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渡劫
“林夕？”张晓略带试探的叫着。
就听卜卓的身体闷哼一声，舒展了下筋骨，笑道：“果然不如自己的身体好用。”正是林夕的声音。
“这……这就算过了吗？”张晓略有些迟疑的问道。
林夕甩着胳膊笑道：“那是自然。”
“骗人的吧？这就是卜卓的死劫？”张晓诧异的问道。所谓的死劫，就是被石头压在下面吗？看林夕那么轻松的样子。难道之前让她伤尽脑筋的死劫就是这样？
不防卜卓子自一旁凑过来，问道：“什么死劫？我有死劫？”
张晓侧过头看着卜卓顶着林夕的脸，林夕那张貌若女子的脸，配上卜卓愣头青的样子，很是有些喜感。
既然死劫已然过了，张晓也没必要再瞒着卜卓，便直言告知。
卜卓摸摸头：“原来是因为我有死劫，怪不得你们逼着我和九尾狐换身体。”
“既然死劫已经过了，你们就换回来吧？”张晓不理卜卓，只对着林夕说道。开玩笑，林夕的天劫将有可能落到卜卓身上，虽然林夕说天劫感应到林夕的变成了常人，应该就不会来了，但这个东西，谁说的准？还是早点换回来为好。
哪知林夕却是不肯了，“你急什么，我还没玩够呢！”
“玩？”张晓瞪大眼，“这种事情，怎么能拿来玩？”说罢压低声音说道：“你的天劫到底什么时候来？万一真的落到卜卓身上，他肯定必死无疑。”
虽是压低了声音，到底被卜卓听了进去。“天劫？九尾狐的天劫要转到我身上吗？”
张晓欲要辩解，林夕却直接点了点头：“没错。不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天劫感应到我的身体已经全无法力，便不会来了。”
“那我怎么办？就一直用你的身体？”卜卓举起双手看了看，一双素白的纤指，哪里能用来种菜放牛？“要是换回来，你的天劫是不是马上就来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晓恍然大悟，指着林夕的鼻子道：“怪不得你不肯换回来了！是不是这样你就能一直顶着卜卓的身份活下去，就不会有天劫？”
林夕摸摸鼻子：“你也太小瞧我了。此刻换回或许会有天劫，但待我稍作休养，你就确定我不能渡劫？”
“谁知道你！我又不是九尾狐，我怎么会知道？”张晓反问道。心下怀疑林夕在打什么鬼点子。看来还是云天德说的对，九尾狐这种东西，心眼太鬼了，张晓根本不是对手。
“你竟然不相信我！”林夕一脸受伤的样子，指责张晓。
但配着卜卓的那张乳臭未干的脸，看起来完全没有伤心的样子，反倒像小孩子撒娇耍赖。
张晓也没辙了，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的。打下去打的是卜卓的身体，她还没学会什么能直接伤人魂魄的法术呢。骂几句林夕也不痛不痒的，真把他惹急了，顶着卜卓的身体去做些什么坏事可怎生是好。
张晓左思右想，不由暗暗后悔当时决定做的太草率了。此刻上不上下不下的，无奈之下只得将此事写给神算子知晓。
但等了许久仍不见神算子回信。
张晓有些惊疑不定，来这个世界越久，她就越有些相信“缘法”一说。算是迷信吧，但有些事由不得她不信命。神算子既然说卜卓有死劫，那便的确是有死劫。
可是此刻死劫虽看起来是化解了，谁又知道会不会以林夕的天劫的形式落下来，将卜卓置于死地呢？
若真的由劫数一说推演出来，说不定卜卓的死劫便是由于张晓的错误决定而到来！
这样一想，张晓更是坐立不安了，恨不得立刻飞到禹州城去将神算子揪出来问一问。
奈何云天德依旧不回来，没个主事的，张晓也不放心就丢下林夕与卜卓自己走开。万一林夕再有什么坏心，凭卜卓根本防不胜防。
倒是林夕看起来好像精神了很多的样子，扭了一会身子便兴高采烈的要去看周醉山种菜。卜卓因着死劫的事被张晓关在山洞中许久，此刻听林夕说要去，自然也欣然前往。
这下好了，偌大个山洞只余下张晓一人。
张晓向来属于心胸宽大的人，等了一会不见神算子回信，便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反正她能力所不及，就算想也没有用。因此只打量着刚才落下的那块大石。
那大石不偏不倚的刚好堵在山洞门口，仅余能容一人的缝隙，倒成了个天然屏障。
张晓略微点点头，以前一直觉得山洞的洞口没什么遮挡，这下可好，怕是外人来了，轻易都找不到洞口。也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
正想着，就听到云天德的声音在后面问：“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可算是回来了！”张晓听得云天德的声音大喜，忙转身迎了过去，边随着云天德往里走，边将卜卓与林夕互换身体的事情讲了一遍。
“你也太胡闹了！”云天德皱着眉斥道。
张晓略微红了脸，低着头道：“我当时也没想到那么多。”
“我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云天德重重一拍桌子，直拍的桌上茶碗微微发颤。
张晓此时才有些后怕，又无从解释，毕竟当时的确是她没有思虑周全。
“罢了！”云天德叹了口气，事情已经是这样了，责备张晓也没什么用。“只盼那林夕不要动什么歪脑筋才好。”
“我看他倒不像坏人！”张晓忙插嘴道。
云天德眼一瞪：“你还好意思说？你若是看得出，想得到，又怎么会出这种事！”
张晓只低头讷讷不语。云天德只得无奈叹道：“我这几日便不走了，帮你盯着他点。虽然他就算有什么坏心，咱们也未必拦得住……”
“没错！”张晓闻言立即来了精神，好像为自己找到了理由一般：“我也是想着，他就算想做什么坏事，我也拦不住他。他要是真心使坏，大可以直接便与卜卓换了魂魄，没必要提前与我打招呼的。”
云天德只叹着气不说话。但张晓既然为自己找到了开脱之词，便不再内疚，全似无事一般。
云天德自那日起便整日摆出一副虚心讨教的样子，不时与林夕探讨一些修炼上的事。林夕仿似对云天德的目的毫无所知，总是知无不言。但不知是不是换了卜卓的身体之后，受了卜卓的影响，林夕竟然也对种菜产生了兴趣，每天一大清早便随着周醉山去菜地。
卜卓也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林夕去菜地，他便也跟着去，还不时帮周醉山挑挑水，浇浇菜。
其实菜地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照料的，因而周醉山反倒闲了下来。只在一旁听着林夕为云天德讲解。
时日久了，倒真被周醉山听出些门道来。
以前周醉山只是按着张晓说的方法来修炼，也谈不上什么进境，幸好他比较勤奋，因而也算是小有所成。
但听林夕讲起，原来周醉山的修炼方法是所有妖怪的修炼方法中最耗时最辛苦的一种！
妖怪修炼，多是采补之道。要么如张晓一般靠吞噬，要么如那些精怪一般食人精魄，再不就是采阴补阳。而周醉山吸取日月精华，在妖怪看来就是有些不入流了。
但周醉山又想了想，叫他去食人精魄，他必是不肯的，采阴补阳他更做不来。想来想去，还是如从前一般，吸取日月精华为主，吞噬妖物为辅。虽是进境缓慢，但总比内心不安来的好些。
如此，周醉山反倒定下心来，也不似从前一般常常困惑了。即使是做妖怪，也应该有原则不是吗？
这一日，戚雪华果然如约定一般写了信来给张晓。
不等张晓打开，周醉山便一脸急切的候在一旁。
张晓斜斜的瞪了周醉山一眼，冷冷说道：“你不是对人家没意思的吗？”
周醉山不说话，只板着脸坐在张晓身边。
张晓无奈，也知周醉山是个不会开玩笑的性子，只得打开信来看。
信上说戚雪华回了华离岛后果然受了责罚，但她只说在外面见识了许多，还除了几个妖怪。因此师傅虽表面上罚她在门外跪了一晚，实际上则是给她开小灶讲了许多修炼上的事。
戚雪华自那以后在门中的地位便直线上升。毕竟华离岛的弟子甚少外出，和她同辈的师姐妹中，还没有几个真正除掉妖怪的。
看到这里，张晓不由忍俊不禁。这戚雪华也真会说谎，那些妖怪明明是周醉山除掉的。戚雪华不过是帮着张晓烤妖肉罢了。
再往下看去，却是戚雪华委婉的问起周醉山最近怎么样。
张晓不由一乐，看来周醉山与戚雪华也算是心有灵犀了。可惜二人一个是人，一个是妖。加上周醉山无论如何不肯向戚雪华开口，大概真的是有缘无份了。因而也不当着周醉山说这些，只淡淡说道：“雪华说她在华离岛很好，她师傅虽然罚了她，但也开始教她一些高深的法术了。”
“为什么要罚她！”不想周醉山却十分激动的站了起来：“如戚姑娘这般，才是有情有义的好女子！难不成她师傅还不许她给姐姐报仇不成！”
“你急什么？”张晓也有些诧异了，自相识以来，从未见过周醉山如此激动。忍不住想说些什么，却有咽下了。周醉山对戚雪华无论如何关心，毕竟他已经决定不会与戚雪华如何。她在旁边再多说，反倒徒惹烦恼了。
此刻又与当时三人同行时不同。当时三人整日在一起，有什么话也好说些。就算戚雪华对周醉山起了反感，张晓也能在旁开解一二。但现在戚雪华既回了华离岛，便不好再提此事了。若是被华离岛的人发现她与张晓来往，那可不是小事。张晓对那年集仙会上的事记忆犹新，心底也明白修仙门派的逻辑了。
第三十六章 幻真
也是因此，张晓并未给戚雪华回信。一是不想给戚雪华惹麻烦，二人书信往来，不见得就掩的了他人耳目。二来，她也不知戚雪华以后想法会不会有些什么变化。朱子明就是前车之鉴不是吗？
想到朱子明，张晓这才记起云招已经好多天没有给她写信了，正要写信过去问问她近况如何，就收到了云招的来信。
这次却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云招说打听到李建瑞和朱洪照的尸身被朱子明送去了荣枯洞。也不知道荣枯洞有何图谋。欲要前往一探，看看有没有机会将二人的尸身带回来。
张晓一看之下不由又惊又怒！
按云招原来的说法，李建瑞与朱洪照原本已经入土为安。想不到朱子明为了巴结荣枯洞，竟然将二人尸身重又挖了出来？难道朱子明竟然连这种欺师灭祖的事也做得出来吗？
当下去信与云招约定在荣枯洞附近碰头，收拾了东西便要走。
正收拾间，一颗纯黑色珠子滚落地上，正滚到刚刚走进来的林夕脚边。
林夕颦着眉弯身将那颗珠子拾起，捏在指尖查看，面上就带了些讶色。“这幻真……你从何处得来的？”
“什么幻真？”张晓正焦急间，听他问起，略有些不耐烦的望过去。“你说这个呀，是我捡的。”
“捡的？”林夕似笑非笑的拈着那颗珠子，说道：“这可是一件逆天级法宝，你说捡就捡到了？”
这回轮到张晓惊讶了，“你说这颗珠子是个逆天级法宝？怎么回事？”
“这幻真有两个作用，一个么是用来施展幻术……”林夕带些趣味，又带些惘然的样子说道。
“幻术？怪不得！”张晓恍然大悟。这颗珠子还是当日集仙会上从沈亦那拿来的。当下便将沈亦不知如何弄了只陆吾出来，在集仙会上连伤数人的事说了一遍。又说道：“我见他样子很像是在施展幻术，就告诉了师傅。后来陆吾被朱子明破掉之后，我就在地上捡到了这个。你说它叫幻真？”
林夕点点头：“的确是幻真不假。你说的那个陆吾，应该就是通过幻真幻化出来的。”说着略带些讥讽的笑道：“陆吾堂堂神兽，哪是他一个小弟子唤得出来的？即使是不会幻术的人，只要施法的人相信是真的，便能将幻术使出来。想来他不过是寻了个普通怪物罢了。”
“我也猜那陆吾与这珠子有些关系。”张晓若有所悟道，但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就凭这一颗小小的珠子，便能幻化出陆吾？还伤了那么多人？那最后那些人都救不活又该如何解释？
忆起林夕说幻真还有一个作用，忙问道：“你刚才说幻真还有两个作用？那另一个是什么？”
“另一个么……”林夕边神神秘秘的说着，边拿起幻真挡在眼前，向着张晓望去。
不想这一望，竟然惊得林夕面色大变，连幻真脱手掉落地上也未发现。
“怎么了？”张晓略带迟疑的问。不明白林夕为何这种表情，低头看看自己全身，依旧是穿着戚雪华做的那条红裙，并未有什么不对劲呀？
就见林夕面上惊色渐缓，深吸一口气道：“你……你竟然也是九尾狐？”半晌又是一笑，带了些妖娆的样子，配着卜卓的脸，看起来很是诡异。“好你个小狐狸，竟然将我也瞒过了……”
“你在说什么呀！”张晓莫名其妙的问道。
林夕又拾起幻真，再次对着张晓看去，半晌，沉吟道：“唔，确实是九尾狐……只是，咦？你的法力被谁封印了？只剩下一条尾巴？”
“什么封印？什么尾巴？”张晓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林夕像着了魔一般，忙伸出手在林夕面前摆了摆，“喂，你没事吧？”
林夕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幻真的另一个作用，就是隔着幻真看出去的东西，一定是它最真实的模样。”顿了顿，不等张晓再开口，便说道：“我刚才就看到你身后除了你自身的尾巴，还有八条隐约的尾巴。虽看的不太清楚，但确信是九尾狐无疑了。”
“咱们狐狸一族的修炼向来如此，随着法力到了一定程度，便会多长出一条尾巴来。到了九尾，便接近半仙了。再进一步，便可渡劫成仙。看你尾巴的样子，想是也快要渡劫了，只不知被什么封印给封住了。”说罢，又冷笑了一下：“可瞒得我好苦。”
张晓却是听的愣了：“你在胡扯些什么？我自有记忆以来就是一只普通的狐狸，被师傅收留才能修炼成妖的！”何况她的修炼也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哪有林夕说的那么神奇？还什么封印了八条尾巴的法力……简直是扯淡！
“果真不是故意欺瞒我？”林夕半信半疑的问道。
张晓跺跺脚：“我骗你干什么！我若是真的有那么强大，我犯得着让你和卜卓互换身体么？你以为不知道卜卓什么时候会替你渡劫的感觉很好玩么？”
林夕依旧是不敢置信的样子，上前两步，一手捏住张晓的手腕，另一手便掐算起来。
张晓不知林夕要干嘛，但看他掐指念念有词的样子，很似一个神棍，也依稀猜到他的意图，因此只是等在原地。略带些恶意的想着，叫他算去吧，看他能不能算出她的来历！
然半晌，林夕却叹着气放开了张晓的手腕，说道：“这个身体就是不如自己的好用，我的法力被限制了许多，竟然算不出你的命格。”
张晓嗤笑道：“算不出就说算不出，赖到别人的身体上做什么？”
“你等着，我去找卜卓换身体去！”林夕嘴上说着，脚步就向着洞外走去。
张晓往外看了一眼，见天色已是有些晚了，也不耐烦等林夕去换身体，与云天德打了招呼就要走了。
云天德原本要与张晓同去的，张晓却不肯。
“你去了，万一事情不成，反倒又一个人折在他们手里。”张晓难得理智的说道：“荣枯洞的人向来是见妖就杀的，如果我回不来，还有你照料醉山他们。若是你我同去，以后不是连个给我收尸的人都没有？”
云天德听张晓的话说的哀凄，很有些交代后事的味道。似是下了必死的决心，沉默半晌，长叹一声，说道：“也罢，你去吧。我必将照料好这里，等你回来。”
张晓确实如云天德所想。无论是为了李思忠与朱洪照，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必须去走这一遭的，无论生死。
没错，就是无论生死！
她接到云招的信时便想过了。戚雪华无甚修为，尚且不顾一切跑出来要为姐姐报仇。而她自重生以后，多得朱洪照的照料。若是让朱洪照死后都尸骨难安，她也没办法安心做人。因此只惨然一笑，并不多话，就直接御剑飞走了。
待到林夕携了卜卓回到山洞中，早就不见了张晓的身影。
周醉山听说张晓一个人去了荣枯洞，有些担心，也想追上去，却被云天德拦住。
“你拦我做什么？”周醉山憨实的脸上难得有了怒色。“你不陪她同去，还不许别人去吗？我自成妖之后，向来与她共同进退……”
云天德却不听周醉山说完，打断他道：“这是她自己的事。何况你去了，又能帮上什么忙？不如将晓梦山庄好好经营，也让她有个家可回。”
卜卓在一旁听着，也觉得云天德说的有道理。
唯有林夕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依旧整日嬉笑不已。把周醉山看的烦死了，若不是怕伤了卜卓的身体，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再说张晓向着荣枯洞方向飞去，因这次与以往不同，路上也没了游山玩水的心思，只一门心思赶路。因此只用了三天时间便到了荣枯洞附近。
这还是张晓第一次靠荣枯洞这么近。上次与戚雪华也只到了离荣枯洞尚有几百里的镇子。
荣枯洞说是洞，其实不过是西北大漠上的一处绿洲罢了。张晓不敢靠近，强忍着风沙割脸的滋味躲在一处山丘之后。向着荣枯洞方向望去。
只见荣枯洞似是防备森严的样子，不断有衣着整齐的弟子四处巡视。
正看着，云招便来了。
“师姐。”张晓恭恭敬敬的叫道。
如果说她以前尊敬云招，只是碍于对方是自己大师姐的身份，此刻则真的是肃然起敬了。
云招自李建瑞死后，整日藏身在朝露洞中，后又四下寻觅李建瑞的尸身，在青云阁一藏就是七年多！此刻再出来，不但发上已是雪白一片，整个人也显出了老态。换做是张晓自己，恐怕也不一定能做到如此吧？
云招似乎看出张晓的想法，只淡然一笑，说道：“我昨天就到了，昨儿夜里已经进去探视了一番。已经找到了荣枯洞的议事堂。”
张晓乍了乍舌，她刚才在这看了半天，也没找到空子钻进去，云招竟然已经进去探过了，而且竟然被她找到了议事所在。
云招继续说道：“我是跟着朱子明来的。”此刻她也不再叫朱子明为师弟了，只直呼其名，似是终于对朱子明的所作所为无法忍受。“他之前也不知将师傅的尸骨藏在哪里，这次才送到荣枯洞来。”
“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张晓皱皱眉，不明白荣枯洞要李建瑞和朱洪照的尸首做什么。
云招掠了掠已是雪白的发，说道：“等到天黑咱们就进去看看吧。别管他们要干什么，找到尸首所在才是真的。”
张晓点点头，的确如此。不管荣枯洞要干什么，总要想办法把二人的尸首带出来！
第三十七章 探听
张晓与云招二人在山丘后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天完全黑透了，张晓已是被风吹了个透心凉，头上身上也满是沙尘。
云招并未比张晓好到哪去，但她却混不在意一般，对着正胡乱拍打身上尘土的张晓低声说道：“咱们走吧。”
张晓也停了动作，随着云招便躲躲藏藏的潜入了荣枯洞。
荣枯洞果然如张晓白日所见一般戒备森严，即使是夜晚，依旧有一队一队的弟子在巡逻。幸而云招甚是熟络，带着张晓一会躲在树下，一会翻身躲进空屋，倒是有惊无险的潜进了荣枯洞内部。
“你那颗本真丹还在吗？”云招窥着快要到议事堂了，低声对着张晓说道。
云招若不提，张晓还完全没有想到此节，忙从储物袋中东翻西翻，去找那颗不知被丢在何处的本真丹。好不容易翻出一颗丹珠，正要含入口中，就听到不远处有一队人持着火把逐渐靠近。
云招忙拉着张晓蹲下身来，躲在了一丛荆棘的阴影中。
张晓借着火光一看，手里的却并不是本真丹，而是林夕说的那颗幻真，想了想，也并未放回储物袋中，而是放在了贴身的口袋里。又从储物袋中拿出本真丹含入口中。
再抬头看那队巡逻的队伍，已是渐渐走远了。
“就是现在。”云招低声招呼道，人已化作一道虚影飞到了不远处一棵大树上。
张晓见状，也祭起飞剑飞了上去。似是有些不堪负重，那树摇了一摇，树叶哗啦啦的响了起来。
巡逻队中领头的一人若有所觉，拧过身来望向二人藏身的大树。
张晓心中一紧，二人此刻是不能就暴露了身形的，若是因此被人发现，可就坏了事了。却见云招双手捏诀，一阵狂风吹了起来，周围树叶伴着风声响了起来。
领头的人四下看了看，又带着人走开了。
张晓不由对云招竖了竖大拇指。云招微微一笑，低声道：“不过雕虫小技罢了！”说罢，又是化作一道虚影，落到了附近一座建筑的阴影中。
张晓忙跟了上去。二人沿着房屋的阴影蹑手蹑脚的靠近最大的一栋房屋，尚未走近便听到里面一阵争论声。
云招对着张晓点点头，翻身便跃上了屋顶，伏在屋脊的阴影中不再动弹。
张晓也翻身跃了上去，随着云招伏在阴影中，学着以前在电视中看到的样子，轻轻衔起一片瓦片。这回轮到云招对张晓赞许有加了。
张晓吐了吐舌头，也没法告诉云招这是在电视里学来的。
二人低头从缝隙中望进去，就见朱子明正坐在下面左手第二个椅子上，第一个椅子却是空着的。正当中的椅子上做了一个精瘦的老者，此刻正捊着山羊胡子，两眼眯着，不时闪过一道精光。
吕正则坐在山羊胡子的右手边。沈亦就站在吕正的身后。厅中还有几人或坐或立，却是张晓不认识的了。
见了吕正，张晓眼就有些红了，若不是这个臭老头，如何会发生这许多事？就连朱子明的变化，张晓也一并推到了吕正身上。这却是有些迁怒了。然不管朱子明怎样，张晓潜意识里仍旧把他当做自己人，虽是对方做了那许多事，张晓却无论如何无法真的怪罪于他。
正想着，就听朱子明略带谄媚的笑道：“今次孙掌门又替何仙人办成了一件大事，不知何仙人又奖给您什么？说出来也叫小子开开眼界？”
山羊胡子只微微一笑，正待答话，吕正却在一旁冷哼一声，道：“咱们掌门得何仙人青眼，此刻已是半妖之身，还需要什么奖赏？不过是尽心为仙人办事罢了。”
张晓与云招面面相觑，想不到荣枯洞的掌门竟然成了半妖！荣枯洞不是向来号称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吗？何况荣枯洞众人身上都是带着妖丹串成的珠链，此刻看来，岂不成了笑话！
再看下去，却见朱子明面上也带了些惊讶的神色，似乎也是刚刚知晓此事。
孙掌门依旧捊着山羊胡子，暗地里却瞪了吕正一眼。似乎对“半妖”之说很不满意。
还是沈亦有颜色，笑道：“师傅，您又说错了，师傅是被何仙人点化，已成了半仙，如何能与半妖那种秽物相提并论？”
吕正似是愣了一愣，这才堆起笑脸说道：“亦儿说的没错，是师傅老糊涂了！”说罢又看向孙掌门，拱手道：“恭喜掌门修得半仙之体，日后成仙指日可待。”
朱子明闻言也对着孙掌门拱起了手，恭喜道：“孙掌门修成半仙，真是可喜可贺！只可惜之前没有收到消息，这次前来倒是没准备什么像样的贺礼。”面上很有些艳羡的样子。
张晓咬了咬牙，什么半仙，不过就是半妖，说出去连她这个真正的妖都不如，还美其名曰为半仙！又想那所谓的何仙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正得道成仙的人，哪会与荣枯洞这等人为伍？想来不过是一个有些本事的妖怪自封的罢了。
云招也是面色微变，看荣枯洞这样子，似是入了魔道了！只不知荣枯洞这次要李建瑞与朱洪照的尸身又要做些什么？
二人耐着性子再听下去，就听孙掌门对着吕正说道：“上次何仙人不是也给了你一件法宝吗？只是你师徒二人办事不力，不但事情没办成，反倒将那法宝弄丢了。若不是子明见机行事，可就将何仙人交代的大事给办砸了。到时别说是你们师徒，便是咱们荣枯洞，也承受不起何仙人的怒火！”
吕正吃了落刮，面上有些尴尬，不由干咳一声，望向了沈亦。
沈亦会意般跪倒在地上，对着孙掌门说道：“都是弟子办事不力。当日师傅因爱惜弟子，将那法宝给了弟子，却被弟子弄丢了，险些坏了大事，请掌门责罚！”
“罢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来做什么。”孙掌门似是对沈亦的态度很是满意，随意摆了摆手，便叫沈亦起来。
吕正不由暗暗咬起牙来，还不是他自己提起来的？此刻倒叫沈亦不要再提了！其实不过是想在外人面前让他难堪罢了！想着，吕正一只手便握成了拳，若不是孙掌门不知如何得了那姓何的妖怪的青眼，此刻哪里还有他说话的地方？论声望论能力，都是自己胜他一筹。
张晓对吕正心中所想全不知晓，只觉得吕正此刻的脸色看起来狰狞的有些吓人。想来他们刚才说的那件法宝就是幻真了。她将手伸入怀中偷偷握了握那颗犹自温润的珠子，暗想，若是无法取得师傅的尸首，少不得还得靠着幻真。施用幻术也罢，交换也罢，但转念一想，这东西对荣枯洞的人似是十分重要，也不知要用来做些什么，可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再凝神去听下面动静，却听屋内几人只不住拍着孙掌门的马屁，听了半晌，仍无半点关于朱洪照尸骨的消息，不由有些不耐烦起来。转头去看云招，不料云招也正低头细听，二人登时便撞到了一起。
就听吕正在下面喝道：“什么人！”面上却带了些喜色。原来他也早不耐烦听众人对孙掌门的吹捧，正巧听到屋顶有些微动静，忙站起身喝了出来。
云招与张晓对望一眼，正要避开，就见屋内众人已是跃上屋顶，正与二人撞个正着。
张晓咬咬牙，便要抽出青云剑来，却被云招拦住。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云招低声说道：“你别忘了，师傅和朱师叔的尸骨还没有着落，荣枯洞的事情也需要有人传出去。”
“可是……”张晓犹豫了，云招说的的确有道理。但若真的需要有人将事情传出去，那人也应该是向有声望的云招，而不是她这个狐妖。
“别可是了！”云招一摆手，第一次对着张晓摆起来脸。“狐妖的寿命那么长，就算你此刻能力尚有不足，早晚也看得到他们死的那天。”
张晓听着这话有些不对，正欲再说，云招却一指孙掌门的鼻子，喝到：“你以为你化成半妖还能成仙吗？不过是最低等的半妖罢了，连妖怪都不如！荣枯洞枉为五大门派之一，竟然自甘堕落如斯。”
说着，甩开张晓的手，低声喝道：“快走！”说罢，就抽出长剑向着孙掌门飞射而去。
孙掌门似乎是被云招戳中痛脚，登时脸色就变了，冷笑道：“你这不知死活的丫头！你以为你青云阁还如当日一般吗？你说出去有谁会信？”
说着，两只手左右挥舞，幻化出千万只手来，迎向了云招。
“苍天有眼，必然会叫天下人知道你荣枯洞的真面目！”云招手上剑招变幻，一只手持剑，另一只手捏起法诀施起法术来。
孙掌门也不示弱，双手结印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辞，竟然化成了一只长手长脚的怪物，身上也长出无数密密麻麻的毛发出来。唯有一张脸还是原来的样子，但脸上一双眼已是变成了血红色。
张晓看的有些骇然，就见那孙掌门化成的怪物不再躲避云招的剑势，一手暴涨便抓住了云招的长剑。
云招却并不惊慌，冷笑一声说道：“堂堂荣枯洞的掌门，与同道中人相斗却要使出妖怪的手段么？”
孙掌门似乎恼羞成怒，抓住长剑就夺了过去，一手持剑刺向云招，另一手则从另一个方向抓向云招颈项。
云招虽躲过了抓向自己的那只手，却被自己的长剑刺了个正着。
孙掌门化成的怪物桀桀怪笑，手中长剑并不抽出，反而换了个方向划了起来，在云招身上剖出了一个长长的伤口，血立即便喷了出来。
第三十八章 遇险
云招不怒反笑，口中依然不住讥讽着孙掌门。
张晓见了云招的样子，知道她是拼死为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咬了咬牙，祭起飞剑便要逃走。却见朱子明拦在一旁。
“朱师兄，”张晓咬了咬唇，“你也要与妖怪为伍吗？”
朱子明脸上略有些无奈，但手中却不留情，抽出长剑就向着张晓挥来。口中说道：“师妹，你自己本身也是妖怪，为何还要说什么与妖怪为伍呢？”
张晓见朱子明出手毫不容情，心底虽说不出的难受，但毕竟早在七年前便对朱子明失了望，因而也不多说，板着脸便与朱子明过上招。
“其实你本身就是妖怪，何必与何仙人做对？”朱子明边与张晓过招，边压低声音说道。
“你与荣枯洞众人不同，他们即使拜入何仙人门下，也依旧是被瞧不起的下等人，不过做些杂事罢了。但你本有青云阁的根基，修炼方法又甚是奇特，若是加入何仙人麾下，自然有人送妖给你吃，何必自己辛苦去除妖？更何况凭着你手中有青云阁的传世法宝青云剑，何愁不被人高看一眼？”
张晓这才看出朱子明拦住她是假，劝服她是真，不由问道：“师兄，你为何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青云阁难道不好吗？你此刻已经做了掌门了，还想要怎样？”手中青云剑却并不停下，另只手一会法术一会幻术的施将出来，直把这几年琢磨出来的成果使了个淋漓尽致。
朱子明撇了撇嘴，略带苦笑的说道：“我在退思楼闭关的时候，何仙人竟冲了进来。你也知道退思楼的封印有几百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强行冲破。”顿了顿，似乎心有余悸一般，手上动作便带了些慌乱。
张晓正要借机再次逃跑，又被朱子明一剑拦下。“师妹，你还不明白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没有任何侥幸，也不分对与错，谁更强大，谁就是真理。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那师傅呢？”张晓脱口问道：“师傅是怎么死的？”
朱子明有些沉默，半晌，才说道：“师傅听我讲了退思楼中发生的事，吐了一口血，便去了……”
“什么！”张晓不敢置信的叫了出来：“你是说，师傅是被你活活气死的？”想必是师傅原本就受了重伤，听了朱子明那番成王败寇的理论，竟然气得吐血而死！
想到这里，张晓大怒，指着朱子明鼻子骂他大逆不道。
这时云招在一旁大喝道：“张晓！你还不走！”
张晓闻言向着云招的方向望去，不由骇然。云招此刻已变成了个血人，仍自与孙掌门不住纠缠打斗！
孙掌门脸上带着狞笑，桀桀笑道：“想走？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走。”边说，手上边不住一剑又一剑的在云招身上割着。
张晓已看出来了，云招根本完全不是此刻的孙掌门的对手！孙掌门不过是在玩弄于她罢了，只想方设法的让云招受更多的伤，流更多的血！
张晓不由红了眼，但云招却并不呼痛，只强撑着站在地上，时不时还上一招半式，不住催促张晓快走。
张晓也明白自己再留下来不过是给对方送点心罢了，强忍着眼泪，拼着被朱子明刺上一剑，终于找到机会上了飞剑，同时手中一排逐风箭放了出去，竟然真的将朱子明射了个正着！
朱子明摔倒在屋檐上，却低声说着：“师妹，你再考虑一下我的话！”
张晓并不理睬，祭起飞剑便远远飞走了。一边飞还一边回头打量，见没人追上来，这才稍稍放下心里。
想到朱子明刚才受伤的事，显是故意放她走的了。也不知他到底意欲为何。再想到云招此刻不知生死，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张晓狠狠抹了一把眼泪，觉得背上肋下一阵一阵的抽痛，用手一摸，摸了一手的血。想是朱子明最后那一剑刺得有些狠了，张晓渐渐觉得眼前有些发黑。然此刻也不是停下来包扎伤口的时候，只强撑着不住向前飞行。
撑了一刻多钟，终是撑不住了，腿一软便从飞剑上跌了下去。
我命休矣！
——这是张晓自成为狐狸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这时青云剑化作一道青光将张晓托了起来，轻柔的摆放到地上。张晓只来得及打量到自己置身于一处荒山上，便没了知觉。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陌生的房屋中，屋外正传来一阵略带焦糊的味道。似乎是有人在煮什么东西煮糊了。
张晓侧身摸了下背后伤口，已是被人包扎起来了。但手臂动作带动伤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传来，张晓不由咧了咧嘴。
再打量四周，只见屋中靠墙摆放着一排书架，架上整整齐齐的塞满了书。一旁窗边的书案上也东一本西一本的堆了许多书。
张晓扶着床站起身来，一步一挪的走到书案前翻看，正中摆着一本正读到一半的，却是一本百妖录。
张晓心中不由疑惑起来，看这个样子，这里也是一个修行者的居所了。只不知是哪路的？若是散修还好办些，若是五大门派的弟子……不知会如何处置她？此刻张晓全身已无甚力气，若要争斗起来，恐怕是生死难料了。
正想着，就听门外有人走动的声音，张晓忙强撑着躺回床上，一只手在背后握住了剑柄，双眼微眯着，装作在睡觉的样子。但动作有些急了，背后似是被扯动，觉得伤口微微有热流流了出来。
想是伤口又流血了，张晓暗暗想着。这人既然给她包扎起来，却又不用治疗术，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着青色道袍的男子双手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碗走了进来。
张晓不在他要做什么，只依旧眯着眼打量。
“咦？”男子见张晓依旧睡着，将手上的碗摆在床边小几上，疑惑道：“刚刚明明听到屋里有动静的……”
说着，转身向着书案走去。
张晓趁他转身抬眼看了一眼床边，竟是一碗粥。想是熬粥的人粗心，熬糊了，粥上飘着一层黄中带黑的焦物。不由暗暗失笑，想来刚才闻到的焦糊味便是熬粥的味道了。
正想着，不防那男子却突然转头望了过来，二人四目登时便对上了。
“额，你醒了？”男子愣了愣，微笑问道。
张晓这才注意到他左边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竟然很可爱的样子。再仔细打量，那男子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圆圆的，眼睛也是圆圆的，不由笑了出来，这男人长成这副样子，真像个小姑娘。
那圆脸男子见张晓不说话，又问道：“姑娘，你醒了吗？”
“嗯嗯，我醒了。”张晓随意答着，撑起身子坐了起来。问道：“这是哪里？”
如果说刚才她还有些防备的话，此刻看清了圆脸男子无害的长相，倒把那防备的心去了。
“这是我暂时住的地方。”男子微微眯着眼睛笑起来。
张晓动作间再次扯动伤口，不由咧了咧嘴，这才忆起云招尚生死不知，顿时变了脸色，急急问道：“这里离荣枯洞有多远？”
“荣枯洞？”圆脸愣了愣，疑惑道：“荣枯洞离这里有四百多里。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师……”张晓刚想说师姐还在荣枯洞，又想到她此刻受了剑伤，就算回去也救不出云招。何况也不知云招此刻是生是死。若是她自行跑回去，岂不是让云招白白牺牲？当下只淡淡说道：“我是随便问问的。”
语气虽淡，眼圈却有些泛酸了。
凭云招的本事，就算遇到成为半妖的孙掌门，也不见得就逃不掉。但为了让张晓走掉，云招竟然只身犯险。就算如此，若不是朱子明手下留情，张晓恐怕也很难逃掉。
想到朱子明，张晓又低头沉思起来。
经过那一番交谈，她终于知道师傅的死因了。朱子明惊惧于那个所谓何仙人的实力，竟被那人说动了。这也就罢了，毕竟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但是他不该对师傅说那些话。朱洪照听到自己精心调教出来的好徒弟竟然如此，怎能不气？
无论朱子明是处于何种理由，张晓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正想着，张晓又感觉到一阵熟悉的眩晕感，知道自己是又要昏睡了，心下不由一阵紧张！
这里离荣枯洞只有四百多里，她之前昏迷已是不知耽搁了多少时间，若是被荣枯洞的人找来……就没人把荣枯洞的真相说出去了！云招便真的白白牺牲了！
张晓用指尖狠狠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强打起精神掏出十两银子来，递给那圆脸男子，虚弱说道：“这位先生……我家住在青云阁以南的石爪山上，山上有个叫晓梦山庄的地方，烦请你把我送回那里，必有重谢……”
未等说完，身子一歪，便倒了过去。
圆脸男子见状吓了一跳，忙跑到近前，伸手叹了叹张晓鼻息，见仍有微弱呼吸，这才舒出一口气。苦笑道：“差点被你吓死！”
说罢，左右打量一番，竟然就扛起张晓走了出去。
第三十九章 苗凡梦
石爪山名副其实，远远望去如五根擎天石柱，平日里并没人往山上走。就算是山下的村子，也不过在山脚平缓处开几片地而已。
这天傍晚，正是炊烟袅袅之时，褚大正蹲在村口抽烟，等着自家婆娘来叫晚饭，就见一辆马车远远驶过来。
“嘿，今儿可真是出奇，得叫娃儿他娘也看看，这婆姨一辈子还没见过马车呢！”褚大一边嘟囔着，在鞋底儿上磕了磕烟袋，便一溜小跑跑回家中。
马车这才缓缓驶入褚家村中。
褚家村因已经算是地处山上，平时不要说马车，连外人都很少见。因此马车一进村，便引起了村民的注意。再加上褚大在家中一阵呼喊，便是原本已在家中吃晚饭的村民，也伸出头来凑热闹。
就见一个圆脸的男子赶着马车缓缓驶过，连人带马都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村民正议论着，就见那圆脸男子停下马车，对着离的最近的褚大叫道：“这位大哥，请问你知不知道晓梦山庄在哪？”
褚大见那圆脸男子身上虽满是尘土，但也看得出衣料精良，那句“不知道”便噎在了口中。但他又真的没听说过什么晓梦山庄，因此不由有些吱吱唔唔。
圆脸男子见褚大似乎不愿多说的样子，便堆起了笑意，正欲摆出一副亲切的样子再问几句，就听身后有人高声问道：“你找晓梦山庄做什么？”
圆脸男子转过头，正看到一个黝黑的男子拎着一只羊走过来。
说是拎一点不为过，那羊颈子被那人抓在手中，四脚不住乱蹬，却无论如何也蹬不到那人。圆脸男子不由有些骇然，说道：“我一个朋友受了伤，叫我送她到石爪山的晓梦山庄。这位先生可知道那晓梦山庄的所在？
“朋友？”那拎着羊的男子正是周醉山了。
张晓不在的这段时间，林夕已是与卜卓换回了身体。今天林夕突然说想吃鸡，周醉山只得拎了羊到山下村子里来换。正巧听到有人打听晓梦山庄，不由留了个心眼，只继续问道：“你那朋友受了什么样的伤？我也略同一些医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先帮你看看。”
圆脸男子皱了皱眉，道：“这可不大方便。那位姑娘伤在背上，我当时也是请了邻居大婶帮忙包扎的。”
周醉山听说受伤的是女子，登时有些急了，张晓可不就是女子？她一去就走了半个多月毫无音信，若不是云天德拦着，他早就冲到荣枯洞去看看情况了。
此刻心下一急，也不顾圆脸男子的阻拦，一掀马车的布帘便看了进去。
果见张晓正面如纸色的躺在马车中。
周醉山见状，也顾不得去换鸡了，拎着羊往车上一跳，便吩咐道：“你随我走。”
圆脸男子原本觉得他很是无礼，但见他此刻一副要指路的样子，只得无奈依言赶着马车向山上走去。
但行了一半，拉车的马便无论如何不肯再走了。
一是这马连着赶了十几天的路，早就有些疲倦了。二是眼前山路实在过于崎岖，马车不宜行走。
周醉山在车上听到车下圆脸男子的呼喝声，掀开车帘看了眼，皱眉问道：“怎么不走了？”
“路不好走……”圆脸男子嗫嚅道。
周醉山眉头皱的更紧了。适才他已经查看过张晓的背上。虽是包扎过了，但绷带依旧染成了红色，也不知伤势到底如何。
想着，也不耐烦坐马车了，将张晓打横抱起，对着圆脸男子说了句“带上羊”，便沿着小路飞奔而上。
圆脸男子尚不及反应，便不见了周醉山的身影。想就此离去，想到周醉山临走前那句凶巴巴的“带上羊”，再想到周醉山拎着羊随意走动的样子，便有些不敢了。再及忆起张晓临昏迷前虽对着自己说话，眼珠却四处乱转的样子，心底便一软。
但面对着马车却犯了难。
左思右想之下，把马车赶回山下，留了些碎银子寄存在一户村户家中，学着那人的样子想拎了羊就走。
一拎之下更是骇然，这只羊虽看起来不太大，怕不是有百余斤，真不知那人如何拎着走下山的。
最后还是寄存马车的那家人家看不过去，借了鞭子给他，又教了他如何赶羊。
圆脸男子汗颜道：“果真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才赶了羊沿着之前的路上山去了。
张晓被周醉山抱回山洞时，林夕犹自在叫着：“我的鸡呢？”然见到张晓，便不再出声，只略微探了探张晓额头，就转头对云天德说道：“治疗我不在行，还是你来吧。”
云天德对着林夕略点了点头，这才接过张晓摆在一边榻上，双手探出，一道青光便将张晓笼了起来。
过了大半个时辰，张晓才悠悠转醒。见到众人围在自己面前，不由有些发愣。“干什么呢你们？”
众人将目光都集中到周醉山身上，毕竟人是周醉山带回来的，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周醉山忙将在山下遇到一个圆脸男子赶着马车要送张晓去晓梦山庄的事说了一遍。说完，突然一拍大腿，叫道：“糟了，那个圆脸儿还在路上呢！”
张晓听周醉山一讲，才忆起之前求那个圆脸儿带自己回晓梦山庄的事。想不到这人竟然真的把她送回来了！
想着，不由瞪了一眼周醉山：“那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还不去把人接过来？”
周醉山闻言忙沿着山路向着山下奔去。
云天德却坐在张晓旁边，问起了去荣枯洞的事。
不提还好，一提荣枯洞，张晓登时悲从中来。师傅死了，李思忠死了，这回连云招都死了，三人都是为了护住她而死，难道她是扫把星吗？
云天德见张晓只是哭不说话，叹了口气，也不再多问，转身走开了。卜卓见状，也摸摸鼻子跟着走开了。
倒是林夕依旧板着一张脸坐在一边，冷声说道：“哭哭啼啼做什么！”
“他们都死了，我哭我的，关你什么事！”张晓哽咽着，一腔怨气都发到林夕身上。
林夕才不吃张晓这一套，说道：“还不是你自己没本事？若是我的话，哼。亏你和我一样是九尾狐，真是丢脸！”
“都说我不是什么九尾狐了！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狐狸！”张晓大叫道。心中悲戚更甚。若她不是狐狸……若她不是狐狸，便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林夕正欲再说，却见周醉山拎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张晓凝着泪眼望去，正是那送她回来的圆脸男子。不由哭笑不得，沙哑着嗓子问道：“醉山，你干什么呢！那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周醉山这才将那圆脸男子放下。
圆脸男子一落地，便似无力一般跌坐在一边，不住喘着粗气，倒好像拎着一个人赶了半天路的是他一样。
张晓擦擦眼泪，柔声问道：“这位先生，多谢您了。”
“好说好说。”圆脸儿擦这额头上的汗，边喘着粗气边说道。
“不知恩公如何称呼？”张晓这才发现尚不知恩人姓名，问道。
圆脸儿站起身拍拍衣服下摆的尘土，拱手道：“小可名叫苗凡梦。”
“苗先生。”张晓微微点点头。对着周醉山说道：“醉山，我曾经许诺给苗先生一些银子，你看看还有多少，一并给了他吧。”
周醉山低头从怀中掏出钱袋，数了数，道：“只剩十几两了。”
“都给他吧。”张晓点着头，对苗凡梦说道：“苗先生，囊中羞涩，只有这些了，还请您不要介意。”
苗凡梦听说真的要给他钱，忙摆手道：“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也不是为了钱……”
周醉山才不管他说什么，反正张晓吩咐了，便直接将钱袋塞到苗凡梦怀中。
苗凡梦只是摆着手不肯接。
最后林夕在一旁不耐烦了，一甩袖子便化成了狐脸人身的形状，喝道：“叫你收你就收下！”
苗凡梦吓了一大跳，不由有些哆嗦，这才接过了银子。再转头去看林夕，已是恢复了原样，此刻正娇娇怯怯的掩口站在一边。不由抹了下额头，也不知自己适才是不是看错了。
林夕看着他呆愣愣的样子，不由娇笑出声：“真是个呆子，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
张晓有些不认同的瞪了林夕一眼，这才对着惊魂不定的苗凡梦说道：“苗先生，我这位朋友是和您闹着玩呢，请您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张晓这么一说，苗凡梦才确定刚才不是自己眼花，心中惧意更甚了。嘴上虽一叠声的说着不介意，眼却不住窥视一旁娇笑着的林夕。
不过林夕这么一闹，倒是被张晓看出他已与卜卓换回了身体，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何况林夕是谁啊，那可是快要渡劫成仙的九尾狐！就算张晓真的生气，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无奈之下，张晓只得叫周醉山将苗凡梦送回山下。
周醉山对着苗凡梦一伸手：“苗先生，请这边走。”
苗凡梦不知道想些什么，只呆呆看着张晓，也不说走，也不说不走。张晓不由皱了皱眉。
卜卓在一旁冒出头来，拽着苗凡梦衣领就向外拖：“还看什么？我师傅叫你走呢！”
见卜卓拖了苗凡梦出了山洞，张晓这才有些虚弱的躺下身来。叫过云天德，将在荣枯洞所见所闻讲了一遍。
云天德听完很是惊异：“荣枯洞竟然与那何仙人搅在一起？”
“你知道何仙人是谁？”张晓比他还吃惊，她与云招在荣枯洞听了半天，只依稀感觉那“何仙人”似乎有些来历可疑，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此刻听云天德口气，似乎知道那何仙人的来历？
云天德骤起眉头，道：“你可记得我与你师傅说过，现在已经有很多妖怪开始拉帮结伙占山为王？”
“没错，”张晓点点头。“我这些年也遇到许多占山为王的妖怪。不过没敢靠近。”
云天德叹了口气，说道：“最开始占山为王的便是一个叫何吉仙的妖怪！在西南那边的于出山纠集了数百号大小妖怪，要人奉他为仙人，每月送上供奉。”
这行为倒有些熟悉了。张晓思量道，岂不是和那年青云山的蜘蛛精相似？只不过那蜘蛛精不懂得人多力量大的道理。想着，不由望向了周醉山。
第四十章 梦中初识
没想到周醉山却说道：“西南？岂不是离华离岛很近？”
“他占山为王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要动华离岛早就去了！”张晓没好气的说道，想不到周醉山还是个重色轻友的主，他们这商量何吉仙的事呢，他倒好，直接想到戚雪华那去了。
原本那何吉仙是占山为王，还是索要供奉，和张晓也没多大关系。就算是在张晓眼皮底下做这种事，张晓也没那本事去管。但荣枯洞投靠了何吉仙，并按着何吉仙的计划搅乱了青云阁。可就关张晓的事了。
原本张晓一直觉得师傅会死都是由于自己，虽也恨过自己为什么不是人，但毕竟有些事是她无法改变的。但此刻知道师傅是被朱子明气死的，而朱子明正是投靠了何吉仙！这才有了集仙会上的那些事！
张晓不由暗暗恨上了那个何吉仙！
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先是笼络了荣枯洞，又利用荣枯洞将青云阁打入泥中。这次荣枯洞问朱子明索要李建瑞和朱洪照的尸身，估计也是那个何吉仙的手笔！
但想到孙掌门妖化之后那骇人的样子，张晓又有些犹豫了。
那何吉仙既然有办法把孙掌门变成半妖，自身实力不知到底如何，总之不是自己对付得了的！想着，不由咬了咬牙，看来，她还是得努力修炼！
便把自己的想法对云天德讲了一遍。
云天德闻言愣了愣，继而略带慈爱的说：“你是个好孩子，你师父没看错你。”
张晓被他夸得有些愕然。
但云天德心底里清楚，旁人若如张晓一般，想必要么也投靠了何吉仙，要么就置之不理，就算是想要做些什么，恐怕首先想的也是借助旁人的力量。而张晓却只想到自身该努力提升实力，心中不由对她赞赏有加。
张晓摸了摸头，笑道：“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我向来是靠吃修炼的，但此刻那些小妖怪多是投靠了何吉仙，我想修炼，只是难上加难罢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云天德一边笑着，一边对着一旁的林夕努努嘴：“现成的老师不就在旁边吗？”
张晓立即有茅塞顿开之感，要说实力，难道那何吉仙竟然能比快要成仙的林夕更强吗？若真如此，恐怕也用不着自称仙人了吧？
林夕见二人望着自己，也猜出二人所想，却掩口娇小起来，“我可不收徒弟的哟！”
“林大哥！”张晓腻声叫道：“您在我这住了这么久，难道就不用交房租吗？”
林夕两眼四处乱转，只不看张晓，嘴上说道：“你这破山洞简陋的只有一张床，也好意思要房租？”
“一张床还不是一直让给你睡的？”张晓口中反驳道，面上却也有些羞愧。她向来懒殆，又常在外游玩，哪有心思收拾一个山洞？何况她也不知道怎么收拾呀。
林夕倒不像生气的样子，甩甩袖子说道：“我就帮你收拾一番吧！”说罢，众人就觉眼前一花，再看去，面前却是变了个样。
原本所谓的晓梦山庄，不过是个简陋的山洞罢了，洞中不过一床榻，一方桌，一炉灶，并几个堆放杂物的箱子而已，箱子里多是周醉山与卜卓带回来的菜肉。
此刻却与之前完全不同，不单石壁变成了白墙，还多了一些摆设和布幔。炉灶与木箱被一道墙隔住看不见了，墙边摆了一张圆桌并一排竹椅。
通往山洞深处的地方多了一个多宝格。张晓隔着多宝格的空隙看进去，里面也是布幔掩映，隐隐约约似是一条回廊，不由大呼神奇。
林夕略带得意的挑着眉，笑道：“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张晓便要跳下床到里面去看看，却被林夕按住，“别看了，等你好了再好好参观。”
张晓实是有些疲倦了，因此只得依言闭目休息。
第二日一早，张晓便醒了，虽还是有些有气无力，却急不可待的扶着林夕四处张望。
昨日那道白墙后面，似是厨房一般，灶台虽在，却又多出许多摆放食材与调料的案子。此刻灶上正煮着什么，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再转到多宝格后面，果然如她猜想的一般，是一条回廊，前面几个路口还挂了牌子，依次写着众人的名字。第一个木牌就写着张晓二字。
张晓忙沿着回廊走进去，一道木门拦在眼前，推开门，只见一片粉红色扑面而来。粉红色的梳妆台，粉红色的床幔，粉红色的柜子。张晓不由有些汗颜：“这还真像个女孩子的房间啊……”
林夕斜睨她一眼：“你以为你不是女孩子吗？你虽是妖，化成了人就得有人的样子，你看看你，除了外表，哪里像个女孩子了？”
张晓吐了吐舌头，待要再去看其他人的房间，林夕却是不肯了，说道：“以后有的是时间看，你不是想好好修炼吗？还是快去吧？”
张晓这才忆起昨日的豪言壮语，听林夕这话，觉得有门，忙对着林夕便要行拜师礼。被林夕一把托住，道：“这段日子我也听说过你的一些事，你自有师傅，拜师就不必了，你我便兄妹相称吧！”
此言正和张晓心意，也不再纠缠，甜甜笑着便叫了一声：“大哥。”
“也是你我的缘法了。”林夕点点头，第一次板着脸严肃的说话。“我当日逃到这里，虽是被你的徒弟所救，也是感应到你在这附近。大概你我二人本就有些渊源吧。”
“又来了……”张晓头痛道，林夕大概又要说他们都是九尾狐一类的了。她根本就不是九尾狐！但嘴上虽报怨，修炼却一点不敢马虎，自此以后便跟着林夕修炼起来。
第一天，林夕便正式教了张晓幻术。
张晓以前虽跟着蒋问儿学过一些，也在梦中见过一些，虽也能用，但到底不甚了解。因此学的很是用心。
但很多东西，往往不是用心便行的。张晓照着林夕教的法门练了一天，也没能如林夕所说凭空变出一张桌子来。直把张晓急得抓耳挠腮，蒋问儿不是说过，幻术是不可能凭空变出东西的吗？七分假里面总要有三分真，而林夕怎么反其道而行之，却叫她凭空变幻？欲要再寻林夕问个究竟，他却随着周醉山去菜田那边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还没等到林夕回来，张晓便累的倒头睡下了。
这晚张晓又梦到了沈玉指。
这回沈玉指依旧是和林夕在一起。张晓这才想到，她自从第一次抽到找到林夕的签，便开始梦到沈玉指与林夕在一起。等真正找到林夕，却忘了问问他，是否知道沈玉指这号人。做了这么多次的梦，又使出过沈玉指的幻术，若说沈玉指此人只是张晓凭空臆想出来的人，她是绝对不信的。
正想着，就听一个柔和的女声笑道：“咦，竟然是两只小狐狸！”
张晓，应该说是沈玉指抬头望去，就见一个瘦弱的女子婷婷立在面前的花丛旁，手上正拎着一个水壶，想是在给花浇水。
“狐狸怎么了？”沈玉指冷冷说道。
那瘦弱女子掩口一笑，说道：“也没什么。我也很久没有见过狐狸了。”脸上很是惘然的样子。
“为什么？”一旁依旧是银灰色小狐狸样子的林夕开口问道。
瘦弱女子挽了挽耳边碎发，笑道：“我叫流芳仙子，平日里就歇在这附近的竹林里，有空来我这玩吧！”说完，竟转身走了。
张晓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次梦到的竟是沈玉指与流芳仙子初见时的场景。看样子沈玉指对流芳仙子很是不爽啊，也不知这两人最后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正想着，就感觉林夕在扯自己的袖子，低头看过去。
林夕满脸诡异的笑意，说道：“玉指大人，你怎么看呆了？”
沈玉指却并不答话，只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张晓却总想回头再看看流芳仙子。毕竟她只真正见过流芳仙子一次，便是流芳仙子临死之前那副惨样。
原本梦到沈玉指时，身体都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的转过头去了，就看到一个婀娜的身影穿花拂柳的向着远处走去。
却听林夕又笑道：“玉指大人，你又回头看她了！”
张晓这才醒悟原来刚才回头偷看的不是自己，而是沈玉指。想是这两人初见面就擦出了火花？张晓不由在心中浮想联翩。
这一想之下，却是醒了过来。
张晓揉揉眼，望着满眼的粉红色，摇了摇头，沿着回廊出了山洞。
外面正是深夜，周围一片片虫鸣声，张晓伸着懒腰望天，天上星子不停地闪啊闪。这还是张晓重生以来第一次好好的看夜空。以往这个时候，她不是在烤妖肉吃，就是在睡觉。与前世比起来，这里的空气和景色都纯净了许多。
想着，张晓不由深深吸了口气。正欲转身回去继续睡，却听不远处有人叫道：“姑娘？”
声音很有些耳熟的样子。张晓回头望去，就见一个人影从槐树后走过来，借着月光看到一张圆圆的脸，竟然是苗凡梦。
“怎么是你？你没走？”他不是被卜卓送下山了吗？张晓惊愕之下，不由问道。
苗凡梦嗫嚅着微嗡着嘴，说道：“我……我现在住在山的下村子里，赁了一间民房。”
“你住在这里干嘛？”张晓不由失笑，那村子里的人竟然肯把房子租给个外人，也不知苗凡梦给了多少钱。
“我……”苗凡梦只嗫嚅着说不出话。
张晓不由疑心大起，就算是住在山下的村子里，那村子里这里也有好几十里路，苗凡梦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山上来干嘛？嘴上便直接问道：“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第四十一章 夜谈
“也没什么事。”苗凡梦咧开嘴笑笑，嘴角边一个酒窝若隐若现。
张晓登时没了脾气，席地而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道：“坐吧。”
“嗳！”苗凡梦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一屁股就坐在了张晓的身边。
张晓皱皱眉，不由稍微挪了挪，与苗凡梦保持了一点点距离。
“啊，你看今晚星星多亮啊！”苗凡梦突然说道。
张晓暗暗翻了个白眼，虽然她也是第一次注意到，但是晴天的夜晚，星星都是亮的吧？嘴上却敷衍般应到：“嗯，是啊。”
“快到八月十五了！”苗凡梦继续说道。
这都哪跟哪？星星亮和快到八月十五有关系吗？张晓腹诽着。但想到八月十五，正该是月圆人团圆的时候，心下却有些黯然了。
前世的八月十五，都是和父母一起过，母亲不管多忙都会亲手做月饼给她吃。那时候她还嫌弃过母亲做的月饼不好吃。而此生确实再也吃不到了！
今生作为狐狸，虽然朱洪照对她很好，但却已经死了。甚至李思忠和云招也死了。可以说，凡是和她亲近些的人类，都已经死了。青云阁又已变成这副模样，八月十五，别人都回家团聚了，她又该回哪去，和谁团圆呢？
“姑娘，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是哪里人？”苗凡梦见张晓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胡乱问道。
“我叫张晓。”张晓笑笑，答道。“我是……我家在……”然说了半天，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她是哪里人？她家在哪？她自己都不知道，又如何回答？面上就带了些苦笑。半晌，叹了口气说道：“我家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啊？比从我家来这还远吗？”苗凡梦似是看不出张晓的苦涩，只一连串问道。“我送你来这里，赶马车足足走了十六天呢！”
张晓也不看他，只仰着头看着星星。“我家说远也远，说近也近。”
“还有这种地方？”苗凡梦挠挠头，似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知道多少地方？”张晓斜睨着他，打了个哈欠，又有些困了，却不想继续睡，于是随口问道：“那你呢？你是哪里人？”
说完自己掩口笑道：“看我，咱们就是从你家过来的，我还问你是哪里人。”
不想苗凡梦却有些惘然的道：“我也不知我是哪里人。”
“你不知道？”张晓愕然，倒把困意都忘到脑后了。“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是哪里人？”
苗凡梦微微一笑，嘴边一个酒窝若隐若现：“我有记忆起便生活在方旗镇，周围也没人认识我，我从哪来，父母是谁，全不知道。我想着，我如果有家人，他们总会去寻我，因此也并没有离开。直到遇到你。”说完，深深的望了一眼张晓。
“原来是这样……”张晓恍然大悟，继而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你现在离开那里，你家人不是找不到你了吗？”
苗凡梦失笑道：“我已经在那里等了六年多了，从来没有人来找过我。若不是醒的时候身上还有点银子，能不能活到现在都难说呢。”说罢低下头，道：“说不定我的家人也早就不在了吧。”
“也许他们并不知道你在那里！”张晓略带安慰的拍拍苗凡梦的肩膀。她虽然不知道此生能不能再与父母见面，但总算还知道他们在前世的世界里好好的活着。与苗凡梦相比较起来，她倒还算是幸福的。想着，心里也有了意思惺惺相惜之感。
苗凡梦却不甚在意，只笑道：“反正我对家人什么的完全没有印象，以后能遇到他们，那自然是万幸，若是不能，也就当没有他们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家人。”
他倒是很乐天！
想着，张晓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苗凡梦来。就见一张白白净净的圆脸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像时刻都在笑一样。但若仔细分辨，他真正笑起来的时候，嘴边有一个酒窝，平时便没有。
苗凡梦似是被张晓打量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略挠了挠头，说道：“不早了，你不回去睡觉吗？”
张晓原本正直勾勾的打量苗凡梦，听他这么一说，这才醒悟到自己大半夜的不睡觉，竟然跑来盯着一个谈不上认识的人猛瞧，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忙站起身，说道：“那我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苗凡梦笑着点点头，张晓随着他点头的动作瞥见他下巴上一片淡淡的青色，心中若有所动，便想到了李思忠。
当年李思忠死的时候，下巴上也是带着这样一片淡青色。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真正长出胡子的。想着，张晓甩了甩头，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起他来了？再回头看看苗凡梦，依旧站在槐树下望着天上出神。
第二日，张晓一大早便被林夕拖了起来。
“干什么呀？”张晓打着哈欠神情困倦的说，“昨晚做了一宿梦，睡的累死了。”
林夕坐到桌前托着腮望着张晓，笑道：“看看你昨儿练了一天的成果呀！”
“成个屁果！”张晓一听没好气的骂道。“说什么凭空变出桌子来，根本就不可能！”
“哦？怎么不可能了？”林夕似是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正色说道。
见他这副样子，张晓反倒疑惑了。她昨天想了一天，都没想出该如何凭空变幻出一件物体。看林夕这样子，难道他真的能做到？继而想到林夕不过甩甩袖子便将晓梦山庄拾掇成眼下这副样子，心中便有些信了。问道：“那到底该如何做呢？”
“嘿嘿！”见张晓一脸虚心求教的样子，林夕反倒笑了：“怎么做都不行。凭空变幻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
“你你你！”张晓气结：“那你还叫我变！”
林夕重又懒洋洋的趴到桌上，嘻笑道：“不然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张晓恨不得将他脸上的笑容打下去，只觉得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可恶！“我自然知道！你以为我就对幻术一无所知吗？”
“哦？”林夕一手托腮笑道：“我倒不知青云阁何时研究起幻术来了？”
“我非得在青云阁学幻术吗？”张晓鼻子翘的老高，反驳道。
这回林夕倒来了兴致，“那你说说，你是在哪学的？”
“我！”张晓语噎，难道如实说是在梦中学的？岂不是要被林夕笑掉大牙？但见着林夕面上一副“我就知道你在说大话”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做梦梦到的！不行啊？”
果然，林夕捧腹大笑起来，“做梦梦到？哈哈！哎哟，我看我以后几年都不用听笑话了！”
张晓满脸涨的通红，大声说道：“有什么好笑的！你以为九尾狐就了不起吗？我经常梦到九尾狐，我就是跟他学的幻术！那个九尾狐可比你厉害多了！”
“哦？”林夕依旧笑得直不起腰，伏在桌上笑道：“那你梦到的九尾狐叫什么？看看我认不认识？”
“他叫沈玉指！”张晓脱口而出。
却见林夕“腾”的一声站起来，抓住张晓的胳膊厉声问道：“你再说一次，他叫什么？”
“叫沈玉指……”张晓第一次见林夕声色俱厉的样子，顿时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继而又纳闷他那么认真做什么。难道他真的认识一个叫沈玉指的九尾狐？想着，也激动了起来，“你真的认识他？他在哪？”
林夕却不吭声，只直勾勾的盯着张晓猛瞧，继而缓缓松了手，有些颓然的坐回椅子上，双手捂脸说道：“玉指大人，他已经死了。”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死了？”这回轮到张晓愕然。沈玉指那么厉害，怎么会死的？心里想着，嘴上就问了出来。
“你先说说，你都梦到什么了？”林夕抬起头，眼角不知为什么看起来些微有些闪光。
张晓如实将自己前后断断续续梦到的许多事情讲了一遍，再看林夕，已是听的有些痴了。
半晌，林夕才长叹一口气，说道：“原来流芳仙子是这么死的……”
“是啊，沈玉指好可怜，流芳仙子临死的时候一直把他当作凶手。”张晓点着头说道，忆起早些年做的梦，心中仍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酸楚。
“那沈玉指到底是怎么死的？”张晓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问道。
“唔，这事说来话就长了。”林夕第一次正经起来，说道。“玉指大人是我见过的唯一一只天生就是九尾的九尾狐。那时候我还是只普通的小狐妖，仗着有点道行整日里偷鸡摸狗。还是玉指大人将我送到狐族中，还经常指点我。我便常与他亲近。”
“后来我们认识了流芳仙子。玉指大人很是讨厌她，但她却常常缠着玉指大人。我心里……”林夕顿了顿，又说道：“我心里又是艳羡又是嫉妒。很希望流芳仙子也能多看看我，但是我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狐狸，哪里入的了她的眼？所以我就开始闭关修炼，想化成人形。”
“等我能够化成人形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年之后了，那时他们已经同进同出，俨然一副伉俪情深的样子。虽然仙凡不能相恋，但流芳仙子天真活泼，又向来受天帝宠爱，因此天帝也对玉指大人青眼有加，特意派了使者来接玉指大人成仙。但玉指大人却是拒绝了。”
第四十二章 往事
听到这里，张晓忍不住插嘴问道：“拒绝了？为什么？”
“你懂什么，”林夕横了张晓一眼，眼中波光潋滟一般，无甚杀伤力，说道：“玉指大人向来孤傲，根本就不把那群徒有虚名的仙人放在眼里。何况他也不愿被人说是沾了流芳仙子的光。”
张晓摸摸鼻子，低声说道：“有什么区别，要是我的话，我肯定巴不得早点成仙。”见林夕又是一记眼刀飞了过来，忙告饶般说道：“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您继续说！”
林夕似是陷入了回忆中，也不与张晓多做计较，继续说道：“后来如你所知，流芳仙子死了之后，玉指大人便去偷玉阳上仙的法宝，但是却并没有偷到。”
“没偷到？”张晓实在按捺不住，又插嘴问道：“怎么会没偷到？”
林夕皱了皱眉，“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他去的时候，玉阳上仙的住处已经空了，之后就一直有人追着他讨要玉阳上仙的法宝。后来……”林夕似乎有些迟疑，眉头锁的更紧了。
“后来怎样？”张晓听故事正听得精彩，也正由于林夕的讲述将自己过往做的梦都串联了起来。想不到她以前做过的那些梦竟然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后来听说玉阳上仙集结了上百个仙人，将玉指大人拦在一座大山附近。再之后便没了玉指大人的消息，想是飞灰烟尽了……”林夕似是不想多说，草草便结束了故事。
张晓听得不过瘾，何况沈玉指天生九尾，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平平淡淡便死了？心中有些不信。
林夕却苦笑道：“你当我没找过吗？那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这八百年我一直在找他，不过一点消息也没有。”
张晓无话可说，却见林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疑惑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其实，我有想过，玉指大人会不会已经转世了……”一边说着，一边不住上下打量张晓。
一个念头便在张晓心中升起来，“你是说……这怎么可能？”
“我也没想过玉指大人会转世成女人。”林夕见张晓也怀疑起那种可能性，便直说道。
张晓连连摇头：“绝对不可能！你不是算过我的命格吗？没算出来吧？我告诉你，那是因为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说着便将自己前世在另一个世界里死掉，醒来便发现自己成了狐狸的事讲了一遍。这回轮到林夕惊异了。
“世上竟有这种事？”
张晓翘起鼻子，道：“你以为你知道的很多吗？这世上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
林夕也不反驳，只低头不语沉思，过了半晌，又抬起头来，脸上已是带了如往常一般的娇怯表情，嬉笑道：“不管你是不是玉指大人转世，幻术你总是要学的。”说罢，留下几个幻术的咒语法诀便转身走了出去。
张晓气结，却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只得乖乖按着他说的方法练习法诀。
林夕出了张晓房间，却并没有立即就走，而是盯着房门看了一会，才若有所思的出了山洞。写了封信传了出去。
转身正要回洞中，却见到一个人影躺在槐树下，还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走过去一看，正是苗凡梦。不由有些好笑，低下身子推了推他。
苗凡梦昨夜与张晓谈心之后，脑子里转的全是张晓宜嗔宜喜的样子，心中有些乱。他自在荒山中见张晓昏倒在地上，心底便有些异样的感觉，也不顾对方身份便将其带到家中，还请了大夫为其疗伤。
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是动了恻隐之心，毕竟荒郊野外的，一个姑娘家昏倒在地，也不能不管。但等到张晓醒了，对着张晓满脸的防备与狡黠，心中异样的感觉更甚。因此听到张晓叫他送她回家，便买了马车将她送了回来。
原本他也以为自己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但将张晓送回晓梦山庄之后，不知为何，他却不想就此离开，反正他也没有父母家人，索性就在山下住了下来。没想到住在山下犹觉得若有所失，趁着月光便跑到山上来。遇到张晓，便不由自主的说了那些话。
后来张晓回去睡觉了，他原本也想下山去的，但是毕竟赶了许久的路，没好好歇息就又爬上山来，也是有些累了，竟就在树下睡着了。
此刻被人推醒，犹自有些茫然，睡眼惺忪的望着眼前朦朦胧胧的身影，便以为是张晓来唤他。口中便笑道：“张姑娘起的真早。”
耳中就听到一声娇笑，却是男子的声音，“谁是张姑娘，你看清楚一些！”
苗凡梦此刻才真正清醒过来，一骨碌爬起来，看着眼前站着的男子，正笑眯眯的望着自己。登时想到那夜在山洞中见到的狐狸脸，立即跳开几步，这才整了整衣衫，拱手道：“多谢先生唤我。”
“你这么怕人家做什么？”林夕见他有些惊惧的样子，顽心又起，摆出一副妖娆的姿态，嘟着嘴说道。
“呃……我……”苗凡梦见一个大男人摆着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只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口中胡乱应付着。
这回倒是林夕有些吃惊了，他也是上千年的狐妖了，此刻对苗凡梦施以媚术，竟然毫不见效？忆起苗凡梦临醒时唤着“张姑娘”，心下有所了悟，笑问道：“你刚才一直叫张姑娘，你以为我是张晓吗？”
提到张晓，苗凡梦想到月光下张晓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斜睨着自己的样子，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就带了些绯红。
林夕见苗凡梦姿态，立即便明白了，大笑着转身进了山洞。
苗凡梦不知林夕笑些什么，见身上衣衫沾了些落叶尘土，已是有些脏了，唯恐待会被张晓撞见，忙急匆匆下了山。
却说林夕大笑着进了山洞，被正要出门的周醉山撞个正着。
周醉山原本对林夕还有些尊敬，毕竟是快要渡劫成仙的九尾狐。但经过这段时间，林夕整日里不是调皮捣乱就是挑三拣四要吃这要吃那，搞的周醉山很是头痛，对他也没了敬畏之心。见到林夕笑的不怀好意的样子，便问道：“一大清早的，什么事这么好笑？”
林夕便八卦的将苗凡梦的异样之处讲给周醉山。
周醉山却皱起了眉，李思忠的事才过去没几年，又来了个苗凡梦。虽然淑女之思也是平常，但张晓毕竟是妖。人妖殊途，就算苗凡梦能够接受张晓的身份，张晓又如何面对凡人只有几十年的寿命呢？
何况看张晓的样子，对李思忠并未忘怀，李思忠又是已经死了的，恐怕张晓对苗凡梦也没什么兴趣。
林夕不知周醉山为何听说苗凡梦的事之后便一直皱眉，但也懒得多想，挥挥手便回房补眠去了。
自那日后，苗凡梦便时时借着这样那样的缘故来晓梦山庄。一开始只说是找周醉山聊农事，眼却不住去看张晓的方向。
但周醉山对他已起了防备之心，如何能让他如意？便假说要去菜田那边忙活，叫苗凡梦随他过去。
一次两次的，苗凡梦也看出来了，就换了个理由，说是来找云天德。
他找云天德能有什么事？张晓纳闷的想着，二人只说过几句话而已。再加上云天德经常外出访友，苗凡梦来五次倒是有四次都赶上云天德不在。
但张晓忙于练习幻术，也没空搭理苗凡梦。因此每次苗凡梦来了，都是林夕来招待他。
苗凡梦对林夕确实有些怕的，往往是支吾几句，见张晓实在不得空，便走了。
第二日又寻了另外个借口过来。
张晓有些烦了，不明白他既然惧怕林夕，为何还要三番五次跑过来。因此依旧让林夕招待他。卜卓便在一边偷笑，“那呆子想是看上你了。”
“胡说些什么呢！”张晓瞪眼。继而又苦笑起了。李思忠之死才过去七八年，别说她已认清自己狐妖的身份，就算是常人，此刻哪有什么心思去应付别的追求者？
林夕才不管那许多，他觉得好玩的事情，便一定要玩下去。但从张晓神色中也似看出了什么，一边明里鼓励着苗凡梦，一边暗暗向周醉山打听张晓从前的事。
周醉山对林夕的做法早就有些不满了，正好想借此打消林夕的念头，便将李思忠的事直说了出来。
林夕听说李思忠喜欢张晓，却又娶了别人，正大骂他负心，又听说李思忠为了张晓而死，心下有些恻然。
周醉山说道：“毕竟人妖殊途，何况师傅心中早已有了人了。你又何苦再让那苗凡梦招惹她？”
“怎么是我让苗凡梦招惹她？”林夕听周醉山这样说，挥着袖子反驳道：“明明是苗凡梦自己动了心思。”
周醉山皱了皱眉，道：“我敬你是前辈才一直没有说。那苗凡梦明摆着找借口靠近我师傅，你不拦着也就算了，为何他一来，你便拖着他去看师傅修炼？”
林夕登时觉得有些百口莫辩，他的确是在给苗凡梦创造机会。不过他只是为了好玩罢了。听了周醉山的话之后，也丢开手不管了。
但苗凡梦却未就此放弃。林夕不搭理他，他反倒光明正大的说要找张晓探讨关于修炼的事。
张晓虽也学了十来年了，加上吸收了青云剑的部分法力，自身修为还算不错。但要说讲那些理论的东西，她几乎是一无所知了。哪里能和苗凡梦探讨起来？
便直说道：“你若想问修炼的事，不如去问云天德。”
“云老不是不在么！”苗凡梦腆着脸笑道。
但张晓只觉得他那张圆脸说不出的碍眼，连嘴边的酒窝也变得讨厌起来。
第四十三章 来客
“我之前只看过百妖录，对这些仙啊，妖啊，全不了解。”苗凡梦见张晓脸上不耐，忙放低姿态解释道：“你看，你总是比我强些的，不如就随便给我说说？让我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张晓见苗凡梦这副样子，倒和她刚刚拜朱洪照为师时有些像了，心中有些好笑，也有些惘然。不知道朱洪照当日是不是也如她此刻一般心情？
这样一想，对苗凡梦也不再不假辞色了。耐着性子将中洲几大门派的修行特点讲了讲。末了又说道：“其实我连百妖录都没看过，当年还因为这个被人嘲笑过。”很有些遗憾的样子。
“我家里有，我去拿给你看！”苗凡梦闻言立即跳了起来，兴高采烈的便跑了出去。
张晓微眯着眼看着苗凡梦走远，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日苗凡梦急匆匆送她回晓梦山庄，那百妖录恐怕还留在方旗镇的家中，这一来一回怕不得一个多月？
想到有一个多月不用见到苗凡梦那张圆脸，不用应付他层出不穷的问题，不由略带得意的微微笑了起来——还是她聪明想到这么个好法子！
但过了几日，张晓又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经过这么些天，对苗凡梦的聒噪已有些习惯，冷不丁耳边清静了，反倒觉得不自在了。张晓不由苦笑，难道自己是贱吗？
正想着，便听见外面一阵喧哗，难道苗凡梦这么快就回来了？
张晓一边想着，一边走出房间。
就见厅里稀稀落落坐了七八个人，只有林夕是认识的。其他的，她只看得出是妖怪。
“这是……”见有人走来，坐在前面的一个红头发妖怪对着林夕问道。
林夕娇笑着指着张晓，说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新认的妹子，叫张晓。”
红头发先是对林夕道了声恭喜，这才转过头仔细打量张晓，直看到张晓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这才从怀中掏出一把红色的扇子来，递给张晓，“林大哥之前来信只说搬到这里住了，也没说认了个妹子，我也没什么准备，这扇子就送给你吧。”
“红鸾，你自己身上的毛做的扇子，你也拿得出手的。”林夕在一旁打趣道，眼睛却不住对着张晓使眼色。
张晓按着林夕的暗示将扇子接下，想来那红头发就是不知什么鸟妖了，看他一副五大三粗的样子，竟然起个名字叫红鸾……
红鸾掏出扇子之后，另外几个妖怪也急忙忙掏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塞给张晓，又急忙忙坐回原位。
“林大哥，您要的东西我已经给您带来了。”
张晓正低头打量怀中的东西，便听到红头发对着林夕恭恭敬敬的说道，手上还捧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盒子。
林夕随手接过，却似笑非笑的看了张晓一眼。
张晓不由有些纳闷，人家给他东西，他看自己做什么？想着，便坐到了林夕身旁，也不知道这晓梦山庄到底谁是主人。
红头发却搓着手笑问道：“林大哥，这个东西您已经在我那放了三百多年了，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用了？”
“问那么多做什么。”林夕嘴上嗔笑着，手指却不住顺着盒子表面的花纹摩挲。
张晓见状不由起了好奇，听起来是林夕叫红头发把他寄存了三百多年的东西送过来，而且一副很珍惜的样子，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心里想着，眼睛就不住去打量那个盒子。但盒子只是外表雕了些云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张晓恨不得眼睛变成X光，好仔细看看里面是什么。
林夕却挥挥手：“东西已经送到了，你们就回去吧，没事不要来打扰我。”
“那可不行！”红头发大声反驳说，“您渡劫的时候若不是瞒着我们，也不会种了狼妖的暗算。现在您一个人住在这，让我们怎么放心？”
“你们不说，又怎么会有人知道我在这里。”林夕斜斜扫了一眼众人，眼中精光闪过。“若是狼妖寻过来，那自然是你们泄露了消息。”
众妖连连说着“不敢”。
林夕这才重又微笑起来，“何况我也不是一个人住在这，这不是还有我新认的妹子么。”
“对对对，是我们糊涂了！”红头发忙接口道，回头瞪了身后几个形状各异的妖怪，
林夕手指敲着盒子，问道：“之前让你们找的人有消息了吗？”
“这……”红头发愣了下，这才说道：“林大哥，你已经两百多年没问过这事了，咱们还以为你已经放弃了……”
林夕摆摆手打断了红头发的解释，望着张晓微微一笑，眼中这才透出一点暖意，说道：“没关系，我也就随便问问。人我可能已经找到了，只是还不太确定。”
张晓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几个人在打什么机锋，更不知林夕为何突然这样看她，也没耐心继续听下去，捧着满怀的礼物就回了房，将东西一股脑堆到桌上。
适才人多，她也不好当着人家的面查看礼物，此刻回了房，拿起这个看看，又拿起那个看看，全不知道是做什么的。除了红鸾送的扇子外，倒是有一个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用丝带串着的铃铛。
张晓拿起来轻轻摇晃，全不闻半点声响，但看起来却很有些眼熟的样子。
这不是王启璐的觅踪铃吗？怎么会到了红鸾那帮妖怪的手里？
张晓仔细回忆起当日在集仙会上最后一次见到觅踪铃的情景，疑心顿起。
觅踪铃是鬼谷的法宝，被谷主给了宝贝女儿。后来听说王启璐在李思忠死后自尽了，这觅踪铃……就算不被鬼谷的人收回去，也应该被青云阁的人收起来吧？
想着，心中不由“咯噔”一声，难道是朱子明送给了何吉仙？而何吉仙又给了哪个妖怪？这么说来，今天送她觅踪铃的这个人，就和何吉仙有关系了。但她左思右想实在记不清是哪个妖怪把觅踪铃给她的了。
可以确定的是，送她觅踪铃的人，一定和何吉仙有关。
那么这个人混到晓梦山庄来，岂不是很危险？
想着，张晓便要去提醒一下林夕。她自己虽不记得，但看林夕的样子，显是与那群妖怪相熟的，他一定记得是哪个妖怪拿出的觅踪铃。
一推门，却见林夕一手抱着盒子另一手举着站在门外，不由吓了张晓一跳。抚着胸口低声问道：“你怎么站在这，吓死我了！”
“我怎么知道你要出来。”林夕轻轻一笑，缩回了手，另一手仍旧抱着那个盒子，一副小心翼翼很是宝贝的样子。
“他们呢？”张晓伸出头左右探探，见四下无人，便将林夕拖入房中。
林夕将盒子慎而重之的摆在桌上，这才转过身来看张晓，眼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找他们干嘛？我叫他们回去了。那群小妖怪聒噪的很，没得在这扰了清静。”
听闻那几个妖怪走了，张晓松了口气，这才抓着林夕的袖子说道：“我跟你说哦，我怀疑他们中有奸细。”
“奸细？”林夕挑起了眉，似笑非笑的说道：“什么奸细，别胡扯了。”
“我没胡扯！”张晓见林夕不信，急急将桌上的觅踪铃拎起了凑到林夕眼前，“你看，这觅踪铃可是鬼谷的东西，怎么落到他们手中了？前些年集仙会上我见过这个觅踪铃的，后来想是落入青云阁的朱子明手里。那朱子明和何吉仙什么关系你难道不知道？”
林夕轻轻捻起觅踪铃上的缎带，放在桌上，抓住张晓的手道：“这个我早知道了，你以为我躲在青丘岛上，就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吗？”
“你是说……”张晓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你派到何吉仙那的奸细！”抽出手来大力拍着林夕的背，“我就说嘛，你这么英明神武，怎么会让奸细混进晓梦山庄来！”
林夕被张晓拍的有些痛了，不由干咳两声，再次抓住张晓的手，柔声问道：“别说这些了，你就不好奇他们来干什么的？”
“不是给你送东西吗？”张晓疑惑的问，两眼就去打量桌上的盒子，盒上的云纹很是普通，也没什么不起眼的。但想到林夕由始至终都对那盒子很是珍重的样子，不由问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林夕放开张晓的手，轻轻打开盒子，嘴上说道：“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玉指大人的事情？”
“当然记得啦！你还说怀疑我就是沈玉指！”张晓指责般说道，“这么荒谬的事情，亏你想得出来！”
不过那跟这盒子有什么关系？张晓疑惑的看着林夕自盒中郑重取出一物，定睛望去，却是一面小铜镜。
“这是什么？”张晓伸手就要去拿那铜镜。
林夕却避了过去，“轻点，别碰坏了。这可是上古时传下来的法宝。我找了几百年才找到的。”
“好稀罕么？”张晓闻言撇撇嘴，“我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我的青云剑也是高级法宝来的。”
林夕再次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张晓，嘴上却只微微笑着不说话。
看了半晌，张晓终于觉出有些不对劲，问道：“你这样看我干嘛？”只觉得林夕的眼光中似是带了些什么一般，不由面上有些泛红。
“好妹妹，你就不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玉指大人转世？”林夕眼中带着深意，问出的话却让张晓觉得晴天霹雳。
但不等张晓说话，林夕便将手中铜镜举到张晓面前，口中说道：“这面镜子能照出人的前世，是还是不是，咱们照一照便知道了。”
第四十四章 意料之外
张晓闻言正要大叫荒谬，就见那铜镜镜面上自己的影子一阵模糊，像是湖面上泛起的波光一般。再一看，镜中人果然变了样貌，却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还带着个黑框眼镜的书呆子，果然是张晓前世的面貌。
心中不由呆了，略带颤抖着伸出手，要去抚那铜镜。也不知是想将镜中人抹去，还是想将镜中人看的更清楚一些。
多少年了！张晓自己已经有快十年没有见过自己真正的样貌了！连她自己有时也有些不确定，她到底是谁，是前世那个病秧子，还是今生的小狐妖。而这镜子果然如此神奇，竟能将她自己都忘得差不多的长相照个一清二楚。
林夕见张晓面上惊异，不由微微一笑，略有些得意的探过头，笑道：“你看，我说的吧……”话音说到一半，却顿住了。
林夕侧着头，在镜中也只看到了一张陌生的女孩脸，显然不是他口口说的“玉指大人”了。
这一看之下，林夕面上惊色优胜张晓，手一顿，那铜镜便滚落地上，发出一阵“叮啷啷”的响声。
“哎？你干什么呀！”张晓一愣，忙弯下身子去捡那镜子，她还没看够呢！
林夕却一把拽住她，失声道：“你竟然不是他？你竟然不是他！”
“竟然什么啊！我本来就不是！上次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我前世只是另一个世界里的普通人！”张晓一挥手甩开林夕。
“你竟然不是他……”林夕好似听而不闻一般，放开张晓，便喃喃自语着向门外走去。
张晓低头看了看地上镜子，又看了看林夕好似委靡了一般的背影，跺了跺脚，追了上去，“喂，你镜子不要了吗？”
“留给你玩吧。”林夕轻飘飘丢下一句。推门走了出去。
“你站住！”张晓喝道：“你这段时间教我幻术，难道就是因为以为我是沈玉指吗？”
林夕的身影顿了顿，转过身来看了张晓半晌，轻轻一笑，又带了些妖娆的样子，问道：“不然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你……”张晓说不出心中是失望还是什么，也不再阻拦林夕，只傻站着看着林夕走远。
二人都没注意到，地上铜镜中那人影再一次模糊了一阵，渐渐隐了回去，又化成一张男人的脸。
自那日之后，林夕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依旧每日娇笑着拖着张晓学这学那，再不就追着周醉山说要学种菜。
张晓看着他那张笑脸就恨不得打他几拳。经过这小半年的相处，她也知道，林夕每次这样笑，便是在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所谓的狐妖之惑，不过是他的面具罢了。但要说她为什么见不得林夕掩饰自己，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整日只闷闷不乐，修炼上倒是愈加勤快了。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这天林夕又随着周醉山卜卓三人去种菜了，张晓正躺在草地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背着林夕教的口诀，就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张晓翻身望去，正见到一张圆脸笑盈盈的凑了过来，正是苗凡梦。
他不是回方旗镇拿百妖录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张晓心中不由一阵说不出的烦闷。
果然，苗凡梦自怀中取出一本翻的有些破旧的书，献宝一般递给张晓：“你看，我把百妖录拿来了。”
“你这一来一回的，怎么这么快？”张晓坐起身来，拂了拂衣衫上的草屑，这才皱着眉接过百妖录，随手放在一边。
苗凡梦顺势坐在张晓身边，兴冲冲的道：“我怕你等的着急，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唔。”张晓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觉得与苗凡梦坐的如此近有些别扭，便顺势站起身来望望天，“太阳晒得有些热了，我先回屋去了。”
苗凡梦抬头望望天，虽然并未阴天，但太阳也是被云遮住的，不明白张晓为什么说是晒的热。又一想大概刚才他没注意天气的时候确实是太阳很晒吧，看着张晓甩着百妖录走远的样子，挠了挠头，也跟了上去。
张晓回到房中，正要关门，这才发现苗凡梦傻傻的站在身后。不由有些心软了，随口问道：“你要不要先喝口水？”
“我不……好的，我喝口水，喝口水。”苗凡梦正想说不渴，见了张晓皱着眉的样子，急忙应好。
见他那副傻愣愣的样子，一张圆脸上全不见从前的机灵，张晓倒不由乐了起来。转身随手倒了杯水，也不递给苗凡梦，就随手放在桌上。自己也随意在一旁坐了下来。
苗凡梦见状忙上前两步去端那茶水，却见到桌上放了一面铜镜，不由好奇望了一眼，那铜镜竟然映出个完全不像他的人影来，登时大惊：“这镜子里有妖怪！”
“哪里有妖怪？”张晓失笑看过去，正看到镜子中一个十分眼熟的面貌一闪而逝，竟然是李思忠！
“这面镜子能照出人的前世……”林夕的话又在耳旁响起，张晓不由膛目结舌，难道苗凡梦又是李思忠转世吗？
想着，脸上神情不由有些怪异。
“怎么了？”苗凡梦见张晓有些不对的样子，忙扶住她问道。
张晓挣开他，结结巴巴道：“没，没怎么。”
这也太离奇了吧？李思忠才死了多久，还不到十年！再看看苗凡梦，虽是圆脸显得年纪小，也已经二十左右岁的样子。苗凡梦出生的时候，李思忠想是还在学剑术呢吧？
张晓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可笑。忍不住又拿起桌上铜镜，对着苗凡梦照了过去。
依旧显示出李思忠的样貌，连下巴上泛青的绒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苗凡梦见状问道：“你也看到镜子里的妖怪了吧？”虽是刚才被那妖怪吓了一跳，但想到终于找到了话题，不由有些喜滋滋的。
张晓见着他那副傻兮兮的样子，想到与李思忠仗剑除妖的日子，不由有些心酸。虽不大相信苗凡梦就是李思忠，却也有些心软了，便点了点头，笑道：“的确，这镜子的确有些古怪。不如我们把它收起来吧，不要看了。”
说罢，转身将铜镜随意塞到柜子里，转过身看着苗凡梦。心底仍然有些不敢置信。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苗凡梦被张晓盯得有些不自在，问道。
张晓眨眨眼，“没什么。你是不是要回去休息了？赶了一路累了吧？”
“不累，不累。”听到张晓关心，苗凡梦略有些激动，哪里还感觉的到累？
但张晓此刻实在没心思与他寒暄，只得装作累的样子说道：“你不累，我倒有些累了。”
“啊？那我回去了。”苗凡梦闻言急忙忙走了出去。
张晓看着苗凡梦的背影转过长廊，这才关上门叹了口气。
苗凡梦是李思忠转世？这叫什么事儿啊？
别说只是镜子这样显示，就算是玉皇大帝亲自来说，她也没法相信吧？张晓有些头痛的甩甩头。不行，还是得去问问林夕，这铜镜是他拿来的，会不会出误差，他应该最了解！
想着，张晓也急匆匆的出了门，向着山上菜田的方向跑去。直跑到远远看见周醉山在菜地里弯着腰的影子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抓了抓头，这才想到她可以御剑的啊，为什么要一路跑过来？
重重吸了几口气，这才缓步走了过去。却听到地上草丛里一个声音笑着说：“怎么跑的这么急？有鬼在追你吗？”
张晓低头一看，正是林夕。此刻正仰躺在草丛里，双手枕在头下，嘴里还咬着一根草棍。不由一把抢了下来，学着林夕的样子咬在嘴里，问道：“你怎么知道没有鬼在追？”
“哦？真的有鬼追你？让我猜猜，是个痴情鬼？”林夕似是来了兴致，翻身坐了起来，眼睛却微眯着盯着张晓嘴里随着话音晃来晃去的草棍。
张晓见他目光似笑非笑，这才忆起那根草棍是从林夕嘴里抢下来的。忙把那草棍抽出来拿在手中察看，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刚才林夕咬的是哪边了，不知道和自己是不是咬的同一边？
那岂不是……岂不是……不等想出岂不是什么，张晓便已飞红了脸。再看看林夕满脸的笑意，就有些恼了，“笑什么笑！”
“哟，你还管得了我笑了？”林夕又发出一阵娇笑声，直笑的张晓脸色渐渐凝住，这才转而正色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真的有鬼在追你？”
张晓难得被林夕送了个台阶，忙将在铜镜中看到李思忠的事说了一遍，问道：“你那破镜子到底准不准啊？李思忠就算当时立即转世，也不该是苗凡梦这么大年纪！”
“我倒也希望那镜子不准呢！”林夕掩住口又发出一阵笑声，直笑得张晓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你别这么笑了，大家都是狐狸，你那狐妖之惑对我也没什么作用。”张晓搓了搓手臂，嘟着嘴嗔道。
林夕眼波流转，斜斜睨着张晓，柔声道：“好好好，你不喜欢我这样笑，我便不这样笑了。”
“你这样我更觉得奇怪！”张晓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正要说话，林夕却已转移了话题，“苗凡梦就是李思忠，难道不好吗？你不是一直想着李思忠？”
“我哪有一直想着李思忠？”张晓随口反驳道。
林夕挑起一边眉毛，“若是你没想，那苗凡梦是不是李思忠，又与你有何关系呢？”
“好像是没什么关系。”张晓点点头。的确，就算苗凡梦真的是李思忠转世，毕竟是另一个人了。苗凡梦的记忆中根本不会有李思忠这个人，更不会记得前世与张晓如何。
第四十六章 害怕无用
“那我就不管了？”张晓纠结着嘟囔着。
“不然你想如何？”林夕反问道。
张晓点点头，“那倒也是。就算他真的是李思忠，他不记得前世的事情了，我又能如何？”
“若是他记得呢？”林夕站起身拍拍身上沾的杂草，“若他记得，你又想如何？”
“怎么可能！”张晓晒笑道，“一个人死了便是死了，就算是转世，又怎么会记得前世的事情。”但说完想到自己可不就记得前世的事情？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林夕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想不想把封印解开？”
“封印？”张晓楞了一下，这才想起林夕说过自己身上有九尾狐的封印。不过她对此完全没有什么真实感。她自重生以来就是一只普通的狐妖，怎么可能是什么九尾狐？
林夕点点头，“没错，若是你解开封印之后，法力应该就和我差不多了。到时你若想叫苗凡梦记起前世的事情，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样也行？”张晓有些疑惑的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了？”
“我什么时候对你不热心了？”林夕却反问道。
张晓结舌，的确，林夕自到了这里以来，向来对张晓很好，虽不是言听计从那种，但张晓想做的事情，他从来都只是支持。只是林夕老说她是沈玉指转世比较讨厌。想着，疑心顿起，“你该不会还怀疑我是沈玉指吧？”
“嗨，说什么呢！”林夕嘴上反驳着，脸上被揭穿的神色一闪而逝，不由摸了摸鼻子。
张晓见状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测。果然林夕就是个贼心不死的，即使见了铜镜中前世的影像，依然怀疑她就是沈玉指。
不过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就算是见到铜镜中的李思忠，依然不相信苗凡梦就是李思忠转世。这点上他们倒是大同小异，自己认定的事情，就算是见到真相也依然存了侥幸之心。
但被林夕这样一打岔，张晓见到李思忠影像的惊异之心倒去了一半。当晚苗凡梦又寻了过来，张晓神色已恢复如常。
毕竟苗凡梦也如她一般，是个无家可归之人。更何况张晓在这世上还有朋友，而苗凡梦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这样想着，张晓待苗凡梦便耐心了许多。
“张姑娘，你似乎有什么心事？”苗凡梦见张晓脸上变幻莫定，便主动开口问道。
张晓点点头，又摇摇头：“也没什么，只是苗先生，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肯定是想过的。”苗凡梦闻言失笑道：“不过想了又有什么用呢？我就是我，不管有没有从前的记忆，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张晓这才记起苗凡梦不单单是不记得前世的事情，连今生的事情也只记得这几年而已。忙解释道：“我说的不是前些年，我是指……呃，上辈子的事情。”
“上辈子的事情？那个想来有什么用？我只要知道我这辈子是谁就好了。”苗凡梦仰头望着天空。
今夜的夜色倒很好，漫天的繁星犹如一把撒在蓝色幕布上的细碎宝石，不住的闪啊闪。
张晓点点头，深以为然。
她若不是记得自己前世是人的事情，今生作为狐狸也少了许多痛苦纠结。
“那你呢？你想记起上辈子的事情吗？”苗凡梦转头看向张晓，眼中也如夜空一般闪闪发亮。
张晓不知如何，便脱口而出：“我当然是记得的！”
“你记得上辈子的事？”苗凡梦讶然道。
张晓这才明白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因着朱洪照的嘱咐，这件事她只对朱洪照和林夕两人说过而已，今晚不知为何竟然告诉了苗凡梦。大概最近关于这些前世今生的事情想的太多了，所以听他问便脱口而出。不过苗凡梦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人，连林夕化出的本相都会害怕，想来就算知道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张晓这样自我安慰着，心理防线便像决堤一般，滔滔不绝的对着苗凡梦讲起了自己前世的事情。
苗凡梦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存在，惊讶之余也十分感兴趣，问了许多诸如学校是什么，癌症是怎么回事一类的。
张晓难得能与人谈论前世之事，也来了兴致，自然是知无不答。但有些问题，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无法回答。
“那你是怎么成了狐狸的？”
关于这个问题，张晓就无法回答了，不由有些黯然的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我醒的时候，就已经是只狐狸了。这便是常说的转世吧，不过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留有前世的记忆。”
“那你当时一定很害怕吧？”苗凡梦觉得此刻虽不算是花前，但也称得上月下了，又与张晓谈起此等密事，正是表现自己男人一面的时刻，不由挺了挺胸。
“害怕？”张晓回忆起自己刚发现重生为狐狸时的事，她刚明白自己成了狐狸，便被朱洪照带回青云阁了，整天除了吃鸡腿就是睡觉，后来糊里糊涂就有了法力拜了师，一直忙得很，哪有时间去想什么怕不怕的问题？摇摇头说道：“现在想来应该是怕的，不过当时不怕。”
听张晓说不怕，苗凡梦刚直起的肩膀顿时垮了下来，喃喃道：“你怎么都不怕的？”
“你很希望我害怕吗？”张晓失笑道，“我那时候整日里忙着观察周围人是怎么生活的，后来拜师之后又忙着修炼学法术剑术，哪有时间去想害不害怕的事情？”顿了顿，又说道：“其实世界上最没用的情绪就是害怕。事情若已经发生，怕又有什么用？与其花时间害怕，不如好好想想怎样应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坐在旁边的苗凡梦却听的很清楚，心中顿生知音之感，叹道：“没错，怕又有什么用！我当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的确有点害怕，不过后来忙着安顿自己，忙着找家人，便把害怕给忘了。若是整日想着害怕的事情，岂不是什么都做不成了？更不会在荒山上捡到你！”
捡到……张晓乍听之下以为是见到，后来反应过来不对劲，不由满头黑线。不过他说得也对啦，当时自己受伤昏迷被苗凡梦救回家，岂不就是捡到么？
这么想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苗凡梦见佳人笑起来，虽不明白是笑什么，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二人光顾着相视大笑，全没注意到树后一个人影幽幽的叹了口气，转身隐入山洞中。
林夕回了自己房中，脑中仍回荡着张晓与苗凡梦的笑声，不由拧着袖子说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玉指大人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但想到铜镜中张晓却并未变成沈玉指的模样，心下也有些疑惑起来。难道他估算有误，张晓并不是沈玉指转世？若真是那样，他这半年在张晓身上岂不是无用功？可张晓若不是沈玉指，他当时破开空间为何会转移到这里？
何况张晓自身也是九尾狐，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认罢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九尾狐？反正林夕是不肯相信的。想来想去，也唯有将张晓身上封印解除掉再看个究竟。若不是有个封印挡着，哪里需要什么铜镜，只凭他九尾狐的法力，算出张晓的前世今生还不是弹指间的事情。
“唉，我这是怎么了，玉指大人要是和那个凡人交好，难道我还能阻止不成？”林夕反手敲了敲头，自言自语的说道，“再说她要不是玉指大人，我也犯不着去管她和谁好。”然思来想去，仍对适才见到那一幕无法释怀，只得闷闷不乐的躺倒在床上。
第二日，张晓见到林夕的时候忍不住捧腹大笑，“你眼睛怎么了？”
“没怎么。”林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起袖子掩住打哈欠的动作，说道：“昨晚没睡好而已。”
张晓忍不住挤挤眼，“九尾狐也会失眠？”
“九尾狐怎么了？”林夕又发出一阵娇笑，“你也是狐狸，难道你不会失眠吗？”
张晓想了想，摇摇头：“我修炼就是吃吃睡睡，哪里会失眠？”
林夕闻言愣了愣，不由大笑出声，手按住额头道：“没错，是我忘了。”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他怎么会没注意到？张晓的确是通过吃和睡来增加法力的。
张晓昨夜第一次与人深谈关于自己重生一事，今日心情十分舒爽，也顾不得再打趣林夕，转而正色问道：“你说，如果苗凡梦真的是李思忠，我该怎么办？”
“你该怎么办？这个问题你需要问我吗？”林夕打着哈欠说道：“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来决定吧？不过如果你问我呢，我只能说，你现在想也没有用。苗凡梦根本不记得关于李思忠的一切。”
张晓闻言点点头，有些苦恼的说：“话倒是没错。但是我毕竟是知道的，想到他是李思忠，便总是无法像对普通人那样对他。”
林夕闻言只有苦笑，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想到张晓可能是沈玉指转世，便无法像对旁人那样冷淡。
“可他若是李思忠，”张晓全没注意到林夕苦涩的笑容，只自顾自的说道：“他又完全没有李思忠的记忆。即使是聊天说笑，也没法把以前的事拿来说。就好像我们之间发生过一些事，可他却完全不记得了。”
林夕听了张晓的话，心中若有所触，低下头来仔细打量张晓，突然说道：“那便让她想起来吧。”
第四十七章 出师
张晓闻言却乐了起来，“哪有那么容易？你当想起前世的事情是那么简单的事吗？”不过低头思索一番，却也不得不承认林夕的话有道理，若是苗凡梦想起前世的事，第一就可以确定苗凡梦到底是不是李思忠转世，第二，她与李思忠之间也不必再有那许多隔阂。
“不过万一他不是李思忠转世，岂不是给他平添了许多烦恼？”说着，张晓又苦恼起来，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林夕瞧着张晓的样子十分不爽，却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心中想法与张晓又有什么不同？他所思所想，一切都建立在张晓就是沈玉指的前提下。但张晓若不是沈玉指呢？虽然他从未怀疑过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却也不得不承认，若张晓不是沈玉指，那么他此刻所做的一切便是给她增加烦恼了。
两个人各想各的，同时叹了口气。
张晓抬眼看看林夕，却笑了起来：“你跟着叹什么气呀？”
林夕鬼使神差般伸手揉了揉张晓的头发，苦笑道：“你个小狐狸，懂得些什么？”
“喔！那你这个大狐狸懂得些什么？”张晓笑眯眯的反驳着，似乎并未意识到林夕的动作有些过于亲昵了。
倒是林夕自己略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藏到袖中搓着手指。然柔软的触感却一直停留在手上挥之不去。正想说些什么来掩饰心中的不自在，却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叫道：“有人在吗？”
难道这晓梦山庄竟然也有客人来？
张晓与林夕相视一眼，率先向着外面迎了出去。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多年未见的神算子。
“神算子先生！”张晓难掩讶色，“您怎么来了？”
神算子笑眯眯的捊着胡子，问道：“怎么，我不能来吗？”
“这话说的，您怎么不能来了？”张晓忙给神算子端茶倒水，这才在一旁坐下来打量起神算子来。
算起来也有好几年没见了，神算子却没什么变化。可能是因为出远门，所以这次并没有打扮成农夫的样子。
“神算子先生，不知道您这次来？”张晓也不知道神算子是来干嘛的，便直接问了出来。
神算子摆摆手，“这个先不忙着说，”眼却打量起林夕来：“这位是……”
张晓扭头见到林夕就站在身后，忙对着神算子介绍说：“他叫林夕。”
神算子竟恭恭敬敬站起身来对着林夕拱拱手：“原来是林先生，孽子这段时间承蒙照顾了。”
“喂！”张晓不依的大叫起来，“你是把儿子丢给我做徒弟的，怎么谢起他来了？”
“反正也没什么差别。”神算子低声嘟囔道。见张晓似是没听清的样子，这才正色道：“其实我这次来正是与孽子相关。”
“到底什么事呀？是卜卓又有什么劫数吗？”张晓听说与卜卓有关，急忙问道。上次林夕说帮卜卓渡劫了，也不知道到底算是成了还是没成，虽然这么长时间一直无事，但这事儿张晓心里总是悬着。
再者卜卓名义上虽拜张晓为师，但张晓实在没教他啥，就算是种菜，那也是卜卓跟周醉山学的。因此张晓有些心虚了。
“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把卜卓接回去的。他在你这也打扰了几年了，该是出师的时候了。”神算子将茶碗摆在一边，笑着说道。
“啊？”这回张晓真的惊讶了。“出师？这也太快了！再说他还什么都没学呢！”说着，很有些羞愧的红了脸。卜卓那个种田娃的样子……真不知神算子见了会做何想。
神算子好似没看到张晓脸上异样一般，说道：“其实有些事，本就是缘法如此。”
得，神算子一搬出缘法二字，张晓便没辙了，只得点头答应。谁知道那缘法是不是就叫卜卓到她这来种菜呢？
但张晓却又另想起一事，对着神算子问道：“神算子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请教你。”
“我已经猜到你要问什么事了。”神算子笑眯眯的捊着胡子道：“这世上有些事也是在缘法之外的，我看你也不必思虑太多。”
张晓张大嘴，神算子连这都知道了？却还是问道：“我一个朋友，有件法宝显示他前世是另一个我认识的人，就是你见过的那个李思忠。但是年龄却对不上。按他的年纪算，前世那人死的时候，他都已经十几岁了。这是不是太奇怪了？”
“这个其实也不算多奇怪。”神算子犹豫了下，说道：“李思忠的死本就在缘法之外，想是地府对他有所补偿也说不定。”
张晓立即想到了借尸还魂。
所谓的补偿，一般不都是延长下辈子的寿命么，怎么李思忠转世却能成为一个已经原本就存在于世上的人？李思忠若活着，此刻恐怕也是苗凡梦一般年纪吧？为何李思忠就成了苗凡梦？
但神算子的话也并非解释不通，何况他名声在外，总不会拿这种事来胡诌。想到自己与借尸还魂的人秉烛夜谈，不由打了个寒颤。
神算子见着张晓面上变幻，不由微微一笑，安慰道：“你也不要想太多了，一切皆为缘法。”
说罢，站起身便问道：“卜卓呢？我这就带他回去了。”
“这么快？”张晓略带惊讶的问道。但今天受到的惊讶或者说惊吓略有点多，也不再开口挽留，传书一封给卜卓叫他回来。
卜卓见了父亲十分开心的样子。但听闻神算子是来接他出师的，便不乐意了。
“那可不行！我的菜怎么办？”
神算子眉头一皱，一改之前对张晓说话时笑眯眯的样子，喝道：“胡闹，那是你的菜吗？你不过是帮你师傅做点事罢了。”
张晓在一旁汗颜，却也对着卜卓劝说道：“你父亲既然来接你，你便回去吧。你家不是还有花田么。我看你菜也种的不错了，不如回去好好学学种花。”
说完觉得自己实在不像一个送弟子出师的师傅样，忙又回忆着朱洪照的样子，背过手严肃道：“你在我这几年了，为师也没什么再教给你了，今天就叫你出师。回去之后记得，修炼不可荒废。”
卜卓原是不依，但在神算子的眼色下，也只得对着张晓磕了个头算是谢师，三步一回头的跟着神算子走了。
送走了神算子，张晓回头看了看林夕，似乎想说什么，林夕却掩着口发出一阵娇笑声，转身回房去了。
再见到苗凡梦的时候，张晓便有些不自然。
虽说之前也通过铜镜看到苗凡梦前世便是李思忠，但是毕竟没有什么真实感，何况张晓也有些怀疑那铜镜的准确性，因而并不十分在意。
此刻想到苗凡梦可能是被李思忠借尸还魂，神色上便有些诡异。无他，只是觉得有点恐惧。
苗凡梦却对此一无所知，只见着张晓对自己神色异样，还以为张晓终于开了窍，不免有些喜滋滋的。
这天张晓又对着苗凡梦发愣，苗凡梦便带着些试探的问道：“张晓，你老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啊？”张晓闻言回过神，略有些掩饰的拨了拨头发，“没什么啊？我怎么看你了？”
苗凡梦挠挠头，只“嘿嘿”笑着不出声。
张晓又有些毛骨悚然之感，皱皱眉说道：“你笑的那么诡异做什么？”
这可真是贼喊捉贼了。明明是张晓用诡异的眼神看着苗凡梦在先，此刻倒嫌苗凡梦笑得诡异了。
苗凡梦不再笑出声，却依然咧着嘴傻笑着看着张晓。
张晓实在不知苗凡梦为何如此笑，加上心中还是有些打鼓，又不愿在苗凡梦那张圆脸面前露了怯，便有些恼了。叱道：“你还笑！”
然此情此景，落在苗凡梦耳中，却有些娇嗔的意味了，面上不由笑容更胜。
张晓跺了跺脚，“不理你了。”转身便走开了。
苗凡梦却在身后笑得更大声了，只觉得张晓这样子说不出的娇羞可爱。却不知自己完全会错意了。张晓心中的想法，与他心中所想，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
却说张晓急匆匆要躲回房间，与正要出门的林夕撞了个正着。
林夕伸手捂住被张晓撞痛的半边身子，笑道：“这么急做什么？有鬼在追你？”
“可不是有鬼在追么！”张晓嗔道：“苗凡梦在外面笑的很诡异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干什么坏事。”
“他？”林夕更加失笑：“他能做什么坏事？我看他满心盘算的都是好事。”
张晓闻言瞥了他一眼：“什么好事？”
“他盘算什么好事，你会不知道吗？”林夕眼波流转，对着张晓抛了个媚眼，看的张晓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你可别说了！我一想到他是借尸还魂，就算知道他其实是李思忠，也浑身不自在。”张晓撇着嘴嘟囔道。却有些撒娇的意味。
“哦？”林夕挑着眉笑问道：“那你倒说说，有什么不自在的？”
“借尸还魂哎！”张晓夸张的大叫道，边搓着胳膊边半真半假的抱怨道：“也不知会不会吸人阳气什么的。”
林夕听了不由大笑出声，忍不住揉了揉张晓的头发：“吸人阳气？哈哈哈！你有什么阳气给他吸吗？”
笑了好一会儿，突然又止住笑意问道：“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记得前世的事情？”
张晓被林夕的问题问的楞了一下，歪着头想了半天，这才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倒希望我不记得呢，倒也少了许多烦恼。”
“那不就是咯？”林夕学着张晓的样子歪着头，“你记得前世的事情，难道在旁人看来便不奇怪吗？苗凡梦不过是有些特殊的际遇罢了，别人或许可以这样看他，唯独你不能。你懂吗？”
张晓低头沉思了一阵，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但嘴上虽这样说，脸上却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一章 求婚
但张晓经林夕开导后，却有些了悟，他说的的确没错。别人犹可以害怕借尸还魂的李思忠，唯独她不能。
第一她自身是记得前世事情的，若是比奇异之处，她不是比借尸还魂更可怖？何况她自己就是个狐妖，就算对方真的是借尸还魂，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第二，李思忠毕竟前世与她纠葛颇多。
按神算子的说法，李思忠的死原本就是个意外。也就是说，若是没有她张晓的话，李思忠说不定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儿子都生了三五个了。
这样一想，张晓面色就稍微有所缓和。
再见到苗凡梦也尽量不再表现的神经兮兮的了。
却哪逃得过一直暗暗观察的林夕的眼睛？
林夕见张晓再次与苗凡梦有说有笑，恨不得抽自己几下。虽说是开导张晓，但毕竟弄得张晓又与苗凡梦更近了一步。若是张晓真的与苗凡梦走在一起……
那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也由不得林夕责怪自己。他虽然知道张晓与李思忠的瓜葛，但在他心中，张晓毕竟是玉指大人的化身。他只是见不得张晓一副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却没想到反把张晓推向了苗凡梦那边。
苗凡梦才不知二人心理有何变化，只觉得张晓近日待自己似是亲密了许多，也不再动不动就装作有事要忙的样子将他拒之门外，心下喜意更甚。
这天天光正好，虽是已入寒冬，但石爪山毕竟地处偏南，也不如何冷。苗凡梦起个了大早，迎着朝霞便上了山。
到得山上，正见到沈醉山向着菜田方向走去。
见到他，周醉山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说道：“我师傅还没睡醒。”就走了。
周醉山虽表现的很淡然，在苗凡梦看来却觉得像是对自己的鼓励一般。
若不是得了张晓示意，周醉山怎么知道他是来找张晓的？
他也不想想最近他整日都一大早跑到山上来缠着张晓，周醉山又不是瞎子，怎会不知？
苗凡梦也管不了那么多，强自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在山洞门口徘徊又徘徊。一会儿琢磨着见到张晓该如何开口，一会儿思量着若是张晓拒绝他该如何。
这几天苗凡梦想了很多，最终还是决定对张晓告白。虽然他自身没有父母，张晓看样子也没个长辈，但总这么含混着，也不是一回事。
他虽觉得张晓有些来历可疑的样子——从他身边那个叫林夕的妖怪就能看出了。第一次到山洞时，那个林夕就变出一个狐狸脑袋来吓唬他，想也知道不是常人。之后虽然看起来是个正常人的样子，却老是一副妖妖调调的德行，围在张晓身边，也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
也正是因为如此，苗凡梦才下了最终的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跟张晓把话说个明白。因此今儿一大早便跑了过来。
待得跑到山洞外的槐树下，才略微觉得紧张起来。
张晓毕竟是个姑娘家，他这样单刀直入的提亲，也不知道张晓会不会面薄脸嫩恼了他。但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觉得满心里都是欢喜，再不把话说出来，心口都要被撑爆了。
苗凡梦如此这般思量着，不知不觉在槐树下绕了许久。待到日上三竿，张晓才打着哈欠顶着一头乱发从山洞中走出来。
见到苗凡梦，张晓不由微笑起来，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不早啦，我都等了你好半天了！”苗凡梦听张晓问，不及多想便脱口而出。话说出来才觉得似乎有些太不矜持，一张圆脸涨得通红，挠着头嗫嚅道：“也不算很久，就在树下站了会。”
张晓低头看看槐树下一圈参差不齐的脚印，打趣道：“站了一会儿，就把我这树下站出这么多脚印来，你要是再多站一会儿，看云天德回来不找你算帐？”
“这……”苗凡梦只觉得脸上更烫了，不知到底该如何说是好，左思右想之下，狠了狠心，眼一闭，大声说道：“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我喜欢你，你和我成亲好吗？”
话音落下，顿时周围一片安静。
苗凡梦犹自不敢睁开眼，听了半天不见任何动静，忍不住眯起一只眼去打量张晓，却见张晓一副膛目结舌的样子愣在原地，不由有些急了，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你是说，你想和我成亲？”张晓这才反应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苗凡梦脸上更红了，但此情此景，也顾不得害羞，用力点了点头，大声重复道：“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成亲吗？”
张晓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觉得有些发傻。这可是李思忠第二次向她告白了。
第一次是在乌离镇的时候，李思忠被王启璐拿话一激，脱口将喜欢的话说出来。被她拒绝之后便随着王启璐走了。
有时候她也会想，若是她当时没有拒绝李思忠，没有让李思忠跟王启璐走的话，他们便不会成亲，王启璐也不会因为吃醋而当着集仙会众人的面揭穿她的身份，那么李思忠也许便不会死了。
可以说，自重生成为狐狸之后，李思忠与朱洪照的死便是张晓最大的憾事。但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早知道呢？
因此此刻张晓虽仍如上次一般惊异，甚至还有一些恐惧，但拒绝的话竟不能如上次一般脱口而出了。
苗凡梦见张晓只是神情怪异的盯着自己，脸上神色变来变去，不由有些怯了，急急说道：“你好好考虑考虑，我先走了。”便逃一般的飞奔下山去。
张晓站在原地不及反应，就已看不到苗凡梦身影，不由叹了口气。
“一大清早的，叹什么气啊？”身后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传来。
张晓回过身去，就见到林夕斜倚在洞口大石旁，一副站没站相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刚才听到多少，不由皱起了眉：“你来了多久了？”
“不久，刚好把苗凡梦的话听个正着。”林夕掩口笑道。“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啊？他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李思忠吗？”
“什么心心念念！”张晓没好气的反驳道。
确实，她是曾经对李思忠有过好感，也有过愧疚，但要说心心念念，委实有些言过其实。
“何况记得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苗凡梦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张晓低语道，有些茫然，也有些烦恼。
林夕闻言却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唯恐天下不乱般嗤笑道：“我还道是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个呀。这好办的很，你告诉他不就得了？”
“你是说……”张晓略有些迟疑的问道：“将事实真相告诉他？”
林夕两手一摊：“不然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要想让一个人想起前世的事情，不是办不到，只是准备起来需要许多麻烦。何况你不是一直顾虑怕给他增加烦恼么，不如你自己先将事情告诉他，要不要想起来，由他自己来决定。”
“这样也行？”张晓皱了皱眉，“就这么简单？”
自然不是这么简单。林夕暗暗想道，张晓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沈玉指转世，他也不会让她平白就被一个臭小子给拐跑。只是这话他却不会对张晓说了，只干咳一声道：“不然还能有什么？”
“说的道也是……”张晓不疑有他，只是到底要不要对苗凡梦直言，她还有些犹豫。
林夕见张晓犹豫不决的样子，忍不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道：“说不说都是你自己决定，不过你总这么瞒着他，不管你怎样答复他，都是不太厚道。”
这却是又添了一把火了。
果然，张晓闻言点点头，下定决心般说道：“没错，不管怎样，我与他相交完全是因为李思忠的缘故，总这样瞒着他，也不是个办法。”说罢，转身便向着山下的路走去。
却没看到林夕在身后掩口偷笑的样子。
这回应该好办了吧？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便看苗凡梦——不，也许改叫他李思忠？就看他有没有那个福气了。林夕便偷笑边想着，哼着小曲去寻周醉山了。
却说张晓一路寻到山下苗凡梦的住处，已是天近午时。虽是冬日，但毕竟是晴朗天气。张晓一路边想边走，也没顾得上御剑，已是走了一身薄汗。
苗凡梦此时正在家中不知做些什么，听到外面动静走了出来，见是张晓，脸上便带了些喜意：“你，你来了？”
“嗯，我来了。”张晓点点头应道，站在门口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问道：“你一个人在家？”
苗凡梦连连点头，也有些觉得尴尬，“进来，进来坐。”说着，便率先进了屋去。
张晓随着进了室内，四下打量一番，不过是一间很简陋的茅屋罢了，想来是原来村民堆放杂物的地方。不然怎么会平白无故租给一个外乡人？
苗凡梦所谓的住处，不过只有一间茅屋，连内外室都分不出，只一张木板床，一个小方桌罢了。家具上连漆都未上过，依旧透着木质的颜色。窗户也十分低矮，外面虽是一片阳光明媚，室内却有些昏暗了。也不知苗凡梦这几个月是怎么住的？难怪要整日往山上跑了。
苗凡梦见张晓四下打量，知她是嫌这里简陋，更是觉得尴尬了，挠挠头道：“也没什么地方坐，让你见笑了。”
“没事，我也就说几句话就走。”张晓说着，便随意在室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看苗凡梦：“你也坐呀，我有事情和你说。”
第二章 坦白
苗凡梦原本还欲推让，见张晓一脸郑重，这才搭边坐在了床上，期期艾艾的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说？”不等张晓开口，又连珠炮一般问道：“是关于我早上和你说的事情吗？我早上的确有点草率了，你先别恼，我只是有点着急。你若是介意，我请房东家的大婶代我去提亲可好？”
“不是这件事。”张晓皱了皱眉，郑重的望着苗凡梦。“我来找你，虽然是和早上的事情有关，但也不是关联太大。”
说完摆摆手，止住苗凡梦正要说的话，这才说道：“其实是这样的，这段时间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晓梦山庄常来往的几个，都不是人。”
“不是人？”苗凡梦略有些惊慌的站起来，林夕肯定不是常人，这他是知道的。而关于张晓的来历，他虽然也怀疑过，但还是第一次听到张晓肯定的答案。及至站起身来，看到张晓面色淡然，又坐了下来。
这样可不好，他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不管张晓是什么人，或者说不管张晓是什么，都要表明自己的一番心意的么，此刻反应这样激动，怕是要给张晓留下坏印象。
张晓却混不在意，只继续说道：“其实我是一只狐妖。”不等苗凡梦再有表示，又说道：“我小的时候，有一个一起长大的同门，叫李思忠。”顿了顿自己觉得这种说法好像有点奇怪，又补充道：“也不算多小吧，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十二岁了。”
“他是修仙弟子，我们一起修炼，一起下山历练，相处久了，互相也有了好感。”张晓第一次向人直言与李思忠的过往，此刻也有些陷入了回忆中，嘴角不由带起一丝微笑。
“后来过了几年，他也十四五岁了，有一次在西北一个小镇上，我们遇到一只白翰。白翰你知道吧？百妖录上应该有的。”
苗凡梦连连点头：“看到过介绍，说是一种很厉害的妖怪。”
“没错，是很厉害。当时那白翰一直劫走镇上的货车，我们却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它。这时候，李思忠也跟你一样，说喜欢我。”
张晓抬眼看了苗凡梦一眼，苦笑道：“我当时觉得，他只是个和你一样的普通人，虽然是修仙弟子，但我毕竟是妖，人妖殊途。他又是我的师侄，便是被人戳脊梁，也要戳出几个洞来。所以便拒绝了他。”
说到这里，张晓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听到张晓的吸气声，苗凡梦才醒悟道自己刚才一直摒住了呼吸，也跟着吸了一口气。感觉刚才好紧张，生怕张晓说已经与那李思忠互定终身了。
张晓却理都没理他，趁着还有一股勇气，自顾自的说道：“但被我拒绝之后，他一生气就走了。”
苗凡梦听到此处，忍不住张大了嘴。万万没有想到李思忠告白被拒之后竟然在大敌面前便丢下张晓走了。
“现在想来，我也不怪他会这样。只是当时难免有些生气，”张晓顿了顿，又补充道：“也有些伤心。不过后来终是想到办法对付了那白翰。”
苗凡梦这才放下心来，想到张晓此刻好好的坐在自己面前，可不是就是对付了那白翰么，不由暗暗笑自己傻气。
“又过了一年多，”张晓继续说道：“再见的时候他已经成亲了。他妻子我也认识的。我们聊了几句，他妻子就很生气，在修仙者的集会上揭穿了我狐妖的身份。当时很多修仙者在场，我毕竟是个妖，是个人人想除掉的妖。”
张晓继续苦笑：“所以李思忠为了保护我，便被修仙者打死了。”
苗凡梦听到这里不禁膛目结舌。不知道该说那李思忠薄情寡义，还是该说他情深意重。更多的，却是有些暗自庆幸那短命的情敌是已经死了的。
“他死之后我很愧疚，也去拜祭过他。不过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了，我虽当年对他有些好感，也不至于就怎样。”张晓说到这，又是深吸了一口气，加快语速说道：“前段时间林夕送了我一面铜镜。”
苗凡梦点点头，但听到铜镜二字，心中不知为何却升起一股恐惧感。
“那铜镜能照出人的前世。你也照过的，还说那镜子里有妖怪，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苗凡梦继续点头，好像除了点头以外已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当时那铜镜中显现出来的，并不是妖怪，而是李思忠的样子。”张晓一口气将最主要的几句话说完，屏住呼吸看向了苗凡梦。
“你这是什么意思？”苗凡梦却很是激动的站了起来。“你说我是李思忠转世？”
这回轮到张晓点头了：“虽然我也不是很相信，不过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那你对我……对我，也是看在李思忠的份上？”苗凡梦苦笑问道。唇边酒窝若隐若现，看起来却不再觉得可爱，而是一种要哭不哭的表情。
“李思忠毕竟是因我而死的。”张晓见到苗凡梦的样子，已是知道对方心中不忿，解释道。
“我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而死的！”苗凡梦大声说道：“他是他，我是我！”
说完，也觉得自己似乎表现的太过激动，再度坐了下来，却掩不住心中升起的荒谬之感。
张晓苦笑，“我是想说，你会不会是因为前世便与我有些瓜葛，所以今生才会……”
她又何尝不明白苗凡梦此刻的感受？就像林夕认定她是沈玉指转世一般，她作为当事人，也是觉得很荒谬不敢置信。
但不同的是，她知道自己的前世并不是沈玉指，铜镜也显示出来了，唯有林夕依旧死心眼的认定她就是沈玉指。而苗凡梦则是被铜镜和神算子都认定为李思忠的转世的。
“我承认，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对你有这种心思。”苗凡梦惊怒过后，却觉得有些慌了，他一片真心，竟被张晓认定为是前世遗留下来的感情！
“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与前世毫无关系！”苗凡梦立誓一般肯定的说道。
然自己却是也有些不自信了。
“我没怀疑你的真心。”张晓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想说些什么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苗凡梦抿着嘴瞪着张晓。
张晓摇摇头，不知如何解释，嗫嚅说道：“我只是觉得，我和你认识这么长时间，总这么瞒着你，也不是个事儿，朋友都是要坦言相告不是吗？”
“我在你心里就只是朋友吗？”苗凡梦一腔真心被怀疑，被否定，此刻又被张晓说成是“朋友”，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张晓只觉得头都大了，她被林夕那么一说，只觉得应该把事实告诉给苗凡梦，却从未想过苗凡梦会有这种反应，此刻只睁大眼看着苗凡梦，却说不出话来。
“我就是我，我就是苗凡梦。虽然我不记得我以前的事情，更不记得什么李思忠，我就是喜欢你。”苗凡梦大声说道。“你既然不相信，便请回吧，我也不会死缠烂打。”
说着，手一指门，便下了逐客令。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晓也实在不知留下来还能再说些什么，只得退出屋外。才刚出屋，木板门便“砰”的一声贴着她的脚尖闭了起来。
张晓看了看面前的木板门，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很无辜，却又不知要做些什么，想了想，还是先回山上跟林夕商量一下吧，便祭起飞剑飞走了。
苗凡梦虽关上了门，却一直躲在窗后窥视，见张晓竟二话不说飞走了，心中恼怒与失望交织。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说不出的委屈。
若说张晓与苗凡梦有什么心有灵犀感同身受的时刻的话，大概就是此刻了。
张晓一路飞回晓梦山庄，见到山洞中空无一人，满腔说不出的郁闷无处发泄，拿起青云剑便胡乱挥舞起来。
待到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仍旧觉得喉咙处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有话说不出，有事讲不来。
林夕从外面走进来，便看到张晓满头大汗拄着青云剑喘粗气的样子，心下已是猜到几分，不由得意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张晓斜着眼瞪他，“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
林夕收起笑容，掩住口娇声道：“我猜到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还什么都没说！”张晓拿起青云剑指着林夕，“都是你叫我把李思忠的事告诉苗凡梦的，现在好了，他生气了，说我怀疑他的真心。”
林夕轻轻抬起袖子推开青云剑，说道：“女孩子家家不要老是动粗嘛，那你说说，你怀疑了吗？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完全是因为李思忠才会这样对你的？”
“……”张晓想想自己的确是这样想的，不由愣了愣，手中的剑就落到地上，猛地埋头蹲下身哭了起来。
“傻丫头，哭什么。”林夕心里也有些软了，缓缓伸出手抚着张晓的发，低声说道：“又不是你的错。”
“我也知道不是我的错……”张晓头也不抬，声音闷闷的说：“我知道不是我的错，我根本就没做错过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李思忠死了，师傅死了，云招师姐也死了，就因为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张晓越说声音越大，抬起头望着林夕，眼泪汪汪的问道：“为什么我不是人？”
林夕略微叹了口气，也蹲下身来与张晓平时，柔声问道：“不是人也并不是你的错。你生来就是只狐狸，这怪得了谁呢？何况做人又有什么好？”
第三章 决心
“做人有什么不好！”张晓抽泣着说，“我原本就是人，莫名其妙成了个狐狸，还偏叫我记得做人时的事！老天爷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
“你真那么想做人？”林夕深深凝视张晓，郑重问道。
“我当然想！”张晓脱口而出，泪汪汪的眼去看林夕，这才发觉林夕脸色竟与往日完全不同，既不是对晓梦山庄众人的娇怯样子，也不是对红鸾诸妖的严厉表情，不由愣住了。
林夕面色虽凝重，手上却依旧缓缓抚着张晓的发丝，还顺手将散乱的碎发理了理，这才低声说道：＂你既想做人，说不得我想个办法成全了你。＂
＂你、林大哥。＂张晓虽依旧不住抽泣，却看着林夕凝重中略带柔和的脸，怯怯说道：＂林大哥，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的，你、你别当真。＂
又一想狐妖变作凡人，哪里是说话这般上下嘴皮子一碰那么简单，这才觉得心底里笃定了些，破涕为笑道：＂那可是逆天的事，你哪里有什么办法！＂
不想林夕却嗤笑一声：＂逆天？天又算个什么东西？＂说罢，竟不顾依旧蹲在地上的张晓，转过身走了，边走边大声唱道：“遥山小，行人远似，此山多少？天若有情天亦老……”
张晓第一次听到林夕这么豪放的唱歌，不由有些呆了，连哭都忘了，只蹲在地上看着林夕三步并作两步消失在视线中。
直到再听不到林夕的歌声，这才站起身来，揉揉有些酸麻的双腿，回房打算继续睡觉去了。
张晓这边被林夕一打岔，早把苗凡梦的事抛诸脑后，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林夕临走前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更不知林夕一声不吭的走了是要去干嘛。
而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苗凡梦。
张晓离开后，苗凡梦便躺倒在床上生闷气。以前他但凡有什么事想不通，便会睡上一觉，总觉得一觉醒来便能把烦恼都忘得一干二净。然这次却是不同，竟然脑中一会儿是张晓御剑离去的样子，一会儿是张晓满脸为难的说你前世就是李思忠。
想着想着，苗凡梦不由坐起身来，白净的圆脸上满是汗珠，喃喃自语道：“你既说我是李思忠，我便是李思忠又如何？”
是李思忠也好，是苗凡梦也罢，他总是喜欢张晓的。既然张晓觉得他是李思忠，那他就想办法想起李思忠的事。
这样一想，立时便有茅塞顿开之感，也不再纠结烦恼，起身收拾了行李，和房东大婶打了个招呼，就此走了。
张晓在山上犹不知苗凡梦已经去寻那前世记忆了，睡醒之后遍寻不见林夕，左等右等又不见回来，不由有些烦躁。想到林夕临走前唱的那几句，不由皱了皱眉，他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周醉山拎着晚上准备烧的菜回来，就看到张晓呆坐在槐树下，一脸茫然的样子。往日里老是围在一边的人却一个都不见踪影，不由问道：“怎么了？”
“醉山！”张晓闻声抬眼望过来，见是周醉山回来了，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要做人？”
“做人？”周醉山被她问的一头雾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做人？”
“做了人，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找戚雪华了。”张晓大声说道。
周醉山皱了皱眉：“提她做什么？虽然我若是常人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与她交好，但我就是我，若是成了人，那还是我吗？上天让我成为妖，那必然是有我为妖要做的事。”
“要做的事？”张晓重复着，却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甩了甩头道：“林夕说想去想办法让我变成人。”
这回轮到周醉山不解了：“变成人？为什么？”
“苗凡梦向我求婚……”张晓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只觉得脑子有点乱。
周醉山失笑：“这跟那有什么关系？你不喜欢他，直说了便是。”
“可是，他，他是李思忠呀！”张晓脱口说道。
周醉山睁大眼，“他是李思忠？这怎么可能？”
张晓这才醒悟到自己并未把苗凡梦是李思忠转世这回事告诉给周醉山听，忙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包括神算子说的那些话。只不过到了她嘴里，神算子所说的地府奇遇就直接成了借尸还魂。
及至说到林夕开解她，劝她将实情讲给苗凡梦听，她才醒悟到自己原本想说的是林夕竟然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走了，临走前只唱了几句古古怪怪的歌。
二人这边厢正说着，那边林夕歪歪扭扭的回来了，嘴里依旧荒腔走板的唱着什么。
张晓与周醉山相视一眼，忙迎上去扶住他，却闻到一股冲鼻而来的酒味，“怎么还喝酒了？”
张晓被熏了个踉跄，忍不住抱怨道。
林夕却只是微微笑着凝望张晓，并不说话。倒是周醉山急忙忙把林夕扶回了房，只留下张晓一人站在原地，猜不出林夕那一眼中包含的意味。
第二天，张晓一大早就被敲门声吵醒，打开房门一看，林夕正斜倚在门柱旁出神，两眼不知望向何方。
“怎么这么早？”张晓打着哈欠问道：“你昨天去哪了，喝的醉醺醺回来了。”
林夕却避不回答她的问题，依旧望着别处，低声说道：“我昨天仔细想了下，决定找个地方去渡劫。”
“渡劫？”张晓吃惊的张大嘴，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听错了：“好好的怎么又要去渡劫？”
虽然林夕之前就已经达到能够渡劫的程度了，也是因为渡劫而中了别人的暗算，但这段时间林夕在晓梦山庄一副乐得其中的样子，她还以为他早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何况这一大清早的特意跑来告诉她要去渡劫了，也太突然了些。
“我想来想去，只有渡劫成仙，才能打探到玉指大人的消息。”林夕转过头来看着张晓的眼睛说道。
张晓更是不解了：“你若是有志要成仙，那我自然支持你，可是你看你，连成仙这么大的事情都是为了沈玉指吗？”心底里却暗暗腹诽，他不是一直坚持说她就是沈玉指转世么，怎么突然又要去打探沈玉指的消息了？
“何况沈玉指只是在你小时候相处过一段时间罢了，你这样是不是太过执着了？难道仅仅因为小的时候被沈玉指教导过一段时间，便一生都为了沈玉指而活吗？”
林夕叹了口气，低下头，说道：“当年我发现玉指大人与流芳仙子在一起之后，就常常觉得愤恨和嫉妒。我觉得我喜欢上了流芳仙子，毕竟她……”说着，林夕抿了抿嘴，似乎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她在我们狐狸看来，实在算不上漂亮，玉指大人比她漂亮不知多少倍。但是她很温柔。”
张晓点点头表示理解，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因为对方外表如何，甚至可能也不是因为对方内在如何，而是一种霎那时的怦然心动。
但林夕却话音一转，继续说道：“后来我才发现，我之所以会觉得嫉妒，其实并不是因为流芳仙子喜欢的是玉指大人。而是因为玉指大人竟然与流芳仙子在一起。”
张晓这回是真的吃惊了，不由张大了嘴，这……这这这，“沈玉指是男的呀！”
“没错，我与玉指大人同为男子。”林夕苦笑答道。“我发现之后自己也很茫然，不过还是去寻找能够变成女子的办法。但现在想来，其实咱们妖怪，想变成男人还是女人，还不是眨眼间的事情。喜欢一个人，跟对方是男是女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张晓只觉得脑子像被雷轰过一样，林夕这番言论，虽然在她前世时也听说过，但在此刻听来，未免有些太惊世骇俗了。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只急急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林夕撇了撇嘴，“没想到等我想到变成女人的方法，流芳仙子已经死了。当时我很高兴，终于没有人霸占着玉指大人了。但同时玉指大人也被很多仙人围攻。等我收到消息找过去的时候，只看到满地的鲜血和残骸。”
说着，林夕忍不住咬了下嘴唇，饶是他活了快千年，也只那一次见过那么惨烈的状况。“我在那些残骸中拼了许久，拼出来的都是些陌生的人，完全没有找到玉指大人。也因此我心里还留了些念想，总觉得玉指大人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了。所以这八百多年我一直努力修炼的同时，也四处打探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及玉指大人的下落。却是一直打探不到。我也是因为这个才打算尽快渡劫成仙的。”
后面的事张晓就知道了。
林夕渡劫未成，却中了狼妖的暗算，也因此才遇到张晓。
林夕似是看出张晓心中所想，又淡淡说道：“刚遇到你的时候我真以为你就是玉指大人转世。但镜子却显示我错了。我一开始也不甘心，但经过这么长时间，我也想通了，不管你是不是，我之前的计划都不应该改变。只有我成了仙，才能打听到当年的事情。”
这是二人相识以来，林夕第一次对着张晓吐露心声。张晓虽觉此番言论太过——吓人了一些，但她毕竟是在耽美遍地流行的世界生活过的，而且林夕这段时间也帮了她许多，此刻林夕宣布要去渡劫，她也找不出理由来反对。
只得点点头，问道：“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傻丫头，你这点微末法力，能帮上什么忙？”林夕微微一笑，伸出手再次揉了揉张晓的头发，“何况我为玉指大人做的事，也不需要假手于人。”
张晓心里酸酸的，说不出是不舍还是别的什么，却只能咬着唇看着林夕一个人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