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做客
见谢流云如此说,雍德功坚持道:“少爷,今日咱爷俩有缘,俺实不相瞒,如果您只是去到县城就行,那俺收您的钱自是天经地义。
但是,您到县城之后要去的地方,是俺们雍氏长房的住处,那里还有俺们的本家祠堂。说到底,不管您去做什么,都是俺们雍家的客人。
这照应自家客人,不管干什么,哪有收钱的道理啊?”
一番话说得谢流云一时接不上来,微笑着喝了几口茶水,才说道:“大爷,您这茶挺好的,我想买点,您看怎样?”
雍德功闻言,爽朗的一笑,“少爷,您买俺的茶,自然是好事啦!您要买多少啊?”
“大爷,您这里有的,我都要了。”
“全要了?您这可是俺的大主顾啊!俺这里可是有五斤茶叶的哦?”
“嗯!大爷,多少钱,我拿给您。”
雍德功沉吟了一下,说道:“都要的话,俺就收您一个好价钱,两块钱,您看怎么样?”
谢流云听雍德功说完,二话没说,从挎包里拿出钱包,取出两块纸币递给他。
雍德功接过钱,连声说着“谢谢”,从案板下取出几包茶叶,说道:“少爷,这里有五包茶叶,没有开过封,正好是五斤。俺这里还有一包打开的,用了几日了,还剩半包,就一并给您了。”
谢流云笑着说道:“大爷,那我就不再推辞了。这打开的半包,正好用来自己泡茶喝了。”
雍德功很是高兴,将五包茶叶用一张大纸包好,用细麻绳捆扎好,连同那半包茶叶一起递给谢流云。
谢流云接过茶叶,将半包茶叶的开口折好,放到自己的挎包里。
然后,抬起头对雍德功说道:“大爷,咱们现在就回家去套车好吗?”
雍德功点头道:“正是,看今天这个样子,怕是不会有车经过了。您这就跟俺回家去,俺亲自送您去县城。”
说着话,雍德功拿起燎壶,用壶里的水将碳炉浇灭,将空了的燎壶放到地上的篮子里,将案板上的茶壶和茶碗也收拢着往篮子里放。
谢流云忙跟着一起收着东西,很快一个篮子就放满了东西器皿。
谢流云想抢着提篮子,被雍德功拒绝了,“少爷,您是到俺们这里的客人,怎能让您帮俺干活呢?看您这样子,一定是能识文断字的读书人,不比俺这庄稼人,干这糙活习惯了。咱这就走吧!”
雍德功提着篮子,跟周边的几个摆摊的乡邻打着招呼,慢吞吞的当先朝着自己家走去。
谢流云忙追上去,问道:“大爷,您摊位上的小凳子不收吗?”
雍德功边走着路,边说道:“不用收,放在那里,有赶路的还可以坐一下歇歇脚,出门在外哪有在家里方便啊?”
“大爷,您不怕有人拿走凳子吗?”
雍德功转头看着谢流云,笑道:“拿走,俺就再做呗!这杌碴子做起来不难,俺村旁边有的是树,河边有的是能编织的树条子。有人坐了喜欢,拿就拿吧。这事,俺是这么看的,就当结善缘了。”
老人的豁达开朗,让谢流云很钦佩,于是提着茶叶,跟在雍德功朝着南王皋村走去。
一路上,老人和谢流云聊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很是投机。
雍德功时不时指着路边的景致,介绍着情况,在听到他说那棵大槐树是他小时候和伙伴们最喜欢玩耍的地方,说着小时候的趣事时,谢流云不禁听的是哈哈大笑着。
顺着去往县城的大路走了大约一里多地后,他们就走下大路顺着小路走了,行了不到一里地,就进了村子。
这南王皋是个大村,街道纵横,房舍众多,估摸着怎么也有个上百户人家。
村子里的路大多是整修过的,铺了一些石板,进行了路面的硬化,人走上去,既平坦又舒服。
虽然,路两边的房子基本上是土坯房,少有砖房,但却是夯实的很。
整个村子,显得整洁有序,人丁兴旺。
现在是晚饭时间了,很多人家的烟囱都冒着青烟,空气里弥漫着柴火和饭菜的香气,让人感到亲切。
谢流云很少回老家,印象中好像小时候就跟着爷爷回去过一两次,等到上初中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老家是什么样子,他已经记不得了,唯有这炊烟让他印象深刻,时时怀念那种让人感觉温馨的味道。
雍德功给谢流云介绍着村子的情况,在听到这南王皋村有近五百户人家聚居的时候,着实让谢流云很震惊,村子可是不小,难怪会有如此悠久的历史。
进村之后往东南边走了不多久,就到了雍德功的家,一个典型的四合院。
还未进门,就见一只大黑狗从院门里冲出来,吠叫着跑向雍德功,欢快的撒着欢,摇着尾巴围着他转着。
雍德功笑着弯下腰,抚摸着大黑狗,“豆豆乖,咱们家来客人了,快去迎接一下。”
大黑狗看着很有灵性,像是听懂了雍德功的话,亲热的走近谢流云,嗅着他的脚和腿,友好的摇着尾巴。
谢流云从小就喜欢狗,看着大黑狗可爱的模样,禁不住伸手去抚摸它的头,嘴里呼唤着它的名字。
大黑狗很是享受着接受着谢流云的抚摸,两眼微闭,嘴里哼哼着,尾巴摇得更欢了。
“你是谁啊?没想到,俺家豆豆跟您投缘,一点也看不出是第一次见面。”
一个约有八九岁的小女孩走出院门,看着自家的狗跟一个不认识的人如此亲热,不禁有些诧异的说道。
不等谢流云反应,小女孩就伸手接过雍德功手里的篮子,“爷爷,今天回来的早的嘛!俺娘正做着饭呢!”
雍德功慈爱的看着孙女,问道:“月儿,你爹呢?”
“俺爹去二叔家了,说是明日要到镇上打锄头。”
“哦!月儿,这是从外地来的一位少爷,要去县里,待会儿爷爷要送他,赶快弄点吃的。”
“好咧!俺这就去伙房。”
这个名叫月儿的小姑娘说着话,就要进院子。
雍德功叫住了她,装作生气的嗔怪道:“越大越不懂事了,这还没叫人,就只顾着走,不像话。”
第十七章 有来雍雍
月儿被爷爷这么一说,吓得一伸舌头,忙朝着谢流云一鞠躬,“叔叔好!”
谢流云看她提着篮子,还在朝自己问好,就忙答应道:“哎!月儿乖,快进去吧!这还提着篮子,多沉啊!”
月儿答应着,转身提着篮子进院子了,大黑狗豆豆见小主人走了,也跟着追上月儿进了家门。
雍德功站在门口,对谢流云说道:“少爷,俺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老伴儿去世的早,这孩子们从小就懂事,从没让俺操过心。
待会儿,简单在家里吃点,垫吧垫吧肚子,咱们就往县城去,保准天黑前就能进城。”
谢流云听雍德功这话里的意思,不禁问道:“大爷,您真是要亲自送我进城吗?我还当是您开玩笑的呢!”
“这哪能开玩笑的?俺本来是想让大儿子跟着俺一起送您的,这不明天他要到镇上去打农具,眼瞅着肯定去不成了,只有俺一个人送您了,您可别见怪啊!”
“嗐!大爷,您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人家的孩子,这进城还要多少人送啊?我只是担心您老的身体,这来回也要六十里地,您一个人,还是有些担心的。”
“不碍事的,儿子要是跟着俺去的话,到城门口,俺就不进城折回去了。现在看,怕是俺也要在城里过夜了。”
“大爷,这不会耽误您的事吧!”
“有啥耽搁的?俺一个庄稼人,原先在地里伺候庄稼,现今孩子们不让俺下地了,但是俺闲不住啊!这不就到路口支了一个茶水摊子,一为填补些家用,二来就是为解个闷儿的。”
听雍德功如此说,谢流云的心才放下来,“大爷,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今晚在城里咱们一起住下,您知道哪家旅馆不错的,给我说一下吧。”
“这哪还用住客店啊?直接去望平街,住那里就行,咱不用费这个钱的。”
“这行吗?”
谢流云有些犹疑,拿不准这个事情。
毕竟自己是因家事来求助雍家的,对方是怎样的情况,自己还不知道,这一来就住在人家里,感觉真是有点不像话的。
“这有什么的?少爷,一看您就是读书人,这面子薄。这不有俺呢吗?到俺雍家送信办事,哪有让您住在外面这一说呢?您就听俺的吧!”
谢流云见雍德功如此大包大揽的,想是有缘由的,对此有些感兴趣的问:“大爷,您的名讳是德功,这'德'字是您的辈分吧?”
雍德功点点头,说道:“少爷,咱们进去说吧。”
两个人进了院门,绕过影壁墙,雍德功引领着谢流云进了正房坐下。
在院子里时,谢流云大体看了一下院子的情况,只见东边是伙房和柴房,西边是厢房,还有一个像是堆放杂物的房间。
院子正中是正房,是家里会客的地方,一侧的偏房就是雍德功的卧房。
落座之后,雍德功从八仙桌上的纸盒子里,拿出旱烟袋,往烟锅里塞入烟丝,划着火柴点燃,抽了两口,说道:“少爷,您说对了。俺这名字中的'德'字确实是辈分,在现在的雍氏族人中,算是老辈儿了。”
趁着雍德功刚才忙活点烟的功夫,谢流云将手里的茶叶放到桌子上,挎包放到椅子上,四下打量着这间正房。
房间里的家具很是有品位,做工精细,案几、花架、矮柜一应俱全。
除了正冲房门的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之外,左右两侧各有两把椅子,椅子中间还有着小方桌,方便放东西。
这个房里的家具和布局,真不像是一个普通庄户人家的样子。
谢流云待注意到正面墙上的挂画及两侧的对联和中堂条幅时,更是倒吸一口气,来压抑自己内心的惊诧。
墙上悬挂的画,画着一位老者正坐在一处古柏前的高背椅子上,手捻长须,看着前方,眼神祥和,从容淡定。
左右两侧挂着一幅对联,上联是“淳于前行酒”,下联是“雍门坐相和”,谢流云对于魏晋两汉时期的诗作非常熟悉,一眼就看出这副对联出自魏晋时期张华的《轻薄篇》。
最上面的中堂是四个大字,“有来雍雍”,语出魏晋时期陆运的《大将军宴会被命作诗》。
谢流云注意到这些诗句、题字和绘画,都无一例外的没有作者的落款,跟谢流云父亲写的信在样式上如出一辙,虽选取的语句不同,却是意义相通。
想到父亲嘱托自己务必将信寄出给这雍季,而雍季又是此地雍氏的二世祖,再看着雍德功老人家里的情形,谢流云觉得雍氏一族不是一般人家。
父亲在危难之时,写信求助雍氏,必是有着深意的。
现在,听雍德功承认了自己的辈分,且说明自己在族中辈分较高时,谢流云追问道:“大爷,咱们雍氏的辈分是怎么排的啊?”
雍德功抽着旱烟,“少爷,看来您是对俺们雍家很感兴趣,既然您问到了,俺就说一下吧。
俺们这辈分是按照一首诗排的,全诗是'海内循良政,高名实吏师。铜符尝五换,玉节更三持。慷慨平戎策,雍容对德诗。甘泉仅持橐,功不负明时。'
虽然这字俺多不会写,但诗是从小就背下的。”
谢流云听雍德功背完他们雍氏的辈分之后,立刻在脑海中回忆着这首诗作的名字和作者,很快就有了答案。
“大爷,您刚才所背的这首诗是宋代的韩元吉所作的《致政许侍郎挽词二首》中的第一首,雍氏的辈分就是按照这首诗来排的,您知道吗?”
雍德功听了之后,很是高兴,他不识多少字,并不知晓自己辈分的来龙去脉,只是遵循着祖先的规定,恪守着祖训而行。
现在,听谢流云这么介绍道,很是激动,因为兴奋导致脸颊上都有了些红晕,“少爷,俺这还是第一次知道这辈分的来历,真让人高兴啊!您能说说这韩什么来着,是什么人吗?”
“大爷,我也只是就自己所知给您讲一下,要是有说的不对的地方,您可别怪啊!”
“哪能呢?俺能多知道一些有关祖宗的事情,高兴还来不及呢?今日您既是俺的大主顾,也是俺的先生,更是俺们雍家的贵客嘞!少爷,您就放心的讲吧。”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不知何时,月儿走了进来。
第十八章 望平街
小丫头本是进来告知爷爷可以去厢房里吃饭了,没成想听到他们的对话,很是感兴趣,就没打扰他们,而是静静的站在一旁聆听着。
“大爷,我说到的这位名叫韩元吉的人啊,是南宋时期的人,字无咎,号南涧,开封雍邱人,文学成就极高。
他是有'小李白'之美名的陆游的至交,'理学巨擘'朱熹的诤友,有'词中之龙'之冠誉的辛弃疾的好友。
北宋时期,相州韩氏和颍川韩氏并盛。
其中,颍川韩氏在京师门第前多植桐木,故世称'桐木韩氏',以别于相州韩氏,韩元吉就属于'桐木韩氏'这一支。
元代吴澄撰《桐木韩氏族谱序》里赞称,宋东都百六十余年间,氏族之大莫盛于韩、吕二家。而韩氏一族尤莫盛于'桐木韩家'。
韩元吉的五世祖韩亿在北宋仁宗时期曾官至参知政事,卒后谥'忠宪'。
韩氏一门,可以说是官宦书香世家。”
谢流云说的认真,雍德功祖孙二人听得也仔细。
听谢流云讲述完了韩元吉的生平,雍德功很是感慨,对于自己的辈分来历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此时,月儿插嘴道:“爷爷,俺娘已经做好饭了,叫俺过来叫您和客人过去厢房吃饭了。”
雍德功起身说道:“月儿,去你二叔家叫你爹回来套好车,爷爷待会儿要去趟县城”,说着话,转头对谢流云说,“少爷,咱们就不等其他人了,简单吃点饭,咱就出发。”
月儿听爷爷吩咐自己去叫爸爸回来,就答应了一声之后,跑出门去她二叔家了。
简单吃过饭后,雍德功的大儿子早已将马车套好停在院门口了。
在离开家时,谢流云看到月儿的爸爸是一位朴实的农家汉子,看样子也就四十岁上下,见到他很是客气。
雍德功在给儿子交代了几句之后,就与谢流云一起赶着马车出发去县城了。
雍德功驾轻就熟的赶着马车,一路马不停蹄的赶着路,果然在傍晚时分就到了安丘县城。
此时,县城还没有关闭城门,雍德功和谢流云两人顺利进了城门,马不停蹄的直奔望平街而去。
安丘立县于汉朝,汉高祖八年(公元前199年),以古渠丘地封将军张说为安丘懿侯(侯国)。
汉景帝中元二年(公元前148年)以侯国名为县名正式置县,治所在牟山北,汶河南岸的高地上,自此始有安丘之名。
安丘县,古属北海郡,境内为安丘、淳于、昌安、吾城、朱虚、姑幕、平昌县之地,分属青州、徐州等两州,北海郡、琅琊郡、高密国等三郡国。
唐武德六年(公元623年)后,上述各县或境内部分先后并入安丘。
此后的历次改朝换代中,安丘曾更名诛郅、牟山、辅唐、胶西等。
宋开宝四年(公元971年),改胶西仍为安丘,沿用至今。
这个有着两千年历史的文化悠久的县城,位于山东半岛中部,交通便利,境内河流众多,物产富饶,雍氏定居于斯,是颇具眼光的。
望平街位于县城的东北角,都是些深宅大户,街道很宽,足够并排行着四辆马车。
时至傍晚,路灯还未亮起,各户人家门口的灯笼都已悬挂起来,在晚风中摇曳着,甚是好看。
望平街二号,一座矗立着高大门楣的院落。
大门两侧各有一个写着“雍”字的红灯笼悬挂着,只是没有点着,大门紧闭,显得静悄悄的。
雍德功赶着马车,来到望平街二号宅院的侧门停下,他下车之后上前叩门,很快里面就传来了询问声。
谢流云也跟着下了车,站在他身后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泉文,是我啊!快开门吧!”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探出脑袋,看到是雍德功时,忙笑着将门完全拉开,说道:“老祖,您今日怎么来了?来之前,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俺好去接您啊?”
雍德功笑着回道:“临时送这位少爷进城,也顺便给月儿买块布,做件新褂子。”
“老祖,您就没想着来看俺啊?”
泉文说着话,佯装生气的样子。
“你都多大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呢?不过,几日不见你,也怪想的。泉勇,在这里还听话吧?”
“还是老祖您疼人,您能常来就好,听您拉呱是最有意思的啦!您不说起泉勇,俺都要跟您讲呢!
泉勇兄弟,那可是懂事的很呐!诗正爷爷常夸他,说他来的时间不长,长进着实不少,还叮嘱俺们要多帮他,让他尽快熟悉家里的事务,将来派大用场的。”
听着泉文的话,雍德功很是高兴,“快些帮俺把车停进院子,这位少爷有要事,要不俺也不会着急赶过来。”
泉文答应着,上前抓住马缰绳,嘴里吆喝着,将马车牵进了院子。
在大家进院之后,泉文返身将门关好,然后将马车赶到空闲的马厩前停下。
谢流云打量着,他们进入的这个院子,只见左右两侧的房子没有窗户,实木门上硕大的“库”字很是扎眼。
正对他们进来的门,是一个通往里面的小门,门两侧是马厩,有五匹马正低头在食槽里吃着草料。
院内停着两辆马车,一辆像是专门拉货用的,光光的一个车板,只有轮子处有栏板遮挡。
一辆有着蓬盖,侧面有开窗,装有门帘和纱帘,很是考究。
泉文将马车停好后,将鞍套从马身上卸下,将马牵入马厩里拴好。
然后,他拿起放在地上的簸箕,从地上搓了些早已铡好的玉米秸秆倒在食槽里,再从堆在院子一角的麻袋里盛了一些麸子,均匀的铺在秸秆上面,用手搅拌了一下。
在看到马儿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他才放下簸箕,拍打着手,掸着身上的灰,走过来打量着站在自己老祖身边的谢流云。
“这位先生,您是要找俺们少爷吗?”
谢流云知道自己之前从未与雍氏一族有过来往,这次前来绝对是唐突了。
而且,自己要将信交付的人居然是雍氏的二世祖,这种情况不论怎么说,都不会被人理解的。
所以,为此他就专门解释道:“不是的,是来送一封信,要找雍家的主事人,当面呈交。”
“是什么信?能让俺看一下吗?”
谢流云觉得既已到此,让雍家的人看一下信封,并不打紧的,就痛快的拿出了那封信,不过是拿在自己手里,给泉文展示着,并没有要递给泉文的意思。
泉文很是知道分寸的,他凑近一看信封,在看到收信人处写的“雍季”二字时,不禁面色大变,他看向雍德功,只见雍德功微微颔首,情绪这才稳定了一些。
第十九章 雍宅初见
“先生,您跟俺来吧!老祖,俺扶着您,去找五爷爷,此事俺做不了主,得看他如何定夺了。”
雍德功点着头,“是啊!俺也是如此想的,这位少爷要办的事,定是重要非常,所以才一刻也不敢耽搁,敢在闭城门前进城来。此事说与小五知道,俺也就放心了。”
说着话,雍德功在泉文的搀扶下,当先向前走去。
谢流云随着雍德功和泉文两人一起,穿过小门,朝院子深处走去。
经过两道院子后,来到了一个亮着灯的房间前,泉文走到门跟前,躬身说道:“五爷爷,今儿老祖来了,有事要找您。”
房内的人听到后,立刻欢喜道:“九叔来了,怎么不早来说?老爷子难得来一回,快点请进来。”
房内的人边说着话,边打开了房门,拖拉着一双鞋,走出房门迎接雍德功。
谢流云看此人大约五十上下的样子,跟父亲差不多年纪,两眼目光如炬,精明干练。
此人在见到正站在房前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的雍德功,忙乐呵呵的上前拉住他的手,亲热的说道:“九叔,今儿个是哪阵仙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啦?您大驾光临,照的俺这里是光彩照人啊!”
“小五,你这嘴是真会说话,难怪三哥从小喜欢你。今日进城,俺是专程来送这位贵客的。”
雍诗正看了一眼谢流云,笑着点点头,然后手挽着雍德功进了屋。
泉文站侧身站在门口朝着谢流云微一欠身,礼让着。
在谢流云进屋之后,泉文并没有随着进去,而是从外面把门轻轻带上之后,就回前院了。
这间屋子很宽敞,收拾的很整洁,一边是书桌,挨着墙排列着四个立柜,一边是张大炕,被褥齐全。
屋子中间摆了一张方桌,左右各放着一把椅子,应该是便于雍诗正会客谈事的,看着家具和布局,这里好像是雍诗正的卧房加办事的地方,很方便实用。
在让雍德功坐在上座之后,雍诗正客气的让谢流云坐在方桌的下手边,自己则从桌子下面提起暖瓶给他们到了两杯热水,然后从床边搬了一个圆凳坐在了方桌的对面。
雍诗正看着谢流云,轻声问道:“九叔专程送您来这里,想必一定有缘故。请问这位先生,俺怎么称呼您呢?”
谢流云坐正了一下身子,“我叫谢流云,您叫我小谢就好。”
“小谢,你从哪里来?今日所来为何事啊?”
“我从杭州桐庐来,是专程过来送信的,敢问尊驾是这里的当家人吗?”
“俺是雍府的管家,算这里的半个当家人吧。”
“敢问您的名讳是?”
“俺叫雍诗正,这里除了泉文他们几个年纪小的,都管俺叫五叔。”
“既然这样,我也斗胆叫您一声五叔,不知是否合适?”谢流云试探性的问道。
“那有何不可的啊?您是俺九叔亲自相送到这里的,就是俺们家的贵客。您能称俺五叔,俺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啊?”
谢流云觉得雍诗正为人很和蔼,顿生一种亲切感。
他端起水杯喝着温热的水,感到这几日来少有的一丝温暖。
雍德功开口说道:“小五,少爷,在家吗?”
雍诗正听自己九叔问自己话,忙欠了一下身,面对着雍德功,恭敬的回道:“九叔,少爷前两日去了趟济南办事,昨日下午回来的,现在在家呢。”
雍德功闻言放心的说道:“还好,知道少爷忙,这要是来了碰到他不在家,就只有干着急的份了。”
雍诗正看着雍德功和谢流云,问道:“小谢,你送的信是要交给大少爷的吗?”
谢流云没有说话,知道自己送来的这封信,太过于离奇了,最好是让雍德功来讲,效果要好一些。
雍德功见谢流云没有回答,就知道他是不好说,就开口讲道:“小五,这信是送给咱们二世祖的。”
果然,雍德功此言一出,雍诗正的脸色微微一变,凝神看着谢流云,上下重又打量了他一番。
谢流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知道是该继续坐着,还是要站起来才好。
雍诗正认真的说道:“小谢,你送的信,寄信人可是叫谢淳于啊?”
谢流云一听之下,忙不迭的点着头,“五叔,您是怎么知道的?我的信还没拿出来呢?您就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雍诗正脸色变得严峻起来,对谢流云说道:“小谢,你这就跟俺去找少爷,此事耽搁不得的。”
说着话,他站起来,对雍德功说道:“九叔,您今晚就在俺屋里休息吧。俺待会儿叫泉勇过来陪您,有什么事,您吩咐他就行。”
“你们快去吧。俺这里不用操心的,在自己家里,还有什么担心的?”
雍德功摆着手,催促着雍诗正和谢流云。
雍诗正朝着谢流云一挥手,示意他跟自己来,两个人就出了房门,关好门之后,两人朝最后面的一处院落走去。
在穿过一道回廊之后,绕过一座假山,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别致的小花园。
雍诗正带着谢流云穿过花园,来到了园子的尽头,在一间屋子前面停下来脚步。
此时,屋子的门是敞着的,从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雍诗正恭敬的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而是朗声说道:“少爷,送信人到了。”
里面的声音没有停下,好似没有人听见一般。
雍诗正纹丝未动,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耐心的等着。
谢流云也是一动不动的站着,他感觉一切好像是静止了似的,只有屋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提醒着他,这屋里面有人。
过来一会儿,屋里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吧!”
雍诗正答应一声,躬身走进了房间,低着头垂手而立。
谢流云没有见过这种情形,硬着头皮跟着走进屋子,暗暗的观察着屋子里的情况。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靠墙摆放着几把凳子,一个小方几上,放着茶壶和茶碗,除此之外,什么家具都没有了。
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站着,在他面前立着一个架子,看不清上面放的是什么,只见他的双手正在摆弄着什么,那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现在,他好像是在精心雕琢着什么,能听见微弱的“沙沙”声,已经没有了刚才响亮的敲打声了。
第二十章 谢氏归雍
“五叔,是谢家来人了吗?”
“是的,少爷。”
“信在哪里?”
“在来人手里。”
“你看了吗?”
“没有。”
“你是第一次做事吗?”
“俺核实了寄信人,与您说的一样。俺怕耽搁事情,就直接带送信人来见您了。”
“嗯!还算仔细,凡事必须确认之后,才能做出判断,否则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说着话,雍家少爷好像是做完了手里的事情,拿起一块布擦着手,转过身子来,看着雍诗正和谢流云。
雍诗正的身子又向下弯了弯,“少爷,站在俺身边的就是谢家的送信人,名叫谢流云。”
“好的,五叔,这里没有你什么事了,去忙吧。”
雍诗正答应着,转身走出了房间,径直走出了小花园。
雍家少爷擦拭好了手,从桌上拿起一块牌子,示意了一下谢流云,走向门外,走到花园里的凉亭,在石凳上坐下。
谢流云随着雍家少爷的手势,也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谢先生,我叫雍铭,是雍氏的族长。不知咱俩谁居长,为方便称呼,不妨说一下你的年龄吧。”
“我上个月刚过了生日,今年二十五,虚岁二十六了,不知少爷您今年贵庚啊?”
“那我要称呼你一声哥了,我今年是二十岁,虚岁二十一,小你五岁。”
“真没想到,雍家少爷如此年岁就掌管偌大的一个家族,让人真不敢相信啊!”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还不是族里的叔叔长辈们帮衬着,加之雍家的后人都能恪守祖训,从未出过奸猾不法之人,也让人省心不少。”
谢流云看着比自己小这么多的雍铭,年纪轻轻的就很是聪慧睿智,非常羡慕。
只是他疑惑,自己之前跟着雍诗正进内宅,未及自报家门,雍诗正也未禀报,这雍铭是如何知晓他们谢家来人了呢?
“雍少爷,我想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谢大哥,但讲无妨,今日你的问题一定不会少的,我一定也会有问必答。”
谢流云对于雍铭的善意,先是报以微笑,表示自己的感谢,然后问道:“适才,我还未说明自己的身份时,雍少爷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呢?”
“当年的'四大卫'已来三家,就差你谢家了,算来也该快来了。若不是为此事,五叔是不会带外人来见我的。既然带你进内宅见我,那就必然是应在'四大卫'的谢家身上了。”
“雍少爷,什么是'四大卫'啊?难道我们家祖上是你口中的'四大卫'其中之一吗?”
“是的,'谢、盛、尚、黄、'四家世代为'雍氏四大卫',徽号分别是'流泉、青牛、白鹤、寒烟'。谢大哥,你名叫流云,就是暗合谢家的徽号。”
谢流云没想到自己的祖上竟然有这样的身份,惊讶之余,不禁充满了好奇。
只是由此想到了父亲的情况,更加忧虑起来。
“不过依目前情形看,谢大哥的令尊并没有给你讲过自家的家世掌故。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预料,想来必是有什么事给干扰了,不知我猜测的对不对?”
谢流云闻言显得很是沮丧,点着头,“雍少爷,你说的没错,我对于自家的事情所知不多,确实不知其中还有这些渊源。此次我前来送信,想的是父亲既然留信于我,一定是有意向雍家求助的。所以,我来也是为了当面说清楚父亲失踪的事情,好请雍家能伸出援手,设法搭救我的父亲。”
“谢大哥,你带来的信,可以交给我了。”
雍铭一双深邃清澈的眼睛看着谢流云,似乎能洞穿人的内心。
“哦!雍少爷,我这就拿信给你。”
谢流云将挎包放到石桌上,从中取出了那封信和父亲的留言信笺,双手递给雍铭。
“谢大哥,您就叫我小铭吧。咱俩是同龄人,您这左一声右一声的称我雍少爷,听着怪别扭的。”
“好好好!就听雍少爷的,我称你小铭”,谢流云点着头,“小铭,你看这信里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一路上我是忧心忡忡的,表面看似无事,实际上是强撑到现在的!”
雍铭神情严肃的接过那封信和谢听松的留言信笺,仔细看了之后,问道:“谢大哥,我有一句话要问您,您可要如实相告啊!”
“小铭,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你说吧。”
“令尊是在什么时候失踪的?这封信你是如何得到的?为何要亲自来送此信呢?”
听到雍铭问的这几个问题,谢流云不禁长叹一声,“在父亲无缘无故的失踪了之后,我苦寻几日未果,心情很是焦虑。后来,在父亲房间的书桌抽屉里发现了暗格,找到了留有父亲提早写下的信笺,和早已预留好的信封。我思量,事关父亲的安危,不能在家里干等着,总觉得应该做点事情。所以,我决定亲自来送这封信,决不能让这封信出现意外。否则,自己就成了罪人了。”
雍铭点着头,心中暗想,好在是亲自来送信了,看来谢家的事情出的有些蹊跷,有人要动手了!
“谢大哥,你说的意思,我理解了。但是,你还没回答我的最后一个问题呢!”
“小铭,此前我已说过了,我来送信的缘故是,一为担心此信中途有失,耽搁事情,贻误时机;二为当面说清楚父亲失踪前后的事情,便于及早应对,妥善解决。”
“谢大哥,还有一条,你没有说,那我就帮你说出来吧。刚才我看信和留言信笺时,已知信封上的笔迹不是你父亲的,这应该是你选择亲自来送信的一个重要原因。”
谢流云微微点着头,没有否认雍铭的话。
这封信内外笔迹不同,是他在找到信之后的发现,这个细节之处是他内心里的一个隐忧,这个问题不弄清楚,他怎会心安呢?
雍铭与谢流云虽然是初次相见,但之前就曾听故去的父亲讲过这“四大卫”的事情,对于跟着祖上行事,不畏艰险的“雍氏四大卫”的家世是很清楚的,对其本领才能,也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的。
不是如此的话,他今后要怎么去统御“四大卫”呢?
第二十一章 归林凤
现在,他眼见得谢流云在沉思着,就说道:“谢大哥,我首先纠正你一点,失踪没有无缘无故的,只是目前失踪的原因暂时不得而知。但只要用心发现,一定会有踪迹可寻的。谢大哥,你是送信人,自然见到一个木盒,不知带来了没有?”
雍铭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
谢流云认真听着雍铭的指正,也觉得自己需要好好调整一下,越在危局之中,这心态越不能乱。
他从挎包里,将那个木盒取出来,“木盒,我带来了”,说着,将木盒递给了雍铭,
雍铭接过木盒,将手里拿的那块牌子,往盒盖上扣去,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卡扣声之后,那块牌子严丝合缝的与盒盖上的“雍”字契合在了一起,一眼望去,就如同原先就是如此一样。
接着,雍铭伸手在“雍”字上轻轻一按,“雍”字竟然凹陷了下去,听盒子里传出的声音,像是里面多了什么东西。
随即,雍铭打开木盒,只见盒子底部出现了一块缺口,原本镶嵌在盒底,宛如一体的一个木块脱落了,刚才谢流云听到的,就是小木块在盒子里晃动的声音。
雍铭拿起那个小木块,看着上面刻的字,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
这一番操作,让一旁的谢流云是看得目瞪口呆,如做梦一般。
眼前的事情太过于惊异了,让他的情绪很激动,以至于想问雍铭问题,却是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雍铭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拿起那个木块,念着写在上面的内容,“出笼鹤翩翩,归林凤雍雍”。
念完这句诗,雍铭皱着眉说道:“谢大哥,令尊的失踪,背后的原因不简单。如果不是出事,不在今年就在明年,你们父子也会到我这里来的。”
谢流云略微有些情绪激动的说道:“那岂不是说,我父亲会有危险,这可怎么办啊?”
雍铭摇摇头,说道:“谢大哥,不用担心。不管是什么人,找到令尊,一定是有所图谋”,说着话,雍铭指了指木盒和信,“你给我详细讲一下,你是怎么发现这个木盒的。
按规矩,持有木盒之人,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是不能暴露自己身份的,更不能将木盒及里面的东西托付于人的。
一旦遭遇危险,木盒必须毁掉,绝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现在木盒和信封都完好无损,证明令尊对于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还是心中有底的。”
谢流云听了心内稍稍平缓了些,他刚才见了雍铭的一番操作,深知这个木盒的重要性,忙将自己如何在父亲的房间里发现木盒和信的经过,详尽的讲述了一遍。
雍铭听完之后,若有所思道:“谢大哥,你名字中的第二个字是辈分吧?如果'流'字是辈分,那么令尊就是'听'字辈的,没错吧?不知令尊是做什么的?”
谢流云点着头,“小铭,你说的没错,我们家的辈分是按照'拨云寻古道,倚石听流泉'来排的,我是'流'字辈,父亲是'听'字辈,他是我们那里一所中学的数学课老师。”
听谢流云讲完自己家的辈分之后,雍铭更加确定了谢流云的身份,只是对于他不以真面目示人的举动,依然是佯装不知。
雍铭从信封中取出信,展开看着。
“这信中的第一句诗是说明自己的身份,以及与我雍家的关系”,雍铭给谢流云解释着信的内容,“这第二句诗是说明当年谢家离开雍氏的原因。”
“怪不得呀!我明知道父亲写下的这两句诗,必有深意,可就是参详不透。现在,你这一说,这意思顿时就通了。小铭,你不知道,自发现这封信之后,为解其中意,我的头都快想破了。”
因为牵挂父亲的安危,谢流云无暇深究其中更多隐藏的意思,只是高兴之余的有感而发。
雍铭点着头说道:“无头无尾的两句诗,饶你是绝顶聪明之人,若不知晓其中的来龙去脉,想弄懂其意,几乎是不可能的。你的情况实属正常。”
雍铭又拿起谢听松写下的那张信笺,沉吟道:“谢大哥,令尊失踪前可有什么异样?”
其实,在父亲失踪之后,谢流云已将这个问题想了很多遍了,听到雍铭问,他立即回答道:“父亲一如往常,并未见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雍铭摇摇头,“这不对啊?令尊既提前写好了信笺,肯定是有着某种不好的预感,这留信就是为了做准备的。谢大哥,你再好好想想,可有什么地方是异于平时的?”
谢流云若有所思的低头想着是不是自己有哪里给遗漏了,或是未注意到。
雍铭继续说道:“令尊利用木盒和信封知会我这边,也定是知道该怎样化解自己遇到的危机。只是,对方的行动太突然,导致他没来得及做好相应准备。失踪只是开始,后面隐藏的事情,才是关键。”
他看谢流云点着头,就说道:“谢大哥,不论令尊近来是早出还是晚归,都可视作是不正常的举动。”
“小铭,你这一说,还真是有这种情况出现。父亲连续几日都是比平时晚很多回到家里。逼得很少做饭的我,硬着头皮自己做饭,每每都是等到饭菜凉了,父亲才回来。”
“嗯!这就对上了,令尊是一名老师,朝九晚五,作息有规律,且交际并不广泛,所熟之人有限,为何会突然下落不明呢?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被人挟持,从而无法脱身。
同时,这也能说明为何令尊会来不及告知你。
而且据我所料,木盒和信封之前并不在你家里,只是临出事前,才被取回到家中,准备启用。
只是,还未及给你说,就出事了。
否则,就不能解释令尊为何会将木盒存放的如此隐秘了。
好在你知道令尊有写日记的习惯,在寻找日记本的过程中,幸运的发现了暗格,找到了木盒,令尊这才有了获救的希望,而不至于之前的心血付之东流。”
听着雍铭入木三分的分析,谢流云非常认同其观点,他拿起木盒看着,“小铭,我之前就不解的是,父亲为何会留信笺给我,却又藏起来不告知于我。这种行为不符合常理啊?现在,经你这么一分析,情况就明了了。说到底,还是父亲低估了挟持他的那些人。”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是,令尊预料到会有意外发生,只是等到要规避时,才发现已无法全身而退了,为不牵扯到一无所知的你,而做的无奈之举。”
谢流云心中隐隐有这种想法,现在被雍铭一语道破,不禁有些神伤,神情颇为悲切。
第二十二章 雍台歌
看着谢流云难过的样子,雍铭察觉到可能有些事情是自己还不知道,就问道:“谢大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给我讲的?”
谢流云想了想,就把自己找到木盒的那晚,一大一小两个陌生人同父亲回来的情况给雍铭讲了。
雍铭听了之后,没有表态,而是示意谢流云继续讲下去。
于是,谢流云从前日一早自己出门去南街派出所报备自己回老家的事,然后到汽车站买票被人跟踪,离开桐庐之后半路被拦截检查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
“那么谢大哥,现在可以露出真容了吧。”
雍铭没有评论谢流云所说的事情,而是首先向谢流云提出了这个卸去伪装的要求。
谢流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小铭,我易容伪装实在是迫不得已。在车站甫一发现自己被盯梢之后,我只能采取这种方法来摆脱对方,以免影响我的行程。
这下车之后,就碰上了德功老人家,来不及卸掉伪装。直到现在,你要不说,我都忘了自己还在易着容呢!”
等谢流云说完这些话之后,雍铭笑着说道:“谢大哥,明日给你介绍一个易容伪装的高手认识,估计你俩能聊到一块儿,正好可以切磋交流一下。”
谢流云点着头,摘下了眼镜,取下了假发,慢慢撕掉了粘在嘴唇上面的胡须。
在恢复了自己的板寸发型,没有了眼镜和胡须的遮盖之后,展现在雍铭面前的是一副清秀俊朗的脸庞。
“谢大哥,端的是仪表堂堂啊!”
雍铭夸赞着,点着头,看着他。
“小铭,休要取笑我了。你快点给我讲讲,听了我这几日的经历之后,你是怎么看的?”
雍铭没有直接回答谢流云的问话,而是将信封和信还给了他,“谢大哥,这个木盒是我雍氏给予你家的信物,现在你既已到此,证实了自己的身份,我就此收回木盒了。”
“这个是自然的,木盒你收回去就行,留在我这里也没用。”
“这个信封和信你收好,明日要用的到。”
“既然这样,那何不就放在你那里,岂不是更好?”
“这是你的东西,我怎好越俎代庖呢?明日启用之后,你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见雍铭没有明说是何事,且坚持让自己保管信封,谢流云也就重新将信封收回到挎包里。
他正想再问雍铭刚才自己所提的问题时,就听雍铭说道:“谢大哥,你家里可曾挂有字画一类的东西?”
“有啊!我父亲的房间里就挂有一幅字。听他老人家讲,是我祖上亲手书写的,只是没有落款,且当时我也小,没有记住父亲说的是哪个先祖写的。”
“所挂字画是中堂还是条幅,是题字还是诗句呢?”
“挂了一幅中堂,内容是一首诗。”
“可是温庭筠的《雍台歌》?”
“正是,看来这首《雍台歌》必有特别之处,否则我父亲不会如此珍视喜爱的。小铭你可知这《雍台歌》中到底说了什么呢?”
“太子池南楼百尺,入窗新树疏帘隔。黄金铺首画钩陈,羽葆停幢拂交戟。盘纡阑楯临高台,帐殿临流鸾扇开。早雁惊鸣细波起,映花卤簿龙飞回。”
雍铭背诵了一遍这首诗,语调舒缓,抑扬顿挫,很有一番意境。
“小铭,字字不差,就是这首诗。”
谢流云听完雍铭的背诵之后,肯定的说道。
“谢大哥,你可曾记得这首挂在令尊房间里的诗是怎么书写的吗?”
“当然记得,这幅字从我记事起,就挂在家里了。尤其是在前日,我在父亲的房间里,佐证自己是不是在凌晨做梦时,特意又仔细看了这幅字,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那就好,咱们现在去书房,劳烦谢大哥将此中堂,原汁原味的誊写出来,你刚才问题的答案也就有了。”
“好啊!咱们这就去吧。”
谢流云“嚯”的一下站起来,高兴这事情总算有突破了,心情变得舒畅多了。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虽有月光映衬,但周围的景物已变得模糊了。
雍铭站起来,左手拿着木盒,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不再说话,当先朝着前院走去。
出了花园,只见外面过道走廊上,已亮起了灯,照的路面清楚,走起路来并不费劲儿。
他们没走多远,就来到一个幽静的小院子,雍铭给介谢流云绍道:“谢大哥,这是我住的地方。
我这人平时不怎么爱动,所以书房就紧挨着卧室。一来图个清净,二来也图个方便。你可不要笑话我懒啊?”
“这里环境幽静,离花园也近,是个休息读书的好地方。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哪还能笑你呢?”
谢流云欣赏着这个雅致的小院子,从心底里喜欢。
雍铭笑着上前推开一间房子的门,侧身说道:“谢大哥,请进。”
此时,已逐渐熟悉的两个人,关系不像刚开始时的那样陌生拘谨了,谢流云没有跟雍铭客气,直接走进了书房。
雍铭进房间之后,拉了一下门口墙上的垂线,房间里的吊灯亮了,借着灯光,谢流云这才看清楚了屋子里面的情形。
这间屋子面积不大,也就八九个平方大小,一张书桌倒是蛮大的,上面铺有毛毡,毡上有些墨迹,文房四宝齐全。
书桌旁的地上,立着一个高约一米的圆口花瓶,只是未种植任何花草,而是插放着卷成轴状的字画,几已插满。
房间里飘洒着淡淡的墨香,闻其香气,应是上好的徽墨。
书桌上的笔架挂着几支毛笔,谢流云也是精通文墨之人,只是一瞥之下,就知是好笔,只是不暇细看。
隔着书桌放着两把太师椅,便于盘桓交流。
房间内并没有摆放器皿物件的多宝格,而是摆了一溜儿的边柜,边柜上没有柜门,全是小抽屉,每个柜子九个抽屉,五个柜子就是四十五个抽屉,看上去很是齐整。
第二十三章 九州雍为首
房间里最引人瞩目的是墙上挂的一幅字,内容为“九州雍为首,群牧之所遵”,落款是“熙宝甲戌岁壬午日手书”。
“好一个别致所在,真想在了却凡事之后,在此有几日时光能静读致学,真是得偿所哉!”
谢流云站在书房内,由衷的赞道。
“谢大哥,会有这样的日子的,只不过是要在荡涤寰宇,尽除宵小之后了。”
谢流云有些惊异的看着雍铭,对于这样的夙愿,可是非一般人能想到的,更何况是做到了。
这雍铭身上处处透着神秘,他到底是何许人呢?
此时,雍铭已在毡布上新铺了一张宣纸,然后在砚台里倒了少许清水,拿起担在砚台上的墨块研着墨。
谢流云走到书桌前,回忆着家中那幅中堂的细节之处,思量着每个字的笔势和大小。
雍铭研好了墨,从笔架上拿下一支挂着的中狼毫,在水洗里蘸湿,在挤去了水分后,将笔尖处浸润了墨汁,然后将笔递给了谢流云。
谢流云微笑着接过毛笔,“有劳小铭给我铺纸研墨了,谢谢啦!”
“我做这些准备,你正好可以回忆那幅字的情况,两不相误,举手之劳,何足道哉!”
雍铭也回以真诚的微笑,双手负在身后,等着谢流云开始的书写。
谢流云提笔开始在宣纸上书写起来,很是流畅,并没有迟疑。
写完之后,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觉得跟父亲房间里挂的中堂并没有什么地方是不同的,就如释重负的对雍铭说道:“小铭,你来看一下,就是这样的一幅字,其中可有什么线索?”
在谢流云书写的过程中,雍铭已在仔细的观察着,等谢流云确定与他家里的中堂一般无二之后,雍铭心中也就有了答案。
他拿起谢流云放在笔搁上的毛笔,在砚台上蘸了一点墨汁,抿了抿之后,在刚写就的宣纸上,轻轻的圈点着。
圈点完之后,雍铭抬起头对谢流云说道:“谢大哥,凡我圈点的字,你连起来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谢流云忙低头仔细看着雍铭在《雍台歌》中的圈点处,只见连起来读是一句话,全句是“南窗隔铺陈,幢盘临高台,帐开早起回”。
谢流云连着读了两遍,依然不解其意,不禁抬起头求助于雍铭。
雍铭走到书桌的另一侧,请谢流云就坐之后,然后开口道:“谢大哥,你看着这幅字,感觉可有什么特点?”
“笔划粗细不均,字的大小不一,并不受书法规范的束缚,似是尽情挥洒之作。”
听谢流云如此说,雍铭不禁大笑起来。
谢流云被雍铭突然间的笑给弄蒙了,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纳闷的问:“小铭,是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雍铭渐渐止住了笑,眼带笑意的说道:“谢大哥,你说的没错。写这个中堂的人,确实没有考虑写字的规范要求,可以说是完全没按规矩习惯来写的,但也不是什么肆意之作。”
“这么说来,这是我太爷爷或是爷爷的故意而为了?”
“这幅中堂不是他们写的,而是我雍氏先人给的。”
雍铭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将谢流云震撼的坐在椅子上给愣住了。
几秒之后,他才缓过神来,忙追问道:“小铭,你快些告诉我,几代放在我家里的东西,竟然是来自于你家,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雍铭站起来走到窗边,拉了两下垂在窗边的绳子,然后又返身回到书桌旁坐下。
“谢大哥,我们喝点茶提提神,润润喉,吃些茶点放松一下,待会儿要说的可多了,提早做些准备。估计今晚对你来说,会是一个不眠夜了。”
谢流云心里感慨着,父亲有太多的事情没对自己讲了,自己现在就如同在暗夜迷雾中穿行一般,四顾不辨方向,前后不知所去,唯有这面前的雍铭像明灯一样,给了自己以光明,让自己知道此刻身在何处,去往何处,何处是尽头。
在泉文端来了茶点和热水,退出去之后,雍铭给谢流云倒了一杯香茗,“谢大哥,此乃今年新摘的'崂山绿',味道香醇,回甘绵长,请品一下,看可否入口?”
从南王皋到安丘县城,从进门到现在,谢流云是滴水未进,现在还真有些渴了。
他端起茶杯,入口尝了一下,水温刚好,并不烫嘴,于是“咕咚咕咚”的一仰脖就喝了个干净。
然后,他又拿起茶壶给自己倒着茶水,在又喝了两杯之后,才觉得口里不再发干了,舒服多了。
雍铭拿着茶杯,不急不慢的品味着“崂山绿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小铭,你给我讲一下这幅字吧。听你的口气,这诗中被圈点的字词暗合深意,且字的特殊笔划写法也是有意而为,实在是让人有诸多的意想不到之处,唯有你能解开我心中对此的疑惑。我想,这幅字所传递的信息,对帮助我找到父亲一定会起大作用的。”
谢流云诚恳的说着自己的想法,期待雍铭能给自己讲解一番其中的深意。
雍铭将一盘点心放在了谢流云面前,“谢大哥,这点心是丽姨亲手做的,好吃极了,尝尝吧”。
谢流云依言拿起一块核桃酥吃了一口,入口感觉软糯香甜,不住点头,连说“好吃!”。
雍铭从自己面前的碟中拿起一块饼干,边吃着,边说道:“《雍台歌》中被圈点的字连起来,说的是保管重要物品的地方在哪里。
凡笔划粗壮超过普通写法的字都是比较大的,它们所指示的是具体方位。
两者合起来,就能知道那个隐秘不为外人所知的地方在哪里了。
此举是保证万一有突发情况出现,导致人员被控制,还能有信任的知内情的人去启封取回所藏东西,不致于湮没灭失。”
听着雍铭的解说,谢流云恍然大悟,原来这幅一直挂在家里的字竟有着如此特别的用途。
“谢大哥,你不好奇这幅字为何在你家吗?”
第二十四章 绘图
“小铭,我一点都不好奇这幅字为何会在我家里,既然我家祖上是你雍氏的'四大卫',那么拥有雍氏给予的东西,实属是正常的。但令我现在好奇的是,这幅字所指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谢大哥,你能否将自己家周围的街巷布局绘制出来?”
“当然能了,绘图本就是我的本行。”
“你看,你不说的话,我都忘了问,谢大哥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一名工程师,准确的说是没有实际设计建设项目的桥梁工程师。”
“哦?桥梁工程师”,雍铭喃喃自语道,“那这么说,这绘图规划还真是你的强项了。”
“小铭,那我现在就绘制我家附近街巷的布置图。”
“谢大哥,要具体到每栋建筑,每间房子,街道走向,房屋朝向,都不能有偏差。咱们时间紧迫,此图一定要给我身临其境的感觉,以便我做出分析判断。”
“小铭,你放心。此点我一定会注意,我的专业在这里,不会有问题的。”
“那就好,有劳谢大哥了。书桌上的笔筒里有竹尺和铅笔,旁边有信纸,合乎用途,尽管取用便是。”
“好的,那就请稍等片刻,我需要一点时间来绘图。”
“谢大哥,不需管我,你只管绘图即可,我在旁边静等便是。”
谢流云收起自己刚写的中堂,然后取过一沓信纸,拿起铅笔和尺子,开始绘制自己家附近的街巷布置图。
谢流云的专业水平很高,大约也就是半小时左右,他就绘制好了一份街道房屋的布置图。
他放下手里的笔,仔细检查了一遍图纸,确定无误之后,抬头看着雍铭说道:“小铭,布置图已经绘好,你看一下吧。”
雍铭也将手里的一张纸递给谢流云,说道:“这是令尊保存珍贵东西的所在,你对照着布置图,标注出来吧。”
谢流云刚才专注于绘图,并没有注意到雍铭趁这个时间,已将他誊写的《雍台歌》中所包含的信息整理到了一张纸上。
现在他看到雍铭递给自己的这张纸上,上半部分是不同的笔划,而下半部分就是一句话,内容是“出门西行三百米折北,行一百五十米,朝南铺面”。
谢流云马上按照这个线索,从自己绘制的布置图上查找对比这个位置的所在。
这张平面布置图,他是按照1:100的比例绘制的,其中囊括了以他家为核心的附近的四五条街巷道路。
虽然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但有些街道去的少,街上的铺面林立,他不能一一记住并列举出来,只能对自己所熟悉的周边几个街巷的情况进行还原绘制。
即便是这样,也已经很了不起了,足见他是一个细心之人,对周边的地理环境和人居场所,有着细致的观察和积累
有了一条清晰的线索之后,谢流云很快就在图上找到了那处位置。
他用铅笔在上面做了标注,然后将绘有布置图的两张信纸交给了雍铭,自己则拿着雍铭写着线索的信纸端详揣摩着。
雍铭接过谢流云递给自己的信纸,将两张纸平摊在桌子上,低头看着。
整张图线条规整,绘制精细,干净整洁,街道名称,铺面招牌,住户人家,门牌号码,让人一目了然。
用时不长,缺少专用工具,仅凭一把竹尺,若是粗略绘制一幅布置图,也能说明当地情况,并不影响雍铭接下来的判断分析。
但是,雍铭现在看到的是一幅严谨细致的精确到米数的平面布置图,着实让雍铭惊喜不已,对谢流云的专业水平有了一个认识。
雍铭心想,这是自己即将重新搭建起的那个曾令奸佞逆臣闻风丧胆的,从诞生之日起就充满神秘的“雍王卫”,所急需的人才。
雍铭很是欣赏的看着手里的布置图,先是找到了谢流云家的位置,然后顺着一条指示线,找到了距他家有三条街巷的标注五星的位置。
雍铭抬起头看着谢流云问道:“谢大哥,依据提示线索,标出来的位置是一处玉器行吗?”
谢流云点着头,“这条街是玉器行扎堆的地方,大小玉器店有二十几家。我记不清具体那处店铺的招牌了,但确定是一家玉器行,不会有错的。”
雍铭看着布置图,谢流云家在安笃寺巷,东边临着南门大街,西边是文化巷,南面是普利街,北面是馆驿街,玉器行所在的街巷是裕华巷。
从街巷的布局,建筑的分布,居住商用功能划分的总体来看,此处是桐庐的一处繁华所在,商业气息浓郁,商贾往来频繁。
谢家当年奉命南下驻扎于浙,没有选择“都将二十四桥月,换得西湖十顷秋”的杭州,而是选择了离杭州百余里的桐庐,应是在实地考察了一番之后,所做的机变之选。
自从安丘外派之后,百余年来历经沧桑变迁,社会动荡,谢家从未中断与雍氏的联络,恪守本职,伫立南国拱卫雍氏一门。
这是当年迫于情势所做的决定,自“王”、“卫”两家于“崖山海战”时,统率本部人马搜寻宋室皇族,被卷入了激烈的战斗,不知所踪之后,“雍王卫”仅余雍氏一门独撑。
世事艰难,为保存实力,留下血脉,曾护卫宋室皇族近三百年的“雍王卫”只得遁世避难,销声匿迹,从此世间未再闻有其名。
但百余年前,一股不明势力为了抢夺宋朝皇室留下的巨额宝藏,意图破除“雍王卫”的核心,彻底击溃“雍王卫”,从而找到宝藏所在的地方,将宋朝皇室的巨额财富据为己有。
如若当时,自己的先祖不将“四大卫”外派值守四方,向心拱卫雍氏,一旦安丘雍氏一族被围,则断无任何脱身机会。
现如今,雍氏没有了已灭亡的宋朝的朝廷供养,没有了“王”、“卫”两家的配合,只能靠自己,历经数十代的苦心经营,已然建立起了以“雍然馆”为经营主体的茶叶贸易体系,做到了自给自足。
第二十五章 雍然馆
“雍然馆”还是民间最大的商品信息交易平台,只要是符合一定标准的客户,在付出一定费用之后,最多两日就会收到详尽完备的想要了解的地区的具体商品行情和需求信息,以方便其日常经营。
遍布京、陕、冀、豫、鲁、皖、鄂、湘、苏、浙、粤、桂、川、黔、滇等十五省份的两百家“雍然馆”,成为了一个全新的情报系统。
虽然,已无朝廷可效力,但雍家携族人一道仍然要为国家民族做事,繁荣社会经济,剔除不良商人,维持地方经济稳定,保持国力增长,百姓富足生活,亦是有功于国家民族,是大义。
雍家从设立“雍然馆”之初就定下了“不涉政治,不连官府,不取妄财,不问无关,不背信义,不违祖训,不做汉奸,不欺百姓,不辱名声,不害同门”的“十不”规矩,任何人不得违背,违者轻则除名,迁徙塞外,重则死罪,家人一并流徙。
各地“雍然馆”主事人都由雍氏族长担任,副主事人由族长指派委任,掌柜、账房和护馆由族人担任,近支族人配属各地学习具体事务,人数不限,其余岗位所需的学徒伙计在当地招募。
不论何地的“雍然馆”,能参知事务的只有四人,分别是副主事人、掌柜、账房和护馆。
正常经营事宜不需呈报总馆,但凡涉及需采取武力的行动必须请示总馆核准批复,未经许可,不准擅自行动。
对待被挑衅的行为,总体遵循“克己忍让,主动示好,化解矛盾,和平解决”的原则进行处置。
待情形至无法协调时,报请总馆具体情况,请示行动方案。
待总馆批示退让时,遵循“息事宁人,力止干戈”的原则,以平息事态,稳定局面。
待总馆批示反击时,遵循“雷霆出击,干净利落”的原则,以惩戒对手,震慑局面。
对待被欺压的行为,各地“雍然馆”不需报总馆请示,可自行处置,只需遵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原则即可。
从父亲手里接受雍氏族长一位后,雍铭审时度势,向当年外派出去的“谢、盛、尚、黄”四家发出了回归雍氏的指令,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盛、尚、黄”三家已经陆续抵达安丘,当年“雍氏四大卫”中的“青牛、白鹤和寒烟”在时隔百年之后重新聚首,意气风发不减当年。
唯独“四大卫”之首的谢家一直没有回应,按照常规,他们早就收到了自己发出的指令,不可能会渺无音信的。
历经血与火的考验,他们的忠诚是不用怀疑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遇到意外了。
雍铭在半个月前,本想派人前往桐庐落实情况,但经过一番考虑之后,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决定继续等待,不采取任何行动的等待。
谢家驻守浙江,身负重任,蛰伏待命,不会招惹是非的,只能是祸事找上门,致使其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那找上谢家的是什么人呢?
到底是偶然突发的事情,还是蓄意已久的图谋呢?
究竟是单纯的无相关的事件,还是一起阴谋的其中一环呢?
雍铭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观察,来分析,来做决断。
同时,他相信谢家应该会能处理好所遇到的困难,再不济也会有信寄过来说明情况。
现在,早已过了规定的寄信时间,但却一直没有收到信,雍铭觉得这次谢家遭到的波折不小,或是过于突然,否则不会没有一丝消息递送出来。
按照雍铭的分析,雍氏信物对谢氏一门来说是异常宝贵的,即使突遭不测,相信这信物也不会轻易失去或是被夺走。
只要信物还在,谢家就会安然无恙,那就有机会将信寄出,之所以错过寄信时间,有可能是谢家自己人送信过来。
雍铭相信跟随他们风雨几百年的谢家不会这么不堪一击,一定会有人到安丘来,到时就会知道一切情况了。
当然,雍铭是一个自信的人,却不是一个自负的人。
他也给自己的这个决定定了一个最后期限,就是在十五日内,足够来让事情发展,有个结果了。
如果期限到了,届时没有接到信或是见到谢家的人,他将亲自带领“盛、尚、黄”三卫前往桐庐,实地勘察情况,找到谢家人,平安将其带回安丘。
想到这里,雍铭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这位谢家的后人,感到了一阵放松,欣慰于谢流云的不俗表现,终于与自己平安会合在了安丘。
“谢大哥,此处的玉器行,你可知道与你家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这条裕华巷,我小时上学时是必经之路,我只知道自我记事起就有这些店铺了。至于其中的店铺与我家有无关系,我不清楚,也从未听父亲讲过。”
“谢大哥,说句莫怪的话啊!令尊没有给你的事情,估计不少。如果这间记不清名字的玉器行与你家没关系,这存放贵重物品之处是不可能在这里的。”
雍铭见谢流云将信将疑的神情,知道他对于自己说他父亲还有事情瞒着他,在情感上有些接受不了,于是就微微一笑,低头喝了一口茶水。
在略微缓和了一下气氛之后,他继续说道:“这幅写有《雍台歌》的中堂是我先祖给你太爷爷的,也就是说,这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其方位距离是早就定好了的,是不能改变的。因此,在你太爷爷选定在桐庐定居之后,依据《雍台歌》的指示,选定的位置,不论是铺面还是住宅,都会买定下来的,要不怎么方便处置呢?”
谢流云知道雍铭所说的是实情,这店铺与自己家没有关系是不可能的,联想到之前的一些事情,他对父亲事事瞒着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些理解了。
谢家身上有重大的秘密使命,这不能不让父亲处理起事情来慎之又慎,在他觉得不合适的时候,他是不会将事情对自己和盘托出的,这是父子之间的一种深沉的爱,沉甸甸的让他感到温暖而又心疼。
第二十六章 铭公
“小铭”,谢流云长舒了一口气,“我在想,挟持我父亲的人会不会知晓这家店铺的存在,而进行搜查呢?”
“不会的”,雍铭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令尊是不会让那些人知道的,在将我家的信物取回家中时,那间店铺就丧失了存放贵重物品的作用,成为了一间普通的经营玉器的店铺。
而那些身份不明的人是意不在眼前这点财物的,他们图谋的不光是我家的信物,还有着更大的阴谋。”
“他们想得到父亲的日记本”,谢流云想起那晚的情形,依然有些不寒而栗,“否则,不会冒着暴露的危险,直接来到家中寻找。”
“他们既然到你家中寻找日记本,也就不担心会暴露,说不定还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要告诉你,你父亲还活着,要你交出东西来做交换。”
雍铭分析着目前的情况,不同于常人的思维,让谢流云很受启发。
“这么说,他们不知道我是什么都不清楚的了?”
“要是知道了,你父亲也就不会一同出现了。”
“让我知道父亲还活着,不是能更好的跟我谈条件吗?”
“不让你知道父亲的情况,岂不是能更好的控制你?谈条件怎么也比上提条件来的舒服,不是吗?”
谢流云点着头,心中想着,“雍铭说的非常有道理,若是以父亲的安危来要挟于我,确实更能扰乱我的心智,进而控制住局面,取得他们想要的结果,也更容易些。”
“这么说,父亲是假装神志不清了?”
“依据你所说的情况,你注意挂在墙上的那幅中堂,是受到了令尊那个细微动作的启发。那么,可以肯定令尊的神志是清醒的。”
“父亲是假装糊涂,他不是真的糊涂”,谢流云喃喃的说道,“太好啦!父亲有救了!”
“令尊本就不会有事的,谢家居我'雍氏四大卫'之首,绝非可以任人欺压之辈,若是没有点道行,怎能跟我先祖一起叱咤风云。”
雍铭笑着看着谢流云,继续宽慰道:“更何况你现在脱离他们的控制,摆脱了跟踪的眼线,避开了拦阻,凭空消失了。令尊就更加安全了。”
“他们也就更加坚信我是知道所有内情的,更希望与我能进行谈判,进行交易。”
“所以,你来送信,真是一举两得。既误导了对方,争取了时间,让事情有了转机。同时,又在令尊的希望下,代表谢家回归雍氏,回到了我们这个大家庭,获得了全面而有力的支持。”
“小铭,你说我们,是指还有其他人与我们一起吗?”
“当然啦!你的归来,标志着'雍氏四大卫'已齐聚我雍氏身边。咱们分别的日子结束了,今后就会像咱们的先祖一样,一块儿并肩奋斗了。”
谢流云听着,不禁热血上涌,情绪激动起来,他早就想着有这么一天,能跟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为了国家和民族的美好明天去奋斗拼搏。
眼前的雍铭,虽然年纪比自己小,见面时间也不长,但不论是气度神情和思想见地,还是心胸眼界和门阶地位都是远胜自己,让他由衷的心生钦佩,更加上自己祖上与雍氏的渊源,他认定雍铭是自己要终生跟随的人。
“小铭,哦!不能这样再称呼您了”,谢流云在情绪激动之后,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您是我的主上,今后我称您为铭公吧。”
“这称呼太大了,我年纪还小,受不起的。谢大哥,还是称我为小铭好。”
雍铭生性谦和,觉得让年长自己的谢流云称呼自己为“铭公”,实在是不合适,所以极力推辞着。
“这有何不可的?听您讲,这另外三家也已到此。因为,还未彼此碰面,我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称呼您的。反正,我是打定主意了,明日见到他们,我就提议统一对您的称呼。这是章法大事,铭公不可不重视的。”
见他如此坚持,雍铭也不好跟他争辩,就说道:“好!这事就等明日大家在一块儿时再定不迟,现今就按之前的约定,你叫我小铭就好。”
“铭公,您可以这样想,您是主上,我不敢管,也管不了。但是,我可不能没有规矩。我们谢家是'四大卫'之首,这来的虽晚了,但晚来也还是到了。
既然是时隔百年之后的'四大卫'回归雍氏的重聚首,这早先的规矩是不能废的。不遑论您是我们'四大卫'的主上,就单讲您是雍氏一族的族长,这称呼一定是要尊重的。
不论是私下场所,还是公开场合,都不能逾矩乱称的。”
雍铭不置可否的沉吟着,他天性随和,不喜俗套,虽对事务要求严格,但无事时就如顽童一般,嬉戏打闹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
谢流云的一番话,他听得深觉有理,但总有些违背自己的本意,或者是有些不适应罢了。
送谢流云进城的雍德功是雍氏的“德”字辈,辈分在族中已是极高的了。
他这一辈儿的人连他只剩六人了,他排行老九,在他之上还在世的只有三哥、五哥和六哥,比他小的还健在的也只有十弟和十四弟了。
但是,在雍铭面前,雍德功按照长幼排序,却是要称雍铭为叔祖。
原来,这雍铭是“容”字辈的,整整大了雍德功两辈,与雍德功的爷爷是同辈人。
这雍氏的长房一脉,传承的速度比其他房慢很多,久而久之,这辈分也就大起来了。
雍铭自觉自己的辈分大,但是年纪才刚二十岁,且还未成婚,就被族里一群须发皆白的老人和大自己许多岁的叔叔们磕头跪拜称呼“叔祖”和“太叔祖”的,总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因此,他对外报自己名字时,总会省略掉“容”字,免得让人知道内情之后,彼此相处尴尬。
这就像是一种情况,谢流云称呼雍德功为大爷,但雍德功是雍铭在族里的孙子辈,如果谢流云知晓雍德功和雍铭是这样的关系,对于谢流云来讲与雍铭相处就有些尴尬了。
从这一点来讲,雍铭是一个很体谅别人的人,这也是他虽然年纪尚轻,但却能够服众让人信服的人格魅力。
第二十七章 可疑的人
雍铭不想跟谢流云就这个事情进行争论,就岔开话题,就自己所关心的事情问道:“谢大哥,你在听那两个到你家中的人对话时,可能听出他们的口音是哪里人吗?”
“那个小孩儿的口音听不出来,大约听的像是东北人”,谢流云回忆着当时的情形,“那个被称作是四哥的人,口音比较重,一听就是四川人。”
“谢大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地方口音的?是去过当地,还是听过他们说话?”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们公路局有些修缮的工程,我经常被派到项目工地上去,那里干活的工人来自哪个地方的都有,去多了也就听的各地的口音多了。所以,对于分辨各地的口音,我还是有些经验的。”
谢流云认真的解释着,自己为何能听出那两个人的口音的原因。
雍铭点着头,“这两个人是互相是怎么称呼的?谢大哥,你再给我说一遍。”
“好的,铭公。那个小男孩称年长的为四哥,在我脑后的那个人称小男孩为十弟。”
“你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吗?”
“没有啊?父亲的卧房不大,夜里又安静,他们俩的对话,我听得很清楚。”
“谢大哥,你看我写的,会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呢?”
说着话,雍铭在绘有布置图的信纸的反面写了几个字,然后递给了谢流云。
谢流云看了一下雍铭写的内容,只见是八个字,分别是“四哥”和“师哥”,“十弟”和“师弟”。
谢流云看完之后,不禁目瞪口呆,他震惊于可能还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几个字的发音,“十弟”和“师弟”是完全相同,如果说话之人口齿不清,那“四哥”和“师哥”说起来也是容易混淆的。
更何况,说出“四哥”这两字的人还是个小男孩,这种发音有问题的情况,就有更大概率会出现。
谢流云看着雍铭,问道:“铭公,您怎会有这种考虑的,是不是哪里引起了您的怀疑?”
雍铭点着头,“我是对小男孩说的'亮范'二字产生了怀疑,这是'行话',不是'黑话'。说明去你家里的这两个人,不是黑道中人,但却是江湖中人无疑。”
“我当时听到小男孩将这两个字说出口时,就被在我脑后之人不知用了什么东西给迷晕了。”
“谢大哥,你给我说说那种味道是什么样的?”
“一股腥臭的味道,就像是臭鱼烂虾的味道”,谢流云回忆着,依然感觉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你在闻到那种味道之后,就昏迷了,是吗”
“是的,感觉头昏沉沉的,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概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可否检查身体有无异样之处?”
“醒来天色已亮,我看了一下时间,是八点十分。除了右胯在撞门时不小心磕在地上,有些酸痛之外,其余地方并没有感觉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
“致人昏迷的迷药,大致分为三类,一类也就是最好的,迷人于无形之中,使人防不胜防,见效快,且效果好,使用人需做好防范措施,以免误伤自己,使用时手法多样,最为轻松。
二类次之,因提炼不纯,有轻微味道,为掩人耳目,常辅以香料掩盖,以达到迷人的目的,防范措施稍简单些,使用时讲究技巧。
三类最次,药粉杂质多,有很大的异味,已被人警觉,为不使人有防备,避免伤及自身,常用较浓郁的香气或臭气加以掩盖,以提醒使用人多加防备,并促进药物发挥作用,不足之处是使用时,手法直接粗暴,必须配合使用武力。”
“那这么说,我遇到的迷药,是第三类了?”
“看情形,是这样的。同时,也至少说明那晚去你家里的使用迷药的人,水平不高或是地位不高,只能在行动时使用低劣的迷药来完成任务。”
“铭公,我有个疑问是,那个一直在我父亲身边的小男孩,让我觉得很诡异,别看他年纪小,但好像是两人中的为首者。
凡提醒的话和号令都由这个男孩发出,实在是想不透,这个派他们来的幕后之人或是组织是什么样的背景和水平?”
“个别人素质不高,不代表这个组织差。单从小男孩和他同来的人之间的水平差异,就可见这个组织里三教九流都有,网罗的人也是水平参差不齐的。要是果真如此的话,倒是一个好消息。”
“铭公,连这样的小男孩都能受到重用,我估计这个组织也强不到哪里去。实不足虑的,我对解救出父亲的把握多了好几成。”
“谢大哥,万不可大意的。这人小鬼大,听你讲述那个小男孩的表现,其必有过人的本事,否则不会作为带队之人,居于发号施令的位置,且能制衡住令尊,这是值得我们警惕的地方。
我们不可因一人实力较弱而小觑对手,毕竟我们的对手是一个至今未露真容的不明组织,同他们的较量是整体的对抗,而不是个人之间的对决。”
“铭公教导的是,我把问题想简单了。”
“明日,你要去县里的医院做一下抽血检查,我不允许你承担任何的风险。”
“真的要做检查吗?这两日在路上,除了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之外,我的胃口还好,吃东西也没有什么问题。咱们这么多事要等着处理,怕是没有这个必要吧?”
“谢大哥,任何不注意的地方都可能会成为以后的大问题。此事就这么定了,不用多说什么了。你要记得一件事,就是令尊尚且着了对方的道,可见对方绝不是泛泛之辈,不重视敌人,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听着雍铭的教导,谢流云虽还有些不情愿,但君命难为,只得说道:“我听您的,明日去医院做检查。”
“嗯!还有,你刚才说,承租你家楼下房子的张姓租客曾在当日早上,专程上来找你说话,他是在机械厂上班是吗?”
“是的,张大哥是一个很直爽的人,待人实诚,与我相交不错的。”
“谢大哥,他一般是早上几点上班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上班的时间晚一些,却是从来没有碰到过他。”
“你早上几点上班?”
“九点钟,我们局里的人大都是坐班,不过对上项目工地的人,就不规定具体的上下班时间了。”
“朝九晚五,这是公家的制度。作为企业来说,这上班时间怕是要早一小时,下班要晚一小时。我觉得,这个姓张的有问题。”
“这怎么可能呢?张大哥为人简单,不会是心怀奸诈之人的。”
第二十八章 租客
虽然口里说着不相信,但谢流云也有些底气不足了。
雍铭提出的疑问,他是没法回答的。
而且事实确实也是这样的,工厂的上班时间是要早于机关单位的,虽然各个厂家的上班时间并不统一,但作为机械厂的工人,张大哥断无八点多还不去上班的道理。
他那天早上过了八点都不去上班的原因就是,可能他根本就不在机械厂上班,上来敲门询问,关心是假,来探听自己的情况是真。
谢流云在情感上一时还转不过弯来,很是失望。
“谢大哥,你在汽车站时被人跟踪,就没想过是谁泄露你的行踪吗?”
雍铭继续引导着谢流云的思路,给他提着醒。
“我要回老家的事,最早是说给张大哥的,后来在派出所给刘叔也说了,他还给我开具了介绍信。”
“嗯!这就有意思了,泄露你的行踪,通知人去跟踪,待你上路之后,出城半路拦截,这些事情如果是一人所为,倒还好说。
不论是机械厂姓张的,还是派出所的刘叔,只要他们不是一伙人就好,怕就怕他们是一家,这局势就不好说了。”
看着谢流云忧心忡忡的,雍铭故意先放下这条线,转而问道:“谢大哥,那租住一楼的另外两名租客是做什么的呀?”
“一个在教育局上班,一个与我父亲是一个学校的同事。”
“这两人都是教育口上的人,跟令尊的职业相关,社交圈子相近,符合常理,契合常情。那不知这个在机械厂上班的姓张的,是通过什么人的介绍来承租你家房子的?”
“铭公,听了您的分析之后,我现在很担心了。我听父亲讲过,这个张大哥就是刘叔介绍的。因为,有刘叔从中作保,父亲非常放心,就把房子租给张大哥了。”
“那我就有一个疑问了,你知道为何令尊要出租一楼的房子吗?是因为家用不够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铭公,不瞒您说,我母亲过世的早,家里的事情我不怎么管,都是父亲一人操持,至于他出租一楼房子的原因,我真是不清楚。
不过,我觉得不会是因为家用的问题。父亲的收入可以,他的爱好是买书,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嗜好。
我的收入也不错,除了一些难免的应酬之外也没有什么大花销。
要说需要出租房子,贴补家用,对我们家来说,是没有必要的。”
“没有出租房子的必要,可是却做了没有必要的事。不嫌麻烦多,反而自找麻烦。这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雍铭自问着,思索着,忽然他猛地抬头看着谢流云,“对方失去对你的掌控,你家一楼的两个租客危险了。”
雍铭此言一出,让谢流云非常吃惊,“铭公,他们只是承租我们家房子的租客,我们家的事跟他们是不牵扯的,他们怎么会有危险呢?”
“他们是令尊的属下,怎么会不受牵扯?你现在已脱身,他们想独善其身可就难了。”
雍铭的话把谢流云给弄糊涂了,听的是一头雾水。
见谢流云没听懂自己说的话,雍铭就直截了当的说道:“谢大哥,令尊本没有必要出租空闲的房子。
但最终还是这么做了,且租赁对象是教育局的刘干事和他的同事王老师,这就说明他们与令尊的交情不浅。
令尊的真实身份你已清楚,他刻意对你隐瞒,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现今不去讨论这样做的对错与否。
我只说令尊出租房子的真实意图,就你所知,他们租住你家的房子,时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印象中,是在半年前,三四月份的时候,他们前后脚搬来的。”
“他们与令尊的关系怎样?”
“见面只是点头,闲聊几句,平时并不热络走动。”
“那他们之间的关系怎样呢?”
“关系一般,没见到过两人有过什么亲密的举动。”
“他们有家人同住吗?”
“没有,两个人都是单身。”
“他们的年纪分别有多大?”
“刘干事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王老师应该是跟我差不多年纪,二十六七岁的模样。”
“他们是哪里人?”
雍铭这么一问,让谢流云觉得有些不对了,忙回道:“铭公,您这一问,我想起来了,他们俩都是外地口音,并不是桐庐本地人。”
“你能听出他们的口音是哪里人吗?”
“具体是哪里的口音,我拿不准,但绝对是北方口音。我毕竟从未离开过桐庐,外地口音还是多从工地上听到记住的。像什么东北、西北地方的话,粤语、闽南语、潮州话和四川话,我一听就能听出来。”
雍铭点点头,这对一个从未走南闯北的人来说,已是不易了。
他想了想,换了一个角度问道:“谢大哥,你对哪里的方言印象比较深刻?因为,说话时的语气音调或是说因为区分不开,而印象深刻?”
谢流云一拍脑门,“铭公,还真有这么两个地方的方言在口音上我区分不出来,所以印象比较深。一个是河南话,一个是山东话。”
雍铭闻言不禁笑了,谢流云所说的河南和山东,这两个地区确实有些特别,在风土人情上几乎一样,即使在方言上有差别,但也不如其它地区的方言差异的那么明显。
他之所以分辨不清,情有可原,原因应该有二,一是他从小在杭州的桐庐长大,江南水乡中成长,对于中国的北方是陌生的;二是这个刘干事和王老师来自于两省交界或是相邻的地区,口音上有些雷同,所以会让他分不清具体他们说的是哪里的话。
不过这样一来,也就等于让雍铭知道了他们的来历,这两人绝不是普通的教育局职员和学校老师。
“不管他们是山东人还是河南人,总之他们不是桐庐本地人,这点已经是确凿无疑了。”
“是的,铭公。”
“谢大哥,那个姓张的是什么时候住进你家的?”
“他们住进来,没到一个月,张大哥就搬进来了。”
“他是一个人住吗?”
“不是,他跟嫂子一起住的。”
“他们两人有孩子吗?”
“没有,这是他们成亲多年的一个心病,两个人感情很好,就是没有孩子。”
“你跟这个姓张的关系很融洽,你们是怎么熟悉起来的,交往之初,是你主动还是他主动的?”
“铭公,我是一个不愿跟陌生人主动搭话的人,虽然他是我家的租客,但毕竟原先不认识,所以最初几日我们见面也就只是点头示意罢了。
我们的关系真正好起来,是因为有一日我下班回来,张大哥在一楼看见我,就说我父亲出门了,好像是有什么事,估计这家里也没做饭,正好他今天从河里钓了两条鱼,马上就炖好了,不如就到他家吃饭。
我一听怎好意思呢!就再三推辞,但他却一再相邀,说他是租客,我是房东,这请客吃饭是应该的。
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跟一家人似的,不要跟他见外。
我实在推辞不过去,就去他家吃饭了。就这样一来二去,我跟他也就熟络了。”
“平时你跟他相处时,他媳妇也在吗?”
“不在,嫂子人勤快也热情,每次我去他家闲坐时,嫂子不是出门买菜去了,就是把饭菜做好了之后,出门去找邻居串门聊天去了。她喜欢孩子,没事时就在巷子里逗弄邻家的娃娃解闷。”
雍铭听到这里,不经意的微笑了一下。
第二十九章 善有善报
雍铭有些异样的看着谢流云,真不知谢流云是天真还是耿直,为了提点他,于是继续向他问着问题。
“他们为什么一直没有孩子,是什么原因,你知道吗?”
“有一日喝酒之后,我问过张大哥,他说是嫂子的原因,怀不了孩子,让我别再提这个事,他一想起来就难过,平时根本就不敢说这个事,怕一说起来嫂子伤心。”
“他们是哪里人?”
“张大哥是桐庐本地的,嫂子老家是东北的。”
“那天早上,姓张的来找你询问昨晚的情况,最后在他出门后你问他晚上有没有听到楼梯上有人上下的动静,他回答说没有听到,是吗?”
“是的,他是这么回答的。”
“你觉得奇怪吗?”
“是有些奇怪的,父亲被那两个人带回来,门窗是完好的,他们不走楼梯,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他们带着你父亲一个大活人,唯有从正门进来是最为方便的,所以他们来时,有人给他们开门,或者是提前就将门打开了,只不过是虚掩着而已。”
“可是,我父亲有家门钥匙啊?那两个人带父亲回来,直接打开门不就得了?”
“他们不想闹出动静,主要就是一楼有另外的租客居住,二楼你在家中,能不惊动或是少惊动人是最好的选择。”
谢流云点点头,“那也就是说,一楼的租客里有他们的人,里应外合放他们进来。要不是那两人在房间里不小心出了响动把我惊醒,我是根本不会知道他们来过的。”
“谢大哥,你晚上睡觉是不是从不起夜,一觉到天亮的?”
“铭公,你怎会知道啊?我这个习惯,只有父亲知道的。”
“不,在你们家里,还有那个一楼的姓张的和他媳妇知道。”
“我可从来没有跟他讲过此事啊?”
“有些事,只需盯着你就行,何须你讲出来呢?”
谢流云听到这话,不禁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一想到自己和父亲一直生活在别人的窥视中,他不由得浑身发毛,从心底里生出阵阵寒意。
“铭公,您断定这个张大哥是有问题的了?”
“应该是这个姓张的和他媳妇都有问题,本来我只认为这个姓张的有问题,但听你讲到你每次去他家时,他媳妇总要借口出门,这就说明了他们两人都有问题。”
“一个人拖住我看住我,一个人去外面放风或是去家里暗中调查,分工明确,好配合啊!”
谢流云有些气愤的说着,想到他们竟然利用自己的善意,暗中算计自己,就恨得牙痒痒。
“铭公,我父亲对此就没有察觉吗?”
“即使有察觉,又能怎样呢?根源还在于令尊做错了一件事,从而铸成大错,待到想纠正却已来不及了。”
谢流云知道雍铭所指的就是父亲出租一楼空闲房屋的事,他也不明白父亲为何会让外人住到家里,徒惹这些事端出来。
“父亲不应出租房屋的,等于是引狼入室。”
谢流云懊恼的说着自己的想法,气恼自己对人过于相信了。
细想起来,他对于张大哥和他媳妇的个人情况,都是听他们自己说的,根本没有加以核实。
依照他的心性,是从未对他们说的话有一丝怀疑的。
现在,听完雍铭的分析,他着实对这夫妻俩憎恨不已,他又想到,或许他们本就不是夫妻,只是搭档,所来就是监视他和父亲的。
想到这里,谢流云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即使在汽车站发现被人跟踪时,他也认为是因为父亲的缘故,自己才被人盯梢的,并没有想过是有人泄露了自己的想法,派人跟踪,进而在城外拦截掳走他。
他之所以在派出所没有对刘叔说实话,完全是怕自己家的事牵连到无辜的人。
在汽车站做的假意购买去开封的车票,实则换乘去潍坊的车,完全是在释放烟幕,扰乱对手的视线。
易容改装则是自我保护的安全措施,避免有暗哨跟踪,没想到让自己躲过了半路的拦截检查。
最终,他是有惊无险的到了安丘,平安的与雍铭会合。
谢流云回想了这两三日的情况,不由得是庆幸不已。
在不知晓任何内情的状态下,凭着自己的小聪明,竟能脱离对方的控制,既是因为对方由于轻视自己而大意疏忽,也是因为自己的一点小运气。
自己能安然无恙,实属侥幸。
这莫不是冥冥之中的祖先对于自己的庇佑,谢流云在心里不住的感谢祖先神灵的佑护,他是既愤恨又感慨,既高兴又恐惧,真是百味杂陈。
“我在想,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会让令尊决定召集部属到家里居住呢?是因为预感到有危险,加强防卫吗?将防卫力量放在暗处,不是更好的能起到保护的作用吗?”
“铭公,您真的觉得刘干事和王老师是我父亲的属下吗?”
“谢大哥,你别忘了,令尊是当前谢家的当家人,谢家又位列我'雍氏四大卫'之首,谋略才能绝不是平庸之辈。
百年前你家祖上奉命驻守于浙拱卫雍氏,所带部属有百人,跟随谢家南下。
百年间的繁衍生息,因为任务职守的特殊性,人手是不允许随意增加的,岁月消磨之下,当年的部属自然逝去,人数越来越少是不可避免的。
即便从其后代子孙中挑选合适的得力之人补充进来,也是呈阶梯状减少的。
不过,我想令尊的部属到目前也不会少于二十人的。”
谢流云没想到自己的太爷爷当年奉命南下时,还带了部属随从,他一直以为就是自己一家人南迁呢!
看着他瞪大眼睛的样子,雍铭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得在心里想道,“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呢!估计等明日,我当众宣布事项时,你恐怕是要惊得说不出来话了。看来,是要给这位大哥事先打点预防针了。”
雍铭站起来给谢流云倒着茶水,谢流云忙站起来,以手扶杯,表示感谢,“铭公,使不得,怎能让您给我倒水呢?”
“这有何不可?今后就是并肩战斗的兄弟了,出生入死我都信你,何况是端茶倒水这点小事?”
雍铭的话让谢流云很是感动,这份信任可是历经百年的啊!
他其实并不知“雍王卫”的历史,但是在明日见到另外几人之后,他所听到的事情,可能会让他回味三天都不够的。
第三十章 舐犊情深
“铭公,您刚才说,父亲还有属下在桐庐吗?”
“这是当然的啦!'四大卫'各有统属,百人为限,都是个中的精英翘楚,世代传袭,人员可少不可多,全是忠勇之人。”
“那么,除了住进家里的两人之外,其余的是不是也在附近呢?”
“除非是有总的安排,一般各卫统属之人如何调配?怎么安排?都是各卫自己决定的。你问的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你。但召集他们,我倒是有办法。”
“铭公,我今日所听所闻真是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生下来就有这样的责任在身上。”
“这是历史的选择,由不得我们个人的意愿。本着上天既已如此安排,不如就好好珍惜这样的缘分,好好努力,尽好自己的职责。毕竟我们比起普通人,身上多了份使命。”
谢流云抑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想到还住在自己家里的刘干事和王老师的安危,不禁非常忧虑。
“铭公,我脱离了那些人的掌控,您说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呢?”
“这个问题我刚才就想过了,你既然也有此担心,现在我们就可以来具体分析一下。”
“铭公,请讲!”
“令尊既然安排他们以租客的身份住到家里来,必然是有所准备的。我觉得不外乎有这么几点,便于调配人手,充实家中的护卫,增加监视的力度和以备万一之需。”
“铭公,前两项我能理解,关于这后两项内容,您能给我再讲讲吗?”
“我先来说一下这个增加监视的力度,不过在说之前,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共识,就是令尊不会无缘无故调人到身边来,凡调动必有因。关于这点,谢大哥你有无不同意见?”
“没有,我同意您的意见。”
“好!我接着讲”,雍铭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坐着,“令尊一定是有着什么重要的发现,可能是对方的势力比较强大,也可能是所要监视的对象有点多,为此才会调人去进行监视。
安排部属住到家里,应该是为了便于沟通信息,以便临机调整部署。
不过,我也有种担心,会不会是令尊接到了我发出的回归指令,他想在短时间内完成对对方的侦查,加快了进度,从而不小心惊动了对方,促使对方采取了行动,而使自己陷入了危险之中呢?”
“铭公,我对于父亲的很多事情不清楚,但对于父亲的脾气性格,我是清楚的。
他是一个做事严谨的人,我觉得父亲于半年前就安排下属住到家里,意味着在更早的时间里,他就已在监视着目标了。
父亲谨慎的连我都不告知实情,他不可能会为了追求进度而出现冒进行为的。
我有种大胆的猜想,会不会是另外一批人因为某种原因而突然发难,挟持了父亲,打乱了父亲的安排呢?”
“有这种可能,如果是这种情况,对方一定不会知晓令尊的身份,对方有所图谋,就会露出马脚,也就容易对付。”
“铭公,我相信您之前的判断,父亲虽遇困难,但不会有性命之虞。以父亲的智慧,定能脱困。”
“这也是我说的令尊如此安排部署的用意中的最后一项,即以备万一之需,是未雨绸缪之举。”
“住到我家里的刘干事和王老师,在发现父亲失踪之后,一定会通知同伴进行秘密查访寻找,依他们的能力,找到父亲的踪迹,进行解救,一定是不成问题的。父亲的这招后手,真是高明啊!”
“同时,也是加强对你的保护。别忘了,令尊安排人住到家里来,还有充实家中护卫的用意哦!”
“可是,我怎么没有感觉呢?自父亲失踪之后,我感觉自己是异常的孤单,身边没有什么人可以求援,除了刘叔安排警员在多方查找之外,我真的是没有一丝自己被保护的感觉。”
“最好的保护是无形的。'藏刃于袖,变兵为民,平时不闻,有召必应'。这才是令尊的高明之处,也是我雍氏屹立不动的根本。”
雍铭通过与谢流云的交流,对于未曾谋面的谢听松,又多了一层认识。
“铭公,父亲的部属们一直在保护着我吗?”
雍铭点点头,肯定的回答:“是的,你是谢家三代单传的嫡子,是世袭的'流泉卫',居'雍氏四大卫'之首。无论如何,令尊都不会让你有失的。
这也是我先前不明白,但是通过我们的交流,如今想通的一点,令尊不对你讲明谢家的家世,不告诉你谢、雍两家渊源的缘故,就是四个字'舐犊情深'。”
谢流云的心神不禁一阵摇动,恳求道:“铭公,我父亲一定不会有事吧?您可一定要救他啊!”
“谢大哥,放宽心。令尊是忠良之后,我雍氏的砥柱,我不会让他受到伤害的。”
得到了雍铭的承诺,谢流云顿时心里踏实了,他觉得雍铭身上似乎有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的信任和依赖。
虽然,现在父亲还在那些人手里,但他凭直觉感到父亲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有些如释重负的说道:“希望住在家里的刘干事和王老师,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他们是被令尊挑选出来的,令尊被挟持之后,他们并没有慌乱,依然是正常的上下班,从这点就能看出他们的经验阅历非常丰富。
当三军失去统帅时,如魂魄失七而存三,是考验一支队伍成熟与否的关键,也是生死存亡的时候。
一支成熟的队伍逢此危局时刻,一定会稳如泰山扎住脚,风吹树摇岿不动,让敌人无隙可乘,久之敌人必露破绽端倪,当可破敌,救出主帅,平定乱局。
此亦为所部能成精锐之师的首要条件。”
谢流云觉得放心了许多,但又感觉雍铭像是没有把话说透说清,就问道:“铭公,您是否还有什么疑虑没有说出来?
我听得出您在分析我父亲和他的下属时,如在评述一支作战部队一般,这是我的错觉,还是您就是这样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