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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月新番     春秋我为王txt下载     春秋我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49章 大风 6

    readx();    PS:七月最近有个坏习惯,就是喜欢前后改文,qi,dian的会实时更新新,但盗文就不行了,所以看盗文的读者觉得前后矛盾,看懵了也别怪我,第二章在晚上。

    ……

    “翟封荼是否叛中行氏?恕我无可奉告。”

    营帐内,面对被审问者的反质问,赵无恤一概不答。

    “此事暂且不提,但外臣久闻赵氏君子招贤纳士,在鲁、宋、卫也做出了一番大事业,甚至逼得齐、郑不能与敌,本以为是位坦荡豪杰,孰料却是个阴谲之人!居然做出侮辱死者,半道埋伏之事!”公孙尨狠狠地说道。

    翟封荼先自称“小人”,投降后又称“下臣”,但公孙尨却坚持称“外臣”,表明他的不降态度,但赵无恤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侮辱死者?这是怎么回事?”无恤故作疑惑,询问身边的侍卫漆万,漆万附耳说了如此这般,他这才颔首:“原来如此……”

    他对公孙尨说道:“我虽与范禾有仇,实则好好收敛了他的尸体,在安全的地方掩埋。其余范、邯郸的将士尸身也没有加以残害羞辱,甚至连首级都不砍,只让兵卒们割左耳计功,毕竟大家都是晋人……“

    公孙尨愕然:“那赵兵在营前公然挑衅时,插在矛尖上的头颅是怎么回事?”

    “那些所谓的头颅,多半是假的,从普通兵卒的尸身上取下伪装的。”

    “假的!?”

    “然,我只是让我的部下去挑战,至于他用什么样的手段,就任由他发挥。”无恤笑道:“田贲本是轻侠恶少年之辈,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公孙尨却不依不饶,怒目道:“那还是赵将军约束不力之过!即便你如此狡辩,还是掩盖不了赵氏的做法下作!”

    赵无恤大笑:“那当年邲之战时,中行桓子为主将,赵旃借请平之名。前往楚军大营前挑衅,在门口铺开席子破口大骂,极为不雅,这应该怪中行桓子无礼、下作了?”

    公孙尨无言以对。赵无恤继续道:“何况要论起来,数次遣死士刺杀于我,又陷害栽赃的中行氏、范氏更下作!你说我阴谲?不错,我父亲主之以正,我便要辅之以谲。只有这样,才能战胜更加卑鄙的范、中行二卿!”

    公孙尨不说话了,但和翟封荼不同,赵无恤也无法劝降此人,只能让人再将他押下去。

    “主君其实是和当年中行吴一个性情的人,他颇为欣赏公孙尨的忠诚,大有在此战后将其放归之意……”从帐篷后露出真容的杨因听完了全程,此时对赵无恤说道。

    赵无恤道:“无妨,就算放他回去,我还是能让公孙尨变成一枚棋子。扰乱敌人军心的棋子。”

    他与公孙尨说这么多废话,还让此人“碰巧”撞见翟封荼,自然不是平白无故的。

    从翟封荼处,他得知中行氏大军里,至少有四分之一兵员是征召来的白狄人,其中不少部族酋长还是他的亲戚。戎狄无亲而贪,指望他回去劝降这些人为时尚早,但在适合的时机把公孙尨放回去,再在合适的时机让翟封荼在我军中露面。中行寅必然对手下的狄兵疑心大起,不敢放心使用。狄人们也会惊疑不定,人心一旦散掉,作战时就没法齐心协力了……

    然而就在这时,却突然有人来报。说是范、中行氏又遣人来挑战了!

    ……

    赵军大营,望楼之上。

    赵鞅、赵无恤等人正在观望中行氏和范氏的邀战。

    和昨日一样,也是前头一师之众逼近赵氏营垒,后头近万人压阵。

    赵鞅问道:“昨日我侄儿去迎战,不分胜负,今日不知谁愿出战?”

    家臣们纷纷请战。赵无恤却道:“父亲,小子认为,今日不宜迎战。”

    赵鞅微微皱眉:“为何?”

    “昨夜二卿被小子派去挑战的人羞辱,一怒之下派兵出来追击,结果遭我埋伏,全军覆没,本应该士气低沉才对,可父亲你看那旗帜……”

    众人放眼望去,那里虽然离赵兵大营比较远,有好几里地,但身在望楼之上,居高眺远,又是晴天,兼且敌人的兵卒不少,所以远望过去也能看个大概清楚。

    中行氏的熊罴旗,英武威猛,范氏的御龙旗,张牙舞爪,皆迎风飘扬,昂扬向前。

    “再看那些兵卒……”

    二卿今日派出的兵卒想必是精锐中的精锐,竟人人披甲,武器整齐精良,而且一副赵兵出营就要往前冲的架势。

    杨因吸了一口凉气:“敌军士气旺盛啊……”

    赵无恤道:“不错,肯定是敌军中有看破我计谋的家臣,想反过来利用范禾、赵稷战死的事情大肆宣扬君辱臣死之义,导致二卿的精兵一心要为主报仇,此时若出战,若胜了则好,若是受挫,恐怕会涨了敌军士气。”

    “那无恤你的计策,不是起到反作用了么?”

    “并非如此,能同仇敌忾的人只是少数,父亲再看那些压阵的大军,虽然努力摆出阵型,但其旗帜低垂无力,兵卒似是扛不动兵器似的,而且人人脚步迟疑不前,若真心想要决战,他们只要逼压大营,逼迫我军出击即可……”

    赵鞅放眼望去,果然如此。

    无恤道:“所以挫敌士气的计策还是有效果的,如今就要再接再厉。”

    赵鞅问道:“如何再接再厉,且说来听听?”

    “很简单,那就是在敌人欲战的时候,不要出战。“

    有人出言反对道:“岂有不出战而让敌军气泄之理?”

    无恤解释道:“兵法,敌人早朝初至,其气必盛;陈兵至中午,则人力困倦而气亦怠惰;待至日暮,人心思归,其气益衰。善于用兵的人,敌之气锐则避之,趁其士气衰竭时才发起猛攻,这就是正确运用士气的原则!所以,吾等要让卯足了气势的敌人精兵扑一个空!待到他们士气丧尽。反复几次。再让公孙尨回去下战书,约定时间进行决战,何如?”

    ……

    于是,这一日的挑战。因为赵兵的杜门不出,高强挑选出的那些精兵从中午等到傍晚,士气渐渐衰竭,失去了战心。

    “赵氏父子不接这招啊……”高强望着坚如磐石的赵兵营寨,苦笑着摇了摇头。

    随即他便惊闻。范吉射气不过赵无恤对他二子尸身的残害,竟向中行寅讨要了百名在棘津中俘虏的鲁国人,在太阳落山前,押送到赵军营门外数里处,斩首杀害!

    高强气得直跺脚:“范伯糊涂啊!他以为杀了那些鲁人能打击到赵兵士气么?这是给对方送去了同仇敌忾的理由啊!”

    ……

    望着夕阳下在阵前被斩首的那近百鲁人,赵无恤露出了一丝冷笑。

    可当他回头面对一众来自鲁国的家臣、将士、兵卒时,却带上了一丝悲愤。

    “我对不住二三子啊!”

    “无恤乃是鲁国执政,但我还有另一重身份,我还是赵氏子孙。何况过去对齐国作战,赵氏没少对鲁国帮助。于私于公,赵氏有难,我都得参与进来。但二三子都是鲁人,与晋国的内乱无涉,将汝等带入战祸,我心中很是忐忑不安。幸好自从入晋时,只要有我在场的战事,都屡战屡胜。”

    “只可惜,棘津一战,鲁军不幸受挫。不少东地的鲁大夫和兵卒被俘,我身在营内,心里却时刻关心着他们的安危,本以为是诸夏的交战。范、中行作为百年卿族,应该会讲究礼法,善待俘虏。鲁国有一道法律,如果鲁国人在外国见到同胞遭遇不幸,沦落为俘虏和奴隶,只要能够把这些人赎回来帮助他们恢复自由。就可以从国家获得金钱的补偿和奖励,无恤不才,是很想用对方的俘虏,亦或是金钱赎回被俘者,让他们早日归鲁的……”

    “但!”赵无恤愤怒地指着夕阳下血淋淋的场面道:“我却没想到,范氏与中行氏,竟然做出了这么惨无人道的事情,他们屠杀了被俘的鲁人,让他们死在同乡、袍泽的眼下!杀人者则在旁边哈哈大笑,简直是禽兽行也!”

    一时间,鲁人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赵无恤很清楚,虽然武卒的士气旺盛,但随军的鲁国右军对于这场发生在远离家乡外的战事,多半是有些懈怠的。只是出于主君命令,不能不从而已。他们的心思,还是放在鲁国数月后的秋收上,对敌人却很难生出仇恨之心。

    然而今天,二卿不理智的杀俘行为,却给赵无恤送了一个激励兵卒的大礼包。

    兵法有言,合军聚众,务在激气,而要激励鲁人,最好的方法除了军功授田外,就是利用他们的乡党情谊,以及隐隐约约的国别意识了。

    范、中行在屠杀鲁国降兵,在杀害自己的乡党!

    那他们就不单是赵无恤的敌人了,也是所有鲁籍兵卒的敌人啊!

    而且如今看来,作战不利时投降活命这条路,基本被封死了,除了拼死一战,别无他法。

    赵无恤的这番话很是诚恳,直让鲁人们声泪俱下,士卒们坐着的泪水沾湿了衣襟,躺着的则泪流面颊。把军队置于无路可走的绝境,就会像专诸、曹判那样的勇敢了。

    颜高捏紧了大弓,大声宣扬复仇之义,其他人也满腔怒火。

    对此,无恤心中很是满意:杀敌者,怒也,取敌之利者,货也,如今这两者都齐全了。

    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两天后,范、中行屡次挑战未果,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精锐们的士气渐渐低垂。

    而赵无恤等待已久的“大风”,也终于到位了。

    这一天入夜时分,公孙尨坐上了一辆安车,被送归敌营,他手里还攒着赵鞅亲丫丫电子书的战书。

    而赵兵将紧随其后,学习鄢陵之战里楚军的战术,凌晨出发,全军逼压敌营,让他们不得不战!

    赵无恤跃马于原野之上,身后是黑压压的赵、韩联军,望着露出鱼肚白的东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决战,将在今朝打响!(未完待续。)

第650章 大风 7

    readx();    PS:咳,上一章的结尾又小改了几句话,不影响剧情。

    ……

    是夜,赵、韩两军的大营处。

    虽然昨天说好了三更才开拔,但二更时分,众人便起来了。营内没有点太多火,而是静悄悄地集合,各营都提前备下了饭食,兵卒们席地吃饭,军吏们则踏着月色星光,聚集到中军处领军命。

    赵鞅已经披挂整齐,他登上特地筑起的将台,各营的将领、师帅、旅帅、卒长皆受召唤,目光盯着主君。赵无恤也在其中,他不知道在这决战之日里,赵鞅是怎样的心情,昨夜是坦然安睡,还是在辗转反侧?

    去年,效仿东赵的“军功授田”,加上有邓析规正法度,西赵也有了一个系统的赏罚之法。胜利后许诺什么的不必说太多,但所有人都以为,赵鞅除了重申了一下军纪外,还会发表一番激励士气的演说。

    赵鞅的话却极其简略。

    他慨然言道:“二三子勉之,从今天以后,就没有范氏、中行氏了!”

    虽然话语寥寥无几,却嘹亮雄壮,让所有人都头皮酥麻,精神一振,连赵无恤也忍不住握紧了腰间的干将剑。

    “这就是赵鞅啊……”无恤想道,不用靠太多手段,光是人格魅力和气度就能将赵氏凝结在一起的英主,历史上的”简襄之烈“,若无简子打下的基础,亦无襄子的全盛。若自己骤然取代赵鞅的位置,在许多方面也不一定能做得更好。

    之后赵鞅便令诸将归回,预备作战,但却唯独喊下了赵无恤,对自家儿子,他还有几句话要说。

    “勉之啊,无恤,行百里者半九十,先前做了那么多事情,只剩下最后一战了。赵氏是输不起的。你我前面不但有范、中行在,后面还有知伯心思叵测,一朝落败,则满盘皆空。只能落到亡族亡家的地步。此战不但是为了争夺权势,为了长久积累的仇怨,也是为了你的妻儿,为了你的阿姊,弟、妹而战!”

    “小子明白!”赵无恤郑重下拜后。也抬眼盯着赵鞅道:“我会尽全力,也希望在二卿彻底灭亡,知氏再也无法胁迫赵氏后,父亲能答应我一件事!”

    ……

    三更将至,众将领命返回本营后,便将赵鞅的话让人传播出去,不一会,整个大营都在重复它。

    “从今天以后,就没有范氏、中行氏了!”

    随后,依据众人各自不同的领兵风格。各营分别展开战前的动员。

    郑龙对黑衣亲卫门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贪功冒进,而是要好好保护主君的中军大旗。

    马首大夫赵伊受赵鞅所激,回忆前些日子的小战,觉得其实中行劲卒也不过如此,只要加一把力就能击败,于是他豪言壮语,宣扬建功立业之事。

    而作为此战配角的韩虎则温言勉励韩兵,让他们既不要怯场,也不要太过于冒进。平白损失了性命。

    而赵无恤则带着数十亲卫,威严地按剑巡行,检查各旅的战前准备。

    对盗跖这样的勇壮之士他以豪言鼓励;对虞喜这种利禄心强烈的人他许以功名,对穆夏这样的忠实之人不需多言。只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对桀骜不驯的田贲,则用军法吓唬;对尚存有疑虑的鲁国大夫,他则温和地表示:临战,你只要跟着我的将旗就行了。

    他对晋国籍的军吏们许诺道:“汝等是晋人,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故而在鲁国未得封地。可这硕大的晋国,硕大的河内、东阳,都是膏腴之地。此战之后,恐怕要多出不少无主的城池宅地,能不能在战后得到那些地方的赋税和钱帛,就看今日的表现了,二三子勉之啊!”

    至于普通士兵,武卒的士气不用愁,他们虽然是拿军饷的募兵,但几年下来,已经不全然为了钱帛和田宅战斗了,赵无恤在他们当中建立了个人崇拜和无比的忠诚。

    至于鲁国右军,则要依靠前几日鲁人俘虏被残杀一事,来刺激他们的愤怒和乡党团结之情,让他们不要将这场晋人的内战当成分外之事,兵卒们受到宣传的引导,纷纷发誓与范、中行不共戴天。

    赵兵士气大振,众人皆言:“军心可用!”

    ……

    今天的赵营极其热闹,从两更起就没消停过,公孙尨被关押在特定的营帐中,心里忐忑不安。

    “前几日还不是这样,赵氏这是要夜遁,还是要发兵去逼营,开始决战了?”

    思来想去,还是后者的可能性要高一些。

    公孙尨不太担心范、中行氏会遭到偷袭,因为这万余人的动静是很大的,而且大营外也有外围的障碍和巡逻的岗哨,恐怕不等他们靠近两三里,就会被发现。

    他只担心一旦开战,先前屡战屡败的范氏还能不能鼓起一战的勇气,这一次,主要还是得靠中行氏的东阳劲卒……

    就在这时,他却被数名守卫走进来提溜了出去,一路带到了中军处,再度面见已披挂上甲胄的赵鞅。公孙尨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连主帅都一身戎装,看来这场决战是避免不了了!

    随即赵鞅出乎他意料地宣布道:“我要放你离开。”

    “中军佐,这是……”公孙尨一惊,有些不可思议。

    前日在赵无恤帐中时,他虽然当面说赵无恤卑鄙、阴谲,但对赵鞅,他却是满心的敬佩。

    在公孙尨被俘后,他遭到了严厉的审讯,面对死亡的威胁,他亦闭口不答,于是那个戴着面具,手段歹毒的赵氏家臣觉得撬不开他的嘴,便建议道:“不如杀之!”

    可赵鞅却颇为欣赏公孙尨的忠诚和勇敢,摆了摆手道:“各为其主,何罪之有?”便做主放过公孙尨一命。

    现如今,在大战前夕,他又要放自己离开?

    这才是大国之卿该有的气度啊!

    公孙尨一阵激动,随即觉得自己心态不太对,他竟身出了一丝不该有的感激。

    于是公孙尨镇定心神问道:“敢问中军佐为何要放我?”

    赵鞅大度地笑道:“反正你半句话也问不出来,留你在此也是浪费我赵氏的粮食,不如让你发挥点用处。替我向范吉射送一封信,送一封战书!”

    ……

    “今日之战,你和能走动的狄骑要随我一同上阵。”

    抚慰完将士们后,赵无恤又唤来了自称愿意当带路党的翟封荼。说今天要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翟封荼大惊,这跟他预想的可不一样啊,他连忙推脱道:“虽然有心为将军效力,可惜吾等狄人不识赵军的旗号、金鼓,恐怕无法统一指挥。反倒会乱了将军的阵脚啊!”

    赵无恤大笑道:”能乱我阵脚,那也算是汝等的本事,人不需要多,有十余人在我亲卫附近即可。”

    见翟封荼依然犹豫不决,赵无恤指着擎旗者道:“休要推辞,你熟知中行战法和弱点,等会少不了要你在旁参赞。瞧,我还为你修复了那面鼓地狄人的旗帜!”

    翟封荼知道赵无恤这是一定要他随军去露面了,只能装作欣喜地答应。

    三更时分,各营纷纷出发。翟封荼也跟在赵无恤身侧,他能感受到黑衣侍卫们鹰一般的目光,若他敢有异动,肯定会被手弩射穿,或者被那些锋利的武器砍掉脑袋……

    然而在经过赵鞅中军大营前时,他却再次遇到了一个万万不想遇见的人!

    公孙尨垂首坐在一辆安车上,似乎也觉察到了目光,便抬眼一看。一眼就见到披挂甲胄的赵无恤,英姿勃勃,而老熟人翟封荼。也衣着鲜艳,正骑行在赵无恤的身侧,笑容谄媚,俨然一副赵氏家臣。无恤亲信的模样!

    他惊讶地张了张嘴,随即怒目而视翟封荼,这个人,果然叛了!

    翟封荼也只能硬着头皮迎着公孙尨的目光走过,然后目送公孙尨在一些赵兵的押送下,乘坐安车第一个出了大营。

    “将军。此人要去做什么?”翟封荼故作随意地问道。

    无恤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我父亲欣赏公孙尨的忠勇,决定放他回去,顺便给范吉射下一封战书。不过等他到达敌军大营时,我军已经兵临营前,留给范、中行氏的时间,可不多了。”

    翟封荼暗骂不好,这样一来,他的后路相当于被封死,只能死心塌地服侍赵无恤了。

    也不知道中行伯听闻自己降赵,还跟随在赵无恤身边后,会不会对营中白狄部众生出耿介来……

    想到这里,他更是觉得自己彻底中了赵氏的套,不但自己遭殃,还得连累不少人,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勉强笑道:“是啊,赵军强盛,我看范、中行剩下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

    就在公孙尨前脚离开的同时,赵军也在进行最后一项战前仪式,他们开始了每次大战前例行的卜算。

    春秋时代的“军礼”包括了交战的规则,虽然那些规则现在已经分崩离析,没多少人遵守。此外也包括祭祀礼,这种仪式却一直流传后世,战前进行占卜,祈求神灵保佑战胜,是用来坚定将士的必胜信念。

    所以春秋时期,诸侯在发动战争之前,大多要占卜。

    就赵无恤所知,最著名的,莫过于秦晋韩原之战前,秦穆公占卜决疑,卜官徒父卜之,得《蛊卦》,卜辞曰:“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蛊》之狐,必其君。吉也,三败晋师,必获其君。”

    果然,在韩原之战中,晋师三战三败,晋惠公也被俘。

    而到了晋楚鄢陵之战时,晋厉公为此占卜,史官得《复卦》,卜辞曰:“南国窘,射其元王中其一目”。果然,在此战中,楚师大败,楚共王被射中一目。

    这都是正面的例子,虽然有的听上去太过玄幻,其真假赵无恤不得而知。如今,博学的赵氏家臣周舍,自然是主持占卜仪式的不二人选。

    赵鞅让阳虎一同登坛协助占卜,当周舍得出占卜结果,喃喃张嘴说了一句话后,化名“乌有先生”的阳虎微微一怔,只可惜他戴着面具,旁人不知道他的表情。

    但随即,阳虎便将占卜的结果接过,手捏成拳,对赵鞅父子说道:“此战大吉!”

    随即他又朝所有人大声宣布:“此战大吉,战则必胜!范、中行当灭,赵氏当兴!”

    欢呼声响起,那些信这个的军吏和士卒安下心来,对有的人来说,这区区一句话比任何激励和誓师更要管用。

    赵鞅正式下令,出营,朝着北方开拔!

    为避免中行氏提早发现,他们也没有举火。各部出营的先后顺序以及中军、两翼等各个阵地的组成部分在昨夜的军议时就定下了,赵无恤的武卒是前锋。

    赵无恤骑行到了阳虎身边,轻声问道:“先生,真的是大吉么?”

    阳虎看着赵无恤的眼睛:“是吉是凶重要?我纵使说出来,君子信么?”

    无恤微微一笑:“不信,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而已……”

    占卜到底是吉是凶他无所谓,只要将正确的结果宣布,让迷信的士卒放心就行了。

    作为全军的前锋,赵无恤带着翟封荼等人纵马向前走去,也不回头,只是对身后阳虎道:“我相信的是,赵氏之命,由我父子,不由龟筮!”(未完待续。)

第652章 大风 9

    readx();    交战场选的是平原地带,有利于大兵团会战,赵无恤麾下的数千步骑很快就提上了速度,奔腾雷动,尘烟翻滚,如箭般刺向敌军!

    而对面的数千狄人,似也不俗。

    其实中原诸侯的步卒成为主力的时间较晚,长时间以来都是以车战为主,这在中原尚能勉强,但一旦深入到周边的边鄙之地,那里战场地形复杂,道路险要,战车难以施展作用,对以车兵为主的晋军极为不利。

    而在这些环境里生存的戎狄则多为步兵,以少数单骑杂之,这样能适应复杂多变的战场环境。所以最初,反倒是中原人学习戎狄,开始在边境作战时将徒卒作为兵种,中行吴和魏舒的“毁车为行”正是这种情况下的产物。

    所以白狄亦有悠久的徒卒传统,且兵卒凶悍,吃苦耐劳,一直是中行氏军队中的一大支柱。赵无恤不知道的是,他对面的这支狄兵,曾在历史上的六卿之乱里,在范、中行已经败退朝歌、东阳,大势已去的时候,竟凭借一己之力奔袭数百里,跨越太行山杀入绛地,一度威胁到了晋都的安全,几乎将局面扭转。

    可在这个历史线上,因为赵无恤的出现,他们注定不能有那样出彩的表演了。

    赵无恤俘获翟封荼后,也得知了这支狄兵的弱点:他们虽然勇敢善战,却容易冒进,而且军纪不好,只强于散斗,而不擅长列阵厮杀!

    交战伊始,在小王桃甲和析成鲋两名狄人小帅的带领下,白狄人象涨潮的海水一样涌到武卒的防线前面,他们靠前的人身披兽皮甲,披头散发,后排则是一些精于狩猎之道的狄人弓手。

    突然间,无数的号角吹响,狄人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手里的剑、矛猛地敲击蒙着兽皮的盾牌。狂飙一般冲了上来。

    小王桃甲和析成鲋带着所部陷阵曲的狄兵们浴血而前,他们被征服的时间较早,已效忠中行氏三四十年,得到的好处不亚于还独立时。所以比较忠诚。

    他们作为部族之长,同时也是第一流的猛将,尤其小王桃甲简直就是为战争而生的。

    他手中的长殳乃”五兵“之一,作为一种锤击武器,长度和短矛差不多。不是很长,却又重量十足,从晋地购铁铸造的铁殳重八十斤,折合后世的重量约四十公斤,配上他的神力,挥动起来无坚不摧,敢挡在前边的赵卒尽被摧折。不是戈矛被砸断,就是皮甲被砸瘪,要么趔趄后退两三步颓然倒地,要么直接被砸飞。一个接一个地给他腾开前进的道路。

    而析成鲋也不俗,他虽然与小王部是姻亲,但一直争强好胜,处处与小王桃甲争风,见其这么勇猛,他也不甘落后,带着部众奋力前击。

    一般而言,中原诸侯的军队对这些狄人的战术是比较陌生的,通常会被他们的勇猛吓一跳,然后阵线被冲破一个窟窿。

    今天似乎也一样顺利。在狄人的迅猛攻击下,那些赵兵松散的阵线一触即溃,开始缓缓后退。

    然而,当狄兵们凭着一股勇气冲杀。开始深入到武卒偃月型的阵中,正打算大杀四方时,一头撞上的却是赵无恤铺开的坚阵!

    ……

    正前方,两千赵氏矛兵列成横阵,组成半月阵形,他们躲在高大的松木盾后方。矛尖向前,严阵以待。

    那些由黑铁铸造的矛头,在阳光下显得冰冷而粗糙,它们的光芒或许不如青铜耀眼,却更为致命。

    狄人们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矛头,勇猛无前的气势一下子就停顿了,这就像在山里逮到了一只刺猬,却无从下口,他们有些不敢冲上去。

    然而对面却不等他们考虑清楚,矛阵开始缓缓移动,朝他们扑了过来!

    因为方才冲的太狠太靠前,这些居前的狄兵仿佛进入了一个大口袋,不好后退,在小王桃甲的催促下,只能硬着头皮往里继续冲。

    下一刻,敌我两军相撞。

    赵氏武卒的长矛长达一丈!而狄兵们则顶多是七八尺的戈矛,他们只能用血肉之躯去抵挡矛阵前进,血花迸溅,矛尖贯胸而出,当场死亡,十来个人因此倒地。

    ”冲不动啊!“

    狄兵们纷纷如此抱怨,他们的勇敢已经消退,松散的阵线在不断被压着往后退。恰在此时,方才被落在后面的狄人弓手才气喘吁吁地赶上来。

    “快放箭!”析成鲋大声命令道。

    然而就在狄人释放了稀稀疏疏的箭矢后,对面却已经还以颜色了。

    一阵密集的弩矢从两侧射来,刺穿了更多的人,而箭雨从天而降,洒在他们头上。

    赵兵的远程火力太猛烈,几乎是一瞬间,战场形势异变。狄人尸体倒满原野,又被向前移动的矛阵踩在脚下,叫未死的人心悸不已。

    “事到如今,如果冲不开,就会被赵兵碾平,杀死!”

    见部众胆气渐丧,小王桃甲大声呼喊,勇敢地向前,手中的重器猛地砸碎了一块盾牌,又扫开数名矛兵。

    他在赵兵坚阵面前憋屈了半天,早就忍耐不住,等不及了,只见他嗔目横殳,突破一个缝隙后,带领狄兵们,挥动长殳,将对面的赵氏兵卒敲死、砸倒。

    乘着那个裂缝还来不及合拢,他冲了进去,小王部的人众紧跟在后,这些人是他的亲族,人人披着甲,用的长矛,属于小王部的精锐。

    析成鲋大喜过望,高叫:“析部!跟着冲进去!”不过他们受小王桃甲鼓舞,大都已冲到他前面去了,而他落在后面,也因此逃过一劫……

    ……

    发狂的小王桃甲凭借一己之勇跃入敌阵,盾墙也同时在他的重压之下瓦解。但赵兵岂能轻易让开?长矛自四面八方向它捅来,他长得高大却不影响身手灵活,手中长殳左击右击,将这十余支长矛的矛尖悉数摧折,赵兵们脚步踉跄地闪避这名狄人猛将的攻击。

    小王桃甲斩杀的赵卒虽不少,却始终无法突破他们的第二层阵线,只能拼命战斗,维持身后的破绽,只要此人不倒下。赵兵阵线的缝隙是合不上的。

    他想着,若是能找到赵无恤的所在,一阵猛冲猛杀,将无恤杀死。便能赢得这场交锋的胜利。

    只是在千军之中,他找不到无恤的所在,于是小王桃甲朝前方似还有无穷无尽的赵兵大呼:“我来取赵无恤性命了!”

    ……

    ”果然如翟封荼所言,此人极为悍勇,不亚于齐国的三勇士……“

    小王桃甲的怒吼被帅旗下的赵无恤听得清清楚楚。他惊异于此人的凶猛和顽强,却并未表现出惧意,而是指着那狄酋道:”谁能替我取此人性命?赐百户食邑!“

    “我在棘津见过此人,当时未能与之一战,如今便由我去,何如!”

    有人立刻请命,而赵无恤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因为知道他的本事,便允了。

    小王桃甲依然在浴血奋战,他骁勇敢战。此刻杀了好几十个赵兵,加上身上甲厚,虽有小伤却没有影响动作,加上身后源源不断的狄兵进来助阵,尚能在阵中站稳脚跟。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普通的赵兵军吏背着弓箭,手持铁刀,绕着难以捕捉下一步的曲线朝他冲来。

    小王桃甲已经杀出了血性,没把这个穿着普通的赵兵军吏放在眼里,正好整以暇地准备迎上。对面的人却突然挽弓,对着他连射三箭。

    他猝不及防,连忙护住关键部位,只是让大腿和肩膀中箭。那人弓术极佳,而且力大无穷,竟然穿透厚甲,几乎伤到了小王桃甲的骨头。

    随即那人一晃眼就奔到了他的跟前,像只鹰隼般一跃而起,抡起手里的铁刀劈头盖脸地砍了下来。

    小王桃甲横举长殳相迎。心道着且挡一下,然后再出腿横扫,把他扫落在地,一下砸死!

    然而尚未缓过神来,却听到“咔嚓”一声,兵器断了。

    他也是个有勇力之人,用的不是寻常兵器,殳头用的是铁,殳柄也不是木质,而是用青铜铸造,寻常武器是无法伤及的,却竟被对方给斩断了!这气力,该有多大啊!这口环首刀,该是有多锋利啊!

    兵器折断,小王桃甲站立不稳,单膝跪倒在地,又见那人将刀再度举起,对准他的脖颈,又一次劈下。他暗道不好,连忙伸出手臂去阻挡,只觉得肘上一阵凉意,那把刀一下就划破了他的厚甲,又将他的左臂整个斩飞!落在数步之外!

    鲜血如注,小王桃甲痛叫一声,也透过阳光,看清那人的面目,是个英俊高大,浓眉大眼的中年汉子,眼如鹰枭,嘴里带着一丝鄙夷的浅笑。

    “就凭你,也想冲破将军的阵?”

    小王桃甲一个翻滚,躲开了下一击,但就在这防备的空隙间,无数铁矛从四面八方刺来,弩矢和弓箭也在寻找刁钻的角度瞄准这位勇士。

    而他身后被破开一个大窟窿的矛兵阵线,也在慢慢地弥合……

    赵无恤不亲自下场,他只是像指挥自己的手臂、肢体一样指挥战线的各个部分。

    他很清楚,在这冷兵器时代,个人勇武还是很重要的。一名十人敌、百人敌起到的作用是很大的,有时候甚至能以力破巧,让战术出现纰漏。

    小王桃甲想要身先士卒,冲入敌阵,站住脚后寻找敌将进行斩首,以他这数十人的勇猛,加上后面狄兵的配合,可能还真会让赵兵吃点大亏,只是他唯一失算的却是,赵氏武卒居然如此坚硬难敌,而赵无恤麾下,亦有十人敌、百人敌的勇士!

    此时此刻,小王桃甲已经浑身浴血,武器已失,连左臂也没了,他红着眼朝身边展开疯狂攻击,但一回头,他唯一的出路,却彻底闭合了……

    当析成鲋透过层层叠叠的盾牌和长矛,最后看见小王桃甲那巨大无比的身影时,这位狄人统帅背上像豪猪一样钉满箭羽,双腿和胸腹也被刺得满身血窟窿,他伟岸的身躯终于撑不住,摇摇欲倒。

    那名赵氏军吏也给了他最后一击,他再度挥刀,斩下了小王桃甲的头颅,随即拎在手里高高举起,大声喊道:“敌将已死,斩将者,鲁人柳下跖是也!”

    (未完待续。)

第653章 大风 10

        小王桃甲被柳下跖斩首,那数十突入武卒阵中的狄人勇士已是强弩之末,如今更是失去了主心骨,疏忽之间便被武卒一拥而上,统统杀死。

    而阵外的狄兵们也被小王桃甲之死震撼住了,他们有的呆滞,有的大惊,都还没缓过神来,这是在战场上,动作快一分或慢半分,就是生与死的区别,惨叫声连连响起。

    一时间,局势反转,武卒的方阵弥合了缝隙,继续向前推进。两个部族的狄人见族长已死,胆气俱丧,再也不敢前冲,交战的这一刻里,他们伤亡惨重,又无法攻破赵兵的方阵,便陆续退了回去。

    追击狄人的是赵兵的弓箭和弩矢暴雨一般的攒射,在这场战役的前锋交手中,狄人至少在原野上留下了一千具尸体,剩下的人或在析成鲋的带领下撤离,或四散星逃。

    盗跖则从容割下了小王桃甲的首级,提着他的人头驰回到赵无恤身边。

    “将军,我想我能多一个百户邑作为食邑了!”

    作为一种过渡,东赵现在实行的最高封赏是“税邑制”,封邑的行政权仍由赵无恤任命的地方行政长官管理,受封者既不临土也不治民,当然也不能征发徭役。他只是把那一地的名义统治权,以及赋税赏给受封者,作为俸禄,就跟汉代的侯国差不多,但这已足以让出身低贱的东赵士人和军吏们趋之若鹜了。

    赵无恤首战便胜,挫败狄人的同时也可以让赵军向前继续推进,压迫敌人的布阵空间,而己方伤亡不过数百,心里自然欣喜,但他却勉励盗跖道:“子石休要满足,区区一个百户邑算什么?这小王桃甲只是宴飨前的开胃菜,若二三子能阵斩或俘获范、中行二卿,我又岂会吝惜一个千户邑?”

    众人闻言大喜,纷纷请命说愿意拼死作战。得此大功。

    话虽如此,但接下来,赵无恤他们却能暂歇一会,战前就已经和赵鞅说好。他将作为前锋破敌锐气,随后便退到后军当预备队。这是一种交替轮换作战的方法,可以在持续数个时辰的决战里让将士们的体力得到恢复。

    其实回想起来,赵无恤觉得,自己和父亲还是交流不够。只要说开了,他也不至于一直让武卒顶在前面流血……

    ……

    中军处,赵鞅乘坐在戎车上站直了身,他按住扶手,倾身向战阵中远观,望见赵无恤的军旗在受阻片刻后,便开始继续向前突击,狄兵挡者披靡,看来是胜定了。

    他由衷赞叹,对左右的人叹道:“吾子不但精于兵略。也精于兵势,每一次打仗都头脑清晰,他日后的成就或许远胜于我,将来能兴旺赵氏者,此子乎?”

    家臣和小宗们纷纷附和,这场与范、中行的战争,赵无恤的确是出了大力,他们也不由后怕地想,若是君子没去鲁国,没有把持千乘之国。这场仗,己方还能如此顺利么?

    前拒的交战不仅能挫敌锋芒,也能给后面的本阵留出准备的时间。

    此时若从半空望下,可见赵韩联军万余人由五个大阵组成。分别是晋阳赵兵三千,以赵鞅为主帅;马首赵兵两千,以赵伊为主帅;韩兵四千,以韩虎为主帅;温县赵兵两千,以赵罗为主帅;此外还有鲁国右军三千。

    其内部又有很多排列整齐的小方阵,或百人一阵。或五百人一阵,他们是交战的基础单位。

    万人布阵的速度快不起来,随着中军的鼓声和赵鞅的将旗指挥,阵列里的五个大阵的统帅时而调整本部的位置,或向外去一点,或向内靠拢一点,时而随着将旗和鼓声向前、向后小步移动,已经做好了前进交战的准备。

    对面的范、中行兵卒在二卿的指挥下也组成了数个相应的方阵,他们人数较赵韩联军要多,但阵列却有些纷乱松散。

    因为范吉射和中行寅没料到,狄人败退得如此迅速,还被阵斩了主将,士气大衰下,残余的两三千狄人成建制撤离的少,多数四散星逃,竟一头撞进刚排好阵列里,直到被射杀数十人后才停止了无头苍蝇般的乱跑,但场面却更加混乱了。

    “好机会!”战场上机遇瞬息万变,赵鞅捕捉到了敌方的混乱,他拿过鼓椎,亲自擂响了总攻的鼓声。

    “轰隆隆!”战鼓敲响,赵兵的步卒在鼓声中从地上站起身来,拿起戈矛列阵向前。为了节省体力,在战前,就像骑兵不骑马一样,步卒也不站着,都是坐在地上的,传说司马穰苴叙述兵法,还有”坐阵“一项。

    接着,赵鞅又让人在中军处摇旗,让赵无恤的兵卒撤下来。这种规模的决战不是瞬息冲杀便能决定胜负的,他们就像是两个角抵的大力士,你来我往,战役或持续一天,甚至数日……

    至此,中军也要开始开动了,赵鞅大声对周围众人勉励道:“范氏中行氏叛国投齐,斩艾百姓,欲擅晋国之政而灭赵氏。二三子从我伐之,顺应天意,遵君命,经德义,除往日诟耻,就在今日了。不要心存畏惧,当年毕万只是个匹夫,七次战斗冲杀在前却未死,后来有了四百匹马,在家里善终。二三子努力吧,奋勇杀敌,未必就会死在敌人手中。传我将令,克敌者,上大夫受千室,下大夫受百户,士田百亩,庶人工商遂(参政),人臣隶圉免(免除身份)!”

    所有人都听着,血脉贲张,只有周舍分快地在简牍上记录,此为《共之誓》!

    ……

    再往前就是近两万敌军的阵列了,想靠手下的三四千人去冲击是送死行为,赵无恤便遵从赵鞅旗号,带着武卒们让开旷野,撤到侧后方休息。

    让医者诊治伤员,同时也密切关注着战场,他们将作为精锐和生力军,看住敌方的预备队,随时准备替换上去。

    一个又一个友军方阵越过赵无恤向前进发,经过时无不侧目投来崇敬的目光。

    而赵鞅的将旗就在中军处,插在戎车上。高高耸立在阳光中,迎风飘扬,白底,金日。玄鸟。以此色调为基础,中军的晋阳赵兵皆着白裳、白髦、素甲、素羽之矰,望之若荼。其余三阵赵兵则多穿黑衣,如阴沉的水,唯独韩氏是浅绿色的。

    对面的范、中行则多穿绛衣和土黄色的衣服。两边色彩分明。

    赵无恤放目向前望去,可以看到对面范、中行联军御龙旗、熊罴旗帜飘扬,在让败退的狄人绕去后阵后,一辆戎车在阵前驰马而过,车上的人一边驰奔,一边举剑,大声地吼叫。隔得远,赵无恤当然听不到这个将领在说,但想来大概是在传递军令,就是在鼓舞兵卒士气。

    但在前锋被击败后。范、中行的士气已经很低了,而那些亲眼目睹了小王桃甲这种勇士战死的白狄人,更是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

    赵无恤嘴角露出了一丝笑,这些狄人或许会成为这场战争里,敌人军阵里最不稳定的因素。

    反而是赵兵这边,在赵鞅的勉励下,锐气正盛,人人皆摩拳擦掌,想要立下功劳。

    鼓声阵阵,左中右三翼五阵开始缓缓压上。万余赵韩兵卒齐动,声势惊人。

    寻了一处稍高的小土包远眺,赵无恤见前边的阵地上一望无际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湛蓝天空下长矛如林。甲胄如云,当一个个方阵相继向前移动时,就好像是朵朵乌云遮掩住整片原野。

    对面范、中行主阵比赵军还多,足足两万人,此刻也跟着动了起来。

    “先破敌方车骑!”

    赵鞅中军处旗帜挥动,集中在右翼的骑兵见状。便纷纷吹响号角出击,只瞬息的功夫,他们就已冲出了一里多地。

    赵无恤带来了了八百骑兵,进入河内后经过前后数战,伤亡了百余骑,现还有六七百骑,加上赵鞅从晋阳带来的,总共能凑出千骑来。他们最大程度保存马力,还临时喂了粮食,如今正是力健之时。

    赵兵是五阵步卒在中,车骑集中在右翼,范、中行也是这样的列阵,只是车骑分为两翼,骑兵们冲击的目标正就是敌人的左翼车兵!

    见到赵氏骑兵首先发起进攻,刚刚成阵的范氏车兵为之慌乱,范吉射急忙命令,先遣了一支约三百乘的车兵,混杂着少量狄骑匆忙出阵,希望能顶住他们,保护侧翼。

    可车兵出来得晚,速度提得慢,刚行不远,赵军的骑兵就冲到了。

    虞喜一边驰骋,一边观察敌阵变化,间或呼喝传令,一千轻骑按照命令,在奔驰中调整队伍,逐渐形成了一个三叉戟形状的冲击阵型。先是娴熟者开始骑射,随后是突骑冲锋,很快,这股骑兵毫无阻碍地撞入了范、中行的车阵中,其势甚锐。

    他们养精蓄锐已久,马快刀利,敌人的车骑很快便陷入各自为战中,抵挡不住,悉数被杀败。

    不过片刻,范氏引以为傲的车兵便败退下来,他们的侧翼为之一空!

    ……

    敌军车兵败退,侧翼顿时失去了保护,范吉射和中行寅大惊,连忙挥动旗帜,让大军压上。

    赵军这边亦然,步卒向前,距离渐渐进入远程武器的射程。

    弓手和弩兵们张弓拉弩,彼此射箭,箭如雨下,双方都有大片大片的兵卒中箭摔倒。从赵无恤处望去,艳阳高照下,只见敌我各自绵延数里的阵型中,突然有成片成片的空当出现,这是有兵卒中箭倒下,像是密密麻麻的麦田被风吹得伏倒了几处似的。

    不过很快,就有更多的兵卒从后边顶上来,补充到这些空当里。

    通常情况下,临敌不过三矢,没射几箭,敌我前部的步卒接近了。弓弩手向后,戈矛手顶上。敌我双方的战斗好似斗犬,现在顶在前边的密密麻麻的戈矛就是这两只恶犬的锐利爪牙。

    在彼此还有数十步远时,士气正旺的赵兵率先发起了冲锋,呐喊震动远近,赵无恤隔着两里地都觉得震耳欲聋。

    数十步距离转眼即过,两军的前拒撞上了,长矛对甲胄,盾牌迎刀剑,血腥的步卒肉搏厮杀开始。

    赵无恤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况,因为只要一闭眼一睁眼,战场上就差不多出现了上百个敌我兵卒的伤亡,形势也会有小小的变化。

    此时已日上三竿,热浪卷起了风,迎面吹来,嗅入鼻中是一股股浓重的血腥气味。敌我所有的兵卒,不管战前是勇敢还是恐惧,当与敌人相碰时,当被推攮着向前,再也无法退后时,他们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杀死敌人,或被敌人杀死!

    战场上,赵韩联军人少些,范、中行联军人多些,论装备战术,双方其实相差无几。多亏了赵无恤在战前数次打击敌军士气,提升己方锐气的行为,才让赵军有了一战之力,渐渐占据了优势。

    但战线的推动还是极其缓慢的,有时候赵兵勇锐的一部突进,旌旗向前,有时候却是他们一头撞在坚阵上,退了回来,战阵上场面极其焦灼。

    仗打到现在,车骑已决出胜负,步卒也陷入了鏖战多时,敌我投放到战场上的部队已无潜力可挖,这个时候要想取胜就得派出压箱底的精锐了,中行氏驰名已久的东阳死士尚未拿出来,而赵军这边,武卒也休憩够了。

    观看良久后,赵无恤笃定地说道:“只要吾等加入进去,赵军必胜!”

    不但赵无恤如此认为,赵鞅也这样想,然而就在他挥动中军大旗,准备遣派赵无恤和武卒上阵的时候,前边战场上却出现了一阵骚乱!

    如今是五月的艳阳天,正午恰恰是容易起大风的时候,不偏不倚,就在双方鏖战之际,四野里突然起了风,卷得尘土扑扬。

    风从东北面来,往西南面吹,正对着赵兵。风沙迷眼,尘土入口,赵军猛烈的攻势为之一滞!

    PS:今天只要这一章了,明天两更,以后会恢复一早一晚的固定时间(未完待续。)

第655章 大风 12

    readx();    “全军出击!五阵徒卒从正面击敌,畏缩不进者,斩!”

    赵鞅的战车在阵后穿行,他舞动双臂不断擂响战鼓,鼓声轰隆,他要让前阵的兵卒们听到它,并受其鼓舞,这是反攻的信号。

    赵无恤的武卒早已越过中军,增援前边的部队,从正面迎战范、中行的兵卒,骑兵也收到了旗号,赵鞅指示他们从侧翼进击。

    这些赵氏轻骑在击溃敌军一翼的车兵后,奉赵鞅、赵无恤之令,没有继续发动进攻,而是转回后阵下马休憩,好节省体力和马力。赵氏父子之所以最先没有动用骑兵冲锋,目的是为了调出二卿后阵的那数千兵卒。如果上来就用骑兵冲锋,可能有机会提前击垮敌军,但骑兵也会损失较重。

    二卿若保留了后备力量,在失利后却定会退回营中龟缩,这样就还得再进攻敌军的营垒,不如一举在战场上将之歼灭。

    谁料途中忽起大风,本待用来收割胜利的骑兵,此时却成了稳定局面,发起反击的关键!是到了他们全力出击的时候了。

    赵无恤跃马挥剑,率部在前督战,数千武卒的生力军投入战场中,遏制住赵军遭遇大风败退的局面。近千骑兵分为两部,从侧面进击,一下就突入到了措不及防的范氏侧翼阵中。两面使力,还在战斗的韩虎部、赵伊部、阳虎部、鲁国右军面临的压力顿时减轻。

    这下,就轮到范、中行二卿再度发愁了……

    ……

    看着赵军将逆风的局面一点点扳回,中行寅开始慌了。

    他喃喃说道:“赵氏父子竟能在神助的大风下也能发起反攻,他们……”

    他们还是人么?

    他猛地回头问道:“高先生,如今数千后备都顶上去了,就算有大风助阵,仍不能击退敌军,吾等已经无兵可用,该怎么办?”

    高强也幽幽地看着士气大涨的赵军,骑兵开始猎己方两翼。开始从侧面慢慢吞噬范、中行阵线,如此下去,战败是必然的,也许是一个时辰。或者二个时辰后的事情,至多能撑到天黑。

    他盯着冲锋到阵后,大旗飘扬的赵鞅战车,咬牙说道:“非也,主君别忘了。中行氏还有一支奇兵没用!”

    高强指向中行寅中军背后,那支自进入战场后就沉默不严,静静坐在地上的苍头兵卒。

    这些人是柏人死士,是中行穆子传下的精锐,以青巾裹头,共约有五百人,乃是中行氏从领地的数万丁壮里精选出来的,世代受中行氏之恩,日夜演练五阵,悉为勇士。人人悍不畏死。

    中行寅面露犹豫:“但他们是留在中军保护我的亲卫……”

    “他们留在这也只是坐观成败,让彼辈上阵,或许有胜利的机会!”

    高强指着为了鼓舞士气,越来越突前的赵鞅道:“赵军的士气系于赵孟一人,若能以五百劲卒直逼他的车驾,斩将夺旗,则敌军必溃!老朽不才,也是持过戈矛的,请主君让我带着苍头们冲一冲!”

    ……

    两军从晨雾朦胧时便开始交战,不知不觉。时间已近巳时。

    前线的战场上,到处是剑盾碰撞的声音,到处是惨叫和呐喊。长达数里的战线上,要么是步卒们在奋战。要么是车骑在相互追杀。这根本不是《司马法》里尚温文尔雅的贵族战争,而像是纯粹的相互屠杀。

    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野以战,杀人盈野的战国时代,已经在晋国内部悄然到来!

    伤亡在增多。赵氏兵卒已经全部投入战场,原野上处处是尸体、伤者和挥动戈矛血战的兵卒,他们的热血浸透大地,让洼地成了血池,一些地方几乎能飘起盾橹。不但只有前部在厮杀,随着战局的发展,赵兵攻入了范、中行军的阵中,敌军也进入了赵军薄弱部位,阵线变得犬牙交错起来。

    赵无恤为人谨慎,十分惜身,他没有亲冒矢石,而是在武卒方阵后观察着战场。不时下达军令调整局部的战况,不断调人去占据上风的位置争取更大战果。

    照这样下去,胜利绝对是属于赵氏的。

    不过他的眼睛也在瞥向赵鞅,晋国的中军佐现在位于韩虎部背后,他在激励韩氏那些意志薄弱的兵卒顶住压力,同时监督已经被击溃的赵罗部重整旗鼓。

    但赵无恤觉得,他似乎有些太过于靠前,都快到敌方箭矢射程了!

    无恤正要派传令兵过去请赵鞅远离前线,在后督促即可,却听对面突然再度鼓声大作,一阵猛烈的箭雨朝着韩虎部攒射过去,惹得他们一阵慌乱,随即,从敌军阵中,一支劲卒猛地冲杀了出来!

    这数百中行氏的兵卒打扮实在古怪,他们全体戴着苍色头巾,穿土黄短衣,几乎与青绿色的大地融为一体。前排尽是个高的重装甲士,持盾剑,后排则悉数肉袒上阵,皆持长达六七尺的“杖”。

    两军激战之际,突然出来这么一群人,令人猝不及防,赵无恤远远望见也一惊,暗道:“这就是翟封荼说过的柏人死士么?中行氏雪藏已久,终于派他们上阵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时韩虎部的徒卒也缓过神来了,开始战战兢兢地上前。然而对面的敌军抢先发动冲锋,在那数百死士后边是几列范氏的弓手,他们再度迎风放矢,箭矢如雨,韩兵有不少人避之不及,中箭倒地,韩氏的弓手虽多,但背风放箭效果极差,箭矢的矢道被吹得乱七八糟,没射死几人,甚至有误伤友军的。

    他们相距太近,矢不过两发,冲在前边的韩兵已接触到了那些柏人死士。

    这些死士虽然多数肉袒,可斗志高昂,齐齐举剑盾和大杖,同声大呼:“陷阵!”

    五百人的呼声竟然震天动地,远在数里之外的轻骑战马都不安得嘶鸣起来。随后,这数百人持杖横握,伴随隆隆的战鼓,大呼奋击,不避敌众,虽死不退。

    剑盾是用来顶住对面攻击的,那些人真正的攻击手段是手里的杖。杖是白狄喜欢用的一种武器,被中行氏学来,其内心用铜或铁铸成,顶端安有铜帽,外面包着涂黑漆的藤皮。翟封荼曾言,中行氏的死士操铁杖以战,所击无不碎、所冲无不陷……

    这些死士的装备在战场上不常见,而一旦成建制的出现就会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冲击感,效果也不差。

    敌人没有把这些柏人死士投到赵无恤这边与武卒对垒,而是投到了联军最薄弱的韩虎部正面。

    中行氏显然是想用柏人死士迅速击破这处摇摇欲坠的阵线,因为阵后百余步,就是赵鞅的战车大旗之所在!

    在厚重的大杖前,韩氏的矛戈虽长,却毫无用武地。赵无恤亲眼看到,只片刻功夫,只他的视线所及处,就至少有十余支韩兵的矛戈被这些中行死士的武器砸飞、斫断。死士随之挥杖向前推进,韩兵装备不差,皆穿有皮甲,可却根本就挡不住杖的敲击,顿时连连败退。

    数百中行死士冲击三千韩卒,在大风和侧面友军远程火力的帮助下,居然尽占上风。中行寅也在主阵里战鼓擂动,随着军令,这些死士迈步向前,硬是在重重的韩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前行近百步而不止。

    区区几百人,居然慢慢地搅乱了三千余韩兵的阵型。

    最终,他们竟击穿了韩氏的阵线!

    ……

    “跟我来!”当中行死士开始猛击韩兵阵列时,赵无恤预感到不妙,便让盗跖接管武卒的指挥,他自己则带着几百脚程快的武卒和骑兵,从阵后朝赵鞅大旗所在奔去。

    放眼战局,阳虎率领的晋阳军,赵伊部和鲁国右军已经站稳了脚跟,开始缓缓反击。而赵无恤的武卒和骑兵,更是开始深入敌军阵线侧翼,完成了包抄,只待合力一击,就能将敌军合拢围杀。

    但中行死士的陷阵,却让战局再度生出异变。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风,赵军已经将预备队统统投入进来了,而赵鞅也突进到了如此靠近前线的位置,若是中行氏的斩首行动奏效,后果不堪设想!

    只要能阵斩赵鞅,赵军可能会有半数的人崩溃,二轻便能顺势席卷整个战场,待到那时,兵败如山倒,即使赵兵在别的地方还有占上风的也无济於事了。

    所以这是一场和时间赛跑的较量,赵无恤必须快一些!

    此时此刻,战线已经拉长到了数里宽,赵无恤位于最侧翼,而且已经深入到范、中行的阵中,距离韩兵的战列,足足有一里半之遥!

    就在他匆匆朝那里奔去的时候,不出半刻,韩兵轻而易举地被中行死士击穿,韩虎临阵经验不太足,正在手忙脚乱地组织反击,却无济于事。

    “快点,快点,再快点!”不仅是他,其余阵中也派出人往那边驰援,可都因为距离过远,鞭长莫及。

    形势危急,赵鞅身边仅有百名黑衣亲卫,而他的大旗,是不能轻易后退的,一退就可能引发士卒惊恐的连锁反应,导致战局崩溃。

    但赵无恤此时此刻却希望赵鞅能退一退,避开那些中行死士的锋芒。

    如今,挡在那些中行死士和赵鞅大旗面前的,就只有还未重新整合的温县赵罗部了!

    所有人,包括赵罗都知道,温县的部队,除了赵广德带去濮南那部分外,虽然装备精良,却脆弱如丝衣……

    PS:第二更献上,凌晨的那章会是防盗版章节,所以还没睡的夜猫子就不要点开了,等半个小时,或者明天再看(未完待续。)

第656章 大风 13

        PS:这章是防盗版章节,和上一章内容重复。最近盗版猖獗,七月快没活路了,只能出此下策,开头这段话还望耐心读完。

    如果你是qi,dian正版读者,看到这一章,不要着急,半小时后就会有正确的新章节,如果还是看不了,可以在书架删除本书,重新收藏一次即可,或者在PC端阅读。

    如果你平时看的是盗文,那么很抱歉给你带来不便,欲知后事如何,请到qi,dian中文网订阅正版,这是对七月最大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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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全军出击!五阵徒卒从正面击敌,畏缩不进者,斩!”

    赵鞅的战车在阵后穿行,他舞动双臂不断擂响战鼓,鼓声轰隆,他要让前阵的兵卒们听到它,并受其鼓舞,这是反攻的信号。

    赵无恤的武卒早已越过中军,增援前边的部队,从正面迎战范、中行的兵卒,骑兵也收到了旗号,赵鞅指示他们从侧翼进击。

    这些赵氏轻骑在击溃敌军一翼的车兵后,奉赵鞅、赵无恤之令,没有继续发动进攻,而是转回后阵下马休憩,好节省体力和马力。赵氏父子之所以最先没有动用骑兵冲锋,目的是为了调出二卿后阵的那数千兵卒。如果上来就用骑兵冲锋,可能有机会提前击垮敌军,但骑兵也会损失较重。

    二卿若保留了后备力量,在失利后却定会退回营中龟缩,这样就还得再进攻敌军的营垒。不如一举在战场上将之歼灭。

    谁料途中忽起大风,本待用来收割胜利的骑兵,此时却成了稳定局面,发起反击的关键!是到了他们全力出击的时候了。

    赵无恤跃马挥剑。率部在前督战,数千武卒的生力军投入战场中,遏制住赵军遭遇大风败退的局面。近千骑兵分为两部,从侧面进击,一下就突入到了措不及防的范氏侧翼阵中。两面使力。还在战斗的韩虎部、赵伊部、阳虎部、鲁国右军面临的压力顿时减轻。

    这下,就轮到范、中行二卿再度发愁了……

    ……

    看着赵军将逆风的局面一点点扳回,中行寅开始慌了。

    他喃喃说道:“赵氏父子竟能在神助的大风下也能发起反攻,他们……”

    他们还是人么?

    他猛地回头问道:“高先生,如今数千后备都顶上去了,就算有大风助阵,仍不能击退敌军,吾等已经无兵可用,该怎么办?”

    高强也幽幽地看着士气大涨的赵军,骑兵开始猎己方两翼。开始从侧面慢慢吞噬范、中行阵线,如此下去,战败是必然的,也许是一个时辰,或者二个时辰后的事情,至多能撑到天黑。

    他盯着冲锋到阵后,大旗飘扬的赵鞅战车,咬牙说道:“非也,主君别忘了,中行氏还有一支奇兵没用!”

    高强指向中行寅中军背后。那支自进入战场后就沉默不严,静静坐在地上的苍头兵卒。

    这些人是柏人死士,是中行穆子传下的精锐,以青巾裹头。共约有五百人,乃是中行氏从领地的数万丁壮里精选出来的,世代受中行氏之恩,日夜演练五阵,悉为勇士,人人悍不畏死。

    中行寅面露犹豫:“但他们是留在中军保护我的亲卫……”

    “他们留在这也只是坐观成败。让彼辈上阵,或许有胜利的机会!”

    高强指着为了鼓舞士气,越来越突前的赵鞅道:“赵军的士气系于赵孟一人,若能以五百劲卒直逼他的车驾,斩将夺旗,则敌军必溃!老朽不才,也是持过戈矛的,请主君让我带着苍头们冲一冲!”

    ……

    两军从晨雾朦胧时便开始交战,不知不觉,时间已近巳时。

    前线的战场上,到处是剑盾碰撞的声音,到处是惨叫和呐喊。长达数里的战线上,要么是步卒们在奋战,要么是车骑在相互追杀。这根本不是《司马法》里尚温文尔雅的贵族战争,而像是纯粹的相互屠杀。

    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野以战,杀人盈野的战国时代,已经在晋国内部悄然到来!

    伤亡在增多,赵氏兵卒已经全部投入战场,原野上处处是尸体、伤者和挥动戈矛血战的兵卒,他们的热血浸透大地,让洼地成了血池,一些地方几乎能飘起盾橹。不但只有前部在厮杀,随着战局的发展,赵兵攻入了范、中行军的阵中,敌军也进入了赵军薄弱部位,阵线变得犬牙交错起来。

    赵无恤为人谨慎,十分惜身,他没有亲冒矢石,而是在武卒方阵后观察着战场。不时下达军令调整局部的战况,不断调人去占据上风的位置争取更大战果。

    照这样下去,胜利绝对是属于赵氏的。

    不过他的眼睛也在瞥向赵鞅,晋国的中军佐现在位于韩虎部背后,他在激励韩氏那些意志薄弱的兵卒顶住压力,同时监督已经被击溃的赵罗部重整旗鼓。

    但赵无恤觉得,他似乎有些太过于靠前,都快到敌方箭矢射程了!

    无恤正要派传令兵过去请赵鞅远离前线,在后督促即可,却听对面突然再度鼓声大作,一阵猛烈的箭雨朝着韩虎部攒射过去,惹得他们一阵慌乱,随即,从敌军阵中,一支劲卒猛地冲杀了出来!

    这数百中行氏的兵卒打扮实在古怪,他们全体戴着苍色头巾,穿土黄短衣,几乎与青绿色的大地融为一体。前排尽是个高的重装甲士,持盾剑,后排则悉数肉袒上阵,皆持长达六七尺的“杖”。

    两军激战之际,突然出来这么一群人,令人猝不及防,赵无恤远远望见也一惊。暗道:“这就是翟封荼说过的柏人死士么?中行氏雪藏已久,终于派他们上阵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时韩虎部的徒卒也缓过神来了,开始战战兢兢地上前。然而对面的敌军抢先发动冲锋,在那数百死士后边是几列范氏的弓手。他们再度迎风放矢,箭矢如雨,韩兵有不少人避之不及,中箭倒地,韩氏的弓手虽多。但背风放箭效果极差,箭矢的矢道被吹得乱七八糟,没射死几人,甚至有误伤友军的。

    他们相距太近,矢不过两发,冲在前边的韩兵已接触到了那些柏人死士。

    这些死士虽然多数肉袒,可斗志高昂,齐齐举剑盾和大杖,同声大呼:“陷阵!”

    五百人的呼声竟然震天动地,远在数里之外的轻骑战马都不安得嘶鸣起来。随后。这数百人持杖横握,伴随隆隆的战鼓,大呼奋击,不避敌众,虽死不退。

    剑盾是用来顶住对面攻击的,那些人真正的攻击手段是手里的杖。杖是白狄喜欢用的一种武器,被中行氏学来,其内心用铜或铁铸成,顶端安有铜帽,外面包着涂黑漆的藤皮。翟封荼曾言。中行氏的死士操铁杖以战,所击无不碎、所冲无不陷……

    这些死士的装备在战场上不常见,而一旦成建制的出现就会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冲击感,效果也不差。

    敌人没有把这些柏人死士投到赵无恤这边与武卒对垒。而是投到了联军最薄弱的韩虎部正面。

    中行氏显然是想用柏人死士迅速击破这处摇摇欲坠的阵线,因为阵后百余步,就是赵鞅的战车大旗之所在!

    在厚重的大杖前,韩氏的矛戈虽长,却毫无用武地。赵无恤亲眼看到,只片刻功夫。只他的视线所及处,就至少有十余支韩兵的矛戈被这些中行死士的武器砸飞、斫断。死士随之挥杖向前推进,韩兵装备不差,皆穿有皮甲,可却根本就挡不住杖的敲击,顿时连连败退。

    数百中行死士冲击三千韩卒,在大风和侧面友军远程火力的帮助下,居然尽占上风。中行寅也在主阵里战鼓擂动,随着军令,这些死士迈步向前,硬是在重重的韩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前行近百步而不止。

    区区几百人,居然慢慢地搅乱了三千余韩兵的阵型。

    最终,他们竟击穿了韩氏的阵线!

    ……

    “跟我来!”当中行死士开始猛击韩兵阵列时,赵无恤预感到不妙,便让盗跖接管武卒的指挥,他自己则带着几百脚程快的武卒和骑兵,从阵后朝赵鞅大旗所在奔去。

    放眼战局,阳虎率领的晋阳军,赵伊部和鲁国右军已经站稳了脚跟,开始缓缓反击。而赵无恤的武卒和骑兵,更是开始深入敌军阵线侧翼,完成了包抄,只待合力一击,就能将敌军合拢围杀。

    但中行死士的陷阵,却让战局再度生出异变。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风,赵军已经将预备队统统投入进来了,而赵鞅也突进到了如此靠近前线的位置,若是中行氏的斩首行动奏效,后果不堪设想!

    只要能阵斩赵鞅,赵军可能会有半数的人崩溃,二轻便能顺势席卷整个战场,待到那时,兵败如山倒,即使赵兵在别的地方还有占上风的也无济於事了。

    所以这是一场和时间赛跑的较量,赵无恤必须快一些!

    此时此刻,战线已经拉长到了数里宽,赵无恤位于最侧翼,而且已经深入到范、中行的阵中,距离韩兵的战列,足足有一里半之遥!

    就在他匆匆朝那里奔去的时候,不出半刻,韩兵轻而易举地被中行死士击穿,韩虎临阵经验不太足,正在手忙脚乱地组织反击,却无济于事。

    “快点,快点,再快点!”不仅是他,其余阵中也派出人往那边驰援,可都因为距离过远,鞭长莫及。

    形势危急,赵鞅身边仅有百名黑衣亲卫,而他的大旗,是不能轻易后退的,一退就可能引发士卒惊恐的连锁反应,导致战局崩溃。

    但赵无恤此时此刻却希望赵鞅能退一退,避开那些中行死士的锋芒。

    如今,挡在那些中行死士和赵鞅大旗面前的,就只有还未重新整合的温县赵罗部了!

    所有人,包括赵罗都知道,温县的部队,除了赵广德带去濮南那部分外,虽然装备精良,却脆弱如丝衣……

    (未完待续。)

第657章 大风 14

        晋国中军佐高大伟岸的身躯是极佳的目标,而那箭来的又突然刁钻,赵鞅猝不及防,硬生生地挨了一箭!

    他中箭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伤处,随即摇摇晃晃,从战车上跌落,像是屋顶上掉落下来的石瑞兽,周围众人无不大惊,连连大呼“主君!”

    而中行死士爆发了一阵欢呼,黑衣侍卫则人人惊骇,呆在了原地。

    赵无恤也察觉到那边的混乱,顿时心中一沉,随即大怒,他浑身浴血,挺刃直行,双腿踏着马镫催促坐骑快行,直取隐藏在中行死士中的射箭之人。

    高强见自己这一箭居然得手,无心恋战,见有骑兵朝他扑来,便想躲到死士中去,却被赵无恤催马从后方追上了,有利于马上劈斩的环首刀挥出,从高强甲衣上划过,顿时皮开肉绽。

    高强痛叫一声,扑倒在地,然后迅速滚动避开了第二击,他转头瞪着面前之人,却是位纵马扬刀的年轻小帅,他知道,这便是驰名已久的赵无恤。

    他口中喷出的血染红了白须,哈哈大笑道:“老夫今日能击杀老赵卿,又能死于新赵卿之手,也算值得!”

    “你这老贼!休要猖狂!”却是郑龙见失了赵鞅,心如死灰,大怒之下也挺矛冲了过来。

    高强本就是轻弩之末,随着背后鲜血喷涌,力气消散,他缓缓坐倒在地,眼神渐渐消散。马下的郑龙拾起一根矛挑开涌上来的死士,而赵无恤也催马上前,旋即一刀斩下了他白发苍苍的首级。

    敌将虽被斩首,但赵无恤心中酸涩,在此失了赵鞅,那赵氏这场大战即便胜利,也损失巨大,只能算惨胜了。

    然而就在此时,大旗那边再度发出一阵惊呼!

    ……

    “余未死!二三子尽力杀敌,休要犹豫!。”

    赵无恤惊喜地回头。却见赵鞅本已倒下的身躯在众人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嘴角流着血,手捂着肩膀处。脸色虽有些苍白,目光却依旧桀骜而自信,一边咳嗽一边告诉旁人自己无事。

    无恤举刀向天,大声道:“我父自有昊天护佑,怎么会殒身于此!二三子。随我杀敌!”

    至此,来自各阵的援兵也已经到了,他们各带人马,如出笼之虎,绕过前韩兵和温县兵破碎的阵线,扑向已成为浪涛里一座孤岛的中行死士。

    赵无恤身后的众骑也冲过来助战,他们紧挨无恤左右,一边护卫主君,一边开弓挥刀杀敌,数百武卒也争先恐后。他们戮力向前,所过之处皆破。早先在韩兵、温县兵面前凶猛异常的中行死士,如今却没太多抵挡之力。

    中行死士所恃的是勇,当他们的勇不及赵氏众人护主心切之勇,自然节节败退。

    其余援兵也到了,中行死士节节败退,只坚持了半刻,在被围起来各自为战的情况下,纷纷被杀,留下了一地肉袒的尸体和断裂的铜铁长杖。

    赵无恤方才一直想往赵鞅那边去。可周围之敌太多,只好先与众人肩奋力击杀面前之敌,等到扫清这一片的残敌后,他才打马过去。看望赵鞅伤势。

    却见赵鞅被家臣们抬到了车上,坐在舆中,身上披着一件深红色的大氅。

    “父亲!”

    赵无恤到了旁边,一跃下马,在赵鞅跟前单膝跪下,哽咽地说道:“小子来迟一步。竟让贼子伤了父亲,伤势不碍事罢……”

    或许是伤口流血太多,赵鞅脸色苍白,嘴唇发青,他仿佛浑身发冷般,整个人裹在厚厚的氅中,闻声后他抬头看了赵无恤一眼,又看了看周围面露关切的众人,面色一变,风轻云淡地笑道:“不碍事,只是伤到了肩膀,暂时无法提剑杀敌罢了……”

    赵无恤说道:“不可大意,还是要速速处理伤口,止血包扎消毒才行……”

    “这些事情不需你来关心。”赵鞅却不领情,他板着脸道:“我的伤势不打紧,自然有随军的医官处理,无恤,你的战场,在前方!”

    “父亲,我……”

    赵鞅紧咬牙关,将过来搀扶他的家臣杨因、周舍一把推开,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痛得满头大汗,却一声未哼。

    急促地喘息了一会后,赵鞅才自嘲地笑道:“我自认为不是个好主帅,勇而轻死,急而心速,刚毅而自用者,乃为将之大忌,因此才会遇险让三军震怖,如今恐怕得下去歇一会了……

    “但战争尚未收尾,范、中行仍有反击的机会,也许下一刻,大风又会吹起。”

    赵鞅伸出手来,指着前方绵延数里,已经战斗到最后关头的战阵。

    “古人言,兵不两胜,亦不两败。兵出逾境,战不期十日,必有一方破军杀将!其在今日乎?从现在起,由无恤代我统帅三军,今日必克范、中行于此!”

    ……

    赵无恤颇有些忧心地看着赵鞅的战车朝安全的阵后退去,但那面染上了无数点鲜血的大纛,还有赵氏的炎日玄鸟旗,却留给了无恤。

    这是中军和主帅的标志,他们在哪,三军将士的目光和主心骨就在哪。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旗帜,根据用途和不同的身份,有多种颜色、尺寸、图案、装饰和形状。举青旗布直阵,举白旗布方阵,举赤旗布锐阵,举黑旗布曲阵,举黄旗布环阵。有的和鼓、金、角之类的器材互相配合,用作军中通信,保证上下联络畅通。

    这些东西,都被交付无恤手中,回来驰援的中军将卒,以及骑在马上,驾驶轻车的传令兵,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其中一阵的偏将,而是掌控整个战场的统帅。

    伴随着权力的,自然也有责任……

    在宋之乱时,赵无恤曾指挥过孟诸之战,但手下不过万人,可这一场仗,是将近五万人级别的会战!而且是事关四个卿族命运的大决战,赵无恤能感受到肩上的担子很重。

    这些本来被赵鞅扛住,如今。自然而然地落到他肩上了。

    无恤暗自想道:“为将者的五材,勇、智、仁、信、忠,我又能做到几点呢?”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放眼望去。却见范氏、中行氏阵线接连被克,二卿的两翼深深地向内凹陷了一大块,几乎要被合围了。可中央部分,因为中行死士的冲击,韩虎的阵线变得极其薄弱。随时可能被再度突破进来

    他心中有了计较,很快,一个又一个命令从赵无恤口中发出。

    “中军留一旅人护卫,其余一分为二,一部作为预备,另一部四下救急。杨因,你去寻找温县大夫,收拢温县残兵,休要让他们乱我后阵,不从者杀无赦!”

    他又指着前方道:“让晋阳县卒脱离混战。向中部移动,帮助韩氏君子堵住缺口。告诉韩子寅,我不强求他进攻,只要能让弓手挪到晋阳赵兵的后排,尽力射箭就行,如今大风已停,仅凭韩氏近两千人的弓手,便能让对面不得靠近!“

    两批人应诺而去后,赵无恤眯着眼又观察了一会,开始像布置象棋一般。在广袤的战场上操控棋子。

    身边的人是无恤的相、士,远处奋战的众人,则是赵无恤的车、马、卒!

    一刻后,有了阳虎的支援。韩虎那边已经稍微稳住了,而两侧,鲁国右军和赵伊部在缓缓前进。己方最突出的几个部分,分别是两翼的骑兵,还有武卒,他们已经杀入敌方阵线内。开始朝深处突进。

    “举旗,擂鼓!”

    随着鼓声隆隆,赵军已经从方才中军被破的慌乱中站稳了脚步,再度发起反击。

    战局首先从靠南的武卒处被开打,在盗跖带领下,他们不到两刻钟就击溃了正面的中行氏营垒,赵无恤立刻传了一道军令过去。

    惨烈的战场上,年轻的骑士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指向北边,高声对盗跖说道:“将军有问: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师帅便是这样的人,敢问彼处敌阵,需多久才能攻破?”

    渴望得到强者认可的柳下跖得了“善攻者”的称号,一时间大喜过望,他立马横刀,转顾北方,略微看了下那处阵地,正是赵伊部在奋力突破的中行劲卒,他应声答道:“两刻便可!”

    传令兵接了话,转马归去中军复命。盗跖则和田贲等人一起,奔向北侧,带着武卒转击赵无恤给他指定的第二个战场,不多时便与赵伊部合流,开始以多敌寡。

    武卒们像是碾碎敌方战阵的磨盘,在长矛和弩矢掩护下追撵砍杀,那股中行劲卒只勉强抵挡了一阵就四散而逃,果然只两刻钟便击破了这个阵垒。

    而最北侧的虞喜处,他手下还剩四百骑,也得到了赵无恤的命令,开始转而向南,与鲁国右军配合,攻击范氏阵线。

    虞喜持刀当先,率部下数百骑士击入这块战场,他运马如飞,挥刀如风,或劈或斩,从敌军侧翼冲入,杀散了数十范氏兵卒,余下的骑士趁势配合鲁国右军直击,转马四杀,势不可挡。如斧斤入林,似削腐木,势如破竹,一下就贯穿了对面的范氏步卒。

    如此这般,中部阳虎、韩虎率领的晋阳兵和韩兵顶住了敌人冲击。而赵无恤则调遣武卒和轻骑连续攻破敌人阵垒,尤其是骑兵来去如风,转战各处,起初击的是赵兵占上风之处,接着是两边僵持之处,再接着是赵兵占下风之处,他们每击必破,赵兵顿时士气大涨!

    一处处顽抗的敌军阵垒被破,在武卒和骑兵的凯歌连连下,胜利的天平完全地倒向了赵军。他们拔除掉了二卿联军的两翼阵垒,一点一点的向前蚕食他们的阵地,逐渐地对中部最强的敌人步卒形成了包围之势。

    赵鞅留在原地记述战况的周舍等人见此情形,不觉赞叹:“乌有先生曾言,君子目前只可为一军之将,我看不然,虽三军,亦能掌于手中!”

    ……

    观对面的形势,敌军侧翼有武卒冲击,正面有阳虎督促的晋阳兵、韩兵坚守,外围更有虞喜为主的骑兵猛烈突击。方才死命一搏,中行寅已经把最后一点预备队拍出来了,这时无兵可用,左右难支。

    “敌兵要撤了!”赵无恤身边的项橐眼尖,一眼就看到敌军士气已完全动摇,不少人开始自动离开战线,连续斩杀数十人也不能禁止,中行氏和范氏的两面帅旗亦大有向后移动之势。

    因为范兵和中行氏兵多,而且背靠共城作战,所以在城中和营内还是有几千丁壮的,这些人只经历过短期训练,派上来自然是送死。但接应敌人撤退,却是能办到的,毕竟战斗到现在,赵军也人人疲惫,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

    “照这样下去,很可能不能尽全功啊!”

    项橐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赵无恤却笃定地说道:“放心吧,他们逃不掉的!你看那边!”

    顺着赵无恤的手指,项橐看向了远离战场的北方,那是中行氏的大营,在翟封荼口述中,防守最为薄弱的西北角。

    不知何时,那里开始冒出一阵浓烟,火焰在营中弥漫,伴随着惊呼与混乱,不断有人向外逃出来。直叫掉头想入营依靠栅栏、木墙营垒据守的范吉射,中行寅大惊失色,他们的后路,被这道突如其来疾风劲火摧毁了。

    “将军,这……这是?”

    项橐又惊又喜,却不明所以。

    赵无恤在帅旗下张开双臂,替赵鞅迎接这场迟来的“大风”。

    “敌人依靠的是偶然的大风,而我等依仗的大风,却是谋定已久的援军。来的是犹如天降的邮无正司马,他们终于到了!”

    PS:第二章献上,今天就这样了(未完待续。)

第658章 大风 完

        PS:求下推荐票啊,第二章在晚上

    半个时辰前,就在大风疾吹,赵韩联军与范、中行鏖战正欢时,毫无征兆,一支的军队却出现在战场的北面,中行氏大营西北方向的灌木林中。

    他们人数千余,皆匍匐隐蔽身形,虽然人人衣衫褴褛,却精神气依旧。

    尤其是带头的统帅,他双臂如猿,穿着一身紧身的皮甲,骑一匹尚能骑乘的战马,望着近处的中行氏大营,听着远方震天的杀声,他目光炯炯。

    “跋涉一旬,吾等终于到了此处!”

    邮无正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

    一个多月前,赵氏与范氏在沁水边对峙开战,赵鞅带着主力大军顶在正面,邮无正则回长子县,带着征召来的一师之众直扑太行险关孟门。

    “若能寻隙攻破孟门,则可以绕到范氏背后,发起致命一击!”

    这战略虽然不错,但现实却很骨感,孟门险隘,那一带孔道如丝,蜿蜒盘绕,周围峰峦叠嶂,沟壑纵横,古隘丛峙,素称天险。别说邮无正这区区一师之众,当年齐庄公乘着栾氏之乱破朝歌,带着数万人登太行,却在孟门关栽了跟头,只能铩羽而归。

    邮无正就在孟门枯等了整整一个月,付出了数百人的死伤,却拿这座险关一点办法没有。

    可就在这个月里,太行以东的战局却风云变幻,等邮无正接到消息时,得知范氏已兵败沁水,东西二赵合兵一处,准备向北逼进,深入河内平原。

    “主君在外苦战,我却只能在此枯坐!”

    邮无正可是曾做出了五百里奔袭卫国的运动战高手,几时吃过这种憋屈?春秋之世,攻城为下,攻险更是下下之策。并不适合他。

    恰好,附带着军情送来的还有赵无恤的建议:“余曾闻,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范氏连续大败。孟门守将必不敢出击,莫不如在孟门前留疑兵继续围攻,司马则帅轻兵寻觅山路越过太行。袭范、中行之后!”

    ……

    赵无恤一语道破,邮无正如醍醐灌顶,是啊。太行虽然险峻,但也不是没有路。

    于是他即刻按照赵无恤的计谋,留疑兵继续堵在孟门关,他则率半师之众携带七八日粮草,攀登小道深入太行大山。

    这是一条险招,这时代的太行深处,还是一片荒莽。

    他们最初沿着山间一条无名小路前进,这条山路是山中的戎狄、猎户在数百年的探索中勘察出的,十分险峻。它像极了一条灰白色的飞蛇,穿行在高山深谷之间。有时候。赵兵攀爬到山巅,左右两边都是浓浓的云气,道路只容一马通过,单骑走马者只能放慢速度,下马步行。有时甚至不得不用绳索将马匹前后相连,小心翼翼地相继前进。

    有时候,道路又急速地向下延伸,从峡谷里穿过,密集的原始森林和山岩遮挡住了阳光,猿啼不断。遇到雨天。如柱的雨水在路面上漫流,使得道路湿滑,行进的速度更加缓慢,途中还有不少驮马带着辎重滑进了路边的深潭里。让他们受了极大损失。

    他们花费了数日时间,越过近百里无人烟的险域。山高谷深,至为艰险,有时候根本没路,不得不伐林开路,修栈架桥。鱼贯而进。

    最困难的时候,他们发现那条路断掉了,前方是山坡和悬崖,根本无处可走,一时进退不得。邮无正只能身先士卒,用毛毡裹身滚下山坡,被林木挂得衣衫破烂,伤痕累累。

    途中,粮草不继,曾多次陷入困境,好在他们袭击了沿途的一个戎人小部落,将当地人屠戮一空后,他们再次得到了马匹、驴充作驮畜,同时还征集到了可维持二至三天的粮食补给,这才撑到了出山之日。

    直到进山后的第九天,邮无正及其军队终于出现在淇水上游一带。

    当饱饮着清凉甘甜的淇水,望着眼前广袤的河内平原时,众兵卒已是热泪盈眶。

    “总算是活着走出来了!”

    出发时装备精良,现如今,他们手中只剩下剑和匕首等短兵,长兵尽弃,无一辆战车,只剩下几十匹廋骨嶙峋的驮马……

    来的时候,一共有一千三百人,如今却有两百多人不知所踪,他们或是掉了队,或是受不了苦潜入山林潜逃,亦或是死在山中戎人野人的箭下,要么就丧命崖底,葬身野兽腹中……

    因为这里是范氏的腹地,之后几日,他们昼伏夜行,花了两天时间走到了百泉这个地方,从这里沿着那些溪水南下十余里,便是正在对峙的两军战场了。

    小心避开敌营和共城的灯火,邮无正派信使骑着几匹瘦骨嶙峋的马儿去到赵军大营处,告知赵鞅和赵无恤自己已经抵达,随时可以加入战场,随即得到了约定决战的日期。

    这才有了他们今日在两军交战正酣时,却悄悄出现在敌人背部的情形。

    主力攻其前,而邮无正则踵其后!

    ……

    时值劲风疾吹,邮无正暗道不妙,这风向对赵兵不利,自己得快些加入战团,助主君一臂之力。于是他召集全军,看着浑身瘀伤,衣衫褴褛的兵卒们,大声问道:“二三子,还能一战否?”

    众人应诺,但声音不大,邮无正又大声喝道:“敢战者,袒右臂!”

    千人尽袒右臂,精神气也重新振作起来了。如今治理长子的是尹铎,他是仅次于董安于的治臣,一边让长子民众受惠,一边宣扬这是赵鞅的恩德,长子赵兵无不感怀。

    这十多天里,他们正是靠着这种为主效命,向范、中行报复的强烈希望,才坚持下来的。

    见军心可用,邮无正觉得事不宜迟,他让众人一半持兵器在前,另一半人在林木中束苣捆苇杆为火把,又带着燧石等物,开始朝敌军大营进发。

    赵无恤已让信使将俘虏翟封荼的口供告知邮无正,范、中行大营虽然缜密。但各营寨都因为将领不同,也有区别,最松散的莫过于西北面,这里是范吉射一位庶兄的地盘。

    这片营垒看起来像模像样。实际上只是个花架子。营外虽有沟壕、栅栏,看似严整,其实不然,甚至连遮挡视线的树木和灌木也未伐尽。

    营内的警戒也并不森严,甚至较为松散。两军在正面缠斗。范氏和中行氏将营中军队抽调一空,只剩下千余临时征召来的丁壮看营。他们本应该登上营垒,挟弓持矛,一有异动便马上报告。可此刻双方交战正酣,守营的众人也看呆了,竟未发觉有近千人在风沙中偷偷接近。

    等到发觉时,无数根绳钩已经抛上营墙,数十名长子赵兵一跃而入,与守卒短兵相接。

    比起高达千彻的太行山,比起他们跋涉经过的那些险要。这区区丈余高的营墙算得了什么?

    他们很快就将零零散散站在营垒上的守卒杀死,打开了北面营门,千余赵兵鱼贯而入。既然被发觉,邮无正便不再藏着掖着,而是让手下们发出了让人震骇的喊杀声,与此刻正面战场上,赵无恤指挥下的反攻遥遥相应。

    空虚的敌营虽然发觉有人突袭,却无奈人数太少,而且训练不佳,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邮无正势如破竹。从营地西北角往里面冲杀,又派出持火把的小分队,二十五人为一组,沿途看见的帐篷、军旗、辎重、粮食等燃火之物就去点燃。力求将声势闹得越大越好。

    于是乎,喧哗声便从范、中行的西北营地传来,初时声音并不太大,只隐约耳闻而已,但随着营中的火光越来越多,这喧哗声也是越来越大。不多时,传到范吉射、中行寅耳中时已是清晰可听了。

    ……

    此刻,吹向西南方的风已经停了,在赵无恤组织的反攻下,范、中行氏的阵列开始全线崩溃,甚至有数千人被合围起来,不得突破。

    两名卿士正准备先撤入营中,以营墙拖住赵军,他们再乘机入城,听闻声响后回头一瞧,但见浓烟漫天,顿时一颗心如沉冰窟。

    “不好,赵氏派人包抄了吾等后路!”

    营地越来越乱,特别是西面,火光撩天,整个营地都快被火给烧着了,黑烟腾腾,烟火中人叫马嘶。到了近处,并可看到在营中火光的映衬下,营中到处人影憧憧,似是在奔走逃亡。

    入营据守的计划是泡汤了,当看到身后也出了问题后,二卿的军队再度士气大跌,这一次跌破了临界点,部分人在和赵氏缠斗,其余的则开始四散星逃。

    死了高强后,中行寅已经失去了主心骨,而范氏的谋主王生也在城中留守,好在公孙尨还有几分主见:“如今之计,只有想办法撤入共城中,再作打算了……”

    范吉射和中行寅身边只剩下数千可以撤下来的人,兵败如山倒,他们开始抛弃那些被赵兵五阵包夹围住的人,前队变后队,开始朝共城逃去。

    望着在邮无正及时出现后,望风披靡的敌军,赵无恤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对身边的项橐道:“我预备下的‘大风’如何?”

    “子良司马当是此战的胜负手!恭贺主君!”如今的形势,赵军已经是必胜的局面,而且将是一场大胜!

    项橐说完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望着重新开始飘扬的中军大旗,辨认了一下风向,再度喜道:“主君,又起风了,这次是南风!”

    如今是五月盛夏,平原上近水的位置容易形成气旋,所以风或是从北方的大陆泽往南吹,或是从南方的大河往北吹,风向多变,难以预料。

    赵无恤打趣道:“要知道,我赵氏的先祖飞廉,也是一位风神啊。看来不光范、中行有祖灵保佑,那魏地的诗怎么说的来着?南风……”

    项橐有过目不忘的才能,而且思维极快,赵无恤带他在身边简直就是个随身小百科,项橐立刻接口道:“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这南风,如今亦解了赵氏兵卒的乏困疲倦!”

    “不错,南风来的虽迟,却聊胜于无,正好便于吾等追击!”

    赵无恤下令道:“派人告诉所有将帅,这一战不是击退,而是力求全歼敌军!非但要在战场上击溃范氏与中行氏,他们还要拔营,破城,斩二卿于野,为我父的伤做一个交代。”

    他此刻雄心万丈,“今日,我要一战定冀州乾坤!”

    半刻后,武卒和轻骑得令,他们让友军继续围攻被困住的数千中行劲卒,自己则迈步向逃窜的敌军发动了追击。

    顺着南风,方才吃了无数风沙的他们士气高昂,一边追击,一边纷纷仰头大喊了起来。

    “风,大风!”

    赵氏扬起的黑色旋风,从今日起,不单要席卷河内!还要开始席卷晋国!

    (未完待续。)

第659章 谢幕

    这场大决战的过程可谓跌宕起伏,虽然有数次反复,但赵军最终占了上风。而邮无正那支奇兵的到来又给了中行氏、范氏最后一击,将敌军后方大营烧成一片裟婆世界,他们的军心顿时散了。

    赵无恤所在的中军帅旗也向前不断移动,他站在戎车上环顾战场,现在战场上敌军只剩下了一处还在顽抗,便是那三千中行劲卒。这些人在两军对峙的第一天就上阵与赵伊部对峙,是敌军的中坚力量,故能坚持到现在。

    如今狄人充当的前拒已四散而逃,翟部的狄人在翟封荼骑马不断招降下,甚至开始反戈一击,掀起了集体投降赵军的**。左右两翼的范、中行阵线也宣告被破,两翼残余部队和后军一起,近万人朝共城方向且战且退。

    只有充当前阵的这些人被遗弃,犹如干涸退去的海滩上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儿。

    阳虎所帅的晋阳赵兵,韩虎所辖的韩氏弓手,以及赵伊部的马首赵兵一共三阵将这些人团团包围。

    阳虎用兵刚中带柔,觅到机会便毫无犹豫地将兵卒派上去,而不顾他们的伤亡,在这搏命厮杀的战场上却格外有效。

    韩虎过去虽然也带兵剿过领地里的戎狄部落,打过几次小战役,但参与这种万人级别的大会战还是第一次,他据守的阵线方才出了大纰漏,导致赵鞅遇险,自身也损失惨重,心中大惭。怀着这种心情,他如今也奋勇向前,可惜这会能近战的兵卒几乎没有了,只剩下一些远射的弓手间或朝敌阵里放箭。

    赵伊则是最敢冲杀的一部,他亲自负甲仗盾,击剑奋勇,进退迅捷,所经之处,中行步卒纷纷倒地。如同田间地头被压倒的麦苗。

    三阵以轮换向前的车轮战消耗中行劲卒的箭矢和体力,不多时,这些中行劲卒便士气崩溃,降的降。死的死了。

    至此,战场中再无成建制的敌军抵抗,他们都在疯狂地溃逃,想逃进两里外的城池里去。

    这区区两里路程,平日里只用走两刻。如今却寸步难行,因为追兵死死咬着他们的尾巴。

    ……

    虞喜策马持刀,合南北两翼骑兵为一队,在后面紧追不舍。

    数百轻骑气势如虹,他们杀气腾腾,手中矛刀并举,也不讲究鸦星四散,而是人人争进,一往无前。对面的范、中行败兵像是受到巨浪扑击的沙堡,瞬间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甚至被从中击穿。

    敌军遭遇追击后,从中分为了两部,一部约有三千人,是范吉射的本部族兵,他们试图通过尚未全部陷落的城外大营,逃入共城。

    而另一部约为四千人,是中行寅仅剩的部队,他们因为追击骑兵的突然插入,反倒不好往那个方向去,迟疑了一会后。打着熊罴旗的核心转而向东跑,其余人自然而然地尾随其后。

    见敌人分为两部逃跑,一阵追击下来,人和马都气喘吁吁的虞喜有些犯难了。他只能扭脸望向南边,等待赵无恤的命令。

    过了不多时,却见那边红日下旌旗挥动,是赵无恤传达了指示。

    “将军有令!步卒进逼敌军大营,骑兵则向东追击!”

    虞喜骑着青骢驹,身当前冲。朝众人奋呼道:“主帅有言在先,克敌者,上大夫受千室,下大夫受百户,士田百亩,庶人工商遂。仇贼当前,志士奋勇,今日便是吾等为主杀敌立功的时候!”

    数百骑兵本来已经十分疲惫,此刻却精神一震,同声大呼:“为主杀敌,建功立业!”

    于是虞喜让伤者撤回,尚能骑马者全部再度上马,向东追击中行氏,他会按照自己的打法寻隙进攻,务必要拖住彼辈的后腿。

    ……

    轻骑们绝尘而去,武卒和鲁国右军则再接再厉,开始追上范吉射的败兵。

    不知何时,南风愈吹愈烈,口中喊着“风,大风”,赵兵冲破了范氏留下负隅顽抗的军阵,紧随其后杀进了敌人大营中。他们和邮无正的奇兵合流,截断了范兵的去路,随即分成数部,追杀溃散的范氏败兵。

    不过,范吉射却逃过一劫,他仅剩千余残兵败将,御龙将旗仓皇北逃,被从共城出来接应的王生救下,往城中退去。

    “胜了!”直到敌军大营残余的抵抗彻底被扑灭,赵无恤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此时天上已是漫天的红色云霞,夕阳西落,这场鏖战从中午一直打到暮色降临,这才分出了最终胜负。

    等到夜幕初升时,战场上已是尸体横陈,血流成河。却见赵军的将士们个个疲累不堪,有的拄着兵器勉强站着,有的则坐到地上,都是气喘吁吁,伤痕累累,但他们的脸上却都露出了战后获胜的快活笑容。

    先前出彩的表现,手里的首级、耳朵、俘虏,都是军功,都是能换取田宅和奴隶的!

    城内的范兵接应了范吉射入城,随即紧闭城门。赵无恤留了一部人马继续在城外监视他们,以防他们趁夜突围,分出余下的人追杀四散逃走的溃敌,收缴俘获。

    战后粗略清点了一下,赵、韩联军伤亡约为三四千,不能说不惨重。可范、中行二轻损失更大,万余主力或死或伤或降,算是血亏,尤其是范氏,已经打光了河内地区的本钱。

    除此之外,尚有千余范兵和折部的狄兵随范吉射逃入共城,但他们已经被困在城内。还有数千中行氏残部随中行寅东蹿,虞喜正奉命去追击,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看着这可观的战果,项橐喜道:“此地离朝歌百里之远,虞师帅的骑兵距彼辈却只有咫尺之遥,中行寅哪里还能等到逃入城中?只怕天还没亮,他们就会被虞师帅给杀个干干净净。”

    赵无恤道:“但愿如此罢,夜黑风高,道路不熟,骑之患地也。天黑时骑兵的战斗力比步卒高不到哪去,何况沿途也有不少敌军小邑、里闾。”话虽如此,赵无恤也相信以虞喜的能耐,就算追不上,也能狠狠咬一块肉下来。

    接下来,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范氏的家主退守城池,不能弃之不顾。只要拔共城,再转而向东进逼朝歌,范、邯郸既残,中行氏也只剩下一半战力,已经失去了反扑的可能,吾等赢得的就不仅是这场战役,还有整场战争!”

    回想自己从大河北渡,不过是月余前的事情,在这短短时间里一举击垮晋国的两大卿族,在这个时代,算是一场“闪电战”了。

    这速度足以快到齐人来不及征召兵卒,快到让知伯那只惹人厌烦的老狐狸惊觉失算……

    ……

    既破敌军城外大营,阵斩高强等首脑,赵军士气高涨,赵无恤决定休整片刻,将俘虏收拢看住后,便试一试趁夜攻城。

    不过首先,他要带着今日的战果,去向父亲赵鞅汇报一番,同时看望他的伤情。

    去的路上,赵无恤颇有些许自得地想道:得知如此大胜,赵鞅一定会十分高兴,伤势也能好得快上几分吧?

    不过等他骑行到后阵临时搭建起的营地时,见到的却是一片匆忙急促的场景:郑龙为首的黑衣侍卫将此地防备得严严实实,他本人就箕坐在营地门口,膝上横着一把剑,面色坚毅,定定地看着前方。

    “怎么了?”赵无恤心觉得不对,连忙下马问道。

    郑龙朝他下拜稽首,赵无恤扶起他来时,却见他眼中却流出了几滴泪来,这个铁一般坚毅的侍卫长,就这么哭得像个孩子一般,问他事情时也不言语,只是连称自己“护主不力,罪该万死”。

    无恤大感不妙,他绕过郑龙进入营地,却见营帐周围,随军的灵鹊医者们穿着白色的袍子出出进进,有的烧开水煮纱布,有的在火焰中将铜削烤红,有的大声斥责,说军中为何没有烈一点的酒?

    “我父的伤势如何!?”

    赵无恤眼尖,在这忙乱的场面里一把揪住了在赵鞅中箭时就在左近,之后又跟着回来的杨因,朝他如此吼道。

    杨因也面色憔悴,他不敢看赵无恤,垂首下拜道:“先前主君怕军心动摇,怕君子挂念,便强忍着伤势不让吾等说。杨因却不敢再瞒君子,主君先前挨的那一箭,中的不是肩膀,而是……而是胸口啊!”

    ps:那个说我是不是要把大风写到(108)的,你别跑!

第660章 卿士之死 上

        决战之后的第三夜,五月晦日,在击退敌军又一次进攻后,范吉射提着长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城墙上回到了内城高台处。

    高台是范吉射在古老的共国宫室基础上建立的,月明星稀时,在这里可以纵观全城景致,甚至能眺望到城外的情形。

    不过不用看也知道,外面已经被赵军围城三阙,只留出了北门。有家臣提议从那里突围,但范吉射却知道,这是常见的围三缺一之计,一旦出去,势必会面临赵氏伏兵的攻击。

    范吉射很清楚,自己已经翻不了盘了,他在沁水边被赵氏父子大败后,回到共城又收拢了数千人,加上朝歌派来的五千人,凑了万人的一军,可决战后跟随他入城的范兵,十不存一。

    三天前的大决战,尽管有大风相助,他和中行寅还是一败涂地,将兵卒全都丢在了凡、共之间二十余里的原野上,连城外大营也被突然抵达的赵氏援兵烧成白地。

    他在王生的冒死接应下入了城,中行寅则仓促之下带着一些人往东边去了,也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他不用被困死在孤城里了。范吉射只能祝这位姻亲老友好运,能逃过赵氏轻骑的追击。

    这数日里,赵兵攻城不断,而且用尽了各种手段,共城虽然比凡城要大,要坚固,有护城河,有外郭,但仍然只是夯土垒成,在攻击下摇摇欲坠,加上敌军那些古怪的攻城梯子,谁也不知道哪天就会陷落。

    但范吉射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突围,他说道:“我已让凡、共的民众失去了自己的子弟,如今岂能弃他们而去?何况,我宁可死于城中,也不愿将自己送到外面被俘,去受赵氏父子的羞辱!”

    回到高台上,晋国下军佐已是气喘吁吁,他挥了挥手。让旁人统统下去。

    等到侍卫和竖人都退下后,却只有家臣公孙尨迟迟不退,眼睛盯着范吉射手里出鞘的长剑,欲言又止。

    范吉射知道这个家臣在想什么。他苦笑了一下,说道:“放心罢,我不会自刎的,还不到最后关头,蝼蚁尚且偷生。我也想多活片刻……”

    “主君,下臣没有别的意思……”公孙尨垂首,范氏会惨败到这种境地,实在是他先前没想到的。

    “我只是想要一个人静静,从三天前的大败开始,那些陈年往事就不断涌上我心头。”

    范吉射蔚然长叹道:“这,就是所谓的人之将死的征兆吧,你留下也好,我便将那些事情说与你听听……”

    ……

    范氏家族古老而煊赫,文化底蕴深厚。世代能人辈出,特别是经过范匄、范鞅两代的积累,这个家族更是实力雄厚、人丁兴旺。不用说,范氏的新一代也自然有才智卓越的能人。

    “我父献主诞有三子,分别是庶长子范维,庶次子范皋夷,还有嫡子,就是我范吉射了……”

    说起来,虽然他现在与赵氏因为乐祁之死,因为二子之仇势如水火。根本无从化解,只有你死我亡一种结局,可回想年轻时候,却不是这样。

    范吉射对公孙尨说道:“你或许没料到。那时候,我兄弟三人和刚刚升任卿士的赵鞅,关系着实不错。”

    公孙尨愕然,这的确是他没料到的。

    “有一日,我三兄弟受赵孟邀请,联袂到下宫赴宴。在绵上狩猎玩耍时,赵孟正为一件小事而发愁:他喜欢在自家园囿中乘马驾车,但园中树木繁茂,行车很不方便。见吾等来了,就问道‘奈何?’要吾等给他出个主意。”

    “我的长兄范维不解风情,他说园中乘马是无聊的事,明君不问也不做,乱君则不问就去做,如何抉择,君实思之……看似有道理,实际上什么也没说。”

    “我的次兄皋夷则回答:想让车马在园中走得畅快,就要劳动百姓来伐株。爱马足则无爱民力,爱民力则无爱马足,志父二者择其一即可……虽有建议,但却会产生弊端,他也是个蠢笨之人。”

    公孙尨斗胆问道:”那主君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我?”

    范吉射笑了笑。他记得,当时他年轻得像春天的嫩草,却自视甚高,他鄙夷地瞧了两位哥哥一眼,开口道:“两位兄长的建议都不妥,我有一计,不但可以解决将军的难题,还可以让治下百姓享受三次恩德而无怨言!”

    “当时我具体说了些什么,记忆有些模糊了,无非是借开放园囿之名,忽悠民众来伐树,伐下的树再贱卖给民众,以此得到民众三悦而无怨。”

    “赵鞅大喜,立即依计行事,果然不但问题得到解决,下宫附近的民众也十分满意。”

    公孙尨道:“主君聪慧,理应如此。”

    范吉射大笑道:“聪慧?不,我的母亲,也就是献姬却不是这么看的。”

    他继续说道:“我对自己的妙计也十分得意,回去告诉了母亲,不料母亲喟然叹息,她预言说,‘灭范氏者,吉射也。四下卖弄聪明,炫耀功劳,却不能布施仁德,像这般乘伪行诈之人继承家业,范氏安能长久’?”

    “这……”公孙尨竟无言以对。

    “刺耳吧?的确很刺耳,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义愤填膺,母亲凭什么这样说我!”

    范吉射自嘲地笑道:“直到今天,我才愕然发现母亲竟是对的,在父亲死后,我执掌范氏不过四年,便带着曾经显赫一时,持戟数万的强卿大族,走到了灭亡的边缘……”

    外面赵兵攻城的喊杀声尚未平息,高台上却一时间鸦雀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范吉射才收住回忆,叹息道:

    “这些事都过去了,如今我和赵鞅成了生死仇敌,恨不能吃对方的肉,而我的两位兄长,孟兄陷没于营中,被赵氏生俘,昨日还被逼着来劝降,被我让人一阵箭雨将他吓了回去,希望他能保住性命。”

    “至于次兄皋夷,他因为立嗣问题,与我反目成仇,如今投靠了新执政知伯,在国都做上大夫,名为范氏小宗,实则无时无刻不想篡夺范氏家主之位……”

    想到分裂了范氏,导致太行以西一大片领地不听号令的范皋夷,范吉射就满腔怒火,他从休憩的席上站起身来,咬着牙说道:“我若死在这共城中,孟兄也身不由己,那范氏的家庙和领地,恐怕就只能由范皋夷来继承了,却是平白便宜了他……”

    恰在这时,东门位置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啸声,包夹着喜悦,亦或是绝望,这些声浪穿透一里地,直达高台!

    范吉射大惊,他带着公孙尨走到外面,却见东边城门的墙垣处火光大作,一道火龙突破了城门,从外郭朝内城涌来!

    这当然不可能是援兵,范吉射很清楚,除非一直怀揣阴谋的知氏悍然涉入,否则范氏和中行氏暂时是无兵可调用了。

    “出了何事!”范吉射心中一惊,拉过旁人就问,直到半刻后,才有从那边仓皇跑来的人告诉了他原因。

    “主君,白狄叛了!他们袭击东门,献出城门,赵军正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

    “戎狄人面兽心,一旦微不得意,必反噬为害……今日果然如此,早知道当日入城时,就应该先将那些析部的白狄屠戮殆尽!若能如此,吾等或许还能多守几天……”

    范吉射追悔莫及,事到如今,白狄为何降赵?是临时起意?还是预谋已久的阴谋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城池已破,他们现在像是被撬开硬壳的乌龟,任人宰割。

    从高台上看去,一切清清楚楚。敌军先是涌入东门,随后是西门、南门、北门。范兵士气早就跌破冰点,很快,外郭四门皆高破,墙垣低矮的内城根本就防不住人,何况赵兵已经尾随溃败的城门守军冲进来了。

    共城内一片混乱,先前涌入的那些战争难民四下逃窜,或者挤在屋内不敢出来,范吉射的那些家臣们在混乱之中不知所踪,有的逃散了,有的被杀,有的被活捉。

    “大势去矣……”

    范吉射望着新月怅然不已。

    从跟随父亲号令诸侯风光无限,到即将成为阶下囚,只不过数年之间。从带甲数万,晋国第一强卿,到今天的光杆司令,也只不过是数日之间。从拥有几十万人其族若林,到一无所有,只不过一夜之间……

    这个落差实在是大了点,大到让范吉射难以接受!

    想当年,意气风发年轻有为,天下舍我其谁。

    而如今,孤家寡人,困窘于共城高台之上。

    范吉射明白他已经无法挽回败局了,很快敌人就会杀到这里,他似乎已经听到了赵兵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他们是把他五花大绑成为俘虏?还要砍下他的头颅?插到矛尖上威慑范氏之民,还是大发慈悲,让他和自己可怜的儿子葬在一起?

    他几乎能想象赵孟生俘自己,亦或是看到自己尸首后的洋洋得意,那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所以范吉射明白,自己的死期,已经到了!

    他不由惨笑道:“五月之晦,赵孟不愧为我年轻时的朋友,真是为我挑了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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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661章 卿士之死(中)

    赵无恤骑马踏入共城时已经是后半夜,城中的战斗基本平息,赵兵占领了外郭的每一个角落。

    数日前,范吉射带着千余残兵逃入城内顽抗,加上内部有不少从河内逃过来的范氏之民,组织人员防备是很方便的,能在三日内攻破此城,多亏了白狄人突然反正。

    早先赵无恤斩白狄勇士小王桃甲于阵中,小王部几乎伤亡殆尽,析部倒是在析成鲋的带领下逃进了城中。

    白狄人素来崇拜强者,当年被中行吴征服后成了顺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他们对赵无恤产生了畏惧,不敢再敌。

    见范吉射困守城中孤立无援,兵卒伤员太多,只能征召庶民丁壮上城协助,而赵无恤攻城猛烈,想来坚持不了几日。既然料定范氏必败,自己的主人中行氏也自身难保,以白狄人的性情,自然要开始反噬其主,另寻靠山了。

    加上有翟封荼的例子,析部的小帅析成鲋便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是夜,析成鲋带着析部剩下的数百人突然发动了叛乱,夺取城门迎赵。

    此刻,这些立下了“大功”的白狄人便跪迎于城门边上,不敢抬眼看昂首入城的赵兵,析成鲋则在翟封荼的引荐下来拜见赵无恤。

    “小人见过将军!”

    这些狄人在作战时异常凶猛,被打服后却十分卑躬屈膝,析成鲋膝行到赵无恤马前,甘愿做他的下马凳。

    赵无恤也不客气,直接踩着他的脊背下了马,望着城门附近的残肢断臂和满地鲜血,知道这里曾经历了一场血战,本来驻扎在旁边,协助守城的白狄人突然向范氏守卒发动进攻。

    “起来吧,你的功劳赵氏记住了,我不会把白狄人当成战败者对待,汝等可作为附从。助我军甄别俘虏,控制城池。”

    “唯!”析成鲋应诺,随后交待了城内的情况,投降的范兵还剩多少。城内的民众几何,府库是否安全……

    末了,他又讨好地说道:“听闻将军母家亦是白狄人,算起来,将军与吾等说不定还是血亲……”

    赵无恤对析成鲋这种攀亲戚的行径不加理会。只是淡淡地剐了他一眼,吓得他迅速闭上了嘴。

    等析成鲋和翟封荼离开后,项橐便凑过来说道:“戎狄无信,一旦微不得意,便会反噬为害,今日能叛范、中行,明日便能叛赵,还望将军三思,休要信任他们。”

    “我并非是信任他俩人,只是目前的形势。需要这些狄人帮助。”

    赵无恤指着城内说道:“这次决战里赵氏大胜二卿,但还有数千俘虏要看押,城内尚有数万民众要管理。我这次入城,本地的氏族、父老、百姓无一来迎接,说明他们并不心服,也难怪,他们做了百余年的范氏之民,说不定视吾等为入侵者。征服的土地难治,前方的坚城难下,吾等伤亡也不小。想继续进攻朝歌、邯郸,乃至于柏人,没有人协助是不行的。”

    “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不防……”

    鲁国人对戎狄的态度是比较极端的,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以孔子为首的儒者们更是声称“夷狄之有君,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

    这种原始的民族主义倒不算坏事。不过也得适当,赵无恤道:“如今二卿已经无力反击,至少在晋国太行以东,已经没有人能与赵氏对抗了,这些狄人虽见利忘义,却可以好好利用一番。你见过卿大夫中间流行的中山狄犬么?平日里牢牢拴着链子和项圈,只有见到猎物时才放他们出去撕咬,而一旦狡兔死尽,走狗也可以烹掉了,你我自有计较。”

    见项橐还要再劝,他摆了摆手道:“此事暂且这样,休要再劝,先随我去内城要紧,别忘了,吾等还有一位卿士要去料理!”

    不过等他们攻入内城,抵达高台之下时,却发现自己来迟一步,台上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烈焰时而盘旋,时而扭动,彼此竟相追逐,朝台顶节节攀升,空气也仿佛因高热而液化,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

    范吉射见城门被破,知道大势已去,也不再反抗,而是让人去寻柴薪和易燃物来,堆积在高台顶端的阁楼四周。

    “主君,这是要作什么!?”公孙尨大惊,连忙上前询问。

    “余乃晋国下军佐,大国卿士,范氏宗主,人可死,家可亡,却不能受辱!我决不能向敌人妥协而苟且偷生!更不能遭受赵孟的侮辱!”

    范吉射大义凛然地说道:“我要以死,来维护范氏的尊严,身为卿士的尊严!”

    死,也是一种态度,一种负责任的态度,不幸成为自家母亲口中的亡族之君,作为范氏的宗主,他便要负起宗主的责任。而死,是负责任的一种表现形式,所谓以死谢罪是也。

    “臣愿与主君一同赴死!”公孙尨下拜稽首,愿意以死殉君。

    范吉射却拒绝道:“我是非死不可,但子龙你若也死了,这城内剩余的兵卒和民众,谁来为他们张目?”

    “主君这是何意?”

    “我刚愎自用,以至于丧师失地,死有余辜。但已经伤痕累累的兵卒们何辜,涌入城中的数万百姓何辜?你见过赵氏父子,能说得上话,活下来,哪怕投入其帐下,也别让他们伤及百姓,我乃亡族灭家之君,民却非填沟壑之民!”

    城内薪柴难寻,但亭台楼阁中,上好的木头倒是不少,卫士们抽剑挥斧,很快就能集齐。

    范吉射让人将自己的驷马牵过来,一匹匹膘肥身键,都是上好的鲜虞马,晋国很少能找到与之匹敌的畜生。亲卫把它们牵到木柴堆成的高台中间,喂它吃了些粮食豆子,然后照它们面门一钺砍去,干脆利落地把驷马放倒,鲜血流下台阶,像是一场血腥的祭祀。

    接下来,他们按照范吉射的吩咐,在平台上放置各种宝物:他的马鞍和缰绳、他成年时父亲所赠的马鞭、他那把心爱的佩剑“御龙”。还有巨大的漆木长弓。

    范吉射要把他拥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在此付之一炬!

    他推开了阻拦他的家臣们,穿上了象征卿士权力的衣冠朝服。手持洁白圭玉,登上了堆满薪柴的高台,坐在自己的驷马尸体旁,在新月映照下回首惨笑道:

    “我幼年时曾仰望朝歌的鹿台之墟,追着父亲问过关于商纣王的故事。不曾料到,竟落到和他同一个下场。说起来,我本应该在鹿台之墟**呢,没想到却是这小小共城,真是落魄……”

    外郭已经被赵兵占领,内城也挡不住了,远远望见有军队点着火把杀入内城,范吉射声音徒然变得急促,他命令道:“点火!”

    见公孙尨依旧犹豫不决,范吉射终于燃起了熊熊怒火。“照我的话去做!快!”

    最后还是一位侍卫接过火把。插进柴堆。洒在木材上的牛油立即起火燃烧,细小的火苗从柴堆各处窜出,最终汇合成烈焰。

    在漫天的火光中,范吉射似乎看到了杀死他两个儿子的凶手赵无恤正骑在马上兴奋的赶来,犹如一个猎人即将捕获他梦寐以求的猎物。

    但他终究不能得逞!

    火焰烧到了范吉射旁边,很快将他团团围住。他的华彩衣服着了火,刹那间,这位卿士仿佛穿着翻飞的橙色丝衣,身上冒出缕缕灰烟。

    他承受着剧痛,在烈焰中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同时唱诵着一首诗。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但很快,他悠长的吟唱变成了惨叫。在火焰中,人的生命的确像浮游一般转瞬即逝,归于黄泉。范吉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就如同一根干木柴般倒下了。

    范氏的家臣和卫士们不断有人在周围自杀而死,或哭喊着投入火焰中殉葬,众人闻到人肉烧熟的味道。烟雾愈加浓密,其余没有死志向的人则一边咳嗽,一边纷纷后退。

    燃烧并未因范吉射的死而停止,****更多生命后,它变得越发猛烈。

    橙色的巨焰鼓起热风,将附近的旗帜吹得啪哒作响,木柴嘶声爆裂,发光的余烬自烟幕中升起,朝无边的黑夜飘去,仿若千百只新生的浮游。

    赵无恤抵达时,见到的,便是这样震撼人心的场景……

    ……

    当火焰终于熄灭,地面稍稍冷却之后,天边已经是一片鱼肚白。

    在白狄人的协助下,赵兵已经完全控制了城池,赵无恤则站在高台处,皱眉看着眼前的一片灰烬。

    此处尽是焦黑的木炭和发光的火烬,以及人和骏马烧焦的骨头,范吉射的尸骸踪迹了然无踪,他完全化作了焦骨和灰尘,连衣冠上的金箔也尽数熔化,只剩下一枚卿士所持的玉圭静静躺在灰烬中。

    他瞥了一眼被绑在地上垂首不言,眼中灰暗一片的公孙尨,问道:“我听闻随范伯一同赴死者不计其数,以为子龙你也殒身其中,不想却尚在人世。”

    公孙尨抬头道:“我苟活于世,只是要替主君传达最后一番话,他希望中军佐能看在年轻时一度为友的份上,放过城内的范氏家臣、兵卒,请勿屠戮民众……”

    赵无恤点了点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这一死也算悲壮,我会替父亲答应下来的,也算汝等好运,赵氏暂时没有大肆杀戮的理由。”

    说完,他蹲下身拾起那枚玉圭,吹走上面的火灰,这瑞信之物上尖下方,由霍山美玉制成,历经烈焰却没有烧毁。

    “范氏亡了……”赵无恤像是有些遗憾,又像是松了口气,宣布了迟来的通告。

    “范氏还没有亡!”

    话音刚末,身后却响起一声苍老的咆哮……

第662章 卿士之死(下)

    无恤回头一看,却是范氏的第一谋臣王生。

    范氏四散于城中的家臣们被逮捕至此,须发灰白的王生也未能幸免,只是他错过了范吉射之死。

    王生对赵无恤怒目而视,见他回头,又大声说道:“范氏不会亡!”

    他挣扎着起身,梗着脖子不愿下跪,随即被赵氏武卒在嘴上用剑柄狠狠打了一下,满口老牙都渗出血来。

    赵无恤阻止了卫士,盯着王生道:“我记得你是范氏的第一谋士,想来也能看清形势,范伯已死,又没有嗣子继承,且河内诸县已经被我攻陷大半,汝等征召的两万兵卒死伤被俘三分之二,不亡待何?”

    王生大笑道:“范氏千年大族,百年世卿,这根基岂是汝等牧马小儿能理解的。太行以西,范氏尚有数县之地,由士鲋统辖,范氏子孙能继任宗主者数不胜数!而太行以东,范氏还有朝歌,张柳朔固守在那,尚有十万民众,数千兵甲可用!只要朝歌还在,范氏,就不会亡!”

    赵无恤点了点头,但在他转身离开时,却只留下了一句话。

    “秋收前,我必破朝歌!”

    ……

    乍闻此言,公孙尨愕然抬头,王生则脸色都白了。

    他们再清楚不过,朝歌可不是区区共城能比的。平王东迁之前,天下分成很多个诸侯国,即使是大城邑,城墙也没有超过三百丈的;人口即使多,也没有超过三千家的。如果用训练有素的两万军队去攻打这样的城邑,并没有什么困难。

    如今形势却不同了,单单晋国内部,六卿如同六国,朝歌更是在殷商和卫两代基础上建造,是一座方圆千丈的大城、户口上万的大邑,其名头和户口不下晋都新田,就算赵氏能凑齐两万兵力去包围,恐怕仅能围城一角……

    如今是五月末。他们不知道赵无恤是从何处得到的信心,竟然想在秋收的七月便攻破朝歌!

    这,这怎么可能呢?

    王生愣了半响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朝赵无恤的背影吼道:“赵小将军,你是因为赵孟之死,而得了癔症么?”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城墙人的赵兵大惊,纷纷面面相觑。赵无恤也停住了脚步。

    王生却在继续说:“以赵孟快意恩仇的性情,一定不会错过入城,他或许会在主君尸骨前痛斥一番,然后念在过去一度为友的份上好生收敛起来。但他没有,来的是你,这意味着,先前高子的突进肯定有了效果,要么是将赵孟击杀,要么是重伤不治!”

    所有人都盯着赵无恤,赵兵惊疑。范氏家臣们则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但希望却被赵无恤下一句话打碎了。

    “我父自有赵氏列祖列宗护佑,还得了昊天上帝接见,岂会像范伯一样,轻易间灰飞烟灭?若我父不幸遇难,三军素缟,共城内的民众也难免要承受我的怒火,汝等享受的就不是这待遇了。”

    王生强辩道:“你担心丧了军心,不敢发丧而已,赵孟不死,赵氏此番是大胜。赵孟若死,凭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是难以让晋国诸卿坐看你继承东西二赵的……”

    “王先生。”

    赵无恤有些不耐烦了,语气突然加重:“我知道你志在寻死。但请勿激起我的怒火……”

    他突然命令道:“来人!赐王先生一丈白绫,把他关到屋内自裁!若半刻后还没动手,就帮他一把!”

    “赵无恤,你怕了,你怕我继续说下去,你怕我将赵氏外强中干的事实揭露。你……”

    王生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被带了下去,范氏那些未死的家臣本就没有殉主的死志,此刻纷纷骇然。

    无恤扫了众人一眼,“父亲略有小恙,故我临危受命,现在已是赵氏世子,代父亲统帅三军,管理家事国事,汝等的生杀之权,自然也握在我手中……”

    他看着公孙尨道:“公孙先生,你也要随范伯而去?还是愿意投效赵氏,为我管理民众,避免不必要的军民冲突,让城内少流些血?”

    公孙尨虽然没有一死的勇气,但也不愿就这样屈从,他声音微弱地说道:“恕……恕难从命。”

    赵无恤扫了一眼范氏还活着的家臣们:“从者官复原职,不从者先关起来,若是谁有一死殉命的决心,就快些告诉我,我会送汝等上路!”

    结果,从者近半,不从者也有一半。

    高台下的这段插曲过后,走在赵无恤身边,项橐不解地问道:“虞旅帅昨日已经归来,中行寅虽然一路溃逃中被斩杀近半兵卒,但还还是有两千余人逃入朝歌,加上那里的守卒和民众,攻取殊为不易。朝歌这种坚城,主君想用月余时间就攻破,是不是儿戏了一些……”

    赵无恤笑道:“我自然是有把握才会说这种话的,那件事是机密,故你不得而知,宋国已经答应发兵为我守濮南地,防备郑国和卫国,赵广德和羊舌戎便能带着数千人脱身北上,更重要的是……”

    他在项橐耳边说道:“公输父子和数百鲁国工匠就在军中,他们也会一同前往朝歌!”

    ……

    六月初,昔日繁华的朝歌城一片愁云惨淡。

    坏消息接连不断,先是范、中行联军在凡、共之间的原野上被打得大败,范吉射退保共城,中行寅则在赵兵一路追击下,带着两千残兵败卒逃入朝歌,比起带去的人,五不存一。

    接着,如同晴天霹雳,共城失守,范吉射**而死的噩耗传来,朝歌城的范氏臣民先是不敢相信,随后万人皆哭。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哀痛是短暂的,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漫长的惙惙不安。

    “赵韩联军已经攻破共城,他们折而东进。在南方的棘津,也有数千赵兵再度登岸,旌旗北指,牧邑那点守卒不能抵挡,这两支大军不日将聚集到朝歌。围城猛攻……”

    议事的厅堂内,留守朝歌的范氏家臣们面色凄苦,正和中行寅讨论未来何去何从。

    朝歌司马刘香讷讷地说道:“范、中行、邯郸主力在过去两月里折损过半,尤其范氏更是损失惨重。而赵韩联军死伤不过三四千。实力尤存,与北渡的那数千人合流,便能有两万大军,只凭中行伯剩余的两千人,朝歌仅存的千余邑兵。如何抵挡?这座大城,恐怕是守不住了……”

    他偷觑中行寅的表情,继续说道:“莫不如北上邯郸、柏人,利用那里的山地、丘陵据守,何如?”

    尽管身形胖大,但中行寅过去从来都是挺胸抬头,显得十分自信和奋发,可在经历大败,又失去了主心骨高强,他顿时显得萎靡不振。瘫坐在榻上脸色发黑,满眼血丝。

    朝歌本来就不是他的领地,弃了也不可惜,何况中行寅剩下的兵卒不过两千,而且都被赵氏轻骑追杀得成了惊弓之鸟,他恨不得早点北上邯郸、柏人。加上当地的戎狄部落,中行氏还能从东阳征召近万人,邯郸也还有三五千之众可用,更重要的是,回到熟悉的土地。他才能找回与赵氏再战的勇气。

    中行寅刚想答应,就听见堂内有人怒声喝道:“刘司马乃主君剖符之臣,临走时以一城托之,数万生民仰望之。可你却辜负主君众望。先大败于牧野,失了世子和邯郸家主,这大罪还没清算。如今赵兵未到,便闻风而遁,岂有此理?”

    众人望去,却见说话的是朝歌邑宰张柳朔。

    张柳朔一副文人模样大扮。性格却极其刚烈,他跪坐榻上,挺身向前,一手按在案上,一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前,怒视对面。看他的样子,像是一言不合就要上前与刘香开打似的。

    刘香眼神闪烁,满脸通红,不敢迎对张柳朔的目光:“不是我不想守,而是朝歌丁壮已被征召一空,如今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

    张柳朔大声说道:“朝歌沟深垒高,城墙坚固,兵卒虽只有三千,但城中户口繁盛,氏族颇多,合诸位大夫的氓隶、族人,可得千余人,除此之外,城中百姓数万,不算老弱妇孺,能协防杀敌的青壮亦有数千。外有坚城高墙,内有近万能战的军民,攻者自劳,守者自逸,何忧之有?”

    刘香大约自知理亏,却也不肯闭嘴,他自辩道:“话虽如此,但张先生没考虑到,吾等连续败军覆将,主君、世子先后殒身,这使得朝歌城中人心惶惶。君者,民之神主也,赵兵若来,朝歌无主,城内一定会恐怖失措,惊惧骇怕,不知何去何从。到时候军无斗志,民心又乱,朝歌危矣。”刘香说的不仅是他自己的心态,也是朝歌城中普遍的态度。

    “宗族延续,就如同河水的源头般川流不息,范氏虽然失了主君和世子,但范献子的子孙却还有不少,另寻一位新家主继位,再将这消息告知民众,便能稳定人心。”

    “新家主!?”

    刘香抬起了头,而中行寅仿佛也被点醒来。

    按照位次,范吉射一死,应该由他的庶长兄继承卿位,但范维也被赵氏俘虏,如此一来,就只能轮到范皋夷了。

    张柳朔跪地长拜道:“中行伯,留守吧!朝歌不失,则范、中行还有反击的可能,朝歌若失,则范氏必亡,邯郸危哉!只要能撑到秋收后,柏人、邯郸新征召的兵卒便能南下解围。与此同时,还可以派人从北面越过知氏领地去新田报信,请皋夷大夫继承家主之位……”

    中行寅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没错,邯郸距朝歌不过两百余里,近在肘腋之间,若弃城而去,那赵兵北上,战火就要烧到邯郸、东阳去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朝歌再拖住赵兵脚步一段时间,或许齐国那边,新田那边,便能有些变数……

    他这几天里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颔首道:“不错,范皋夷不但是在朝中很有人脉的上大夫,他还是知伯之党……我那位执政堂兄玩了一辈子的权力制衡,这次打算让范、中行与赵、韩打个两败俱伤。结果却是一边倒的局面,知伯现在恐怕也发现自己失算了,忍不住要出面制衡了吧!”

    ps:第二章在晚上

第663章 六卿的平衡(上)

    晋侯虽然早已成年,可大权旁落下,他已经不涉朝政多年,除非有特殊情况,如遇上正旦等佳节、外国卿大夫来朝聘,一般而言,朝会都由执政卿主持。

    如今的晋国颇有四分五裂之势,赵卿在东方与范卿、中行卿打得不可开交,韩卿回了平阳,魏卿回了安邑。在内战一触即发的时候,各卿纷纷从新田撤出自己的力量,所以这座都邑实际上的掌控者是执政卿知跞,朝会也成了知伯之党的聚会。

    六月十五这一天,知伯穿戴着玄端朱服的上卿冠冕,踏入厅堂之内。

    在场的知伯党徒们连忙起身致敬,他一一颔首回礼,朝自己的儿子知果看了一眼,最后坐到正席上。

    其他人自行落座,作为范鞅的庶子,上大夫范皋夷和他父亲长得很像,年近半百,面色却依然结实红润,有间杂白丝的胡须,身体孔武健壮。

    太傅梁婴父则肩膀下垂,身材细瘦,眼睛里带着奸猾,下巴上长出稀疏的白须。

    不同的是,范皋夷脸上露出喜色,恨不得立刻起身将好消息告诉知跞,梁婴父则面带一丝忧虑。

    “先言忧,后言喜。关于赵氏的动向,可有情报?”知伯虽然看上去十分和善,且声音不高,却一如既往的威仪十足。

    梁婴父道:“范、中行在凡共之间被打得大败,范吉射败退共城后,三日便城陷身死。中行寅退守朝歌,没有进一步北上,赵氏两军合流,将围朝歌……这速度,大大超过吾等预料啊……”

    他与赵鞅、董安于不和,一心盼望赵氏大败灭亡,如此形势却完全相反,岂能不忧愁?

    知果接过话茬:”本以为赵氏父子和二卿实力相当,会打得两败俱伤。至少会拖到秋收时节才分出胜负,谁料竟如此之快……“在得知赵氏大胜后,知果一度失去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幸亏,他们还有知伯。

    却听知跞淡淡地说道:”也怪二卿急于求成,想要迅速击败赵氏,却忘了赵氏比他们强于野战,遭此惨败也是活该。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吉射身死,是坏事,也是好事。“

    他目视范皋夷:“朝歌发来的信件,你可收到了?”

    范皋夷连忙应声道:”收到了,我兄范维被俘,我弟吉射,两位侄子都死于赵氏之手。范氏的家臣们派人前来报丧,同时请我继任家主之位……“

    他稽首下拜:”执政,我多年的夙愿。便能实现了!“

    范皋夷十分兴奋,却被知跞浇了一头冷水。

    ”范大夫,你的丧服何在?“

    ……

    ”丧服?“范皋夷一时间愣住了。

    ”弟死,作为兄长,你应该服大功之丧,穿粗熟麻布制做的丧服,服期为九个月,怎能依然锦衣飨食?你将成为新的范氏家主,未来的下军佐,这要是让范氏的臣民看到了。岂能服你?还不速速去后堂换了,然后摆出一份悲切的神情来?”

    范皋夷连忙说自己知错,等他退下后,同样想升到卿士之位的梁婴父颇有些嫉妒地说道:“执政想让范皋夷取代吉射的位置?”

    “弟死而兄承其业。不是顺理成章的么?”

    “那赵、韩状告范氏阻挠他们征伐邯郸,并与齐人勾结一事……”

    “只是卫国太子的一面之辞,证据不足为凭……”

    知伯话音一转:“反倒是赵氏在没有公命的情况下,悍然与范、中行开战,甚至调拨鲁兵入境,还逼死了一位卿士。晋国何时给他赵氏这种权力了?”

    梁婴父与知果对视一眼,听这意思,知伯是要改变之前支持赵氏伐邯郸的做法,转而支持范、中行二卿了么?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伯相信,凡事贵在一个平衡,晋国六卿本来就处于这种平衡崩溃的边缘,而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在知伯看来,就是赵氏父子!

    “范氏已经毁了,朝歌的范氏家臣甚至愿意将整个家业拱手送给他们厌恶的皋夷,从今以后,范氏不再是知氏的敌人,而是朋友。至于中行氏,我那自傲而愚昧的堂弟经过这次大败,也损失了不少兵员,终于愿意真正像我低头,寻求我的帮助了。当年知氏要是没有中行穆子护佑,就差点失去卿位甚至灭亡,这份恩情我是记在心中的,如今中行危矣,我也是时候出手拉他们一把了……”

    “但赵氏这几战里没有伤筋动骨,加上有韩氏为佐,恐怕不容易对付啊……”

    知伯笑道:“不然,老子有言,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老子的这番话,说的是势力盛衰有常的大道理。“

    ”朝歌乃万户大城,墙高池深,想发兵围攻,短则三月,长则半年,赵氏便要陷入漫长的攻城战。其实就应了老子的这番话,他们的胜利,已经到尽头了!接下来,我自有无数妙计,可以让赵氏付出血汗,却得不到丝毫的益处!“”

    梁婴父两眼放光:“执政,吾等应该怎么做?”

    ”其一,请国君为范吉射发丧,他毕竟是一国卿士。随后再让范皋夷继任范氏家主,晋国新卿,同时派出知氏之兵,阻止晋阳赵兵何平阳的韩兵攻范氏的瓜衍之县等太行以西领地。“

    ”其二,开始为范中行翻案,否定卫国太子的指控,派人去责难赵氏不遵公命,悍然与二卿开战,引外邦兵卒入晋,并杀害范吉射的罪过。同时派出上军司马籍秦,带着国人组成的公室军队,以国君的名义,要求赵氏与韩氏乖乖献出夺取的河内地。“

    梁婴儿父拊掌赞叹道:”妙哉!若赵氏乖乖献土,则一切好说,若不然,就可以定他们一个首祸者的罪名,前有朝歌坚城,还有中行,邯郸,范氏残余,没有一年半载是打不下来的。后有我以君命威逼,定让赵氏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知伯也有些得意,他捋了捋胡须刀:”不仅如此,真正的杀手锏还在后面,我还得知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

    他缓缓宣布道:”我听说,赵孟已在河内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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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4章 六卿的平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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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政,赵孟真死了”

    梁婴父乍闻此言,一时间惊喜交加,连忙追问道。

    知跞道:“据说他在共城与二卿作战时率先冲锋,以至于中了流矢,重伤不治,已经许多天没露面了。赵军现由其子无恤统辖,想来即便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梁婴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赵孟若死,则赵氏就不足为惧了,对赵氏而言,无论先前打了多少胜仗,只要折损了家主赵鞅,这就是最严重的大败!”

    他补充道,“就算赵无恤为统帅,就算依然享有战无不胜的威名,但他若继承卿位,国君和诸卿是无法接受的,赵氏继任者未定,连内部的人心不稳都不能平息,如何再对外作战?这场大战,他们还是赢不了。”

    本来众人眼中的赵氏已经成长为一只可怖的巨兽,可听说赵鞅死去后,这只巨兽就成了外强中干的靶子。

    “执政打算从中做些什么?”

    “自然是推波助澜,让赵氏四分五裂,我先前让你寻找的那三人,可联络上了?”

    梁婴父嘿嘿直笑:“赵鞅的长子伯鲁和卫国太子蒯聩就在下宫,但傅叟防备甚严,吾等的人根本没机会接近他。赵鞅的次子仲信和三子叔齐则分别是魏伯和执政的子侄,他们不讨赵鞅欢喜,被赶到耿县守祖陵。据派去的人回来通报,俩人对这种境遇十分不甘,对赵无恤也满怀怨恨……”

    知伯提点道:“你不妨去利用一下他们。赵无恤既不是嫡长子,也不是晋国大夫。有何资格统领赵氏?我派籍秦去讨要河内,同时也要借助礼法大义。将赵无恤逼离晋国,再把赵氏肢解,一分为三!”

    梁婴父告辞而去后,知果凑过来再度问道:“父亲,赵孟他真的死了?”

    知跞道:“新田与太行以东的消息要十余天才能传回,真真假假,一会这样一会那样,谁能分得清?重要的是,必须让众人以为。赵孟已死,我知氏接下来的计划才能顺利展开……”

    知果大惊,若赵鞅没死,那知氏的这番作为岂不成空中楼阁,无根之水了?

    “父亲是下定决心要与赵氏为敌了?”

    知跞阴着脸道:“我也未料到赵氏这一战如此顺利,他们已经太强大,破坏了晋国六卿的平衡,必须将其遏制住。以知氏一家之力恐怕办不到,就要利用国君和执政的权威。利用拼死挣扎的范、中行,利用新扶持的范皋夷、梁婴父,甚至利用赵氏内部的反对者,利用韩魏。要不惜一切代价肢解赵氏,否则,十年后晋国必为赵氏所有!”

    “可是。光赵氏一家已经很难对付了,何况如今他们还与韩氏、魏氏相善……”知果偷偷瞧了父亲一眼:“要是真打起来。胜率不高啊。”

    “韩氏被许诺了太多好处,又和赵氏世代友善。此次是铁了心要跟着赵氏走一条道,根本不可能劝回来。但魏氏,自魏献子死后,魏简子和魏曼多两代人都是我一手扶持庇护的,知、魏两家的关系不亚于赵氏。”

    知跞冷笑道:“而且这两个月里,赵氏在大杀四方,你以为为父只是干看着,什么都没做?赵氏能许诺的,我也能给,而且还能立刻兑现!”

    ……

    魏驹带着信件进入安邑魏氏宫室时,他父亲魏侈刚结束与客人的会面,正穿上厚重的牛皮甲,要开始每日必做的剑术训练:魏氏子孙继承了魏犨,魏舒等祖先的风格,人人知兵、尚武且彪悍。

    当然,同样继承下来的,还有隐藏在憨厚外表下的那份野心和热切。

    魏侈是六卿里资历较小的人,一向亲附知氏、赵氏,不显山不露水,只有魏驹才知道,自家父亲心思是挺深沉。

    “父亲,这便是赵氏递送来的信件,请过目。”魏驹恭敬地将信献上,然后望着自家父亲的表情。

    魏侈揭去印泥,展开藤纸,那双黑眼来回扫视,薄唇露出了一抹微笑,却什么话都没说。

    魏驹有些急躁了,他殷切地说道:“父亲,信中都写了些什么?”

    魏侈将信又扫了一遍,“信是以赵中军佐名义写的,里面说范吉射已死,赵氏替魏氏报了先祖被辱之仇,希望魏氏能加入到对范、中行的战争里,战后范氏的河东领地,尽数归魏所有!”

    “果然如此!”魏驹拊掌喊出了声,随后欣喜地说道:“父亲,事不宜迟,不如速速发兵攻取范氏的河东诸县!若晚了,就像庙宇祭祀去迟的人一样,分不到祭肉了!”

    魏侈却不置可否,他在腕上系着布条收袖,瞥了儿子一眼道:“不要忙着做决定,你先说说,太行以东形势如何?”

    魏驹颇有些兴奋地叙述道:“赵氏已经赢得了决战的胜利,摧毁了范与中行的主力,现下正准备攻打朝歌。范氏几乎全灭,中行氏的兵也已经打光了,柏人离朝歌足足有四百里之遥,就算中行氏征召新兵,也需要月余时间来集结,再加以训练,开拔到朝歌秋收都结束了。“

    “也就是说,朝歌现在十分空虚,倘若昊天眷顾,赵氏很可能赶在中行援军到来前拿下朝歌城!我魏氏此时再不动手,等到那时就来不及了!”

    魏侈摇了摇头:“我去过朝歌,没人能轻易攻陷那座坚城。”

    “六百年前,周武王和太公望做到了!”

    魏侈道:“其一,他赵无恤虽然号称战无不胜,却不是武王和太公。其二,那时候朝歌还没城墙,可现在却有。驹,你没打过攻城战。所以你不明白。攻城,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对付朝歌这种千丈万户大城,集结兵员。制造橹盾冲车,准备攻城的所有器具,起码得三旬。堆筑攻城的土山,起码又得三旬,接下来填平护城河,围城短则三月,长则数年。”

    “如果将领没这耐心,难以拟制焦躁情绪,命令士兵象蚂蚁一样爬墙攻城。就算士兵死伤三分之一,而城池却依然攻不下来,这就是攻城带来的灾难。别看赵氏如今占了优势,但他们在野战里赢得的战争,很可能会在朝歌输得一干二净!”

    魏驹觉得父亲说的有些道理,却太过保守了,他强辩道:“但范氏的确失去了抵抗的能耐,这是假不了的。若父亲同意,我愿亲自领军一万。攻略与安邑相距百余里的范氏河东诸县:范县,郇县,栎县。待我自范氏手中拿下这三县后,便能将魏氏的安邑领地扩大一倍!那将是魏氏从未有过的财富与荣耀!”

    魏侈沉吟片刻后道:“赵氏的这份许诺的确很诱人。但归根结底,还是得魏氏自己用剑戈去争取,范氏的这三县领地依然能征召五六千兵卒。想要一口吃下,不容易啊……更何况。这越过了执政和国君,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管。”

    “话虽如此。岂能一点代价和危险都不付出,就得到利益?”

    魏侈笑道:“你说的不错,做大事就要有这种觉悟,但眼前恰恰有人送来了一个机会,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不用死一兵一卒,便能得到好处。”

    魏驹瞪大了眼,突然明白了一向亲赵的父亲为何如此反复:“莫非是刚才的知氏使者对父亲说了什么?”

    “不错,知伯劝我和他,和国君站在一起,不要加入赵氏的行列里……”

    “知伯莫非打算助阵范、中行?范氏可是我魏氏的大敌!”

    魏侈道:“范吉射既死,范氏其实已经亡了,新任的家主范皋夷愿意为范鞅做过的事谢罪,并愿意割让郇、栎两县作为补偿。”

    “小子总觉得,知伯不可信。”

    “赵无恤也不可信,他也许是在用利益骗你,再通过你骗魏氏卷入战争的火宅里。”

    “但赵无恤他与我约为兄弟,而且有求于我,有求于魏氏。没开战时,我与他一起打猎,一起饮酒宴飨,他称我为兄长,他……”

    魏侈大笑:“驹,我看你是被赵氏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若他讲的是真话,为何单独隐瞒了赵孟战死的消息?”

    ……

    魏驹愕然:“赵卿,战死了!?”

    “这是知氏传来的消息,虽不知真假,但赵孟似乎真出了事,下宫的傅叟和赵伯鲁正匆匆撤离,国君要责难赵氏不守礼法,擅自与二卿开战之罪,上军司马籍秦已经带着半军国人东去问罪了。”

    魏驹出了一身冷汗:“若真如此,赵氏的胜利便不值一提了,赵无恤想以鲁国执政身份回归晋国为卿,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除了已经彻底卷入战火,紧跟赵氏脚步的韩氏,其余诸卿,包括国君,包括我魏氏都没人能接受。总之,不要轻信所谓的兄弟之称,年轻人的心里满是热血,谁能料到这背后的阴谋诡计?当年你的曾祖父魏献子和栾盈也是亲如兄弟,可当形势所迫时,还不是得对栾氏下狠手,我魏氏的曲沃大县,就是这么来的!”

    魏驹稍稍冷静了下来,“父亲的意思是,魏氏要像栾氏之乱一样反复?”

    “并不是反复!”

    魏侈对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牢牢记住,你不是为赵无恤跑腿的,而是为魏氏牟利的!在我看来,赵氏这几个月的冒进其实是在无视晋国的规矩玩火,玩火者常**;而知伯则自诩擅长上善若水之术,他憋着劲与赵氏为敌,其实也是在亵水,善泳者常溺于水。”

    “水火不相容,但究竟鹿死谁手,就连我也看不透。无论水火,我哪一方都不想踏进去……不过比起烈火,水在没沸腾时尚能短暂涉入,就暂且拿着知氏的好处,跟国君站在一条线上,静观其变吧,魏氏,只会站到必胜者一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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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介绍:
重生春秋,成为卿族庶子,被赶到马厩与牛马为伴,谁知霸业竟由此奠定,三家分晋?太低端了,我还是玩赵氏代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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