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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月新番     春秋我为王txt下载     春秋我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65章 朝歌之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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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

    在籍秦带着数千新田国人组成的公室军队绕过王屋山麓后,山势越发起伏不平,道路渐渐狭窄起来,绵延的山岭占据了天空,一条遍布荆棘和灌木,豺狼所嗷,狐狸所居的羊肠小道向前蜿蜒而去。

    这便是太行山的重要孔道:轵道。轵者,车轴之端,轵道者,意思是这条道仅容一轵(车)通过。所以队伍前后拉开了数里距离,像一条在山间爬行的长蛇。

    换了平时,这种道路也极为难走,何况是这六月末的雨季?

    籍秦十天前从新田出发,一路从沁河谷底爬坡到太行之巅,所经之处,崇山峻岭,瀑流湍急,实为险隘。加上雨水稀稀疏疏下个不停,让兵卒们感觉自己身上都快长青苔了,只希望有个干燥的地方歇息几日。

    不过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总算是到了,那便是这座横跨在峰峦上的石垒城塞:轵关。

    关城坐落在左高山右深沟的隘口古道上,地势险要,虽然只有一千之众留守,却易守难攻,万夫莫开。

    这里属于韩氏所有,不过在籍秦看来,虽然六卿形如六国,但都是晋侯臣子,以他上军司马的身份,还是上军佐韩不信的下属,凭借虎符、节杖和通关文牒,通过此关并不困难。

    然而让籍秦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带着亲卫们攀爬到关口时。却吃了一记闭门羹。

    “籍大夫,你应该先捎个信来。”他们在兵卒推攮下才得以驾车爬上山口,韩氏的家臣段规面貌丑陋。趴在石头堆砌而成的轵关上对籍秦笑着说道,“那样的话,吾等就可以派人护送。这年头山路的安全不比从前,虽然你带着这么多人,不知意欲何为?”

    段规望向籍秦身后,因为关口狭窄,他的大军停留在半山腰,遥遥看见旌旗。

    籍秦倒没那么多要求,只希望韩氏快点开门。让他带兵去向赵氏“传达国君的意思”。

    然而段规却笑着拒绝了。

    籍秦大怒:“大胆韩氏家臣!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旌旗,看看这节杖和斧钺,我可是带着君命来的,难不成韩氏打算抗命,打算叛晋么?”

    段规呵呵直笑:“籍大夫言重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家臣,岂敢有这胆量。说来也是不巧,这几日忽降大雨。关后的道路被大水和石流冲垮,大夫恐怕是过不去了,不如原路返回,去向赵氏借道。从孟门关外的滏口道进入何如?”

    籍秦大怒,他原本是中行寅之党,如今则投靠了执政知伯。虽然还未声张出来,但籍秦已知道。知伯暗地里一改之前的态度,准备遏制赵氏的势力。他岂能从长子借道?何况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孟门险关,在赵氏席卷河内后,竟然派人带着范氏被俘的大夫范维去诈取了,对于知、中行一党的籍秦而言,那就是一条死路……

    他仰头大吼威胁道:“我身负国君使命,要去河内调停赵氏与二卿的乱战,你竟然拦我,这是亡族灭家之罪!”

    段规却不为所动。

    其实知氏在东边仗打得差不多时,派人以晋侯名义来出面干涉叫停,赵无恤是早在预料中的。他在攻克凡、共后特地和韩虎协商过,要派个可靠家臣守在要道轵道、羊肠坂等地,争取在八月份前,阻止来自西面的军队通过。

    虽然段规听命行事,但赵无恤态度之胆大,行动之激进,都让他心惊不已,这相当于是站在太行之巅对西边大喊道:太行以东是战是和,都由赵氏说了算,无论是晋侯还是执政,都管不着!

    看着退回半山腰驻扎的籍秦五千人马,段规也只能祈求多下几场雨,让他们没法悍然进攻。他的使命是不要让这些人过关,去攻击赵韩河内地,因为那里的兵卒和人员都被抽调去进攻朝歌了……

    段规没亲历过沁水、凡、共的战场,自然也不能做出直观的判断,只是凭借常识认为韩虎此举有些冒险。

    他喃喃说道:“君子还是太过年轻,太过忠厚了啊,因为在战场上被破了阵线,导致赵卿受伤一事,他一直心怀愧疚,竟愿意陪着赵无恤做下这种无视君命和执政的事情。如此一来,赵韩已经大大得罪了新田那边,若执政支持范、中行,定首祸者时,韩氏恐怕也脱不开关系……宗族存亡荣辱都系于赵氏身上,这真的好么?也不知道,朝歌那边的战事怎么样了?”

    以段规聪明的头脑,也想不出赵无恤有什么速战速决的法子,放眼天下,对于攻城一向没有什么速成的法子,别说是在七月破城,就算拖到入冬,拖到明年,也有可能啊!

    ……

    早在六月中旬,在攻破共城,范吉射**半个月后,赵韩联军休整数日后,又进击到了朝歌城下。

    朝歌位于淇水之阴,作为昔日的殷商故都,这里一度是“大都无防”,有内城而无外郭,没有修建城墙,正因如此,周武王才能带着周人精锐在牧野一战击败殷人后,继续推进,一天内灭亡了大邑商,成汤六百年社稷毁於一旦。

    等到武庚之乱平定,卫康书被分封到这里后,便吸取了教训,在内城外加修了外郭,当然,就当时的技术水平,其实就是高一两三丈的土围子,所以等到狄人南下时,朝歌也没费什么功夫就被拿下了。

    直到一百年前,这里落入了范氏之手后,朝歌才被真正地经营起来,多次加固扩建,将这里打造成了范氏在太行以东的坚城,也是家族的大本营。

    所以等赵无恤率领大军抵达时,落日余晖下,他看到的是这样一番景象:

    这座都邑规模宏大,外有万亩粟杆青绿的肥沃良田环绕,东有淇水河为险阻,西有太行山余脉作屏障,朝歌古城垣巍然壮观,像是盖在河内平原北部的一方玉印。

    就连一心要攻克这里的赵无恤也忍不住赞道:“诗言朝歌邦畿千里,维民所止,的确如此。”

    移动小百科项橐像背诵一般补充道:“朝歌者,意为高歌黎明,喜迎朝阳,蒸蒸日上,兴旺发达之意。也有人说纣王坐于朝歌鹿台,朝歌暮舞,新声靡乐,故名朝歌。”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在下臣看来,如今的朝歌人却没有这份雍容享乐的心思了。”

    不错,昔日作为歌城外一道景致的林木被砍伐一空,房屋也烧毁殆尽,井水全部填平,或扔了死羊死鸡进去污染。这座大城现在一日三惊,已经做好了迎敌坚守的准备。

    赵无恤看了看自己身后,共城之战后收敛伤亡,赵韩两军尚有万余人能再战,在和从棘津再度北上的赵广德、羊舌戎等人汇合后,接近两万大军。此外,从温县、韩氏领地和凡、共征召来的十七岁以上者,也有万人劳役,这些人没经过训练没法打仗,只能干点重活。

    这浩浩荡荡的三万人扫清了朝歌的几处卫星小邑,接着在数十里外布置斥候,又在淇水沿岸布了一条数千人的防线。时值夏末,淇水湍急,对岸的范氏小邑不敢渡水救援,却不能不防。

    没有了后顾之忧,就可以全力攻城了,不过这朝歌城却仍是很不好攻。

    远远望去,朝歌引清澈的淇水为护城河,像一条玉带般环绕其外。外郭部分城墙高约五丈,顶宽也是五丈,基厚则有七丈!城垣东西宽千余丈,南北长两千余丈!确确实实是一座“千丈万户”的坚城。

    好在范吉射已经将此城兵卒抽调一空,折损在几次大败里。据估算,中行寅带着逃入城中的兵卒仅有两千余,加上城内千余守卒,加上陆续从淇水北岸新征发的新兵,一共不超过六千。

    但麻烦的是,朝歌户口众多,何况还有不少人从四面八方逃难过来。据探子所报,老弱妇孺全部被赶到淇水北岸,免得浪费粮食,五尺以上的男性则被截留。如此一来,城中尚有人口三四万,但凡是走得动路扛得动包的人,都被邑宰张柳朔以赵兵破城喜好大肆杀戮为威胁,动员他们帮忙做守备工作,拉上城墙凑数。

    算起来,守城者的数量甚至超过了攻城者,兵法云十则围之,所以这仗不太好打。

    三万人的确不够包围这种大城,安营扎寨,将城的南墙和西南、东南两角围住后,主帅赵无恤召开军议。

    他们本打算用计诱守军出城,奈何中行寅、刘香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吸取了野战不利的教训,竟死守城内,也不理会赵兵故意露出的大缺口。

    赵无恤笑道:“看来敌人已经打定主意,认为吾等不能迅速破城,要死守了,二三子,可有破城之计?”

    帐内众人陷入了沉思,两军对垒,尤其是攻城时,计策并非万能的,归根结底实力才是决定胜负的根本。就像城中的二卿残部,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不管引诱,他们就是不肯出城,不出城就没法野战胜之,只能硬攻。而硬攻,这时代攻城的办法说到底常用的也就那么几种,无非是蚁附、攻城门、筑土山俯攻、火攻、掘地道,亦或是筑垒长期围困这几种罢了。

    但,究竟应该用哪一种好呢?

第666章 朝歌之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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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三子,可有破城之计?”

    面对赵无恤的询问,家臣们先交头接耳了一番,随后杨因站出来分析道:“筑土山俯攻,掘地道之类,消耗时间太长,有时候要准备一个月,甚至三个月时间,不符合速克城池的计划。而且朝歌城高人多,范氏别的不多,武库里的弓箭却堆积如山,我军很难逼近城下掘土,也不容易奏效。”

    “当然,因为要速胜,加上朝歌城一直以粮仓著称,想来应该够吃很长时间,既然如此,那在城外筑起长垒,围困城中,等到城内无食,我再攻之的法子,也不可能用在这里。”

    赵无恤点了点头:“杨先生说的不错,如今正值夏末,阴雨绵绵,土地潮湿,一铲子下丈余便能见水洼,地道是没法挖的,砖木潮湿,火攻也不太容易奏效。土山倒是可以让劳役们一边填平护城河,一边堆积起来,就算无法上去太多人俯攻,也能方便斥候观看城内部署和动向。”

    羊舌戎也说道:“至于蚁附、爬梯几种,说真的,攻城不同於野战,野战一马平川,敌人再多冲杀上去即可,攻城却是从下仰面而攻,天然就落了下风,在往城上攀援的时候,梯子随时可能会被推倒,也可能会被敌人的箭矢射中。攀到城上后,又是以寡击众,城墙上辗转腾挪的空间不大,很容易就会陷入被围攻的局面,即使有万夫不当之勇,敌人永无止境似的杀上来也受不了。”

    谋臣杨因表示同意:“即便能侥幸破城,伤亡也会很大,赵氏现在周围全是心怀叵测的敌人,这种付出三分之一夺取一城的交换是无法接受的。”

    众人纷纷点头,之后你看我我看你,不再有人站出来了,似乎计止于此。

    最后。却是柳下跖冒头道:“将军,我倒是想出来一计,或许可以建立奇功。”

    赵无恤问道:“子石有何妙计?”

    盗跖眼睛闪亮:“不如水攻!”

    ……

    “水攻?”赵无恤嘴角露出一丝笑,这时代以水攻城还真不多见。晋阳之围,王贲灌大梁这些脍炙人口的战例还没有呢。

    “不错,是个好思路,战场上最猛烈的东西莫过于水火,你且说说看。”

    柳下跖道:“将军可曾听说过吴人灭徐国的故事?”

    听到徐国两字。赵无恤突然想起了阿姊季嬴的身世,他自然是知道的,但为了调动臣下们发言的积极性,微微一愣后道:“说下去。”

    “十四年前,吴国行人伍员和司马孙武奉命伐徐国,他们久攻徐城不下,伍子胥便心生一计,堵住山上的水再灌入徐城,因为城垣是夯土而成,一个月后便被水泡坏了。吴军轻而易举地入城灭了徐国。”

    徐城之围大概是中国战争史上第一次水攻破城,柳下跖提出来后,家臣们讨论了一会,都觉得此计不错。朝歌城墙虽厚,夯土虽实,也会被水泡坏,而且朝歌旁边,正好有一条丰水期的淇水在奔流。

    然而就在此时,营帐门口却响起了一声略显稚嫩,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此计恐怕不妥!”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儿。却见一个未戴冠,扎着圆髻的少年在黑衣侍卫漆万带领下掀开帷幕走了就进来。

    少年大约十四五岁年纪,容貌淳朴,眉眼开阔。穿着一身蓑衣斗笠,里面是方便活动的短打,手脚粗壮,还踩着一双沾泥的草鞋……

    此人看上去像一个征召来扛石头天沟壑的劳役,有几名不认识他的家臣,如杨因等立刻眉头大皱。却没注意到,和这少年年龄相仿的项橐眼中满是重逢的喜悦。

    赵无恤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浓了,他甚至拍起掌来。

    “是我的小公输子到了!”

    ……

    在鲁国一直有这样一个传闻。

    在赵氏幕府下,有一个名为”考工署“的机构,专门负责官营手工业的制造和管理工匠版籍,其长吏名为“工师”,由大工匠公输克担任。

    鲁国官营手工业拥有30多个工种,涉及冶金、瓷器、造纸、运输、玉器、皮革、染色、土木建筑等各个行业,只是将盐业和铁业两项国之命脉单独分开,不归考工署管辖,而划到了“少府”治下。

    在工师管理的数千工匠里,名声最响亮,也最难被外人见到的,自然就是公输家的小子,公输班了!

    在鲁国,关于公输班有无数赞颂和传闻,包括他的年纪,包括大将军对他的重视,包括他在大将军点醒下,灵机一动发明的无数东西。

    从曲尺、墨斗等工具,到雨伞、公输纸等物品,他做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大,越来越受官府重视:原始的石磨在他研究下得到改进,磨面的效率变得更高,甚至可以以水力驱动。云梯在他天才般的设计下被制作出来,攻克一些墙垣低矮的小城变得轻而易举。

    所以赵无恤一直半开玩笑地称呼他为“小公输子”,既是尊敬,也是爱惜。

    更可贵的是,这位少年还没有一般天才的持才而傲,公输班进来后一瞧帐内有许多人,不由开始有些讷讷起来,那双握惯了墨斗和锯子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但他还是抬起头来固执地重复道:“将军,小人认为,水攻之计在朝歌根本就行不通!“

    “为何?你这黄毛孺子有何依据!”反倒是柳下跖急了,朝少年吼道。

    公输班见盗跖面露凶色,有些害怕,但说起自己擅长的土木工程,他变得两眼发光,寸步不让。

    “徐城之所以被水攻破坏,是因为地形适合,那座城池位于丘陵山谷间的洼地,所以容易引水而灌。类似的还有晋阳、平阳、安邑等城……”

    这话听得赵无恤心头一紧,的确,历史上晋阳就被灌水进攻过,原来是因为这原因?也是筑城者没将水攻的因素考虑进去啊。

    公输班继续说道:“朝歌却有不同,虽然地处平原,却因为是在殷商、卫国两代都邑废墟上建立的,所以天然就多了一道丈余高的台基,排水变得更加容易。虽然旁边淇水,但若想以水灌城,先得在城周围垒起堤坝才行。朝歌是千丈大城,想要垒堤坝、再引水而入,我算了一下,这么浩大的工程,至少需要三万人次干上四个月才行!”

    如果说最初杨因等赵鞅家臣还对这个打扮低贱的少年工匠有几分看不起,而柳下跖也有点不服,现如今,他们却满心都是佩服,能在短时间内将水攻需要的工程、环境说得如此明确,的确不是他们这些一拍脑袋就来计策,却没有经过严密计算过的人能反驳的。

    一通话后,公输班说得口干舌燥,一抬头,却见整个营帐内寂静无声,众人都在盯着他看,不由把未说完的话噎了回去,再度变得木讷害羞起来。

    最后,却是赵无恤替他们赞叹道:“不愧是小公输子,子般,你既然能将水攻的困难说得如此清楚,不知可有破城妙计?这次让你父子随军前来,正是为了这点!”

    公输班恭敬地行礼道:“小子不敢妄言,不过我已在朝歌周边走了两圈,将周围的形势、林木、山川看了个遍,对于破城,心中也有几分把握!”

    众人哑然,原来赵无恤到了大营后寻他不见,是因为他已经先一步去周围查探地势山川和可用来攻城的资源去了啊!

    无恤心中大安,追问道:“究竟有几分把握,又有什么好的计划,快说来听听!”

    “小子愚笨,倒没有太出奇的计策,本来按照固有的攻城之法,只有六分胜算,可加上将军让我在国内试做的那件机械,成算就升到了**分……”

    赵无恤自然知道“那件机械”是什么,听公输班这么说,他顿时吃了颗定心丸。他离鲁入晋完婚时那东西尚在试验阶段,直到数月前才有了成果。在他投入大量钱帛工匠研制下,在公输班的全身心投入下,已经成功制出,只等用于实战了。

    这也是他有信心月余破朝歌的凭借!

    这年头城市防御建筑还在起步阶段,基本上就是简单的内城加外郭,外郭上有女墙,旁边有望楼哨塔作为辅助。以石砖包墙加固得到三国两晋,瓮城也差不多得到那时,所以朝歌城说白了,就是个长一点大一点的土围子嘛!

    嗯,顶多是脆弱的城角用石头加固过……

    所以,在春秋古人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大城,在赵无恤眼中却破绽百出的纸老虎。

    公输班又犯难道:“只是器械笨重,故没能从鲁国带来,只能就地制造……”

    “我给你时间,你需要多久?”

    “小子和父亲带了详细图纸和青铜、铁、皮革、鱼胶等配件及部分工具材料。朝歌周围虽然林木砍伐一空,但淇水上游仍有不少森林,还有堪用的大木,丘陵中亦有不少采石场……该有的都有,将军若给我五千人力和三百工匠,短则半月,长则一月,一定能造好数十台攻城利器,再配合其他攻城的法子……”

    当着所有人的面,公输班满怀信心地立下了军令状:“届时,朝歌城必破!”

第667章 攻城利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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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无恤让公输班带着工匠们制作的“秘密武器”,其实就是投石机,也称掷石车。

    不过在这个时代,它在中国的名称是“飞石”。

    大概在去年秋收后的农闲时,赵无恤唤来小公输班,继制作云梯后,又交给他一项任务。

    “我听舟师的师帅徐承说起过,楚吴两国交战时,楚人为了守城,曾做出了一种机械:置石块于大木之上,飞石重十斤,可越过城墙,行百余步击敌……”

    当时公输班一愣:“的确是奇思妙想,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利器?”

    有时候赵无恤不能不感慨,南方的楚国人脑子的确很聪明,弩和投石机都是春秋战国之交的楚地巧匠发明的,因为才在这时代崭露头角不久,所以北方工匠对此尚一无所知。

    大概要到后来的吴越战争,以及更靠后的墨子时代,投石机才会在列国流传开来,不过赵无恤却要提前将这种攻守利器引入中原了。

    他之前就有这种想法,因为征战天下,攻城守城是少不了的,而就算在大军事家孙武看来,攻城依然是极其困难的事情,正所谓“攻城为下”,统帅能避免就避免,所以战争才会旷日持久。

    巧的是,从吴国讨要来的徐承也参加过吴楚战争,攻克一座顽抗的楚国城池后亲眼见过这种攻守机械,赵无恤让他凭着印象画出草图交给公输班,而公输班则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原理。

    “先建造投石机的架子,再用人力在远离投石机的地方一齐牵拉连在横杆上的梢,梢架在木架上,一端用绳索栓住容纳石弹的皮套,另一端系以许多条绳索让人力拉拽而将石弹抛出……”

    “这不是将军告诉过我的‘杠杆原理’么!”

    赵无恤曾用秤给公输班讲述过这种初中物理知识:“秤的支点到重物一端的距离称为‘本’(重臂),支点到权一端的距离称为‘标’(力臂)。当重物与权相等而衡器平衡时,加重物在衡器的一端,重物端必定下垂;如果在本短标长的衡器两端加上重量相等的物体。那么标端必下垂,这就是杠杆原理。”

    仅仅靠着粗略的草图,以及简单的理论基础,公输班凭他的天分将投石机的精细部件一一制作出来。最终把楚人的发明容纳贯通,而且还在鲁国内做出成品,据说实验效果很不错。

    但用于实战,这还是第一次……

    在之后的十多天里,赵军前阵持续不断地朝城中射箭、骚扰。让城内守卒疲惫惊惧。而后阵则成了一处大工地,五千劳役和一千兵卒被调派给了公输班,辎车全部任他使用。

    公输班让两千人在西面的森林里伐木,顺着淇水将木材运送到朝歌,再拖拽上岸,由工匠指挥着另一批劳役风干加工。

    要制造一台投石机,除了巨大的木梁之外,还需要大量的各种材料。一千人在东面的采石场采石,用牛拉人拖的辎车运回工地上堆放,然后又有一千人专门负责处理石头。

    此外。鞣制或硝制的牛皮马皮、大车大车的绳索、攻城武器上需要的金属部件,纷纷在原地制作,或者从被征服的范氏城邑的府库中运出。

    让公输班奇怪的是,除此之外,赵无恤还给了他不少竹子和纸张、锦布,让他抽空做些能高飞的风筝出来……

    公输班搞不明白,这种在鲁地渐渐流行开来的玩意,也能用在攻守城战里?

    他一拍脑袋:“莫非是要以风筝测风向风速?方便瞄准?”

    赵无恤却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日复一日,到七月上旬时,五十余台高达三丈的投石机并排矗立工地外的田野上。像是渐渐发黄的粟杆间站着一群巨兽。

    赵无恤虽然不太懂木工和机械,但也听说过投石机分许多种:希腊那边有扭力投石机,后世还有什么离心投石机、配重投石机,尤其配重投石机。又称之为襄阳砲,是火炮诞生前最可怕的攻城利器。

    不过就算公输班是天才,也没法在半年内就把人类花了一千多年的经验才臻至完美的器械一一作出。所以这次打造的,仍然是较原始的长杆式投掷器,也就是以人力拉拽发石。

    它比南方楚吴等国用来守城的“飞石”要高上一倍,投掷臂由老树的树干制成。铁箍以防断裂,基架下有轮,可以沿着平坦的地面推动,调整攻击距离和角度。外观粗犷而富有木制机械的美感,威力也比南方的“飞石”要强,可以将十多斤重的石弹抛出两百步远!

    直到三国时候,曹操还以类似构架的霹雳车轰击袁绍军营,据说是弹入雨下,袁军不能当夜,用来对付春秋时代的守卒,绝对是够了。

    至少赵无恤可以保证,城内懵懵懂懂的范、中行守卒绝对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攻守利器。击破城墙比较困难,但攻城很大程度上打的是士气,在他们突遭攻击的慌乱时刻,便是破城的好机会!

    ……

    “这就是城内所有的狄人?”

    与此同时,朝歌司马刘香正审视着眼前的八百白狄兵卒,这些狄人素来反复无常,不可信赖,之前他们的同胞就卖了共城,投降赵氏。

    但让刘香感到无奈的是,朝歌防守却不得不继续依赖狄人,他卸下了他们的武器,安排他们做搬运石块砖块上城墙的活计。

    范氏和中行氏的兵卒也同样靠不住,拜赵氏之赐,逃入朝歌的兵卒合起来只有六千人,完全不够用,所以他们只能临时征召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帮忙守城,竟凑出了三万,但其中可依靠的不超过四分之一。

    朝歌是富庶的大城,交通便利,经济好,人口多,府库中存储的装备很多,国人的训练情况就不容乐观了。刘香也很后悔,朝歌国人训练强度、密度远远不如中行氏,中行寅治下民众一月一训,朝歌人则一季度一训。

    平时倒没什么,但一逢乱事,未免就显出弊端。

    张柳朔警告过他,“训练次数较多的邑卒都被主君征召去作战,折损在外了,这些城中剩下的人,从外面逃来的人,比春天的青草还嫩。他们加入守城,除了想获得果腹的口粮,也因为中行伯宣扬说,赵氏喜好战后大肆屠戮。”

    “战事一开,当城外号角震天、旗帜飘扬时,他们最初为了活命,可能勇于作战,但只要势头不妙,就会即刻崩溃,逃之夭夭。一个人扔下长矛,一千个人就会学样。”

    当然,守卒里也有经验丰富的骨干:中行伯身边的两千东阳劲卒一分为二,守在西南和东南两角,刘香身边这五百范氏族兵则跟着他巡视城墙之内。

    事到如今,他只希望兵法上有一句话能得到验证:高踞坚城,以一抵十。

    ……

    这十多天的城墙攻防,似乎也验证了这句话。

    赵兵围城已经快二十天了,在刘香看来,擅长野战的赵兵似乎不长于攻城,他们攻势并不猛烈。

    他们先填平了靠南的护城河,同时堆砌起数座和城墙同高的土山。却不是为了让弓手站在上面射箭,而是遮挡住朝歌城内守卒的视角,让守军看不见赵营后面的工地在做些什么,只能看到劳役和工匠进进出出,巨大的梁木和石块、皮革等用辎车运到。

    在刘香想来,赵兵打造的,无非是些攻城器械,如冲车、盾车,还有在赵氏攻共城时用过的那种奇怪梯子。

    果然,到了十天前,赵兵的攻势渐渐开始加速。

    最初是兵卒躲在打造出的盾车后,顶着城中的矢、石,推动攻城车,试图把城门强行攻破,可城中人手太多,刘香率部死守,赵兵根本没法靠近,攻车反被城上抛下火把和油脂焚掉。

    随后赵军分为两部,一部佯攻东南两面城墙,待将守卒调动后,主力猛攻西城墙,依靠云梯,赵兵第一次登上了朝歌城头,却又被中行寅亲率数百敢死士赶了下来。

    旋即云梯还被城上的守卒推倒,勇士田贲掉了下来,幸好下边有兵卒奋不顾身地接住了他,这才幸免没有摔死,但也负了轻伤。

    之后赵兵用了火攻,他们集合了全军的弓弩手,得数千人,趁夜靠近向城中发射火箭。火箭射入夜空,如漫天流星落入城内。然而张柳朔早有防备,之前已经将城中靠近墙垣的房屋全部拆了,所以射程不足的烟矢火箭虽然引发了一场小火,但城中兵卒很快引水将之熄灭。

    这夜以后,赵军不再猛攻,只是无论昼夜,都有人在外击鼓佯攻。

    如此这般,攻城十余日,赵军虽然没什么进展,死伤却也不多。反倒是守卒天天要受不知真假的骚扰,难以安眠,都有些疲乏了。

    疲惫之余,他们也松了口气:“赵军是不是泄气了?这几日都不再发兵攻城了……”

    就在城内守军对这种生活渐渐习惯,绷紧的神经开始放松时,到了七月中旬的一个晴朗清晨,拄着矛打瞌睡的一名中行守卒在同伴的推攮下睁开眼睛,却看到了这样一番情形。

    从那些堆积起多日的土山后,缓缓开出了数十台粗犷的木质器械,在千余人推攮下,开始朝朝歌城外缓缓进发……

第668章 攻城利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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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何物?”

    在那些奇怪的器械从土山后被推出后,朝歌城西南城角的兵卒们愣愣地看了很长时间,一直到日上三竿,还没搞清楚究竟是什么玩意。

    在城墙外百余步,数十架木质机械已经被展开,轮子用沙包、石块前后卡住,后部的木架则有一截埋进了泥土里面好固定。赵军的工匠正各带着百余名兵卒和劳役,满头大汗的调整着位置、角度。

    城内有人试着射了几箭,却发现距离太远,射不到外面的人。

    “想必是攻城的器械,速速去催促刘司马来看看!”因为赵兵的攻势懈怠,在城头上几夜没合眼的中行寅回去休息了,而刘香也正好不在这一段城墙上。

    但就在这时,那名中行氏的守卒却突然发现,他的袍泽们纷纷松开了手中的武器,目瞪口呆地望着城外的天空。

    那守卒回身揉了揉眼一瞧,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却见那些古怪机械旁,陆续升起了一些更奇怪的东西……

    它们的羽翼在晨风中颤动不已,有的飞到十余丈高,有的飞到数十丈高,最后在赵军和城墙上空盘旋,久久不散。

    众人定睛看去,不由大惊失色,却见那些东西有的浑身黝黑,像极了传说中的玄鸟,有的则是火红而长尾如凤凰。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还有鸟首人身的羽人、张牙舞爪躯干长达数丈的长蛇大龙、虎躯飞羽的鲜虞凶兽、吞噬月亮的贪婪天狗……

    “这是怎么回事?”事怪必为妖,守卒大骇,转顾左右,却见那些负责扛石块砖块上城的白狄人一个个都跪倒在地,稽首不已。

    “你看那马身龙首,是吾等狄人崇拜的中山神!”

    不单狄人,城头迷信的民众们乍见这些只有在传说中才存在的神怪赫然出现在眼前,多数人都失去了方寸,下意识地跪拜起来。

    只有还愣在原地的众人。才看清了接下来的一幕。

    工匠挑选了合适的石球放入皮套内,随后在呼和的号子声下,大约百余人开始一齐牵拉连在横杆上的“梢”,每根梢都有十多名壮汉拉扯。另一头的长杆在他们的拉力下开始渐渐向地面压去。

    “神助!”随着一声令下,百余人齐齐放手,接着是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在从城外响起,这是投石机的木杆碰撞包裹着厚实麻布的支架所发出的声音。

    砲梢的拉力在这一刻化作了巨大的推力,将一块十多斤的大石块抛射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半圆弧线,越过顶点后急速滑落,最后重重的砸落在朝歌城的楼阙房檐上!

    随着一声“砰”的巨响,那如同天外来客的石块直接洞穿了脆弱的房檐,砖块、瓦砾四溅,城楼和墙垣上响起一片惊呼。

    “这……”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中原诸侯攻城一直是单调的那几样,何时见过能把大石块隔空扔上城墙的器械啊!

    这下,先前没有被那些风筝吓懵的守卒,也纷纷脸色苍白地跪了。

    难道赵军真的是有鬼神相助么?城头上淳朴的朝歌国人纷纷作此想。

    见校射成功。城外的工匠和兵卒劳役倒是兴高采烈,齐齐欢呼,现如今五十架投石机已经固定好了,工匠们照葫芦画瓢,纷纷带着众人准备发石。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神助!”接着是一阵密集而沉闷的碰撞声!那些高大粗狂的投石机,借着拉力的力量,将石弹一块块的抛飞出去。几十个黑点划空向朝歌城落下!

    有的拉力没把握好,落到了墙垣上,砸出一个凹痕;有的运气不错,正中望楼。

    一时间。←百度搜索→朝歌城外声如雷震,石从天降,城中汹汹,无不骇然!

    更有几架投石机皮套内放的是散弹。每块石头虽然不大,却能一次性抛出去十几枚!其中有的则力度过大,竟然越过了城墙,径直朝城内飞去!

    ……

    此时此刻,刘香正驾着车,从朝歌东部驶往西南角。途中经过了粮市。

    虽然多数老弱妇孺都被驱赶到了淇水以北就食,可城内还剩不少民众,由于赵军围城二十日,没有其他食物进城,所以粮价已是战前的十倍,并还在持续上升。家中富庶的人已经囤积了不少粟米,穷苦的人,要么在粮市间游走,盘算着偷窃,要么就凄惨无望地站在城墙下瑟瑟发抖,等待被喊上城扛木搬砖,混一口清粥。

    刘香不会怜悯地看这些人哪怕一眼,他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了,战败于牧野是大罪,丧邯郸、范二主于军中是大罪,若非主君也战死在外,他现在肯定已经被问责撤职了。

    不过中行伯保证过,要是刘香这次守住了朝歌,就替他向范氏的新家主皋夷说项,免他罪过。

    过了粮市后,便到了南门,清晨的空气中锤声激荡,大批朝歌木匠群聚于此,为城垛加添木板,看上去进展不错。

    刘香恨不得将城墙增高两倍,加厚三层,好让他能安全地守到秋收后,那时候北面的援军将至,知伯肯定会干涉,说不定齐人已经打到曲阜了!赵军便不能不退。

    然而就在此时,城外和城墙上却突然响起了一声声巨响和人的惊呼。

    “出了何事?”

    刘香迷惑地抬起头来,却见十余枚黑点越过了城墙,狠狠的从半空中砸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车队中!

    刘香来不及反应,但他的亲卫却举起了盾,但却没什么用。这些从天而落的石球砸中人体的威力绝不是几两重的弓箭可比的,哪怕只擦一下,也会骨折筋断!

    只是霎那间,石块撞击盾牌的脆响和士卒的惨叫声就响成了一片,车舆挨了一下后轰然坍塌,马儿脖颈上中了一枚后四腿跪地,吐出了血沫和内脏碎块,哀鸣不已,还有好几人被砸翻在地,不是脑袋开花就是手折腿断。

    而刘香更是凄惨,有一枚石块正好砸在他脑袋上,噗哧一下就把他戴着铜胄的头颅给砸凹陷下去了,他一声不吭地倒在车中,等动荡结束后亲卫赶过来时赫然发现,朝歌司马已经头颅迸裂,粉红的脑浆和血流了一脸,眼看是不活了……

    ……

    “其实投石机能砸死人的几率很低,还不如一次弓箭齐射,但造成的心理震慑却是任何武器都不能比拟的……”

    赵无恤意气风发地站在阵前,望着初露锋芒的“霹雳车”大发神威,不由笑了。他可不知道朝歌司马运气如此不好,竟然死在了如此小概率的攻击中。

    公输班恍然大悟:“原来将军让我制作那些类似鬼神模样的风筝,也是为了打击敌军士气,加上他们从未见过的投石机,城上的兵卒或许真的以为,是鬼神在相助赵军。”

    “不错,若是换成小城,被投石机来上几轮,都不必等到围城者的总攻,经过一阵长时间的轰击之后就会投降。至于朝歌这种大城,吾等不但要摧毁他们的城门、女墙、望楼,还要砸碎他们抵抗的决心。不出数日,城内就会失去抵抗的信心,到时候再来一次猛地进攻,便有机会破城了!“

    在之后的数日里,赵军每到白天就会以投石机轰击朝歌,两百名有经验的工匠和五千兵卒、劳役轮班操作五十台投石机,每天都会往城里投射2000以上的石弹!

    石弹准了整整二十天,数量充足,为了确保精度,发射的弹丸必须有着较统一的外形和重量,因此在攻城辎重队中,石匠就成了重要成员。他们不仅要将石头打凿成型,还必须要选出合适的石头。

    木质的城门自然就成了首选的目标,在用散弹逼得城墙上的弓手不敢抬头后,投石机还能推进到五十余步外的近距离用几十斤的重弹上对木门轰击,虽然射几十次才能准备中一发……

    甚至夜间也会发射以麻布和油脂包裹点燃的”火弹“!即使投射石弹命中重要目标的概率很小,但这样长时间的“弹幕射击”也对城内士气产生了很大影响。

    因为刘香的意外身死,朝歌的城防出现了很大的纰漏,这种纰漏就算是中行寅和张柳朔亲自登上城头御敌也无法弥补。

    城头上的士卒们眼见每日都被石弹轰击,己方的弓箭却因为距离不够射不到敌军,只能被动挨打,士气急剧低落。你可以想象,无时无刻都有一块大石头砸到自己脑袋上的恐惧。

    虽然人力拉拽抛射的准头不高,但在数量堆积下,城头还是成了重灾区,墙垣上犹如被流星雨轰击了一般千疮百孔,只是仗着厚度没有坍塌、女墙也像是老人残缺的牙齿、望楼毁了两座、靠近城墙的房屋垮塌无数。

    在这种情况下,那八百白狄人首先拒绝上城,与他们崇拜的”中山神“作战。甚至还爆发了一场叛乱,被中行寅带兵平定屠尽后,守卒本身也元气大伤。

    至于那些临时上城作战的民众,每次到墙头时便瑟瑟发抖,甚至怕得大小便失禁,他们已彻底丧失了抗击赵军的勇气。

    中行寅无奈之下,只得召唤所有朝歌城内的范氏家臣、中行军吏来商量对策。

第669章 破城

    中行寅这几个月瘦了一圈,他环顾堂下众人道:“赵军以机巧之力,诈称得天神相助,今我军被动挨打,士气丧尽,人力疲惫,二三子不如都来说说,应该如何守备?”

    帐中诸人面色疲惫,眼圈发黑,他们大眼瞪小眼,没人接腔。赵军攻城二十几天了,尤其这几日攻势太过凶猛,守卒们要防守四面城墙,东西补漏,对赵军的那种攻城利器都见识过了,除了抱头躲得远远的也无可奈何。

    中行寅等了半天见无人回话,只能望天而叹:“难道吾等连坚持到援军到来,坚持到知氏相助也做不到么?”

    恰在此时,还是朝歌宰张柳朔站出来说道:“外臣倒是有一计。”

    中行寅大喜:“何计?”

    “赵军依仗的无非是那数十台攻城利器,我上城头观察多时,最初一日夜间还拉回去,但这几天赵军或许是嫌麻烦,竟直接任其立在原地,顶多稍稍后撤百步。我料想,赵兵这是因为太顺利,故而骄傲了,小觑朝歌了。若是在后半夜遣一支死士冲杀出去,携带火炬油脂,定能将这些器械一一焚毁,只要毁掉一半,吾等便能士气回升,又能多支撑数月……”

    中行寅觉得有道理,又问谁能带兵出城去冲一冲,却无人冒头,屋内陷入沉默。

    中行寅在太行以东俨然一国之主,这几个月却受了无数憋屈,此刻拍案大怒,说道:“区区赵氏竟逼我至此,真是耻辱!今日我问战,堂下数十人竟无人敢应声的?汝等非男儿也!”

    他这一发怒,帐中诸人皆避席拜倒,惶恐不敢言。

    中行寅最后按剑立起,怒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亲自上阵,出城一搏!”

    众人纷纷站出来阻止。他如今是城内地位和威信最高的人,城池安危所系,众人岂能让他出去,君辱臣死。这才有人硬着头皮出来请罪,愿意入夜后出城试一试。

    ……

    是夜,月光如水。

    朝歌西城门缓缓打开,一支近千人的“死士”潜出城池,虽然号称死士。可他们比起在凡共之战里冒死冲锋的东阳劲卒差了不止一分半点,装备或许还更好,但人人脸上都带着忐忑和不安,仿佛在做一场有去无回的冒险。

    若不是重赏和军令逼迫,他们是绝不会出来的。

    只有出了城,才能感受到这几天来投石机对朝歌的攻击是多么猛烈,墙垣上伤痕累累,有的地方已经被几十斤重的石弹砸击得裂开了小缝隙。

    赵军那些笨重的攻城器械多数分布在南城墙,但朝歌守军没有出南门,而是从西门贴着墙根爬过来。他们打算抵达南城墙后突然袭击,烧毁攻城器械后再从南门回去。

    在夜色下,那数十架攻城机械就像是沉默等待城破后吞噬活人的巨兽。

    这几天赵军的防备似乎真的极其松懈,如此重要的攻城器械前面只有一些简单的土垒、沟壑和篱笆防护,兵卒似乎在拄着戈矛打瞌睡,没有发现城内竟然有人敢突出城外来。

    朝歌守卒们在靠近目标后,突然起身,一鼓作气地往前冲了百余步,他们要抢在赵军反应过来前迅速点火。

    可直到他们抵达薄弱的防护带时,不但无人来阻。甚至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仔细一瞧,那些在沟壑里打瞌睡的又哪里是赵氏兵卒?分明是一个个挂着人衣的木架子、稻草人。

    “不好,有诈!”

    守卒们纵然再愚钝。此时此刻也反应了过来,顿时惊觉不妙。

    就在此时,忽闻本来一片沉寂和黑暗的赵军大营内响起了急促的战鼓声,旋即,他们左右的夜色里几乎不分先后,一起冒出了无数人头。竟都是从地下钻出来的。这些人在铺了芦苇席和沙土的壕沟里匍匐良久,此刻皆掀掉掩盖物,披甲持械地跳了出来,齐声鼓噪,同时往这股朝歌守卒杀去。

    朝歌守卒们此时虽知中计,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本来是乘着赵军骄傲懈怠,防备疏松,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来袭击赵氏前营,烧毁那些攻城器械的。而赵无恤却利用了城内守军这种心态布下埋伏,忽然之间,形势陡转,朝歌守卒从敌明我暗一下成了我明敌暗,心态瞬间恢复了被投石机轰击时的惶恐惊惧。

    他们斗志已丧,只稍稍招架了两下,就抵挡不住,也来不及再拼死去烧毁投石机,转而开始向城池逃去。

    然而方才空无一人的朝歌南门外不知何时多了数路伏兵,数百骑兵分为两队从旁边打着火把驰骋而至,在一个身披红黑两色皮甲的骑将带领下冲杀而来。

    朝歌守卒们力气既疲,胆气又失,如何是这数千伏兵的对手?不过三两下冲杀就被杀了一干二净,领头的军吏亦身亡战中。

    城头上,中行寅和张柳朔面色铁青,将全程看在眼中,期间不少侥幸漏网的守卒跑到南门处叩门求助,但城内的人抵死不开,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赵军的弓弩一一钉死在城门上……

    中行寅孤注一掷下派人带兵出城的冒险就此结束了,赵军的投石机分毫无伤,次日继续向城内投掷石块,但这一回,还夹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昨日被杀守卒们的头颅……一个个被抛回城中,落到地上砸成了烂瓜瓤,粉红的脑浆和黑红的血液满城头都是,这对于守军来说是最残酷的精神攻击,这些日子见识过不少鲜血和厮杀的守卒们无不呕吐惊惧。

    如此,朝歌城墙未倒,守军的心理防线却彻底垮塌了!

    次日,在投石机轰击下,赵军发动了总攻,东南角,弓弩手们登上高达数丈的箭楼,压制城内的火力。城西南角处,十多架公输班制作的云梯靠上了女墙,数不清的兵卒簇拥着朝城头冲去。

    朝歌守卒的防御漏洞百出,民众则能退就退,从清晨战到傍晚时分,在南门被破,赵军登城的情况下,是夜,朝歌外郭陷落!

    赵军鱼贯而入,因见城破,又见赵军势大,在外郭守备中被打得七荤八素的朝歌守卒民众们彻底绝望了,他们不再负隅顽抗,而是成片成片地投降。

    在乱兵和赵军的冲击下,朝歌内城也没守多久,张柳朔见大势已去,对他儿子说:“你跟随中行伯图一突围吧!我乃朝歌城宰,将留下死守,王生与我有仇,却劝主君将守备这座城的死难之节交给我,我不能不讲信用!”

    于是他在内城自刎而死,等到赵无恤入得内城来时,只来得及见到张柳朔躺在厅堂中的尸身,他的朝歌城宰之印悬挂于梁上……

    赵无恤为这位张孟谈的族叔扼腕叹息之余,更关系的则是中行寅的动向。

    “主君,外郭、城内皆未见中行寅!”

    “主君,有一支千余人的兵卒在外郭陷落时从北门而出,正朝淇水而去,应该就是中行寅!”

    赵无恤听完奏报后道:“中行寅乃敌之魁首也,凡、共一战就让他侥幸逃脱,这次决不能再放过他!淇水岸边正是柳下跖的一师之众防守,中行寅可能会一头撞在他网中。但为了万无一失,除了留下看守城内的步骑,剩余的骑兵全部遣出,向朝歌四面搜拿,务必要将中行寅抓住!”

    想到擒获中行寅,便能将二卿首脑一锅端了,赵无恤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狠意:“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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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起恢复一早一晚的更新,嗯(未完待续。)

第670章 又死了一个卿(上)

    夜色渐去,天边露出了一丝粉红的鱼肚白,黎明将至。

    本应该安然躺在榻上安睡的晋国上军将中行寅,却在朝露中仓皇出逃。

    巍然的大城朝歌就在他身后,墙垣渐行渐远,远离中行寅而去的,还有范、中行两家几个月前憧憬过的胜利。

    中行寅在父亲死后接管了硕大的中行氏,与范氏并列晋卿第一第二强,范氏财力雄厚,而中行氏则强于军争,东阳劲卒打北方诸侯无敌手,这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也让中行寅性格里带着的贪婪和自私越发明显。

    邯郸午之死,虽然外人普遍认为赵氏嫌疑很大,但实际上,下狠手毒杀自家姻亲的,其实是中行寅和范鞅。

    邯郸氏有复归赵氏的打算,这让二卿十分愤怒,因为邯郸数县正好夹在河内和东阳中间,若邯郸投靠范、中行,那整个太行以东就能连成一片;若邯郸投赵,范与中行两家就会被从中割裂开来,这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所以范鞅在朝歌动过一次手,之后中行寅还收买了邯郸午身边的亲信,借机下毒将其杀害,以此离间赵氏与邯郸,引发了这场战争。

    在中行寅看来,合三家之力,征召的四五万大军足以荡平赵氏和韩氏那点靠在大河边上的弹丸之地。

    不过他们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过程和结尾:赵无恤以出人意料的速度从东方调遣援军,在中行劲卒南下前就打垮了邯郸和范氏,仗打到这程度。先前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凡、共的大战一半靠运气。一半靠战略部署。结果是赵氏更胜一筹,获得了大胜。

    现如今。中行寅连朝歌也没守住,在一个月的时间内便被打破城池,而过程更是匪夷所思……

    赵军破城的山呼海啸愈来愈大,守卒的抵抗声息却慢慢变小,想来内城也已经被攻破了吧,中行寅逃的匆忙,连朝歌城里粮食、武器、装备堆积如山的府库都来不及烧毁。

    他坐在戎车上,回望朝歌,竟然两只老眼都流出了泪。

    “真是狼狈啊……”

    ……

    想当年。中行寅可以将赵鞅玩弄于股掌之中,十多年前的铸刑鼎事件,中行寅与范鞅一个在台前表演,一个在幕后策划,赵鞅也被动地加入了他们的阵营,弄得执政魏舒也无可奈何,晋国的第一部成文法就此诞生。

    而在八年前的召陵之会,中行寅向蔡侯索贿不成,就反过来建议范鞅不要为其讨伐楚国。最终导致这次春秋以来最宏大的会盟活动狼狈收场,反倒是吴国抓住了机会崛起。

    总之,中行寅在过去二十年里,在晋国内外事务中扮演着极其关键的角色。说他左右国家的大局,实在不算夸张。

    “可我为何会落到如此下场呢?”他扭头对跟在身边南下,每逢战事就要占卜的家祝问道。

    家祝紧紧抱着龟甲和蓍草。不言不语。

    中行寅迁怒道:“你担任我家的祝,肯定是进献的牺牲不够肥泽。要么就是斋戒时不恭敬,造成了我今天逃亡的命运!”

    家祝答:“从前我们的先君穆子(中行吴)只有十乘皮车而不忧其少。只忧自己的德义不足。而主君呢?有戎车百乘,不忧自己的德义微薄,只忧车辆不足。您自己的舟车越华美,对民众的赋敛却越加沉重,赋敛承重,民众自然要埋怨和诅咒。即使我祈祷中行氏千秋万代,东阳被压迫的民众也会诅咒中行氏的溃败。我一人的祈祷如何胜得过一万声的咒骂?主君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再正常不过了……”

    中行寅脸色一阵前一阵白,却仍然坚持道:“我之败,纯粹是战之罪也……”

    他望着前方四五里外淇水汤汤,由西向东滚滚流去,眼中又泛出了一丝希望。

    “虽然我折损了一万东阳子弟,但只要能渡过淇水,邯郸、柏人、鼓肥仍然能征召万余兵卒!”

    没错,只要能渡过淇水!

    淇水乃大河支流,发源于太行深山中,向东南流,正好在朝歌之北,既是屏障,也是阻碍。

    诗言,“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在浅水期,淇水是清浅而舒缓的。

    可现在是丰水期,前头淇水滚滚,浪花四溅,远隔数里亦觉水气扑面,“淇则有岸,隰则有泮”,岸边绿竹芦苇,各色野花点点,时有惊鸟飞出。

    此时夜色将尽,旭日将升,奔到岸边的中行寅也看清了远处的情形。

    有大约两三千人正在离岸两三里处布阵,中行看得清楚,这支部队正是赵军……

    而他们身后,也是烟尘阵阵,之前把中行寅从共城一路赶到朝歌的那些骑兵也追过来了。

    “天亡我也!”中行寅恼怒地在车栏上重重一击,随即凶性大发,抽出长剑,指着前方的那些赵军大声说道:“东阳劲卒,与我冲杀过去,泅水渡河,河对面定有邯郸氏的人接应!只要过了河,卷土再来尤未可知!”

    中行氏的兵卒士气低落,动作极慢,所以先动的是对面的人,柳下跖这个月里一直奉命守在河边,随时关注城内动向,所以正好逮了个正着。

    他暗想自己在棘津被中行寅大败过一次,这回算是能找回场子了。随着柳下跖军旗、鼓声的催动,赵军右翼一千人首先出阵邀战,战士奋呼。几乎是同一时刻,左翼的一千人也出击了,他们直击中行寅所在的位置,只见旌旗飒飒,战鼓雷鸣,河流、田野,朝阳、大地,数千人厮杀一团。

    交战的场地距离岸边不远,土地松软,多有坑洼,不利骑兵冲击。所以追来的骑兵们暂时没有卷入战团,只是在旁射射箭,随时准备阻止残敌逃窜。

    这一次柳下跖以逸待劳,而且中行氏的残兵们在城破后又惊又累,根本没多少战斗力,很快就被冲垮。

    前边不远就是淇水,后面则是虎视眈眈的骑兵,这一败,中行兵卒退可无退,除了死战,只有投降一途。

    先前随着石弹投进城中的不单有威慑人心的人头,还有一些麻布上书写的檄文赦书。

    “抵抗者杀,降者可免!”

    中行寅的精锐已经在数次战役里打光了,身边跟着的人良莠不全,没有为他效死的忠心,跟着他突围出城只是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想要渡水北归,回到故乡。如今见前路被断,后路也有追兵,完全处于被动,自然丧失了抵抗的勇气。

    一时间,中行寅身边开始了一连串的溃散,哐当一声,一个人放下了武器,一百个人有样学样,他们跪地投降,而军吏也无力更无心制止。

    比起刚经过的朝歌攻防,这一场河边之战胜利得轻轻松松。天色初明时交战,未至太阳完全升起便已获全胜。

    中行寅就这么看着身边的随行者土崩瓦解,看着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他万念俱灰之下,举起了腰间随时携带的毒药瓶,一饮而尽!

    ……

    朝歌城中,让虞喜去追击中行寅的同时,赵无恤让人将忠士张柳朔的尸身好好收敛起来,准备厚葬之。随后,他便亲自带着僚吏们接管了官署里的朝歌地图、户籍,这是他未来统治此地的基础。

    从地图上看,朝歌城是一个长方形的构造,进来以后赵无恤才发现,里面的布局很整齐:从东城门到西城门,从南城门到北城门各有一条宽阔的大街,形成一个十字,在城中心交汇,这两条街是城中的主干道。

    这两条主干道之外,在南北大街的两边,又各有数条支道,把整个城池分成了规模相等的十几个区域。这些区域有范氏的宫室宗庙,有家臣们办事的官署,有的是市,有的是手工业区,大部分是国人所居之里,虽然只是范氏主邑,实际上却比曲阜还要大,人口还要多,简直是一个中等邦国的首都了。

    虽然在城池攻防的过程中许多地方被强拆,一些没派上用场的防御工事也在四处修筑,但并未影响朝歌的整体性。投石机虽然恐怖,其实没砸死多少人,城内也并不缺粮食,所以主要的死伤发生在昨天的破城之战里,粗略计算,赵军死伤约两千,城内死伤约四千。

    比起争城以战,杀人盈城的其他攻城战役来,这些损失算是极小的了,这位万户大城的元气得到了很大程度保留。

    在殿校双方死伤后,赵无恤马不停蹄,巡查起朝歌府库来。

    走进府库,赵无恤首先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面分为粮仓、甲库、武库等,首先是粮仓,一进去,却见陈年的粟米堆积得像一座座金黄色的小山包,接过跪在地上的仓吏递上的简牍,赵无恤扫了一眼,便被上面的数字乐坏了。

    “范氏为了这场战争没少做准备啊,居然存了整整一百一十万石粮食,足够六万人口吃上一年了……”

    兵以食为天,赵无恤手下的几万人也是嗷嗷待哺,先前的粮食除了从征服地征收外,就是韩氏领地提供。几个月下来,飞车挽粟,粮车不绝于道,颇有些周转困难了,这些粮食一下子便解除了他们的燃眉之急,真是件值得高兴的大喜事。

    可更惊喜的还在后面,他带着愉悦的心情到了下一处,看着武库吏献上的竹简文书,有些发怔。

    “凡兵车器,共计一万二千四百余件?”

    他有些诧异地问那替范氏管辖武库的小令吏道:“你确定没弄错?这可是能武装整整一军的器械!”

    ps:不过是汉代东海郡武库数据的两百分之一而已,第二章在晚上……

第671章 又死了一个卿(下)

    武库者,官之兵器所藏也,置令守之。春秋之时,武库已经成了一项制度,除了国都会设置外,晋国诸卿也有收藏兵器的武库,进入成文法时代后,还会颁布《仓律》、《库律》来管理。而朝歌范氏武库给赵无恤的印象,一是库存量大,二是种类齐全。

    跟着小吏往前走去,一个又一个仓库被打开:松开了弦的弓,堆压在一起,像是一一捆捆柴堆的长柄武器,木架上则是排列整齐的短柄武器。

    在令吏献上的集簿中,记载储有弓的总数即达2678件,弓弦1987件……

    短柄格斗兵器计有:短剑500柄!

    长柄兵器计有:车用铍142件,铍449件,矛2517件,戈3839件。铍就是一种形似短剑,后接长柄的双刃类矛兵器,继承自东周。此类兵器后来演变为槊,具备强力冲击穿刺能力,是步战和骑兵手中的利器。

    此外还有许多堆积得密密麻麻的防护装备:盾1000件,轻皮甲1423具,厚皮甲633具,甲札587具……

    最后他们踱步到了外面的车库中,这里尚有刚刚完工没多久的车三百乘……

    转了一圈后,跟在身边的漆万咽了一口口水:“竟然比曲阜的武库还要大,存储的武器装备更要多。”

    赵无恤笑了笑:“千乘卿族可不是吹嘘出来的。”

    出了武库后,旁边就是范氏的宫室,那些建筑还是很雄伟华丽的。重堂邃宇,层楼疏阁。连栋结阶。

    无恤指着那边说道:“范氏自封于朝歌至今已有一百多年,传袭了五代人。虽然只是卿族而非诸侯,可毕竟创立这么长时间了,继承了殷商和卫国两代的百里膏腴,朝歌又是晋国与齐、卫、鲜虞、北燕的交通和贸易中心,所以非常富庶。”

    这些还只是封存在武库内的,算上范吉射带走的那些兵卒所持,随后又被赵军俘获的武器装备,算上朝歌守卒们手里的家伙,说范氏的财力能武装三个军绝对不是夸大。

    赞完以后无恤又叹息道:“只是这辉煌的赫赫千乘卿族。拥有这么多的子民和武备,为何这么轻易就城破家亡了呢?”

    身旁的僚吏和家臣皆拱手道:“因为赵氏有昊天护佑,将军英明神武!”

    一片颂扬声中,也有一点异样,跟在最后面的武库令吏突然笑了起来,说道:“赵将军善战不假,赵卒勇于二卿之兵不假,但小人认为,范氏之亡还有自身的原因。”

    赵无恤看了那武库令吏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因为范氏家族的治家之道走歪了,他们把苛刻当作明察,把欺诈当作智慧,把做作当作忠心。把计谋多端当作有本事,把聚敛财富当作才能。这就好比去了毛的兽皮,大则大矣。却正是破裂的路子,所以才会先亡……范氏之亡。还望将军引以为戒啊……”

    旁边众人勃然变色,喝道:“大胆!”

    赵无恤却阻止了他们:“盛极必衰。水满则溢,他说的有道理,我的家宰孟谈说过,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是我亲手将范氏覆亡,他们的教训,我自然会吸取。”

    他又看着那名身体瘦小,容貌不扬的武库令吏道:“你叫何名?”

    “小人薄疑,朝歌本地人。”

    “好,薄疑,我听说破城之时,中行寅只顾着逃走,朝歌宰则带着死志,派人来令你将武库和粮仓烧毁,你为何未从?还带人守卫此处,完好地献给我?”

    薄疑垂首道:“我是范氏之臣不假,但这里不单是范氏的府库,还是朝歌人,乃至于河内数十万生民的粮仓。小人职务虽低贱,却也知道大战之后必有灾年的道理,战事对河内农事影响极大,今年的收成能到往年一半就不错了。我宁可背上不忠的罪名,也要将这里留住,还望君子能吸取范氏的教训,将这些粮食分给河内黎民一部分,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这下子,赵无恤更对这名小令吏刮目相看了:“你有这般见识,却仅能做一个区区仓吏,范氏屈才如此,不亡待何?”

    “你的提议我会考虑,并让人作出战后抚恤民众和赈饥的章程来,力求秋收前不会饿死一个人!如今人心未定,你暂且继续替我管理府库,我会派个计吏来做副职,协助你管好此地。好好做,我保你俸禄不缺,以后还有升职!”

    觉得自己又捡到了一个可用之材,赵无恤很是高兴,就在此时,城外柳下跖和虞喜又送来一道喜讯。

    ……

    戎车缓缓驶入视线,车上是一张蒲席,鲜血在席子和车舆上流淌凝固,中行寅胖大的尸体躺在上面,就像一头猎获后被剥了皮的熊罴。

    据说他先是服毒,接着以匕首捅自己肚子,双管齐下后还未死透,可惜已经救不回来了。

    赵无恤看着那具尸体良久,让人来辨认,确定是中行寅无疑,这才大笑道:“子石为我去了一块心病!二三子,邯郸、柏人虽还未下,但范、中行二卿相当于灭亡了!”

    众人皆过来围观贺喜,他们却不知道,赵无恤虽然看上去大喜过望,可心里面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无恤心里是百感交集的:范吉射、中行寅治下有二十多个县,百余万民众,万千家臣食客所拥,一朝振臂,三军呼应影从,也曾不可一世,也曾主导晋国的军政大事,历史上他们甚至差点成功翻盘,击败其他四卿。

    可如今,这一切都灰飞烟灭去了。

    范吉射**而亡,是真的化成了火灰。中行寅的尸身则躺在车上,以蒲席裹着。被众人围观,如同玩物。所以赵无恤见了他们的下场。不免觉得这世间盛衰无常,没了想象中战胜强敌后的兴奋。一时间兴致缺缺。脑中浮现的,则是如何治理这片被战争肆虐数月的土地,如何分胜利果实,如何善后……

    倒是薄疑的表现和建议,让他有了一丝灵光,范氏官吏民众对二卿的忠诚,或许没有想象中根深蒂固……

    他随后吩咐把这辆戎车在朝歌城中转上一圈,让那些投降的守卒和民众都看一看,这之后才将其收敛。以下卿之礼葬之。

    同时下达的,还有一条约束军纪和治民的法令。

    “与赵氏为敌者,范、中行二卿也,与百姓无关。小子与朝歌父老约定,赵军在朝歌期间,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此外不劫掠一家,不乱杀一人,不乱戮一吏。众人各司其职,以待秋收!”

    这道命令传遍了朝歌每一个街巷里闾,得知赵氏不会清洗城池,不会行苛政。甚至答应开仓赈济后,朝歌民众内心稍安,那些投降的令吏更是高呼赵氏宽容。

    胜利就在咫尺。这时候作为一个有大志向的政治家,要做的不是疯狂报复。而是要开始设法收买民心……

    不过中行寅已死这件事情还是得宣传出去,让归附的人安心。让盟友坚定态度,让敌人惊恐畏惧。

    赵无恤将此事简略地写成了一封信,封进竹筒里让骑士送往温县。

    希望这个消息,能让重伤养病的赵鞅高兴一下……

    ……

    “果然像当年瓦之会时孔子说过的一样,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啊……这么快就入秋了。”大河边上,晋国中军佐用疲倦的嗓音评论道。

    他在大战中于十多步外被一箭射中,从肋骨间穿透过去,幸好有甲衣保护,稍微阻止了箭矢,没有伤及心肺。纵然如此,也是难以医治的重伤了,伤口依然受到了感染,是名为”七日风“的绝症。

    好在有灵鹊医者诊治,赵鞅凭借自己坚强的意志挺过来了,可后遗症仍然存在。他全身乏力、头晕、头痛、局部肌肉发紧,一个多月过去了,才勉强能下床,却仍然无法行走,更没法理政,内事交给长女季嬴,外事则是赵无恤继续帅军东征西讨。

    赵鞅因为四肢无力,只能乘坐赵无恤让工匠打制的木轮椅活动,这种名为“轮椅”的东西装有木头与青铜制成的轮子,还配有毛绒垫,能让老父舒服一些。

    黑衣卫士郑龙将载着赵鞅的轮椅推到了汹涌东流的大河边,在能下床后,他总喜欢来河边久久停留,看渔船捕鱼,看舫舟川流不息,之后许久,卿士都不曾说话。

    关于季节,他的评论倒是没错。如今已经是七月中下旬,立秋将至,凉风开始吹,露水开始降落,寒蝉开始鸣叫,老鹰于是祭鸟,旧的事物成熟或是衰老飘落,人生世事变换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隐隐响起了脚步声。

    郑龙知道,这是主君的长女季嬴来了,他已经很熟悉她的走路方式了:轻巧而优雅,如同在水面欢快地跳舞。

    果然,她很快便出现在郑龙的视线中,一身火红的深衣,环佩叮当,因为走得急,身后的侍女都快追不上她,无法为她举起身后的长摆。

    季嬴也不在意自己长裙坠地,望见赵鞅的背影,便趋行过来行礼,举袂遮住白皙的面容,随后献上手里的东西。

    “父亲,是无恤来信了……”

    她抬起头眨了眨眼:“看送信人的样子,或许是好消息!”

    藤纸上细小的字体密封在翠绿的竹筒内,赵鞅似乎感觉到了信中的内容,伸手接过。

    “但愿如此吧。”赵鞅不置可否,受伤卧床一月,昔日强健的身体又几乎废掉后,他性格变了许多。

    他表现得不急不忙,先让郑龙和季嬴将他推回亭中,这才慢慢展信而读,看了一遍又一遍,皱眉又展眉,良久后才长长地叹息一声。

    季嬴好奇地问道:“父亲,信中写了些什么?”

    赵鞅揉了揉又开始发痛的太阳穴,淡淡地说道:“无他,只是晋国又死了一个卿士而已……”

    虽然赵鞅表现平静,不过细心的季嬴却发现,父亲饱受病痛折磨,瘦了一圈的面容上隐隐露出了一丝笑,而扶着轮椅的左手,也止不住开始激动地颤抖……

第672章 扫清门庭

    灵鹊医者曾抱歉地断言,赵鞅以后恐怕都无法走路了,更没法上阵杀敌了,甚至连乐灵子也对此无可奈何,只能指望医扁鹊早点来晋国。

    但晋国中军佐不希望敌人知道自己变得有多么羸弱,温县及宫室内外里布满了眼线,也布满他无法攀上的阶梯。自从能下床榻后,赵鞅便每日坚持让侍卫带着他在外面活动,虽然他仍然不能走动,必须倚靠轮椅,而且活动量一旦过多,便会伴随着肌肉抽搐的痛苦。

    但每隔数日,他还是会坚持召开朝会。

    在凡、共之间的大战中,温县大夫赵罗犯下了临阵溃逃之罪,论罪当斩,看在他儿子十分尽力的份上得以活命,被赵鞅赶去守祖庙,温县的兵卒全部交给邮无正和赵广德管辖。至于温县的内政,赵鞅从家臣团里挑了几名可靠的僚吏主持。

    赵氏的控制范围渐渐覆盖了整个河内地区,各地都要留人驻防,还要有能独当一面的僚吏治理刚刚归附的民众。

    所以每次朝会,赵氏的家臣们都翘首以盼,希望自己能得到任命。

    不过今日却与众不同,赵鞅带着他们移驾大河边上,与众人一起看滚滚流水。

    良久后,赵鞅才缓缓说道:“我数年前生病昏迷,曾做过一个梦,梦到在天帝那地遨游,与众神饮宴,期间被一对熊罴袭击,我手无寸兵,差点被他们所伤,是无恤将他们射杀。事后天帝对我说,晋国将有大难,我也会卷进去,他会助我灭掉两位上卿,熊和罴就是他们的祖先……”

    他接着向众人展示了赵无恤的信件:“如今梦境应验,朝歌已破,中行寅已死,二卿俱亡!”

    众人大喜,纷纷上前祝贺赵鞅。尤其是那名叫栾激的家臣满口阿谀奉承之言,过去几年里,他很能讨赵鞅欢心。

    可今日赵鞅却不理会他,而是唤来负责温县舟师的古乘。对他说道:“你曾经对吾子说过,赵氏门客虽多,却良莠不全,有的能当六翮用,有的则是没用的腹背之毛。无恤觉得此言得当,向我推荐了你,余今日便要从善如流,抓一把生了跳蚤的腹背之毛拔掉!”

    他一挥手:“将栾激押上来!”

    众人大惊,却见黑衣侍卫从人群里揪了栾激,他一身中年文士打扮,穿鲁缟戴高冠,鞋履尖上还镶嵌着珍珠,卖相很是不错,此刻却满脸惊骇。

    赵鞅定定地看了栾激几眼。突然下令左右道:“将此人丢进大河里!”

    栾激大惊,被两名虎贲按着双手,大呼小叫道:“主君,不知仆臣犯了何罪?”

    “我喜欢声色,你便在民间寻觅美色送来;我喜欢宫室台榭,你就立即去修;我喜欢良马和好车手,你就拼命去找。但我求贤已经数年了,你却一个贤人也没有引荐,而且还敢离间我与无恤的关系,甚至还被新田的知伯收买。将赵氏的情报告知他。所以说,栾激此人只能培养主君的过错而败坏主君的善行,加上泄露赵氏军情,罪当死!给我扔下去!”

    栾激真被扔下大河。在湍急的河水里扑腾了一阵,咕噜咕噜冒了一圈水泡,便沉入河底,不知所踪……

    赵鞅只言片语就将曾经的宠臣杀了,岸上的赵氏家臣们看得目瞪口呆,只有古乘拱手道:“主君做的好。早该杀此佞臣。”

    众人违心地赞许,本以为今日的事算完了,赵鞅却又让人抬出了一箩筐帛书……

    众人心中惊疑不定:“主君,这是……”

    “此乃我儿从朝歌范氏宫室里缴获的文书,其中不少似乎来自赵氏……”赵鞅皮笑肉不笑:“余倒是不记得,曾派人给范伯写过这么多信!”

    ……

    不少家臣的脸顿时就煞白了。

    却听赵鞅继续说道:“当今之世,非但主则臣,臣亦择主。开战之初二卿势大,赵氏也一度危如累卵,故下臣与二卿沟通,为自己留条后路乃是常态,情有可原。我儿虽将这些书信送来与我过目,却建议我不要观看,他的话有道理,来人,点火,将它们付之一炬!”

    郑龙领命,在河边将这些书信焚烧一空,看着那些书券帛布慢慢化作火灰木炭,撒入流水东去,亭边不少额头冒出冷汗的家臣这才松了口气。

    赵鞅将这光景都看在眼里,他虽然腿脚不能再上阵杀敌,但经历生死临界后,智慧和耐心却反倒增加了几分。按照常人做法,应该找出这些叛徒消灭干净,以防后患,但是赵无恤的建议却更合理。

    “贤才之臣,入魏魏重,出范范轻,为知知完,畔赵赵伤……”

    保全自己是人之常情,这些家臣也并非就是背叛,只是在他们没判断清楚情况下,将鸡蛋放两个篮子里的选择。范、中行大势已去,这些家臣投降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如果把这些人抓起来,不,就是赵鞅把书信公开一遍,也于事无补。反倒会令人心动摇,让赵氏本已经捉襟见肘的人才折损一批,如今二卿虽去,犹有知在,赵氏不能先自损羽翼。

    何况,赵鞅虽然没看过信,但赵无恤看过信否?

    对于这些人来说,赵氏父子此举是多么的宽宏大量,他们中知恩图报的人会对赵氏感恩戴德,以死相报。而其他人也会因自己的把柄可能掌握在赵无恤手中,有栾激的下场摆在前面,他们只能服服帖帖地做事,再也不敢生出异心来。

    赵鞅最后说道:“余身体不便,今后都将是世子无恤主持大局,等他归来后,可以举办一场主臣之间的盟会,二三子可向他委质效忠,好好做事,我父子便能既往不咎。”

    他的虎目将所有匍匐在地的人扫了一遍,“若再有人心怀贰心,栾激便是汝等的下场!”

    ……

    等众人退下后,赵鞅爆发了一阵猛烈的咳嗽。

    季嬴走过来抚着他的背,关切地说道:“父亲旧疾初愈,还是要多在室内歇息,不要每日都出来。”

    “关于我的死,已经在太行以西传得满天飞了,所以我必须让人知道。必须提醒晋人,提醒魏氏、韩氏,提醒赵氏的小宗和家臣,我赵志父还活着!”赵鞅无力地笑笑,随后让季嬴推他到河边,折下一根荆棘,开始将上面的小刺一一拔除,只剩下一根光滑的藤条。

    “你一向聪慧,懂我的用心了么?”

    季嬴咬了咬嘴唇道:“父亲的意思是,无恤在外为父亲拔除范、中行这样的荆棘,而父亲在内,也要为他拔除栾激等毒刺……”

    “不错,局势看似对赵氏有利,可若不加以调控,势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重伤未愈,也不知道能撑多久,我若死去,知伯一定会借此设计阴谋……所以我要快些为无恤清扫门庭,让他能早点将东西二赵合而为一。”

    赵鞅目露凶光:“别说是区区栾激,哪怕是仲信、叔齐,甚至是伯鲁要挡他的路,我也只能去下狠手!二卿虽去,犹有知在,这场战争,恐怕没那么快结束!”

    ……

    七月下旬,太行以东的战事陆续传到西边,震惊了朝野,新田知氏府邸也不例外。

    厅堂之上,知氏的嫡孙知宵发现,在得知朝歌旬月陷落,中行寅身死,而赵鞅却还在温县活蹦乱跳的消息后,祖父握在手里的酒盏竟然失手摔落,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看见沉稳如水的祖父如此失态……

    ps:根据侯马盟书脑补,第二章在晚上

第673章 尽弃前嫌?

    “朝歌是我的!”

    消息传得很快,知伯的党羽们再次汇聚一堂,满脸涨红的范皋夷愤怒地说道:“我是范氏的新家主,朝歌及河内诸县理应由我来接管,赵氏怎么敢破城而入,将府库、民众全部接收?他们凭着什么?”

    范皋夷家主的位置还没坐热乎,便迫不及待地前来伸张权利,可问题是,他申诉错了对象。自从惊闻噩耗后,知跞便面色阴郁地坐于矮案后想着事情,一言不发,任凭自己的党羽们相互争吵。

    “凭胜者的权利。”知氏的小智囊知果代父亲如是回答,干错利落。

    “赵氏野战击败了范、中行二卿,又据守轵关道和孟门,就是扼住了晋国的咽喉,让吾等短时间无从干涉。本想着这是赵氏的取死之道,孰料他们竟然真的能一个月内攻陷朝歌……”

    说到这里,知果瞥了自家父亲一眼,这个结果,是聪明老练如知跞也没有料到的。

    梁婴父喃喃说道:“我还是不敢相信,即便在凡共大败后,朝歌城内仍然有数万人丁,而赵军顶多有两三万人,只能围住城池的一侧。中行伯只要不自己出城击敌,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攻破……惜哉,若他能再坚持数月,执政的计划便能顺利实施。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弃守朝歌,将其烧成白地,也好过如今中行伯身死,还以朝歌府库资敌。“

    “你,你……”范皋夷听梁婴父说要弃城毁地,大怒地指着他的鼻尖。

    “换我也会选择死守。”知果又开口道:“太傅不清楚朝歌的地位,此地若失,邯郸、柏人甚至井陉都会暴露在赵氏兵锋之下,所以中行伯和朝歌宰的守城决策没错,问题在于赵氏用来攻城汝的法子,据说他们的器械能天降飞石,或是得到了……天神相助?”

    “荒谬!朝歌的鬼神土主要助也应该助范氏!”范皋夷不依不饶。

    众人预料落空,正是彷徨之时。很快就发生了争吵,其余人则面色阴沉,气氛十分凝重。

    “够了!”

    却是知伯手扶矮桌而起,眼睛扫视了眼前众人一遍。让他们统统闭嘴。

    “朝歌城破,这已经是既成事实,现如今说这些假设还有何用?”

    众人沉默片刻,又齐声问道:“执政,如今该如何是好?”

    知伯负手踱步到门口。望着阴沉的天空一阵出神,随后又踱步回来,反复几次。只有知果才知道,这是父亲冥思苦想时的样子,看来知氏设计好的策略被赵氏速胜打破后,的确给知伯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最终,知跞终于下定了决心,停下了脚步吩咐左右道:“都将汝等的沮丧收起来,随我进虒祁宫,一同向国君控诉赵氏父子首祸之罪!”

    ……

    是夜。新田虒祁宫内,晋侯午撑着自己的头打着哈欠,今晚他才刚上榻不久,还来不及享用知伯献上的别有风情的狄女,就被喊了起来。

    匆匆忙忙换上朝服乘坐步辇来到正殿时,已经是后半夜的丑时了,眼皮在打架,而沉重的冠冕压得他脖颈酸痛,但今日的紧急朝会晋侯不得不亲自来参加,虽然政事都被执政卿知氏操持着。但凡是军国大事,还是要经过晋侯同意才行。

    太行以东出事了,晋国的卿们在火拼,晋侯却无可奈何。无从阻止。

    何况得知中行寅死讯和朝歌陷落的消息后,晋侯就已经被吓醒了。

    “执政不是说万无一失么!赵氏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能耐!”

    厅堂内,知伯一党的大夫们叽叽喳喳了一上午,就像一群刚从鸡埘里放出的母鸡。

    “破坏晋国的旧规矩,擅自与范、中行开战,并且强占其城邑。屠戮其兵卒,杀害两位卿士,君上,赵氏这是要反叛啊!”

    说这话的是刚刚确定要继承范氏,却尚未正式升任卿士的范皋夷,这位昔日与范吉射势同水火的范氏庶子,如今却是范氏利益的忠诚捍卫者,一副无时无刻不像替弟弟复仇的模样。

    “赵氏早就不敬公室许多年了,当年赵盾就曾杀了灵公,如今赵鞅、赵无恤父子更甚之,他们竟然将东去问罪的籍秦大夫挡在太行,不让他们过去。”太傅梁婴父接过话头,他面色通红,不知道是出于公愤还是私嫉,晋侯听说他与赵鞅、晋阳大夫董安于关系很不好。

    “韩与赵乃一丘之貉,会这样也很正常。”知氏的次子知果也如是说。

    最后,他们的结论是:赵氏乃搅乱晋国的首祸者,不能不加以惩戒。

    可就算他们罗列了天大的罪名,可到头来,却在如何问责赵氏这个问题上拿不出章程来。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就包围在晋侯的周围,阻断了其余卿族走国君门路的机会,尊晋侯以令诸卿,这是知氏最有力的凭仗。

    但过去屡试不爽的君命卿权,这次却仿佛撞到了铁壁上,赵氏抱着一战而胜的决心顶住了国君和执政的压力,先在野战里击垮二卿主力,又以匪夷所思的方法攻下朝歌。

    反观这边的手段总是慢了半拍,先前想去为晋侯和知氏“接收”河内地的籍秦被韩氏阻在轵关道,那里一夫当关万夫难开。加上天降骤雨,道路湿滑,所以籍秦也没试图进攻,直接退了下来,驻扎在范氏的河东领地内。

    与此同时,另一条要道滏口陉,也因为赵氏利用范皋夷的倒霉兄长范维诈取了孟门关,落入赵氏手中。如此,沟通太行东西的三条道路,还在知氏手中的只剩下一条井陉道,可以直达柏人、邯郸,朝歌失守、中行寅战死的消息,他们正是从那条道路获得的。

    “赵、韩塞孟门、轵关,则晋无河内……”

    晋侯和知氏对太行山以东的局势完全失控,君权和执政之权从未像这样被无视和践踏过。

    熬了大半夜后,晋午终于忍不住了,他问道:“执政怎么还来?“

    知果道:”父亲听闻中行伯卒于朝歌,悲伤过度,故让吾等先行片刻,他在后穿戴丧服,便入宫来……”

    话音刚末,殿外便有寺人来通报,说知伯来了。

    ……

    知伯是步行进入虒祁宫的,远远看去,只是宫灯旁的一个小白点,等他渐渐近了,晋侯才看清他穿着布衰裳,澡麻带,绖、冠布缨,吉屦无绚。

    正是五服中最低一等的“小功”。

    等他上前下拜请罪时,晋侯也只能先压住焦躁,叹了口气道:“执政节哀,国事为重啊。”

    知跞长拜及地,作悲戚状顿首道:“谢君上谅解,知氏与中行氏本出于荀氏,虽然出了五服,但中行伯仍然算我远支堂弟,堂堂一国卿士,晋国上军将,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令人心寒……”

    晋侯咳了一声:“中行伯的葬礼我会让礼官好好操办,他们尸首也得从赵氏那里讨好回来。不过首先得解决太行以东的战事,执政觉得,如今的形势,新田应该怎么办为好?真的要定赵氏一个首祸者的罪名么?”

    他很清楚,如果真这样,那就是公然宣称公室要讨伐赵氏,这得冒极大风险。亦或是,维持对赵氏伐邯郸的支持,承认他们灭范氏的既成事实,那样的话,作为执政,在任期内任由赵氏这么干,知伯必然下台……

    知跞抬头道:“老臣认为,既然二卿形同灭亡,为今之计,以公室、知氏之力与赵氏为敌,恐已不如,莫不如尽弃前嫌……”

    晋侯和在场的众人都大惊失色,纷纷出言问道:“吾等没听错吧,执政,真的要与赵氏请平?”

    晋侯午心中有一丝不乐意,虽然他不喜欢打没用把握的仗,而且实权所剩无几,但他毕竟还是一国之君,以国君身份向臣子求和,太过屈辱了……

    范皋夷和梁婴父更是心惊不已,他们一个继承了与赵氏为敌的范氏,另一个则与赵鞅、董安于有旧怨,都是铁杆的反赵派,怎么也不会主动请平。若战争以这种方式结束,赵氏必将得到巨大的丰收,比以前更强大,更不好对付,而过几年赵鞅或赵无恤入主朝堂,他们就不用混,可以逃到别国去了。

    知跞却笑了笑,道:“赵氏已经背弃君命和礼法,是晋国叛臣,老朽怎么会和他们讲和?我的意思是,晋国也是时候和齐、卫、郑尽弃前嫌了!”

第674章 合众弱以攻一强

    ps:看群里讨论那么火热提前发了……配角反角写笨了说不合理,写聪明了说虐主反向金手指,七月也难啊,看客们多多担待吧,相信主角前途是伟大的,未来的美好的就行,今天第二章在下午,求推荐票

    距离朝歌陷落的消息传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晋国内部的各势力停止了剧烈的大战,转而开始伐谋伐交,暗地里不知道在进行什么肮脏的交易。

    但作为国君的晋侯却像是呆滞了一般,仍未能打定主意,下达联合外国讨伐赵氏的命令。

    因为知跞服侍三代晋侯,还是晋顷公托孤重臣的缘故,晋侯午一直对知跞极其信赖,无人时甚至会尊称其为“仲父”。

    可这几年来,他对知伯是有一些抱怨的,作为一国执政,不是应该消弭国内的斗争,调和卿族矛盾么?为何知跞上台后六卿关系越来越紧张,对国君的权威越来越蔑视,最后赵韩与范、中行竟无视他的存在大打出手。

    在晋侯眼里,这四家其实都是“首祸者”,都该死!

    不过抱怨归抱怨,晋侯午手中已无兵权,公乘无人,只有一个发动国人的名义,晋国六卿里,他能依仗的也只有知氏。

    何况,知跞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听上去的确很有道理……

    这一日又是同样的情形,却听知跞危言耸听地说道:“赵氏讨伐邯郸固然情有可原,但不顾公命与范、中行开战就是对君上的大不敬了。他们侥幸击垮了范氏和中行氏,如今范氏太行以东领地全部丢失,中行氏虽然还完好,却已经丧了家主,我那侄儿中行黑肱守则有余,却不能对赵氏造成实质性的威胁……加上有韩氏相佐,若君上再坐视赵氏壮大,他们席卷太行以东只是时间问题。”

    “执政的意思是,要对赵氏加以遏制?”

    “不错。本来老朽天真地以为,谴一使臣去督促他们休战献地即可。但他们阻止籍秦大夫进入河内的抗命态度。却让我打消了不动刀兵就解决此事的念头,赵孟父子因为胜了几仗,竟然跋扈至此。真是想不到。”

    “这……”晋侯还是在犹豫。

    “其实,若是赵氏能满足于此,将河内分割给赵韩二卿为代价,换取他们继续效忠公命,寡人也还能接受……”

    但我却不能接受!知跞心想。他摇了摇头道:“不然。”

    晋国中军将努力让自己忘记先前失算的愤怒和失落,重新打起精神来,尽力说服晋侯。

    知跞一向觉得,赵宣子那种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国君之上,犹如太阳夺去星星光芒,虽然被诸卿视为楷模,其实只是权臣中的下乘者。

    真正的操持国政,操控国君,要像水润万物一样,“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他表面上什么事情都请示晋侯,然后再从中说服他,虽然有些麻烦,却不容易让这位年轻国君产生抵触心理。同时再在国都排挤其他卿族势力,让自己的党羽充斥朝堂,他是执政,这一点上,无人能与他相争!

    “我听闻,赵孟在战场上受伤后,已经任命其子无恤为世子。在他死后会继承赵氏的所有领地。君上想想,赵无恤是鲁国正卿,手中已有一个千乘国,合西赵之力。又有千乘,再吞并了朝歌、邯郸、柏人的话,再添一千乘!到那时候,三千乘赵氏的领地就差不多和齐国一样大,其家半晋国,其兵僭三军……以赵无恤不臣的野心。赵氏必有晋国!”

    晋侯额头直冒汗,让某个卿独大,这是历代晋侯尽力避免的事情,所以当赵氏强大时,便有了下宫之难,当三卻其家半三军,其富半公室时,便被君臣合力诛杀。

    现如今,若不阻止赵氏,的确会像知跞说的那样,枝大于干,手臂比腰肢还粗,到那时,他的位置会很尴尬啊……

    但真的要开战么?晋侯心里扑腾扑腾地跳,但凡是和卿族为敌的晋君,如晋灵公、晋厉公之流,似乎都没什么好下场啊。

    恰在此时,殿堂外却传来了一阵骚乱!夹杂着呼喊声和乒乒乓乓的器械打斗声。

    ……

    “出了何事?”晋侯大惊,忍不住在榻上往里缩了缩。

    “君上,有人在攻打虒祁宫门!”外面的寺人慌忙跑进来通报。

    众人面面相觑,上一次打进虒祁宫,把箭都射到屋檐上的人,还是栾盈那厮,如今这座晋侯宫室已经五十年无事了……

    知跞几步踏到殿门旁,招呼众人关门据守,同时让儿子知果出去看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宫外的嘈杂打斗声终于平息了,宫门这才再度开启,知果也带着几件武器和衣服前来复命。

    “如何了?”

    “有百余贼人想要乘着黎明换防时突入宫门,被宫中虎贲和闻讯赶来的国人杀死击退,宿卫的司马正在全城搜拿余党。”

    “围攻宫门的是谁人!”知跞义正言辞,不知道内情的人,绝对看不出他是在演戏。

    知果看了父亲一眼,会意地说道:“是赵氏的黑衣死士!”

    “啊!”晋侯午失声叫了出来,殿内众人也是一阵面色煞白。

    知果上前几步道:“君上请看!这是赵氏的符令和服色武器,这些人试图冲进宫中挟持君上!”

    晋侯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在位十多年了,从弱冠少年长到初为人父的年纪,虽然六卿擅政,侵夺了他的权力,晋侯越来越像一个名义上的国君。

    可卿族发兵进攻虒祁宫,这还是头一次啊!

    梁婴父照着定下的剧本叹息道:“没想到赵氏竟然这么丧心病狂,不但违抗公命,还试图劫持国君……这就是赵无恤在鲁国做的事情啊,将国君牢牢软禁在自己兵卒包围下,无事不能上朝,整日只能在狭小的内宫里过着连庶民都不如的日子。而赵氏则建立幕府,名为鲁卿,实专鲁权,就差篡夺鲁侯之位了,当然。这是迟早的事。”

    “现如今,赵氏父子又想把这种事情在晋国也来一遍……”

    晋侯慌乱下失去了分寸,也不辨真伪了,他摸了摸头顶的诸侯冠冕。的确,若是让赵氏赢得这场战争,若是这次再度向赵氏退让,坐视他们强大,那等赵氏入主朝堂时。自己的君位还能不能保住,只是赵无恤一句话的事情!

    他又瞥了知跞一眼,这位老卿士一直像一位伯父一样扶持他,要不然,就再信任他一次?

    “执政?”他怯怯地问道:“齐侯真的愿意和吾等和解,并助晋国剿灭叛臣么?”

    ……

    “绝对可以!”

    见晋侯松口,知跞更是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

    “齐国与鲁国是传统的敌国,而赵无恤入鲁时更是夺取了齐国的一些都邑,还霸占了邾、小邾等齐侯与国。齐侯杵臼曾在鲁地被赵氏击败过,一直记挂着所受的屈辱不能忘怀。过去数年虽然没有再战,却处处与赵无恤作对。与其说他是在与晋国为敌,不如说是在与赵为敌,如今赵氏不服晋国公命,是君上和齐侯的公敌,晋与齐大可联合伐之!”

    “唉,一国之君与敌国联合讨伐本国卿士……这种事情闻所未闻,不知道新田的国人们能否理解……”

    知伯为他打气道:“随籍秦大夫东去,却在太行遇阻而归的那些国人已经见识到赵韩二卿的跋扈了,而在国都的人。也将知晓赵氏悍然派人进攻虒祁宫,妄图挟持国君的罪行。赳赳武夫,公侯干城!新田的国人,一定会支持君上讨伐叛臣的!”

    晋侯的紧张稍微缓解。只有在新田,在国人簇拥包围下,他才能感到一丝安心。

    “那国内的其他各卿……”

    范皋夷站出来高声说道:“君上放心,范氏虽然主邑朝歌陷落贼手,但太行以西的两片领地仰仗执政发兵保护,晋阳赵兵未能攻入。我和驻守瓜衍之田的士鲋大夫一定会拥护君上。六县之地尚能征兵近万!“

    梁婴父补充道:“中行氏也未灭亡,执政的侄儿中行黑肱愿意效忠君上,他在东阳能征兵近万,此外中行氏在陆浑地和太行以西的领地,也能征兵五六千!”

    知伯最后表态:“知氏虽然弱小,但老朽领地上的两万五千虎贲也愿唯君上之命是从!”众人不知道的是,中行黑肱为了保全自己,甚至在密信中声称愿意成为知氏小宗,让二荀重新合一,这也是知伯与赵氏撕破脸的底气……

    晋侯坐姿越发轻松,他暗想道:“算上新田的近万国人兵卒,太行以西理论上能集结五万兵卒,就算有一半留守县邑,也有三万可用……而赵氏在太行以西,只剩下一个留守兵卒万人的晋阳,一个空虚的长子,以及可以忽略不算的几片分散领地……”

    但他随即想起了什么,又追问道:“我担心的是魏氏和韩氏,赵氏虽然悍然派人闯宫,但韩氏不知道是否知情,魏氏和赵氏走的近,我也担心他们的态度……”

    韩氏是六卿里最弱的,尚能出两万兵赋,其中太行以西便有万人留守。而魏氏就更强了,与知氏兵力相当。

    韩魏是垫底的弱卿,但事到如今,他们的向背却决定了这场晋国内战的走向。

    “韩氏与赵氏乃一丘之貉,此战里被许诺了太多利益,只能希望他们不敢对抗国君,至于魏氏……”

    说到这里,知伯瞥了一眼范皋夷,只见这位新任的范氏家主心疼的闭上了眼睛。

    的确,魏侈父子看上去憨厚老实,可索要起好处来,却一点不客气,先要了两县,约定明年开春后交割。而朝歌城破,赵鞅未死的消息传来后,魏氏倒没有像知伯担心的那样突然反正,助赵氏攻知,只是派魏驹来新田,将两个县的价码加到了三个县,交割日期也变成了秋收后……

    如此一来,魏氏很快就能尽有解池附近的河东之地,范皋夷也只剩下三个县了。

    知伯知道自己这是在割肉饲魏,却无可奈何。

    在范、中行都残缺不全的情况下,赵氏赫然成为晋国第一,也是天下第一强卿,哪怕独立成一国,也能主宰中原局势。所以留给知伯的选择只剩下两个,要么被赵氏慢慢压死,要么搏一搏,合众弱以攻一强!

    但魏氏所处的地理正好远离了东方战场,加上一直以来与知、赵两面较好的策略,让他们的站队摇摆不定。

    知伯只希望自己抛出的香饵能套住魏氏父子,至少让他们保持中立,让自己完成既定的计划。只希望赵氏能给他们的东西,不足以诱惑魏氏公然与晋侯、执政对抗……

    他咬了咬牙道:“请君上放心,魏氏家主已经声称,唯君上之命是从,他们会守土安民,不会助赵氏为乱!”

    “善……”在知伯连续数日的引诱和哄骗下,晋侯午这回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赵氏虽然是首祸者,还犯下了冲撞宫门的大罪,可寡人宽容,还是要给彼辈一个机会。传我诏令,命赵氏将朝歌、河内地交予公室,再勒令赵氏庶子无恤带着私兵回鲁国去,此生不得再踏入晋国半步,更不能继承家业!赵卿虽然未死,却重伤不治,他要告老致仕,赵氏一分为三,分割给其三子!”

    “将信件送往大河,再顺流去温县交予赵孟,告诉他,若他还当自己是寡人的臣子,便依从诏令去做,则赵氏能存;若他不从,则赵氏便坐实首祸之名,叛晋者,昊天鬼神在上,寡人与友邦、诸卿共诛之!”

    知伯在旁听之任之,虽然心中暗笑晋侯天真,到了这份上还寄希望于赵氏能放弃到手的一切,嘴上却说道:“不错,若赵氏真的能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依然愿意与他们结姻亲之好,先前我可是与赵孟约好了,要让他将长女嫁给我的长孙的……”

    此时此刻,他再度恢复了先前一度失去的上善若水之心:既然两条细流无法将他们溺死,那就合百川为海,合众弱攻一强,就不信淹不死不守晋国礼法规矩,不按照他预想行事的赵氏!

    他略有些得意地想道:“赵孟,赵氏庶孽子,面对君上的这条诏令,不从就是公然叛晋,面对天下围攻,从则会失去一切,你们当如何抉择?”

第675章 逐君侧之恶臣(上)

    第二更

    “吾等应该速速发兵北上,据斥候来报,北面十分空虚,中行氏只控制了洹水以北,以南的中牟、戏阳自行其是,而雍榆则是范氏仅剩的县邑,各自的守卒不过两千余人,只需要大军开拔,便能攻下这三处!”

    说话的人嗓门极大,是喜欢进行军事冒险的邮无正,攻克朝歌不久,他就叫嚣着要帅师北上。

    与之相反,杨因却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不可,攻朝歌过程中,投石机连续投掷,坏了近三分之一,器械尚且如此,兵卒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他们不但会劳累,还会对战争心生厌恶、还会在屠戮后心生恐惧,适当的休憩是可以保持大军的战力,而不是盲目北进。臣认为,比起不考虑后果的冒进,巩固朝歌更为重要,平稳度过秋收更为重要!”

    作为仲裁者和决策者,赵无恤也在权衡利弊:鏖战数月,赵韩两军亦有伤亡,临时征召的劳役则直接解散归乡秋收,韩虎也带着数千韩兵回河内休整,如此一来,赵无恤手头仅剩万五千人了。

    算了算能调拨的机动兵力后,赵无恤做出了决定:“在秋收期间,暂时休兵。”

    武将们有些失望,文吏则纷纷松了口气,他们怕就怕赵无恤强起疲惫之师,若是胜了还好,若是受挫,赵氏的局面就会变得艰难。

    但赵无恤话音一转:“不过军中的鲁人也别一心想着归乡,告诉他们,此次征召日期延长,家中的田地县中自然会派人协助。这几次大战众人立功甚重,朝歌府库里的钱帛粮食,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些,军功所授的田宅都记录在案,战后进行嘉奖。各旅将轮番休整,同时渡过淇水,抢收敌人粟麦。”

    七月将尽。一切的一切,都为了能平稳度过秋收。当然,在稳定后方的同时,赵无恤也让邮无正秣马厉兵。在为北图邯郸做准备。

    早在朝歌城破后数日,他便让盗跖和虞喜带着两支灵活机动的部队渡过淇水,一面打打草谷,一面深入到邯郸氏的领地上传播中行氏大败的消息,同时还让先前在牧野一战中俘虏的邯郸人回去。为赵无恤联络各城。

    邯郸氏连死两代家主,折损一半兵员,已是元气大伤,加上两个靠山都被打败,投降派也到抬头的时候了。

    “秋收后,便要将战线推进到洹水,而首当其中者,便是中牟、戏阳、雍榆三县!”

    稳定朝歌周边局势后,赵无恤将朝歌交给邮无正和杨因管辖,他则抽空回了一趟温县。因为他得知消息,赵鞅伤情不太乐观……

    ……

    八月仲秋,天已转凉,因为心中有事,沿途的秀丽风景赵无恤也无暇观看,只是偶尔在县邑亭舍停留时,才问一问周围的民情。

    虽然并无公命,但战后赵氏与韩氏还是私下对河内进行了分割。

    河内地区有六县十三城,户近七万,口四十余万。凡、共以南归韩氏占领。而凡、共、百泉、孟门、牧野、朝歌等县邑则归赵氏,大体上,赵氏分到了四分之三,而韩氏则有四分之一。多劳者多得,韩虎也没什么怨言,忙着接受地盘去了。

    所以赵无恤先过赵氏占领区,再过韩氏占领区,一路上就他所见,河内的情况不容乐观。

    老子有言。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因为赵氏与范、中行交战持续数月的缘故,昔日“邦畿千里,维民所止”的田野上少见农人,原本是膏腴之地的乡、里亦人烟稀少:因为不少范氏之民在赵军到来前北逃朝歌,接着又被张柳朔疏散到淇水以北,所以行在涂道上,许久不见一个人踪。

    昔日的富庶之地,战后却是这般凋敝,赵无恤能约束武卒的军纪,但韩氏兵、鲁国兵却难免抢掠,这对河内民生造成了很大的损害。

    战时还可以说“因粮于敌”,可在范氏毁灭,中行残缺的情况下,太行以东的战事其实已没有悬念,河内从敌境变成了赵氏维持战争的前沿基地,所以一些政策,也需要进行调整。

    赵无恤已经采取了一定措施:薄疑等投降的范氏僚吏官复原职,“法三章”被推广到占领区全境,驻守各邑的赵军开始严肃军纪,索拿盗寇和二卿的逃兵流卒,同时派人跟随渡过淇水的前锋去北边招揽流民归乡。

    在这些举措下,赵氏占领区和韩氏占领地的区别就显现出来了。

    朝歌和凡、共等地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了,大量投降的范氏僚吏成了统治的基石,赵无恤开仓放了二三十万石粮食出来,匀给各邑,力求不发生饥荒,民众们也自发地组织进行秋收。

    而韩氏的河内地,大乱之后,人口减少,百姓缺衣少食,道上的路人很多破衣烂衫,羸弱饥瘦,少人还在往赵氏的控制区跑。

    赵无恤不由想起了后世魏惠王的“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想必现在韩虎也在为此犯愁吧,不过自己领地上的民众留不住,这可就怪不得赵氏了。

    在沿途稍作停留后,一行人快马加鞭,只花了数日便回到了温县。

    ……

    在宫室外等待赵无恤的是他的阿姊季嬴,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忧色,领着他往里走时也一言不发。

    还是赵无恤主动上去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问道:“父亲怎样了?”

    旁边有竖人路过,季嬴轻轻抽出了手,靠近无恤道:“昨日才昏迷了一次,亏了灵子诊治才复苏过来……”她说着说着双目垂泪,无恤连忙安慰了她,两人一同入内。

    晋国中军佐坐在一张矮案后面,患痛风的腿搁在铺有衬垫的足凳上。他左手把玩着棋盘上漆木雕成的马,将它放在红肿的手里翻来覆去,右手则任由乐灵子把脉。

    赵鞅的状况比赵无恤预想的还要糟,他的脸颊消瘦,关节发炎肿胀,光看着就让人心痛。见他如此疲惫,如此虚弱,无恤和季嬴都很难过……

    “不过是中了一箭,也不是致命伤,为何会如何严重?”诊治完成的间隙,赵无恤拉着精通医术的妻子低声问道。

    新婚燕尔后赵无恤便匆匆离开,乐灵子却没有怨色,反而尽力辅助季嬴管好内事。春秋之世无岁不战,无论地位高低,男子一生中的三分之一都在征途上,这时代的女子必须习惯。

    她叹了口气:“舅的箭伤已经愈合了,后遗的症状也在好转,谁料几年前的风疾却又复发了,如今虽无性命之忧,但恐怕无法下来走路,也无法长时间理政,更别提领兵出征了……”

    “真是天妒英杰……”赵无恤无语半响,有什么东西噎在喉中出不来,最后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但随即却又笑着迎上去,将朝歌的近况告知赵鞅。

    “我也未想到,伤势尚未完全好,朝歌便被你打下了。朝歌是殷商的旧都,秦赵嬴姓的先祖飞廉、恶来、季胜都在那里世代为臣过,如今也算收复故里了。”赵鞅一边喃喃地说,一边把那匹马放下,他这一生可能再也无法骑马驰骋了。

    “我和范氏关系尚可时曾多次路过朝歌,在鹿台废墟上凭吊古人,在殷商王陵周围献牢祭祀。如今赵氏攻下朝歌,和当年周人灭亡大邑商很像,骤然得之的东西很容易骤然失之,朝歌繁华,小心你手下的兵卒们沉迷其中,也要注意收复范氏的臣僚。你这次回来,带着尚书的《无逸篇》《多士篇》读一读,学学周公旦是如何防止周人腐化,如何治理殷顽民的。”

    无恤应诺,赵鞅接下来开始给赵无恤传授了一些治民的经验,过了一会才拍了拍额头道:“是我糊涂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受封的时候,如今已经是鲁国执政,统治着一千乘之国,这些东西想必不用我来教。”

    衰老受伤的虎士比过去更贴近“父亲”形象,赵无恤心里有一丝久违的暖意,连忙道:“怎么会,小子正深恨离开晋国太早,没能多受父亲教诲,真正到治理一国时才吃了不少亏。”

    说了一会话后,赵鞅有一些累了,他每天都要花大半时间休憩,于是他无力地微笑道:“汝等暂且出去,让我与无恤独处。”

    二女举袂施礼,然后慢步退下。

    直到这时,赵鞅才将那份压在棋盘下的帛书抽了出来。

    “你旬月便破朝歌,知伯的算计落空,想来是技穷了,他在新田让自己人演了一出赵氏进攻公室的把戏,想要占据礼法大义,以公命相逼。这是国君和知伯前日寄来的信,你看看。”

    赵无恤将上面的内容扫了一遍,冷笑了起来。

    “他们要赵氏将朝歌、河内地交予公室,再勒令我带着兵回鲁国去,此生不得再踏入晋国半步,更不能继承家业!而且还要父亲告老致仕,赵氏一分为三……”

    赵鞅盯着赵无恤问道:“你怎么看?”

    赵无恤长太息,痛心疾首地说道:“看来国君之侧,出了陷害忠良的奸佞小人啊!”

    ps:《公羊传.定公十三年》:荀寅与士吉射者,曷为者也?君侧之恶人也。此逐君侧之恶人,曷为以叛言之?无君命也。历史上,老赵恰恰是“清君侧”第一人

第676章 逐君侧之恶臣(下)

    “知伯的条件虽然过分,但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不如遣使去新田申辩,请求能宽容一些……当然,让赵氏一分为三是不可能的。”

    今日赵鞅身体还是不适,他不想让众臣看到他虚弱的模样,故只是露了一面后就让赵无恤主持会议。

    赵无恤公布了来自绛都的那份“最后通牒”,被这东西吓坏了的温县大夫赵罗就怯怯地说了一番话,他一贯胆小,不敢公然对抗执政,不过他这迂腐意见,赵无恤只是在心里轻蔑地撇了撇嘴,看来温县,真的得换个主人了。

    “岂能向知伯低头!”

    一声怒吼淹没了他的话音,赵无恤顺着声音看去,是马首大夫赵伊吼道:“接受知伯的过分要求就是示弱,马首子弟战死者不计其数,若我只能带着卒伍们的尸骨返回晋阳,那那么多人在战场上死了又有何价值?”

    马首地处北国,土地贫瘠山林众多,赵伊一直想换到平原地区来,如今赵氏夺取了大半个河内地,他的新领地有了希望,可以一旦赵氏接受帛书上的条件,就意味着他不能在这场战争里获得任何好处。

    “能停战自然是好事……但得看在什么条件之下,若今日答应苛刻条件,则赵氏便要四分五裂,而且还不能保证知伯的信誉,也许吾等刚刚马放南山,他们便再度勾结范、中行的残部,拿起武器想要灭亡赵氏。”笔吏周舍停止了记述如是说。

    “这不仅是知伯的条件,更是国君之命,君命如天……若是直接抗命,赵氏便会被他指责为首祸者、叛臣。”赵罗弱弱地回了一句,他上过几次战场后被那惨烈的场景吓坏了,巴不得战争早点结束。尽管知道对方条件苛刻,但还是希望能先谈一谈。

    无恤先不发表意见,观察了一会众人反应后,群臣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多数人对这道最后通牒愤愤不平,但同时也对违背国君之命有些担忧。

    时机成熟了。赵无恤目视阳虎,他是在场众人里,对忠于国君最嗤之以鼻的人。

    “二三子!”阳虎会意,他高声大喝,声音在屋宇间回荡。

    “我不是晋人,旁观者清,且听我说说我对国君和执政的看法!”他十分无礼地对着地上啐了一口,惹得厅堂内众人侧目。

    “我听鲁国的长者孔子说过一句话,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晋侯给赵氏发来的这篇帛书是乱命,是苛政!不可从也!何况君命如天不假,但我一个外国人,只知赵氏,不知有晋君!”

    统领车兵的王孙期亦道:“不错,吾等乃赵氏之臣,非晋侯之臣。私臣只为主君服务,其余一概不知。主君言战则战,主君言和则和。”

    接着他们纷纷起身言志,愿唯赵无恤之命是从。因为昨日刚刚在大河边举行过委质效忠的缘故,赵鞅的臣下们也要开始向无恤尽忠了。

    却听赵无恤在矮案后缓缓说道:“赵氏入晋已经十二世了,世代忠良,按理说国君之命。我父子是不会违背的……”

    他不等众人出言,便突然话音一转道:“但这份帛书,恐怕没有一个字是国君自己的意思!”

    阳虎大声说道:“君子的意思是,这份帛书,其实是知伯的矫命?”

    “不错。如今朝廷有知氏和范、中行余孽等贼人专权,勾结外敌残害赵氏忠良,危害国家社稷。而君上多病志失,被知伯架空成了傀儡,不能省察吾等忠心。”

    向众人揭露了这一“事实”后,赵无恤站了起来,越说越激动。

    “有句话说得好,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赵氏作为忠臣,乃万千国人的希望,非但不能向奸邪屈服,还要坚定地拒绝知伯的妄想,继续既往的战略。”

    “知伯虽然能勾结齐、郑、卫,但他们各怀心思,绝不会统一行动,这便给了吾等各个击破的机会!别忘了,赵氏也有朋友,鲁国、韩氏、宋国、曹国、泗上诸侯,足以匹敌。等席卷东阳后,便能向西进军绛都,诛君侧之恶人,还晋国一个朗朗乾坤!”

    他振臂而呼,目光炯炯,而群臣们则纷纷跪下来,袒露右臂表明心志。

    “诛奸邪,清君侧!”

    不单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阳虎,坚定的主战派王孙期、郑龙,还有赵伊、周舍他们一一起立,然后屈膝下跪,高喊着臣子公然违抗上命的嚣张口号,响彻于温县的殿堂:

    “诛奸邪,清君侧!”

    “诛奸邪,清君侧!”

    ……”诛奸邪,清君侧?“

    数日后,韩氏主邑平阳,因为位置的关系,这里总是比绛都要先得到东方的消息。

    听着满头大汗的孙子韩虎叙述赵氏的檄文,韩不信猛地站了起来,啧啧称奇半响后才坐回榻上,细细品味里面的内容。

    赵氏在檄文里将知伯宣称的罪名一一反驳了一通,反而认为知氏才是晋国最大的奸邪,并针对“首祸者人神共诛之”,针锋相对提出了“清君侧”的口号。

    “赵氏是铁了心要与知伯对抗到底了,赵无恤离开温县后,又到野王寻我,他痛心疾首地叙述知伯垄断朝纲,拘押国君,陷害赵氏,请求韩氏能继续和赵氏站在一条战线上,祖父怎么看?”

    韩不信缓缓说道:“本来知伯身为执政,要求赵氏休战,交地是名正言顺,若赵氏不服,就是公然叛晋,到那时,韩氏就要为难了。因为晋卿里,无论是赵、范、中行还是魏氏,其实都干过弑君或僭越忤逆的事情,唯独我韩氏,几百年来一直尊公室,毕竟吾等是曲沃公室仅存的一脉……”

    韩虎犹豫地说道:“知伯以执政之尊,纠合了公室的威信、绛都国人的力量,还有范、中行在太行以西的残部,的确能凑出两倍于赵氏在晋国的军力……”

    “若加上魏氏,则是三倍……”韩不信却笑了起来:“不过我看魏曼多是不打算轻动的。其实知伯也派使者来过,他承诺只要韩氏两不相帮,便能坐享现在占领的河内地,等赵氏覆灭后,甚至还能多分韩氏一些好处,而韩氏的女婿伯鲁也能继承卿位。而魏氏那边也有人来,想要约着老夫按兵不动,韩魏两家中立互保。”

    韩虎一愣,若真如此的话,局势将从赵氏全面占优,变成处境艰难啊……太行以西自不必说,一旦齐国入局,也是个极其麻烦的对手,赵氏或许就会在这种两面的钳形夹击下慢慢被消耗、崩溃。

    他咬了咬牙,膝行靠近几步,三稽首道:“或许祖父觉得知伯的许诺和魏氏的建议很诱人,但小子认为,虽然最初知伯的阵势兵多将广,盟友众多,可最终能获胜的,还是赵氏!”

    韩不信笑着扶起孙子:“你对赵氏倒真有信心。”

    “小子毕竟在河内战场上同赵氏并肩作战了几个月,对他们的了解还是较深的,三月灭范氏、旬月破朝歌,在之前谁能想得到?但赵氏却办到了,赵无恤,他是一个可以变不可能为可能的英主,赵氏在他手里,绝不会轻易就失败。”

    韩不信点了点头:“也亏了你的判断,韩氏才能得到大片领地……其实我也曾犹豫过,我对知伯是半点信任都无,不过跟着魏氏一起中立互保,似乎是最保险的。可我再三思索后却发现,如今韩氏已经陷入太深,根本无法脱身了。毕竟韩氏的领地不比魏氏,我们横跨太行,在东面也有不少利益,若是首鼠两端,到头来知胜则会对韩氏翻脸,赵胜则会惩罚吾等的背叛,既然范与中行两家都只能撑几个月,我不觉得魏韩合力能喘息多久,中立之事,看似划算,其实是没远见的表现……“

    “那祖父打算怎么办?”

    “公然反叛国君是没好处的,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但既然赵氏子聪明到祭出清君侧这一说法来,韩氏或许可以继续追随他们。”他摇了摇头道:“真是佩服他,竟然能想到这么好的借口为自己争取大义。”

    末了,韩不信正色道:“你回去告诉赵无恤,韩氏会继续与赵氏并肩而战。但老朽的条件是,等真有一天清君侧成功了,中行氏在太行以西的数县,以及陆浑地都要交割给韩氏!此外,太行以东的战事,韩氏不再参与,我会为他守好西面,领地兵力都要收缩回城邑来驻守,我可不希望战争胜后,韩氏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

    ps:卡文,今晚就这样了

第677章 可愿来此一会?

    “赵鞅、赵无恤以晋阳、河内叛!太史,写下来,快将这一点写下来,赵氏父子背弃十二世为晋臣的忠心,我要让他们的臭名永世留于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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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中旬,当赵氏的“清君侧”檄文传来后,晋侯气得直咬牙,知跞虽然操控了晋国朝堂,但他的手段一直让晋侯以为,自己是能做得了主的。做国君的最恨臣子忤逆,加上知氏的党羽在旁边添油加醋,晋侯顿时勃然大怒,甚至要亲自提兵去讨伐赵氏。

    “君上息怒,不值得为叛逆伤了贵体,赵氏悍然叛乱,上不尊君命,下残暴民众,想来不久便会灭亡。”等晋侯脾气过了顶峰,知跞才站出来说道。

    “叛国大罪好似带毒的蔓草,”晋侯咬牙切齿地宣布,“必须连根拔除、斩尽杀绝,否则叛逆便会四处滋生。”

    “仆臣已经在做了,数日前,绛都征发的国人们已将赵氏下宫夷为平地;与此同时,河西、河东两地的数千知兵也将耿县团团包围,有赵氏的两个儿子去劝降,想来会很快陷落。然后便是广召诸卿大夫,以及友邦一同伐赵。”

    晋侯点了点头,说起这个,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道:“范氏和中行氏家主的谥号定下了么?”

    范皋夷出面说道:“定下了,分别是范昭子和中行文子:容仪恭美曰昭,有仪可象,行恭可美。愍民惠礼曰文,惠而有礼,都是美谥……”

    “这便好,二卿虽有小过,但比起赵氏的罪大恶极来,实在算不了什么,堂堂一国之卿被赵氏逼死,真是不幸……齐侯公子阳生近来如何了?”

    梁婴父道:“公子阳生听说君上要放他回齐国。高兴得以头抢地大哭不已,泣泪满面地说要效仿当年楚国陨公钟仪,归齐后尽力结两国之好,一共攻赵。”

    “善。齐侯愿以姜姓公女嫁我,而我也愿意以公室女弟嫁给公子阳生,齐晋应当尽弃前嫌才对……”

    晋侯午笑了起来,比起晋国公室一向貌不出众的公女,齐国的姜姓女子可是出了名的妖娆可人。而且个个身材修长,是后宫必备的美人,他的曾祖父晋平公就对此乐而不疲。

    看来赵氏的“叛逆”,在某些事情上也不算坏事。

    晋侯“处理”了当日政务,被知伯坚定了赵氏会败亡的信心后,再度心满意足地回寝宫享乐去了。

    等他走了之后,真正的朝会才在知氏一党的小圈子里开始。

    “韩氏看来是要和赵氏站一块了,韩伯没有来绛都面见国君和执政,只让他侄儿带来了一份自辩和诉苦的信……”知果一向报喜不报忧,一张口就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不过至少他们没有发兵来救赵氏下宫。想来韩氏也没蠢到让韩卒为赵氏前驱。”梁婴父则在往好的地方想。

    “魏氏还是不愿意发兵协助攻耿县,他们在忙着接收范氏的河东三县,不过我撤离前把男丁和粮食全运走了。”范皋夷十分不忿地说道。

    “执政,耿县城墙老旧,又有阿宵领兵,应该不难攻克,可拿下耿县后应该做什么?”

    知果接话道:“无非是以下几条,先北上晋阳,先扫清韩氏,亦或是直接东出井陉。协助邯郸和中行残兵,再与齐军汇合,灭赵氏于河内。”

    知跞却摇了摇头,否定了第三条:“晋阳尚有一万赵兵。而韩氏在太行以西也有万余兵卒,不可不防,若直接东出井陉,是给他们在内作乱的机会。”

    “阿瑶在北面统军,他已献上一计,且看接下来如何施展。吾等暂且在太行以西集中兵力作战。太行以东,让中行氏和邯郸残部坚持住,齐国很快就会有动作。其实早在六月中,齐侯听说赵氏与二卿交战,便开始征兵准备伐鲁,如今秋收已毕,大军已经出发了罢!”

    ……

    与此同时,来自河内的消息也顺着大河而下,传到了夷仪……

    “赵无恤真是胆大……”

    齐国占领的夷仪城头,望着准备渡河西进的一万陈氏大军,面如冠玉的君子陈恒开始对老朋友的举动评头论足起来。

    “如此一来,晋国就彻底分裂了,倒是给了其他诸侯一个好机会。”

    话中虽带讽刺和幸灾乐祸,可他心里何尝没有一丝羡慕。

    “子常莫不是在想,要在有生之年,完成陈氏代齐的壮举,窃国为侯?”三年前的夹谷之会上,赵无恤的这句大实话一直是陈恒心中的一颗刺。

    “我看你赵氏才是想要窃鲁窃晋的大盗!”事到如今,陈恒倒是可以直接这么反驳,可已经没什么用了。虽然陈氏之心路人皆知,唯独齐侯还昏庸糊涂,被陈氏的花言巧语和霸业的遗梦遮住了眼睛,但他们也不敢像晋国赵氏一样公然跳反……

    “清君侧……”陈恒现在觉得,若真想实现代齐窃国的梦想,从赵无恤的作为里他们能学到不少东西,像幕府就是一种极好的制度,而这清君侧,更是叛君犯上的极佳借口。当然,也得防着国内的鲍、国、高、晏反过来以此攻击陈氏。

    齐侯杵臼已经越来越衰老了,等这位在位四十多年的国君死后,陈氏便会站到风口浪尖。而这次晋国内战,却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机会,再度削弱公室和其他卿族的机会……

    虽然这时代信息传播缓慢,可齐国也在五月底便得知了赵氏与范、中行开战的消息,齐侯在四年前的大败后便一直隐忍蛰伏,与民休息,连宋之乱和鲁之乱都没搀和进去,连泗上小国也不要了,等的不就是今天么!

    于是齐国六月征兵,七月时边邑齐师开始主动对鲁国进行试探性进攻,而鲁军果然只守不反击。

    “赵无恤调了近半鲁兵去晋国交战,轻易是回不来的,这正是将鲁国从赵氏统治下解救出来的机会啊!”齐侯大喜,他预计赵氏与二卿的战争至少要打到入冬,这期间可以随意攻击鲁国。

    然而很快,临淄便得知赵氏旬月破朝歌的震撼新闻,这下子,齐侯再度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幸好不久后知伯的私信也来了。

    晋国执政在信中建议晋齐和解,然后共同对付勃勃升起的赵氏,战后属于晋国的归晋国,原本属于齐国的归齐国……这也意味着,知氏代表晋侯,愿意放弃鲁、莒、卫、泗上诸侯,来换取赵氏的灭亡。

    这是从天而降的礼物啊!当年齐庄公和栾盈的谋划也大大不如。

    “天亡赵氏,天兴齐国!”齐侯杵臼高兴得跑到太公、桓公之庙祭祀,告诉祖宗这一喜讯,他随即压制了所有的主和派,一意孤行地决定全面开战。

    而陈氏,自然是最坚决的主战派。

    陈恒一位家臣对陈氏父子如是说:忧患在国内的攻打强国,忧患在国外的攻打弱国。现在陈氏的忧患在国内(削诸卿,代齐自立),正应该鼓动国君卷入与赵氏的战争里。攻打赵氏如不胜,齐人死在外国,朝国内诸卿势力空虚,这样的话,民众便会更加怨恨公室,陈氏便无人能抗衡了!

    想法是不错,可国夏却不会傻到自己去拼杀,让陈氏在背后得利,他在军议时就提了一个建议。

    于是齐侯命令陈氏发兵西进东阳,支援邯郸、中行,与赵氏主力直接碰撞,而公室和国、高军队的主攻方向则是鲁国。

    作为家族常驻临淄的代表,陈恒领命后一脸为难地退朝了,可回到夷仪后,他却对国夏的自作聪明冷笑不止。

    “国夏以为鲁国就是一块放弃的鱼腩了么?我看不然,既然赵无恤能放心地带兵西去,鲁国那边的抵抗之顽强,或许会让他们磕掉门牙,反而是东阳这边,大有可为啊……”

    他眺望大河对岸,那里是中行氏控制的河间地,沿着河水逆流而上,便能抵达正在鏖战的河内地区,朝歌已经陷落一个月了,邯郸、范、中行的残部据守着淇水以北的地区。若陈恒一心为松散的晋齐同盟着想,就应该速速去协助守卫戏阳、雍榆、中牟等地。

    但陈氏是个贪得无厌的家族,一向先家后国,先私后公,在得到夷仪后,他们对河对岸那片地广人稀的土地,也觊觎已久了……

    所以陈恒没有第一时间带兵去往河内支援,而是派使者携带礼物渡河,去河间地招募戎狄部落,劝他们脱离即将树倒猢狲散的中行,归附陈氏!

    他要争取在明年开春前,让河间地北部那数十个戎狄部落易帜。

    陈恒自己则借口兵甲器械不足,在夷仪磨蹭了许多天,思考着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将中行氏在河间地南部的那几个县邑搞到手……

    “要不要派使者联络下赵无恤呢?”陈恒有些犹豫,他一方面希望晋国内部打得越乱越好,越久越好,顺便把齐国公族削弱一番。但他同时也忌惮赵无恤此人,若卧榻之侧的赵氏太过强大,对陈氏并无好处。

    不过没等陈桓有行动,赵无恤却主动来联络他了。

    “无恤奉父命伐君侧恶臣,旌麾北指,戏阳已降,雍榆束手。今治兵甲三万,将秋狩于中牟城下,子常可愿来此一会?”

    陈恒将这封信揉成一团扔进大河,无语凝噎,赵无恤在这次战争里真是以一个“快”字震惊天下了,才破朝歌不久,这么快就开始经略淇水以北了么?若这是真的,他就更不会去招惹赵军了……

    因为赵无恤的意思很明白:“我不想与你为敌,休要过来自找没趣!”

第678章 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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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无恤在给陈恒的信里说谎了,他非但没有三万甲兵,手头算上民夫劳役,算上收编的三千邯郸降兵,连两万人都不到……

    不过他也说了实话,在中行氏覆灭的消息传开后,原先隶属于邯郸氏的各县都觉得自身难保,在赵无恤遣轻骑和散卒四处制造大军即将到来的恐惧下,戏阳县首先投降。←百度搜索→

    随后,在戏阳县兵的协助下,范氏在太行以东最后的领地雍榆也独木难支。被小股赵兵围攻不久,县吏和不愿意降赵的人以为赵氏大军将至,便弃城而走,渡河往对岸的卫国去了。

    两邑既下,如今在洹水以南,淇水以北的,就只剩下五千户大邑中牟了……

    到这时,西面晋侯与知伯宣布赵氏为叛逆,夷平下宫,围攻耿县的消息他已经通过韩氏得知。而东面鲁国形势也不乐观,从六月份起一直在承受齐国的零星攻击,这种不痛不痒的骚扰从八月下旬起正式变成了数万人的大举进发!

    两面受敌的情况下,赵氏面临抉择,战略上的抉择,孰轻孰重,关系到胜利的机会和家国的未来。

    这期间,邮无正这么劝说赵无恤:“不如帅军从孟门西进,和晋阳赵兵汇合,寻求机会一举击败知氏,再进入绛都,如此,便能实现清君侧了!”

    但也有人反对道:“若如此,赵军要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以万余兵卒西进,寻找数倍于己的敌军决战,固然会很快结束战争,但即便胜了也是惨胜,赵氏很可能要损失惨重,反倒让魏氏等观望者捡了便宜。←百度搜索→”

    赵无恤有自知之明,虽然他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可实际上跟明初的朱老四不可同日而语:朱棣攻克南京便能篡位。可赵氏就算费劲全力攻克绛都又能怎样,晋侯只是傀儡,知氏大可以带着他跑回领地去。一旦一击不中,反倒将主力困在太行以西。赵氏抛在后面的河内、鲁国和可能会丢得一干二净。

    在西进战略被否定后,也有来自鲁国的家臣劝说赵无恤先东返鲁国,击溃卫、齐后再转身对付太行以西的诸卿,同样,也有人对这个计划提出反对。

    “不然。齐负海岱,幅员千里,人口四十万户,可不是想击败就击败的。上次齐国大败于赵氏,定然铭记在心,我听闻齐侯在国内无一月不训国人,一心渴望报仇雪耻,主力东去与齐战与河济之战,或许在大战十余,小战数十后真的能将齐国人击败。可那时候赵氏肯定也精疲力尽,西面晋阳孤立无援,实在不是好的策略……”

    就这样,赵无恤暗地里戏称为“总参谋部”的家臣团各抒己见,却终究与他的心意不合。

    如今赵氏虽然取得大胜,但局面依然不容乐观,也是不幸中了“狡兔三窟”这句话,他们的战线分裂为三条:

    第一是西部战线,由晋阳和韩氏领地、长子县等分散在丘陵和盆地的城邑组成,晋阳一万兵赋。韩氏万余守卒,攻则不足,守则有余。

    第二是东部战线,也就是齐鲁边境。鲁国那边赵无恤留下了两千武卒,以及半数三军,同样是守重于攻。

    第三是从河内一直往北,直到柏人的中部战线,也包括卫国在内,在这里。赵氏兵力也不占优势,但士气上却是压倒性的!

    如今放眼四望,这条战线上的敌人已经没有敢和赵无恤野战的了。

    赵无恤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东西二线撑到入冬没问题的,二三子别忘了,冬天,才是赵氏最强大的盟友,一旦入冬,无论是西线还是东线,敌军都将无可奈何!“

    在这个时代,冬季才是军队最大的敌人……

    他起身宣布道:”但在中线,一旦入冬,吾等也将寸步难行。三线中唯独中线是占优势的,不如就将这条优势发挥到最大!所以我决定集中兵力,尽快从中线打开局面,争取入冬降雪前击穿障碍,打到邯郸去,打到柏人去,打到井陉去!”

    “中线?井陉?”家臣们面面相觑,西面是西赵的核心晋阳,东面则是东赵的根基鲁国,这两处遭到进攻,按照常理应该发兵去救才对,赵无恤却决定暂时让他们各自撑住,反倒要先从据守的邯郸、中行处起手么?

    赵无恤开始讲述自己的理由:“邯郸氏连丧二主,人心散尽,已经成了一节腐烂的空心竹子,只需要一军之众便能捅个通透。邯郸氏的三千兵卒也被俘虏好几个月了,他们深受军吏训导,基本接受了赵氏乃邯郸之主,也是他们主君的现实,有这些人带路,攻略邯郸无往不利!”

    “邯郸既破,接下来就是中行氏的东阳、河间,鼓肥和河间地的戎狄部落都是群反噬主人的中山狼,有析成鲋、翟封荼去鼓动,说动他们发动叛乱并不难。“

    ”等扫清中行后,消灭后方的威胁后,回晋阳最方便的道路,也是直捣知氏老巢最方便的捷径井陉便能打通!到时候形成一个敌人意想不到的战略大回旋,以弧形之势回归晋阳,发东阳、太原之甲,再沿着汾水南下,约合韩氏横扫诸卿,则绛都可下也!当然,因为位置的关系,还能稳定长子县,并看住卫国的异动。“

    先中后西,最后解决东线,这就是赵无恤的战略计划。

    一番话说服了众家臣,八月底,秋收已毕,赵无恤留下五千人驻守河内,他则带着主力挥师北上,开始围逼中牟县。

    ……

    正如家臣们所言,中牟是一座五千室的大城,此处原为卫地,系卫国北界,后属于晋,再归入赵氏。

    这里不仅是晋国扩大对外兼并战争中的军事重镇,同时也是齐、晋、卫之间的交通枢纽,北上邯郸、柏人的必经之路。

    赵无恤遥望林木葱葱,中牟土黄色的外郭出现在地平线上,不由感慨地说道:”当初中牟设县时,晋平公问赵文子说,‘中牟是晋国的要地,是邯郸的重镇。我想选用一个好县令,派谁去好呢?’赵文子便推荐了自己的仇人邢伯子,并声称‘私仇不关公事‘。他就是这样一个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人,若是晋国执政能像他这样,何至于四分五裂争斗不休,可惜我没有机会一睹曾祖父的风采……“

    赵无恤的御术老师王孙期就在旁边,他便道:”世子想要与赵文子同游,可知道,当年赵文子想与之交游的早逝者又是何人?“

    无恤笑道:”我当然知道,曾祖父和叔向路过九原墓地,曾说过,若是能让在这里埋葬的历代卿士复活同游,意属谁人?文子意属者,正是范武子,他是范氏的第一代家主,纳谏不忘其师,言身不失其友,事君不援而追,不阿而退……”

    王孙期严肃地说道:“但时过境迁,如今恰恰是世子灭亡了范武子的后人,若文子再世,以他容易触景生情的性格,不知要如何感慨了。”

    赵无恤笑道:“你说得对,就好比当年文子推荐的中牟县大夫是贤明的邢伯子,如今管辖这里的,却是赵氏的叛臣!”

    王孙期叹息道:“不错,中牟不比之前轻易夺取的两县,这里城坚民多,较为富庶,且易守难攻,恐怕要花不少时间。中牟宰臣佛肸,我与此人见过几面,恕我直言,他虽是个背弃主君的小人,可也是一个偏才,是昔日赵氏最能干的宰臣,仅次于董子……”

    赵无恤目光突然收缩如针,佛肸,后世因为孔子而留名史册的人、以赵无恤听说过关于此人的种种事迹来看,绝不是等闲之辈,难怪历史上赵氏两代英主花了二十多年时间,才将中牟城摆平,这是自朝歌城后,无恤面临的第一块硬骨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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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介绍:
重生春秋,成为卿族庶子,被赶到马厩与牛马为伴,谁知霸业竟由此奠定,三家分晋?太低端了,我还是玩赵氏代晋吧!
老子乘牛西行,仲尼意气风发,吴越相争美人离殇。渭水之畔,曲裾深衣的伊人吟诵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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