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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月新番     春秋我为王txt下载     春秋我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12章 范蠡文种(上)

    “郑国果然在向蛮氏用兵……”

    经过数日等待,叶公沈诸梁终于证实了这个消息,郑国卿士游速帅兵五千,挑着正值春耕的时节,秘密向郑国西南境的负黍、颍谷一带进发。这几处地区是郑国不断向西扩张,侵吞周王室才得到的,再往南,就是蛮氏所在的汝水上游了。

    这一幕沈诸梁并不陌生,七年前,也是这乍暖还寒的时节,游速乘着楚国国破,方城之兵内调抵御吴国,便帅兵五千袭击了叶地。那时候沈诸梁还不是叶公,叶地是楚国用来安置因躲避郑国而南迁的许国都邑,游速一战灭许,扬名天下,却也在沈诸梁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如今情形仿佛那日再现,沈诸梁心里的刺也在隐隐发作。

    楚人尚武,吃了亏一定要讨回来,否则还不如自杀了事。这是从楚武王、楚文王、楚成王、楚庄王一代又一代留下的传统,沈诸梁作为楚国公族,这种不服输的血脉也流在体内。故而面对郑人对蛮氏的觊觎,叶公第一时间便想要做出反应。

    但下一刻,沈诸梁的理智却在告诫自己,此时不宜与郑国人发生冲突。

    年前去载郢时,他见当地百业俱兴,楚国的元气在一点一点恢复,心中自然喜不胜收,只要这样继续下去,就能逐渐恢复被吴人侵占的疆域,就能为父亲报仇!

    楚王的庶长兄,也是楚国令尹子西向沈诸梁透露了接下来的计划。

    子西当时将手往地图上楚国东北境一指:“楚国极盛之时,陈、蔡、顿、胡、沈等国都是大王的内诸侯,可如今,却都脱离了楚国的控制。”

    蔡国是最先起来反抗楚国的,他们借晋人之力灭了沈国,接着又引吴人入寇,导致了破郢之役。楚国上下无不想灭之而后快,却碍于吴国保护,一直未能实现。

    陈国。当年吴师入郢,陈怀公就在楚吴之间摇摆不定,最后没敢出兵。四年之后,吴王阖闾召他入吴。怀公在压力之下只得赴吴,结果被扣留,最终客死吴国。其子越被国人立为国君,如今暂时亲近楚国,却不稳定。若楚国这边的军事压力小了,随后会背叛。

    除了这两个五百乘诸侯外,还有顿、胡两个小国,仗着吴国势力的渗透,也开始公然叛楚,他们侵吞楚国县邑,召陵、汝水以东的数百里土地已非楚有。

    在子西的计划里,这些叛国是楚国复兴必须扫清的障碍,一是因为他们随时会再度引吴军入寇!二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楚国有仇必报!

    “只希望吴王阖闾能全力攻越。如此一来,吾等便有了机会……”子西心里对阖闾还是很忌惮的,某种意义上说,吴王也是沈诸梁的杀父仇人,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吴王阖闾在檇李大败身死的消息。

    等开春回到叶县得知这一喜讯时,沈诸梁在感慨自己仇人终于没逃过司命的勾魂之余,也在暗道:楚国恢复旧疆域的机会来了!

    攻略陈、蔡、顿国,虽然主要是上蔡公、息公的事情,但也少不了要动用他叶县、东西不羹的力量。

    所以沈诸梁才有犹豫。在这紧要关口,在北境与郑国发生冲突到底合不合适,自己要不要将蛮氏作为一根可有可无的骨头弃掉,让游速专心去啃个一年半载。等扫清陈蔡后再找郑国一起算账?

    带着这份犹豫,沈诸梁召见了家臣和食客,想听听他们的意见,多数人都觉得应以经略陈蔡为主,唯独有一个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正是平日里神神秘秘,关键时刻却颇有见地的宋国人计然!

    ……

    “叶公想要放弃蛮氏?”听了沈诸梁的问计后。计然摇了摇头:“此为不智,此为玩忽职守。”

    这话有些严重,沈诸梁一惊:“先生此言何意?”

    “对于楚国,对于叶公而言,蛮氏可不是一根想扔就扔的骨头,蛮氏在嵩、华之间,地势险要,得蛮氏地,便可北望伊阙,兵临成周,西通崤函,联合秦国,东伐嵩高,则郑许在握。这就是所谓的棋劫之势,自古用兵者所必争也。所以过去百余年间,晋、楚争郑,多数时候都角逐于颍、湛间,楚庄王北上中原,问鼎之轻重,也是通过这条路。若庄王知道叶公要放弃蛮氏,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叶公坦然一笑:“楚国连旧疆域都保不住,何谈北上中原?小子没有孙叔敖、伍参的才干,上不能辅君王,下不能安黎庶,此生唯想为楚国守户,不想做那争鼎之事。”

    计然心中一叹,这也是他虽然身在叶公府中,却无法真心为他效力的缘故。此人有治国的才干,却没有开拓的志向,可惜,真是可惜,他难道不知道,在这季世里,诸侯相争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么?

    于是计然又道:“这是攻的一面,再说守,郑人若得蛮氏,向南出三鸦关,则可直达方城,拊楚国宛、叶之背,此地实为叶公的北门户。叶公忘记七年前的灭许之役了么?游速以出师迅捷闻名,若楚国再与吴国起冲突,叶公尽出主力去攻陈、蔡时,他再帅兵南下,没了蛮氏做屏障,这方城以北的四县,恐怕不保。故而我才说,叶公此时想轻易放弃蛮氏,是为不智!”

    沈诸梁点了点头,开始认真起来,他虽然对开疆扩土没什么兴趣,但对守好楚国北门户却很上心,计然说的有道理,蛮氏,的确不能轻易放弃。

    “先生说我玩忽职守,又是何意?”

    “叶公的爵职是什么?”

    沈诸梁一愣,道:“叶县县公,楚国左司马,掌叶、鲁阳、东不羹、西不羹兵事……”

    “所御者为何人?”

    “晋、郑、楚,还有成周……”

    “楚王将四县之兵交给叶公,是希望你守好北门户的,这对于楚国来说极为重要。而攻略陈、蔡等事,则是朝中的司马子西、子期需要担心的事情,是上蔡公和息公需要筹备的事情。鸡司夜,狸捕鼠。叶公的职责是为楚国大军坐镇侧翼,如今郑人南下,你却坐视不管,竟想要放弃自己看守的阵线。去搀和友军的事务,这不就是玩忽职守么?到头来北境有失,反倒会连累三军。”

    沈诸梁额头冒出了一丝冷汗,:“原来如此,差点犯下大错。幸而有先生指正,我并非惧怕郑国,只是担心与郑国争蛮氏,会惹得北境不宁,耽搁了令尹和司马的谋划。”

    “不然,叶公不可放弃蛮氏,却也没必要为蛮氏大打出手,方城四县能征兵两万,叶公只需发三五千人去帮蛮子守好汝水和都邑,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教训。让郑人无法迅速占领蛮氏即可。郑国如今与宋国、赵氏交恶,绝不敢越过汝水南下!”

    ……

    “有先生出面,果然立刻说动了叶公,赐佩服。”

    “子贡不要谬赞了,若换了你,恐怕会更简单,三言两语便能让叶公出兵。”

    叶县外的溪水旁,小亭中的案几两侧,子贡和计然对坐而饮。在叶公召见计然问对策后,果然很快就派兵去蛮氏。只要楚人和郑人开始对峙,赵氏安排在那边的人自然能为他们制造出一些“冲突”,让郑国在将骨头吃了一半不舍得吐出来时,深陷边境冲突中。无暇北顾。

    计然之所以会帮子贡,还是因为两人前日的会面,聊到凤鸟、梧桐,计然的目的子贡便完全懂了,他当时不失时机地替赵无恤招揽道:“自然有!其实凤鸟只要离开叶地,再往北飞一千里。就会发现真正的梧桐木,正搭在淇水两岸,等着它筑巢。”

    计然意会,笑道:“凤鸟虽然体量有些大,但一株两千乘的巨木,是够歇脚了,只是这木吸引的不止是凤,还有百鸟成群,上面还有它的位置?”

    “百鸟虽众,却都要屈尊于真正的凤凰之下。太行以东的冀州之地百废待兴,恰恰少一个能统筹全局的人,主君对先生,可谓是翘首以盼啊!”

    子贡这是实话,赵氏现在打下了广阔的地盘,尤其是朝歌、邯郸等地简直是推倒重建,便面临着急需僚吏的情况。基层小吏可以从食客和降臣里选调,可他们顶多有百乘的器量,还缺乏一位千乘之才来带活整个局面。

    所以赵无恤才对给他深刻印象的计然念念不忘,过去两年间催着宋国那边的南子帮他找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

    谁料却被子贡在叶县遇到了,更可喜的是,计然隐隐也有离开叶公,北上投赵之意!

    两人一拍即合,子贡替赵无恤表明了招揽之意,而计然有心北上做一番大事,自然不好空手而去,这才有了计然的相助,子贡如今算是完成了主要使命,心里松了口气。

    “不知先生何时随我北上?”

    “不急。”

    计然抿了口苞茅缩过的酒道:“我会在叶县再呆上月余,然后借口云游楚国,告辞离去,等我回到商丘,便处于赵氏的目光之下,子贡还怕我跑了不成?”

    子贡拊掌道:“如此也好,其实赐这次来楚国,除了怂恿叶公与郑人冲突外,还另有一项使命,故而也得在楚国盘桓一段时间。”

    “哦,不知是何事?”

    “为我家主君寻一件宝物!”

    计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莫非这赵氏君子是个贪图宝物之人?这样的人,一般都难成大事。

    他笑道:“楚国多宝,犀象之革,丽水之金,宛叶之漆,唐国骕骦,还有传说中的随侯之珠,径长一寸,能照亮十二辆车子,不知赵将军想寻的是哪一样。”

    “都不是。”子贡笑道:“主君要我寻找的宝物,是楚国的人才,主君曾说,若能得到像计先生,还有张子那样的大才,足以照千里,又岂止照十二辆车子?”

    计然不由赞叹:“好一个以人才为宝。”他的赴赵之心不由坚定了不少。

    稍后,两人开始大谈楚国有哪些人才,一直聊到天色近晚还意犹未尽。这时候,子贡突然想起赵无恤临别时嘱咐他的话,便问道:“楚国有人名为范蠡、文种者,不知先生可曾听说过。”

    刹那间,计然的脸上奇异无比,他沉吟半响后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子贡算是找对人了,这两人老夫不但听过,还是熟人。”

    ps:今天很忙,就一章了,见谅

第502章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天下数十诸侯国,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性格,郑国以东,徐、淮以北是宋之分野,其俗犹有先王遗风,重厚多君子,喜好稼穑。的确,宋国人在诸夏中一直被认为是比较老实的,所以才会有宋襄公的不列不战,半渡不击,才有守株待兔等笑话流传诸侯。

    但千万别小看老实人,这些人一旦经过正确训练,成为一个整体后,可是单独的兵油子没法对抗的。所以三年前赵无恤在此募兵,得到了一大批精兵种子。可当这些老实巴交的宋国人成为敌人时,却也能给他制造了数不尽的苦恼。

    骑兵,尤其是踏着马镫的骑兵,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世界舞台上登场,对于骑术高超者来说,双脚紧紧踏在马镫上,双手就得到了解放,他们手里的矛能戳的更准,挽开的弓能拉的更满,射的更远!

    换了其他邦国的兵卒,遇到这些第一次碰见的敌人兵种,当帅旗被斩断的那一刻,可能就溃散而逃了。

    然而这些朴实的宋国人没有逃,他们自发地留了下来,继续执行着命令,阻止轻骑向前。

    所以赵无恤大声呼喊的“十骑败百人,百骑走千人”并没有轻易出现,他们像是陷入了泥潭的巨人,依旧在向前艰难迈步,每一步都有马匹倒下,骑士战死。

    所幸宋国人性情虽然坚韧,但组织度毕竟不高,没多会,有了马镫后如虎添翼的轻骑终于破开了最薄弱的环节,冲到了包围圈的内侧。

    庄园里面的武卒已经全部聚集到了门口,他们将方才不知为何走出来的紫衣女子围在中间。武卒们和自己的同僚颇有默契,这里离商丘太近了。“叛军”只会越聚越多,不如突围出去。这才是唯一的活路!

    冲出重围后,赵无恤打马停驻,朝满脸血污,却依旧在朝他笑的那个大高个点了点头。

    “你是……漆万?”

    随着武卒的扩编,他已经没法想以前那样,记住所有人的名字了,但这个来自宋国蒙城的高个剑盾手却是个例外,不提他多次立功,雪原之战里身中数箭还能活下来。并扛过伤寒疫病,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漆万高兴极了,对于他来说,立功后得到的勋章,其实比不上司寇在肩膀上轻拍一下的鼓励大。

    “唯!真没想到,司寇竟然来了!”

    赵无恤将冲锋中折断的铜剑收回鞘中,似是自得地笑了一下:“的确,没人想得到。”

    别说敌人,连己方的曹伯阳、端木赐也不相信。一日半行两百里,这是不可能实现的速度啊!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畅通无阻地一路杀到商丘城北来。

    他对周围的人说道:“公子地大旗虽断,但他本人却还活着。顶多瘦了点惊吓,宋人虽被冲开,但若是有人组织。不久便能再度合围,此非久留之地。所有人都收拾一下准备上马。”

    赵无恤与众人说着话,眼睛却看向了中间的那个紫衣女子身上。

    ……

    虽然还是那身装扮。但是两年不见,南子的气质怎么大不相同了?不再一见到赵无恤就嘿嘿嘿坏笑着朝他抛媚眼,然后各种真情假意的投怀送抱,那副垂目行礼的样子,看着还挺舒服的,难道经过此次教训后,她铅华褪尽,返璞归真了?

    陈定国、漆万等人知趣地推开了几步,开始组织收敛伤患,而赵无恤下马过去朝“南子”微微行了个礼。

    “我来迟一步,让公女受惊了。”

    说完便过去扶着她的肩膀,想要帮她上马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速速离开微妙,对了,灵子何在?”

    赵无恤左顾右盼,没有看见未婚妻的身影,脸顿时就阴沉了下来,手上的气力不由加重了半分,声音里带着焦虑和担心:“灵子呢?莫不是还在庄园里?”

    一回头,紫衣女子也在看他,眼里隐约带着一丝笑意,赵无恤这才发觉不对。

    这双清扬婉兮的眼睛,绝不是南子的!

    淡紫色面纱被赵无恤扯下,随风飘走,时隔两年有余,乐灵子比过去略为成熟丰腴的姣好面容再度浮现在眼前。

    乱世中有美一人,在鲜血淋漓的混战里与他邂逅相遇,却正适了赵无恤的心愿。

    赵无恤松了口气之余也有些后怕,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你怎么在这?还这身打扮?”

    乐灵子见装不下去了,无奈一笑:“妾侯君多时,今日君归,自然得在门外相待,倒是君子为何会来?”

    赵无恤露出了笑:“我的舅家被人围了,我的夫人受了逼迫,我哪能不来?”然后不由分说,便将她抱上马,马鞍上有柔软的垫子,能让骑手少受颠簸之苦。

    “乘着叛军尚未合围,吾等得速速离开,对了,南子她……”他故作无意,其实还是挺关心的。

    乐灵子这身仿效南子的打扮,还出现在战阵之上,真是让人疑虑重重。

    “君子这一路可是担心坏了?”乐灵子不安地扭动身子,适应着垫子下生硬的马鞍,赵无恤则在她身后操纵缰绳,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她脸一红,也顾不上揶揄赵无恤了。

    “南子无事,我让她从密道离开,现下应该已经到后山,那儿停有马车,希望她能顺利到戴邑去……”

    赵无恤一怔,那密道他可是为灵子挖的,乐灵子莫不是想假冒南子,想要为她脱逃赢取时间?

    他不好追问,便颔首道:“若是顺利,或许吾等半路便能追上她!”

    赵无恤不再多言,庄园里留守的人战死七成,只剩下几十。会骑马的就骑马,不会的就让骑从带着。无恤不希望他们折损。

    他们组成了一个菱形阵,一马两人的被围在中间。而外围则是精锐组成的锋刃。坚韧的宋国人没有溃散,被冲开后他们艰难地寻找着乡党和上司,再度组合成薄弱的防线后,却又一次被划破了……

    公子地方才真镇定自若地指挥宋人围攻庄园,心里想着攻破庄园,俘虏南子之后要如何处置,国君坚持要保南子安全,送到卫国做夫人,但公子地还是想狠狠羞辱她一番。至于里面的乐氏女?先作为人质扣押,逼迫司城乐氏投降,待内乱安定后,就作为南子的滕,一起送到卫国送给卫侯亵玩罢!

    由此可以激怒赵无恤,让宋国和赵氏、晋国彻底斩断关系,成为死敌。

    孰料正意淫时,大军突然遭到捣背一击,自己的大旗被一箭射落。惊慌之下公子地的胄也掉了,晕头转向了一会后终于找到了北,但那些来去如风的轻骑已经完成了接应,扬长而去了!

    公子地大惭。他这里足足有两千余人,结果却被两三百人击穿,两进两出还不算。势在必得的南子也被救走了……

    “追,速速派轻车去追!”

    望着轻骑绝尘而去。宋国人都有些愣神,甚至那些参加过华向之乱的老卒也在摸着后脑勺发懵。他们老实。作战的时候来不及多想,只会按照本能挥动兵器阻挡,但事后一看,这种来去如风的打法,他们还真不太适应。

    一百五十年前,他们的国君宋襄公在泓水之畔,因为无法适应脱离古军礼的半渡而击,结果被楚人击败。

    现如今,面对划时代的兵种和战术,宋人们又要头疼不已了。

    ……

    从赵丘脱身后,清点人数,骑兵还剩下两百余,在破围和突围中损失了几十人,赵无恤有些心疼和惋惜,但相比于救下了自己的未婚妻,这些损失还是可以接受的,回去之后他自然会善待战死者的家眷,想来今秋,羽林孤儿里又得多出不少人了。

    甩开追兵后,他朝四面派出了探马斥候,尤其是赵丘背靠的后山,那里本来是一处天然的地裂深壑,被赵无恤派工匠改造成了一个可以脱逃的密道。

    可一个又一个斥候去了以后又回来通报,说是未曾看到人影。

    “或许是已经从小道往戴邑去了。”乐灵子有些忧心,赵无恤只能如此宽慰他。

    宋国内部已经打成了一锅粥,乐大心控制了萧邑等东部地区,阻断了彭城的公室之兵,公子地和公子辰控制了靠近陈国的西南部,南部的皇氏中立观望。

    而向氏兄弟在仓促败北后,朝宋国北部的鞍邑等地窜逃,准备收拾残部力图反扑。那儿靠近鲁国、邾国,据说司马牛还去了曲阜,大概是想向他老师孔子求救,不知道曲阜会作何反应?

    还剩下的西北部,则是司城乐氏控制的戴、黄池等邑,也是赵无恤等人的目的地,外迫于郑、卫,内迫于叛党,所幸宋国的小冤家曹国这次是站在这边的。

    戴邑在商丘西北百里处,既然人已经救到了一个,骑兵便不必彻夜兼程,沿途也散出斥候,到处寻找可能载有南子的马车。

    在最后一批斥候返回后,赵无恤轻声向关切的乐灵子通告结果:”还是没找到。”

    乐灵子咬着苍白的唇:“是我害了南子……“

    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她的心却越来越沉,一路上一直在思索着自己配置那份迷药时的剂量。过量的毒药能害死一个人,但少量的毒药,或许只是在让她沉睡的同时,拂去她脸上的忧愁和皱纹罢……

    她知道南子倔强的性情,怕南子不愿让自己冒险,所以将她药昏,是药昏,绝对不会致死,绝对绝对!

    赵无恤只能再度宽慰她几句,继续上路。

    然而直到他们抵达戴邑,南子却仍旧杳无音讯……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ps:第二章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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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桐宫之囚(上)

    睡梦里,南子在乐灵子陪同下喝下了遗忘过往的毒药,顺利死去,但魂灵却不灭。

    她重生在全盛的大邑商中,她的父亲是武丁,母亲是妇好,她含着玄玉而降生,父亲为她能够顺利成年而杀了一千羌人奴隶感谢天帝。她长大后被所有殷商贵人簇拥在中央,和同宗的兄弟们关系暧昧,最后如愿嫁给了嬴姓的大贵族,生儿育女后还能继承母亲的斧钺,随父亲和丈夫征伐鬼方,顺便把还在豳地的小邦周灭亡……

    然而醒来时,她却是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百灵鸟。

    南子隐约恢复意识时,已经被人从马车上带下,在几个粗壮傅姆的搀扶下,沿着无穷无尽的阶梯登上一座高台。

    啪啪啪,木质的阶梯发出沉闷的声响,她们越走越高,直到南子的呼吸渐渐急促,双腿酸痛,由此惊醒过来。

    “这是哪儿?汝等要将我带到哪里去?”

    无人回答,只有攀爬在继续,这座高台足足有十丈,而她的新居室则接近顶端。

    南子打量周围,这是大司命和少司命所在的九幽之地么?亦或是太阳落下的虞渊?

    窗外秋风呜呜的吹,而房间宽敞通风,不乏装点,地上铺着厚实的豹皮毯子,熏香的味道弥漫四周。南子无力地瘫倒在榻上,昏昏沉沉。

    “还望公女好生待在里面,每日餐饭都有人送来,勿要让小人们为难。”那个板着脸的傅姆带着第一餐朝食来了一次,她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后,就将门从外面死死拴住,径自离开了,只剩下南子一人。

    “我没死?”人去屋空后。南子不可思议地捧着自己的脸,觉得受到了欺骗。

    在高台的楼阁上能看到远处的景色,一扇窗朝北,她可以看到打着旗帜的军队从蒙门里开出,另一扇朝南,让她可以俯瞰大殿、黄堂和三重宫门。

    于是南子知道自己被掳回了宋国宫城。但究竟是哪个位置?

    至于近处,古老的行宫寥落寂寞,宫墙之内人烟稀疏,只有几名白头的宫女、傅母在清扫零落的枯黄梧桐叶子。

    这片南子目光所及的宫室有个让人提及就伤心的名字,桐宫。

    那是一千多年前,商丘还是殷商都城的时候,这座宫室便在此拔地而起。商汤之子太甲继位,暴虐,为政不明。不尊商汤之法,颇失国人之心。于是伊尹废太甲,将太甲放逐到了桐宫,一关就是三年,伊尹摄行政当国,以朝诸侯。

    那之后不知道过了多少甲子的风雨,桐宫,包括殷商旧都毫在内。都统统湮没在尘埃和废墟之下。直到微子启封于宋,将旧毫的废墟清理开来。然后在桐宫的旧址上建立了同名的宫殿,它的功用也相似,是用来关押公室罪人的……

    总之,桐宫位于宋国宫室北部,南子绕了一个大圈,居然又回到了这儿。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与其说是关押,不如说是软禁,床榻柔软,和她的公女居所里别无二致,室内甚至还有一个石砌的厕所。内置一篮干枣以塞鼻避免臭味,还有洗手用的澡豆。南子莫名想起她和赵无恤初见时,也是她装扮成一个寺人,将他从厕中引到自己布下的圈套里。

    南子头痛欲裂,但已经从这剧烈的变化里缓过神来,她找到一个铜盆,发了会呆,洗了洗自己沾着沙土的纤手和俏脸,可无论如何用力,能擦去污迹,却拭不去遭到背叛的悲哀。

    她已经放弃了一切,只想安静地死去,却连这一点都得不到满足,倘若她没被出卖……

    “有人出卖了我!”这一点确凿无疑,令南子愤怒不已,促使她不停回忆。

    有疑点的人很多,身边的宫甲亲卫,赵丘里的所有人,再就是……

    她猛地回想起乐灵子如何有条不紊地配置汤药,如何将金杯递到自己手中,如何静静地听着自己倾诉,眼睛里永远带着怜悯和淡然。

    南子明白了,有人背叛了她,某个她曾经深爱的人,这是心中最残酷的伤口了。

    想通一切后,南子泪水盈满眼眶,整个身子都在抽搐,还哭出声来。

    ……

    当晚南子哭着入睡……从头到尾。

    即使在梦中,南子也无法平静,她梦到年少时和乐氏淑女的玩乐,她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伙伴。她们共享一切,一起学商颂、学纺纱、拖着长长的衣袖学舞乐。十一岁时,南子偷了一樽米酒,怂恿灵子喝下,两人醉着拥成一团,醒来时微笑着轻抚对方的秀发。她俩还共享衣物、床榻和佩玉,直到傅姆严肃地警告,说诸侯之女和卿女的规格不同,一旦混用就是僭越大罪,这才作罢。

    在知人事后,她还曾有意无意地调笑说,要与她共享第一个男人呢……

    当时灵子只是笑笑,不置可否,随着性格的差异,两人的共享越来越少,最后连实话也不怎么说了。

    “灵子,为何要出卖我?”

    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将自己推入火坑?她没想过乐氏会做出这种事情。她们本是最要好的闺中密友,她向她求一份致命的毒药,她却将她迷晕。

    “一定是为了活命,你便将我献给了包围赵丘的叛军,以此换取活命,好等待你的士在婚期到达时来迎娶你!”

    “是了,你觉察到了我与赵无恤的往来和通信,于是心生嫉妒!”

    南子就凭借自己的猜测,大胆想象出了这样一个过程。

    于是,哭泣的声响和抽搐停止,变成了咬牙切齿。

    南子不断地往心中的怒火添加燃料,因为怒火强于泪水,强于悲伤,强于黯然神伤。

    “不报此恨,羞为商汤子嗣!”

    ……

    少女的怨恨绵延而细长,却是促使她在绝境里坚持下来的良药。

    南子从临窗的案几后能看到桐宫内外的许多事情,与宫中的平静相比,内城外郭却是繁杂而慌乱的,每天都有手持兵刃的兵卒开出去,每天都有受伤的人撤进来,商丘成了一座大兵营。

    “叛乱还在继续,尚未停止。”南子如是猜测,她被掳回来时,右师乐大心和四公子控制了公室的兵权,据说还控制了宋宫和国君。他们已经击败了向氏,守卫宫禁的皇氏也有倒向他们的意思,若是没有外部干涉,仅凭乐溷那个废物,是绝对没办法扭转局势的。

    所以在南子想来,她应该是被四个叔叔控制了……

    但南子无从证实自己的猜测,除了闭口不言的隶妾和阴着脸的古板傅姆外,她没有任何访客。

    关押她的人无疑十分了解她,除非是像乐大心那种行将就木的老人,否则没有任何男子能顶住南子的魅惑。

    傅姆们老练而冷酷,根本不理会她,而隶妾们胆小而怕事,她们为南子带来膳食,替她更换衣物,但无人敢跟她说一个字,就算是南子揪着她们的头发追问,也得不到任何答案。

    究竟谁才是关押她的真正幕后操手,在她被囚禁于桐宫期间,窗外的世界里发生了些什么,宋国的局势究竟怎样了,她的侄儿公孙纠,她的父亲宋公,还有“出卖”了她的乐灵子逃到哪里去了?她统统都想知道。

    “带我出去,去见这里的主事者!”南子曾用自己最威严的语气命令,但她得到的唯一回答,就是关门的沉闷声响……

    南子觉得自己快疯了,曾几何时,她的眼线和耳目遍布宋宫内外,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传入她的耳朵里,现如今,却只能依靠枉然的猜测来度日?

    她的耐心已被磨得跟纸一样薄,于是被关押的第十天,她开始进行谋划,她要逃离此处,再不济,也要得知外面的消息。

    当南子微笑着施展魅力时,会上当的只有男人么?

    ……

    这里的人南子从前都没见过,可能就是留守桐宫的宫人,哪个受宠的公女会没事来着阴森黑暗的地方闲逛?

    但南子心里却已经确定了目标,她瞄准了一个害羞而干瘦的女孩,她是来伺候南子洗浴的,这意味着南子有足够的时间来攻陷她。这些从小入深宫的士人家的女孩都没什么见识,她们年轻,天真,容易上当。

    于是等到下一次沐浴,当那小隶妾拉为南子展开秀发时,她开始漫无目标地闲扯,笑声咯咯地响个不停,像一只欢快的百灵鸟。

    南子的自言自语涉及到方方面面,从宫中的宴飨,到周边城邑的风光习俗,同时也在仔细观察着那小隶妾的举止:说到什么话题时她手臂紧绷,说到什么话题时她面色放松,南子渐渐猜到了她是哪里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出身,家中可还有亲属?

    同时南子也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荒谬,以往那些捧着她脚尖的宋国卿大夫子弟,南子根本不会全身心地投入到与他们的对话中去,而是极尽敷衍。倘若被那些追求者知道了她今日的表现,那还不得嫉妒死这个小小的桐宫隶妾?

    一直到第十七天,又一次沐浴时,南子乘机提起了她猜测中这小隶妾入宫前居住的城邑,形容那儿被叛军血洗的惨状。小隶妾还是没回答,但当南子偏过头看她时,只见她脸色苍白,紧紧地攥着手。

    猜对了!

    “我可以帮你寻找亲人音讯。”

    “唯唯……”小隶妾终于吭声了,南子兴奋得几乎要光着身子从大木桶中一跃而出,她仿佛赢得了一场殊死的宫斗般开心。

    那么,那个关押她的人,究竟是谁呢?这是南子首先要知道的问题。

    ps:等会还有一章

第527章 弑君者(下)

    ps:第二章在下午

    “夫差强迫向氏劫掠民众、财帛,故子牛愤而来投?”

    赵无恤一边和司马耕说着话,一边再次远眺了商丘城一眼,此地离商丘不过七八里地,已可隐见宋城高大的城墙,以及城内高耸的宫殿、门阙了。

    桐宫,桐宫,你究竟是在哪个位置来着?南子在那高台之上,可眺望到有人来救她了?

    司马耕没注意到赵无恤有些走神,依旧在义愤填膺地控诉道:“正是!吴军正急行军往扬门而去,却留下向氏帮他们做这些卑鄙事情……”

    商丘居天下偏东,为豫州腹地,早在殷商时,就已是中原地区的交通枢纽,后经子姓宋国营建,现今的道路更是四通八达。

    往大了说,商丘与四方邦国皆有大道相连,由商丘向西,经黄池、虎牢,可至新郑,向南直通陈、蔡,向东北远达定陶、曲阜。往小了说,商丘的城门与周围城邑之间亦皆有通畅的涂道,而且城门名字就是以通往的城邑命名的。

    宋都城之东门叫扬门,东北门叫蒙门,南门叫卢门,东南门叫垤泽门,西北门叫曹门,北门叫桐门。赵无恤帅三千精卒直趋东北的蒙门,吴人的方向则是正东,那条路不但极为顺畅,而且槐杨如林,双方中间隔了条溪流,还有片林子,但直线距离不过十里,故司马耕能很快来到。

    司马耕说完微微迟疑,一下子想起非但吴国,晋国人也喜欢做这种事情。远的晋献公假虞伐虢且不说,平丘之会时有晋国大夫想要乘着卫国无备攻打其城邑也不说,就说近的赵鞅攻卫,在路上就劫掠了几百户卫人回晋阳,要真算起来,军纪恐怕不比吴军强多少。

    他突然狐疑地看着赵无恤,小声说道:“子泰,你不会也想这么做罢?”

    要知道。赵无恤军中可是有柳下跖这个昔日大盗的,今年不还去劫掠了午道和大河航运么?要论打家劫舍,这位才是行家。

    然而赵无恤对盗跖另有重托,早就不是抢点人口、财帛这种低端的事情了。

    他佯装发怒道:“子牛居然如此信不过我?既然如此何必来投?”

    还是乐溷走过来打抱不平道:“武卒者。保大,戡乱,安民者也,子牛休得妄加猜测!子泰途中数次嘱咐吾等,不得伤及平民。不许劫掠财物,就算一会入城后也要严加申饬,不许骚扰国人。”

    “不仅如此,我妹灵子还从西鲁请来了灵鹊的医者,让他们在战区延医问药,排查疫病,如今即将入冬,要谨防伤寒等大疫啊!”

    司马耕顿时一脸惭愧,赵无恤一面接受他的抱歉,一面觉得大舅哥演技有些进步啊。

    别看乐溷说的正气凛然。他最初也流着口水打那些叛军占领区里士、国人财物的主意,却被赵无恤轻轻责备了一番。

    “民如水,主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兄若是想占据别家的河道,要做的不是惹怒河水,而是安抚它们。这些你眼里的乐大心、四公子所属民众参战也是情非得已,善待的话,或许就会转而向司城乐氏效忠。学学齐国陈氏罢。爱之如父母,则百姓归之如流水。”

    好在乐溷知错能改,乐氏之兵大多在后押送俘虏、辎重,虽然没办法做到秋毫无犯。但比起夫差的横征暴敛来说简直是天上地下。

    更何况还有乐灵子化身白衣天使,她不惧劳苦,带着一众从西鲁赶来的灵鹊们向民众分发粥食,问疾问药。这让宋国民众对司城乐氏好感飙升,纷纷说司城子罕的德泽传到了这一世……

    所以在有心为司城乐氏争取宋国民心的赵无恤看来,夫差和向氏这是在作死啊!

    殷周春秋之际。得罪谁都可以,千万别得罪国人,这些家里带武器的预备役生起气来,是真能颠覆大舟的。

    国人暴动、晋国绛系三亡三绝、卫懿公使鹤、卫庒公被逐、栾盈之败……历史教训还少么?赵无恤只需让司城乐氏在国人中煽动一场小小的风暴,就能让吴国人和向氏在宋境无处容身,处处是敌。

    赵无恤暗自想道:“看来只要能解决宋公,宋国的局势便可以抵定了……向氏这种皇协军做派,不久便可以和迟早被宋人恨之入骨的夫差一起滚蛋了。照此看来,司马耕这次来投奔还真是走对了棋,为向氏在宋国留下了一颗种子,此人耿直,倒是可以添为一卿,继承向氏的遗产。”

    他想不通的是,也算是一世枭雄的夫差怎么会这么蠢?

    不过想想就明白了,夫差生活的吴国对这种情况感触还不深,而且吴国人野蛮惯了,哪怕孙武亲自领军,也没法约束传统的抢劫掠夺,甚至还会加以鼓励……

    这就是眼界的局限性啊,赵无恤觉得,孙武自然能灵活运用,但夫差这么多年兵法算是学到狗身上去了。他没搞清楚此次战争的目的!要沉重打击一个敌国作战能力时,可以大肆劫掠甚至屠城,但要威服邻邦时,这么做只会激起反抗,似乎历史上夫差北上争霸时,也对宋、鲁、卫等国这么做了?

    赵无恤不再猜测夫差未来能否比今日进步几分,他现在关心的是,那支虞喜率领的轻骑前往蒙城叩门,结果如何?

    有公子地在手,虞喜还是有很大几率骗开城门的,所以他才在这儿稍加停留。

    没等多久,轻骑卷着烟尘奔回,让赵无恤诧异的是,许多骑士身上带伤,而敲门砖公子地更是面色土黄,看来是吓得够呛。

    ……

    “发生什么了?被识破了么?”赵无恤直接问了气喘吁吁的虞喜,他们驾车叩门,轻骑则隐匿在两侧林间,随时准备在门开的刹那冲入,究竟出了什么意外,难道是狡猾的乐大心识破了这伎俩?

    虞喜也有点懵,他们诈城也不是第一次了,却没有哪回像这次般诡异的:“禀司寇,吾等靠近蒙门,刚说是公子地率军归来。城头上就射下了无数箭矢,吾等猝不及防,死伤近十人……”

    “二话不说直接放箭?”赵无恤心中大疑,一把揪起车舆里的公子地。打量了他一番,又让大舅哥和司马耕前来辨识:“汝等来看看,这不会是个替身罢?”

    司马耕只瞄了一眼,就看出了不对来:“比上次见时瘦了。”

    乐溷摸着下巴,一脸深沉:“没错。颊骨有点突出。”

    公子地哭丧着脸,被俘获已经够倒霉了,真身还被当成替身就更糟糕了,真身好歹有些利用价值,影子替身直接砍了比较省事。

    为了活命,他极力自辨:“真是我,真是我,我的确是公子地,不信且看我这嘴角的痣,还有臂膀上的胎记。子明、子牛,我与汝等一同长大,交游多年,汝等可不能认错啊!”

    公子地是真不假,既然如此,本应开门相迎的蒙门叛军为何要放箭呢?射死了叛党的核心人物怎么办?

    除非,蒙门现在已经不受公子地一党控制了!赵无恤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

    这短短几日内,商丘城又生出了怎样的异变来?那个心思阴沉的宋公,又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前方又有斥候来报:“司寇!商丘城突然大乱!”

    赵无恤问道:“大乱?”

    “然,蒙门城楼上的守军突然撤了,然后城门大开,无数人涌了出来。而宫室之内更是火光冲天!”

    如果说方才发生的事还可以用宋公、皇氏夺回了商丘来解释,可如今又生剧变,城中一片混乱,这就太过诡异了,发生了什么呢?

    其实发生了什么对赵无恤等人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是前进还是再观望一会。

    所有人都看着赵无恤,赵无恤则低头质问公子地:“说,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公子地指天发誓,对此一无所知。

    乐溷望着商丘城内的黑烟,咽了下口水道:“事发突然,处处透着蹊跷,不如再观察一会?”

    “再观察一会,吴国人便抢先进入扬门了!”

    柳下跖大喝一声,踏入围成一圈的人群中,过来请命道:“司寇,四方甲兵已聚,商丘又生变乱,发兵如箭在弦上,若反复狐疑,错失良机是也!”他不能不急,他在商丘里可是预定了大事去做的!

    司马耕以为然,对赵无恤说道:“子石所言甚是。”

    虞喜等人也探过头来问道,“司寇,打算怎么办?”

    赵无恤闭上眼,陷入了沉思。

    自打来宋国后,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这真是个神奇之地,意外太多了。

    历史上的宋国应该很稳定才对,哪有这么大的叛乱?这是意外之始。

    之后居然遇上了楚狂人和疑似计然的渔父,在他帮助下打赢了孟诸之战,这是好的意外。

    夫差的军事才能比想象的强,一套虚虚实实让人眼花缭乱,可惜后续乏力,他情商比想象的低,这算是不好不坏的意外。

    然而泰极丕来,本来赵无恤布置好了一切,甚至做好了咬咬牙弑杀宋公的打算,意外却再度来临,商丘里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太过扑朔迷离。

    赵无恤担心自己在宋国的布置统统蛋打鸡飞。

    他也担心南子,南子的失踪,这是就让他揪心的意外。

    且不说有乐灵子祈求在先,赵无恤心里也有些放不下那个青丘九尾般的小妖女,任你狡猾似狐,还是被老猎手逮到了罢?赵无恤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就像是故事里的狗血情节一样,是来替白狐解除枷锁的书生。

    现如今书生已经走到了白狐面前,却发现面前还有一道藩篱,该怎么办?

    迟疑?退步?越过去!?

    柳下跖说的很对,这个时候应该快刀斩乱麻,而不应该再狐疑不决。

    赵无恤稳住心神,传下命令:“全军急行,天黑前赶到商丘!”

第533章 何欲何求?

    ps:春秋时诸侯之死用“薨”才对,谢谢书友指正,第三更献上,求保底月票,求推荐票!

    赵无恤望着面前这位亭亭玉立的女子,有些疑惑与惊讶,这场突如其来的会面是他未曾料到的。

    这是他进入商丘以来头一次与南子不隔帷幕面面相对。她一身素缟深衣,却戴着寺人的小帽,缨带在尖下巴上打了个结。这乔装掩不住倾城容颜,一双黑水晶般的明眸倒映着烛火舞动,顾盼生辉。

    她身段也比两年前丰腴了许多,那骨子里的魅惑从外表收敛,乍一看反而觉得她纯洁不已。

    “南子,现在应该快到子时了,你为何会来这里。”

    “其实已经过了子时。”南子摘下小帽,露出青云般的发髻,她朝赵无恤扮个鬼脸道:”子时正好属于夜出觅食的硕鼠。”

    她朝他微笑,甜美异常。“君子还记得你我头一次相见么,我就是穿成这样的。”

    赵无恤颔首道:“我记得,那是在宫内的黄堂。”她再次卸下了公女装束,素颜乔装来到这里,还把那次会面说得暧昧异常,像是两人在**一般,而此次则是小别胜新婚。

    她有求于我,赵无恤心中明了,“这么晚了,你为何要来?你应该呆在宫中,在宋公的灵柩前守夜才对。”

    提及宋公,南子面上露出一丝哀伤:“不是南子不孝,只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南子迫不及待要见到君子一诉衷肠。宫中人多口杂,自然不敢请君子再去黄堂一晤,只能来这了。”

    无恤微微皱眉:“你应该知道此事若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南子苦心营造的纯纯孝女形象将轰然倒地,赵无恤也会面对不少宋人的不满和口舌,在国君丧葬期间公然秽乱公女,说出去可不好听。

    “君子勿忧,此事知道的人甚少,我的替身依然在灵堂前苦熬寒夜。”

    赵无恤依旧有些警惕:“外面有我的侍卫层层守备。此处的竖人和女婢也是精挑细选过的,去寻找被褥毯子的更是我的亲信,你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

    南子不答,她在不大的居室里游走,手臂不时拿起里面的装饰品,略微端详后又放下。

    “君子真是简朴,连侍候暖床的人都没有。”

    她回过头来面对赵无恤的疑问:“商丘很大,也很古旧,从一千年前的成汤之世就在此建立城郭。之后一层叠一层,总有无数道暗门能让我出宫来。这之后就更容易了,因为信任不过是一樽淡酒,很容易掺水变味,在宋国,只要我愿意,没有谁是无法收买的,没有什么地方是进不去的。”

    说到这里。她的尖下巴微微扬起,透出一股坚毅的神情。

    她在示威。在夸大自己的地位和能耐,赵无恤叹了口气:“你可连累了不少人,我也不管你收买的是谁人,今日有嫌疑的人会被统统撤换降职。”

    南子故作惊讶:“有必要这样?受了贿赂的或许只有一人,他或许以为这是在讨好君子,其他人或许全然无辜。或许只是检查疏漏。”

    “如果毯子里藏得是一个手持利刃的刺客,五步之内,血溅三尺,那就是大事了。与其等将来出了不幸让他们被牵连致死,还不如现在就小惩大诫。”

    南子屈身行了个礼:“原来如此。君子御下有方,南子佩服。”

    “言归正传,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南子温柔地说道:“久别重逢,却不能单独相处,南子好不难过。我今夜前来,是要感谢君子为宋国苦战,剿灭了叛党;也要谢君子妙计让吴人退却,想来不用几日,公孙纠就能入城继承君位,宋国社稷能够保全,全赖君子之力也。”

    “宋国与晋、鲁为百年友邦,我也是司城乐氏的女婿,这是应该做的,公女还有其他事么?”

    南子见赵无恤并没有因自己的美貌而动容,她提及往事也没让他放松警惕,心里颇感无趣,便收敛了笑容道:“宋国诸卿现在要仰仗君子稳定局面,但等到丧礼结束,新君登位后,君子恐怕不能在宋国久留罢?”

    赵无恤微微沉吟:“我不是宋国之臣,自当如此,十月霜降后我便要回鲁国去。”

    “君子为宋国付出甚多,事后就没什么所求?”

    “乐氏安好,宋国稳定,能重新与晋结盟便是我的所求,此外我还能要求什么?”为了长远的利益,赵无恤不会像短视的夫差般掳掠人口,抢夺财帛,这样只会将宋国卿大夫和国人统统得罪,为未来的大博弈埋下一个潜在的反抗者。

    所以明面上,他要做到“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南子咬了咬牙:“这是自然,但南子觉得,应该割宋地作为君子养邑才够以德报德……”

    送城邑给别国大夫为养邑是春秋战国的常事,前有乐大心接受过晋国州邑,后有战国封君们养邑遍布七国。但赵无恤对此却不是很感兴趣,土地和人口,吾所欲也,名望和实利,亦吾所欲也。他想要间接操持整个宋国朝政,而不是让人诟病的割地纳款,与其要一两个小邑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不如空手而去,落得个好名声。

    只要经营得当,整个鲁宋都有机会窃取,赵氏在晋国还有大片领地等着自己回去,还在乎这点小恩小惠么?

    于是赵无恤笑道:“养邑……公女声称在宋国无人不可收买,这是要收买我么?且不说我所求并非那几座边邑,退一万步讲,即便有所求,我与乐大司城相商只怕会更方便些罢?此等国之大事,公女还是不要过分干涉为好。”

    南子哑然,的确,在内战期间,乐氏接管了宋国西北面大片城邑,还控制了半个商丘。在将向氏拒之门外后,无论是威望还是实力,司城乐氏赫然成了宋国第一强卿,加上有赵无恤支持,乐子明成为执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他如今对赵无恤言听计从,等明年灵子守孝结束,两人完婚,赵乐同盟更是牢不可破。赵无恤但有所求,直接让乐溷来做不就行了,何必再经手于她。

    南子突然来访,就是要让赵无恤猝不及防,从始至终,她一直想占据对话的上风。结果却屡屡失败,实力,谁手中有实际的力量,谁才是话语权的掌握者。

    赵无恤不急不缓,跪坐在蒲席上,给自己和南子分别倒了一盏热酒水:“公女还是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能给我的罢。”

    倒不是他绝情,而是南子此人心机深沉,必须彻底挫败折服她一次,方能让她听话!

    南子咬着牙呆立半响,突然笑了,笑容璀璨如夏花:“我能给君子的东西可不多,但有一样,却是司城乐氏给不了的。”

    赵无恤抬眼:“什么?”

    “我自己!”

    她松开帛带,褪下深衣,露出了**和婀娜诱人的身段。

    ……

    南子的**是淡紫色的,双手在胸前半遮半掩,魅惑地轻语道:“夜色既暮,下妾能托身于君子否?”

    她齿如含贝,嫣然一笑,足以惑商丘,迷东国……

    赵无恤似乎也被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大胆地在南子身上游走,从腰际的曲线,再到锁骨的美人沟,真的是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他随后起身,手轻轻抚过她的腰肢,指肚所触之之下,南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屋内保暖效果不错,还烧着炭火,热意盎然,仅穿夏衣也没什么,但南子依旧在着暖意里瑟瑟发抖。

    她冷啊,从外到内,挣扎来挣扎去,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

    但为了在宋国立足,为了牢牢握着手里仅剩的权力,她只能出此下策。

    南子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两年前她能宽衣解带地诱惑赵无恤犯错,现如今却发自内心地异常抗拒。

    她不住地安慰自己道:“我还是较欣赏他的,与其让卫侯、仲佗等人占了屈,托身于他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何至于此?”就在南子努力压制自己的抗拒和害怕时,强颜欢笑时,赵无恤却叹了口气,转手再度帮她披上衣物,扶着她的肩膀坐了下来。

    和两年前那一幕一模一样啊……她的确是个奇女子,勇敢而又妩媚,高贵而又柔软,一直试图与赵无恤分庭抗礼,却在短短的对话里丢盔弃甲。

    南子抬头看着赵无恤,俏脸上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红晕:“君子莫非是嫌弃我?”

    无恤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岂敢,公女屡次让我一亲芳泽,你的心意,无恤能领会到,今日坦言相告,公女亦我所欲也……”

    南子眼神变得迷离:“那君子为何……”

    因为不是恰当的时机啊……

    “因为我想从公女处得到的,可不止如此……”

    赵无恤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方才的话题:“我大兄这个人你也清楚,能耐有限,能摆平朝堂和私家的麻烦事就已经不错了,纵然有皇氏、司马耕为佐,但要管好宋国,却远远不够。”

    “所以我才建议让公女你掌内府财权,在新君来之前管好宫廷,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法。公女想帮我的心思我自然清楚,但我心里却一直有个疑虑,若公女不能实言相告,我便无法全力相助。”

    南子有种不好的预感,头皮有些发麻:“不知是何事?”

    “我听说公子仲佗弑宋公时只有公女在场,公女能否告诉我,宋公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604章 我回来了!(上)

    宋公纠二年二月底,正值仲春时节,这一天风和日丽,天高云淡。位于卫之分野的济水北岸,一支声势浩大的车队从宽阔的浮桥渡过济水。

    打头的是背着弩机和剑戟的带甲武卒,足有千人之多!散布在四周戒备的是一旅骑从,骑吏鲜衣怒马,警惕地侦查四周。车队的中心是一辆巨大的四轮马车,它装饰华贵,惹人注目,后面还跟着运送嫁妆的辎车百乘。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一队亲迎娶嫁的婚车。

    温暖的春风拂动着他们头顶高举的十数面旗帜,上面绣了象征赵氏家族的炎日玄鸟,以及象征宋国公室的“亚”字族徽。他们越过济水后一路畅通无阻,浩浩荡荡地涌进临水的平丘邑大门。没有受到阻拦,因为连本属于卫国的平丘邑城头,也飘扬着赵、宋旗帜。

    城内早已戒严,作为被征服者,卫国人不得出门,只能在门缝里小心向外窥视,却见平丘城的占领者,赵氏旁支子弟赵广德高冠带剑,从早上起就站在城头眺望,见车队入城,连忙下来迎接。

    车队那边也有位乘肥马,披轻裘,戴远游冠的君子一马当先,率数骑朝赵广德奔来。

    赵广德看到来人眼前一亮,没错,是他回来了!

    他快步过去行礼道:“恭喜堂兄!从曲阜到商丘亲迎,又要折返去往温县完婚,千里迢迢的,真是一路辛苦了。”

    来者下马后也对胖乎乎的赵广德见礼:“堂弟你镇守济北、濮南,也辛苦了。”

    此人正是鲁国大将军赵无恤。大半年未见,他唇上的两撇矢状须又浓了几分。虽然风尘仆仆,脸上却有新郎的喜气。

    兄弟二人说话间。陆续驶入城中的车队也在守军指引下分流:兵卒去往军营,仆从竖人亦有安顿的地方,而那辆宽大的婚车则缓缓驶向城内最繁华的贵族里闾。

    赵广德朝那边看了看,笑道:“卫国的平丘大夫被我驱逐了,我将他的府邸征辟,里面楼台亭阁俱备,还有花苑和池沼,住起来舒适程度不亚于乐氏宫室。堂兄可要去那边陪伴阿嫂?”

    无恤苦笑着摇了摇头:“堂弟你就休要埋汰我了,乐氏的傅姆和管礼仪的有司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在新妇身边。屏风张得严严实实,我虽是亲迎,这一路却连她的面纱都见不到,非得到新婚夜才能再会。”

    所谓亲迎,是春秋婚俗,也就是新郎亲自赴女家迎娶新娘。

    二月初时,赵无恤从鲁国带着五百骑跑到宋国商丘,在天气晴朗的黄昏让使者持炬火居前照道,携带礼物造访司城乐氏的府邸。

    乐溷作为女方家长。在家族宗庙设筵席,并在门外迎接。赵无恤捧雁揖让升堂,行拜礼,等乐溷对灵子训诫完毕后。一对准夫妻施衿结悦,他援引灵子和作为媵妾的孔姣登车,亲自驾车让轮子转了三圈后。就交与车夫驾驭,自己骑马先行。接下来长达数百里的旅途上,竟不能回头与新娘交谈半句……

    春秋礼制就是复杂。就算有朝一日推翻了世卿世禄,实现“天道与天子之下人人平等”,也无法把这种延续到明清甚至现代的礼俗拔除。

    赵无恤虽然在宋、鲁权势熏天,就算有心逾越也没人敢说什么,但他尊敬乐灵子,不想让旁人觉得他在轻佻对待这门婚事,所以从宋国到卫国的这一路上都忍过来了。

    所以无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新娘和媵妾穿着殷人崇尚的白色深衣,下了墨车,坐在步辇上,在傅姆和女婢的簇拥下远去。

    赵广德在身后嘿然笑道:“既然如此,邑寺已经腾空,堂兄还是与我挤一挤罢。”

    无恤心情不错,收回了放在那纤纤背影上的目光,回头重重地在赵广德胸膛上来了一拳,笑骂道:“你很快也要与孟氏之女新婚燕尔了,到时候其中酸甜苦辣自会一一知晓!”

    赵无恤身后的那些幕府属吏面面相觑,其中几个被新近提拔到他身边做笔记佐吏的鲁国士人不由咋舌。

    他们暗想大将军在鲁国时威风八面,说话一言七鼎,谁敢违抗?东地大夫、季氏、孟氏、泗上诸侯的公子公孙们,甚至是鲁侯与他说话时都得战战兢兢的,也只有赵氏的血亲骨肉,才敢和这位虎卿有说有笑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他们艳羡不已,暗想道:“诗言,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果然不错。”

    与赵广德说笑了几句,去掉了数月不见后的生分后,赵无恤又道:“邑寺不着急去,我的喜好你是知道的,每到一处,必先去当地名胜观摩凭吊一番。虽然半年来宋、鲁之师的马蹄踏遍卫国南境,但平丘一带我还没亲自来过,你这做东道主的,还不快带我去城东的平丘会盟台瞧瞧?”

    ……

    半个时辰后,赵无恤已站在平丘台上,俯仰天地之间,四野灿然在目。

    脚下的高台曾装饰美妙,如今却历经岁月沧桑,风吹雨浸,那被风沙侵蚀后余存的半砖残瓦似还在诉说着昨日的辉煌。

    而面前开阔的原野,想当年是一处人为夯平的演武场,多少晋国男儿在这里举起矛戈,跟随着旌旗、伴随着鼓声呼喝演武,为他们的国君,为晋国的霸业扬耀武姿。如今却空空荡荡,只有风沙尘土席卷而过。

    “果然是霸权迭兴啊……”

    赵无恤任春风拂面,默然无语半响后叹了一声,指了指脚下的高台,又伸手朝眼前宽阔的平原一挥手,对身后的赵广德等人说道:

    “三十年前,晋昭公就在此处召开了平丘之会,台下,晋人的四千乘战车排了足足十里,十万晋兵戈矛如林。据说晋军第一次阅兵,树立旗帜未加飘带(建而不旆),诸侯还未有太大恐惧;第二天,部队全部在旗帜上加上飘带,万千黑色旆布迎风而飘,天地间顿时杀气腾腾,中原诸侯无不威服。”

    “于是平丘之会与会者甚多,台上有周卿刘子、齐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娄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娄子等列国诸侯前来捧场,未来的鲁昭公则受到了严厉谴责,鲁卿季平子直接被拘留,差点就被晋人杀了。”

    随行者中除了赵广德和几名温县军吏是晋人外,其余多为鲁人,闻言颇有些尴尬,新任的书记官,年仅十四的项橐更是一脸不服。

    他不顾同僚在后面拉他衣角,大着胆子抗议道:“平丘之会,以威而不以德,是晋人无义也!”

    那几个鲁人大骇,这孩子,你不知道大将军自己就是晋人,这次还要带着新娘回晋国祖庙完婚么!?

    赵无恤回头瞥了项橐一眼,也未生气,颔首道:“没错,平丘之会的确是恃强凌弱的不义之盟,连谦谦君子叔向都说了,晋国德虽不足,而众可用也!”

    在他身边做佐吏的人多了去,从最早的成抟,到后来的阚止、公西赤,但凡是有些才干却不足以独当一面的,赵无恤都会放在身边带带,再下放到基层去滚一圈。也难怪幕府僚吏将跟在大将军身边做笔吏视为成为将军亲信和上吏的坦途。

    现如今,阚止、公西赤顺利“出师”,赵无恤的身边人就换成了项橐。

    但赵无恤却不再理他,而是直接对赵广德说道:“何为霸业?这便是我今天要教你的。天子致伯,委托霸主维持诸夏乃至于楚越蛮夷的秩序,夺取这一殊荣,同时也可以享受诸侯贡赋,这便是争霸的本质。”

    “齐桓、晋文之时,诸侯犹尊礼重信,是霸业的兴盛之时。可到了平丘之会后,无论晋、楚如何挣扎,霸业却无法继续,何也?不单是诸侯间礼信崩坏,光靠盟会再也不能相互约束,还因为中原的秩序已经维持不下去了,礼乐征伐不再自诸侯出,也自卿大夫出,那个只剩下虚名的霸主之位,远没有兼并土地人民来的实在。”

    他严肃地问懵懂的赵广德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弟愚钝……”

    赵广德有些心慌,他见识有限,眼光局限于一城一地的争夺,兴奋于赵氏的强大,对赵无恤把新占领的卫国南疆交给他驻守而沾沾自喜,却没有细思这其中蕴含的时代脉动。

    项橐却抢着说道:“主君的意思我知道,诸侯卿大夫争于力的兼并时代就要到来了,去大半年来,卫国就是第一个牺牲!”

    赵无恤露出了一丝笑:“你说的没错。“

    此子有神童之名,常常妙计百出,却性格倔强,爱在人前表现。赵无恤喜欢敲打磨砺他,也不吝啬偶尔赞扬一二,果然,项橐得了夸奖后面色一喜。

    其实赵无恤心中有数,不单是诸侯如此,卿大夫之间亦如此,他很清楚,晋国内部就要迎来一场六卿兼并争强的大变局了!

    虽然在形势复杂的泗上,他走的是齐桓、晋文的老路,但在晋国内部,他却想要赵氏走一条新路。

    不是春秋式的争霸之路,而是战国式的兼并之路!

第641章 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上)

    一对结义兄弟打了照面后,寒暄了一番,赵无恤看着韩虎身后的那千余人,笑道:“这就是子寅带来的州县韩兵了?”

    “然。”

    无恤摇了摇头道:“恨少啊。”

    韩虎解释道:“虽说一县能出一师之赋,但总得留些人守城吧,故只带来了这么多。不过子泰勿忧,野王、怀县两处亦能出兵,不日便可抵达,我会带着四千韩卒加入中军佐的讨逆大军!”

    反正现在赵魏韩三家已经异口同声地咬定范、中行阻挠赵氏处理家务,是首祸者,是叛逆了。这边打得热闹,新田那边韩不信和傅叟也在不断向晋侯告状,力求在获取军事优势的同时,也在朝堂争取舆论。

    末了,韩虎还打趣道:“这里面弓弩手居多,这还得感谢子泰赠予的两千张弓。”

    赵无恤扫了一眼,果然如此,韩氏之兵的特点是远程兵种多,几乎占了一半,能起到坚实力量的前排少,这一家的技能点,果然点歪了啊……

    他知道,韩氏是留了几分气力的,但也聊胜于无,只要许诺将范氏的土地分予他们,彻底把韩氏也拉下水,赵氏的补给线便更加安全,胜利的步伐也又加快几分。

    赵无恤寻思着,可以将范吉射围困在雍邑,然后故意放信使去朝歌求援,届时朝歌剩余的范兵和中行寅很有可能来救援,将他们引到这边来一战败之,则大事可定矣!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也是他们未曾料到的,等赵韩二人抵达雍城外时,正值赵兵猛烈攻城,遍布原野的兵卒们扛着木梯向城门和墙垣发起冲锋。

    “怎么不等吾等合围,这就打起来了!?”杀声震天中,赵无恤大惊,打马入营,抓住一个赵氏家臣问道。

    那家臣抬眼一看。连忙行礼道:“禀君子,事情有变,范吉射已弃城北上了,此城人心惶惶。正好可以顺势而下!”

    ……

    沁水一战后,范吉射只带着两千不到回到雍邑,他已经失去了野战的勇气,在王生的建议下,选择留部分兵力在雍据守。他自己则继续北逃。

    赵鞅想要让全军绕城追击,但面对这种情况,阳虎提议道:“范吉射已经走了一天半,轻车速度很快,不一定能追上,我以为,上策是先围雍邑,设法攻下它。”

    “为何?”

    “如果绕过雍城北上,对这座县邑置之不理,赵军一旦前进不利。就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而一旦我部攻下雍邑,这里将成为吾等前进的基地,前方百里之内,便再无大邑阻隔,可以横行无阻。”

    赵鞅允之,雍邑守军不过千余,又被主君遗弃,故只是做了象征性的抵抗,一天时间,便被赵兵攻破了。

    赵无恤正好赶上了整个过程。入夜时分,踏入这个范氏县邑,无恤首先感到的是民众们透过门缝看向他时,眼中那深深的敌意。这种眼神。在他占领牧邑之处也见过,对于这些范氏之民而言,赵氏是杀害他们子侄,抢掠他们粮食田宅的入侵者。

    前来门口迎接的周舍似看出赵无恤在想什么,他叹了口气道:“六正名为晋卿,实为六国。范吉射虽然不如其父远矣,却也是个守成之君,还能听进家臣劝诫,何况范武子、范文子、范宣子、范献子四代人的遗泽,岂是随便就能抹去的?”

    的确,范氏家族历代家主,没一个是简单的,这也是他们如今掌握的资源和土地极多的原因。赵无恤想道:“这些范氏的城邑不好守啊,民心依然向着范氏,以春秋之士的刚烈性情,想用小恩小惠降服他们恐怕不易。”

    更何况这是战争,赵氏想撑下去,就必须从敌方民众身上割肉,此消彼长。

    但也得注意程度,若是在此时一时脑抽,玩对待异族的屠城洗地,恐怕会引发朝歌等地范氏民众更大的抵抗,甚至让新田国人敌视赵氏。

    他最后在烧得一片焦黑的雍邑府库处找到了赵鞅,赵卿正望着地上那些烧焦的粮食和器械皱眉。

    “范吉射前夜回到雍邑,昨日便走了,临走前不仅带走了能动的兵卒,还带走了大多数青壮男丁,而留下抵抗的人在投降前,竟连府库也一把火烧了,看来他们是不打算留什么东西给吾等……”

    赵无恤默然半响,猛地下拜稽首道:“小子认为,范吉射这是想放弃孤悬在外的雍,北上城邑密布的凡、共等地,妄图与中行汇合,收缩兵线,则进可攻退可守。若叫他得逞,战争恐怕会变得极为漫长,小子愿意帅兵作为先锋,先行进攻那一带!”

    赵鞅冷笑着看他道:“怎么,现在不觉得累了?”

    赵无恤额头冒出了冷汗,前夜他的确太累,加上整场战争里就自己东奔西跑,赵鞅等在沁水边什么都不做,还对他指手画脚,竟有些火气上头了,当众忤逆了父亲。

    也是无恤在鲁国当一把手习惯了,忘了屈于人下的感觉,想回去,虽然的确是赵鞅欠考虑,自己也得忍耐才是。

    赵鞅脸上阴晴不定,换了过去,自家儿子胆敢这样,他肯定会狠狠打他一顿,再撵到马厩里反省,或许就一辈子不起用他了。

    然而现在他却做不到,赵无恤的地位和名声几乎能与他比肩,麾下的兵卒比自己还多,在家臣里也呼声极高。

    于是赵鞅的脚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将儿子一脚踹倒在地后,又用马鞭狠狠抽了他几下,笑骂道:“我看你是自己翅膀硬了,想与为父各飞一边,自立门户!”

    赵无恤头皮发麻:“小子不敢……”

    “不敢?我看你在鲁国的作为,除了篡鲁侯之位,恐怕没有什么是不敢的了!”

    赵无恤也不反驳,他舔了舔渗出血的嘴唇,垂首暗自发笑。

    骂完后,赵鞅盯着看上去在垂首认错的赵无恤,心又软了下来,哪家小子没个忤逆的时候呢?自己年轻时候,性情任侠,也是将父亲赵景子气得不行啊。

    他气渐渐消了。冷哼道:“也罢,你此番大败范、邯郸,立有大功,我也不追究你了。追究也追究不来。既然你主动请战,那这先锋之职,便交给你了,从这里去凡、共不过百余里地,运气好还能逮到范吉射的尾巴!”

    ……

    换乘赵鞅和韩氏提供的马匹。赵无恤帅三千兵卒作为前锋连夜出发,他的确逮到了范吉射的尾巴,当他追上御龙旗时,已经是两日后了。

    这里已经深入范氏的领地,城邑遍布,里闾间距离很短,密密麻麻连成一片。那些篱笆从背后,阡陌的沟壑里,一不小心就会有范氏的死忠埋伏着。

    那个范氏的家臣王生的确不是简单人物,一路上都有安排人留在乡邑监视赵氏行踪。能阻击则阻击,虽然那些阵型松散的范氏民兵都被轻松击溃。

    “范吉射舍弃了汝等,自己奔逃回去,为何要留在这里送死?”

    在名为“宁邑”的小城被赵兵冲入攻克后,赵无恤板着脸盘问那个留在这里守御,打光了最后一个兵卒也坚持呆在哨塔上放箭的范氏老家臣。

    那名范氏老臣眼中带着理所当然的坚毅:“我高祖父服侍范武子,随他去过秦国,我曾祖父服侍范文子,随他在鄢陵打过仗,我祖父服侍范宣子。为了保护他,在栾氏叛乱中丢了性命,我父亲服侍过范献子,劫持魏氏家主时就站在身侧持盾护卫。到了我。也要为范氏尽忠!”

    三世仕其家则君之,再世则主之,事君以死,事主以勤……六卿家臣的忠心,比鲁人对鲁侯的忠心强了不知多少倍。赵无恤竟无言以对,只能一剑斩了那人。送他尽忠去。

    每个卿族都有自己的死忠,这不仅是两家宗主的对抗,也是麾下家臣妙计百出,奋勇相争的缠斗。

    这就是战争,赵无恤自来到春秋后,遇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战争,这已经不是旧贵族间的小打小闹了,而是不死不休的灭族之战!

    这种情况下,周围处处是敌人,听闻赵兵“入寇”的消息,除了王生留下挡道的范兵,还有许多扶老携幼往北赶的民众,他们或畏惧兵祸,或寄希望于能到朝歌得到庇护,殊不知范吉射都自身难保。

    这些人也给赵无恤追击制造不少麻烦,在举起屠刀驱散他们之余,无恤也恍然明白,当年周公愤怒地将桀骜不驯的殷商遗民称之为“殷顽民”,恐怕也曾面对过相似的情形罢。

    直到抵达距离凡邑很近的一处土路上,望着范吉射的御龙旗已在这座高达数丈的县邑上飘扬,他才让众人停下了脚步。

    还是迟了些。

    “虽然没追上范吉射,但凡、共一代的情况都摸清楚了,道路上的阻碍也肃清了,我父所帅的大军不日将推进至此。范氏的主力应该还在朝歌集结,吾等继续拔除那些碍事的小邑和里闾,接下来就必须面对依托凡、共两座坚城的范吉射,还有他麾下那些像苍蝇般讨厌的顽民了……”

    此时已经是五月初,开战已经一个月了,赵无恤迫切想知道,朝歌、棘津那边的状况如何了。

    后续部队中不但有一师鲁中军,一师鲁左军,一师流民兵,还有一千武卒。若能与这边汇合,仅在太行以东,赵氏兵力将超过范、中行!

    他们撤离凡邑,夺取了一处小邑作为威胁敌城的桥头堡,然后开始四处去搜集粮食,为大军到来做准备,途径自然不是友善的购买,而是横征抢掠。

    这是为了胜利,为了让南阳之地的流血快些止住,赵无恤无奈地对自己说道,这就是战争。

    然而两日后,他们等来的不仅有赵鞅、韩虎率领的万余主力,还有一支旗帜歪斜的鲁兵。

    “大将军,棘津失守了……”胡子拉碴的盗跖一脸的阴郁,自诩为善战的他,给赵无恤带来了这个坏消息。

第652章 大风(9)

    交战场选的是平原地带,有利于大兵团会战,赵无恤麾下的数千步骑很快就提上了速度,奔腾雷动,尘烟翻滚,如箭般刺向敌军!

    而对面的数千狄人,似也不俗。

    其实中原诸侯的步卒成为主力的时间较晚,长时间以来都是以车战为主,这在中原尚能勉强,但一旦深入到周边的边鄙之地,那里战场地形复杂,道路险要,战车难以施展作用,对以车兵为主的晋军极为不利。

    而在这些环境里生存的戎狄则多为步兵,以少数单骑杂之,这样能适应复杂多变的战场环境。所以最初,反倒是中原人学习戎狄,开始在边境作战时将徒卒作为兵种,中行吴和魏舒的“毁车为行”正是这种情况下的产物。

    所以白狄亦有悠久的徒卒传统,且兵卒凶悍,吃苦耐劳,一直是中行氏军队中的一大支柱。赵无恤不知道的是,他对面的这支狄兵,曾在历史上的六卿之乱里,在范、中行已经败退朝歌、东阳,大势已去的时候,竟凭借一己之力奔袭数百里,跨越太行山杀入绛地,一度威胁到了晋都的安全,几乎将局面扭转。

    可在这个历史线上,因为赵无恤的出现,他们注定不能有那样出彩的表演了。

    赵无恤俘获翟封荼后,也得知了这支狄兵的弱点:他们虽然勇敢善战,却容易冒进,而且军纪不好,只强于散斗,而不擅长列阵厮杀!

    交战伊始,在小王桃甲和析成鲋两名狄人小帅的带领下,白狄人象涨潮的海水一样涌到武卒的防线前面,他们靠前的人身披兽皮甲,披头散发,后排则是一些精于狩猎之道的狄人弓手。

    突然间,无数的号角吹响,狄人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手里的剑、矛猛地敲击蒙着兽皮的盾牌。狂飙一般冲了上来。

    小王桃甲和析成鲋带着所部陷阵曲的狄兵们浴血而前,他们被征服的时间较早,已效忠中行氏三四十年,得到的好处不亚于还独立时。所以比较忠诚。

    他们作为部族之长,同时也是第一流的猛将,尤其小王桃甲简直就是为战争而生的。

    他手中的长殳乃”五兵“之一,作为一种锤击武器,长度和短矛差不多。不是很长,却又重量十足,从晋地购铁铸造的铁殳重八十斤,折合后世的重量约四十公斤,配上他的神力,挥动起来无坚不摧,敢挡在前边的赵卒尽被摧折。不是戈矛被砸断,就是皮甲被砸瘪,要么趔趄后退两三步颓然倒地,要么直接被砸飞。一个接一个地给他腾开前进的道路。

    而析成鲋也不俗,他虽然与小王部是姻亲,但一直争强好胜,处处与小王桃甲争风,见其这么勇猛,他也不甘落后,带着部众奋力前击。

    一般而言,中原诸侯的军队对这些狄人的战术是比较陌生的,通常会被他们的勇猛吓一跳,然后阵线被冲破一个窟窿。

    今天似乎也一样顺利。在狄人的迅猛攻击下,那些赵兵松散的阵线一触即溃,开始缓缓后退。

    然而,当狄兵们凭着一股勇气冲杀。开始深入到武卒偃月型的阵中,正打算大杀四方时,一头撞上的却是赵无恤铺开的坚阵!

    ……

    正前方,两千赵氏矛兵列成横阵,组成半月阵形,他们躲在高大的松木盾后方。矛尖向前,严阵以待。

    那些由黑铁铸造的矛头,在阳光下显得冰冷而粗糙,它们的光芒或许不如青铜耀眼,却更为致命。

    狄人们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矛头,勇猛无前的气势一下子就停顿了,这就像在山里逮到了一只刺猬,却无从下口,他们有些不敢冲上去。

    然而对面却不等他们考虑清楚,矛阵开始缓缓移动,朝他们扑了过来!

    因为方才冲的太狠太靠前,这些居前的狄兵仿佛进入了一个大口袋,不好后退,在小王桃甲的催促下,只能硬着头皮往里继续冲。

    下一刻,敌我两军相撞。

    赵氏武卒的长矛长达一丈!而狄兵们则顶多是七八尺的戈矛,他们只能用血肉之躯去抵挡矛阵前进,血花迸溅,矛尖贯胸而出,当场死亡,十来个人因此倒地。

    ”冲不动啊!“

    狄兵们纷纷如此抱怨,他们的勇敢已经消退,松散的阵线在不断被压着往后退。恰在此时,方才被落在后面的狄人弓手才气喘吁吁地赶上来。

    “快放箭!”析成鲋大声命令道。

    然而就在狄人释放了稀稀疏疏的箭矢后,对面却已经还以颜色了。

    一阵密集的弩矢从两侧射来,刺穿了更多的人,而箭雨从天而降,洒在他们头上。

    赵兵的远程火力太猛烈,几乎是一瞬间,战场形势异变。狄人尸体倒满原野,又被向前移动的矛阵踩在脚下,叫未死的人心悸不已。

    “事到如今,如果冲不开,就会被赵兵碾平,杀死!”

    见部众胆气渐丧,小王桃甲大声呼喊,勇敢地向前,手中的重器猛地砸碎了一块盾牌,又扫开数名矛兵。

    他在赵兵坚阵面前憋屈了半天,早就忍耐不住,等不及了,只见他嗔目横殳,突破一个缝隙后,带领狄兵们,挥动长殳,将对面的赵氏兵卒敲死、砸倒。

    乘着那个裂缝还来不及合拢,他冲了进去,小王部的人众紧跟在后,这些人是他的亲族,人人披着甲,用的长矛,属于小王部的精锐。

    析成鲋大喜过望,高叫:“析部!跟着冲进去!”不过他们受小王桃甲鼓舞,大都已冲到他前面去了,而他落在后面,也因此逃过一劫……

    ……

    发狂的小王桃甲凭借一己之勇跃入敌阵,盾墙也同时在他的重压之下瓦解。但赵兵岂能轻易让开?长矛自四面八方向它捅来,他长得高大却不影响身手灵活,手中长殳左击右击,将这十余支长矛的矛尖悉数摧折,赵兵们脚步踉跄地闪避这名狄人猛将的攻击。

    小王桃甲斩杀的赵卒虽不少,却始终无法突破他们的第二层阵线,只能拼命战斗,维持身后的破绽,只要此人不倒下。赵兵阵线的缝隙是合不上的。

    他想着,若是能找到赵无恤的所在,一阵猛冲猛杀,将无恤杀死。便能赢得这场交锋的胜利。

    只是在千军之中,他找不到无恤的所在,于是小王桃甲朝前方似还有无穷无尽的赵兵大呼:“我来取赵无恤性命了!”

    ……

    ”果然如翟封荼所言,此人极为悍勇,不亚于齐国的三勇士……“

    小王桃甲的怒吼被帅旗下的赵无恤听得清清楚楚。他惊异于此人的凶猛和顽强,却并未表现出惧意,而是指着那狄酋道:”谁能替我取此人性命?赐百户食邑!“

    “我在棘津见过此人,当时未能与之一战,如今便由我去,何如!”

    有人立刻请命,而赵无恤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因为知道他的本事,便允了。

    小王桃甲依然在浴血奋战,他骁勇敢战。此刻杀了好几十个赵兵,加上身上甲厚,虽有小伤却没有影响动作,加上身后源源不断的狄兵进来助阵,尚能在阵中站稳脚跟。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普通的赵兵军吏背着弓箭,手持铁刀,绕着难以捕捉下一步的曲线朝他冲来。

    小王桃甲已经杀出了血性,没把这个穿着普通的赵兵军吏放在眼里,正好整以暇地准备迎上。对面的人却突然挽弓,对着他连射三箭。

    他猝不及防,连忙护住关键部位,只是让大腿和肩膀中箭。那人弓术极佳,而且力大无穷,竟然穿透厚甲,几乎伤到了小王桃甲的骨头。

    随即那人一晃眼就奔到了他的跟前,像只鹰隼般一跃而起,抡起手里的铁刀劈头盖脸地砍了下来。

    小王桃甲横举长殳相迎。心道着且挡一下,然后再出腿横扫,把他扫落在地,一下砸死!

    然而尚未缓过神来,却听到“咔嚓”一声,兵器断了。

    他也是个有勇力之人,用的不是寻常兵器,殳头用的是铁,殳柄也不是木质,而是用青铜铸造,寻常武器是无法伤及的,却竟被对方给斩断了!这气力,该有多大啊!这口环首刀,该是有多锋利啊!

    兵器折断,小王桃甲站立不稳,单膝跪倒在地,又见那人将刀再度举起,对准他的脖颈,又一次劈下。他暗道不好,连忙伸出手臂去阻挡,只觉得肘上一阵凉意,那把刀一下就划破了他的厚甲,又将他的左臂整个斩飞!落在数步之外!

    鲜血如注,小王桃甲痛叫一声,也透过阳光,看清那人的面目,是个英俊高大,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眼如鹰枭,嘴里带着一丝鄙夷的浅笑。

    “就凭你,也想冲破将军的阵?”

    小王桃甲一个翻滚,躲开了下一击,但就在这防备的空隙间,无数铁矛从四面八方刺来,弩矢和弓箭也在寻找刁钻的角度瞄准这位勇士。

    而他身后被破开一个大窟窿的矛兵阵线,也在慢慢地弥合……

    赵无恤不亲自下场,他只是像指挥自己的手臂、肢体一样指挥战线的各个部分。

    他很清楚,在这冷兵器时代,个人勇武还是很重要的。一名十人敌、百人敌起到的作用是很大的,有时候甚至能以力破巧,让战术出现纰漏。

    小王桃甲想要身先士卒,冲入敌阵,站住脚后寻找敌将进行斩首,以他这数十人的勇猛,加上后面狄兵的配合,可能还真会让赵兵吃点大亏,只是他唯一失算的却是,赵氏武卒居然如此坚硬难敌,而赵无恤麾下,亦有十人敌、百人敌的勇士!

    此时此刻,小王桃甲已经浑身浴血,武器已失,连左臂也没了,他红着眼朝身边展开疯狂攻击,但一回头,他唯一的出路,却彻底闭合了……

    当析成鲋透过层层叠叠的盾牌和长矛,最后看见小王桃甲那巨大无比的身影时,这位狄人统帅背上像豪猪一样钉满箭羽,双腿和胸腹也被刺得满身血窟窿,他伟岸的身躯终于撑不住,摇摇欲倒。

    那名赵氏军吏也给了他最后一击,他再度挥刀,斩下了小王桃甲的头颅,随即拎在手里高高举起,大声喊道:“敌将已死,斩将者,鲁人柳下跖是也!”

第1092章 天子致胙(上)

    听闻天子致胙,赵无恤倒是没有像公西赤这么在意和兴奋,而是先派人统治宗伯史赵,让他过来商议如何准备迎接仪式,同时也细细了解这“天子分胙”所蕴含的意义。

    作为赵氏的宗主,赵无恤自然知道,胙(zuo),就是祭肉的意思,一般来说,是冬至或者腊祭时,祭祀给祖先使用的贡品。

    春秋是一个宗法时代,而维系宗族的核心便是祖先。就赵无恤所见,上到天子诸侯,下到庶民百姓之家,每逢节庆,各家各户都要按照姓氏族别,宰杀专门蓄养的牺牲祭祀祖灵。祈福时以牲体通神,祖灵在享受祭肉之后,便将福祉寄寓在祭肉中,所以,在祭祀后将牺牲的肉加以分割,就称之为“分胙”。据说分到胙肉的人能够得到神的恩赐,因此,分胙往往是一个宗族祭礼的高潮部分。

    对于普通的家族来说,分胙既有利于强化宗族的血缘关系,并巩固大宗的地位,分割胙肉的往往是德高望重者,称之为“家宰”,是卿大夫家臣之首,代家主行使权力。

    而对于天子来说,分胙的意义更加重大,分割胙肉的人变成了“太宰”“宰相”,分胙的对象则是臣子、诸侯,不但可以明确君臣尊卑,更是拉拢同姓之国的一种方式,正如周公旦在制定周礼时强调的“以脤膰之礼,亲兄弟之国!”

    “是故,这天子的分胙最初是在宗族内进行,受胙者只限于同姓,后来逐步扩大了范围,而延及与周天子有姻亲的姜、媯等国。”公西赤对此十分了解,不由侃侃而谈。

    这是因为随着周王室的衰弱,为了广结联盟,保护王室的利益,不得已用胙肉向非姬姓诸侯示好。

    开这个先例的是周惠王,因为忌惮齐桓公会不会有取代周室之心,想要拉拢楚国等与齐对抗,竟无视楚国当时仍然被视为“蛮夷”,赐楚成王胙:“镇尔南方夷越之乱,无侵中国。”

    于是从这时候起,这胙肉的意义就变了味,乱了套。

    到了齐国称霸时,刚刚即位的周襄王为了讨好齐国,也故技重施,让“宰孔”去赐齐桓公胙肉。这齐桓公好歹娶过王姬,而姜姓祖上也一直有女子嫁入周王室,姬姜如同一家,分胙在宗法上还说得过去。

    这之后,因为晋国的崛起,国势更甚于齐,历代晋侯开始垄断了天子分胙的荣誉,而且每次都能得到最好的部位。

    总之,在公西赤和史赵看来,谁能得到天子祭祀先祖用过的肉,那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了,这次天子派刘公来赐胙,相当于承认赵无恤抵御吴国,保卫中原的功绩,承认赵国对晋国的继承了。

    看着二人激动莫名,赵无恤却淡淡地说道:“寡人还说呢,嬴姓与天子素无姻亲,缘何来致胙?”

    他心里却依旧不太在乎,要知道,到了战国时代,这胙肉已经成了周王室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秦孝公强大时天子赐胙,秦惠文王强大时天子又赐文武胙,俨然是希望把秦国当做新的靠山。

    这胙肉可不是大白菜,但送多了以后,却也像大白菜一样不值钱了。

    虽然对此不感冒,但在迎接刘公的排场和仪式上,赵无恤却一点都没有马虎,他还让人将这件事在邺城和赵国各郡,乃至于盟国附庸里大肆宣扬。

    到了冬至后第三个戌日,也就是腊祭当天,天子的使团到了……

    ……

    一路走来,刘承心情复杂。

    单平去年因意外坠车而死后,于是他成了周王的正卿,这项“天子致胙”的任务,也就得由他来承担。事前一个月,刘承就每天沐浴更衣,只吃素食进行斋戒。

    祭祀周文王和周武王当日,祭礼刚刚完成,担任“宰”的刘承便以十分娴熟的手法将胙肉分割开来:必须割得方方正正,若是切口不整齐,让赵侯误会那可不得了。

    从成周王城出来后,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的寒冬,盟津几乎不能行进,可也只有这个季节,胙肉才不会坏掉。小舟破冰而行,刘承在船上小心翼翼地捧着装饰精美的漆盒,里面正是那块周天子亲自精挑细选的胙肉。不知为何,行到河中心时,他突然想起来当年周武王讨伐殷商,正是在这里的舟上,一条白色鲤鱼跃入他怀里……

    邺城的位置,和殷商故都差不多啊,而武王伐商的季节,于是一个冬天吧。想到这里,刘承不由长吁短叹,他只求周武王保佑,这一趟任务能顺利完成,赵侯能够满意,也能够理会天子对他的垂爱。

    因为赵氏对于道路的修缮和重视,渡过大河后,这一路都是坦途,刘承很快就抵达了邺城,在一队英武的羽林军护送下,进入外郭。

    虽然曾经听说过邺城的繁华,但当亲眼见到此城景致时,刘承依然十分震惊。

    首先是邺城之大超出了他的想象,从成抟治邺县开始,在经过十多年经营后,邺城已经从一个千户小邑,成长为人数近十万的大城市,比肩相邻的里闾从百里外就开始连绵不绝,结冰的漳水河畔,水车和各沟渠已经停止运行,但依旧可以看出开春时这里的农忙景色,种满冬小麦的农田被皑皑白雪覆盖,正应了在赵国那句比较流行的话:麦盖三层被,枕着馒头睡”——因为小麦的大量种植,以及遍地水力、畜力磨坊的缘故,这种在成周尚属于卿大夫飨食特权的精细主食,在邺城却几乎人人都能吃上,只是精细程度的区别罢了。

    充足的粮食养活了城内商贾、工匠,虽然是冰雪皑皑的冬日,但邺城外郭的各处市场依旧人满为患,洒了一层黑色的炭渣防滑的道路上车来车往,赵国各地实行车同轨书同文,太行东西,乃至于卫、鲁的车辙都有了一个统一标准,所以交通无阻,马车牛车极多,一个不留神就会卷入车轮之下,或者堵在巷子里。

    考虑到刘承这趟使命的重要性,赵无恤已经在城中专门清过场,好让天子公卿一路畅通无阻地沿着大道抵达目的地。刘承掀开帷幕,远远看到了城墙,果然如谣言所说,这堵城墙包了几层青砖,不但坚硬而且美观,但刘承担忧的是,这墙的高度显然是僭越了。

    “也不知道,墙内的宫室又僭越了多少……”

    正想着,眼看内城门口的临时祭坛已至,赵无恤一身玄端礼服,已经等候已久,刘承连忙收起了自己脸上的担心。

    反正连鲁国的三桓都僭越了,赵侯僭越一二,也不足为奇。

    于是刘承笑容满面地下车与赵侯见礼,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天子有事于文武,祀事既成,祖考嘉飨,天子使吾赐赵侯胙,曰:予一人伏愿赵侯,备膺五福,保族姬姓……”

    祝词说完后,刘承举起了装饰精美华贵的漆盒,想要站在他对面的赵无恤来接过。

    赵无恤宽衣博带,玉佩将将,站在落雪的祭坛上,目光停留在漆盒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双袖一展,做出了将要行礼道谢的架势。

    刘承则按照规矩,又缓缓说道:“赵侯且慢,天子后面还有命令。命我告诉您:赵侯鞍马劳碌,加之对王室有功,特赐爵一级,不必下阶拜谢。”

    他知道,赵无恤也知道,这其实是一句客套话,当年周襄王赐胙于齐桓公,被派去送祭肉的宰孔也是这么说的。

    当时,齐桓公也十分忐忑,不知如何是好,召管仲商量如何处置这事,管仲回答说:“为君者不讲君威,为臣者不讲臣礼,这是造成祸乱的本源,君上当拜之。”

    于是齐桓公很惶恐,出来接见宰孔说:“天子的威严离我不到咫尺之间,小白岂敢接受天子‘不必下拜’的命令?我不能如此失礼。”于是齐桓公下阶对着宰孔再拜稽首,然后才登堂接受胙肉。

    事后诸侯们都称颂齐桓公的举止顺乎礼仪,于是乎,在之后历次天子派公卿赐晋侯胙肉的仪式上,都要来一出赐者说“不必下拜”和受赐者坚持”必须下拜“的假惺惺退让。

    按照惯例,今天刘承也来了这么一出,然后就保持天子使者的威仪,等待赵无恤惶恐推让,下拜受天子之赐了。

    然而等了半响,却不见动作,刘承心里一惊,暗道不妙,连忙定睛看去,却见赵无恤依旧笑呵呵地站在他对面,他大马金刀地说道:“既然天子体谅,那无恤,便斗胆不下拜了!”

    言罢,赵侯竟直接伸出手,从目瞪口呆的刘承手中,接过了装着胙肉的礼盒!

    PS:第二章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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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8 芈月传(中)

    《历史上真实的芈月(中)》《新邺女报》昊元2017年4月4日稿4.芈月是如何帮助儿子登上王位的

    上一次说到,昊元169年(公元前307年),秦武王远征身毒,染上热带疾病死去,因为秦武王没有儿子,王位空悬,导致各地的公子拥兵自重,许多郡县的波斯人、塞人、身毒人也纷纷反抗,西秦已经走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这个时候,芈月和她的三个儿子,都被发配到了北方的草原苦寒之地,也就是如今的河中地区,当时被孟、西、白、屠、卫五翕侯控制,除了卫氏是卫鞅之后外,其他四族都是秦国的老公族,他们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秦人还在中原的年代。

    这五部翕侯的设置,是用来防御北方游牧民族斯基泰人的,他们原本地位较高,然而在秦惠文王带着秦人大部迁入波斯后,五翕侯贵族与将士的待遇远远不如去了波斯的秦人。到了秦武王时,甚至被粟特人后来居上,王朝在日益壮大,曾经为此抛头颅洒热血的他们却日益穷困,对此早有不满,遂在秦武王死后,以反对秦惠文王后罗克珊娜为名悍然起兵。

    中原有一句古话,叫做名不正则言不顺,五翕侯并没有自立割据的野心,于是身在河中的芈月便利用她的魅力和机智,一一说服了这五翕侯,让他们打着扶持秦国社稷的名义,拥戴了芈月的儿子赵稷,在西秦的故都赤谷城立他为新王,这就是后来的秦昭襄王,芈八子则被尊为太后,史称宣太后。

    虽然儿子顺利做了王,自己也升级为太后,但这时候在西秦,王已经不值钱了:秦惠文王后罗克珊娜和她的母族粟特人也拥立了一位据说是“秦武王私生子”的婴儿,占据了波斯和索格利亚地区。

    秦惠文王的弟弟樗里疾控制了大夏,也自立为王。

    季君公子壮控制了巴比伦,自立为王。

    秦孝公的儿子公子雍占据埃兰地区,亦自立为王。

    加上一位在奄蔡地区称王的庶公子,这个时期西秦的三十六郡,赫然分裂为五个政权,有五个王,所以这场战争,又被称之为“五王之战”,或是:继业者战争“。

    5.芈月如何打赢这场五王之战

    从昊元168年(公元前306年)开始,西秦的历史进入一个新的时期,那就是大分裂的战争时期。受中原大一统思想的影响,西秦的五王都渴望能够扫平对手,重新统一这一地区,然而他们真正的对决,直到数年后,才开始相互兼并。

    因为五王都在忙于平定内部叛乱,从秦人灭亡波斯帝国为止,他们只在西亚统治了一代人的时间,这是一片民族成分复杂,语言文字各异,信奉的神灵也不尽相同的广袤土地,不到五十万的秦人统治者,统治着两千万异族,在西秦统治较强者,他们忍气吞声,被迫蓄发易服,如今西秦四分五裂,恰恰是他们起来反抗的时候。

    反抗最剧烈的是自称大流士子孙,阿契美尼德王朝后裔的“大流士四世”,此外还有亚述人、巴比伦人、埃兰人、奄蔡人、身毒人、塞人此起彼伏的反抗,这些反抗者星星点点,遍布整个西秦三十六郡。

    可惜的是,因为民族不同,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什么联络,结果就被西秦五王利用手中的火器一一镇压。

    在其他四王各自境内的叛乱弄得焦头烂额时,北方的赵稷政权主要面临的,却是斯基泰人的入侵。

    斯基泰人,在历史上有不同的名字称呼,希腊人称呼他们为西徐亚人,中原称呼他们为塞人,波斯人称呼他们为马萨格泰人,他们自己则多用”斯基泰“作为自己的称谓。

    从昊元前3世纪(公元前6世纪)开始,斯基泰就是中亚和南罗斯草原上的强大部落,波斯帝国的居鲁士二世在征伐中亚草原时与他们发生冲突,结果一向战无不胜的居鲁士王和他的波斯军团,在骁勇善战的马萨格泰人面前未赢得半点便宜,不仅波斯军全军覆没,居鲁士二世本人也在战斗中阵亡了。

    在西秦西征的过程中,斯基泰人里名为”伊塞顿“的部落也曾经是他们的劲敌,秦献公和秦孝公花了二三十年时间才将中亚草原扫荡干净,设置了五翕侯,修筑长城,镇守北方。

    现如今,随着西秦陷入分裂,曾经被赶走的斯基泰人又回来了,这一次,他们重新凝结成了一个新的部落,号称引弓之骑兵二十万,气势汹汹地想要夺回河中地区。

    这时候,整个河中的五翕侯部队,不超过十万人,面对如此劲敌,五翕侯一筹莫展。

    眼看新政权就要亡于外族,却是芈月站了出来。

    斯基泰大军兵临卑阗城时,芈月派自己的弟弟芈戎前去和谈,并送给斯基泰王一样礼物:一床华丽的波斯大毯子。她效仿传说中南子见昊高帝时的故事,将自己包裹在这一床大毯子中,在斯基泰王打开毯子时就出来与他见了面。

    这时候的芈月已经年过三十,但因为保养良好,更加美艳惊人,她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智慧,把斯基泰王给迷住了,并让他相信,征服农耕土地对斯基泰人没有半分好处,不如支持赵稷重新统治西秦,到时候西秦上供给斯基泰的岁币和粮食将源源不绝,而河中地区,到时候也会割让给斯基泰。

    在芈月的迷惑下,斯基泰王答应了这个提议,他已经沉浸在芈月的温柔乡里不能自拔,他甚至很快就抛弃了自己的众多妻子,专爱芈月一人,甚至还为她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斯基泰婚礼,在月下和马背上娶她为妻。

    于是芈月就有了双重身份:秦的太后,以及斯基泰王的妻子,利用这双重身份,这个颇有手腕的女子开始着手统一西秦。

    昊元173年(公元前301年),当南方的四位秦王终于扫清了自家的门前雪,开始觊觎邻近政权的土地时,他们才赫然发现,原来在五王里最为弱小的芈八子和赵稷,却拥有了一支来自异国的强大雇佣兵——斯基泰人。

    芈月以自己的身体,以及赵稷尊斯基泰王为父,自称”儿臣“的屈辱为代价,获得了强援,在之后二十多年里,陆续收服、扫平了其他四王,重新统一了西秦。

    昊元198年(公元前276年),随着秦王赵稷的军队开入巴比伦,最后一个分裂政权也宣告灭亡,在经历了三十年的分裂战争后,西秦终于重新恢复统一。

    对于西秦的统一,作为政权的实际控制着,芈月做出的一系列决定居功至伟,但她也因此在后世引发了巨大的争议,而西秦的史官们,也在后来极力掩盖这段宣太后嫁给斯基泰蛮人,秦昭襄王曾经自称儿臣的屈辱历史……

    不过芈月的故事尚未结束,那么,在之后几年里,她又为何要狠心杀死作为她第二任丈夫的斯基泰王?电视剧中,芈月年轻时,与西楚霸王白起的”初恋“又是真是假呢?

    敬请收看《历史上真实的芈月(下)》

番外9 阿育王

    昊元216年(公元前260年),身毒,华氏城外三十里处,四十五万大军聚集在此,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头。年轻君主的坐骑是一头巨大的雄性战象,洁白象牙上安放了可怕的铁刃,战象背上的象舆犹如一座木制的小城堡,他最亲信的将军和勇士手持弓箭,随他坐在象舆中。

    他头戴王冠,穿着绯红色的镀金铁锁甲,盔甲上还装饰着咆哮的银虎,背后则是朴实的狮皮斗篷,印度七月份炎热的日光照在他身上,使得他一举一动都映出金色与红色的光芒。

    他立于象舆之内,拔出了腰间的宝剑,剑柄上的圆球是一枚切割成心形的红宝石,嵌在虎口剑柄中,剑身有三道深深的血槽,这是钢铁打造的利刃。挥舞着宝剑,他大声对所有能听到他声音的人喊道:

    “这一战,将决定印度是印度人的,还是支那人(Ci^na)的!”

    他名叫阿输迦,又被臣民们称呼为”阿育王“,是印度孔雀王朝的第三代君主。

    阿育王家族对印度的统治要追溯到四十年前,他的祖父,旃陀罗笈多·孔雀,来自一个饲养孔雀的家族,出生于较低下的种姓,原本要被婆罗门和刹帝利欺压到死,然而大秦对健陀罗地区的入侵,却给了旃陀罗笈多一个机遇。昊元168年(公元前308年)春末,大秦武王亲率约二十万大军南下健陀罗,打算在征服这里后,顺势征服整个印度。

    利用印度人从未见识过的火器,大秦人轻松占领了健陀罗,然而就在秦人深入印度腹地,进入热带时,可怕的疟疾来袭了,瘟疫摧毁了大秦的军队,大秦的武王也病死,他的死造成了大秦的四分五裂……

    分裂下的大秦,自然无心去管理被征服的药杀水健陀罗地区。于是,旃陀罗笈多便率领当地组织了一支军队,击败了西北印度的秦人的守军,并宣布了印度人的自由,之后,他就以健陀罗为基地,利用秦人败退时遗落的武器,日益强大起来,被人称之为“月护王”。

    月护王的野心没有仅限于健陀罗,之后他率军进抵摩揭陀国的首都华氏城,一举推翻了难陀王的统治,掌握了政权,然后,建立了以他姓氏命名的王朝:孔雀王朝!

    旃陀罗笈多为孔雀王朝的建立打下了根基,取代了摩揭陀国,成为印度最强大的国家。但他本人晚年笃信耆那教,后来抛弃王位出家,终于按耆那教的教义逐渐绝食而死。

    他出家后,其子宾头娑罗继位,被称之为“适实王”。

    适实王在位二十多年,他继位的时候,大秦国被称之为”继业者战争“的内战正如火如荼,共有五人自称秦王,但这场战争最终以有北方五部翕侯支持,更得到了斯基泰王协助的宣太后和她的儿子,秦王赵稷的胜利而告终。

    雄霸中亚、西亚的大秦分裂了整整三十年才重新统一,这给了西面的亚历山大王朝和东南方的印度孔雀王朝机遇。宾头娑罗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开始积极地与几乎将地中海变为内湖的亚历山大王朝从海上取得联系,共同牵制宣太后和秦王赵稷统治下的大秦,一时间,葱岭以西,开始了亚历山大王朝、大秦、孔雀王朝的三足鼎立。对内,宾头娑罗镇压了呾叉始罗地区的起义,保持了孔雀王朝在北印度地区的统治。

    阿育王正是从这次镇压反叛中得到重视的。

    作为宾头娑罗的儿子,阿育王并不是一个悠闲王子,而是一名天生的战士。他是一个可怕的猎人,曾经在王室的狩猎场里,用一柄木棍杀死了一头凶猛的狮子,并把它的皮剥下来做成披风。由于他勇猛,当呾叉始罗地区发生叛乱时,便被适实王派去做总督,平定骚动,他作风残暴,专门挑选最凶恶的人设立“人间地狱”,杀死了所有反对孔雀王朝的人。

    昊元203年(公元前273年),宾头娑罗死了,阿育王火速从西北方回到华氏城,一次性杀了99名同父异母的兄弟,才坐稳了王座。

    在坐稳王位后,阿育王开始审视他的疆土,他的祖父和父亲几乎统一了整个印度的北部和西部地区,但惟独东部,原摩揭陀王国以东的地区,却迟迟没有纳入孔雀王朝的统治之下。

    ……

    摩揭陀的东边,在“列国时代”时,本是名为“鸯伽”和“拔祇”的王国,但是在一百年前,一支来自支那,自称“楚”的民族入侵了那里,他们占据了了鸯伽,并在摩揭陀难陀王朝的围攻下幸存下来,还派遣使者取得了与大秦的联络,大秦的宣太后就是楚人的公主。

    秦武王入侵印度的那几年,曾经联络过西楚,然而当时西楚正处于名为“楚怀王”的昏君统治下,国内叛乱不断,这个少数支那人统治数量庞大印度人的小国差点崩溃毁灭,所以没能给大秦任何帮助支援。

    月护王时期,孔雀王朝忙于消化难陀王朝的土地,无暇东顾。

    适实王时期,孔雀王朝又忙于抵御刚刚重新统一的大秦,同样难以顾及东方。

    所以当阿育王继位后,他发现,那个不起眼的东方小国西楚,竟然已经恢复了稳定,还不断向周围扩张。

    昊元182年(公元前294年),西楚镇压了鸯伽印度人的最后一次暴动,屠杀了二十四万人,他们在鸯伽建立了新的种姓制度,自称”祝融氏“的黄种楚人,从此凌驾于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的白黑各种之上!

    昊元197年(公元前279年),西楚出兵,向北吞并了孔雀王朝的属国拔祇,水攻其都城,淹死了十多万人。昊元203年(公元前273年),也就是阿育王继位的这一年,西楚再度发兵了,直指孟加拉湾的羯陵伽国。阿育王派人去支援,结果,羯陵伽依然战败,被杀死了十三万人,连同两万孔雀王朝派去的支援部队也全军覆没,据说都是被绑住手脚,扔进河里喂鳄鱼的!

    阿育王大怒,他开始意识到,西楚,已经成了阻碍他一统印度的心腹大患。

    然而他不得不忍耐,因为与此同时,重新统一起来的大秦,也在不断骚扰孔雀王朝的健陀罗地区,想要重建对药杀水以西的统治。

    阿育王利用健陀罗的炎热气候和茂密丛林,阻挡了大秦的进攻,昊元211年(公元前265年),在正式即位后8年,阿育王终于腾出手来去进攻西楚了。

    然而,孔雀王朝军队进攻西楚的第二次羯陵伽之战,却以惨败而告终……

    在这一次战争中,孔雀王朝有10万人战死,西楚的军队还反过来入侵了孔雀王朝的居楼地区,掳走了十五万人……

    阿育王震惊无比,这是孔雀王朝建立四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大败,然而接下来的五年,简直成了他的噩梦,西楚的军队不断出击,每次都会击败孔雀王朝的地方守军,居楼和摩揭陀的土地不断丢失,终于,在他继位的第十三年,西楚开始对孔雀王朝发动了总攻!

    这一次,他们直接突破了许多要塞,逼近孔雀王朝的首都华氏城!

    ……

    阿育王大惊之下,调集了全国各地总督的军队,3万骑兵、42万步兵、9000头战象汇聚于华氏城,以抵挡西楚的进攻。

    此时此刻,坐在战象的象舆上,残忍嗜杀的阿育王从未如此紧张过。

    虽然他知道楚军只来了十万人,但那神出鬼没的战术,匪夷所思的战略,都让他莫不着头脑,让孔雀王朝的军队屡战屡败,要知道,四十年前的西楚,可还是一片混乱呢!

    是那个男人,是他改变了一切么?阿育王心里发虚,自己的这支军队,能够抵挡住他那可怕的进攻么?

    他向自己的前方看去,那里由步兵组成,步兵是孔雀王朝数目最多的兵种,是军中支柱。步兵有剑手、弓箭手、矛手,它们各又依其装备不同被分为重、次重、轻、次轻四类,此时此刻分别列队站立。其中,枪兵一手持标枪,一手操盾,站在最前端。弓手们则控制了华氏城外制高点,他们在焦躁地调试弓弦,箭枝在腰间晃动。孔雀王朝重视弓箭,其弓箭大且强劲,弓长与持弓者身高相等,射箭时需坐在地上,以脚蹬弓背,方能拉开。

    阿育王又看向了自己的左侧,那里是战车的阵列,车兵由贵族充任,战车由2马、3马乃至4马牵引,上面的甲士持弓或矛、标枪作战。

    至于他的右侧,则是新兴的兵种,骑兵,印度缺马,9000骑兵已经是上限,兵器是两支长标枪,其所持之盾较小,其战马刚刚借鉴大秦,装备上了鞍、蹬,这让他们的战斗力提升了不少。

    至于阿育王自己的位置,则是中军象兵所在,象军为印度的特色兵种,一头大象配备弓箭手3人,立于象背的厢中作战,象倌坐在象颈上,手持刺棒指挥战象的行动。

    在这里,阿育王可以将战况尽收眼底,视情形将部队投入最需要的地方。哪怕如此,他心里依旧没有必胜的信念,毕竟他的敌人过去三十年里几乎是百战百胜的,是他将西楚这个小邦打造成了一个战争机器,横扫了整个印度东部。

    阿育王不由握住了脖子上的佛像,祈祷道:“释迦摩尼在上,倘若这次我能够获胜,我将皈依于佛陀,从此以后不再主动发动战争,即使不得已的战争也将尽量减少伤亡,并且定佛教为国教,为您修建一万座佛寺……”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远方传来了敌军的隆隆战鼓!

    咚咚咚咚,鼓声愈来愈近,潜进阿育王的皮肤之下,令他双手抽搐。刹那间,敌人已出现在前方数理之外,从丘陵顶端漫山遍野地冒出来,他们躲在盾牌和长矛构成的壁垒之后,整齐划一地迈步前进。

    整支军队的颜色,几乎都是赤色的!

    人数有十万,在行进中却秩序井然,各色旗帜飘荡在大军上空,而最为醒目的,则是一杆火凤燎原的火红色大旗!

    阿育王咽了一口唾沫,他知道,那个在过去四年里连续击败他的可怕敌人,就在那西楚王旗之下。

    白起,那个号称“西楚霸王”的男人,他就在那里!

番外10 屠得百万方为雄中雄

    华氏城外数十里外的原野上,已经成了佛教经典里所描述的地狱。

    空中弥漫着辛辣的烟雾,还有鲜血、粪便和烧焦血肉的味道,成千、上万、上十万的死人横七竖八地躺在河边、灌木丛、丘陵和城墙下,他们的脸庞呆滞、僵硬、骇人,面目全非,身体了无生气。

    而苟活的伤者依然在四周呻吟呜咽,时时发出痛苦尖叫,他们伤痕累累,千疮百孔,衣衫撕裂毁坏,褴褛不堪。

    胜负已经决出,一只脚踩在已经汇聚成小池塘的血泊中,昭华将长剑刺入阿育王的脖颈,切下他的人头,随后揪着头发,高高举了起来。

    “楚虽三户,必将再兴!”他大声怒吼,脸上也有不少血点。

    “楚虽三户,必将再兴!”这支两万五千人的楚军轻兵也齐齐欢呼起来,他是从华氏城后方突然出现,斩将夺旗,击垮了身毒军队的脊梁。

    在不远处,号角响彻战场,楚军的预备队倾巢而出,沿着河岸朝敌军冲去,专程绕道侧翼的五千骑兵急驰而过,矛尖闪耀着阳光,火红色的祝融旗、凤凰旗在头顶飞扬。阿育王的残余部队在冲击下彻底溃散,只拥有单薄甲衣的他们被红色铁流碾过,有如被开水浇灌的蚁巢,四散而逃。

    这场耗时大半天的华氏城之战,最终楚军以十多万人击败了四十五万之众的身毒孔雀王朝大军,孔雀王朝的阿育王也被割了头颅。

    半个时辰后,战场陆续被清扫干净,阿育王那目瞪口呆的头颅,由西楚的上柱国昭华双手捧着,送到了他们的王面前。

    与火红色的楚军主色不同,被称之为“西楚霸王“的白起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铁甲下,平日里,连昭华也只能看到他隐藏在罩面后的冷酷眼睛。现如今,在这血气熏天的杀场上,他终于解下了头盔,此时此刻,正坐在一头身毒战象的尸体上,拿着一个灰白色的骨碗喝酒,并让侍从为他解开战甲和环扣。

    ”大王,身毒王头颅在此!“昭华不敢看白起的眼睛,下拜稽首,高高献上头颅。

    指挥了整场战役的,白起未看一眼,只是淡淡地说道:“用沸水煮掉血肉脑髓,刮去头皮,制成饮器。”

    纵然是刚刚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昭华,依然被这冷酷的语气弄得浑身战栗,眼前这位霸王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收集战败者的头颅,鸯伽叛军首领的头、拔祇王的头、羯陵伽王的头。而据说眼下他手中的这盏头骨酒碗,就是用被他推翻的叔叔,楚怀王之头制成的……

    不及多想,昭华又听白起问道:“我军伤亡多少?”

    昭华低头:“死伤不过两万!”

    白起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漂亮的胜仗。”

    昭华发自内心的佩服,以是十余万敌四十万万,之所以能得全胜,全是因为指挥得好,白起刻意把无纪律的部队安排在右翼,引诱身毒王派精锐去冲击。

    这时候,白起又派一支2万5千人的部队突袭到身毒人的侧翼,截断他们的后路,又命一支5千人的骑兵部队插入身毒人与华氏城之间,将身毒军队分割成两只孤立的部队。

    然后,再以新式武器火炮轰击身毒人中军,身毒军秩序一般,顿时崩溃了。

    白起又问道:“那敌军俘获了多少?”

    阿育王一死,群龙无首的身毒人大多选择了放下武器,如今正在排成长队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念叨着梵天大神保佑,垂头丧气地向楚军成批投降。清点需要时间,过了一会,在得到军法官的禀报后,昭华才告知了白起一个具体数字。

    “身毒人尚有四十万人,均降服于我军!”他面带喜色,这海量的降兵,意味着每个西楚国人的家里,都能添上几个奴隶。

    但白起的面色,却随着这个数字阴沉了起来。

    “前时楚军攻孔雀王的居楼城,虽然轻易破城,并前后掳走十五万人,空其地,但那些投降的身毒人却不甘心作楚国的臣民,竟中途反叛,差点引发了大乱。身毒人敌视楚人,变化无常,如今我虽破其军而杀其王,但其国广大,若不使其丧胆,恐怕难以征服……”

    昭华咽了口唾沫,小心地说道:“大王,莫不是要……”

    “杀。”

    白起举起骨碗,将里面带着甘甜之香的暗红色液体一饮而尽,脸上毫无表情,这是从大秦购来的上好葡萄酒。

    “吾等还要继续进军华氏城,这四十万身毒人,不杀掉他们的话,恐怕要出乱子。”

    哪怕昭华是一员悍将,却难免口干舌燥:“大王,这可是四十万人啊……”

    “四十万人怎么了?”白起冷冷扫了他一眼。

    “三十四年前,我还不是王的时候,镇压鸯伽反叛,一口气将二十四万叛党及其家眷赶下大海淹死,这才有了鸯伽的三十年太平。”

    “十九年前,我发兵攻拔祇,水攻其都城,淹死了十多万人,整个城池都是臭的。”

    “十三年前,我击破羯陵伽国,同样斩杀其国十三万人,连同两万孔雀王派去的支援部队,也绑住手脚,扔进河里喂了鳄鱼!”

    “杀十万、二十万是杀,杀四十万也是杀,有何区别!?屠得百万,方为雄中雄!”

    身毒人,在这位冷面君王和将军眼中,不过是两只脚的畜生,是低级下贱的生物。

    他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我楚人筚路蓝缕,花了一百年时间,从滇池慢慢来到这身毒之地,靠的可不是与当地人的友善,而是见一村杀一村,见一城屠一城,夺其妻妾子女。这就好比占据了鹊巢的鸠一样,不把鹊儿连同鹊卵全部挤出巢穴,吾等何以立身?”

    一只手搭在目瞪呆然的昭华肩膀上,白起加重了语气:“身毒人不是自称恒河沙么?他们的人数太多了,难以统治。而且这些人的秉性,我再清楚不过,欺软怕硬,只能待之恶,不能待之仁,只有杀出一片天地,用血淋淋的恐怖,击垮他们的脊梁骨,我楚人,才能在这片流着蜜与奶的万里山河间傲然而立,让他们将对楚人恐惧刻入子子孙孙的骨髓里,才能世世代代心甘情愿做吾等的奴隶!”

    昭华听得寒毛直竖,下拜稽首:“敬诺!”

    ……

    《史记.西楚世家》:昊元216年(公元前260年),身毒与西楚战于华氏城外三十里,阿育王败,身死,卒四十万人降楚。楚王白起计曰:“前楚已拔居楼,居楼身毒民不乐为楚而归于身毒。彼辈反覆,非尽杀之,恐为乱。”乃挟诈而尽阬杀之,遗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华氏城。前後斩首虏四十五万人,于华氏城外筑京观,高于城垣、浮屠,身毒大震。

    大屠杀后十日,凭借先进的青铜炮,楚军攻入华氏城,将孔雀王朝的王室屠戮一空,然后满载战利品而归,之后二十年间,西楚的势力逐渐向西扩张,将原先的孔雀王朝疆域逐一吞并。虽然在华氏城外创下了骇人听闻的杀业,但白起统治的最后十年,却一反常态。他一边将楚人和楚&身毒的混血儿加入种姓制度最顶端,另一方面也开始笃信佛教,重修了华氏城的那烂陀寺,又在全国修了上万座佛舍利塔,利用佛教的教义,引诱身毒人服从楚人的统治。

    因此,他的前半生被称之为“黑楚霸王”,后半生则被称之为“白楚霸王”,那烂陀寺的佛教僧侣因为白起的“幡然悔悟”,并且积极的“爱护人民,保护生命,护持佛教”,所以他被尊为“护法明王。”

    到了昊元226年(公元前250年),“护法明王”白起去世时,西楚已经控制了整个德干高原北部。

    而与此同时,西方的大秦国也攻占了健陀罗地区。

    在向西的扩张被大秦所阻后,楚人开始进攻南方德干半岛上的安度罗王国。昊元236年(公元前240年),在灭亡这个王国后,西楚效仿西秦,改名大楚,一个横跨次大陆的强大王朝由此建立。

    不过让楚人没想到是,当他们的远征军灭亡了安度罗王国,开始饮马大海,窥视一水相隔的香料大岛锡兰时,他们却惊异地发现,岛上,已经飘扬着昊朝的炎日玄鸟旗帜。

    昊朝的航海技术已经足够支持远离海岸线的远航,那些闻着香料和黄金味道而来的航海者已经占领了锡兰沿岸,设立了贸易据点,奴役当地的僧伽罗人和泰米尔人,并宣布锡兰的每寸土地和水,都属于昊朝皇帝……

番外11《亚历山大帝国史》译者序(上)

    作者介绍:

    《亚历山大帝国史》的作者阿里安Arrian((LuciusFlaviusArrianus'Xenophon',昊元572年——636年),是马其顿安提柯王朝统治时期的军事家、文学家和历史学家,希腊人,约昊元572年(公元96年)出生于希腊尼考米地亚。

    阿里安出身贵族,自幼受过良好的教育,是雅典斯多噶学派(禁欲主义)哲学家艾皮克提塔斯的学生,年轻时曾赴迦太基帝国的罗马城学习哲学,也游历过大秦埃及行省。

    昊元607——613年,他被曾在克里特岛担任总督等职。昊元623年,他在雅典当选为执政官。退出政坛后,阿里安回到故乡,潜心著述。他一生的著述十分广泛,涉及历史、哲学、军事、地理等等,例如《师闻述录》、《俾斯尼亚史》、《大秦的东方》、《大楚与印度》、《论狩猎》、《迦太基游记》等等,但大部分已经失传。只有《亚历山大帝国史》较完整地保存下来,既是他一生著述中最著名的一部,也是古代流传下来的几种有关亚历山大帝国历史著作中比较好的一种。

    《亚历山大帝国史》全书一共分八卷,依次叙述了亚历山大帝国对地中海地区长达一百多年的统治,以及兴起、鼎盛,乃至于在迦太基和大秦的夹击下衰亡的历史。

    ……

    第一卷:马其顿的早期历史

    第一卷前半部分简要追溯了马其顿第一王国的历史,讲述佩尔狄卡斯一世如何带领马其顿人迁徙,后世的国王们如何征服色雷斯人,形成早期国家,在希波战争中依附于波斯。

    这一卷的后半部分重点讲述马其顿王菲力二世的改革,以及他在希腊内部诸城邦中建立霸权的过程,直到昊元140年,菲力二世在女儿的婚礼上遇刺,他的儿子亚历山大一世继位。

    ……

    第二卷:亚历山大东征记第二卷重点讲述了亚历山大的东征,昊元140年(公元前336年),年仅20岁的亚历山大继承了马其顿王位,并以权谋和武力镇压了希腊人反马其顿运动。底比斯被毁灭,在希腊的一片喧哗声中,亚历山大恢复了统治。

    次年,将父亲的死归咎于波斯人,同时而已迫切需要偿还债务的亚历山大组建起一支由3万步兵、5000骑兵构成的东征军,在第二年初春渡过赫沦斯滂海峡,开始了历史性的征程。

    在阿里安的,亚历山大的远征军在格拉尼库斯、伊苏斯,一场又一场的大胜理击败了波斯人,然后又南下占领了叙利亚和埃及,自称是太阳神“阿蒙之子”。他亲自勘查设计,在尼罗河三角洲西部,建立亚历山大城,他要它永存人世,做为他伟大战绩的纪念碑。埃及的法老为亚历山大加上了“法老”的称号。

    之后,阿里安又笔锋一转,描述了亚历山大的新敌人:秦。秦惠文王赵驷与亚历山大本是盟友,却因为分赃不均而翻脸,占领了下亚细亚的希腊人和占领了波斯的秦人都想得到两河,最终是秦人动作更快一步。

    昊元146年春,亚历山大的东征军在巴比伦附近高加美拉的惨败,一万多远征军战败被俘,连亚历山大的爱将托勒密也投降。

    随着秦惠文王那一封写给亚历山大的信被送到年轻王者手里,世界的格局也就此注定了。

    面对强大的秦军,亚历山大掉头离开了两河,开始巩固归他所有的小亚细亚、叙利亚、埃及。

    ……

    第三卷:亚历山大西征记

    第二卷是亚历山大的东征,第三卷则是西征。

    昊元149年,在效仿波斯制度,建立了埃及、亚细亚、叙利亚、推罗四个郡后,亚历山大回到了马其顿,虽然没能全部获得波斯的遗产,但他依然带回了数不尽的财富,可是他的征服欲望仍未满足,或许就像秦惠文王写给他的那封信里怂恿的一样:“亚历山大,去征服另一半世界吧。

    昊元153年(公元前323),在确定大秦忙于平定内部叛乱,无暇西顾后,亚历山大又一次带着他的水陆大军,开始了西征。

    这时候的东地中海已经完全是希腊人的天下,早先希腊诸城邦的各个殖民地都服从于亚历山大的号令,而在西地中海,有两个正在崛起的强国,分别是迦太基和罗马。

    早在昊元前400年,腓尼基人就横渡地中海来到北非建立了殖民城市迦太基,随着腓尼基本土的沦陷,迦太基就开始发展起来,控制了北非沿岸,又占领了西班牙南部海岸及其附近岛屿、撒丁岛、科西嘉岛及西西里岛西部等,成为西地中海的强国,他们是希腊人最强大的竞争者,几百年世纪里纷争不断。

    直到昊元一世纪,希腊在经历伯罗奔尼撒战争后元气大伤,停止在西西里殖民,迦太基开始建立在西地中海的霸权。

    亚历山大的西征,迅速引发了与迦太基的矛盾,史称第一次布匿战争(昊元153—昊元156)。

    面对迦太基强大的海军,亚历山大先是避其锋芒,先派遣陆军在西西里岛登陆,迫使叙拉古城邦加入他的泛希腊帝国里,然后又从陆路翻山越岭攻击迦太基人在岛上的殖民城市,先后占领墨西拿和阿格里琴托,花了半年时间,彻底平定而来这座大岛。

    可是在试图向迦太基本土的进军中,亚历山大的海军却遭到了大败,于是他便与迦太基缔结和约,以西西里和马耳他为分界线,迦太基永远不得越过这条线。

    昊元160年(公元前316年),在征服了亚德里亚海东岸后,亚历山大的目光移向西西里岛的北部,亚平宁半岛上的另一个强国,罗马。

    罗马的建城,比迦太基和希腊都晚很多,是一个后起的民族,刚建国时,还是一个小城邦。自昊元元年前后开始,罗马共和国先后战胜拉丁同盟等近邻,又征服了意大利半岛南部的土著和希腊人的城邦,成为地中海西部的陆上大国。

    但就在亚历山大东征之时,罗马却遭到了高卢人的入侵,几乎毁灭,正处于疲弱状态,在亚历山大的进攻下,昊元162年(公元前314年),罗马城陷落。

    至此,亚历山大的帝国已经初见雏形,东方占领了小亚细亚、埃及、叙利亚,西面占领了亚德里亚沿海、亚平宁半岛、西西里岛。因为各个属地距离太远,亚历山大还效仿秦国,将马其顿东边的拜占庭城(Βυζ?ντιον)定为东都,而罗马城则作为西都,埃及的亚历山大港为南都。

    在征服了罗马和整个亚平宁半岛后,亚历山大还想要继续越过阿尔卑斯山,去征服高卢,或者继续打造海军,彻底降服迦太基人,但翌年,昊元163年(公元前313年),亚历山大突发疾病,回到马其顿后就病逝了。他的儿子,亚历山大二世继位。

    ……

    可以说,《亚历山大帝国史》的上册,几乎就是亚历山大的传记,是对一位国王中的国王、勇士中的勇士征战四方的忠实记录,是一本不可不读的经典名著。同时,也是阿里安这位生活在后希腊时代的希腊人,对夹在迦太基帝国和大秦帝国中间的马其顿第三王朝的不满,这才诱发他书写下了希腊最辉煌的一段历史。

    下一期:《亚历山大帝国史.下册》

    第四卷:帝国的鼎盛

    第五卷:来自东西方的挑战

    第六卷:第三次布匿战争与汉尼拔攻占罗马

    第七卷:拜占庭的沦陷与亚历山大帝国的灭亡

番外12 《亚历山大帝国史》译者序(下)

    ps:推荐一本好书,《三国纵横之凉州辞》,一本很有味道的三国书

    第四卷:帝国的鼎盛

    本书的第四卷,主要讲述了昊元163年(公元前313年),到昊元211年(公元前265年),亚历山大四世和他的儿子,腓力三世长达半个世纪的统治历史,也是亚历山大帝国的鼎盛时期。这时候的亚历山大帝国已经战胜迦太基,控制了东地中海霸权,并灭亡了还在萌芽中的罗马共和国,将罗马城设为西都,在东方马其顿东面的拜占庭新建一座大城,作为东都,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则成为南都。

    这一时期整个东地中海地区都受到希腊人的统治,原有文明区域的语言、文字、风俗、政治制度等逐渐受希腊文明的影响而形成新的文明特点的时期。大马士革、孟菲斯、推罗、耶路撒冷等东方的城市出现了优美的希腊式雕塑和建筑,而东方的天文学和数学知识也传入希腊、西方,丰富了西方的知识宝库。

    但随着东方的大秦在秦武王死后陷入内战的混乱后,东西方贸易的通路一时中断,不过也使得亚历山大帝国免受他们最可怕敌人的进攻,可以安下心来巩固自己的统治。

    亚历山大四世统治时期,在政治上,君主权力加强,而马其顿古老的人民大会的权利则被忽视。到他的儿子菲力三世登基后,更是再也没有召开过人民大会,君主已经完全成了独裁者。

    吸纳了埃及、波斯甚至是秦的政治制度,希腊的君主也被神化,原先的”马其顿国王“这个头衔已经无法满足统治者,菲力三世开始为自己打造新的王冠。

    “奉天承运,马其顿国王和希腊诸城邦的统治者,上下埃及的法老,小亚细亚、叙利亚和推罗的亲王,罗马的执政官,西西里的僭主,高卢人的领主……”

    头衔很长,但这也说明,所谓的帝国并非真正的帝国,而是不同地区拼凑起来的一个庞然大物,帝国的君主是维系它们的唯一载体。

    不过这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帝国的繁荣,亚历山大四世和菲力三世时期,东地中海沿岸几十座城市,都逐渐发展成为商业中心,亚历山大港更成为最大海港。

    在埃及的金字塔、希腊奥林比亚的宙斯神像、小亚细亚的毛索洛斯墓庙之外,许许多多新奇迹在这时建立起来。首先被建立的是亚历山大图书馆,比起“野蛮”的罗马和偏颇的拜占庭,亚历山大四世对埃及亚历山大港有异样的偏爱,他一生中大多数时间都停留在这里,又因为他酷爱学习读书,就在这座城市兴建了一座大图书馆。

    据说当初建亚历山大图书馆唯一的目的就是“收集全世界的书”,实现“世界知识总汇”的梦想,这里一共收录了54000卷书籍,包括希腊人、罗马人、腓尼基人、波斯人、埃及人、犹太人等数十种文字的文本,能完成这一壮举的一个原因,还在于纸张在这时候借由秦人之手,传到了西方,由此引发了一场知识传播的大爆炸。

    通过和秦人的交往,希腊人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还有一个更强大的文明,神秘东方的中国”昊朝“。亚历山大四世对昊朝的书籍极为渴望,只可惜仅能得到一些偏门旁道的“小说”,如《大昊英烈传》、《东周列国志》、《柳下越西游记》等,涉及到思想、科技的书籍,昊朝控制严格,无法外流,因为陆上丝绸之路路途遥远,海上丝绸之路还未开通,亚历山大帝国和昊朝也没有任何直接交往的可能。

    和临漳学宫是东方的文化中心一样,亚历山大图书馆就此成了地中海的文化中心,四方学者纷纷云集此地,地理学家、天文学家、数学家和诗人的埃拉托色尼,文献学家阿里斯塔克,哲学家埃奈西德穆,数学家、物理学家阿基米德人均在此或讲学,或求学。

    在亚历山大图书馆后,好大喜功的菲力三世还主持建立了法洛斯灯塔和罗得斯岛巨像,这两个庞然大物揭示了亚历山大帝国的繁荣,但这些消耗大量民力和金钱的建筑物,也耗尽了帝国的活力。

    这半个世纪里,帝国的领土没有大肆扩张,只是亚历山大四世收服了黑海北岸的一些希腊殖民地,在那里建立了一个郡。菲力三世则出兵占领内高卢土地,以阿尔卑斯山脉为屏障,防御野蛮的高卢人。

    然而,在菲力三世死后,高卢人、迦太基、还有东方的大秦,纷纷成为帝国的新威胁,亚历山大帝国的黄金时代结束了。

    ……

    第五卷:来自东西方的挑战本书的第五卷,讲述了亚历山大帝国的衰弱。

    昊元211年(公元前265年),菲力三世死去,安提帕特一世继位,他登基后,接受的是一个被父亲掏空的国库,还有几个大而无用的“世界奇迹”。安提帕特一世没有休养生息,次年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向海对岸的迦太基宣战。这场战争主要是为了夺取撒丁岛和科西嘉岛的控制权,最初进攻很顺利,只花了两年功夫就夺取了两座岛,迦太基人也没有死守的打算。

    然而胜利让安提帕特一世冲昏了头脑,他认为自己作为西方最伟大的君主,应该把地中海变成内海,于是开始扩大战争,命令大军向着迦太基本土进发。

    但安提帕特一世还是高估了亚历山大帝国的战斗力,以及迦太基海军的实力,仿佛是两百年前,中国人柳下越见证的那场萨拉米湾海战的重演,组成复杂的庞大希腊海军,被人数较少却同仇敌忾的迦太基舰队击溃。

    安提帕特一世极为不满,在休整了十五年后,又再次发动战争,这次他放弃了海军,决定从陆路进攻,直捣迦太基城。

    亚历山大帝国进攻的跳板是昔兰尼加,这里是北非一块突出的半岛,沿海可以维系农业,在三百年前就成了希腊的殖民地,后来陆续被埃及、波斯占领,后来在亚历山大的西征期间,希腊人回到了这里。

    昔兰尼加的西边就是迦太基人控制的黎波里塔尼亚,安提帕特一世派遣五万大军,沿着这片多沙漠的沿海地带向西进攻,等打到迦太基城下时,只剩下了三万人。

    因为迦太基人控制了西地中海的制海权,帝国无法对这些军队进行支援,他们艰难地作战,最后攻破了迦太基的外墙,却无力突入内城。

    这时候,迦太基人选择了求和,同意承认战败,并正式割让仍在争夺中的科西嘉岛和撒丁岛。

    已经被战争折磨许多年的安提帕特一世同意了这个没有实质性意义的条件,结束了断断续续长达十多年的“第二次布匿战争”,因为这个时候,帝国的叙利亚、小亚细亚正面临大秦的猛烈进攻!

    与此同时,帝国的北方,受寒冷气候影响,高卢人也如同潮水一般冲击从亚平宁半岛到马其顿北部的漫长国境线,在东西方的挑战下,帝国已经岌岌可危。

    昊元229年(公元前247年),也就是第二次布匿战争结束的这一年,安提帕特一世去世。

    同一年,在缓过一口气来,时刻不忘向希腊人报复的迦太基城,将领哈米尔卡尔·巴卡的儿子,汉尼拔·巴卡出生了。

    几乎同一时间,在东方的“秦京”(巴比伦),一位年近13岁的年轻秦王登上了高大巴比伦塔上的白帝神坛,宣布继承王位,他的名字,叫做赵政……

    PS:好,场景布置完了,下期是赵政的戏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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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介绍:
重生春秋,成为卿族庶子,被赶到马厩与牛马为伴,谁知霸业竟由此奠定,三家分晋?太低端了,我还是玩赵氏代晋吧!
老子乘牛西行,仲尼意气风发,吴越相争美人离殇。渭水之畔,曲裾深衣的伊人吟诵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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