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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月新番     春秋我为王txt下载     春秋我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4章 医扁鹊

    季嬴心细如发,平日里也会管一下下宫的内务,为赵无恤和众位大夫分忧。于是,她就通过亲信的女婢们,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比如说,厩苑里,那些备好的戎车、安车、温车,辎重食物,小吏说是前任差车王孙期嘱咐备下的。还有驻扎在无恤原先居所里的那些成乡死士悍卒,因为每天需要的食物要从季嬴管的庖厨里送去,所以她才能发觉……

    归根结底,这都是弟弟无恤暗中的准备。

    季嬴有预感,倘若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时,无恤,就会离开下宫。

    下宫能带给季嬴安全感的,一是将她养大的赵鞅,二是弟弟无恤,若这两个人都不在,她甚至不知道,这世间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却见赵无恤在愣了一下后,笑道:“阿姊真是见微知著……从小到大,果然都瞒不过你。”

    赵无恤也没料到,他暗暗做的那些,看似寻常的后手和准备,却被季嬴窥见了最终的目的。

    没错,虽然按照张孟谈的“上策”,赵无恤现在获得了和伯鲁几乎等同的地位,并渐渐得到了董安于等实权大夫的认可,也做好了一旦赵鞅死去,便可以对内外各个势力摊牌、拉拢的准备。家主之位,他已经有信心争上一争了。

    然而,事情不可能那么顺利,范鞅、中行寅对强硬的赵氏耿耿于怀,加上无恤的小蝴蝶翅膀,俩大势力现在是针尖对麦芒的关系。赵无恤把自己放范鞅的位置上考虑过:乘着范氏还是晋国执政。掌握着名义上的合法性,发兵将主君暴毙。四子争立,主少家疑的赵氏攻灭或分割。无疑是最佳方案。

    此外,低调了几十年的老狐狸知氏怎会不暗中动些手脚?一直生有反骨的邯郸氏怎会不联合其他小宗试图独立,态度暧昧的魏氏和韩氏也会倾向于扶持侄儿伯鲁、仲信。

    要是和这些势力谈崩了,或者没来得及谈就直接开战,到那时,赵无恤有信心控制的,就三处地方。

    下宫,成乡,晋阳。

    困守下宫。虽然粟支三年之用,却无疑是作茧自缚。

    成乡虽然经营了一年,是赵无恤的大本营,但地盘太小,兵卒太少,墙垣虽然增高了一倍,却很容易攻破。

    那么,一旦晋卿内战提前爆发,赵无恤就只剩下了两个选择。

    一是奔入虒祁宫。指望国君的庇护,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二是自己找一条活路,通过成乡北上,去晋阳!那里是董安于精心经营的坚城。而经过这几日相处,无需觉得,这位大夫。是值得信任和合作的。

    所以,他才暗中做了一些准备。谁知竟然被心细如发的季嬴看穿。

    不过,他若是要出奔。自然是会带上季嬴,还有灵子的,虽然,无恤也不希望局面会失控到那一步。

    于是赵无恤再次拉住了季嬴的手,看着姐姐那对清灵的眼睛,便要对她立誓允诺。

    有些话,他也已经憋在心里许久了。

    “阿姊,我……”

    就在赵无恤张口欲言的时候,城垣下却传来了连续呼唤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

    “君子,君子!”

    这是虞喜的声音,难道说,是秦越人到了?

    赵无恤只得将话咽了回去,和季嬴对视一眼后,又各自移开了目光,扶着墙垣向下看去。

    果然,远远遥见见到十余骑单骑护送着一辆马车,风尘仆仆地从西方赶来,打头的正是虞喜,正兴奋地朝墙垣上摇着手。

    “君子,吾等回来了,医者也来了。”

    等到赵无恤和季嬴双双来到城门外时,单骑四下散开,而马车也停住了行驶。

    无恤见马车上坐着两人,驾车的是一个青年,面容温和,停车后轻拍身上的尘土;车侧则坐着一个抱着药箱的中年人,他眼神好奇,四处眺望,在无恤和季嬴穿戴着的名贵佩玉和皮裘上瞥了一眼,咽了咽口水,知道他们身份尊贵,便跳下车恭谨地垂首而立。

    这两人,大概是秦越人的弟子,也就是灵子说过的同门师兄,子阳和子豹。

    “夫子,我们到了。”

    这时候,车厢的帷幕也被那青年转身掀开了,从里面钻出来的是一位老者。

    他老而不衰,面色红润,须发都黑油油的,扎着扁髻,用碧绿玉簪固定。乍一看竟像个年轻人,只是手里的鸠杖说明,他年纪可不算小了。

    这位长者似乎刚刚睡醒,眯着眼睛打量周围的情形,还有下宫高大的邑墙。

    他站在车舆上,旁若无人地活动了一下筋骨道:“大梦终醒,魂兮归来,这就是赵氏下宫吧,果然是最富丽坚固的千室大邑!”

    说完便迈着腿,要走下马车。

    中年弟子已经在车下摆好了矮几,而赵无恤则抢先一步上前,示意他由自己来,于是便主动伸手搀扶老者,要服侍他下马车。

    老者也不推辞谦让,坦然受之,下车后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赵无恤。

    此人是灵子的救命恩人和老师,何况无恤还有求于他,自然也要以师事之,以体现自己的诚意。于是,赵无恤以弟子拜师长之礼,恭敬地一拜道:“小子见过长者,长者可是乐氏淑女常常提起的夫子,秦越人?”

    秦越人将赵无恤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满意地微微点头:“君子位高而不鄙夷老朽,可谓知礼矣,然也,老朽就是秦越人,不过在民间,一般不这么称呼。”

    “那小子应该如何称呼长者?”

    秦越人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齐晋的国人野人们通常叫我‘医扁鹊’。”

    ……

    如果说,之前赵无恤仅仅是通过乐灵子的描述。来认识秦越人,心里对他医治好赵鞅。只带了六成希望。而现在,在得知了他“扁鹊”的名号后。就立刻提升到了九成。

    因为,扁鹊的名头,在后世也极为响亮,从耳熟能详的“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到他神医的名号。

    虽然,赵无恤来到这个时代,阅览典史后,发现蔡国压根没有一位谥号为“桓”的国君,又或许。“病入膏肓”的,是如今还在位的蔡侯?

    之后两千多年里,扁鹊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传说和史载相混杂,现在赵无恤却能一睹真容。

    他立刻表现得更加恭谨,请扁鹊进入下宫。直到此时,扁鹊才知道,他首先需要救治的病人,正是昏迷五日的晋国上军将。赵鞅,而乐祁之事,只能缓一缓了。

    闻言后,扁鹊倒是没有异样。反倒是他贪财的徒弟子豹,拉着年纪比他小,却得喊一声师兄的子阳窃语道:“虢大夫为了感激夫子救了儿子。便赠送一个有市之乡,被拒绝后。又送了一大箱财物。如今赵氏位列六卿,富庶堪比十个虢县。要是夫子治好了他们的宗主,得花多大的代价来感谢啊!”

    子阳苦笑着摇摇头:“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子豹医术不错,却贪财物,颇为扁鹊不喜,要不是看在他是一位好友之子的份上,早就把他赶走了。

    而子豹也早已厌烦了游历行医的苦日子,渴望成为一个卿大夫,甚至是国君的医官,享荣华富贵。之前,他就差点想提出,干脆师徒三人留在虢地算了。

    赵无恤可不知道身后的这点小插曲,他派人用步辇抬着扁鹊前行,却被老者拒绝。本以为他拄着鸠杖行走缓慢,谁知到竟然健步如飞,身手灵活,似猿猴,又似麋鹿。扁鹊行走的速度赛过了年轻人,赵无恤还得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大概是这位神医平日有一些锻炼的法门吧,也不知道传授给了灵子没有,以后赵无恤也好跟着一起练练,或许可以延年益寿。

    偏殿渐渐近了,进了把守严密的殿门后,赵鞅还是人事不知地躺在榻上,身材纤细的乐灵子穿着绿衣黄裳,摇着蒲扇长跪在熬药的炉灶旁,头一点一抬,似乎是在打瞌睡。

    看着她这般模样,赵无恤先是感到一阵心疼,也越发欣慰地觉得,乐灵子真的是自己的“良配”。

    和赵无恤、季嬴一样,她这些天也没日没夜地在赵鞅身边照料,仿佛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父亲一般。无恤和季嬴还能替换着休息片刻,但灵子作为医生,随时要观察赵鞅的体征变化,所以不能离开。

    所以,现在灵子也有一些憔悴,发觉有人靠近后,才连忙抬起头来。她大眼睛里带着一些疲惫,但更多的,则是咬牙坚持。

    “灵子,是你的夫子到了。”

    在见到扁鹊到来后,她欣喜之余,也终于舒了一口气,这五天来,她也算是尽心尽力,如今终于能卸下身上的重担了。

    于是,在向扁鹊下拜施礼,又轻声交待完了赵鞅发病的时间,特点,还有这些天用蝇头小篆记录在简册上的用药规律后,乐灵子便眼睛一闭,倒在了赵无恤的怀里。

    扁鹊立刻上前为她切脉,随后对满脸担忧的无恤和季嬴笑道:“无妨,我这女徒只是过度劳累,沉沉睡去了,老朽会开出一些安神休憩的药膳,让她调理几天即可恢复如初。”

    赵无恤这才放下心来,亲自抱着灵子去了隔壁一处居室内,将她放在床榻上,动作暧昧而温柔。季嬴微微吃味,不过还是主动要求留下照看她。

    “父亲那边,就拜托你了。”

    无恤颔首,退出了房门,在另一边,伯鲁、董安于、尹铎、傅叟四人也闻讯赶来,齐聚一堂,和赵无恤一起,等待扁鹊为赵鞅医治。

    然而,扁鹊却先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诸位君子,大夫,在为中军将医治前,老朽有言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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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三日将寤

    有言在先?

    大夫傅叟闻言微微皱眉,医扁鹊,秦越人,这位游历各国的名医,在民间的名声更加响亮些,在卿大夫的圈子里则不太受重视。如今听这话,是要先谈好报酬和条件么?

    然而,并不是。

    扁鹊对众人说道:“假使身居高位之人能防范于未病之时,让良医得以尽早治疗,则疾病可愈,身体可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医者不赶紧治病,却在此长篇大论,是何用意,唯独董安于和赵无恤静静听着。

    说到这里,扁鹊的语气徒然严肃了起来:“病人及家眷担忧之事,是担忧疾病过多;而医者担忧之事,是担忧治病之法少。无论病人位高位贱,是国君还是野人,老朽都会说这样一番话。”

    “老朽行医四十载,而病有六不治:骄恣放纵而不讲道理,一不治也;以身体为轻,以钱财为重,不肯尽力救治,二不治也;衣食忌讳不能听从医者嘱咐,随意乱来,三不治也;气血错乱,五脏的精气不能安守于内,四不治也;身体过于羸弱,不能承受药力,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有此一者,则重难治也!”

    赵无恤明白他的意思了,上前半步拱手道:“吾等一切都听从先生嘱咐,父亲之性命安康,就拜托扁鹊先生了!”

    扁鹊微笑颔首道:“既然如此,上军将之疾,可以治矣。”

    在扁鹊的指挥下。他的两名弟子迅速将药匣和针筒摆放在扁鹊最熟悉和顺手的地方,然后放下帷幕。将多余的人请离居室。

    帷幕之内,师徒三人为赵鞅切脉治病。一时间只能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

    而帷幕之外,君子伯鲁和家臣们则来来回回地踱步。

    五天了,尽管在董安于和赵无恤的统筹下,在众位大夫的努力下,赵氏一切运转如常,甚至比赵鞅独断亲为时还要好。但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了,虽然外界没有证据,只是当做市井流言来猜测,但长此以往。迟早要酿成剧变。

    所以当扁鹊,这个最后的希望到来时,众人都有些患得患失,心中充满希望,却又害怕里面传来坏消息。

    伯鲁搓着手,走到了强自镇静的赵无恤身边,问道:“无恤,这位医者,真的能让父亲复苏么?”

    赵无恤虽然相信扁鹊。但心里还是有一定的忐忑,正要回答,却听到一旁响起了一个衰老而清泠的声音。

    “能,一定能。”

    兄弟两人转身。却发现正是抱着琴的盲眼乐师高,他们的乐、礼老师。

    二子恭敬行礼,随后无恤满腹狐疑地问。师高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乐师高闭着眼睛,仿佛在倾听偏殿内众人焦虑的心跳和呼吸。甚至喃喃自语。

    “主君好乐,却已经五天没有唤我弹琴鼓瑟了。主君好动,下宫内却已经五天没有听到他骑马射猎,醉酒长啸的声音。所以我知道,主君有恙,就来到了这里,董子让人不要阻拦老朽,他知道我只是一个守口如同瓶罐的老瞎子,都看不见,也不会说出去……”

    董安于在早在扁鹊进去为赵鞅诊治的时候,就已经离殿而出,和寻常一样继续处理赵氏公务,表现得干练而镇静。越到这种关键时刻,越能看出这位能臣的冷静和卓识。

    伯鲁问道:“少师如何知道,医扁鹊能治愈父亲?”

    师高在赵无恤搀扶下,寻了一处蒲席跪坐,将琴放在腿上,言道:“医扁鹊之名,我知之,敢问二位君子,齐国晋国受其恩惠的国野民众,为何要称他为扁鹊?”

    二人对视一眼后,齐声答道:“小子愚钝,不知。”

    师高调了调琴音,继续说道:“平公时,我的老师师旷能奏乐引来百鸟朝见,乌鸣哑哑,鸾鸣噰噰,凤鸣喈喈,凰鸣啾啾,雉鸣嘒嘒,鹄鸣哠哠……故因群鸟之音,作《禽经》。”

    乐师高一边说,一边开始拨弄琴弦,真的如同那些鸟儿在齐鸣一般,同时也打断了偏殿内各怀心事的众人的焦虑。

    “《禽经》言,鹊鸣唶唶。齐晋两国的野人认为,灵鹊兆喜,秦越人治病救人,走到哪里,就为那里带去安康,如同翩翩飞翔的喜鹊,飞到哪里,就给那里的有疾者带去喜讯。”

    “所以,他被称为医扁鹊,就是天帝派来拯救黎庶,拯救主君的使者!董子让老朽等候在此,正是为了在医扁鹊出来时,为主君,为赵氏,奏响一曲唶唶喜乐!”

    赵无恤恍然,原来,这就是扁鹊之名的由来。

    乐师高刚刚言罢,扁鹊果然掀开了帷幕,走了出来。

    面对众人殷切的目光和将欲脱口而出的询问,扁鹊叹了口气道:“上军将,还是未醒。”

    ……

    偏殿的坐榻上,医扁鹊饮着浆水,一面侃侃而谈道:”从前秦穆公也有过这种情况,突然昏厥,秦国大夫们惊惧不安,请秦地名医察之,才知道是得了风疾,过了七天才醒过来。”

    “醒来的那天,秦穆公告诉大夫公孙枝和大夫子舆说:孤到了天帝住的九天之上,这些天过得很快乐。孤所以停留的时间久,是由于孤正在接受天帝的教诲。天帝告诉孤:晋国将要大乱,五世不得安宁;他们的后代将称霸,却未衰而死,霸主之子将大胜我国,但却**而使晋国男女无别。”

    “大夫公孙枝用简册将秦穆公的梦中见闻写下来,并把它藏好,作为秦国的公室谶言。果然,没过几年,晋国就出现了献公时的夺嫡混乱,文公时的称霸,襄公时在崤山大败秦军。回去就纵容**,这些都是诸位知道的。如今你们主君的病与秦穆公一样。风疾之人,要么一病不起。要么起来半身瘫痪。但经过我的针灸和理脉药物,不出三天,就能够醒来,恢复如初,好转之后一定有话要对二三子说。”

    董安于、尹铎,邮无正等赵氏诸大夫坐在他的周围,面色怪异,赵无恤也是这样。若非眼前这人是后世闻名的神医扁鹊,他说的这些话。无恤一个字都不会信,还会把他当成神棍轰出去。

    但没人敢这样做,只是任他侃侃而谈,因为侍候在旁的家医也佐证了扁鹊的说法,主君赵鞅这几日渐渐有些紊乱的血脉恢复了平和,开始消瘦苍白的脸色再次红润起来。

    如此看来,医扁鹊的法子的却起到了效果,只是要两三天后才能见分晓。

    他开出了一批药方,让赵氏家医们搜集药物。然后每日都会带着两名弟子照看赵鞅,为他针灸治疗。

    眼见赵鞅一天天好转,甚至偶尔还会说起几句梦话,这让季嬴、灵子惊喜不已。

    董安于。赵无恤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心里却还有块石头没有放下。

    而这些天一直在旁辅助陪伴无恤的张孟谈也进谏道:“天将明时,夜最晦暗。上军将虽然好转,但他一日未醒。赵氏之危局,便一日不能解除。还请君子和大夫慎之!”

    的确,下宫依然平静,立世子理政的呼声渐渐平息,大夫们都希望赵鞅复苏,重新执掌赵氏。

    但在下宫之外,各卿都听到了一些传闻,纷纷派人前来试探,董安于和傅叟一般是用轱辘话搪塞过去。只有韩氏,董安于让伯鲁如实相告,并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和支持。

    至于新绛市井,关于赵卿已经暴毙的消息,早已传得满天飞。

    幸甚至哉,感谢南方成周连续不断的叛乱,老豺范鞅狐狸知伯都勤王去了,不在新绛。但按照董安于推测,再过两三天,新绛的这些风言风语恐怕就会传到成周和朝歌去,而那两位,必然会做出一些反应。

    赵氏在新绛最为危险的敌人,目前还只有中行寅,只是不知道,他会对“赵卿已死”这一传闻,做出怎样的反应。

    三天!赵无恤心中只希望,已经让奇迹出现一次的天帝,还能再给赵氏三天时间!

    ……

    “三天,只需要三天时间,祖父定能传回消息!”

    在紧邻赵氏领地东北面,是中行氏占据的私邑,规格和人口与下宫相差无几。

    中行氏议事的偏殿内,大门紧闭,内部燃烧着灯烛,有三人跪坐在席上,正在密谈着事情。

    方才出言的,是一身华丽深衣的范嘉,他的对面,是与他年龄相仿的中行黑肱,而坐于正席案后的,则是面容微胖的晋国上军佐中行寅。

    三人中间摆放着的,则是一幅小羊皮制作,新绛周边的详细地图,上南下北。上面星罗棋布的六个大红点,是六卿的千室大邑,其余的小黑点和黑线,则是道路和乡邑。

    中行黑肱看着地图想了一会,言道:“如此说来,范伯要在三日之后,才能传回消息,而带兵返回,至少还需要半旬时间。”

    坐于上首的中行寅也看着范嘉说道:“依照侄儿的建议,吾等在范伯归来之前,也不能枯坐等待,还得对赵氏做出一些试探,好确认赵鞅是否真的暴毙了。但,下宫城高墙厚,有兵一师,粟支三年之用,恐怕不好攻陷。”

    范嘉道:“正是!好叫中行伯知晓,小子认为,吾等不需要攻击下宫,只需要攻其外围乡邑。若是下宫反应极快,说明局势尚可控制;若是赵兵慌乱而不能自救,则说明其内部已经酿成大乱!可以乘势而下,一举灭之!”

    中行寅捋了捋短须道:“如此说来,应当先攻其一角,赵氏乡邑颇多,有东西乡,棠乡等,究竟该击其何处?”

    范嘉朝在座两人行了一礼,起身,只穿着足衣踱步到了地图上,绕着代表下宫的红点绕了一圈后,将脚重重地踩在了其中一处。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小子认为,吾等应当攻击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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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七月节奏或许会加快,但大纲绝不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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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成乡!

    范嘉踩着地图上的一点说道:“小子认为,吾等应当攻击此处!”

    中行寅也直起身看去,发觉那处地方正好在下宫北面。

    名为成乡!

    他心中了然,坐了回去,轻笑道:“侄儿,我知道你与赵氏庶子有怨,但当此时刻还需谨慎,不可仅凭个人意气用事。”

    范嘉舒缓了呼吸,拱手道:“中行伯,小子不是意气用事,更不是想报私怨,而是欲亡赵氏,必破成乡。”

    中行寅却不以为然:“我听闻,赵氏诸子中,庶子无恤最有才干,成乡不仅地势较高,墙垣有过加固,而且兵甲满编,戈矛精良,衣食富足,无疑是下宫各乡之最强者,吾等为何要舍近而求远,舍弱而攻强。”

    范嘉沉吟片刻后,将缘由一一道来。

    “其一,若是范、中行合力攻赵,赵氏想要存活,困守下宫定然不可取,只能选择突围,而目标,小子猜测,必然是董安于长期经营的晋阳城。成乡地处下宫正北,正是去晋阳的必经之路,一旦事先为吾等攻陷截断,想逃也没法逃了!”

    “其二,正如中行伯所言,赵氏的诸多乡邑,与下宫唇齿相依,打掉了其中最难啃的成乡,能让其余乡邑胆寒,大挫赵无恤和赵氏的气焰。”

    “其三,成乡瓷器,乃是赵氏一大财源,若是能够将瓷匠们攻杀或掳掠,对范、中行极其有利。”

    中行寅听后,觉得的确有理。也从善如流,赞成进攻成乡。但却又想起了事情。

    他犹豫地说道:“侄儿说起晋阳,我却是想起了一人。董安于,此人之谋略,我父中行穆子在时就颇为赞赏,乃是赵鞅之谋主。这次赵鞅暴毙之事,莫不是他故意为吾等设下的诡计?晋国有法令,首乱者死,会不会赵鞅死去是假,乘着范伯不在,引范、中行首乱是真?到时候就能占据名义。请国君、知、魏、韩一同进攻吾等!”

    一念至此,中行寅就有些迟疑了,他中行氏的族兵虽然善战,但也扛不住万余国人和四卿合力围攻,这次行动,不能莽撞。

    然而,他的儿子中行黑肱却有一个主意,他出席说道:“父亲,只要此次进攻成乡。不用范氏、中行氏家兵,就不是首乱者了。”

    “此话何意?”

    “父亲难道忘了,在新绛北面的吕梁山中,不是还有一支偏师。名义上不统属于我中行氏,却能听父亲调遣,何不利用他们?”

    中行寅一派案几。起身道:“妙极,吾子聪慧。我却是将他们忘记了,没想到先父穆子的一次无意之举。今日却能派上大用。若是赵氏首尾不能相救,城邑惊疑,小宗、家臣离散,便可以以家兵紧随其后,强攻灭之。若这果真是赵鞅和董安于的圈套,入瓮之人,也与吾等无甚关系,够不上首乱者。”

    范嘉听得有些糊涂了,问道:“中行伯,这是何意?”

    中行寅神秘地笑了笑:“明日侄儿便能知晓,来人!速速派遣信使入山,告诉狐婴,若是他们的妇孺想活过这个寒冬,就立刻前来见我!”

    ……

    赵鞅昏厥的第六日,赵氏下宫,赵无恤,董安于,邮无正三人,也围在地图前商议事情。

    “父亲体征一日日变好,昨夜还说了梦话,本以为将转醒复苏,谁知又沉沉昏睡过去了……不过医扁鹊说,这是好消息,是将醒的征兆。”

    赵无恤叹了口气,赵鞅的身体转好是好事,但赵氏面临的形势却不容乐观,此时此刻,他们和赵鞅一样虚弱。

    无恤的便宜兄长仲信和叔齐也得知了此事,他们先是要求回下宫探望,却被董安于出面阻止了。

    “当此非常之时刻,诸位君子应当固城自守,下宫周边各个乡邑,与下宫唇齿相依,若是有事,也可以呈掎角之势,请回吧,主君若是醒来,定然第一时间通知两位君子。”

    叔齐、仲信在半道上被拦,只得缩了回去。

    他们来信朝董安于抱怨说,伯鲁作为长兄,留守在父亲身边照料无可厚非,但赵无恤一个幼子,庶子,不也应该呆在领邑里么?

    而且,俩人还不信赵鞅将醒,暗中和自己的母家知氏,魏氏通报传递消息,请他们相助,如此一来,局势就更复杂上了几分。

    赵无恤为这两个猪队友头疼不已的同时,也把自己事先做好的准备告知了董安于和邮无正。

    “局势微妙,不可不备,赵氏无首,命令能够传达到的,只有半数领邑,邯郸等小宗皆不可靠。若是战端四起,下宫恐怕不能久守,还是要做好北奔晋阳的打算。”

    董安于颔首,心想庶君子对主君经营晋阳,作为日后赵氏中心,以及最后的退守之地的战略,倒是看得很清楚。

    对于这一点,他极有自信。

    “老夫在晋阳经营两年,虽然不敢号称固若金汤,但也足够让赵氏支撑数年,当然,只希望局面还不用糜烂到那种程度。”

    邮无正指着地图说道:“赵氏领地星罗棋布,但偏偏在下宫周边不多,所以可用兵员只有一师之众。一旦开战,在此处将是全面劣势,若是想要北上皋狼、晋阳等地,则必须经由此路。”

    这位被赵鞅亲密地称作“子良”,号称伯乐的家司马,用他布满老茧的大手,在下宫以北的一条小道上重重地点了点,那正是董安于南下时经过的成乡、山阳亭一带。

    “所以,成乡必不能出差错。”

    “但下宫此时也不能分兵,至多朝周边各乡邑派遣一卒之兵。因为一旦分散,则容易被各个击破。以一师之众合于下宫,哪怕被围。无正也有把握护送主君、君子君女,还有列位大夫突围而出。”

    赵无恤沉吟片刻道:“这样也好。若是明日父亲还未转醒,我便先回成乡一趟,安排好准备事项,肃清道路,以免出了意外。”

    他们此时商议的,是料敌于先,是为最坏的局面做准备。

    而赵无恤之所以觉得自己应当回一趟成乡,是因为和赵氏缺了赵鞅,就上下周转不灵一样。成乡缺了他。虽然有计侨,羊舌戎等居中协调,却也会出现人心惶惶的情况。

    再说了,他还有诸多产业和心血还搁在那里:他最信任的两百班底都放在成乡,若有折损遗漏,实在可惜;无恤集团最重要的经济支柱瓷器,那些掌握了先进技术的木匠、铸匠、农夫、陶匠,还有十多名计桥学堂的数科学生,这些都是未来的本钱。

    最后。虽然下宫有姐姐、灵子,但在成乡乡寺内,还有一个倾心于他的女子,这几日。估计也是担忧得夜不能寐。

    若是大战爆发,转移的过程必然仓促而不可预料,这些物和人落下一样。赵无恤都会心疼不已。

    所以,必须亲自回去安排一番。一夜便回。至于下宫,算是暴风中心的漩涡。暂时平静。

    父亲赵鞅有扁鹊、灵子、季嬴照看;董安于、邮无正开始倾向于自己,尹铎、傅叟也慢慢改变立场,大哥伯鲁已经构不成威胁。何况,还有睿智的张孟谈,和历练得越来越可靠的赵广德帮忙看着。

    而且这么做,还有个顺带的好处。

    赵无恤嘴角露出了微笑道:“董子可以告知我仲兄和叔兄,无恤也回乡邑去了,他们还是好好在领地呆着,等侯父亲醒来的消息吧!”

    ……

    夏历九月二十六日傍晚。

    一个穿着深衣,留着浓须的精瘦中年人从中行氏之宫走了出来。

    虽然今天特地穿上了华夏的服饰,但在城邑中,那些深衣广袖的卿大夫看他的眼神,依然是鄙夷而轻蔑的。

    因为此人的身份,是吕梁山里戎人盗寇的首领,名为狐婴。

    在邑中时,家眷被中行氏拘禁的狐婴只能卑躬屈膝,扮着笑脸对中行黑肱唯唯诺诺。但他心里却暗暗想道,这些人恐怕早就忘了,他狐婴的先祖,也曾站在晋国朝堂,权倾一时,地位比在场的众人更高,更加尊贵!

    相比他的祖先,中行氏的始祖中行林父,那时候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受制于人。

    出城后,狐婴带着同样打扮成晋人的随从,驾牛车朝北方驶去,那是南北绵延数百里的吕梁山余脉。

    路越拐越窄,山势慢慢变高。在过了一个隘口后,已经换上皮裘,围着兽皮裙,穿绔,披发,头插野鸡羽毛,恢复了戎人打扮的狐婴站在车上长啸一声后,四周便响起了一阵连续有序的回应。

    从林间和山石后,突然钻出了数十名华戎混合,衣衫陈旧的大汉来。他们手持少量戈矛,其余而是削尖的树枝,用草绳绑着石块。若是赵无恤手下的虞喜在此,就会发现,这不就是那天被他击退的盗寇们么?

    盗寇中的大小首领们纷纷凑了过来,拉住了狐婴的牛车,仰头七嘴八舌地询问。

    “狐子,中行伯此次召唤吾等,是为了?”

    “是要给吾等粟米么?自从归附了中行氏十多年来,山中耕作不易,猎获无常,中行氏不许吾等从良为野人,又不肯让吾等迁徙,甚至连大肆外出劫掠也不许。说好供应的粟米一年比一年少,这个寒冬,无衣无褐,不知道又要饿死多老幼妇孺……”

    “是啊,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作何打算的!”

    和顿顿精米的中行氏精兵不同,这些华戎混合的盗寇,在山中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能吃上豆叶藿羹,就算不错了。

    狐婴冷哼一声道:“想要如何?还不是要吾等做一些卿大夫们不方便做的脏活!”

    “这次又是?”

    “中行氏要我召集山中群盗,明日率领众人进攻赵氏富庶的小邑,成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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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山阳遇盗(上)

    夏历九月二十七日,这一天傍晚时分,一队人在从下宫通往成乡的道路上加速走着。一辆驷马戎车在前,十余单骑扈从在左右,其余步行者的脚步也迈得很急。

    这正是赵无恤一行,他本来打算清晨鸡鸣后就出发,但期间,又有一些关于其余卿族和小宗的动向的情报传来,需要他参与公议。所以耽搁到了午后,才离开城邑。

    目前赵鞅情况良好,医扁鹊和乐灵子说,是处于将醒未醒的状态,也许明日赵无恤归来后,就能见证他的复苏。

    而下宫和新绛周边的局势虽然微妙,但根据傅叟安排的细作回报,范、中行氏的家兵未曾有千人以上的大规模调动。在得知了赵鞅的具体情况后,韩氏的小动作也停了下来,毕竟赵韩同盟的稳固才是最主要的,据说这里面,还有韩虎劝谏的功劳。

    至于魏氏、知氏,得到消息稍晚,等他们做出反应,赵鞅或许已经醒来。

    但赵无恤还是隐隐有种不安全感,要知道,范鞅现在可是在朝歌,八成已经得知了赵鞅“或死”的消息,甚至已经传回了指示。他若是冒险行动,拿出数十年前坑害栾氏时的果断来,率军攻击赵氏,也就在这几天里了,不可不防。

    所以,不回成乡安排一通,无恤就觉得不放心。

    这次回成乡,赵无恤只打算停留一夜,视察一下道路,安排完防务和随时跑路转移的准备后,明日一早就赶往下宫。虽然如此。他却依然保持了一贯的小心谨慎:王孙期驾驶着驷马驾辕的戎车,车侧有两伍挎着马弓和箭壶的轻骑士扈从。由虞喜带领。

    其余轻骑士,赵无恤安排他们由甲季统辖。留在下宫,一来保护季嬴、乐灵子,二来若是有紧要的事情,也好来回报信。而绛市里的子贡处,则是虞骈带人护着,万一晋国大乱,无恤也不希望子贡有失。

    戎车后面,则是十来名成乡悍卒,多半是特别挑出来的“敢死之士”。他们着轻甲,带短剑。这些人本来被赵无恤安排在他下宫的居所,预备着有危机,好暴起杀出的,结果却一切风平浪静。

    于是无恤便物尽其用,让他们跟着来回成乡,作为扈从。这些悍卒虽然凶神恶煞,不太服军吏管教,对赵无恤却忠心耿耿。

    赵无恤根据他们的性格。一旦推衣衣之,推食食之,就能使之效死。之前惹了祸事,被赵无恤加以惩戒的田贲。也在其中。

    下宫到成乡的路本来就不是官道,修的很是简陋,在秋雨后有些泥泞。马车不时会陷入泥中,需要徒卒推攮。所以。平日只需要一个半时辰的路,现如今却得花两个半时辰跋涉。若是到了夜里,则更加缓慢。

    就这么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到了天色将黑之时,一行人才遥遥看见成乡那些隆起的丘陵。

    “君子,前面就是山阳亭了!”田贲一路步行,一会儿奋力推车,一会儿主动跑前方开道,这会小跑过来向赵无恤禀报。

    在做了一个月刑耐之后,以及赵无恤新军法的威慑下,他似乎老实了不少。前几日被安排在下宫居所内,不得外出,田贲居然也乖乖听话,一直憋到了今天。

    但上次那事,赵无恤心里还是有点疙瘩,虽然尽力帮他把闯下的祸圆上了,最近却不太爱搭理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却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我记得这山阳亭就是北上晋阳的必经之路,这里的亭长名为成抟,是成巫的儿子,据说做的还不错。这些天里,董安于还特地夸奖过他,说他克忠职守,可堪大用……”

    没记错的话,上次仲信、叔齐想火烧成乡仓禀时,正是这个成抟,负责帮成巫与安排下的暗子交涉,向无恤通风报信,也算立下了功劳。

    “之前就觉得他有一些才干,而且眼界胸襟比他那神棍父亲高了不少,一个区区亭长,的确是大材小用了……”

    于是,在通常情况下,会让手下驱车经过亭舍而不停留的赵无恤吩咐道:“反正成乡不远了,再赶上半个时辰就能到,就先在山阳亭休息半刻,跟亭长讨口浆水喝!”

    其实就算赵无恤不想进山阳亭见成抟,对方也不会轻易放他过去。在听到车马声后,山阳亭的亭长早就挎着绳索,捧着简牍,带亭父、求盗立在道路中央,伸手阻拦来者了。

    田贲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阻拦君子的车驾,顿时气得青筋直冒,哇哇怪叫着就要过去揪着成抟打,却被赵无恤喝止了。

    在见到赵无恤本人和他的符令确凿无疑后,成抟这才在泥水里俯身而拜,口称:“小人阻拦了君子车驾,有罪。”

    “汝遵循法令耳,何罪之有?”

    赵无恤却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对此一笑而过。

    他心里想道,在后世的西汉初年,长安附近有一个细柳营,皇帝车驾巡视,却被营门官按照“军法,不能夜闯军营”而阻拦。事后汉景帝对周亚夫治军之法十分赞赏,称之为“真将军”,于是便委以重任。

    现如今,自己竟然也有一个做出类似举动的山阳亭长,不单单晋阳大夫董安于被拦,如果严格按照自己定下的亭舍法令,今夜自己若是没带符令,也一样会被他拦下。

    “成亭长可谓是本君子之‘真亭长’,若是见了贵人车驾,就视法令为儿戏,那我反倒会重重罚你!”

    于是走进亭舍休息时,无恤便赞扬了成抟几句,暗暗生出了若是能渡过此次危机,便要将此人提拔到身边培养的心思。日后,或许可以作为一个新的左膀右臂。

    不过他也有疑虑,这么一来。在自己的势力里,成氏一系的权力是不是太大了?对乡三老成巫。赵无恤一边加以利用,一边还在鞭策提防。此人有眼力,敢赌博前程,却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若是纵容,很容易生出骄奢之心。

    “啊!救命!”

    他正想着,却听到亭舍外面传来了一声惨叫。

    “发生了何事!”田贲本来箕坐在地上,就着壶里的清水,吃着炒熟的粟米干粮,闻声后立刻跳将起来。拔出了腰间的短剑。

    成抟急忙说道:“是去井边打水的亭父和求盗。”

    赵无恤一惊,这些天来,他的神经本就是紧绷的,随时预防着可能到来的突变,谁想到会在此时,此刻。

    他立刻吩咐道:“熄灭屋内的薪柴火烛!派人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成抟照做了,然后也握了把铜削在手里,和田贲一左一右,夹着赵无恤。猫着腰走出了亭舍。

    亭舍外的那些成乡悍卒和轻骑士本就是四面防备着的,闻声后早已在王孙期、虞喜的呼唤下,聚在了一起。他们将亭舍围成了一个半圆形,兵刃弓矢在手。一旦有人敢过来冒犯,必将其就地格杀!

    却见外面已经半黑,夜风阴森森的。而水井的方向,一个身影正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靠近后众人一瞧。正是求盗,与他同去打水的亭父。却不见踪影。

    求盗已经狼狈不堪,他一只手捂着肚子,赤红的血正朝外流淌,一只手无力地伸向了众人,哑着嗓子嘶喊道:“君子,亭长!有盗……”

    嘭!

    话才说一半,求盗就被一颗从身后呼啸而至的石块打破了脑袋!

    ……

    “打中了!狐子打中了!”

    亭舍对面数十步外,簇拥着首领的群盗们,发出了低沉的欢呼。

    精瘦的戎酋狐婴满意地甩了甩手里的皮囊和绳索,这样一来,就已经干掉两个人了,算是为今天开了个好头。

    今日午后,他在吕梁山南端的山谷聚拢了群盗,按照平日的山头势力,初步分好了卒伍。随后,在少年豫让的带领下,经过数个时辰跋涉,进入中行氏的领地,在一处隐秘的山隘处,同另外两支“盗寇”打了照面。

    那些打扮成戎族和野人的“盗寇”,虽然甲胄下的衣物陈旧破烂,实则井然有序。他们列成整齐的方阵,在群盗们走过时一动不动,盯着他们看。

    这哪里是盗寇,明明是精兵!

    狐婴感到一阵寒意,他知道,这其实是由两位范、中行氏君子亲自率领的两家族兵,以司马法约束,受过严格训练,粗略数了数,大概各有一旅之众。

    三方合兵千五百人!

    竟然为了一个区区小乡,动这么大的干戈,说明两位君子对成乡志在必得,也说明,新绛的诸卿族,可能要乱了。

    狐婴想道,乱点好,乱一点,才有他在这个晋之季世里恢复先祖地位的机会。

    在分发了兵刃和甲胄后,范氏君子又派和狐婴打过照面的小家臣豫让,带来了两位君子的下一步指示。

    当时,豫让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着图说道:“成乡周边有三条小道,君子决定兵分三路,各走一边,汝等分配到的,是这一条,山阳亭。”

    狐婴数年前来过成乡,却从没听说过这地名:“山阳亭?”

    “然也,成乡的赵氏君子十分谨慎,每一条路,都新设置了一个亭舍,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庐馆,但盘查更为严格。想从旁边摸过去,几无可能,只能将留守亭舍的几名亭吏亭卒就地格杀。以此为基地,派人上山,入夜后与另外两队在乡邑外合围,再一举而上,攻破墙垣,我依然是汝等的向导。”

    “小君子年纪轻轻,对这附近却颇为熟悉啊,其实数年以前,我也来过此地。”

    被狐婴刻意尊称为“小君子”的豫让,却没有一般少年被大人夸赞时的喜形于色。在听狐婴得意洋洋地讲着多年前的“业绩”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的神色,冷哼了一声,也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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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山阳遇盗(下)

    本来,豫让跟随着叔父,做了强卿范氏的家臣,内心也曾一度欣喜,希望被当成真正的“士”来对待,用自己的本事为范氏效力。

    结果,他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却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探子。上一次范氏君子想要获知麦粉制作的流程和器械,豫让就是那时被选中,派到成乡附近打探消息,所以对周边的地势道路烂熟于心。

    不过这些事情,以小豫让“士”的性情,又怎会愿意与一个他瞧不起的流寇戎盗细细分说?

    这次范氏君子不仅让手下精锐甲士打扮成了假的“盗寇”,还让豫让来给真正的群盗引路,这更是让他心中不喜。

    小豫让年纪虽小,志向却不小,他不想泯然众人,而是想成为“国士”,他此时此刻,不由得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范氏君子,以众人遇我矣!”

    而另一边,热脸贴了冷臀的狐婴,虽然对这个小童时不时流露出的傲然态度有些不满,但对方是负责监督此次行动的范氏家臣指定的向导,所以他也只能捏着鼻子与其共处。

    他心中想道:“反正此次若是事成,我也会被中行世子恢复华族士人的身份,到时候,看谁给谁脸色瞧!”

    于是,狐婴的群盗在豫让指引下,和其余两队“盗寇”若即若离,来到了成乡附近。

    因为狐婴受了中行氏嘱咐,平日里也用一些粗略的兵法来约束群盗。再加上被两支秩序井然的“同行”夹着,所以一路过来。竟然没人掉队。

    一行人在数里外又饱餐了一顿范氏馈赠的干粮,然后兵分三路。狐婴等人在夜幕将黑时,摸到了山阳亭附近。

    他们刚好跟前去井边打水的亭父、求盗碰了个正着。于是当场围杀了一人,另一人负伤逃走,这会却被狐婴施展他擅长的抛石技巧,砸了个脑浆迸裂!

    “再杀掉亭长,就算顺利拿下这个亭舍了!”

    现如今,五百多名群盗被分成了五队人,一队作为前锋,已经在豫让的指引下,开始前往山上。

    其余四队还由狐婴领着。准备拿下这个山阳亭作为接应的据点。等和范、中行之族兵合围,攻破乡邑,劫掠一番后,再在此汇合,隐入附近的山林中。

    然而,本来以为可以顺利拿下这个亭舍的群盗,在迈步朝前走动了几步后,却隐约看到,对面的庐舍周围。竟然是人影憧憧,甚至还停有车马!

    狐婴也是一震,暗道不妙,却又听到一个少年清脆的声音说道。

    “二三子。听我号令!正前方二十步,开弓齐射!”

    这个命令短促而急切,狐婴听得真切。因为尚不知对方人数,还以为是遭了埋伏。他连忙对后面聚拢过来的手下们大喊道:“退。快往后退!”

    他却不知道,对面呼喊命令的赵无恤。口里说的是二,借着傍晚最后一丝光亮,手里比的却是三,示意早已和他有了默契的弓骑士们,朝三十步开外射。

    于是本来正准备围上前的群盗,便呼啦啦地退后了数步,刚好在三十步左右最为密集。

    接下来,狐婴只听到“绷绷绷”的弓弦响动,随后便是箭矢的破空尖啸声,却没有如同想象中的落在前方,闪光的箭矢反倒直直朝人群飞来。

    “不好!有诈!”他下意识地朝侧面一扑,还拽了一个盗寇挡在身前,以求不被箭雨射中。

    噗!狐婴身前的人肉箭靶还真为他挡了一箭,飞速的铜制箭簇搅烂了那人的内脏,破体而出。而身后的群盗们就没这么幸运了,哀嚎声响成一片。

    卧倒在草丛里的狐婴,不愧是蛰伏多年的戎人大酋,他已经从这个突然的转折里冷静了下来,最初以为是着了赵氏的道,在这里遇了埋伏。

    可现在扭头一看,发觉之前飞来的,与其说是箭雨,不如说是零星的散矢。其实对面只有二三十人,十来把弓,只不过这种三十步内的近距离齐射,却使箭矢的威力被放大了数倍,让本来就密集挤成一团的群盗倒下了一大片。

    狐婴的直属手下,一百作为前锋跟豫让去了前边,另一百还在后押阵,防止群盗惊逃。眼前的都是些不堪大用的杂兵,这些小盗没有狐婴这么敏锐的思路,一时间慌乱无比,都是满脸惊恐欲绝的表情,正准备四散奔逃。

    狐婴暗暗后悔,应该多带点得力手下在身边才对,他呼喊道:“众人勿慌!对面人手不多,一齐扑上,他们都来不及射第二轮!”

    狐婴在少年时代,可是跟着无终戎人,和中行氏、魏氏的步卒方阵较量过的人,对行伍军旅之事略有所知。他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对面弓手的训练和反应速度却比他想象的快,话音刚末,又一批箭矢射来,虽然这次造成的杀伤少了许多,却足以让鼓起勇气准备听从狐婴命令的群盗,再次止步不前。

    ……

    亭舍外,在赵无恤命令弓骑士们完成了两次马下步射后,对面那些人盗寇一时间陷入了混乱。

    “继续开弓,不要停下!”

    瞧着黑夜里的人影憧憧,赵无恤有些心悸,看上去,黑压压的竟有数百人之多。

    “从这些人的素质和秩序来看,的确是乌合之众,是山里的群盗。但为何会如此之巧,赶在赵鞅昏迷,我途径此地时,就突然进攻亭舍,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是知道我行程的模样,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亭舍后的山道上,也有盗寇在前行……莫非他们的目标,是成乡?”

    想到这里,赵无恤徒然紧张起来,自己之前和董安于,邮无正分析过,若是有人进攻成乡,掐断北上长子、皋狼、晋阳的道路,下宫一旦被围攻,他们就少了一条北上的路径。他这次连夜返回成乡,也是为了防范这种情况。

    就在这时,虞喜过来请命道:“此地凶险,还请君子速速上马,下臣及众骑士,可冒死护送君子回下宫去!”

    虞喜想的,更多是赵无恤的安危,成乡小邑,墙垣低矮,这么多盗寇一拥而上,能不能守住是个问题。下宫则驻扎了一师精锐赵兵,随便开出一旅来,就能将这些群盗驱散攻杀。

    但赵无恤觉得,在这当口回下宫,可不是个好主意。

    驾车骑马是有机会突围而去,但田贲等十多名徒步行走的乡卒,可就要全部折损在这里了……

    其次,且不说他一旦离了成乡,来回需要数个时辰,羊舌戎等人能不能守住乡邑?若是有失,他这一整年来的心血岂不是要统统白费?

    最后……

    “糊涂!山阳亭离下宫,足足有三十里地,道路泥泞,前方还有数百盗寇阻拦,想要冲出何其难也;而此处离成乡,却只有五里之遥,或许可以一试……田贲,亭后情况如何?”

    在下宫做恶少年时偷鸡摸狗,早就习惯了望风盯梢的田贲,也在绕了一圈后,从亭舍后面跑了过来。

    他报告道:“君子,亭舍通往成乡的道路,盗寇果然更少,只有百多人,正在朝山上行走,没有围拢过来。”

    赵无恤立刻做出了抉择,接下来他继续发出了急促的命令。

    “王孙,戎车可以前行否?”

    “唯!服马骖马都已经吃饱,仆臣八辔(pei)在手,随时听候君子调遣。”王孙期在外边传来呼喊时,便一个激灵跑到了拴马的地方,准备好了一切。

    “好!田贲听令,汝带着乡卒们在前方和车侧开路,车驰则卒奔,肃清前敌,吾等杀出一条血路,两刻内到达成乡!”

    “众骑士上马!汝等殿后,且走且射,务必不要让后方的群盗追上吾等!”

    虞喜带着众骑士应道:“唯!必不让一人靠近君子车驾!”

    在夜间骑射,这对于训练了大半年的轻骑士们来说,依然十分困难,也只有虞喜等寥寥几人可以办到,但他们还是欣然领命,各自牵马上鞍去了。

    在一切准备做好,队伍列成一个楔形后,朝外面射箭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对面的群盗似乎有一个经验丰富的首领,在察觉亭舍射出的箭矢较少后,便嘱咐群盗散开队伍,这样受到的损失就较少。

    在一阵箭矢过来就倒下一大片人的情况消失后,盗寇们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们恶向胆边生,开始在狐婴的吆喝下,分成了三队,准备让中间的则继续吸引弓手注意,一左一右则包抄过去,夹击亭舍。

    然而对方又变了策略,开始朝山上转移,这再次让渐渐合围亭舍的群盗猝不及防。

    天色已经接近全黑,突然,朦胧的夜色里,一辆沉重的驷马戎车轰然冲出!

    这辆重达千斤的庞然大物,在御戎王孙期精湛的操纵下,越开越快。黑、白、花、红驷马迈着大长腿,齐声鸣啸,这都是赵氏精细养育的高头大马,肩高近五尺,仿佛黑夜里的神兽,吓得靠近的盗寇齐齐闪避。

    闪避不及的,则被马儿直接撞飞踩踏,或者被飞速转动的车轮铜制长毂(gu)搅断了腿骨,白色的骨渣和搅成浆糊的粘稠血肉横飞,甩了旁人一头一脸。

    在这辆古典时代的重装战车冲击下,原本的不阵不整,极为薄弱的群盗左翼,顿时就被冲开了一个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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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为君前驱

    原本狐婴见到戎车,顿时眼前一亮。

    他知道,这种驷马战车,只有卿大夫才能使用,车上的人,身份必定非同一般,换了往常,可以作为换取大量钱帛的人质。

    而现如今诸卿将起刀兵,更是一份大功劳摆在眼前!

    因为地势渐渐窄了,所以队伍拉的有点长,自己的精锐亲信还有半刻,才能从后方赶来,希望眼前这些“填沟壑”之用的盗寇,能阻拦一时。

    现如今,戎车冲开了包围,狐婴见到手的功劳就要飞了,气得他直叫:“拦着他们,务必不能走掉一人!”

    然而,接下来,却见**名红着眼的轻装悍卒紧随着战车奔出,尤其带头那个凶神恶煞的乡卒悍不畏死,哇哇怪叫着。

    “君子有言,车驰卒奔!”

    正是田贲等人,他一照面,就直接举着短兵白刃捅人要害,身后的兵卒也是有样学样。如果说战车是一头“凶兽”冲撞山峦的尖角,那么,这些悍卒仿佛尖利的爪牙,将本来想要再次合拢,堵截车马的群盗,又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而这只队伍最后,还有十余单骑,他们在徒卒之后鱼贯而出,迅速扈从在战车的左右和后方,形成了一个半弧形的队列。

    群盗们有心追逐,但一个戴着皮制小帽的瘦高个骑士负责押阵,此人箭术了得,堪比群盗中那些老练猎户。只见他罗圈腿紧紧夹着马腹,一旦有人想尾随靠近,骑士就会反身开弓。在其身上留下一支黑黝黝的箭羽。

    其余骑士也有样学样,且射且走。如同凶兽身后铁质的长尾巴,横扫来犯之敌……

    “君子。冲出群盗的包围了!”

    眼见周围敢掠锋芒的盗寇越来越少,被赵无恤特许蹬车的成抟一阵欣喜。他虽然跟着父亲流亡多年,当过乡野巫祝,世间的肮脏事也见过不少,可这种战车奔驰、白刃相斗的鲜血淋漓的战斗,却还第一次经历,脸色和嘴唇不免有些苍白。

    看来,他只适合做文吏,不适合当武士。

    “早矣。这才刚刚开始!”

    赵无恤总发飘飘,他迎着风,站在御者身后戎左的位置上,右手挽着放置于车上的滑轮弓,左手轻轻调试着弓弦。碍手碍脚的深衣广袖,已经被他撕扯成了方便活动的短打,头上也戴了一顶皮胄以防流矢飞石,腰上则是一壶装得满满的羽箭。

    今夜,他也将亲自上阵。

    从目前的情况看。接下来的山道上,还有一百多正在整装前进的群盗,他们的目的,大概是作为前锋。去突袭成乡。而车后,则是三四百大队盗寇,还有一个老练的首领统帅着。是群盗主力。

    己方的车马,现在正夹在这两批人中间。现在的选择是,要么咬着牙冲出一条血路。抢在他们之前抵达成乡;要么就会被两者夹击,死无葬身之地!

    赵无恤想罢,单手拎起戎车上驾着的长戟,扔给了成抟,让这位失了职守的山阳亭长一愣。

    无恤笑道:“会使么?”

    成抟抱着沉重的长戟,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吾等现在处于两批盗寇之间,如同两排大浪中的低潮,所以能够稍得喘息。一会估计还要撞上一批,戎车被单骑和徒卒护卫着,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目标过大,一会群盗将拼命涌来,也是最危险的地方。我将持弓射远处,你持戟瞄着想攀车或者靠近的盗寇啄砍刺杀,何如?”

    成抟心中突突直跳,君子所说的,是车右之职,只有士才能担当的重任!今日危机,君子点了他蹬车,虽然是带了照顾保护之意,却也是自己表现立功的大好时机。

    虽然自己不擅长使用长兵干戈,但像在野地里打恶犬一样,瞄着捅下去,应该可以做到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正想着,前方已经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正是布满了山道,正朝成乡前进的群盗先锋。

    “寇至!”

    赵无恤抽箭,口中对身侧的成抟说道。

    “一会可会有些颠簸,千万别掉下去了,本君子可来不及回头找你!”

    言罢,赵无恤如挽长弓,瞄准前方,箭矢离弦,如同惊电一般射入群盗之中!

    无恤射出的箭正中一人背心,他惨叫一声后应声倒地。

    隔着夜色,赵无恤隐约记得瞄准的那盗寇黄面无须,看上去很年轻,也许才十六七岁。

    这是他前世今生第一次亲手杀人,和射靶不同,因为身体微微的紧张,,鼻息急促,心跳加速,开弓的力量比平日要大,双臂有一点抽搐。

    但,赵无恤没有恶心作呕的感觉,只有杀戮后淡淡的兴奋。

    而在这一箭后,前方行进的群盗们,也顿时发觉了身后正奔驰而来的车马。

    从这里到成乡,是大约十度的缓坡,前些日子,赵无恤才让人修整过路面,所以路况比山下的泥泞路要好,能容两辆驷马戎车并行。道路呈弧形,一直绕到成乡邑门,中间隔着无法攀爬的山石和树林,路边有一些起伏的丘陵,也可以站人。

    所以,赵无恤对面数十步外的百余群盗,并不是全部层层叠叠站在一起,而是分为六七段,中间略有空隙。他们本来在首领和向导的带领下,一心猫着腰摸黑向前,谁料,本应该由狐婴殿后的安全后方,却杀来了一支悍卒车马,群盗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时间有些慌乱。

    对方并非训练有素的精卒,这对赵无恤来说,自然是好事,但想要一口气冲过去,可不容易。

    王孙期双手一收八辔,驷马缓步,车速开始慢了下来。前方敌人渐渐密集。不可能一路坦途,还需要田贲等死士杀开一条路才行。

    赵无恤射完箭后。回过头一瞧,远处的三四百群盗还在缓缓接近。在那位不知姓名相貌的首领统辖下,竟然隐隐有了些秩序。但,若有敢于上前者,都被殿后的马队开弓射死射伤,无论首领如何呵斥,他们都鼓不起勇气冲杀,所以只能亦步亦趋的吊在后面。

    而在王孙期减速后,戎车和在后奔驰的徒卒们,也变成了并排行驶。

    时不我待。于是赵无恤大喊道:“田贲!”

    田贲正在车侧大步快走,闻言昂着头答道:“唯!”

    “上前,为我开道!”

    这把锋利的刀子,今天终于要出鞘割一割别人了!

    田贲是那种越是绝境,越是勇猛的“冒刃敢死之士”,此时见了血,早就兴奋得血脉贲张,顿时大声应道:“愿为君子前驱!”

    今夜能杀人了,今夜能立功了。今夜,能为君子效死了!

    在田贲的带领下,戎车侧方的徒卒们加快了脚步,兵刃在手。瞄准了阻挡的群盗。

    “转身,速速转身!”前方,一些盗寇的小首领大声呵斥着。想让属下们掉头阻拦来敌。

    盗寇们虽然吃饱了饭,迟到了补充。拎起了真正的戈矛武器。但低劣的素质和杂乱的秩序却并无太大改观,在这时候显露无疑。

    并不宽敞的缓坡上。前后命令周转不灵,后面的人已经察觉不妙,瞧见越来越近的高大战车和满脸恶相的悍卒,竟惧怕得步步后退。前面的却又不知道出了事,听说让转身,就转成了无数个方向,还不断推攮着后队,挤作一团。

    山道上,群盗们的队列像是一条抽搐的蚯蚓,失去了首尾,只有十来个还没乱手脚的群盗,下意识地举着或戈、矛之类的武器,向下迎来。

    第一个回合,敌我双方人数差不多,这是个好机会!

    在后世的军队里,一般将军中有勇气大、不怕死、不怕伤的,把他们编为一队,叫做“冒刃之士”;有锐气旺盛、年壮勇猛、强横凶暴的,把他们编为一队,叫做“陷阵之士”。

    赵无恤也如此做了,这带在身边的十多人,都是些争强斗狠,却知恩图报之人,他们被称为“轻兵”。最多着轻甲,持短兵,其中的代表就是田贲。

    田贲虽然不是无恤选定的头目,在这几个月里,因为性情和胆识,却隐隐成了众人之首,此时又成了众人之胆!

    他自发地嘶喊道:“二三子,杀将过去!”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绝境激发了这些悍卒的勇气和潜力,明明田贲是向上仰攻的,速度却比坡上朝下迎来的盗寇还要快。他几步冲到了那几人跟前,短剑如电刺出,对方的长戈才刚举起,却已经被田贲近身刺穿了胸膛。

    田贲一击得手,哈哈大笑,也弃了短剑,抢过死者的长戈。他双臂一摆,戈刃直接砍到了边上那盗寇的脖颈上,豁开一个血口,血涌如柱,也是不活了。

    他身后的那些轻兵悍卒有样学样,都不怕死地近身而上,一旦得手,就将剑捅入敌人心口,再抢长兵开道,一时间竟如同砍瓜切菜般,硬生生地杀开了一条血路。

    但对面毕竟有百多人,在最初的混乱后,不断有人醒悟过来,举着武器朝缓坡下冲来,他们毕竟是狐婴以简略兵法训练过的亲信。

    田贲顶在最前方,他的冒进虽然连杀四五人,却立刻陷入了包围。有一名戎人打扮的盗寇怒吼着挥剑朝他冲来,眼见田贲来不及抽戈格挡,只能硬挨一剑!

    就在那盗寇离他只有一步的时候,面门上却中了一箭,无力地倒地而死,那箭矢深深插进了眼窝,只剩下箭羽露在外面。

    田贲回头,发现射箭者正是赵无恤,他正站在戎车上,不断张弓,射杀前方的盗寇,为自己减轻压力。

    纵然自己上次酒后闯了祸事,但是,君子明面上虽然责罚,可实则,却一直站在自己的背后。

    君子为自己牵媒,圆祸,又给了一次再造的机遇。

    现在,亦然如此。

    原本力战不退,已经有一些乏力的田贲,心中顿时一阵热血涌动,直冲脑门。

    他将手里已经啄砍得有些豁口的长戈,重重杵在地上。

    “田贲,死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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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前狼后虎的绝境

    夜色已深,赵无恤站在后方的战车上,作为戎左射手,不断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他视力不错,所以还能抽空帮田贲等人压制对面的群盗,再远,就看不清具体情形,黑压压一片尽是敌人,他只需要朝人堆里射就行。

    几乎每一箭,都能引发一声惨叫。

    抽箭,搭弦,开弓,撒放,往日在靶场上的勤学苦练,早已习惯的动作,现如今手臂却像是吊了两个沙袋似的,在慢慢变得沉重。

    但是,箭不能停!

    被他火线任命的临时戎右成抟,则抱着长戟,脸色微微发白。戎车前进得并不快,但却没有了最初时的平稳,如今正在不断颠簸,这是车轮碾到了田贲等人一路留下的尸体。那渗人的骨头破碎声,血肉崩坏声,在成抟耳廓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间或有受伤未死,又来不及被徒卒补刀的盗寇伸手攀在车上,吓了成抟一跳,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赵无恤。

    然而赵无恤却理也不理,只是目视远方,不停撒放箭矢,正应了之前说的“我将持弓射远处,你持戟啄砍刺杀近者”。

    于是从没杀过人的成抟只好眯着眼,举起长戟,朝那想攀附在车上的受伤盗寇狠狠来了一下!

    那人惨叫一声后放了手,而鲜血也溅进了成抟的眼中。他瞳孔里映出了一片血红,车后,果然是密密麻麻的尸体,足足有二三十具,其中还有两三个是倒地不起的成乡悍卒!

    而那些在黑夜里一汪一汪。闪烁着反光的,不知道是水洼。还是血泊。

    而到目前为止,众人才在山路上前进了一半有余。接下来,还有更多的群盗在等着他们。

    然而就在此时,前方却出现了转机。

    匹夫田贲像是疯了一般,不断向前突进。他的确和赵无恤希望的一样,成了一把捅向敌人,无坚不摧的尖刀,又像是一团炙热的火焰,扭动跳跃着拼命燃烧。

    戈刃残了,他就抢过一把插在尸体上的长矛。强顶着斩入肩膀的短剑,将矛捅进持剑盗寇的腹部,怒吼着朝前方猛冲,一口气刺穿两人。

    随后,他再忍痛拔出剑来,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自己的鲜血,狞笑着继续死命向前。

    此时的田贲杀起了性子,头发披散,眼睛发红。

    他在群盗眼中。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善战”的匹夫。

    “山鬼!”“杀神!”群盗们如此称呼他。

    挡路的群盗们,也没想到这个悍卒居然如此骁勇,无人敢掠其锋芒。他们心惊之下,竟然连续后退。又在山道和树林里四下散开,不敢再强行阻拦。

    如此一来,却正中赵无恤下怀。

    看来。这些盗寇的最初目标的确是突袭成乡,只是刚好和自己撞上了。双方都有些惊疑。

    据赵无恤一路观察,盗寇大多青壮汉子。有人穿着戎族的破烂皮衣,被发;也有普通的晋国野人,椎髻,着短打。他们手中的兵器比较复杂,大多数是开刃的戈矛,也有手持短剑。

    从一开始,赵无恤就觉得,事有蹊跷。且不说一股数百人的群盗横行新绛周边,从吕梁山一带穿越卿族领地,攻击成乡,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般的寻常盗寇,手里无非拿着些树枝石块充数,戈、矛之类的长兵价格不菲,还是晋国官方严禁售卖的东西,一般藏于官府或卿族府库之中怎么会到了他们手里?

    这说明,群盗众虽乌合,却要么是运气极好地抢了一个武库,或者被别有用心的人临时武装过。

    这样的猜测,让赵无恤有些凛然:这些群盗身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指使他们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攻击赵氏,攻击成乡!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盗寇没有远射武器。否则,哪怕没有弓箭,只需要在山坡上布置几十名能够用绳索皮囊抛石的飞石手,自己这点人马就得头破血流,统统交待在这里!

    现如今,他们已经在山道上冲杀了一半路程,田贲等悍卒手里,至少交代了三十多条人命,其余群盗则有些畏惧,不再敢死命阻拦。

    但是后面的马队,却依然被数百盗寇紧紧吊着,虽然阻止了对方的靠近,却也被迫与之对峙,脱不开身来增援前方。而且,箭越射越少,若是后面的人鼓起勇气一冲,前方再硬着头皮一拦,赵无恤等人就成了肉夹馍,大势去矣!

    ……

    少年豫让远远蹲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边飞快把玩着手里的一尺短剑,一边细心观察着缓坡上发生的战斗:那些正在绞肉杀戮的成乡悍卒,以及惊慌失措的群盗。

    简直是如虎逐羊!

    他们一个个都奋力厮杀,愿意为君赴死,而戎车上的君子也没有让众人孤军奋战,他正在不断开弓撒放,傲气凌人,让豫让有一种与之并驾齐驱的冲动。

    虽然事先被同为范氏家臣的叔父嘱咐过,将人带到即可,但豫让还是忍不住了,他对负责这百余人的盗寇首领如此说道。

    “这样打不行!”

    这一会,前锋群盗已经折了三十来人,濒临崩溃。那首领心里也慌,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向导,仿佛抓住了主心骨,便脱口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豫让伸出了一对因为练武而老茧遍布的手掌,重重拍到了一起,就像拍死一只蚊蝇一般。

    “乡邑将至,不可再退了,为今之计,只能以剑斩杀逃散者,逼着他们转身抵抗,好来一次前后夹击!”

    ……

    赵无恤的手臂已经酸痛不已,缓坡的路程,他们走过了三分之二。这里离成乡乡邑。不足两里,但一行人依然处于两面包围之中。而且,势态也有了新的变化。

    “君子。你看!”

    与无恤同车的成抟,在生死存亡之间,没了在董安于面前也能侃侃而谈的镇静,此时指着后方目瞪口呆。

    后方的数百群盗,已经彻底分成了两半,从中间让出了一条路来。而从后面走出的,则是数十名戎人打扮的健壮大汉,身上统统套着厚实的皮甲,戴胄。他们举着杨木盾牌。构成一个圆阵,小跑着前进,看上去秩序井然,明显与之前的散乱群盗不同。

    赵无恤叹了口气:“这是对方的精锐到了。”

    终于,那个不知面目的首领,像一头阴冷的狐狸般,在吊了将近一刻,耗尽了赵无恤等人的气力后,这才亮出了最后的一击。

    只要这些披甲戴胄的戎人盗寇迎着箭矢突前。越过已经快射光箭矢的单骑,再一鼓作气追上戎车……

    则自己性命危矣!

    前方也有了新的变化,群盗们不在惧怕后退,而是在一声声的呵斥下。被迫举起了武器,瞄着靠近的田贲等人,停步阻拦。数十人组成了一道厚厚的人墙。

    面对那一柄柄密集如林的戈矛,田贲等人除非身披重甲。持钝器,才能撞上去将其冲散。

    更别说。在连续厮杀了数里后,他们早已折损过半,气喘吁吁了。

    “君子,该怎么办?”成抟嘴唇有些发抖,他觉得,此时真是面临绝境了。

    赵无恤看了看前方的恶狼,又回头瞧瞧后面的猛虎,颦眉不语。

    要不要用战车强冲?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正在前行的戎车却一阵颠簸,成抟所在在右侧猛地垮了下去,车舆重重砸在了地面上。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让无恤差点站立不稳,而成抟更惨,上下两齿猛地咬在了舌头上,顿时,满嘴鲜血。

    “怎么了?”

    俩人前方,王孙期的声音依然如同古井无波:“君子,是右轮陷了。”

    “能立刻修复更换么?”

    王孙期只偏头看了一眼,便说道:“辐条已折,恐怕不能。”

    闻言后,成抟捂着血淋淋的嘴,身体有些颤抖,而赵无恤则在车上直起了身子,苦笑不已。

    “真是祸不单行啊。”他心中只剩下了这么一句话。

    身后慢慢逼近的戎寇,还有数十步,前方止步等待的群盗,则还有二十步远,大概数十个呼吸后,双方就能形成一次合击。

    到时候,自己是该拔剑自刎,还是献剑请降?

    赵无恤扔下了已经射光箭矢的滑轮弓,反手拔出了久未出鞘的少虡(ju)剑,准备拼死一战。

    成抟舌头咬了小半截,痛得不行,含在嘴里不敢吐出来,见赵无恤拔剑,他拄着戟,也想站起来。

    田贲等人已经冲不动了,他如今彻底成了一个血人,后退着靠到了停止不前的马车旁,呼呼赫赫地喘着粗气,他的同伴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后站起来的,是一路上稳稳坐在御者位置上的王孙期。

    他的声音依然是冷静的:“君子,仆臣或许有一个办法。”

    “办法?”

    王孙期也拔出了短剑,斩向的,却是却是拴驷马的马辔、缰绳,这些绷紧的绳索和皮制条幅应声而断。

    “王孙?”

    赵无恤不明白了王孙期的意思。

    “乡卒死伤过半,田贲浑身是伤,已经无力再冲,单骑必须在后抵挡,现如今,该轮到马儿们为君子前驱了……”

    赵无恤看着四匹马儿,又看了看王孙期,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一年来,为赵无恤拉戎车的四匹良马,是王孙期陪着无恤,从下宫厩苑里精心挑选出来的。

    按照周礼,只有天子用六匹纯色马驾车,诸侯用四匹纯色马驾车,所以它们并非纯色,而是黑白花红四种颜色。

    不知道是在厩苑里起家的经历,还是继承了赵氏族人爱马的传统,无恤对这四匹马,也是相当爱护的。

    乌蹄,飞雪,赤鬃,五花,这是赵无恤仿照着周穆王“八骏”,为它们取的名字。

    ps:感谢书友乌啼江枫(你和这匹马的名字真是巧合),猫妖?,二次转生,叶落几秋声,书友130830005604427,星语飞翔abc,小齐文明奇迹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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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御者之道

    虽然,王孙期曾板着脸力劝赵无恤,轻易不要给马匹取名字。在他犟着硬要取名后,却发现,王孙期对这四匹马的爱,远胜于他。

    “领头的乌蹄性急,是驷马之首;五花活泼好动,千万不能作为骖马放置在外;飞雪害羞,赤鬃刚烈,性情相互补充,所以能紧紧挨着。”这是王孙期在教御时,对赵无恤总结的驷马不同性格,如数家珍。

    这让赵无恤明白了一件事:只有爱马爱到了心里,对马的性情了解得如同家人、孩子,才能成为一位顶尖的御者。

    现如今,车辕已经放下,缰绳也被王孙期斩断,联系着驷马的,只剩下了弓形器。

    王孙期想做,赵无恤了然于心,但事到如今,却还有一点舍不得。

    和四匹有灵性的动物朝夕相处了一年,他岂能无情?更别说,它们每一匹,都价值两千石粟米以上。

    “君子,没时间了,让她们去吧!”

    王孙期在催促,但赵无恤知道,这位御者心里,恐怕更加不舍。

    后方披甲的大盗精锐们越来越近,殿后的十余单骑箭矢几近射空,对他们威胁也大大减小。虞喜已经开始吆喝着众骑士拔剑,准备短兵相接,进行最后的阻挡了。

    而四匹高大的御马仿佛也预感到了,它们打着响鼻,盯着前方二十步外闪光的戈矛,不安地将前蹄举起放下,举起放下。

    “也罢,就这样吧。”

    赵无恤虽然心疼。但事到如今已经别无他法,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在成抟和田贲肩膀上拍了拍,勉励他们坚持。做好跟着驷马突围的准备。

    见赵无恤首肯,王孙期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抽出了马鞭,一脸的肃穆。

    王孙期的驾车之法,一半来自家学,另一半来自被称为“伯乐”的邮无正。

    传闻邮无正驾驭,从来不带马鞭,他只会轻轻地操纵辔绳,根据不同马匹的性情。控制轻重缓急。然后,在奔驰过程中和马匹合为一体,服马骖马,便能犹如四肢般灵活听话,正如诗言,“持辔如组,两骖如手”。

    王孙期曾言,他的技艺比不上邮无正,所以还是带着马鞭以备不时之需。虽然赵无恤从没见他用过。

    现如今,绝境之下,王孙期却高高地扬起了马鞭,对着领头的乌蹄。狠狠地朝乌黑色的马臀抽去!

    乌蹄没料到会遭到无故抽打,它吃痛之下,猛地扬起前蹄。惊讶而不满地长声嘶鸣。

    等到第二鞭落下时,飞雪。赤鬃,五花也都各挨了一鞭。它们更是受惊。在疼痛、恐惧和委屈的驱动下,它们四蹄翻飞,开始没命地向前跑去。

    但赵无恤在马儿开始嘶鸣之后,却猛地想起来,平日马匹若是没有人驾驭,见了利器阻拦,只会跑回来,而不是傻乎乎地撞上去。

    但,驷马却没有回头。

    因为在它们撒蹄奔跑的瞬间,王孙期便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跃到了乌蹄光滑的背上,他紧紧夹着马腹,随着驷马一齐冲出。

    “王孙,你!”

    赵无恤伸手想拉住他,已经来不及阻止,无恤这一刻突然记起,一年前,王孙期陪伴他巡视厩苑,挑选良马时,是这样说的。

    “昔日楚庄王之时,得汉北宝马骕骦,深爱之,取之以名、字,衣之以文绣,将其置于华屋之下,席以露床,啖以枣脯。马病死后,楚子大悲,使楚地群臣及汉阳诸侯为之奔丧,还欲以卿大夫之礼葬之。”

    “世人皆以为楚庄王一时糊涂,优孟贤明滑稽,加以劝谏,这荒唐事方才作罢,但作为御者,仆臣却能明白楚子的感受,爱马者爱其马,尤爱子矣。所以,君子最好不要给驷马取名,马本是有灵性之兽,若是有了人的名号,情感只会更加深厚,一旦他们丧命病毙,主人就会像丧子、丧弟一般悲痛,甚至会做出糊涂事来。”

    现如今,这个平日爱马如命,舍不得让它们受半点损伤的御者,却紧紧握着乌蹄黝黑的鬃毛,另一只手持马鞭没命地抽打被弓形器连在一起的驷马,强行逼迫它们朝前方的绝路奔去!

    驷马越跑越快,王孙期的打算是,用它们惊人的速度和四千斤血肉之躯,连带着自己的性命,撞开这堵由戈矛和群盗组成的矮墙,为君子撞开一线生机!

    ……

    前方二十步,被首领连砍三个人头后,才勉强停下来的数十名群盗,组成了一堵人墙。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在那个徒步的疯子受伤乏力退下后,又一个疯子骑着四匹惊马,嘶鸣着奔驰而来,手脚顿时开始发抖发颤。

    现如今,四匹奔马已经加速到最快,到了十步以内!

    按照少年豫让的指挥,所有的戈头和矛尖都对准了奔前方,每柄长兵都横放了起来,可现如今,从侧面看去,就会发现每柄戈矛的木杆都在微微颤抖。

    双方距离已经不足十步,群盗们能清楚的看到驷马的花色,和它们奔跑时强壮的肌腱,还有四蹄溅起的泥块。

    以那四匹马的个头和重量,再加上它们的速度,所到之处,敢于阻拦的人定然会被瞬间撞成肉饼,飞出几丈之外!

    更让他们颤栗的,是骑在那匹大黑马身上,御者一脸肃穆散发出的气势——虽一人驷马,却如千军万马!

    所以,群盗的士气在迅速降低,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可挡!”“不可挡!”有人失魂落魄地叫喊一声后,丢掉手中的戈矛,不管不顾地就朝旁边一扑,指望在最后一刻避开奔马。

    就在这最后的一瞬间,至少有半数的群盗选择了避让,只剩下二三十名反应慢的人还站在中间。看着越来越大的马身朝自己压来,他们的面色狰狞,瞳孔里只剩下了恐惧。

    “啊!”带着绝望和惧怕,无数个声音一起呐喊了起来,和马的嘶鸣混杂在一起。

    下一刻,作为一个整体的驷马,狠狠地撞在了人墙上!

    虽然驷马被弓形器连成了一个整体,但王孙期在最后时刻,挥剑将木质的连接斩断。

    所以,驷马依然跑得有先有后:最先撞上去的,是性情刚烈的赤鬃,千斤的马身像一团滚动的红色巨岩,狠狠撞到了横放的戈矛上,直接撞断了数柄,也有几柄透体而入,马血溅了一地。

    赤鬃残余的力量将三四名持矛的群盗掀飞到数丈开外,而它在疯狂地前行十多步,踩死踩伤数人后,才轰然倒地。

    其次是飞雪、五花,它们的力量较小,但也一左一右,冲开了五六个人的口子。平日温顺的飞雪受伤受惊之下,还直接顶着数人,一口气冲下了悬崖。身后的赵无恤,只听到了空茫的惨叫嘶鸣,和重物坠地的声响。

    最后,是王孙期驾驭的乌蹄,因为骑着人,它速度最慢,对准的位置,也因为盗寇撒手逃散,比较稀疏。所以没有发生惨烈的碰撞,只是连续挤开数人后,突然失了前蹄,跪倒在地,同时将背上王孙期重重地甩了出去!

    赵无恤只见自己的御者一头扎进了残缺四肢的尸体堆里,便一动不动了。

    他心中百味杂陈,脸庞在抽搐,嗓子好像被堵住。但机不可失,赵无恤的这些情绪只化作了一声怒吼:“二三子,前驱!”

    赵无恤挥动着二尺剑,在田贲、成抟的扈从下,带领仅存的三四名徒卒,迈步前行。

    殿后的虞喜等单骑,他们的马匹,在驷马牺牲性命时,竟感同身受,也齐齐哀鸣。

    现在,轻骑士们也听到了赵无恤的呼唤,朝着越来越近的披甲戎盗,射出了最后几支箭后,也迅速开始转移。

    期间,还有两名轻骑士在对视一眼后,有样学样,驱使着马匹朝后冲锋,期望阻挡戎盗几息时间。虞喜阻止不及,只能含着泪看他们赴死,但单骑力薄,多半是一命换一命、两命,并没能使追兵滞后。

    而剩下的数骑,则围拢在赵无恤身边,如同雁行,希望通过王孙期和驷马用血肉撞开的道路,回到成乡!

    ……

    少年豫长站在高处,长叹息了一声。

    方才,他目睹了乡卒们疯狂的反扑,还有那御者驾驭驷马冲撞戈矛人墙的壮举。

    敌人如此勇毅,这让他震惊之余,也感觉到如噎在喉。

    “壮哉!想必,他们的君子,是以国士相待的吧,否则,为何会以死相报之,而尤不后悔?”

    豫让自问,若是为范氏君子,他做不到这种程度,因为他只得到了“众人”的待遇,以众人的心思报之即可。

    在内心深处,豫让有种故意让眼前这些君臣安然通过的想法。只要他不出言干涉,以这些群盗的能耐,是万万抵挡不住的。

    但,豫让却又不能这么做,因为他早在年幼学剑时,就给自己立下了“不怀二心以事其君”的准则。

    无论如何,他现在都是范氏家臣,需要为主君的目标,尽上自己的一份力。

    赵无恤是范氏君子的敌人,所以,无论他是仁义高尚,还是胆怯恶毒,都是他豫让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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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将翱将翔

    在赵无恤的带领下,众人齐齐向前,但还是需要留着一半的人手防备身后来敌。

    田贲、成抟、虞喜等人,在王孙期驾驭着驷马赴死后,他们心中也带上了一种悲愤的情绪。

    方才,驷马已经撞破了二三十人组成的人墙,现如今那些残余的群盗惊惧,四散奔逃。

    所以赵无恤他们得以顺利地前进了许多步,当然,也有十多人下意识地进行抵抗。

    “狭路相逢,勇者胜!”

    赵无恤也不再躲在众人身后,时间紧迫,身后来敌速度很快,他此时必须作为众人之胆。场面混乱,众人来不及整合队列,只能各自为战,于是他便在大声呼喊后,也持剑正面迎上。

    他正对面那盗寇似乎年岁较大,颇为老练,已经有了防备。看到无恤持剑冲来,便咽了咽口水,将手中长戈一摆,迎着冲上。

    八尺之戈长于二尺剑,怎么也是占着大便宜。

    两人就要交错,赵无恤却直接变换了方向,弯腰伏低,手中长剑不去捅其胸口,而是在敌人大腿上巧妙地划了一下。少虡锋利,那人腿上的肌腱顿时被割断,他痛叫一声后单膝跪倒在地。

    而赵无恤则乘机将剑扬起,从侧面刺进了他的脖颈,顿时鲜血迸溅,没算错的话,这已经是今夜他杀的第六个人!

    身边又折损了一两人后,散乱的盗寇已经被肃清了。

    而对面还能控制住自个腿脚的盗寇,只剩下不到三十人,正步步后退。看向赵无恤他们的眼神,都像是见了鬼一般。

    他们正像无头苍蝇般。不知道是拦是逃时,却听到一个少年稚嫩的声音呼喊道:

    “诸位勿慌!他们已经乏力了。只要拿下这几人,便可以换取大批钱帛粟米,汝等在山中挨饿受冻的妻儿妇孺,都能过上衣文绣,食有肉的日子!若是不幸身死,汝等妻子,自有人养之!”

    在豫让的言语诱惑下,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瞧着几十步开外。已经能看清脸上轮廓的同伴,心里一个激灵。

    对啊,很快就能和对面的群盗合围了,以十敌一,自己为何要跑?

    话虽如此,他们却再也不敢再上前去和赵无恤等人对抗。

    豫让又喊道:“无需交战,吾等只需要和刚才一样站定不退,阻拦片刻就行!聚拢起来,将路挡住!”

    “二三子。就在此搏一搏性命,搏一搏富贵罢!”能进山里当盗寇的,都是一些失去了希望的亡命之徒,就有人咬着牙跟着豫让呼喊起哄。

    在心中贪欲的怂恿下。加上首领的耳提面命,还有利剑逼迫下,残余的群盗开始被重新纠合起来。再次举着戈矛,战栗着相互靠拢。将路挡得严严实实。

    所以当成抟看见面前那堵新的人墙时,心中顿生一丝绝望。

    的确。众人已经乏力,恐怕,是冲不开了。

    赵无恤拄着沾满鲜血的少虡剑,立于前排,气喘吁吁。他身后是浑身是伤的田贲等乡卒,以及只剩一半的轻骑士。他们正跃跃欲试,向赵无恤请命,想效仿王孙期,用自杀式的人马冲撞破开这道最后的阻碍。

    但,赵无恤心里清楚,距离不够了,方才王孙期至少有二十多步的冲锋距离来加速,所以才能起到那种效果。现如今,前后被逼得更加狭窄,只有十步不到,冲过去,也只是一场混战,根本来不及逃走。

    在豫让看来亦是如此,所有的挣扎,都已经无用了!

    不知道是在怎样的心思驱使下,他站了出来,朝对面的赵无恤大喊道:“是赵氏君子么?弃剑而降吧,我在此立誓,可以暂时保你性命。否则,只需要几个呼吸,吾等就能和后面的同伴合击,汝等插翅也难逃了!”

    赵无恤哑然失笑,前方,那个扎着圆髻,浓眉大眼,面容还有些稚嫩的少年盗寇,竟然想要他投降。

    而身后,披甲的戎寇,还有层层叠叠的数百群盗,只有十步了!赵无恤甚至都闻到他们呼出来的臭气。

    这会儿,众人是被彻底包围了,夜色中,赵无恤仰头无语。

    想来,这些盗寇背后的势力,大概就是范、中行二卿吧,若是落到了范嘉、中行黑肱二人手里,自己活命的机会,似乎不大。

    他看到一轮月亮从山丘上缓缓升起,月晕之下,有一些如同黑蚂蚁一般的小小影子,站成了一排。

    是树影,还是人影?

    待赵无恤看清以后,便再次握紧了剑,对豫让却露出了一丝笑。

    “错了,插翅也难逃的,是汝等!二三子,成乡援兵已至,听我号令,继续向前!”

    豫让闻言一惊,却听到自己的身后,竟然真传来了阵阵喊杀声!

    他扭头一看,暗道一声不好。

    只见二三十名披甲戴胄的甲士,正从缓坡上冲了下来,当头一个高个子的大汉,披着重甲,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重。他手持一丈长殳(shu),一击就能横扫两三名躲在后面喘息的盗寇,正轰开一条血路,朝这边杀来。

    一边冲,他还一边发出了巨吼:“亲卫穆夏在此!谁敢伤我家主君!”

    正是赵无恤在成乡设置的亲卫两!他们跟在穆夏之后,一手持盾,一手持剑,先以盾牌猛撞,再用短兵刺杀。很快就冲破了豫让安置在后面的零星散兵,杀到了人墙背后。

    在亲卫们的身后,则是满编的成乡材士,他们全身轻装布衣,持反曲角弓,箭矢倒插在地上方便取用。方才在赵无恤目光的注视下,他们已经在地势较高的缓坡上列成两个横排,此时正飞速地开弓。朝山下抛射箭矢。

    这一回,仰面攻上。离赵无恤等人只有十多步的狐婴等人,尝到了箭雨的真正滋味。二三十支箭被抛射到最高处。又在重力拉扯下徒然下坠,巨大的冲击力顿时将举着盾前行的戎人大汉们钉翻在地,第一轮齐射,就使他们死伤了将近十人。

    狐婴看得心疼,正在犹豫是继续让亲信精锐的戎人们前行还是退下,高处沉默了一会的破空尖啸又一次响起。这一回,瞄准的方向变成了层层叠叠的群盗,再次收割了十多条性命,造成了巨大的混乱。

    “对方射速太快。事不可为!”

    狐婴果断下达了后撤的命令,对方的弓手已经占据了制高点,拼命往上冲损失太大,何况手下这些盗寇早已胆寒,无法驱使他们赴死。

    反正,自己今夜需要扮演的角色,只是一个陪衬。范、中行二氏的打算,无非是在事后,将攻击赵氏的罪名扣在群盗头上罢了。何必那么卖命?

    再说,自己在这里拖住了成乡乡卒里的精锐,另外两条路上,范、中行两家伪装成盗寇的族兵。不就能轻松抵达乡邑了么?

    一念之下,狐婴便让自己的手下们统统退回,撤到了弓箭射程之外。

    至于山上残余的数十盗寇?虽然也算自己的手下。但即便他们死光了,只要有中行氏提供的钱帛粟米。只需要一个灾年,野人大量涌进山林里求生。自然能够补充上新的。而那个不给他好脸色看的豫让,反正路已经带到了,死了也好!

    于是,形势便徒然逆转,轮到豫让和盗寇们遭到夹击。

    前面是赵无恤手下的徒卒和单骑冲击,后方是坚如磐石般稳稳前进的成乡甲士。很快,群盗组成的人墙散尽,被大部队彻底抛弃的盗寇们,大半被杀,其余都扔了兵器,跪地请降。

    胜局已定的赵无恤,让材士继续保持半张弓的状态,警惕山下的群盗。一面派人将投降的盗寇只留数名活口,其余则毫不留情的杀死!

    过了片刻,只剩下山崖边上,还有人在抵抗。

    赵无恤往山下看了一眼,数百盗寇已经退到了半坡,离这里很远,此处暂时安全。于是他便朝山崖那边踱了几步,只见方才朝自己劝降的那个扎圆髻,浓眉大眼的少年孤零零地杵在悬崖边上,手持短剑,与亲卫们对持。

    处于这种必死的绝境,他的面色,竟然丝毫不见慌乱。

    “君子,此小童身手不错,悬崖土石不稳,下臣想过去抓他,差点被拽了下去!”穆夏心有余悸。

    “用长兵将他捅下去!”虞喜一边用布条为田贲包扎伤口,阻止流血,一边出着主意。

    不过,赵无恤却另有打算。

    方才,就是这个少年在指挥和煽动群盗,否则,以他们的素质和秩序,铁定是拦不住田贲等人的。更别说在被王孙期驾马拼死一撞,丧胆后还能重新聚拢阻拦,也是此子之功。

    他的年纪和小童敖相差无几,能力却甩了后者几条街,而且看起来在群盗里地位超群,不是一般的盗寇。若能诱他投降,抓回去细细审问,也许能问出点情报来。

    于是赵无恤对那少年说道:“小童,你方才招降我,现如今,我也要招降你,若是想活命,就自己走过来罢。”

    谁知,那少年却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般,咧嘴笑了起来。

    “方才是在下小看了赵氏君子,现如今,赵氏君子也小觑于我乎?我可不是那种贪生请降之辈,一日委质于主君,便不会生出背叛之心来。”

    “小小年纪却有如此忠心,真是难得,你的主君?那是谁,可值得你为他赴死?你若是不降,便只有死路一条!”

    赵无恤指着少年身后,高达数十丈的山崖说道:“此处,插翅也难逃!”

    豫让也不言语,微微闭上了眼,感受着风向。

    片刻后,他睁开了发亮的双眼,纵声笑道:“插翅难逃?君子谬矣,岂不闻诗言,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说罢,豫让身子倾斜,就这么直愣愣地朝后倒下,坠向深渊!

    面对粉身碎骨的结局,他竟浑然不惧,在月光下双臂张开,仿佛真成了一只张开翅膀,将翱将翔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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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君与臣

    “且慢!”赵无恤没想到这个年轻少年竟然如此之刚烈,宁可跳崖也不愿意投降,倒是有几分血性,想要阻止,却是来不及了。

    山崖上已经人影空空,他和穆夏等人,凑过去一瞧,却发现山崖下别有蹊跷。

    “君子,树!”

    只见悬崖下数丈,有一棵扭曲的松树,已经在山石里扎根了不知多少年。它树干粗壮,针叶茂密,上面还挂着一条素色的帛带,此时正迎风飘拂。

    这是豫让下跳的瞬间解下的,凭借腰带的缓冲,将自己的重量挂在了松树上。之后再借力一甩,整个人就如同壁虎一般,贴到了崖壁上,那里虽然陡峭,却还有些许落脚的地方。

    而他本人,此时也在抬头看着赵无恤等人。咧嘴一笑后,也不废话,竟如同一只灵活的岩羊般,在山石间不断向下跳跃,越走越远,让在山崖上看他表演的众人目瞪口呆。

    赵无恤被这少年摆了一道,他也不生气,而是哑然失笑道:“二三子没说错,此人的身手,果然很是不错。”

    田贲也凑了过来,恶狠狠地说道:“君子,是否要让材士们开弓射死此人!”

    赵无恤摇了摇头:“罢了,他只是个小角色,吾等,还有更要紧的事。”

    话虽如此,但赵无恤还是有些不舍地看着那远去的少年,他的身影在月色中若隐若现,越来越小。

    赵无恤为他的胆识和身手而钦佩:“也不知道,他叫。是谁的家臣,以后还会在战场上遇到么?”

    “他效忠的主君。真是幸运……”

    不过,赵无恤也知道。自己能得到眼前这么多武士的誓死效忠,也是极为幸运的。

    尤其,是王孙期……

    就在方才,无恤让人抢救己方伤者的同时,也派人在尸体堆里,搜寻王孙期的踪影。

    想到之前王孙期驱赶着驷马,一言不发,为自己慷慨赴死的情形,无恤的眼眶就有些微热。鼻子发酸。

    这个平日沉默少话,却将御者之道贯彻始终的姬周宗室啊。他从未向赵无恤委质效忠过,一直强调自己是忠于赵氏,留在成乡,也仅仅是职责未尽,并非忠于无恤个人。谁想,他今天竟然能做出这样悲壮的事情来。

    这才是真正的无双国士!

    赵无恤叹了口气,转而询问穆夏等人,是如何知道自己遇袭。并发兵前来相救的。

    穆夏说,是马匹的嘶鸣和人的惨叫隐约传到了成乡。因为提前知晓了赵无恤今天会归来,所以乡司马羊舌戎感觉不妙,他一面加强乡邑的戒备。一面就派他们过来看看,谁料却见赵无恤的车驾被人围攻。

    赵无恤听罢暗暗点头,这个羊舌戎。的确是个守备之才,应急之策做的一向不错。同时。他也觉得,今夜的战斗。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结束。

    就在此时,却听到乡卒们发出了一阵欢呼。

    “找到了,找到了!”

    赵无恤闻声后,过去一看,只见众人簇拥下的那个短须中年人,不是王孙期,还能是谁!

    原来,王孙期方才被马匹甩出后,撞在两具盗寇的尸体上,得到了一点缓冲,现如今只是扭伤了脖颈,晕了过去,却还有气息。

    而且,在旁边数丈外,那匹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乌蹄”,也只是失了前蹄,崴了腿。它这会正一瘸一拐地,从尸堆里艰难地站了起来,只是受了惊,有些怕人。

    赵无恤见王孙期未死,心中顿时惊喜交加。现在见了乌蹄,又感叹道:“好马,只可惜了另外三匹……

    他站起身来,转过身对众人慷慨言道:“今日伤亡之乡卒,都是为了护我性命而死,我会一一收敛其尸身,以上士之礼厚葬之。其昆父姊妹,便是本君子之昆父姊妹,我自养之!”

    乡卒们齐齐言谢,称君子仁义。

    无恤抚摸着乌蹄,继续说道:“而那三匹为我而死的良马,虽是畜类,却尤有忠心,我也要学一次楚庄王,同样以下士之礼葬之!”

    成乡兵卒自从练成后,还从未受过今夜这么大的损失,穆夏、虞喜和田贲都十分悲愤,三人随即请命,要帅领乡卒,将已经退到数百步开外的群盗们赶尽杀绝。

    然而,却被赵无恤否决了。

    “不,架起王孙,带上尸身、伤员和俘虏,准备离开,前往成乡,此处不宜久留!”

    一方面,方才一路苦战,每个人的呼吸都很粗重,大家的身体都已经快到极限了,无恤开弓多次,现如今双臂都在轻微颤抖。

    田贲成了血人,虽然仍在逞强,但走路已经需要用矛拄着地了。

    而成抟也惨,他的舌头在车轮陷没时的颠簸里,失口咬掉了一小截,现在说话瓮声瓮气的。

    其余参战的徒卒也人人带伤,呼吸声沉重得好似刮风,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每个人身上脸上都沾染了血迹。

    大伙儿,都需要进行休整。

    另一个原因,就在方才,一名俘虏的群盗小首领被押了过来。

    “谁派你们来的?”赵无恤板着脸,扶着剑,低沉着声音问道。

    “我……”跪在那里的戎人大汉晋语说得结结巴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赵无恤朝穆夏点了点头,高个亲卫就把手中的的长殳,狠狠朝他身边另一个盗寇手臂砸去。只听一声惨叫后,那盗寇的手就胫骨全碎,像条被抽了筋的蛇一般,无力地耷拉下来。

    那戎人首领受这一吓后,嘴巴顿时变得利索了不少:“小人乃是山北小盗,跟着狐戎首领,前来成乡劫掠。不料,不料却冒犯了君子……死罪!死罪!”

    他稽首如舂米。但赵无恤却冷哼了一声道:“小盗?一口气拉了五六百青壮,手持军中制式戈矛。还有一些披甲戴胄的精锐,连大夫家兵都不过如此,竟然还自称小盗?”

    或许他说的没错,这些人,原本的确只是北面数十里外的吕梁山之盗。但赵无恤绝不相信,会有这么多的“盗寇”公然横行于新绛百里之内!八成,就是敌对卿族的搞的鬼!

    “我且问你,指使汝等的人,是范氏。还是中行氏?此次究竟派了多少人上山?走的路线。”

    这个问题,让那盗寇讷讷而不敢言,他现在还心存侥幸,指望今夜事成后,能被同伙搭救。

    “调遣如此多的人,又要发放兵器甲胄武装,事先要做很久的准备,汝等大首领知道的事情,汝焉能不知?”赵无恤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卿族的威严,说得那戎人盗寇脸色越来越灰败。

    “还知道,快说!”田贲,虞喜等人也围拢过来。握着兵器,或是张着弓箭瞄准他,一起齐声怒喝。尤其田贲。他方才不要命的打法早已让这戎人首领胆寒,顿时将知道的事情都如同倒菽豆一般抖了出来。

    “一切事情。都是大首领和几名亲信在商议,究竟是谁在指使。小人也是不知,只知道……”

    接下来,从他口中吐露出的一些消息,让赵无恤心中一颤。

    “,除却这只戎寇外,还有两支大盗,总计千余人!目标也是成乡?打算将乡邑三面合围!”

    这个消息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纷纷咋舌,赵氏在下宫的驻军,也不过就是这数字的两倍。

    于是,赵无恤再次面临抉择。

    现如今,山阳亭一带还有四五百盗寇,以无恤这半数疲惫之众,再回头杀下山去,投奔下宫,并非不可能。只是若是就这么放弃成乡,单单一个羊舌戎,能否守住,犹未可知。

    在犹豫了片刻后,赵无恤还是选择了保成乡!希望那两支盗寇还没来得及合围。

    但就算是赵无恤亲自去守,凭借矮小的乡墙,以两百之众对敌一千五百余人,半师之众,依然处于绝对劣势。

    赵无恤也不敢托大,于是在众人整装待发时,他便将今夜负责殿后,让数百群盗不敢靠近的虞喜叫了过来。

    “汝今夜立了大功,等明日事了,我将封你为士!还能走动么?”

    虞喜一直骑在马上,虽然开弓累些,腿脚倒是损耗不大,还留有一些气力,立刻昂着头应诺。

    “我记得你的轻骑士中,有四名甲氏猎户的子侄,对山中小径十分熟悉,此次有两人在列。方才纵马冲锋,想要阻挡追兵,折损了一人,现如今只剩一个了……”

    说到这里,赵无恤叹了口气,轻骑士中,所有人的名字和家中情况,他都能一一背出来,早已暗暗记在了心里。

    他继续嘱咐道:“一会汝等跟着大队前往成乡,但半道之上,便要带着那甲氏骑手,下马伏于山林中,寻机会摸着黑下山去,持此信物,前往下宫告急!”

    说罢,便将贴身放着的,还带着温度的晶莹玉环,交到了虞喜的手中!这是姐姐赠予他的饰品。

    环者,还也,赵无恤只希望,今夜的血战之后,自己真的能平安归还。

    他相信,以苦心经营了一年的成乡,以那严格训练的两百乡卒,还有众志成城的国野民众,绝对能挡住一群盗匪没有章法的进攻。

    但那两支神秘的“大盗”,若是敌对卿族家兵假扮的,无恤就没那么多大把握了。

    所以,他需要援军,他需要帮手,而目前为止,只能指望下宫。但赵无恤知道,即便虞喜到达,也只能请回少量援兵,至多一旅。因为必须保持下宫内至少两千人的兵力,这是他和董安于,王孙期商议后,得出的决论。

    归根结底,还是得靠自己求活。

    赵无恤看着已经升到枝头的月亮,长出了一口气,这个漫长的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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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臣与君

    成乡位于一座丘陵之上,地势较高,共有三条路通向乡邑,山南水北为阳,位于南边的山阳亭只是其中一条。另外两条靠北的道路上,赵无恤也各安置了一个亭舍,但这两个亭的亭吏、亭卒,就没有成抟那么幸运了。

    两支各有五百余的“盗寇”在傍晚时掩杀过来,亭卒们虽然事先发觉,但还来不及向山上通风告急,就被斩尽杀绝。

    “盗寇”们留下一些接应的人驻守亭舍,便朝山上的缓坡继续进发,此时,天色已黑。

    从古至今,夜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知道为何,不少人夜里都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被称为“雀蒙眼”。而且夜黑心慌,兵卒容易受惊,若是训练不足,有个异样动静就要出乱子,掉队更是稀松平常。

    真正的群盗那边,只是用来填沟壑和吸引注意力的,不用讲究那么多。看不清的拉着能看清的衣角走,甚至直接拴上绳子,到了开战时自然会点火照明。

    但范、中行两家作为主攻力量,所以士卒一定不能有雀蒙眼,必须成为可靠的战力,所以这各自一旅的族兵,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分别为一百弓手,一百甲士,八百徒卒。

    半个时辰后,两旅“盗寇”又在半山腰汇合了,从这里到乡邑,已经不足两里。

    同样曾在数月前来周边打探过的向导凑过来说道:“范子,前面就是成乡了。”

    范嘉立于战车上眺望,已经能模糊看见一条黑线似的乡墙。只要攻破了那矮矮的墙垣,就能毁掉赵无恤苦心经营的一切!

    这一路过来。范嘉倒是好奇地将赵无恤的老巢看了个遍。

    成乡的确很贫瘠,缓坡的路边长满了灌木和枸杞、荆棘。但田地阡陌却被治理得十分规整。由一条条新开挖的沟渠连接,里面是清澈流淌的溪水。

    数月前种下的夏粟已经结满了穗子,在夜风里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只待过上几天,就能收割入仓。那些如同长龙的神秘木制器械,就是传说中的水车,架在田亩和溪水之间,它们的构造比起范嘉盗取的石磨,可复杂了不止一倍。

    所以。范嘉也不由得有些诧异,这赵无恤,究竟藏了多少机巧奇异之物,也不知道制作瓷器的,又是怎样的流程?

    范嘉之所以约合中行黑肱,亲自帅兵前来,除了想获得那利润数十倍的瓷器秘方外,还因为他已经收到了祖父范鞅从朝歌传回的信件。

    上面说了许多事情,其中对范嘉的嘱咐。就是要他配合中行氏行动。若是能弄清楚赵鞅是否真的死了,让赵氏大乱,则最好不过,而祖父。在朝歌、邯郸一带,似乎还有其他的行动。

    所以范嘉才大动干戈,希望以绝对优势攻破成乡。一旦这个小乡被占。下宫通往北方长子、皋狼、晋阳的路径就被阻断,大队人马必须绕道才行。赵氏肯定会慌成一团。

    今夜下宫若是不救,则成乡不保。若是来救,范、中行也有后手。一旦下宫空虚,他们的家司马自然会帅兵突袭,一举而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自从城濮之战以来,在国外,晋国作为诸夏盟主,还是十分讲究体面的。与诸侯的会战盟誓,勉强还保持着古军礼的仪式:堂堂正正约战,不辱君太甚,先辈的韩厥、卻至等卿大夫都以守礼而知名。

    但国内的卿大夫相争,却和外战相反,是出了名的不讲规矩。

    从一百多年前的曲沃代晋,到晋献公和荀息设计将桓、庄群公子引诱到一城之中,先让他们自相残杀,再一举族灭开始。国内的政治斗争便屡屡越线,突袭、暗杀、灭门、女间、弑君,阴谋诡计层出不穷。

    只要胜利了,也无人敢于指摘。就算史官写下了“赵盾弑其君”,也仅仅是被尘封在府库里,直到“夏日之阳”死后才被人重新翻检出来。

    因为,外战维护的多数是晋国的盟主面子,而内战,则是为了触手可及的领地和权势!只要利益足够,卿族们就能放下君子的尊严和高尚品格,像市井野人一般撒泼乱来。

    故,晋国封疆之内,无义战!

    所以,对于今夜伪装成盗寇,也只有豫让心里会有些别扭。但范嘉禾中行黑肱,却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在卿族争斗上,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择手段。

    现如今,计划一切顺利,没有人掉队,只需要在后山主道上再走两刻,就能抵达乡邑。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让五百盗寇在前门抢先进攻,吸引成乡的兵员和国人。而两支范、中行的族兵,则直接带着梯子等简陋的器械,从后门处发动偷袭。

    若是能按照这个中行寅事先制定的计划来,攻破成乡,易如反掌!

    但就在此时,范嘉却听闻前山的那条路上,隐约传来了喊杀声,还有马匹的嘶鸣声,一时间热闹非凡。

    他和中行黑肱面面相觑,让队伍停了下来,侧耳细听。

    过了一会,喊杀声才慢慢平息了下来。

    “定是狐婴那条路出了问题,难不成,这真的是赵氏董安于设下的诡计?在成乡,已经有埋伏在等着吾等?”

    中行黑肱有些谨慎,范嘉曾在绛市里着过赵无恤和子贡“捣腹之谋”的道,下意识地觉得对方诡计多端,所以也有些惊疑不定。

    两人面带犹豫,索性让兵卒就地休息片刻,召集卒长们,商议着是前进,还是谨慎后退。

    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将赵氏一举灭亡的把握,只是听从范鞅的命令,尽量在不公开开战的情况下,让赵氏混乱上一阵,好配合范鞅在东阳的计划。

    就在这时,却有一个黑影从山涧的峭壁上攀爬过来,如同鹰隼般一跃而下。惊得一旁守候的范、中行甲士拔剑抽戈,而坐地休息的兵卒们也站起来了一大片,虽然警惕,却不慌乱。

    由此可见,其精锐程度,不下赵氏虎贲。

    “切勿动手,我乃范氏家臣,有要事禀报君子!”

    对面的人声音稚嫩,但黑乎乎的夜里,众人也不敢大意。

    毕竟遣人行刺的事情,数百年来史不绝书,也是市井里津津乐道的话题。比如灵公谴鉏麑刺杀赵宣子,公子光和伍员遣专诸刺吴王僚,更是天下皆知……

    所以两家甲士们先是小心翼翼地近身,去缴了那人的兵器,这才左右各一人挟着,将他带到范嘉和中行黑肱的面前。

    “范子,他果然你的小家臣。”

    来者,的确从被赵无恤包围在山崖之上,却翱翔而下,逃出生天的豫让!

    他身上的衣物已经被锋利的山石,和无处不在的草木树枝挂得七零八落,脸上也有不少血淋淋的伤痕,看上去颇为狼狈。

    “究竟发生了何事,汝为何成了这般模样,速速将事情说来!”

    对这个不起眼的小家臣,范嘉从未重视过,他的目光,一直定格在卿大夫子弟,比如刘处父等人身上。对这等随处可见,每年都有数十人来投靠的穷士,并不太在意。

    豫让忍着痛,伏地将方才发生在山阳亭的战斗,以及在山道上的追逐堵截都说了一遍。

    “现如今狐婴那边的群盗已经折损了百余人,这会带着人退到了半山腰,恐怕一时半会无法上山合围,成乡也已经发觉有人将欲夜袭。下臣出言试探过,那乘着戎车,指挥自若的人,正是赵氏君子无恤!”

    “赵无恤!”范嘉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大怒。

    他指着豫让骂道:“汝等皆是废物,如此大好机会,纵然不能生俘,也要将其当场击杀,以五百之众合围,竟然被几十人轻松逃脱,真是无能之辈。”

    豫让本欲解释,最后还是垂下了头,一言不发,只是双手紧紧扣进了地里,捏住了一把沙土。

    范嘉却越想越不甘,最后竟将气撒到了豫让的身上:“汝失了向导职守,致使偏师被人发现,如今竟然还敢来见我。来人,将他拖下去斩了!范氏家臣中,不留这等素餐之辈!”

    范氏那些打扮成盗寇的甲士立刻揪住了豫让的肩膀,就要将他带下去杀害!

    豫让此时突然想起,那赵氏君子的手下甘愿为他效死的情形,和自己现在的待遇对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心中顿时一阵寒冷。

    他自觉今日的表现已经不错了,作为向导,已经越过职责做了不少事情。又是出谋划策,又是煽动群盗,让他们得以抵挡赵无恤的死士,纵然最后没能抓获赵无恤,但那也是刚巧遇到了成乡援兵,非他之罪也。

    更何况,他在赵无恤的劝降下,宁可冒险跳崖,也不束手归降,就因为“事君不以二心”的准则。谁料,千辛万苦从绝壁上攀爬过来,给自己的主君报信,他竟然不听解释,还要迁怒杀害自己……

    如此昏庸的主君,不值得为他而死!

    小豫让双手紧紧捏着沙土,随时准备暴起!只要迷了两名范氏甲士的眼,他就有把握夺下他们的兵器,再次攀岩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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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君子有召

    “范子且慢!”就在豫让肌肉紧绷,准备奋死一搏时,一旁却有人出言阻止。

    正是一直默默旁观的中行黑肱。

    他拱手说道:“范子勿恼,此子只是一个向导,怎能单独扭转局势?他只身逃来报信,已经极不容易了,若要怪罪,应该怪我家的戎奴狐婴无能,何必迁怒于他。”

    范嘉阴沉着脸,盯着豫让,一言不发。

    中行黑肱眼珠一转,继续劝道:“我见此子机灵,范子若是不喜,可否转让于我,让他做我中行氏的家臣,黑肱愿用两匹鲜虞良马换之!”

    将亲卫或者家臣赠送于人,是这时代常有的事情,当年晋文公重耳归国时,秦穆公便“纳卫三千人”,也就是赠送甲士三千作为侍卫,为他壮声势。而之后在文公被封为“侯伯”的践土之盟,周天子也馈赠了晋文公隶属于王臣的“虎贲三百人”,作为对重耳“尊王攘夷”的感谢。

    有了这样的先例,晋国各卿族之间赠送家臣,也如同互赠女婢、工匠、财物一般频繁。究其原因,是因为家臣一旦委质效忠,就相当于成了主君的私有之物,可以任由他们分配。

    范嘉这会气也消了,但看豫让左右不顺眼,便顺水推舟,将豫让“送”给了中行黑肱。

    无人发觉,豫让紧捏着的拳头已经暗暗松开了,沙土丝丝落下。

    豫让年纪虽小,却心高气傲,对范嘉这种赏罚不公。还将自己作为器物转让他人的做法,有些愤愤不平。但他也有自知之明。只能暗藏于心,却不能表露出来。

    而对中行黑肱的相助。他心中顿生感激之情。

    “我素闻中行氏爱才,有尊贤而贱不肖的风气,这是将我当成五羖(gu)大夫百里奚那样的贤士来讨要么?范氏君子以众人遇我,我也以众人报之,如今该做的职责已经做到,君臣情分已尽。只愿在中行氏,我能一展才华!”

    “来日,我定要让中行氏的君子知道,我豫让。可不仅仅值两匹马!”

    对豫让的处置,只是一个小小插曲,接下来,范嘉和中行黑肱还得商议着,今夜这场已经完全暴露行踪的“突袭”,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夜黑风高,成乡地势险要,赵氏也有了准备,莫不如撤兵下山去?”这是处事谨慎的弓手卒长在提议。

    然而。这个建议却被范嘉否决了。

    “不,吾等继续前行!”

    从豫让透露的信息看,赵无恤也不知道今夜会有一场突袭,只是碰巧回来。在山下撞上了。虽然他手下的精卒撑到援军到来,击溃了百余盗寇,但那不过是今夜兵力的十五分之一。而且,范、中行两家的身份应该还未暴露。

    “中行子。你如何看?”

    范、中行的两位君子是合作关系,地位相当。互不统属。但对战阵之事,还是从小受中行氏尚武传统影响的中行黑肱更精通一些。所以范嘉也愿意征求下他的意见。

    中行黑肱沉吟片刻后道:“吾赞同范子之言,这山都已经爬了一半,若是撤退,必将士气大伤,徒叫那庶子笑话。反正吾等行踪已经暴露,索性举火明号,让兵卒们加速前行,将乡邑包围。再过上一会,待我家的戎奴狐婴也赶到后,便前后合围,连夜强攻,争取在天明之前,拔之!”

    ……

    而另一边,赵无恤一行人,也从一片狼藉的冲突地点,回到了成乡。

    几个月前那次赵氏诸子内斗,成乡的基础建设尚未完成,还有不少缺口道路,所以能让人轻易进入。

    现如今,在赵无恤“亡羊补牢”的治理思路下,原本七里分离的成乡,已经被一道一人半高的夯土邑墙围了起来,成了一个封闭式的小邑。

    邑墙的缺口都被堵上了,一共开了前后两道大门,对应山阳山阴两条道路。

    无恤他们从南边来,所以进的是山阳门。

    早在几天前让邢敖回来报信后,羊舌戎知道新绛周边的气氛已经紧张了起来,说不准就会开战,所以便开始做防御准备。如今门外数十步的道路上,都扎着些三角形的木栅,挖有阻止战车冲陷的沟壑。

    大门是木工用两块结实而厚重的木料做成的,以铜柳装钉,旁边由山石堆砌加固,缝里灌了粟米汤凝固。

    门上面则是硬山式的望楼,可以容五人站在上面,朝下射箭和眺望。两边延伸出去的墙垣,还各自有一个木制的望楼,和门楼一起,形成了三个可以互为犄角的制高点。

    现如今,只见漆黑色的大门紧闭,彻夜不熄灭的火把在望楼上熊熊燃烧,映照出了门前数丈的距离。值夜的乡卒瞧见有人过来,便敲起了手边的铜锣,提醒墙后抱着矛休息的兵卒警觉,同时大声喝问道:

    “来者何人!”

    “是吾等!君子也回来了!”穆夏扯着大嗓门喊了一声,随即走过去让人看清了自己的面容,还有出来时带着的桑木符令。

    “真的是君子!快快开门。”这次说话的人,是乡司马羊舌戎,几刻前,前来巡视的他听到南边有人马嘶鸣声,想到赵无恤今夜将归,他便毅然派出了穆夏等人前去接应。

    随后,他就一直蹲在望楼上,不安地眺望等待。

    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开启,众人鱼贯而入。

    羊舌戎披甲戴胄,扶着短剑,忙不迭地下了望楼,前来迎接。

    却见除了亲卫两和材士两还全须全尾外,赵无恤和带去下宫的徒卒们竟人人带伤,看样子还折损了几人。那些拴着草绳,被死死盯着的,则是俘虏的盗寇。

    夜路不好走。轻骑士们的马匹也损失了三分之一,还能走动的。就尽量牵了回来,走不动的。就只能让骑士们自己含着泪将其就地杀了。

    等人全部进入之后,听闻消息后前来门边等候的窦彭祖、成巫、计侨等乡吏也围了过来。却正好看见王孙期昏迷,田贲浑身是血,而骑吏虞喜,更是不见踪影。

    羊舌戎心中一沉,暗道不好,心想难道虞喜死难?他也不敢直接问,目光在那些用马驼着、人抬着的尸体脸上扫视。

    窦彭祖也是担心得不得了,前段时间。赵无恤才为虞喜向窦彭祖说媒,要虞喜娶窦彭祖的女儿。

    窦彭祖见君子对自家闺女没兴趣,纵然有些失望,但也对虞喜十分满意。在成乡,是个人都能看出君子对轻骑士的重视,虞喜虽然出身低微,却是君子的第一批亲信,身为骑吏,日后前途无量。他自然喜滋滋地答应了。

    这也是赵无恤的势力作为“外来户”,与成乡土著氏族的一场政治联姻。在开了这个头后,下宫赵兵也颇有迎娶了成乡国人女子的,一时间。双方关系联接将更加紧密。

    赵无恤先对羊舌戎粗略讲了方才发生的战斗,随后才对他们说道:“虞喜无事,只是我另有安排。”

    羊舌戎暗自咋舌。在得知了方才以一敌十的险象后,他才明白放在下宫也能冠绝师旅的成乡悍卒们。为何会有折损。接下来,还要面对多达一千多人的盗寇。他一时间又是为赵无恤归来暗道侥幸,又是为发愁如何应对而满头大汗。

    赵无恤见人已经齐了,便冷静地下达着命令:“乡三老,速速将方才战斗里的伤者,安置到乡寺之中,亲自为其医治。”

    “乡司徒,带着人告知全乡,今夜有盗!凡是能拿武器的男子,统统要征召集合,按氏族和什伍分编,发放府库中的武器。而青壮女子,也要守好家门,胆大不怕血的,就叫到乡寺里照顾伤员。”

    “乡司马,前门有盗寇四百余,由你来指挥,而后门,则由我亲自去守备!”

    进入乡邑后,他让穆夏打断了那个戎人首领的小腿骨,在他惊惧疼痛之余,又细细审问了一遍,得知从山后摸上来的敌人,确实有“一千余人”。

    来自吕梁山的数百戎盗,方才退到了半山腰,一时半会上不来,而后山来敌,大概还有一刻便要到了。时间非常紧迫,所幸成乡在赵无恤颁布新军法后,一直处于一种半战时的管理状态,所以分配起任务和各自的职守来,竟能有条不紊。

    成巫将王孙期等伤员统统带回了乡寺,成抟也跟着去了,却被父亲塞了一口止痛止血的药草后,命他速速跟随君子前往后门,在身边听候调遣。

    “君子自有天帝鬼神护佑,他所在之处,才是最安全的!”成巫回忆着上次在大桑树下的遭遇,如此教训儿子,又让他今夜好好表现,谋一个好的前程。

    而在窦彭祖的带领下,那些作为基层什、伍之长的兵卒,也开始在成乡内巡逻,边走边敲锣吆喝,让各里的族长、国人都出来集合。

    此时还不算太晚,多数国人还没睡着,听到锣声,便一个激灵翻起身来,纷纷走出家门,朝窦彭祖和什、伍长们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有盗寇将至!要来劫掠成乡?”

    国人们在得知此事后,对视了一眼后,便又匆匆返身回家中。他们不是害怕胆怯,不是闭门自守,而是拎起家中藏着的弓矢剑矛,再次走出了屋外。

    “君子有召,焉能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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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成之誓

    薇送来吃食后,瞧着赵无恤有些破烂的深衣,便咬了咬有些泛白的嘴唇,又匆匆返回了乡寺,为他送来了全套的甲胄。

    大战将至前,成乡内外一片肃杀。

    小邑之外,有敌围城,望楼之上,月色朦胧,有美人兮,为君子披甲……

    一身素色深衣,身形窈窕的薇,在众目睽睽之下,贴身服侍,为赵无恤穿戴甲胄。

    首先,赵无恤穿上“鞮”,也就是带铜泡钉的皮靴。

    随后,要在双手上戴铜护臂,它们由一整块青铜铸造,围成筒状,边缘打磨得光滑。

    然后是在薇的帮助下,在衣裳外披挂上甲衣。

    春秋时,皮甲依然是主流防具,赵无恤的装备,是一套皮铜结合的髹(xiu)漆皮甲,分为甲身、兽面青铜护胸、甲袖、甲裙四个部分。

    鱼鳞般的甲片由厚牛皮制成,分为内外两札,可以挡住远处射来的箭矢。一共数百片,甲身的较大较厚,甲袖的较小较柔软。它们都由“设色之工”用黑色的生漆髹染过,一来为了美观,二来防止虫咬腐烂,然后用红色的葛麻束带编缀成一个整体。

    饕餮兽面青铜护胸、护背,则由肩带挂在甲衣之外,用铜扣扎紧,保护心腹,但赵无恤一直怀疑它们能否挡住利刃的致命一击。

    腰上是带钩鞶(pan)甲,也就是皮制腰带,薇半跪在地上,仰着脸对自己的君子露出了微笑。随即为无恤将其牢牢系紧。将少虡剑挎在铜制的金属带钩上。

    最后,将胄递给君子后。她便曲身行了一礼,大眼睛中带着不舍和些许担忧。但却一言不发,乖巧地退到了一边。

    今夜,是男人们的舞台。

    一身戎装的赵无恤又瞧了一眼半里外,已经成型为两个大方阵的“盗寇”们。随后转过身来,面对成乡的兵卒、国野民众。

    此时的后门处,有乡卒百余,还有临时调遣过来的两卒国、野民众。

    以三百之众,对抗千余人,而且对方还是精锐的卿族家兵。赵无恤心里也没有十足把握,更别说其他人了。

    他需要说点,勉励自己,也鼓励众人。

    先秦时代,凡是战前,则必有“誓”,周礼五戒之一也,用之于军旅。

    成乡虽然用新军法代替了这种临时的约束举措,但“誓”作为战前的动员号召。提升士气的手段,却也是必不可少的。

    于是赵无恤轻声说道:“成抟,接下来我说的话,都要一字不漏地记载简册之上。”

    成抟被临时任命为书记吏。点头唯唯。

    无恤戴上了复合型的皮胄,整理好帛制的内衬,勒紧丝系束带。胄顶上野鸡尾做成的红色缨饰高高昂起,在火光下让所有人都能瞧见自己。随后就在望楼上居高临下。对众人慷慨言道:

    “嗟!我家臣冢宰,司马、三老、司徒、里胥、军吏、什长、伍长。及国人、野人、氓隶。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听我誓言!”

    大嗓门的穆夏等人将这段话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乡邑,而成抟则手持笔削,在竹制的简册上沙沙记录。

    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听着:乡卒们拄着矛仰望,国人们推着辎重凝神,望楼上的弓手一边朝外观望敌情,手指摩擦着弓弦,一边竖起耳朵一字不漏地细听。

    “今夜有盗,扰我成乡,若能克敌者,军吏有爵者升,无爵者封;乡卒、国人能杀敌一人,赏布帛一幅,麦粉一石,粟米十石,田十亩!野人能杀敌者,迁业,田十亩!氓隶能杀敌者,获释!若有死伤,则赏赐加倍,汝等昆父妻儿,赵氏养之!”

    他没有说太多慷慨激昂的话,那些拗口的,繁文缛节的,大义凛然的东西,是说给士大夫们听的。而基层的士卒和国野民众,对直接的赏罚感觉更直观些。

    果然,赵无恤一言既出,众人哗然之下,也更加踊跃。尤其是十几个弓手材士闻言后都是一愣,随即露出了摩拳擦掌的表情,他们将是今天对敌人造成杀伤的主力军。

    “若有人不听号令,乱我行伍、秩序,乃至于畏敌而逃者,胡言乱语者,新军法处置!成抟,汝代行右士师之职!只待天明,下宫自有援军到来,将其剿灭!”

    究竟能不能来,赵无恤也没底,但至少有了一个让众人坚持到天明的希望。

    穆夏等乡卒在将无恤的话传遍乡邑后,又齐声高呼道:“必灭此而朝食!”

    “必灭此而朝食!”

    赵无恤十分满意,众人的士气,已经达到了顶点。

    受此感染,成抟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却不再是害怕的战栗,而是激动。他用颤抖的笔锋记下了最后几个字,又写下了对君子誓言的命名。

    “成之誓”!

    就在此时,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外面,连姐姐到来都没有转身的邢敖,突然呼喊道:“君子,寇至矣!”

    赵无恤转头望去,果然,那些半里外整理好队列的火把开始动了,直直地沿着大道,朝后门走了过来。

    他们的确是两支精兵,每走百步,就会停下整理一次队列,让队伍不至于散乱,一直到了距离乡门两百步之远,方才停了下来。

    至此,通过火炬,赵无恤已经能看到那些人影披甲戴胄的轮廓,虽然部分人故意打扮成了盗寇的模样,但赵无恤早已看穿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更别说,阵后还有两辆若隐若现的马车,车上有鼓,上面站着的,大概就是这次夜袭的主谋了。

    ……

    范嘉站在戎车上,看着身前两家族兵整齐的阵列,高高竖起的戈矛和火把。再瞧了瞧远处矮小的乡邑,一时间顾盼自雄。

    “由此攻城。何城不克?中行子,让众人冲上去罢!”

    范嘉觉得。只要眼前众军士齐齐向前,便能将赵无恤的小乡踏为平地。

    然而熟读司马法,粗通战阵的中行黑肱却更谨慎一些,他说道:“且慢,赵氏子似乎有所准备。”

    他指点着前方说:“范子请看,那墙垣是近几个月新加固过的,夯得极为厚实。门楣高大,且有三座望楼,其上有弓手。此时恐怕已经瞄准了吾等,而道路上也有些阻碍,不易翻越。何况我军到来后,却没有听到人的混乱和喧哗,反而隐约有悲愤的齐齐呐喊,其势正盛。”

    “这说明,此邑尚未大乱,军心,民心尚存。不可轻敌。”

    范嘉一愣,觉得中行黑肱说的很有道理,也收起了轻视道:“那该如何是好?”

    的确,门外的数十丈内都扎着些木栅。挖有沟壑,等于在邑墙外面又多了一重阻碍。但只不过几天时间的临时劳作,也没有赵无恤加上后世的各种点子。所以不可能有太好的效果。那壕沟人跨越有些费力,但就算掉下去。也能重新攀爬上来,起到的作用。仅仅是延长他们冲到邑墙的时间罢了。

    中行黑肱在发觉成乡的准备时,也看出了这些准备的匆忙和纰漏。

    “暂且等等,让军士们再去砍伐树木,制作简单的攻城器械,用来填平沟壑,越过墙垣,等到我家的戎奴狐婴带群盗先行攻击前门扰之。如此一来,赵无恤便顾前不能顾后,军心在被围困,为夹击的情况下会变得惶恐,然后吾等再如此这般,则此邑可破矣!”

    ……

    所以,在望楼上的赵无恤发现,已经到了两百余步外的敌人再一次停住了,不时有人徒步跑到那两辆车前,大概是军吏,像是在向领兵者请示着。

    接到命令后,他们即返回原地,指挥部众做这做那。一些黑点朝两边的稀疏树林走去,开始砍伐树枝制出简陋的攻城器械,这是在为攻击做准备。

    见敌人有条不紊,没有贸然冲过来,让赵无恤心中感到微微不安,但也让成乡有了喘息的时间。

    他让薇等非战斗人员远离第一线,军吏带着乡卒顶在门后和墙垣背面,什、伍长各带着国、野民众负责一段墙壁。

    在后门附近,墙后每一步派一个兵士,每五步派一个伍长,每十步安排一名什长,百步委任一名卒长。

    剩余的人退回了数十步之外,并把易燃的杂物统统清理开。因为这里面积有限,要留下足够的活动空间,随时准备机动救急就好。

    在邑内,乡司徒已经按照无恤和羊舌戎的嘱咐,带着人在凡是乡外箭能射到的地方,一切柴草堆和房屋都已经抹上一层泥或湿润的牛马粪,门后面挖土装袋子彻底堵死。又命令城内人拴住狗,套住马,务必拴套牢实,决不能让牲畜引发混乱。

    赵无恤自己也没有下望楼,而是接过了一副新的滑轮弓,身后背了满满两壶箭,充当起了弓手的角色,同时,也可以居高指挥。

    他还灵机一动,让从府库里送箭矢和干粮过来的井,再回去取一些东西来,以防万一。

    “我说的那些东西,务必速速运来,就堆放在附近安全防火的民居里,你亲自看着,随时备用!”

    井唯唯应诺而去。

    赵无恤想了想,又拉住了几个国人:“去将庖厨那几个做飨食用的大釜扛过来,墙邑后方搭建炉灶,开始烧沸水,现在立刻开始烧。”

    “哐哐哐!”

    就在这时,前门方向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锣鼓声响!

    一时间,成乡充斥着急促的敲击声,然后是一阵乱哄哄的鸡鸣狗吠,骡马嘶鸣,还好提前拴住了,使之不能乱跑。留守家中的老者、妇孺都躲在门扉内,不知道外边的情形,惶恐不已。

    “君子,前门的群盗已至!”赵无恤早就让擅长奔跑的乡卒,在前后门间轻装待命,一旦有事有紧急通报。

    “我知之。”赵无恤的回答却很平淡,前门群盗的战斗力,在山路上他已经掂量过了。那些人只是凑数填沟壑之用,并不是今夜的主攻,以羊舌戎的能耐,加上百多乡卒、国人,应该能确保无忧。

    今夜守邑的胜负手,还是在后门这边!对方指望赵无恤前后惊惧,不分主次,他可不会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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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矢如飞蝗

    赵无恤料定前门定会安然无事,但这一点,普通的乡卒和民众却不知道。

    所以,他们一边守着后门,一边揪心地回头偷瞧遥远的前门。虽然在房屋的遮挡下,只有站在望楼上的赵无恤等人,才能隐约看到那边的情形。

    但目光被阻断,声音却不会。

    “速速开门,迎接吕梁山的狐子!否则,吾等先将邑外的粟米地一把火烧尽!叫汝等这个冬天饿死。”

    “若敢顽抗,破了此邑后,将汝等男子统统杀绝!”

    “狐子有言,钱帛妇女,众人均分!”

    前门处隐隐约约,传来了群盗的呐喊声,夹杂着大笑和污言秽语,一阵接一阵,这些喊声让乡内气氛又是徒然一降。

    有家眷在前门附近的乡卒和国人气得直咬牙,成抟也不安地耸了耸肩膀。

    赵无恤却不慌乱,他对身边的成抟侃侃而谈道:“深夜围邑,那些叫声也是一种攻城的武器,他们这一骂,一般的小乡,纵然不吓得立刻开门请降,也会听着心惊胆战,丧了士气。”

    成抟听得连连点头,正要问该如何破之,却听到前门处又传来了一阵声音,这一次,却是那边乡卒国人们齐齐发出的怒喝。

    “区区小盗,休得多言,速来受死!”

    “成乡安若磐石,君子有言,只待灭尽汝等,便能朝食!”

    “下宫大军稍后便到,届时汝等皆为粉末!”

    这就是羊舌戎的对策了,众人一齐呐喊。既能壮胆,也可以用来压制敌人的气焰。稳定自己的民心,不致使民众军心惊扰不安。

    果然。群盗的污言秽语,还有叫骂,顿时在这正气凛然的怒喝下瞬间散尽。沉默片刻后,他们又骂了起来,但已经散乱了许多,同时也开始朝前门进行试探性的进攻。

    一时间,前门处锣声大震,喊声大举,乍一听。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赵无恤身边的成抟微微失色。而有的军吏,不知道那边情形如何,也开始询问,要不要先去驰援前门。

    “我与乡司马各守一门,成乡便能安然无损,二三子无需惊慌,只需片刻。定能传来捷报。”赵无恤却镇定自若。

    看到君子这样镇定,众人也心安了许多。

    就在此时,忽有前门擅长奔跑的乡卒过来传报,说是群盗的第一波进攻。已经被乡司马羊舌戎击退!

    众人欢喜,赵无恤却无甚表情,因为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群盗满打满算。还剩下四百多人,是前门守备者的两倍。只是却如赵无恤所说。半数以上的都是散乱无纪律的杂鱼。

    所以,他们才会在之前的山路上。被十余殿后的弓骑兵压制了数里之遥。现如今在前门处,他们也东一堆,西一块,尽管有盗酋之类的头领,在中间奔跑喝叫,拼命约束,然而成效不大。

    唯一的精锐,还是狐婴手下剩余的百余亲信,他们颇有纪律,与其他盗寇相比泾渭分明。他们武器装备也较好,从中行氏处领取分发的矛、戟、剑皆有,一些戎人大汉,还披着甲胄。

    但狐婴可不会傻到把自己的家底全部砸进去,他对自己的定位,相当清楚。

    “我今夜,只是负责袭扰的,想要攻破乡邑,还得靠后门两位君子的精锐族兵。”

    所以,既然中行子那边不催,他便只是让亲信忽悠群盗去试探,去骚扰。最好让那些各自占着山头的盗寇头领死伤,他好方便将其势力全盘接收。

    结果可想而知,道路上纵横的沟壑栅栏,望楼上零散的十多支箭矢,就能阻挡住群盗软绵绵的攻击。在损失了二十多条性命后,他们便没了之前的嚣张,抱头鼠窜,跑得到处都是。

    所以,赵无恤一直握着弓,死死盯着后门两个方阵的动静,那才是今夜真正的敌人。他们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一些人扛起了爬梯,三根巨大的撞木也摆到了地上。

    “敌人们又动了,分出了部分朝着后门过来,他们跑的不快,好像在列队,分成了三排,每排大约百人,离此百步。”

    眼尖的邢敖看得更真切些,在赵无恤授意下,开始向众人汇报敌情。他在姐姐薇献宝剑后,便被赵无恤特别照顾,当作“士”来培养,安排他进了计侨学堂,学过以目测距之法,如今便活学活用了。

    “第一排的人披甲戴胄,半蹲在地,扛起了木盾;第二排拿着弓,开始抽箭,第三排的人举着火把,所以我才能看个大概……”

    赵无恤闻言,心中了然。

    对面百余把弓,若是一齐发射,那是相当恐怖的。

    他猜测,敌人这是要借这个优势,先前行抛射火箭,让邑内乡卒忙着救火,民众惊怖恐惧。随后徒卒在冲锋靠近,或蛾附于墙垣,或以巨木冲击后门。

    若是一切顺利,则不用一刻,就能攻破邑门!

    看来对方的指挥者,也是个知兵之人,这些举措环环相扣,次序得当。但赵无恤既然料到了他的攻城法子,自然也有应对之策!

    老子言:守弱胜强。这战场之上,强弱的优势,是在不断变动的!

    他让传令的人四下呼喊道:“敌寇将要发射带火的箭矢,二三子,都注意躲避,小心勿伤,也勿惊慌。”

    在“善守备”的羊舌戎准备下,望楼和后门处,颇有些可以躲避的地方。众人都乖乖地照做了,穆夏带着乡卒紧紧贴在有木檐的墙上,国人们则钻到了瓦屋背面。

    “准备好水桶、牛皮、还有湿土,随时准备扑火!”

    这是赵无恤让井等负责辎重的人,早已准备好的一些东西。

    “望楼上分到了新弓的材士。上弦!邢敖拿着锣,继续盯着来敌。等人到了九十步就猛敲!”

    这不比在靶场射箭,黑夜里瞄准和目距会大受影响。还得考虑到风向的作用。想要造成乡邑混乱,敌人就得将火箭尽量射进来,就得凑近了再抛射释放。所以,精于箭道的赵无恤暗暗估计,对方弓手至少得前进至八十到六十步的距离才行!

    而成乡的材士们,站在望楼上瞄射,虽然射程赶不上抛射,但因为高度优势,所以和对面相差无几。

    赵无恤手里特制的滑轮弓。更是在九十步外造成杀伤!虽然此物制作困难,无法量产,做的不多,但好歹也有三四把随时备用。无恤早已在后门望楼上,寻了两个善于远射的材士伍长,将此利器交予他们使用。

    “那三排人动了,在一步步往前挪!”

    “九十五步!”

    被选中的两名材士屏住了呼吸,绷紧了肌肉,随时准备起身。

    “九十步!”

    “哐!”邢敖话音刚末。便重重地敲了一下手中的锣。

    “起身,瞄准了火光射!”随着赵无恤的一声喊,另外两座望楼的材士也应声而起,双臂开弓。朝着那排火炬前后射了过去。

    而赵无恤的速度还更快些,在两名材士箭矢刚刚离弦时,他的箭。已经飞到了九十步外!

    射没射中,赵无恤也看不清。他只知道,那一排明晃晃的火把。已经有一支掉到了地上,随后被人踩熄,升起了淡青色的细烟。

    另两名材士的箭,也造成了同样的效果。

    三人不再低头隐蔽,而是这高度和技术造就的死亡距离上,不断撒放开弓,肆意施射。

    对面的弓手和兵卒,大概没料到会在九十步时便遭到攻击,还造成己方一死一伤,不由得惊骇莫名。

    而且,那门楼上的箭还没完没了起来,三个射手像是约好了一般,你歇我放,你放我歇,所以能连续不断。

    他们瞄准的方向遍布三列横队,虽然整体看来威胁不大,但却让持盾的甲士防不胜防。弓手和在后持火炬的人心里惶恐,队列一时间有些慌乱,前进便要迎着利箭,后退则会被军法处死。

    后方战车上,范嘉听闻报告后,狠狠地砸了一下车栏,说道:“大意了,却是忘了那庶子手里,有一种射程颇远的奇弓!”

    中行黑肱安排完自认为万无一失的攻城谋划后,颇有些得意,但刚开始,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

    他有些奇怪:“那宝弓,不是已经被赵无恤献予国君,藏于虒祁宫中了么?为何还有?”

    范嘉怒气冲冲地指着望楼道:“赵无恤诡计多端,肯定还留了几把!”

    还未对成乡造成恐惧,自家的队列就先受到骚扰和死伤,这让中行黑肱感到有些憋屈,也明白了范嘉在绛市货殖一事上被打得一败涂地时,为何会气得吐血。

    他派人下令,让三排兵卒无视攻击,继续前行,争取进入射程之内。

    “对方至多有三四人能远射,吾等却有百余弓手,何惧之有?速速前行,持干盾的甲士举盾帮忙挡上一挡!”

    于是,那三排队列再次动了,这回他们的动作快了许多,也顾不得队列的整齐。善射者死于箭,被动挨打的滋味可不好受,迎着黑暗中的杀人利器,他们只想早点跑到射程之内,还之以颜色。

    “八十五步,八十四步,八十三步……”

    即便如此,基本每迈一步,射手们就要付出一人死伤的代价,损失不大,但对士气的打击却是极其严重的。也就这些范、中行精选的族兵,若是换了前门的盗寇,恐怕早已崩溃。

    “八十步,止!”

    弓手卒长方才已经是在硬着头皮指挥,他知道再继续前进下去,弓手们会越来越紧张。于是在刚刚迈入够射程的八十步后,他便大喝一声,让众人停住。

    卒长打算让众人随他先射一波,测一测射距,好调整距离。

    随即,卒长将涂了动物膏油的特制箭矢,迅速在后排人举着的火炬上点燃,随后跨步坐马,做出了仰头射月的姿势。其余弓手有样学样,九十多把弓齐齐张开,紧绷的弓身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点火的箭矢则斜斜地对准了夜空。

    它们的最终落点,自然是成乡后门!

    战车上,范嘉和中行黑肱露出了满意的笑,这一轮箭雨,若是能顺利飞入邑中,便足以让成乡里的守卒死伤惨重,引发大乱了……

    “咣!”

    谁料,就在弓手卒长脱口喊出释放信号前,却是成乡的望楼上,先传来了一声锣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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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善用兵者

    “咣!”

    得到了赵无恤嘱咐的邢敖,在对方进入八十步后,准确地敲醒了死亡的警钟。

    无恤站在望楼上,朝两边高呼道:“众材士,起身齐射一轮后,立刻低头躲避!”

    说完,他也射出了左腰壶里的最后一支箭。

    邑内三座望楼上,总计十六名材士,都是平日在王孙期指导下严格训练过的。在此之前,君子和他们的两名伍长,早已朝外各自释放了七八支箭,射死射伤近十人。

    他们听着耳旁弓弦的绷绷声响,还有伍长在远距离压制同行后的连呼爽快,早已手指发痒。闻声后,立刻起身开弓,朝八十步外明晃晃的火炬射去,那些本来想带给成邑带来恐慌的火焰,现如今却变成了吸引火力最好的靶子。

    于是,在范氏弓手们齐齐举弓拉弦,准备释放火箭的瞬间,只听到黑夜里中抢先传来了破空的声响:这回已经不再是零星的三两支箭,而是十来支的密集齐射!每一支箭,都是来自黑暗中的死亡信函!

    纵然身前有一排持干盾的甲士帮忙抵挡,但还是有弓手下意识地收回了弦,扔了弓抱头躲避。甚至还有慌乱中直接撒放,将前方甲士射了个对穿的。

    噗噗噗!

    这一次齐射,一共有十来支箭,其中有大半准确地落在三排行伍头上,其他都射偏了。又有一半被持干盾的甲士格挡,真正造成的杀伤,不过三五条性命。但更重要的成效,是将齐射的队形完全扰乱了。

    “放!”

    只剩下小半的的范氏弓手。还是稳住了手里的弓,迎着黑夜。数十支闪烁的火箭齐齐朝成邑后门抛射出去!

    它们燃烧着,发光着,在逆着风飞到了最高处后,徒然受阻,又斜斜地朝望楼和邑门坠下!

    就像一场划破夜空的火流星!

    ……

    “低头躲避!”

    望楼上,赵无恤在抢先射了一箭后,便立刻坐倒在地,身后有厚木板格挡。为了保险起见,还摸过望楼上准备好的杨木盾牌。倒扣在头顶,嘴角,却是满满的笑意。

    方才射箭时,他感受了一下风向,发觉此时吹得是南风,正好对成乡有利。

    风虽不大,但对重量较轻的箭矢还是会造成一些影响,对方离得又远,可以预料。这些即将到来的箭雨,对成乡的威胁将大打折扣。

    望楼上的材士们有样学样,射完一箭后立即伏低身体,也寻了木盾或死角躲避。

    片刻之后。利啸声响起,数十支裹了膏油点燃的火箭划破天际,朝这边摇摇晃晃地坠落下来。因为夜间高处有逆风。加上成乡材士抢先射箭造成的干扰,那些箭有一大半没射到位置。杂乱无章地插在了道路,或者墙面上。

    只有十多支顺利越过了墙头。朝邑中抛洒而下,望楼、空地、瓦屋顶,零零散散落了一片。

    但它们还是造成了邑内几个位置没躲好的人或死或伤,痛呼声间或响起,一座来不及清理的屋子也燃起了火焰。

    有个性急的国人钻出了瓦屋,抱着水桶想过去灭火,穆夏等人连忙大声呼喊:“快回来!”

    但却来不及了,第二波箭雨已然到来,如飞蝗般四处纷飞,有两箭当场贯穿那国人的内脏和大腿,将他直接钉翻在地,眼看是不活了。

    这一回,没了望楼上材士的干扰,箭雨的数量就多了许多,瞄准的质量也上升了一大截。赵无恤手里的木盾上,也叮的一声插了一箭,震得他手臂发麻,幸好未穿透进来。

    幸运的是,逆风的天气又帮了赵无恤的大忙,许多火箭半空中就熄灭了,还燃烧着火苗的,只是少数而已。落在抹了湿粪和泥土的墙壁、瓦上,望楼顶上,也很快成了一缕青烟。

    在第三波箭雨落下时,成乡的兵卒们已经有了躲避经验,都老老实实地缩在安全的地方。虽然这次也有人受伤,出现了几声痛叫,但很快就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最终,竟没有造成死亡。

    还是托了风向的福,大半箭矢留在了墙邑外,零星燃起的火苗,都不是关键地点,被旁边的人顺手浇了一瓢盛在釜中的水后,就熄灭了,不足为惧。

    “君子自有天助之!”抱着简册记录功勋,同时临时担任士师,监督众人的成抟,多年来受巫祝父亲言传身教,下意识地喊了一这么声。

    谁料,这句话竟然引发了一阵共鸣,乡卒和国人们都齐齐点头,觉得此言不假。

    赵无恤心里暗乐,同时也默默计算着,若是对方的弓手依然站在八十步外开射,虽然对邑内造成的威胁暂时不大。但长此以往,自己的胜算反倒会越来越小。

    在国人们眼里,成乡新修的夯土墙看上去很厚很高。但这样的墙壁和工事设置,仅仅是比他们各家的院墙要强,挡住零星盗寇可以,但在上千名范、中行的家兵围攻下,还真起不了作用。

    他暗自想道:“刚才那些弓手吃了大意的亏,在九十步外被我先夺气势,加上今夜正巧逆风,所以至今没有造成太大损伤。

    “若是他们的旅帅保持耐心,等到风停了,或者让弓手轮番前进射击,都不用玩火箭,就用普通的箭死命地抛洒,吾等也会被射的根本不敢抬头。到时候甲士护着徒卒一冲,撞开这墙,就能直接杀将进来!”

    预想着将会发生的事情,赵无恤心中顿时一阵沉重,若是那样,墙邑被攻破,只在眨眼之间。混战之中,孰胜孰负就难以预料了。

    但若是他们沉不住气,停止射箭,冒险前进……

    邢敖也在头上倒扣了一面小盾。箭雨下,他无法站起查看敌情。但这不要紧。在设计望楼时,赵无恤便让木匠在木墙上开了一个能揭开的活动眼孔。邢敖正从那儿朝外瞄着。

    “君子,他们的箭停了,开始朝前走动!”

    果然如此,赵无恤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对方的旅帅,虽然会一点行军战阵之法,但却并不老练,尤其是耐心很差,看来也是战场初哥。

    原来,却是性子有些急躁的范嘉不满这三次齐射的效果。强令弓手们再继续靠近一些射箭。在他想来,对面望楼上的弓手已经被完全压制住了,说不定,早就被箭雨射死大半,构不成威胁。

    对这个提议,中行黑肱虽然有些疑虑,却也没反对,毕竟今夜是冒充盗寇来攻,还在赵氏地盘上。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何况,他们中行氏这次提供了擅长山地作战的徒卒和甲士,前面的弓手。却是范氏家兵。

    这一性急的乱命,正中赵无恤下怀。

    他的声音再次响彻后门:“二三子,被此等宵小逼得憋屈了三次。心中愤懑否?”

    说罢,无恤抢先起身。朝停止射箭,正在迈步前进的三列敌人又射了一箭。

    “该轮到吾辈该还以颜色了!”

    这回他瞄准的。是那在火炬映照下,专门发号施令,负责射箭矫正距离的范氏卒长!

    那卒长正硬着头皮,说服士气稍微回升的弓手们再次迈动腿脚,朝前挪动一段。但才走了两三步,他眼前一花,只见一支利箭呼啸着飞来,纵然前方的甲士高举着盾牌,但那箭还是从一个刁钻的角度钻进了空隙,深深扎入了卒长的肩膀上!将他冲翻在地。

    方才望楼上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成乡材士都被射死殆尽一般,其实他们都缩在望楼内,用盾保护自己,仅有两人轻伤。这会有君子带头,便士气大振,也齐刷刷站起了一片人,朝行进的弓手行列里抛洒报复的羽箭。

    顿时,在这短短十步、二十步内,范氏弓手、甲士们付出了一二十条性命的代价。

    卒长虽伤,但还有两司马和伍长维持着秩序,居然强撑到了六十多步的距离,一边倒的杀伤才变成了你来我往的对射,期间互有死伤。

    数量基数摆在这里,成乡的材士再次被压制住了,但范氏弓手们的伤亡率也已经高达两成,看着身边渐渐稀疏的队列,众人有些撑不住了。他们开弓越发焦急和随意,准头越来越差,举盾的甲士也在不时倒下,身后举着火炬的那一列徒卒,更是不敢靠近。

    在战车上的范嘉见方才的命令后,效果更是差强人意,有些不耐烦了。自家百名弓手,却被对方十多人就给反制了三次,本以为今日能轻松碾平此邑,却无来由一阵憋屈。在未和中行黑肱商议的情况下,他急匆匆地下达了新的命令。

    “弓手退下,命徒卒举着撞桩,开始冲锋,攻破墙垣!”

    “且慢,弓手不能退,反倒要步步逼近,分为左右两批,从两翼压制邑内的箭矢,让出中间道路给徒卒冲锋即可!撞桩先不要去,先派一波人去填平沟壑,搬开栅栏,蛾附吸引注意。”

    中行黑肱连忙出言阻止,也顿时感到两个地位相当的指挥是件麻烦事情。

    不过范嘉只是皱了皱眉,还是同意了,同时中行黑肱不满意狐婴在前门的疲软攻击,派人过去严令催促!

    而赵无恤这边,也对成抟说道:“邑内的情况,外面只能大致猜测,所以一直在漫无目的的抛射。在他们想来,几百人在里面迎敌,肯定队形密集,箭雨洒下,怎么也能杀伤上百人,引发混乱。实际上,因为吾等准备充分,火箭没起到多少效果,后门掩体极多,所以伤亡不过十多人,伤者也已经沿着墙送到乡寺里医治。”

    “但,若是接下来对方的徒卒蛾附攻击,这面矮小的乡墙,就要各自为战了!”

    到时候,乡卒和亲卫甲士就会成为抵抗的主力。

    赵无恤前世本是一普通人,虽然爱好军史,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但来到春秋后,他十分勤奋好学,从王孙期、羊舌戎、邮无正等人的言传身教里,还有言简意赅的《司马法》中,学会了这时代的战争法则。

    他结合后世的见闻,以及亲力亲为训练兵卒,逐渐摸清了一些门道,根据不同的形势,基本能猜出对面的一些举措。

    所以现在的赵无恤,已经勉强能称得上是“善用兵者”了。

    话音未落,邢敖便大声通报,说弓手们渐渐边射边走,朝左右分为两翼,而战车那边,有鼓手开始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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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我为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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