不能恢复。”
“哦，哦，那很好。”张晓张口结舌的，不知说些什么好。
“好了，看也看过了，我们该走了。”舒雅轻声对着何吉仙说道。
何吉仙便点了点头。
舒雅扭头对洞内诸人笑了笑，推着轮椅走了出去。
再次回到家中，张晓只觉得喉咙像塞了团棉花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林夕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了。”
张晓横了他一眼，“怎么能不想？”
“醉山也好，舒雅也好，”林夕想了想，开解道：“不过求仁得仁，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罢了。”顿了顿，见张晓神色不虞，忙补充道：“你不放心的话大不了以后我们多帮他们一些便是。”
林夕堂堂九尾狐，一生中何曾有过这样看人脸色说话的时候。张晓想着，心下有些感动。嘴上却说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是觉得，何吉仙最后弄成这个样子，反倒不如在离羽殿中就死掉的好。”末了低叹一声：“至少至死也是一生豪杰。”
“好了吧你！”林夕没好气的叹道，揉了揉她的发心，“又那闲功夫，不如安排一下咱们自己的事。”
张晓哂然一笑：“也是，我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转而顺着林夕的话音问道：“咱们有什么事要安排的？”
“比如咱们何日成亲？”林夕顺势跪倒在她面前，随手掏出一个钻戒来丢到张晓怀里。
张晓拿起来看看，上面一颗主钻与几颗碎钻交相辉映，戴到指上不大不小刚刚好。嘴上却嗔道：“你这却是敷衍我了，人家求婚哪有像你这样子的？一点都不浪漫。”
林夕大笑，却不说话，牵着张晓就去了苗凡梦的餐厅。
餐厅里早聚集了许多人，或者说是妖。
张晓看着满屋子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正有些发傻，突然人群让出一条路来，一个女子捧着一袭婚纱走到自己面前，定睛望去，却是戚雪华。
“雪华，你，你好啦？”张晓结结巴巴的问道。
戚雪华目光流转间，早没了当初的呆滞，只笑道：“我急着给你做伴娘呢，自然是好了！”不等张晓拉着她问事情经过，便拖着她去换衣服，刚一换好，立即便有人追上来给她上妆。
等张晓装扮一新，刚出了更衣室，就见到母亲正眼泪汪汪的望着自己，父亲也站在一旁，虽是面带微笑，眼眶也微微泛红。
“你们，你们早就知道啦？”张晓恍然大悟：“原来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不然怎么叫惊喜！”林夕自人群中越众而出，难掩惊艳的眼神，笑道：“娘子，咱们该去拜天地了。”
婚礼虽简单，却很温馨。礼成后林夕拉着她的手，略有些遗憾的说道：“可惜咱们只能办个婚礼，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去民政局登记呢！”
“要是能到民政局登记，还等到你呀？我早就嫁人了！”张晓横了他一眼，打趣道。
“这种时候，说这些煞风景的话来做什么？”林夕微微一笑，将张晓打横抱起，在张晓的惊呼声中回了房去。
当晚，一片旖旎春光自不必说，却说张晓对着镜子洗脸的时候，镜中人竟突然开口说起话来。
“沈玉指？”张晓听到镜中有人唤自己，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便认了出来，镜中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五官，除了沈玉指还能有谁？
“算你聪明。”沈玉指冷哼一声，脸上依旧是一副冷傲的模样。
张晓还是第一次在睡梦中以外的地方见到沈玉指，大觉有趣：“原来你可以出来了？”
“这也是最后一次了。”沈玉指说道。
张晓惊讶的问道：“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
“我不过是留了一缕魂魄在你体内罢了。”沈玉指微微一笑，第一次对张晓和颜悦色起来：“当时那个法术不是很成功，”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没关系，终于被我找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张晓顺口问道。其实她完全不明白沈玉指想做什么。
沈玉指却神神秘秘的说：“以后你就知道了。”话音一落，镜中影像又还复到张晓自己的表情。
一个多月后，张晓依稀猜到了沈玉指所说的以后是什么意思——她怀孕了。
后来生下一个足月的男婴，取名沈玉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