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春秋我为王TXT下载春秋我为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春秋我为王全文阅读

作者:七月新番     春秋我为王txt下载     春秋我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8章 损己利人

    距离信使传车前往郑国,寻找名医秦越人,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时间很快就进入了八月,天气在一天天转凉,新绛周边的田地上,春天播种的粟米收获完毕。

    今年的收成不错,这对于被卷入麦粉之争的新绛国野民众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因为大量新鲜的粟米进入粟市,让原本因为赵氏麦粉大卖,而出现涨幅的谷价得以回落。

    谷贱则伤农,谷贵则伤民,粟米价格维持在一个稳定的范围内,是一国的重中之重。

    往年这个时候,各卿族都会低价购入粟米,补充仓禀,以防灾年或者战争之用。然而今年赵氏却不用刻意为之,只需要把大量麦粉往粟市一摆,大车大车的粮食自然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十多天来,光是麦粉一项,就让赵氏赚得钵满盆溢。虽然普通麦粉的价格跌了一半,但购买的人却多了不少,所以收益依然有十多万石。

    而范氏的商贾们,则被毫无悬念地排挤出了这个新兴的行当。

    他们自然不会甘心,范鞅和范吉射都不在新绛,于是家中主事的范嘉与家宰合计后,决定发动反击,也紧随降价。但他们的连续降价也没起到什么效果,因为经过最初的争夺和广告效应后,粟市里的麦粉市场,无论是高层还是中层,基本都被赵氏占领了。

    据子贡估算,“市场占有率”,大概在八成左右。剩余的两成,都是被范氏严加命令。要求自产自销的范氏士大夫、国人。

    范嘉也不是泛泛之辈,他见自家的反击没有奏效。就发动了损人不利己的垂死挣扎。

    他们竟然在粟市上,召集国人,将石磨技术公开了!

    而且,范氏匠作坊还将一些手推磨赠予中行氏,蛊惑他们自行开磨麦粉,而赵氏得知这一消息后,也先下手为强,将这一技术传递给了交好的韩氏,还有正在争取中的魏氏。

    这还是赵无恤和子贡的建议。按范氏同归于尽的玩法,这东西即便赵氏刻意隐瞒,总归不过拖延个把月。与盟友利益分摊,才是正确的做法,死死守着,反倒显得格局小了。

    因为,仅仅依靠麦粉,一个月,撑死也就能入仓几十万石粟米。满打满算,只不过是一个千室之邑的全年收成。

    赵氏有几个千室之邑?近百!

    所以,在商品经济才刚刚冒头的春秋,货殖依然只能作为农耕的辅助。

    作为一家之主。不能被眼前的小利迷花了眼,本末不能倒置。赵氏此举的根本目的,是要拉动赵氏领地的经济。同时和盟友进行利益捆绑。

    于是,在各方角力下。麦粉价格持续走低,一直降到了一斗换一石粟米的程度。然而让范氏欲哭无泪的是。赵氏占据市场大头的局面不但没有缓解,反倒加剧了。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反倒是子贡和计侨研究了一夜后,为赵无恤算了一笔账。

    子贡扒拉着算盘,伸出一个指头说道:“原本麦粉一斗卖三石粟米,而新绛及其周边,能购买食用的士大夫、国人户数,不过千余。”

    赵无恤颔首,最初,麦粉的确是当做奢侈品来销售的,买得起的,都是上层阶级。

    “现如今,麦粉的跌到了一斗换十斗的低价,但购买的户数,却接近五千!而且范氏和赵氏外泄的,只是小的手推磨技术,大型的磨坊,即便别人知晓了,想要建起也需要很长时间。”

    计侨也捋着胡须笑道:“何况,除了君子的成乡,谁还有几万石的麦子可供开磨?诸卿本来就不以种麦为主,现如今早已告罄,甚至连下宫也没多少了,这些天的原料,还是成乡从国人家里购来运过去的。”

    赵无恤恍然,颔首道:“所以,经过范氏这么一闹,赵氏的麦粉销量反而扩大了,而赚取的利益,也没有降低,这范氏,果然是在做损己利人的大好事。”

    不过,这些波动,丝毫没有影响到成乡,因为麦粉的生意,乃至于库藏的麦子,已经大半转移到了下宫。而成乡则只是生产供自己所需,整个乡的经济重心,开始专门制作瓷器。

    而无恤说了,瓷器,只收钱帛和金爰!

    于是乎,葛布、麻布、丝绸、甚至是鲁缟;晋国的空首币,齐的刀币,楚的金爰纷踏而至。在子贡的货殖手段下,目前瓷器生意已经拓宽到了新绛全城,成为士大夫们继麦粉后热捧的对象,供不应求。

    而赵无恤也瞅准了高等瓷器的最大需求者,虒祁宫!

    他虽然被晋侯赐予入宫符令,可以随意进出虒祁宫,但他也知道分寸,也就每隔半旬进去晃悠一次,在晋侯面前刷刷存在感。每一次,他都会亮出些新鲜的东西讨晋侯欢喜。

    第一次,是说好的皮毬和蹴鞠之法,春秋时的娱乐项目本来就少得可怜,鲁庄公身为一国之君,都能无聊到巴巴地微服跑到齐国去观乡社。而虒祁宫里养的一些侏儒、倡优,做着在赵无恤看来极其拙劣乏味的表演,居然也能将晋侯逗得乐不可支。

    也就纤细的舞女坠着长袖,跟着满是古意的鼓乐舞动还有点意思,但看多了,也是会腻味的。

    于是,当两队宫卫褪去了甲胄,在赵无恤示范下,在宫中校场上半生不熟地踢起蹴鞠时,和赵广德第一次在成乡见到此情形时一样,年轻的晋侯顿时被吸引住了。

    经过一上午的演练,宫卫们都玩上了瘾,踢得也渐渐有了起色,观赏性更强。

    晋侯有时候忍不住,也换上打猎的戎服,下场玩玩,不过宫甲们都不敢与之争抢。晋侯午继承了晋文公的暇眦必报,却没有继承晋悼公的宽容大量,宫卫们哪里敢跟他来真的。

    所以一来二去,晋侯觉得没意思,还是坐回台上观看。

    “射,快射!哎呀!真是愚不可及,再错失良机,就罚掉你本月的钱帛粟米!”

    虽然,这位位高权重的观众也很呱噪。

    而第二次进宫时,赵无恤则献上了专门为国君定制的瓷器:

    七鼎六簋的国之重器!

    ps:求订阅,求收藏,求推荐

第179章 青史留名

    在红色的绸布被掀开后,晋侯只见七个圆口瓷鼎,六个方口瓷簋展现在面前。都是青金色的釉彩,上绘庄重的饕餮(taotie)纹、夔纹,表面光滑而颜色匀净,比起看腻的青铜和漆器,颇为新颖。

    其实,鼎、簋、鬲等礼器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经开始使用,在青铜普及前,就是用陶来烧制的。做成瓷器,工艺相差不大,人们也能接受。只是做这种一模一样的大器,外加比起纯色瓷器更复杂的釉彩,比较考验鲁国陶匠们的技艺。

    幸好,他们没让赵无恤失望,甚至能顺利忽悠过眼光挑剔的国君。

    晋侯午对瓷器这种新鲜玩意十分感兴趣,不过他却没意识到其中的利益所在,只是当做奢侈品把玩摆放。

    而赵无恤介绍说,这些大器,在诸侯之中是绝无仅有的。晋侯午顿时感到自己倍有面子,一度还想陈列于公室,却被太史墨劝诫了一通。

    “君上欲以华而不实的瓷器换下国之重器(青铜鼎簋),这就好比昔日平公欲以桑间濮上之音,换下庄重的大雅,止矣!不然下臣将学师旷,抱史简撞君了!”

    晋侯午闻言后,也觉得自己最近玩的有点过火,只得悻悻作罢,在虒祁宫中,也就太史墨能劝诫得住他。

    太史墨还有意无意地对无恤说,他这些日子进宫来的一言一行,自己都记录在史简上,这是在暗示无恤,不要成为史书上的佞臣!引诱晋侯玩耍奢靡。

    “君子可知晓。昔日帝辛以稀有的象牙来做箸筷,箕子便惊惧不安。是为了什么?”

    无恤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小子愿听太史教诲。”

    太史墨继续说道:“箕子以为,以帝辛的性情。象牙箸筷肯定不会搭配陶制的器皿来用,必然要用犀牛角和玉做的杯碗盛放。用象牙筷子和犀玉之杯,就不可能再吃菽藿叶羹,而必然要吃牦牛、大象、豹胎这样的珍馐佳肴。而下一步,就是不衣短褐,不在在茅茨之屋下用餐,肯定是锦衣九重,广室高台。箕子贤哉,因为畏其卒。故怖其始。”

    “于是过了五年,纣王设炮烙之刑,建酒池肉林,大邑商遂以奢靡而亡!”

    “君子制粉食,献蹴鞠,进瓷器,这都是奢靡之风,难道不是在引诱君上走殷纣的老路么?”

    赵无恤欣然受教道:“太史教诲,小子谨记在心。然而我所作所为问心无愧,任凭太史记于青史之上,功过只能任由后世评说。”

    太史墨眯着眼睛看着赵无恤半响,这才说道:“好。好一个功过任由后人评说,只希望日后老夫记载君子之事迹时,不要是‘赵盾弑其君’!”

    受赵鞅影响。无恤对史墨十分敬重,但对他的这番劝导。却有些不以为然。虽然太史墨继承了晋史董狐,齐国三史、南史的斌笔直书。但历史就如同竹简上的墨字一般,胜利者很容易就能削除抹去。

    何况,他只是在投晋侯所好罢了,在太史墨在离开后,晋侯午还拉着无恤,抱怨这个蔡国人的唠叨和烦躁,无恤只是听着,不发一言。

    朽木不可雕也,阿斗不可扶也!

    像商纣和晋侯午这些亡国之君、失政之君,都有其内在性格的缺陷,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晋侯午虽然有一点野望,会一点心机手段,但却贪玩而好面子,注定成不了大事。

    而且,太史墨还是看走了眼,他赵无恤不是佞臣,而是奸雄!

    无恤有自己的目的,作为六卿子弟,挖晋侯墙角这种事情,就不用瞻前顾后,计较手段了。他现在好比在养猪,等晋侯午的穷奢极欲被喂饱后,在其心目里,赵无恤的分量加重后,无恤的刀就要斩下,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所以,让晋侯午怎么奢靡怎么玩去吧,赵无恤自己倒是廉洁简朴得很,贵重的瓷器都往外买,自己屋里都没留几件做装饰。

    唯一讲究的,或许就是一口吃食了,可既然连孔圣人都是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吃货,他奢求一点怎么了?

    赵无恤讨好晋侯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他为成乡顺利拿下了虒祁宫里瓷器的专供之权。这可是一笔源源不断的订单,从此之后,子贡每隔几天就会从成乡运来三五车精美的成瓷,她们在慢慢取代宫中的陶器。

    晋国作为盟主,常常能受到诸侯许多贡赋,虒祁宫积蓄了百年的海量财货,开始悄悄地向赵无恤的乡寺府库转移。

    对于晋侯的少府来说,这也许是九牛一毛,可对无恤的偏僻小乡,却是每月的一笔巨款了!

    和已经外泄的麦粉制法不同,到目前为止,全天下也就无恤这一家瓷器,他吸取了教训,对制作工艺和工匠都严加保密。虽然赵鞅也问及过,但无恤解释说,在已经完成了地方更制的成乡烧制,会更加安全,且物以稀为贵,赵鞅也就没有让他献上。

    赵无恤不知道的是,太史墨在回到虒祁宫中的守藏室后,朝同僚史赵、史龟等人点头致意,整理一架又一架的竹卷。

    等忙到了夜深人静,只剩下他一个人时,史墨从一处隐秘的地方抽出了一卷简册,摊开以后,思索着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就在他那神秘的“吴亡于四十年后”的神秘预言下,又添了一笔。

    “亡晋者,赵也!”

    做完这些后,史墨再次将简册藏好,背着手走出室外,看着渐渐变圆的月亮,回想起家乡蔡国的遭遇,叹息着天命不恒,社稷无常。

    当然,每次进宫,赵无恤也会去探望乐祁一番,给他带些乐灵子制作的宋国口味食物,外加一些解闷的竹卷,还有各种新绛趣事,或者宋国旧闻。

    乐祁的身体虽然没有好转,依然是咳喘不休,但精神状态确实好了不少。

    他已经开始照着无恤说过的话,尝试着在囹圄里“立言”了。

    乐祁向赵无恤展示过最近半月来记述的一部简册,上面罗列的大纲,是关于宋国历史的。其中涉及殷亡周兴、牧野之战的那些梓秘往事,微子启封于宋的初始,宋襄公的一生,乐氏祖先司城子罕的智慧,宋国在两次弭兵之会上所作的贡献,还有华向之乱时那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赵无恤观后汗颜,这部编年史虽然主观倾向性比较强,有吹宋嫌疑,但还算写的有模有样。比起现在各国简略的编年史,晋之《乘》,鲁之《春秋》,楚之《梼杌》(taowu)等,要详尽不少。

    当然,在他有意无意的建议下,乐祁还引用了传记体,为其中几个重要人物,如帝辛、微子启、宋襄公、司城子罕立了传。

    赵无恤也会想,难道在自己小蝴蝶翅膀扇动下,在孔丘编完鲁春秋,左丘明作《左传》之前,世间就要先出现一本《乐氏史记》了?

    ps:求订阅,求收藏,求推荐

第180章 八月未央

    到了八月仲秋时节,关于宋国大司城乐祁释放与否之事,晋国朝堂再次吵开了。

    然而,此时在新绛的六卿并不齐全,范鞅还在朝歌,据说是染了小病不能立刻归来,毕竟已经是年近八旬的老人了。众人都在猜测,这个晋国政坛的不倒翁什么时候会咽气,又或者什么时候隐退,将卿位让给他的少嫡子范吉射。

    周王室里的反叛势力又死灰复燃,占据着王城久久不能攻下。既然范伯有恙,于是以往负责成周事务的知跞也去了南方主持大局,他还带上了籍秦,据说邓飛也随行为军中文书。

    作为知氏的盟友,魏驹却是回来了,在赵鞅的攻势下,倒是有松动的意思……

    而中行氏则一直表示反对释放乐祁,唯一明确支持赵鞅的韩不信,则去了领邑州县。

    所以,晋侯就借口六卿不齐,故无法召开公议,他的态度,还是一个拖字,但已经从倾向范鞅、知砾,转而变得中立。

    这还多亏了晋侯身边的“佞臣”赵无恤有意无意地提及赵鞅对公室的忠诚,以及强调范、中行一些贪婪鄙陋的行为对晋国威望的损害。无恤觉得,晋侯这条线,再经营月余,时机应该就能成熟,自己便可以有所行动了。

    而赵无恤这边,派去郑国寻找秦越人的信使,也回来了一个。

    在信使到达时,赵无恤原本正在庖厨,和赵广德研究一种新的食物,得知消息后立刻跑了出来。一问才知道,他们没有找到秦越人。

    信使回报说:“君子。新郑的人说,在吾等到达之前。秦越人已经来晋国了。”

    无恤闻言一愣:“来晋国了,为何不见他人影?”

    “他来的并非新绛,据说是去了虢县。”

    虢县,本是周王卿士虢公的邦国,一百多年前,晋献公用中行氏和知氏的祖先荀息“假虞伐虢”之计,征服了那里。

    虢地处于黄河边上,后世的三门峡一带,扼控桃林之塞。也就是崤函天险,又称之为“河外”,距离新绛,不过一旬来回的路程。于是赵无恤便让信使转而去往虢地,务必要将秦越人请来!

    他也不由得叹息道,真是好事多磨啊,幸亏乐祁最近状态不错,在开始动笔写作他那卷《乐氏史记》后,身体竟然一天天好了起来。或许是灵子诊断错了?

    到了诗经所说“八月未央”时,赵无恤再次入虒祁宫,作为晋侯的助祭人。正所谓“春朝日,秋夕月”。夕月就是在未央之日祭祀月亮。

    这一天,其实也就是后世的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春秋时期还没有中秋节。但已经有了“仲秋之月养衰老,行糜粥饮食”的习俗。比起平日颇有些不同。

    在繁杂的祭祀结束后,赵无恤和往常一样。在太史墨冷冷的注视下,又向晋侯献上了一样新颖之物,乐祁那边亦然。而下宫处,他也差人给父亲赵鞅、长兄赵伯鲁,姐姐季嬴、未婚妻乐灵子等人各自都送去了一份。

    “这是何物?”

    乐灵子忧心秦越人迟迟不来晋国,再次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她有些心神不属地揭开无恤送来的瓷制食簋时,发现里面是一些色泽诱人的粉食。

    “看上去真香。”红衣的季嬴则像一只馋猫儿般,也捧着另一个食簋慵懒地卧在蒲席上,她看到甜食后,眼睛就眯成了月牙儿状。

    二女各自拾起一块,樱口微张,贝齿轻咬,细细品尝。很快,两对眼睛顿时都亮了起来,对视着不住地颔首。

    麦粉做的外皮酥脆,边薄心厚,以松仁、葵籽、杏仁和饴糖,或者青盐。再裹以滚烫的油膏作馅,食之香松柔腻,迥异寻常食物。

    她们齐声说道:“是甜的!”“是咸的!”

    姐姐季嬴是甜党无误,而乐灵子,居然是个咸党。

    赵无恤,则是甜咸通吃。

    而送来的两个食簋上,还各自附带着一块简牍,季嬴拾起来一看,只见上面由赵无恤亲笔写几个小小的篆字:“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

    “原来此物叫做月饼,果然和圆月很像。”季嬴看着天空中的银盘,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

    而乐灵子那个食簋上的简牍,字则更多一些,写得密密麻麻。对于弟弟这种“厚此薄彼”的行为,季嬴颇有些吃味,刚想酸酸地调笑乐灵子几句,却见她脸颊上竟然流下了两行清泪。

    “这是怎么了?”

    季嬴凑过去,用红色的袖口为灵子擦泪,却见她一对清扬婉兮的大眼睛泪水盈盈,让人我见犹怜,看得季嬴竟有些痴了。

    “我倒要看看,无恤说了什么,竟然将你惹哭了。”

    她拾起了乐灵子失手掉落的简牍,念出声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几句话迥异于诗三百的格调,虽然不能登大雅之堂,却朗朗上口,有别样的美感,和赵无恤曾在下宫正殿对答乐师高的“断瑟之音”如出一辙。

    季嬴也愣了半响,却见乐灵子自己擦了擦眼泪,破啼而笑。

    几天以来,她第一次让自己多吃了一些食物,这些可口的点心,都是君子的心意和默默关怀。想来,父亲在深宫里,也能品出一样的味道吧,但愿父亲寿命长久,自己与君子,能够偕老,一家人能早日团圆!

    但季嬴心中,想到自己的身世,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月能重圆,可破碎的铜鉴,还能再圆上么?

    中秋月圆,人也希望团聚,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给这个日子赋予了不一样的含义。

    而与此同时,赵无恤拒绝了乐祁让他留宿虒祁宫中的建议,连夜赶回了成乡。他无法去和季嬴、乐灵子共处一室,所以,只有成乡,才能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让他有一丝回家的感觉。

    在马车上颠簸到了后半夜,他终于回到了居室中,在薇贴身服侍下沐浴梳洗过后,无恤又坐到了乡寺的望楼上。他在薇的陪伴下,也拿着一块“月饼”,望着越爬越高的皎洁明月失神。

    来到这时代已经快一年了,他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像一个春秋君子,也渐渐地和“赵无恤”完全重合。前世的家人和种种生活往事恍如隔世,而在这里,他也得到了很多东西,甚至重温了亲情、爱情的滋味。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中秋佳节吃月饼”的习俗,开始在晋国上层贵族的圈子里流行开来。

    ……

    仲秋已过,开始进入“九月授衣”的时节。晋国地处北方,最早感受到了北风吹来的凉意,家家户户都开始缝制冬衣,在赵无恤治理下,已经日益富庶的成乡,却不用担忧这个冬天再过“无衣无褐”的日子了。

    然而,去寻找秦越人的信使仍旧没有在预期的时间内归来,反倒是下宫差人来传唤他过去,因为晋阳大夫董安于的车驾,明日就要到了。

    ps:求订阅,求收藏,求票票

第181章 董安于(上)

    晋侯午八年,秋九月,成乡山阳亭外的官道上,从北向南,来了一支风尘仆仆的车队。

    行驶在车队最前方的,是辆无穗无饰的简朴安车,安车上坐着一位须发灰白的五旬长者。他绛衣长冠,下裳挂着玉佩,却是用一根弓弦拴着的,这个小小的细节,迥异常人打扮。

    有步行的中年家吏小跑着过来禀报,态度极其恭敬。“上大夫,汾河已渡,再过了这个小乡,就是下宫地界了。”

    车上的老者闻言,缓缓应了一声,他放下了手中的竹简的笔削,揉了揉有些昏花的眼睛,看着周围的景色道。

    “我记得,这里应该就是成乡吧。”

    家吏拍马道:“上大夫虽然离开了两年,却仍然对下宫一草一木都了然于心,这里的确是成乡。”

    车上的长者,正是赵氏的晋阳大夫董安于,在他受命去经营北方领地之前,曾做了十年的赵氏家宰,对下宫周边自然极为熟悉。

    说起成乡,他就想起了一个人,那便是主君赵鞅每个月都会来信夸赞一通的庶子无恤,似乎在这个乡做宰臣。

    董安于记得,在下宫时,自己也就和此子见过两面,那时候,他似乎只是个沉默而相貌平凡的小童。为何能在这一年时间里,竟如同一颗璀璨明星般升起,完全胜过了他的几个兄长呢?

    看着路旁的夏粟渐渐变黄,即将收获,还有地里满脸喜气和自豪的国野民众。董安于觉得赵鞅所言非虚,此子的确是个会治民的好乡宰。他的“止从死”之法。董安于已经以赵鞅的名义,在晋阳实行了半年。引得诸多野人氓隶对赵氏感恩戴德,的确称得上是一项善政。

    当然,治民、富民、爱民,虽然是作为家主必须的素质,但却不能代替强军、严位等举措。赵无恤能否胜任一家之主的位置,董安于可不敢轻易评价。

    倒是赵鞅在上一封信里,神秘兮兮地说,等他归来述职时,让他和此子见见面。把后续的一些举措当面告知他,这让董安于对这次下宫之行,倒是多了几分期待。

    董安于猜测,到时候,赵鞅定然会咨询他关于立世子之事,他作为有自知之明的家臣,自然不会妄加干涉主君的家事,但自个心里,总得有个数。

    他正想着。家吏却再次过来禀报道:“上大夫,前方不远,就有个庐舍,要不要下车歇一歇。喝一口清凉的浆水。”

    董安于看了看即将西垂的日头,摆了摆手道:“在渡口时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是在日落前赶到下宫吧。以主君的脾性,定然是安排下了大排场的燕飨等着我。为人臣者,不可让主君久侯。”

    于是。家吏便吆喝着车队加速行驶,必要在天黑前到达下宫。

    然而,董安于一行人不想进庐舍,可这庐舍,现在被赵无恤改名为山阳亭的“地方派出所”,却偏不让他们随意通过。

    一个身穿皂衣,戴赤幘的小吏站在路中央,默默看着路尽头扬起的尘土。此人是这里的亭长,他身后是有些忐忑和胆怯的求盗、亭父。

    求盗怯怯地劝阻道:“成亭长,对面来的是安车,看似地位不低,可能是一位贵人,阻挡不得啊!”

    山阳亭长,正是乡三老成巫的儿子成抟,他在上次的“盗寇”事件里,为赵无恤立下了通风报信的功劳。无恤有过必罚,有功必赏,在六月份时设置了“亭”这一地方单位后,就点了他来出任第一批亭长。

    成巫十分赞同此举,暗中对儿子成抟嘱咐说,君子最喜欢做实事的人,让他好好把握机会,务必做出些业绩来。

    成抟摸了摸腰间登记来往人士用的桑木简牍,还有肩膀上用以缉拿盗贼的绳索,答道:“君子让我负责此路的盘查和治安,要严格检查往来行人的身份。如果有外来人而亭长没有及时盘问和制止,都要定罪!若是坐视不管,罚粟、杖责、削职都是小事,要是出了问题追究起来,可是要斩首弃市的,尔等吃罪得起?”

    求盗和亭父讷讷不敢再言,他们也知道赵氏君子之法极严。前些天,就有个乡卒无视军法,试图私自下山探亲,就被打得皮开肉绽。

    矮小的成抟目视前方道:“所以,我宁可挨那安车上肉食者的鞭子,也不愿试一试君子的禁令!”

    求盗和亭父面面相觑,脑袋一缩,不说话了,只是握着木棍,躲在亭长身后,紧张不已。

    车队越来越近,也看清了挡在路中央的人,御者和家吏都摇着手臂驱赶:“速速让开位置,不要挡道!”

    亭长成抟却纹丝不动,他让亭父和求盗两人将一棵小树横搁在路中央,又朝前走了几步,伸出双臂,阻止车队继续前行。

    “止!”

    路又狭窄,御者绕不开,眼看马车就要撞上了,无奈之下,只能猛地勒住了两马。这一急刹车,弄得安车颠簸不已,车上的绛衣大夫也晃了几晃,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高冠,探头出来查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家吏和御者都十分火大,斥责道:“你是何人,竟然挡道阻拦吾等去路!”

    成抟仰着头大声说道:“我乃山阳亭长,请诸位出示符令、文牒,检视登记后,才可通过此处,进出成乡!”

    一席话听得家吏火冒三丈,他发作道:“什么亭长?这车上坐着的,可是晋阳的上大夫!要去往下宫的,若是迟了,尔等吃罪得起么!”

    晋阳大夫!上大夫董安于!

    亭父和求盗腿一软,直接在成抟身后跪了下来,朝安车稽首不止。乖乖,这可是在下宫做了十年家宰的上大夫啊,赵氏的第一谋臣,民间传言,就连家主见了,都得以师事之,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却见亭长成抟不为所动,他不卑不亢地说道:“原来是晋阳大夫,小人失礼,然小人身为成乡亭长,只听乡宰赵氏君子的,不听晋阳大夫的,请贵人们出示符令、文牒,检视登记后,才可通过此处。”

    “你!”

    那家吏气得发抖,正要召唤后面的兵卒们动手撵人,却听安车上的大夫缓缓说道:“算了,出示符令给他看看罢。”

    董安于晓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矮小黑瘦的年轻人,亭长?他可是第一次听说这一吏名,是成乡的庶君子自行设置的么?

    俗言道,窥一斑而知全豹,从这个小小亭吏身上,他或许能提前了解一下,庶君子无恤究竟是何许人也!

    ps:求订阅,求收藏,求票票

第182章 董安于(下)

    见主人发话,家吏这才咬了咬牙,不满地看了成抟一眼,返回车队后方的辎车那边寻找符令,还有一路通过其他诸卿领地时的通关文牒,表明身份。

    而董安于却在这当口,端坐于安车的蒲席上,居高临下地朝成抟问了不少问题。

    何为亭?亭的职务是什么?若是失职,会受到什么惩罚?

    熟悉董安于的人都知道,一连串的疑问,是他说话的风格。

    本来,董安于以一上大夫的尊贵身份,向一个低贱的皂吏问话,已经是极其优容谦逊的事情了。谁知成抟却不领情,他闭口不答,还阻止了身后的两名亭卒回话。

    “请恕小人不能多说,君子有令,将号令、职务等信息漏泄于外,使他人知之者,必将严惩。”

    家吏正好持着符令回来,听到这话哑然失笑:“你们这一个破落小乡,规矩却比晋阳大县还要多,还要大!”

    成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君子在我前来上任时曾言,一亭不扫,何以扫一县?成乡虽小,却也事关四百户人家安危,二千余人福祉。故,君子之法,不可不严,吾等为吏者,不可不慎。”

    董安于捋胡须的手停了下来,回味着这句话,心中暗暗称道,既赞这个小小亭吏的胆识,也赞赵氏君子的言行眼界。对于这次从未有过的严格盘查,他也不以为忤。

    在成抟将符令来回看了一遍,确认了一行人的身份,就按照礼节。拜倒在路旁,朝董安于行礼赔罪。董安于也一直笑眯眯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临行前。他却突然扶着车栏,对成抟说道:“现在,你能告诉你,一个亭长一年有多少禄米么?”

    成抟已经确认他的确是晋阳大夫,是赵氏长吏,而且问的事情也不是机密,便回答道:“每日一斗,故众人皆称我等亭长为斗食吏。”

    “如此算来,一年才三十余石?好。老夫看你忠于职守,做一亭长实在是屈才了,可愿意随我前往晋阳,可以让你做正职的乡吏,甚至是县吏,每年有百石粟米,何如?”

    亭父和求盗刚刚将树干搬开,他们听闻此言,不可思议地看着成抟。暗道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啊。这矮小黑瘦的成抟真是好运,竟然能得到了晋阳大夫的赏识!日后前程无量,必富贵!

    然而,成抟却出口拒绝了这诱人的征辟。

    他笑着说道:“多谢上大夫美意。但小人已跟随父亲,向君子委质效忠,乃君子之私臣。没有他的首肯,不敢易位。”

    董安于看成抟的眼神。更是不同了,他也不强求。反倒挥手让御者驱车离开。

    在山阳亭的这一耽搁,就过了半刻时间,日头更是偏西。御者焦心去到下宫时,天色已晚,便想要快马加鞭。

    谁知成抟又在后面远远喝止道:“御者!君子有令,亭舍百步以内,不准驱车奔驰,请御者不要让小人为难……”

    御者高高举起的鞭子,就这么呆在了半空,迟迟没有落下。他脸色十分怪异,这么大胆的小吏,有生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到,御者的身份也是中士,不屑于听他的劝阻,刚要继续抽下,还是董安于止住了他。

    “无妨,反正主君知道我性缓,等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被成抟的举动惹得哈哈大笑,让御者稍安,等离开山阳亭百步开外,才驾车趋行。

    那个亲信家吏也上了车,服侍在左右,他对董安于抱怨道:“成乡的庶君子也太过严格了吧,放眼整个赵氏十余县,甚至整个晋国,也没有对道路来往行人这样严密的。”

    董安于却不同意这种看法。

    “此言差矣,你还记得,十多年前我曾去往上邑做邑守的事情么?”

    当时董安于曾担任赵氏的采邑上地的邑守,赴任途中经过山区,看见一道深涧,两边石岸陡峭,如同刀削,险峻无比。

    他就扶着车栏,用自己独有的风格,询问当地人道:“这条涧有人下去过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没有。”

    “有不懂事的小孩,或者痴聋狂悖的人下去过么?”

    “也没有”。

    “有没有牛马犬彘下去过呢?”

    当地人被问乐了,笑道:“大夫,这个真没有。”

    董安于事后喟然叹息道:“我知道怎样去治理上邑了。如果我执法严厉,犯了法就象掉进这道山涧一样必死无疑,那样的话,就再没人敢于犯法了,怎么可能治理不好?”

    此刻,他对家吏教训道:“庶君子无恤,用的也是这严刑峻法的思路,若是赵氏每个县的地方都能像成乡一样有序,每个长吏都能像那斗食亭长一般恪守职责,何愁赵氏不兴?”

    家吏被训得唯唯应诺,董安于则捋着胡须想道,这庶君子,难不成和自己一样,都是子产之政的信奉者和推行者?

    现如今,晋政多门,六卿擅权,国将不国。董安于是意识到乱世将至的第一批人,他建议赵鞅经营北方重镇晋阳,把那里建设成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堡垒,正是此意!

    而乱世,当用重典!

    子产死前曾言:唯有德者,才能够用宽和的方法来使民众服从,差一等的人,不如用严厉的方法!

    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

    董安于自认为,自己并非有德者,而是那“差一等”的人,这些如火如荼的举措,是为救世应急,让赵氏在乱世里求活而用!

    若赵无恤也是如此,那么,他能当上世子,甚至是家主,将会是赵氏之福啊!

    董安于现在越来越期待着,能见一见赵无恤了。

    ……

    与此同时,在下宫一处偏室内,赵无恤倒是坐于席上,不急不缓,反倒是平日里以性缓而闻名的张孟谈,有些激动地来回踱步。

    今天,董安于将至,赵无恤便被赵鞅唤了回来,说是要举办一场燕飨,为董安于接风洗尘。赵无恤又把张孟谈也邀请到下宫来,因为张孟谈性缓,故常佩弦以自急,据说这就是效仿董安于所为,他平生最仰慕的就是晋阳大夫。

    “张子,董公的车驾,现在大概才过了我成乡的山阳亭,离这里还有十多里地,你何必如此焦急?且坐下,且坐下。”

    张孟谈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深呼吸了几口气后,便到一旁径自翻阅起竹简来。

    赵无恤觉得,虽然还没见到董安于,但今日真是不虚此行,还能看到张孟谈如此作态。自从那次登门拜访过张孟谈后,也得到了他的回访,两人的关系也渐渐朝知己好友的程度迈进。

    见张孟谈已经恢复如初,他才转过头来,朝案几对面那人说道:“韩子,你我继续说那事。”

    ps:演员已经到齐,舞台已经备好,第一卷要开始结尾了,额,但是七月还在外面,今天三更,给这个月开个好头,求订阅,求收藏,求票票。

第183章 骤然生变(上)

    赵无恤对面,正是与他隔案而坐的美少年韩虎,其形貌昳(yi)丽,面如冠玉,丹凤眼桃花眸。不知道的人,会和赵无恤第一次犯的糗一样,会误认为他是一个美貌端庄的淑女。

    韩氏作为赵氏铁杆盟友,关系一直很密切,有什么大的燕飨,一般也会受到邀请。不过韩虎今天来,除了受祖父、父亲之命,给赵氏捧场外,却还有一件要事,要跟赵无恤商议。

    正是关于“白瓷”的事情。

    从七月到现在,成瓷已经出现在市面上两个月了,它比青铜、漆器便宜,却比陶器更贵。适合那些喜欢新鲜口味的卿大夫,还有中产阶级的士购买,这也是赵无恤和子贡最初对这种货物的定位。

    但“物以稀为贵”,因为保密的缘故,瓷器目前只有成乡出产,虽然赵无恤和鲁陶翁商议后,引入了“流水线”作业的概念:培土的、制胚的、上釉的、铲煤的、观察火候的……十多名陶工指挥着数十名被征募来干活的国野民众,都在鲁陶翁统筹下各司其职,效率变快了不少。

    然而,一天下来也不过能产三窑,数目不足一百,正因为紧俏,所以在麦粉价格下跌的同时,瓷器却在一天天见涨。但子贡预测说,这是新货物进入市坊初期的正常现象,当最初的热度消失后,就会回到正常的价位上。

    无恤同意他的说法,一方面要想办法在既保密的同时,扩大生产规模。而另一方面。还得将产品分化,精雕细琢的珍品要卖天价。货殖百倍之利,而普通产品则要多销。让成瓷走出新绛周边百里范围,因为论起人口和购买力,晋国的河东、还有南阳之地的大都大邑都极为可观。

    成瓷目前以一青一白两色种匀净色泽为主,青瓷,主要做大中型生活器具、摆设。而白瓷,则烧制比较小巧的饰品,借助光滑匀净类冰似玉的外表,被当成佩玉的替代品,也一时畅销。

    晋国六卿。各自都有附庸的商贾和百工,专榷一业,韩氏主要做珠玉生意。韩赋七县,有出玉之山三座,攻玉之匠数百,对天下的名玉也热衷于收集,韩宣子就曾做过两次强买郑国玉商玉玦的事情,最终被子产劝阻而未得逞。

    在西边,他们最初的封邑韩地与秦国紧挨着。扼控从殷商就开始打通的“玉石之路”。

    玉石之路是后世丝绸之路的前身,早在武丁之时,大邑商就充斥着来自异域的美玉。塞种人的商贾从沙漠和昆仑雪山出发,经过禺支人和西戎杂处的河西走廊。到达秦地,而秦商再把玉转卖到韩城,进入晋国。在东面。韩氏还和齐国海滨的陈氏往来密切,东海蚌珠。甚至是传说中的鲛珠,都得以转购销售。

    但这些东西极其名贵。一直专供上层的卿大夫购买,所以才有珠玉之利百倍的说法。直到赵无恤灵机一动下做出的白瓷饰品进入市场,这才填补了中层阶级士和国人们的需求。

    对此,敏感的韩氏很快注意到了。

    真正的卿大夫,是不屑于佩戴摆设这种更便宜的“假玉”的,所以韩氏的生意并没有受影响,但也对这种新货物十分感兴趣。韩氏的匠作坊里,也有一些陶匠,他们在家主和工正的示意下,买来白瓷仔细研究,却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仿制得很好。

    范氏的漆陶商人也在面对这种情况,他们一直在打探瓷器的制法,千方百计阻止赵氏获利。

    但韩氏,想到的却是合作。毕竟两家长达百余年的情分还在,到了明年开春时,韩氏的嫡孙女还会嫁给她的表兄,也就是母系为韩女的赵氏长子伯鲁,来场亲上加亲。

    于是,与赵无恤有一些交情的韩虎,就在父亲韩申的授意下,要在这次宴飨时,和无恤谈谈合作的事项。

    但赵无恤却婉拒了韩氏想出金购买白瓷配方的试探,他答道:“韩子能来赴宴,还能屈尊来问我,是赵氏和无恤的荣幸,但是这白瓷的制法,恕我不能相告。”

    韩虎微微叹息,他早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的。

    无恤又道:“但是,我却可以与韩氏合力售卖,我提供白瓷,而韩氏则负责运输和利用遍布各国的珠玉商贾,卖到国外,新郑、成周、雍城,甚至是郢都,何如?当然,我还有其他要求。”

    韩虎拊掌笑道:“如此甚好!有什么要求,赵子但说无妨。”这一来,父亲交予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所获之利如何均分,等双方贾人商议后再行决定,此为其一;韩氏的珠玉之贾行商列国时,也要带上我派去的人,好让他们长长见识,熟悉下各地行情,此为其二;我听说韩氏获得了楚人琴氏制作的弩,可否借我一观?此为其三。”

    韩虎犹豫了片刻,说是要回去请示父亲韩申。说起这里,他不由得有些羡慕赵无恤,整场谈话,完全是他自己在拿主意,而不必去禀报赵鞅定夺。

    虽说是成乡的产业,但上军将竟然对他一个十四岁的未冠少年如此优容和放权,实在是不可思议。韩虎也觉察出了一丝不对,此次燕飨,赵鞅不仅把长子伯鲁叫了回来,还唤来了无恤,而次子和三子则被他冷落在乡邑里,不得归来。

    从殷商后期开始,便长幼嫡庶有序,但晋国诸卿面对残酷的竞争,一向是择贤为先的。韩虎的曾祖父韩宣子,就是次子,在韩献子废黜了“有疾”的嫡长子韩无忌后,才被立为继承人。

    而赵氏,这种情况更甚,赵宣子、赵景子、赵鞅,无不是以贤而立的非嫡长子。

    韩虎不由得为自己那有血缘关系的表兄伯鲁担心,若是嫁的不是未来的赵氏宗主,自己的姐姐韩姬,肯定会生出不满和怨愤的情绪。

    而赵无恤却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现在手里只有子贡一支小商队,虽然小半年来已经扩大了数倍,借助赵氏原有的牛马贸易网络,生意已经扩展到了新绛周边百里之内。再运输到晋阳、温县等地区售卖,只是时间问题。

    但赵氏的商贾势力仅仅局限于晋国,以及北方戎狄之地,子贡原先熟悉的,则是晋、卫、鲁这条线。而利用韩氏的人脉和商贾,他就可以让子贡派人去中原各国熟悉行情,历练历练,为日后成瓷正式走出国门,销售诸侯做准备。

    说起来,子贡的商队前段时间还碰到了一件蹊跷事,当时,他们去新绛北面几十里外的一处大夫领邑送货。去时一路无事,可回来途径山区时,却骤然生变,居然遇上了盗寇!

    ps:求订阅,求收藏,求票票

第184章 骤然生变(下)

    事后众人向无恤禀报说,一共有十多个盗寇光天化日之下拦截于道上,要他们放下所获钱帛。所幸当时是虞喜亲自带队,还有一个伍的轻骑士护送,在上次山下的伏击战后,这些骑兵都已经见过血,而且训练更加严格有素。

    在虞喜的指挥下,他们五把马弓在敌人靠近前,几轮齐射,纵马逐之。加上商队的随从们也都带着武器,所以很轻易就击溃了来犯的盗寇,自身只伤了一人。检视他们留下的尸首后,虞喜发现其中华戎混合,有无衣无褐的野人,也有披兽皮穿绔的戎人。

    这倒是咄咄怪事,在新绛城附近百里之内,六卿驻了整整六师的兵力,加上国人勇武彪悍,常常带剑出行,一般的小盗都不敢过来。

    不过无恤想想也就明白了,遇袭的地点地处山区,也就是后世南北延长数百里的吕梁山,颇有些偏僻。而晋国本就是华戎混居之地,在山区遗留着小股戎人盗寇,也属寻常。在卫国,甚至都城濮阳城外,都有戎人的聚居点。

    赵无恤让商队以后在经过那一带时,人手加倍,并差人上报邑大夫和司寇署。

    只望来年能有好收成,而周边领邑的晋国大夫们不要压榨过度,让盗寇越来越多。

    又过了一会,门外有竖人前来传话,说是晋阳大夫车驾已经快到下宫,宴飨即将开始。于是无恤就邀同韩虎、张孟谈,一同往今晚的舞台,下宫大殿走去。

    ……

    赵鞅高冠博带。坐于大殿正席,他的一些亲信家臣。则长跪于两侧的蒲席案几上,温和而谦逊的赵伯鲁也在其间。赵广德作为堂弟,陪坐其侧,不过他心里,更愿意和赵无恤挨着。

    就在此时,三位未冠君子联袂而至,他们着深衣广袖,佩玉将将。左侧者为张孟谈,缓步沉稳,趋行守礼;右侧者为韩虎。形貌昳丽,玉树临风。

    但走在中间,隐隐为二人之首的,是其貌不扬,却散发着一股昂扬和干练气质的赵氏子无恤!殿内众人的目光在无恤身上游动,只见无恤穿玄色的田猎纹深衣,佩白玉环,举止彬彬有礼,早已不是一年前那个在燕飨上行错礼。还当众箕坐的童子了。

    今天主君只召回了长子和幼子,却冷落次子三子的做法,也让一些家臣暗中议论纷纷。觉得这可能预示着世子之选,仲信和叔齐。已经被排除了可能,而未来的家主,就在伯鲁与无恤之中择其一。

    要放一年前。殿中的多数人,还是倾向于伯鲁的。他是位颇有仁名和孝悌之义的长君子。还是赵氏诸子里,和曾祖父赵文子最像的一个:在长者面前。柔顺得好像禁不起衣服的重量,说话轻言细语好像没有发出声音。

    更重要的是,他的母亲是韩氏女子,还与韩氏的嫡孙女订下了亲事,赵韩同盟,可谓是赵氏在晋国内部,最重要的一环关系。

    可这种情况在一年前被打破了,庶君子无恤如同划过天际的大火星般耀眼夺目,其表现将三位兄长完全遮盖。

    先是获白麋这一代表祥瑞的征兆,其次是治理成乡的诸多举措,以“止从死”法令树立仁义之名,收野人氓隶之心。以麦粉、瓷器货殖新绛,为赵氏创利无数,在场诸人,谁家里没有这两样东西?

    而且据说,他在成乡的一些改制,已经上书给了主君,将在赵氏直属的领地上逐渐推行。

    下宫大夫里,尹铎、傅叟的态度尚在两可之间,而军司马邮无正,则已经明显偏向这位颇为知兵的庶君子。

    在三人行礼后,韩虎和张孟谈各自就坐于末席,无恤也要归位,坐到赵伯鲁和赵广德中间的席位去,却被赵鞅止住了。

    “伯鲁,无恤,随为父来,吾等去殿外等候晋阳大夫。”

    殿内众人心中暗惊,本以为董安于离开了两年,和赵鞅的君臣关系会冷淡下去些,谁知,主君竟然给他如此高的礼遇!

    其实说起来,他们里面大半的人,都是董安于发现后推荐给赵鞅的。而三位大夫也知道,对于赵氏世子之位,赵鞅自有主张,他们加起来能造成的影响,也抵不过董安于一句话。

    于是赵无恤在赵鞅召唤下,和长兄伯鲁亦步亦趋,绕过大殿的斧纹屏风,来到了后边能俯瞰整个下宫的高台处。

    站在台榭之上,赵鞅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指着远处巨影憧憧,点着些许薪柴光亮的墙垣和门楼说道:“今日董安于大夫归来,我与他名为君臣,实为师生,更是朋友,你二人也要曾师事于他,向他请教治家之道。”

    伯鲁和赵无恤齐声应诺,赵鞅微微颔首,虽然自己有两个不成器的逆子,但好歹一棵树上,还结了两颗好枣。

    “我听说,你们一年前离开下宫时,曾携手同唱常棣之华,鄂不韡韡(wei);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当日的兄弟之情,当日的允诺,你们可还记得?”

    赵无恤感觉赵鞅今天不同于往日,他未曾饮酒,却脸色微红,眼中泛着异样的光。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似乎有许多感慨藏于胸中,还格外有人情味。

    自从去岁冬至日后,无恤的确有大半年没见过伯鲁了,两人虽然经常往来下宫,却总是擦肩错过。伯鲁已经二十余岁,长冠白衣,面相方正平直,薄薄的嘴唇上留了两撇淡淡的胡须,眼神温润而柔和。虽然在地方磨砺后,显得干练成熟了些,但总体而言,和以前没什么大变化。

    于是,在伯鲁先讷讷地应了一声后,赵无恤便答道:“唯!小子谨记于心,八月未央时,还给伯兄送去了新制作的粉食月饼,只盼与父兄、阿姊能像月圆一般,全家团聚。”

    听了赵无恤的回答后,赵鞅对这个小儿子越发满意:他在被两个不成器的哥哥暗算后,能忍耐为他们隐瞒,还经常做些颇有情谊的事情来。那月饼,他也曾吃过,虽然当着家臣的面笑无恤“不知君子远庖厨也”,但心里,却感受到了无恤的一片“孝心”。

    赵鞅拊掌笑道:“善,大善,你做得好,以后无论各自地位身份如何,也要如此这般。赵氏子嗣,就如同一支手掌,松开时,只会被各个击破,只有合力为一,才能打疼我们的敌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在二人肩上亲切地拍了拍,这种感觉,赵无恤已经久违,一时间竟愣住了。

    说完这些话后,赵鞅正欲与两个儿子携手走下高台,但刚刚迈步,却只觉得耳朵蜂鸣不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赵无恤和伯鲁同时吓了一跳,连忙一左一右搀住了赵鞅。

    “父亲?是否身体有恙?”

    “无妨……”

    赵鞅轻笑了一声,继续站了起来,推开了两个儿子搀扶,仿佛恢复了晋国上军将,赵氏家主的虎步雄姿。

    “大概是南下成周时的头痛症又犯了,没有大碍,我今日定然要拉着董子,罚他三爵迟来之酒,好好畅饮一番,正所谓聚於今宵兮,欢乐极!”

    整理了一下冠带后,赵鞅继续向前走了几步。谁知,每一步都感觉格外沉重,才刚刚踏下台阶,他就再次感到天旋地转,竟就这么一头栽倒在绒毯上!

    ps:求订阅,求收藏,求票票

第185章 主持大局

    这是加更

    …

    “父亲!”

    无恤和伯鲁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伯鲁抱着赵鞅摇晃,惊惶无措。或许是因为与赵鞅并非纯粹的父子之情,无恤先冷静地试了试他的呼吸,平缓而有序,然后开始猛掐人中,希望能让他转醒。

    片刻后,赵鞅缓缓睁开了眼睛,刚好看到了眼前二子的表现。

    “父亲?”伯鲁喜极而泣,赵无恤则用手掌试探赵鞅能否看清眼前的人。

    伯鲁的处置失当,和赵无恤的镇静处之,对比如此之鲜明。

    赵鞅叹了口气,用残存着的最后一丝神智,对赵无恤说道:

    “一切由董安……”他只来得及说了五个字,随即便眼睛一翻,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赵鞅的眼前,彻底陷入了黑暗。

    黑暗也笼罩在赵无恤和伯鲁的头上。

    伯鲁再次涕泪满面,而赵无恤的脑子也有点乱。

    赵鞅突发急症昏迷?这件事情,他前世在随手翻阅史记时,似乎也有点印象,但谁让司马迁把此事记载得十分荒诞离奇。他本以为,和所谓“赵氏孤儿”的戏剧故事一样,是后世的加工编造出来的。

    何况,也不知道具体时间!

    谁知道,竟然真就让自己碰上了!

    无恤咬着牙让自己强自镇静,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出事,赵鞅挑的,可不是一个昏迷的好时候啊。

    或许是因为赵无恤小蝴蝶翅膀扇动的缘故,又或是历史原本如此。现如今的晋国六卿之间的关系极其紧张。

    一旦赵鞅有什么意外,那将是震荡晋国政坛的大事情:赵氏世子未立。范、中行虎视眈眈,知氏坐等鹤蚌相争。魏氏态度暧昧,一不小心,第二次下宫之难就会酿成!

    黑暗中,处处危险!六只斗了百年的野兽背靠着背,等待吞吃最弱小的那一头,赵氏,绝不能乱!

    赵无恤努力平静呼吸,做出了决定,他看了一眼抱着赵鞅。已经哭成了泪人的伯鲁,知道现如今,只能靠自己了。

    “伯兄,噤声!切勿张扬!”他的语气,却一点不像在和大哥说话。

    伯鲁一愣,捂住了刚准备失声呼救的嘴,把赵无恤当成了主心骨。

    赵无恤则拉住匆匆赶来的两名黑衣侍卫,说道:“留一人在此保护吾等,另一人速速去告知郑司士!请他带着一两黑衣过来!”那名黑衣知道事态紧急。便急忙跑开了。

    这些黑衣黑甲的侍卫,都是从赵兵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忠诚精锐,持干戈和短剑,常年守卫在家主身旁。也是后世战国时代赵国黑衣宫卫的前身。其首脑名为郑龙,是赵鞅的车右,爵为上士。地位低于邮无正,对赵鞅也是忠心耿耿。

    当披甲戴胄的郑龙闻讯后。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时,赵无恤早已经历了一次次失败。终于放弃了重新唤醒赵鞅的尝试。

    方才,他也没有闲着,而是将附近看到此事的竖、寺,女婢都一一招唤过来。责令他们不得随意离开,并围成人墙,遮挡躺在地上的赵鞅,切勿让人再看见。

    见郑龙赶到,无恤抬头说道:“郑上士,事情你都看到了,父亲有恙,请让黑衣侍卫抬着步辇,将我父送到有床榻的偏殿去,记住,平起平落,切勿晃动!”

    “另外,肃清去往偏殿的道路,沿途戒严,闲杂人等一律哄退,切记!任何看到此事的人,都给我拘禁起来,不得泄露半句,否则,格杀勿论!”

    赵无恤不知不觉拿出了在成乡对手下们布置命令的口气来,郑龙也知道此事紧要,他微微迟疑后,拱手应诺道:“唯!谨遵君子之令。”

    郑龙连忙召唤亲信,乘着夜色将赵鞅转移,一面又按着赵无恤的吩咐,封锁消息。

    无恤将赵鞅妥善安置在偏殿的软榻上,让从始至终六神无主,一点用处都没起到的伯鲁,在旁亲自守候。

    无恤将一把黑衣侍卫用的剑重重交付到了他的手中。

    “伯兄!事况紧急,请持剑守候,不要离开父亲半步!”

    偏殿外,则有黑衣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随后,赵无恤拉着差黑衣侍卫唤来的竖人宽,让他派几个绝对可信的竖寺,迅速前往大殿,将家宰尹铎,大夫傅叟,家司马邮无正三人喊来,就说主君有要事传唤。

    “沿途勿奔,也不要面露焦虑,以免引发慌乱,再派人去将下宫最好的医者速速唤过来!”

    ……

    下宫正殿之上,张孟谈和韩虎、赵广德两名未冠君子坐在后排,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论着下宫的饮食和宫殿。就在此时,却见有几名穿着皂衣的竖、寺小步趋行了进来,长跪在尹铎、傅叟、邮无正三人的席侧,附在他们耳边说了几句话。

    “下宫有变……”

    张孟谈善于识人,觉察到了竖寺们看似平常的脚步下隐藏的焦急。再回头看着三位大夫闻言后,无意间露出的诧异表情,他立刻在心里猜到有什么事发生。

    不过,能让竖寺如此作态,事态应该还在掌控之中,他不动声色,只是担心着已经与他成为知己友人的赵无恤之安危。

    三大夫先后起身,和身边的人告罪了一声后,跟着竖、寺们出了殿门。除了张孟谈外,在场众人都以为,他们是受了主君召唤,要一同去迎接董安于的,毕竟,董子也算他们三人的举主。

    一路上,黑衣侍卫随处可见,如临大敌。尹铎、傅叟、邮无正三人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们边走边议论着,究竟出了何事。

    刚进偏殿,却正好见庶君子赵无恤手扶在佩剑上,警惕地守着门扉处。

    他看见三位大夫后,松了口气,握着剑行礼:“非常之时,请恕无恤不再多礼!三位大夫,我父方才突然昏迷不醒,如今虽无性命之虞,可也没有转醒的迹象!”

    话音未落,尹铎就哎呀地叫了一声,着急跺脚;傅叟眼神惊惧,但随即冷静下来,询问赵鞅现在何处,他要立刻前去探望;邮无正则握住了佩剑,站到了赵无恤身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而赵无恤看着三人的反应,心中有了计较。

    ps:感谢25号到现在打赏的书友们,感谢书友立冬有夏,夜风来袭2006,随缘随性随愿,书春秋籍,书友150717142727476,亡灵的救赎之路,yun19911991,懒惰的小乌,予我之钰,zhuxing,肥猫喵喵,jc大鹏,轩阁亭台斋,煙霧煉獄,法则,日落夜妖娆,困知勉行,碗大的弓,落雪如冬凛0,sslion,二次转生,光的泪,小齐文明奇迹,小y君,B小调雨后,夜风来袭2006,书友131106122543543

    也感谢各位的月票

第186章 束手无策

    这两章是感谢首位盟主无尽之塔的加更!后天开始章节将改为三千一章,每天保证两更,顺便,求下月票哦各位亲。

    …

    半刻之后,下宫偏殿的榻前,年迈的医者皱着眉,手搭在依旧不省人事的赵鞅脉搏处。

    他已经是第四位为前来为赵鞅诊断的医官,之前几个同行,都以失败告终。非但不能唤醒赵鞅,甚至连究竟是什么病症,都搞不清楚,也没办法给出后续的治疗方法。

    果不其然,这位医官最后也忐忑地伏地稽首,说自己查不出病症所在,而诸多刺激的方法也不奏效。

    “这该如何是好?”伯鲁脸色苍白,他早已乱了阵脚,完全没有作为长兄的自觉。

    反倒是幼弟无恤处事不慌,他心念一动,再次喊来了刚跑了一小圈回来,满头大汗的竖人宽,嘱咐道:

    “再派几人去鹿苑处,将此事告知乐氏淑女,用步辇接她来此,记得带上行医的药匣!速去,速回!”

    赵鞅曾提及过,在温县驻扎时,他也犯过头痛眩晕之症,当时还是擅长医术的乐灵子治好的。灵子的医术,师承那个神秘的“秦越人”,连虒祁宫中的疾医也自叹不如。虽然面对乐祁的顽疾无计可施,但说不准,她就是让赵鞅转醒的最后希望。

    毕竟,赵无恤可不记得,历史上赵简子究竟是如何醒过来的。

    但有一件事他能够确定。

    若是历史出现了变动,赵鞅现在就撒手而去,那赵氏未来的命运。便如同激流中的孤舟失去了掌舵人一般,随时可能撞得粉身碎骨!

    而偏殿的另一头。已经探望过赵鞅的三位大夫也聚于一处,商议着事情。

    傅叟喃喃地说道:“下宫所有的医者都没有办法。这该如何是好,是否要去虒祁宫请疾医前来?”

    尹铎言道:“下宫医官,技艺不下晋侯太医,除非是秦地名医前来,否则亦无大用。主君危矣,吾等为人臣者,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主君有什么不测,赵氏可连世子都没有确立,处境险恶啊。”

    邮无正已经披甲戴胄。护卫在殿中,他看着赵无恤和伯鲁兄弟两人不同的表现,脱口道:“此时首要的事情,是在主君醒过来之前稳住局面,你们看庶君子做的,就极为不错。”

    此话有一些倾向性的暗示,这让与邮无正关系并不十分友善的尹铎皱起了眉。

    他和傅叟对视一眼后,轻咳一声说道:“吾等也不能闲着,子良大夫。请暗中调兵加紧城防,防止宵小造次,这里有两位君子在,还有殿外的诸多黑衣拱卫。应当无事。”

    邮无正虽然和尹铎有怨,但他也是个知道以大局为重的人,冷哼一声后。便离开了正殿。

    尹铎又说道“庶君子封锁消息的做法可以效仿,傅大夫。你速速回去大殿那边,让燕飨照旧。招待宾客,此事切勿声张;我留守此处,有任何消息都会差人告知你,同时会让属吏管好下宫的每一处……”

    傅叟颔首而去,安排完这些事情后,尹铎看着摇坠不停的烛火,感觉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他心里想道:“董子,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

    就在偏殿内暗潮涌动之际,一支风尘仆仆的车队,也终于到达了下宫外数里的庐舍,早已等候在此的竖人连忙过去,在安车之下稽首迎接。

    须发灰白的董安于,在车上扶着高冠,眺望两年未见的下宫城楼和宫阙。

    按照主君的脾性,这会应该在殿外屈尊等待着自己吧。董安于不由得微微一笑,自己性缓而迟的毛病,又得被主君嗤笑一通,以此为借口灌几爵酒了。

    而在下宫南门,也有一辆传车驶入,直奔鹿苑而去,正是从虢地归来的信使!

    ……

    在三位大夫到达后,无恤对大局的主持,便被他们不动声色地拿了回去。

    赵无恤纵然有心独当一面,当一当“摄政太子”,可面对三位根基深厚的家臣,他也无可奈何。他的威望,在成乡可以说一不二,但想要掌控下宫,乃至于全部的赵氏领地,那还远远不够。

    他最担心的就是,若赵鞅没有像史书记载那样最终转醒。那么,他苦心经营一年,渴望得到的赵氏世子之位,很可能就会与他擦肩而过,便宜了大哥赵伯鲁。

    直到季嬴和乐灵子的趋行赶来,才缓解了他的担忧。

    季嬴闻讯后十分焦虑,她难得换下了喜爱的红衣,穿着素色襦裙,乐灵子还是一身绿衣黄裳,蒙着面纱。她们两人进殿后,先朝无恤等人曲身行了一礼,季嬴颇有些焦急地拉着无恤的手,询问赵鞅病情。

    赵无恤强迫自己笑了笑道:“阿姊无需担忧,虽然医吏们都说不出所以然,但还有灵子的妙手,数月前父亲的头痛,不就是她治好的么。”

    “灵子当尽力而为。”

    面对季嬴和无恤殷切的目光,灵子则朝他们微微点头,随即迅速坐在榻侧,为赵鞅切脉、望色和审察病人的体征。

    完事后,她颦眉细思了片刻,然后对赵无恤、季嬴、伯鲁,还有过来询问情况的尹铎说道:

    “上军将的病症,和之前在温地的头痛相似,猝然昏仆,随后昏迷不醒,血脉最初有些紊乱,但现如今在我调制下,已经平和。若是每天针灸导脉,并以安神补脑的药物使之服用,同时和以肉羹浆水,温润肠胃,就没有性命之虞。”

    赵无恤长出了一口气,赵鞅暂时不会暴卒,就是一个最好的消息,一切还有希望,而伯鲁和尹铎的面色,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那么,能否想办法让父亲转醒?”伯鲁擦了擦眼角的泪,急切地问道。

    但灵子却垂首道:“下妾无能,不能断定病症究竟是中了外邪,还是颅内卒中,故只能用温润之法治之,不敢随意乱来,以免引发连续的反应,若是我的夫子在,定能有办法……”

    中了外邪?颅内卒中?这意思是,赵鞅是中风么?

    赵无恤不太懂医学,但也知道,就算在后世,中风和类中风的症状,轻则半身不遂,重则死亡!听灵子这么一说,他和尹铎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危险,还未过去。

    然而,乐灵子却抬起头,目光灼灼的对无恤说道:“君子勿忧,就在方才,有传车到了鹿苑,说是已经在虢地找到了我的老师秦越人,只要四五天,他便能到达下宫!”

    ps:这两章是感谢首位盟主无尽之塔的加更!后天开始章节将改为三千一章,每天保证两更,顺便,求下月票哦各位亲。

第188章 暗潮涌动(上)

    下宫,夜色渐渐深了,在得知赵鞅的具体病情后,尹铎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虽说有名医秦越人将至,但仍然无法保证,就一定能让主君转醒。

    风疾,无论是外邪还是卒中,这在当时,都算是无法救治的绝症了。

    他又看了看与君女季嬴、乐氏女灵子一起,侍候在赵鞅榻前的赵无恤和伯鲁一眼,心里做出了决断。

    于是乎,尹铎就拉着刚刚安排好正殿诸多事务归来的傅叟,走到了被帷幕遮住的角落里,开始商议如何应对最坏的局面。

    尹铎道:“主君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想要醒来,恐怕也不容易,乐氏淑女只能保证续命,秦越人虽然是名医,但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能来下宫,是否能让主君转醒,恢复如初。”

    见傅叟点头同意,他便继续说道:“若是主君不豫,赵氏不可一日无主,主君的意思很明显,未来的世子,就是长子和庶子之中择其一,但究竟中意谁,主君并未对吾等家臣说过。庶君子虽然治邑有方,行事昂扬勃发,能理财,知人善用,面临危局处事不乱,日后必为一英主。然而,当此事态紧急之时,却不是做家主的好人选。”

    傅叟沉吟片刻后,也叹了口气答道:“家宰与我所见略同,庶君子虽然是一个有为君子,但毕竟太年轻,身份又是低贱的狄婢庶子。惜哉,若是主君花费十年时间培养造势,先扶为世子。再交付治军、治民之权,或许可为家主。但若是主君真的不幸故去。为了避免主少家疑,最好的选择。还是扶持长君子伯鲁上位。”

    两人都倾向这种举措,其一,伯鲁是年龄最大的嫡长子,名正言顺。其二,他又是韩氏的侄子、女婿,有一个强大的母家。

    因此,他继承卿位,一面能服众稳定人心,另一面还能得到韩氏的扶持。就像是下宫之难后。韩厥庇护赵文子,让赵氏羽翼丰满一般。而若是赵无恤上位,还真不知道韩氏会是什么态度。

    赵韩联盟,是眼下救赵氏一命的纽带。

    至于无恤的姻亲乐氏,家主尚被囚禁,指望赵氏搭救,而且兵甲战车远在千里外的宋国,对晋国内部的剧变鞭长莫及。

    尹铎和傅叟已经达成了共识,只是。他们还得说服隐隐倾向赵无恤的邮无正,他可是掌握着下宫军权的,丝毫马虎不得。此外,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的董安于。不过尹铎和傅叟相信,服侍了赵氏半生的董子,也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

    “这只是你我预备以防万一的举措。现如今最要紧的,是不能乱了阵脚。”

    两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而帷幕之外,本来打算过来告知两位家臣。董安于已经进了下宫北门的赵无恤,已将这席话一句不漏地听进了耳中,他手脚顿时一片冰凉。

    ……

    此时距离赵鞅昏厥,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董安于从北门到达正殿,还需要一刻时间,下宫看似平静如常,实则暗潮涌动。

    偏殿之外,几名身量高大的黑衣甲士,在司士郑龙的命令下,一个个手持干戈,肩跨弓矢。他们将一群目睹此事的竖、寺和隶妾们,驱赶到了一起,将要集中到一处关押,都当是盗寇一般的盯着,想逃都没处逃。

    而偏殿内,赵鞅依然仰面躺在床榻上,他肤色红润,乍一看气色不错,就像是正常沉睡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能醒过来。

    乐灵子在扶着季嬴的肩膀,在帷幕后出言宽慰她。

    而尹铎、伯鲁、赵无恤侍候在赵鞅身旁,各自心里都藏着事。青铜鹤鸟口中衔着灯烛,闪烁不停,在墙壁上投下了三人扭曲而巨大的阴影。

    赵无恤方才偷听到的对话,已经证明了之前的担心并非子虚乌有。

    尹铎,傅叟二位大夫,打算扶持嫡长子赵伯鲁上位!

    他在心中感慨道:“果然,有时候事情做得再好,再有贤能才干,还是抵不过一个好出身。”

    赵无恤喟然长叹,眼睛盯着烛火,脑中拼命思索应对之策。

    在春秋时代,家宰的权力是巨大的,是家臣之长,也是主君不便时,整个家族事务的主管,所以又称家相,就如同邦国的执政。

    一个卿族的家宰,有时候甚至连国君都不能小觑,得以礼相待,而在世子的确立上,也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尹铎上任才两年,资历尚潜,但他和傅叟若是一意支持伯鲁,名正言顺,想必会得到大多数家臣的支持,更别说,韩氏也会为此拊掌叫好。

    赵无恤不怪尹铎和傅叟,要是换了位置,考虑到政权交接的稳定,还有避免赵氏孤立无援,让嫡长子赵伯鲁接位,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但,也是无恤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

    从下宫三位实权大夫的表现来看,当此之时,稍微倾向于自己的,只有家司马邮无正。

    家司马,是卿大夫之家负责安全保卫的家臣,掌管家兵和军赋。

    邮无正掌军权,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想要说服他发动政变,以雷霆一击威慑尹铎、傅叟、伯鲁、仲信、叔齐等,力挺自己上位,难度实在太大,赵无恤也没有把握。

    再说,一旦赵氏发生争权的火并,其他各卿,尤其是范、中行就会知道下宫有变,赵氏正处于最柔弱的时期,他们不乘机动手,那才有鬼。

    所以,赵无恤现在唯二的指望,一是赵鞅能安然扛过这一关,二是他昏迷前喊的那句话。

    “一切由董安……于主持大局?”赵无恤默默地念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但无恤对这个素未谋面的赵氏第一谋臣,仍然心怀疑虑。

    以董安于曾为家宰十年的威望和地位,是赵鞅不适时,稳定赵氏的最佳人选。但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万一和尹铎,傅叟一般,决定“以大局为重”,支持伯鲁为世子,那该如何是好?

    任何选择都有风险,无恤头疼不已。

    于是他假装“更衣”,也就是如厕,站起身来,转身朝殿外走去。

    殿内的季嬴和赵鞅,有乐灵子照顾,不必太过担心。何况,季嬴其实也是一位坚强无比的姐姐,短暂的脆弱后,随之而来的是擦干眼泪的坚韧。

    而无恤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董安于的态度。

    他已经进了下宫北门,正在黑衣和竖人的引领下朝这边赶。很快,无恤就得和这位赵氏第一谋臣,赵鞅最信任的老臣打照面,而尹铎和傅叟也会在那时向董安于提出建议,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当此非常之时,无恤必须留守在殿内不能长时间离开,所以,他需要一个能指点迷津,同时也能代替他出面的伙伴。

    而那个人选,此刻刚好也在下宫!

    ps:ps:明天开始一章增加为3000+,每天两更。

    感谢书友二次转生,三纯大师的打赏!求收藏,求订阅,求票票,如果有看盗版的读者,在网给七月贡献一次点击,或者一张推荐票,也是对我的支持!

第189章 暗潮涌动(下)

    ps:从今天起,春秋改为3000+一章,每天稳定两更。

    殿外夜色阴沉,所有目击者都被黑衣侍卫们关押看守了起来,所以显得空荡荡的。

    赵无恤招手让今夜已经连续跑了几次的竖人宽过来。

    “竖宽,我且问你一句,本君子待你如何?”

    竖宽知道今夜之事,十分敏感,说不定就是个站队的关键时刻。他心中一震,连忙下拜稽首道:“君子待小人极好!诸君子中,唯独君子不将小人看做贱奴,往日也有赏赐,还赠予粉食、豆腐等,让我带予家中老父,君子,对小人恩重好比高山!”

    赵无恤叹了口气,不管此话有几分是真的,他现在能使唤的,熟悉的,信任的,还能进出下宫各处畅通无阻的,也就眼前这人了。

    “你持此物去殿内,将我请来的宾客,张氏子孟谈唤出来,就说,我有要紧事找他。”

    而无恤的后手当然不能只有这一个,成乡那边,不可不备。虽然他现在仅有两百兵卒,在下宫和新绛各势力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但也许,他们就是在大变之后,让无恤和其余人保全的救命稻草。

    ……

    半刻后。

    在家司马邮无正的亲自统筹下,下宫已经全面戒严,四门紧闭,墙垣上也增加了人手,而且这些举措,还不能动作太大,以免让人觉察出不对。

    一直贴身跟着赵无恤的小童邢敖,带着君子交予的通关符令,匆匆朝下宫北门走去。他受赵无恤之命。要出城驾车,连夜赶回成乡。传话让留守的羊舌戎等全面戒备。

    “兵卒如厕也需披挂着甲胄,枕戈待旦。随时等候本君子消息。并派出一些得力的人手,如虞喜、田贲等来下宫听我差遣,以备不时之需。”

    这就是君子的原话,邢敖一边走,一边默默背诵着已经牢记在心的数十字。

    他的阿姊作为无恤的贴身侍俾,未来的滕妾,有了这一层关系,邢敖可以说是赵无恤最亲近信任的人之一,派来做这件事最适合不过。他第一次肩负如此重要的使命,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走到半道时。前方青石板铺就的大道上,亮起了一串明亮灯火。邢敖看见这架势,就晓得对面有大人物过来,立刻效仿周围的竖、寺、隶妾们,知礼地让到路边,俯首而拜。

    灯火渐渐近了,七八名黑衣宫甲全副武装,持矛戟在前开道,之后是竖寺手持着宫灯、羽毛组成浩浩荡荡的仪仗。若是邢敖受过一些下宫的贵族教育。就会明白,这是赵氏主君才能享受的待遇,但也可以作为无上尊宠,赐予对宗族有大功劳的下臣。

    在赵鞅的时代。赵氏只有一个家臣能享有如此荣耀。

    晋阳大夫,董安于。

    所以邢敖偷偷抬头时,就瞥见在宫灯和黑衣包围下。是一位须发灰白,黑衣高冠的大夫。迈着雍容的步伐,下裳佩玉琳琅。从他身侧经过。

    待这一行长长的队伍远去后,邢敖才敢起身,拍了拍膝盖的灰土。

    他心里暗暗说道:“若是以后我为君子立下功劳,做了大夫,一定也要深衣广袖,试试这样的排场。”

    …

    与邢敖错身而过的正是晋阳大夫董安于,他依然一脸雍容,没有丝毫焦急的神色,若是遇到了一些认识的故吏和家臣,董安于还会微笑颔首。

    旁人丝毫看不出,这位赵氏第一家臣心里的波涛汹涌,他没有乘坐步辇,而是选择了步行,且脚步较平日要快,快很多。

    董安于的心里的确是有些焦急和震惊的。

    “两年前分别时,主君的身体明明很硬朗,怎么说垮就垮了?“

    赵鞅如今才刚过四十,对于一直延续“老人政治”,六卿论资排辈轮流执政的晋国来说,这正是一个政客步入黄金时代的年纪。

    而且赵氏也不像知氏那样,有家主早死的惯例,赵鞅身体可好得很:他能开一石半弓,朝飨能食肉一豆,粉食一斗,好骑马于林间,驾车追逐鹿群射猎,丝毫没有病怏怏的模样,谁知……

    董安于已经从守在北门接应的小吏和黑衣侍卫处,得知了赵鞅突然昏厥的消息。他本以为,这个噩耗可能已经传开了,众人会有些慌乱,但一路过来,却见下宫内一切井井有条,大多数竖寺、守卫、隶妾都对此茫然无知,各司其职。

    董安于不由在心里暗暗赞叹,这些安排,处理的还算得当,即便是自己在场,也不过如此。

    谁知道,这竟然还不是他在家宰任上时,提拔的人才尹铎、傅叟二人的手笔。

    “这都是庶君子无恤安排下来的,要吾等沿途勿奔,也不要面露焦虑,以免引发慌乱。”黑衣侍卫如此告诉他。

    董安于暗暗为此子叫好之余,也不由得为他感到可惜。

    因为真正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和尹铎、傅叟考虑到的问题一样,董安于也意识到,一旦赵鞅有所不豫,赵氏,可还没有立下世子!

    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意味着赵氏将进入一个软弱和动荡的时期。

    原本董安于觉得,赵鞅的那些来信,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意思,是要废长立幼!不,应该是废长立贤,以庶子赵无恤为世子。

    董安于不迂腐,不打算学那些所谓的“正直之臣”向主君进谏,拿出像周幽王立伯服、晋献公立奚齐之类的陈腐往事来劝说。

    他坚信,在一个邦国、氏族中,不同的世代面临不同的目标。渴望稳定性时立嫡长,渴望家族继续发扬光大,并向外扩张时则需要择贤。

    赵无恤是贤麽?

    董安于觉得是的。

    从去岁那篇赵无恤参与著述。洋洋洒洒千余言的《止殉令》被赵鞅让人抄了副本,派传车送到晋阳开始。以及之后关于新绛麦粉、瓷器的传闻。董安于心中理想的世子人选开始朝赵无恤慢慢倾斜。

    这次南下,仅仅从山阳亭的那个亭长的言行就可以看出。成乡在短短一年里被打造成了一个水泼不进的铜簋。而赵无恤知人善任,法令极其严格,又善用人才,知兵,可以理财,重刑法,颇合自己心意。

    董安于觉得,这将是自从赵宣子以来,赵氏最完美的一个家主人选。

    然而今晚的突变之后。他心里的天平,再次翻转过来!

    董安于对伯鲁更熟悉些,知道这个素有孝悌名声的长君子,不是一位雄才大略的英主,若是把赵氏交给他,他仅能守成就不错了。

    然而现在赵氏需要的,或许不是扩张和进取,而仅仅是稳定和求活。伯鲁最重要的用处,是能利用姻亲关系。维持赵韩同盟,并占据长子继位的名义,让邯郸、楼、马首等赵氏小宗暂时臣服。

    所以,他才为赵无恤感到可惜。

    “惜哉。时也?命也?”

    走着走着,下宫偏殿越来越近了,就在董安于边就要做出最终决断的时候。原本远远看到仪仗,就人影散尽的大道上。却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文雅的弱冠少年,穿着月牙白深衣。总发梳理整齐。

    他站在登上偏殿必经之路的两头带翼石兽边上,侧着身,头微微偏起,手笼在袖中,仿佛在观赏这两头神兽,又仿佛专门在这里等待着人。

    “前方何人,见了晋阳大夫仪仗,还不速速让开!”领头的黑衣侍卫手放在剑柄上,他是郑龙的亲信,专程被派到北门迎接董安于,当此非常时刻,心情十分紧张。

    少年闻声后,终于转过身来,只见火燎照映下,他的面容俊朗而文质,嘴唇上有淡淡的绒毛,眼神温和而睿智。

    他对黑衣说道:“我乃赵氏燕飨之客。”

    “那也不能挡道!速速离去,否则……”黑衣侍卫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不管此人是喝醉了的宾客,还是乱窜的竖寺,都极具威胁。按照无恤君子和郑司士嘱咐的命令,所有沿途遇到的目击者,都要统一关押起来,有异动者,甚至可以就地格杀!

    那少年却不急不缓,对着黑衣和竖寺身后的董安于就是一记长拜。

    “小子张孟谈,见过晋阳大夫。”

    董安于见此子相貌堂堂,谈吐优雅,面对黑衣侍卫已经出鞘一半的利剑,却丝毫不惧,这种不急不缓的性情和他倒是十分相似。

    若是平日,董安于定然要停下和他攀谈一番,看能不能招揽到下宫做赵氏的宾客或家臣。然而今天,他只想尽快赶到偏殿,看一看与他亦师徒,亦朋友,亦君臣的赵鞅,对这个半路杀出的阻拦者,颇为不耐。

    但他还是伸手阻止了黑衣侍卫,尽量让自己语气舒缓地说道:“张孟谈?你是张侯、张老之后?”

    “正是小子高祖、曾祖,小子窃闻晋阳大夫贤名已久,然未尝得闲暇前往拜谒于前,如今竟能在此遇见,有两句话想要请教董子。”

    董安于与张孟谈的父亲,身为上军“侯奄”的张氏家主也是多年同僚,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还在一次燕饮上见过这少年,他勉强笑道:“原来是故人之子,然今夜主君还在等着我赴宴,有话,日后再说罢。”

    说完,董安于就要招呼众人继续往前。

    但张孟谈又哪能任他就这么离开?

    就在方才,张孟谈还在气氛依然热闹的燕飨上,和韩虎、赵广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却被一个常在赵无恤身边走动的竖人悄悄塞了一块玉环,正是赵无恤贴身之物,以此为凭证,这位赵氏君子急唤谨慎的张孟谈出殿会晤。

    本来,在三位大夫离开燕飨时,张孟谈已经觉察出事情不对,现在一看果然如此。他便借口更衣,离了正殿,在竖宽的引领下,找到了在台榭上看着璀璨星光,静静等候他的赵无恤。

    ps:感谢书友yyajy2304,猫妖?,法则,gyyang,落雪如冬凛0,历史烟云散的打赏!也感谢众书友的月票!

    继续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

第190章 孟谈三策(上)

    当时,见张孟谈过来,无恤便朝他微微一拜,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尽数与其细细分说。

    言罢,无恤诚恳地说道:“下宫暗潮涌动,张子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赵无恤目光炯炯,直视张孟谈。

    半年前,他在分析了子贡和张孟谈不同的性格后,做出了“先以朋友之谊结交,接下来,再以一个好的政治前景诱惑之”的策略。

    两人经过半年相交,赵无恤一直以礼相待,对张孟谈表现得推心置腹。他知道,张孟谈此人外表平和淡然,内心却也有几分傲气,而且有宰执一家、一国之政的大志向。

    赵无恤便投其所好,在不断增加友谊的同时,他还不时吐露出对晋国和诸侯局势的预测,以及很多来自后世的新奇想法,都能让张孟谈叹为观止。

    在赵无恤的攻略下,张孟谈也一扫最初时觉得,赵无恤只是个“中人之资”的想法。觉得他是深藏不漏,和自己一样,平于外而质于内。于是也开始与之倾心结交。

    何况,前几个月,赵氏与范氏打得火热的货殖战争,张孟谈也一直在关注。他发觉小半年来,正是赵无恤,在不声不响间,一直在搅动新绛局势。他一出手,就让赵氏掌握了半个粟市,专榷麦粉行业,而借助瓷器,还一举打入了漆陶市,甚至是利益百倍的珠玉奢侈品行当。

    因为这个人,至少在财货一项上,赵氏在六卿里开始渐渐占据上风。

    同时。赵无恤还善于抓住机会,在用心经营与国君的关系。也许在那些自诩为正直的士大夫眼里,这是宠臣奸佞的做法。但考虑到现实的因素。这很可能会让赵氏在国君心中获得如同知氏一般的地位,有百利而无一害,是十分有远见的行为。

    从赵无恤往日透露的只言片语里,张孟谈知道,这位庶君子不仅有能力,还有大志向。他手下的子贡、计侨等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还得到了温地赵广德的支持,风头盖过了几个兄长。俨然是未来赵氏宗主的最有力竞争者,这让原本采取“亲而不附”态度的张孟谈渐渐生出了投效之心。

    其实,他随着年纪慢慢增长,逐渐显露出智慧和才干,魏驹,甚至是韩虎都曾对他起过招揽之心。

    虽然张氏现在是赵鞅在上军的下属,但一个氏族里的子弟分别侍奉不同的卿族,实属寻常。且不提昔日栾盈手下的多个敌对卿族子弟甘心投效,就说现在在张氏内部。张孟谈的族兄张柳朔就是范吉射之党。

    原本张孟谈还有些许犹豫,毕竟魏驹、韩虎地位十分牢固,不是现如今只是庶子的无恤能比的。

    而让他下定决心,做出选择的最后一根稻草。恰恰是这次燕飨时,赵无恤将他的地位和韩氏韩虎等同,邀请张孟谈作为贵宾。前来下宫赴宴,并要引荐他认识仰慕已久的晋阳大夫董安于。

    张孟谈感动之余。也打定了注意,或许。赵无恤就是自己未来主君的合适人选……当然,前提是,他真的能当上世子,乃至赵氏宗主。

    张孟谈从小性子缓迟,这在族中,一度被认为是愚钝的表现,没少被同龄人嘲笑,受长辈忽视。直到一次燕饮时,还是小童子的他遇见了表现更为缓迟的董安于,但那时,董子已经位极赵氏,登上了家臣之首的家宰之位,谁敢小觑?

    佩弦自急董安于,让张孟谈找到了未来的目标,也佩弦拴玉,刻意效仿董子。

    现在,他摸着自己腰带上的弦和玉,却没有再次见到仰慕偶像的兴奋和激动,只剩下了赵无恤交给他的使命。

    张孟谈何等聪明之人,赵无恤甚至不需要说透,他就明白了自己未来的主君正在经历一场致命的危机。

    这和张孟谈之前预想的路不同,但他也不是那种眼光短浅的纯粹利益之辈,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再加上无恤以朋友之谊向他求助,对方投之以桃,自己必然要报之以李!

    何况,张孟谈知道,赵无恤手下人才不少,而这次危机,很可能可以为他拿下一个未来的首席谋臣的位置!

    在锦帛上添加纹绣花卉,总没有在冬雪中递送热炭让人印象深刻。

    读书十载,阅尽典史数车,胸中韬略雪藏许久,往日只在泮宫小孩子打架时用上一二,而今天,终于轮到他尽力施展了!

    于是,在秋风微凉的台榭上,年轻的谋臣思索片刻后,便向他年轻的朋友,也是未来的主君,分析了此时的形势。

    “若是尹家宰和傅大夫在家臣中提出,要尊君子伯鲁为世子,在上军将不豫时摄下宫之政,君子没有理由,也没有名义反对。而诸大夫,乃至于今日在场的韩氏嫡孙韩虎,都会支持,到那时,就大势已去了!”

    赵无恤颔首道:“然也,如今父亲有恙,无恤本应该在身边尽孝,而不能多出其他非分之想,但赵氏仍需吾等扶持,匹夫亦需有责,何况我乃赵氏子孙。”

    他又追加解释道:“并非无恤喜欢权势,更非觊觎大位,只是时值晋国季世,诸卿虎视,想要保全宗族性命,就不能不思索周全。诗言,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无恤现在担忧父亲安危,想不出太好的法子,鄙语云,旁观者清,敢问张子有何妙计可以教我?”

    说罢,他诚恳地拱手向张孟谈请教。

    张孟谈谦让地回礼道:“谈,有上中下三策,还望君子择其一而用之。”

    赵无恤暗道自己果然没有找错人,张孟谈虽然还是弱冠之年,却能识人,有急智,刚好可以弥补自己的一些不足。

    “张子请说。”

    张孟谈道:“下策。乃是一个险策!”

    他伸出了一只小指头说道:“君子曾对谈说过,下宫三大夫。尹家宰掌管财赋民事,傅大夫掌管卿族与诸侯外交。此二大夫如今欲求稳妥,立长君子伯鲁为世子。唯独掌族兵和军赋的家司马邮无正倾向君子登位。”

    “君子可以让谈持玉环作为信物,前去试探邮司马,劝其反正,以赵氏家兵,配合成乡悍卒,内外夹击,发雷霆之势控制下宫。等大局安定后,君子可以声称。上军将之前曾对你私语,以世子之位许之,如此一来,君子便可以登上摄政世子之位!”

    这是下策,也是赵无恤自己心里一度产生,随后又立刻否决的想法,一旦实施,树敌太多。张孟谈把它放在最先说,一定还有更好的法子。

    赵无恤不能把吃相表现得太难看。他故作不豫道:“在父亲有恙时发动政变,且不说一旦失败,下场定然不好,即便成功。掌握了下宫,但赵氏其余领邑的小宗、家臣会如何看我?晋国乃至于天下士大夫会如何看我?此策万万不可!”

    张孟谈似乎已经料到赵无恤不会取此策,他微微笑道:“的确。但此策太险太奇,邮司马虽然倾向于君子。但是否能冒险做下此事,还由未可知。何况。一旦赵氏板荡,范、中行可能会乘机进军下宫,而韩氏也会为此愠怒,不会帮助君子,甚至连邯郸、楼等小宗也会反对君子。到时候四面是敌,晋国可能再无君子容身之地。”

    于是他接着伸出了左手无名指继续说道:“其次,是中策,相比下策的冒险,此策则是求稳,以不变而应万变。”

    “若上军将一旦山陵崩,嫡君子伯鲁之立,君子恐怕无法阻止,那时候,有韩氏扶持,赵氏可以安定数年。吾观乎君子伯鲁其人,性格软糯,有孝悌而无才干,也不会生出嫉贤妒能的心思。君子可以请国君做主,再说服君子伯鲁裂地而封,请为晋阳封君,作为赵氏小宗独立,地位一如今日之邯郸氏。有这数县之地,向北可以开拓戎狄,对南可以坚城自守,以君子之才干,只需要十余年,便可以重回新绛,位列上卿。”

    赵无恤听罢沉吟了,以退为进,这听上去,是一个不错的法子,如果他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大概会拊掌叫好,听从张孟谈的建议。

    这种法子,算是壁虎断尾,放弃世子之位,换取实际利益。赵无恤的确有信心带着自己的手下和势力转移,做大。

    但不用张孟谈细细说明,无恤自己就能看出这一计策的弱点。

    其一,有得必有失,一旦他放手世子之位,就失去了对整个赵氏的法理统辖权,也就失去了对姐姐季嬴的保护权。如此一来,赵氏和季嬴的未来就像是浮萍一般飘远,他作为小宗,远在北方,没办法一手掌握局势。

    其二,六卿之间必有一战,或许按照历史的惯性,在五六年之后,但赵鞅若是死了,甚至还会加速战争的进程,或许,就会在明天爆发。

    到那时,他还有时间悠闲地建设晋阳,开拓代北麽?

    其三,事情真会和想象的顺利么?请求裂土分宗,大概能成功,但到时候伯鲁为宗主,赵氏有远见的家臣如尹铎、傅叟、邮无正、董安于等都会效忠于他,无恤想从董安于手里拿到晋阳?何其难也,最多只有一个内地的小县,夹在各个势力的领地中间,朝不保夕。

    所以,除非走投无路,无恤不打算选这个策略。

    于是乎,赵无恤沉吟片刻后道:“还是不妥,敢问张子的上策,又是?”

    被赵无恤问起上策,张孟谈难得地犹豫了片刻后,咬了咬牙道:“君子勿怪,这上策,还是以上军将最终能安然醒来为前提的,虽然谈觉得并无十足把握……”

    “我父乃当世英豪,自有天帝和先祖护佑,一定能复苏,请张子放心地说罢!”事到如今,赵无恤进退维谷,他只能寄希望于历史没有因他而发生改变,赵鞅这次能够活下来,并将领导着赵氏继续前进许多年。

    无恤当然不希望永远做一只在赵鞅的羽翼下被庇护的雏鹰,但他现在翅膀还不够硬,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就是现实的无奈了。

    从内心自私的角度,赵鞅的生命,也得在无恤的世子之位稳固后才能结束!而另一方面,看到往日虎一般的卿士昏迷虚弱的模样,赵无恤除了血脉相连的淡淡哀伤外,还有一丝英雄末路的惺惺相惜。

    赵鞅,他固然有许多性格上的缺陷,但也算一个世英杰,历史上赫赫赵国的奠基人!

    所以,他不应该死在床榻上,死在小儿女的泪水和家臣们的惶恐不安中!

    他应该带着赵氏胜利,强大,求霸的荣耀,还有后继有人的宽慰离去!

    无恤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他为的不是一己性命,赵鞅不适时,姐姐季嬴,还有这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卿族,近百万国野属民,就由他来守护!

    他恢复了冷静,“张子,请说罢。”

    张孟谈也深吸了一口气,朝无恤行了一礼道:“下策太急,中策太缓,而所谓上策,就是……”

    ps:感谢各位投月票的书友,继续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

第191章 孟谈三策(中)

    这些张孟谈脑海中的思绪和回忆,只在一瞬之间,在董安于发话后,两名黑衣侍卫走上前来,想要将挡道不让的张孟谈推攮到一边去。

    “速速让开!”

    张孟谈体质不强,个子也没长太高,被两个牛高马大的黑衣侍卫一手一边架起后,就如同被老鹰掠走的雏鸟。

    而董安于则再次迈动了脚步,想要继续往前趋行。

    他与张孟谈即将错身而过。

    没时间了!和君子商量好的“上策”,可以说一环接一环,层层紧密相接,决不能在自己这边出了差错!

    于是张孟谈用尽全力,挣扎开了两名黑衣侍卫的阻拦,他一甩被扯破的袖子,用力拽下了腰上的弦带,高高举起,对即将远去的董安于大喊了一句话。

    “十年前,小子在燕饮上初见董子,君之风度气魄,让小子惊为天人。不缓不急,不蔓不枝,任天下风雷云动,我自缓步慢行,万千谋略自然出于心中。小子一直想做董子这样的名大夫,富家强国,但为何今日,董子如此失态,如此之急也?董子想好对策了麽?董子能掌握全局了麽?”

    董安于身形一震,转身回头看了看张孟谈,此子竟然已经知道今日之事,他是从何得知的?

    随行的那些不明真相的竖寺听罢,眼神游离不解,带头的黑衣侍卫大急,喝道:“快些让他噤声!”

    在黑衣侍卫的大手捂上张孟谈嘴巴前,少年再次喊道:“董子,小子的第一个问题是。当此非常时刻,当急当缓?急则易乱。缓或许还有转机。”

    “都住手!”董安于终于停下了脚步,制止了黑衣侍卫们。

    他指着张孟谈说道:“事态紧急。你却在此阻拦,还不知从何处获知了机密事宜,我应当杀了你,或者关押起来以防外泄,但还是要听听你第二个问题是?”

    张孟谈朝着董安于郑重地行了一礼,出言掷地有声:“依附他人的藤蔓或许能够迅速生长,繁茂一时,但却永远直不起身子,路人随手一扯就能扔到地上。而独立的苍松。虽然生长缓慢,却扎根极牢,能够一直冠绝山巅,非利刃斧斤不能伐之!晋阳大夫觉得,哪个更适合种在下宫的庭院里?”

    董安于闭上了眼睛思索了片刻,答道:“你的意思,我知矣;你是谁派来的,我也知矣。”

    说完以后,董安于转身继续朝偏殿走去。然而这一次,他的脚步开始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和缓慢。因为急也无用,自己不是神医秦越人,不懂针石艾灸。即使主君昏迷时自己在场,也没法让他转醒。

    但,赵氏现在的确是一个失去了首脑的病人。自己刚才的确有点病急乱投医,想匆匆忙忙地安置一个新的。却没有能力和眼光的新头颅,只求暂时的稳定。

    但董安于了解伯鲁。他或许能让赵氏安定一时,却没办法再发展壮大。凭他的手段,也压不服三个弟弟,而以庶君子的野心,保不准日后,会酿成郑伯克段……不,应该是曲沃代翼那样枝干相残的事情来!

    被张孟谈几句话喝醒后,董安于知道,此时此刻,他不需要自急,而是要守慢。山陵崩塌,大厦将倾,他将做那个扶危救难之臣,先别急于做出选择,先把大局掌控在手中再说。

    那样,反倒是最稳妥的。

    张孟谈善于识人,他看出了张孟谈脚步的细微变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在董安于身后再拜道:“董子的决断,小子也知矣!“

    这一老一少两个智者的对话,只有他们自己能听懂,而黑衣侍卫和那些竖寺,则听得云里雾里。

    董安于仰天大笑道:“常言道,梓材易伐,良弓易折,你这小子太过聪慧,又不知收敛,就不怕上天也嫉妒?”

    张孟谈轻声说道:“夏花生于蔓草之下,蛰伏寒冬凉秋,也仅仅是绽放一季,就算董公怪我阻挠泄密,斩了小子,小子使命已了,也心甘情愿。”

    董安于蔚然而叹,这赵无恤究竟何许人也,一个山阳亭长成抟,恪守职责,一个张氏庶子孟谈,智谋无双。俩人都属于能让董安于眼前一亮的人才,却都心甘情愿为其效命。

    照此看来,庶君子无恤发现和提拔人才的能耐,倒是和自己不相上下。不,甚至已经超过自己了。

    于是董安于对一旁的对黑衣侍卫们说道:”也罢,老夫也要为赵氏惜才,带上此子同去罢。”

    ……

    一行人沿着石阶往上走了片刻,就已经到了安置赵鞅的下宫偏殿。

    只见尹铎、傅叟双双在外迎接等待,见到董安于后,两人都迈步上前,行晚辈之礼。毕竟,董安于算是他们的举主,所以尹铎位列家臣之首的家宰,傅叟也成了大夫,却依然以董安于为尊。

    “见过董子。”

    董安于缓缓回礼:“二子,数年未见矣。”

    此时,借着烛火和宫灯的光芒,俩人抬头后,诧异地看到,跟在董安于身后的,是一位穿月牙白深衣的弱冠少年。他双手笼在宽袖中,谦和文质,不是庶君子无恤以上宾之礼请来的张孟谈,还能是谁?

    尹铎没想太多,就要上前请董安于到一旁密谈,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他。

    而一旁的傅叟却是极其聪明之人,且没有尹铎的迂阔,见到张孟谈后,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此子和庶君子关系非同一般,情况也许出现了些许变化。

    于是傅叟便拉了一下尹铎,对他悄悄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两人的这点小动作,董安于都看在眼中,他也不点破。问道:“主君何在,现在情形如何?快带老夫前去探望。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傅叟抢先应诺。又对尹铎眨了眨眼,俩人便引领董安于朝殿内走去,一面介绍着发生的事情,和三大夫的应对之策。

    尹铎虽然倾向于让伯鲁为世子,稳定局面,但对赵无恤其实并没有偏见,前段时间在麦粉一事上甚至还有过合作,粟米源源不断地入仓,让他笑得合不拢嘴。甚至还对无恤一度十分赞赏。

    所以他也不隐功,说道:“事发突然,等吾等赶到时,庶君子无恤已经将诸多事项安排妥当,吾等只需要拾遗漏,补缺口即可。”

    董安于颔首道:“如此便好,二位君子现在何处?”

    尹、傅俩人齐声答道:“正在照看主君,侍奉他针灸服药。”

    于是当偏殿的帷幕被掀开后,众人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年轻的赵无恤两眼充血。头发有一些凌乱,他长跪在闭目人事不知的赵鞅身旁,扶着他的身体。

    乐灵子则在一旁低声嘱咐道:“药物和肉羹可以掰开嘴,用匕勺压着舌头缓缓灌下。但平日只能用水或者湿的葛布润润嘴唇而已,还应将上军将的头侧向一边,防止呕吐时秽物让人窒息。”

    赵无恤微微颔首。照着吩咐一一如此做了一遍,他先为其尝试药汁和肉羹的温度。看看汤药苦不苦,烫不烫。苦则加些许甘草,烫则轻轻细吹。自己觉得差不多了,才以小匕缓缓喂赵鞅灌下,又以手抚背,助药汤进入腹中。

    他的态度哀伤却又耐心,用沉着冷静压制心中的焦虑,一副纯纯孝子的模样。

    一身白色襦裙的季嬴,也早已擦干了泪水,她在床榻的另一头,为赵鞅轻掖被角,擦拭按摩手足。

    而长子伯鲁,此时就有些不知所措地呆站在一边了,有心上前,却又有些手脚发软,徒添乱子,只能做些拧葛巾递送的工作。

    “真是久病见孝子矣。”

    看到赵无恤如此模样,就连打算将他排除出宗主之位的尹、傅俩人,都有些汗颜和不忍。

    为众人引路的竖宽也乘机说道:“庶君子往日也是这般纯孝,若是有美食,第一想到的,就是派小人前去取来,送到下宫,请主君品尝。”

    董安于则一言不发,默默看着,他身后跟着的张孟谈,则小心观察着董安于的表情,至此,计划还算顺利。

    等赵鞅的儿女们侍奉他饮药后,才回头看到了董安于一行人,便齐齐朝他微微一拜,或曲身行礼道:

    “见过董子。”

    董安于还礼,随即听乐灵子细细讲述了赵鞅这次犯病的缘由,以及治疗方法。

    “也就是说,秦越人四五天后才能赶到……在此之前,乐氏淑女真的能保证主君不出意外么?”

    乐灵子是聪明机灵的少女,知道赵鞅的生死,也关系到自己父亲的获释与否,乃至于未来夫君赵无恤在赵氏内的地位,她这回十分肯定:“灵子一定尽力,保全上军将,待夫子到来。”

    董安于点了点头,心中稍稍多了些希望,目光从赵无恤和伯鲁俩人脸庞上滑过,还在季嬴处停留了片刻。

    山羊胡子的尹铎觉得再也不能耽搁了,他不顾傅叟的眼神暗示,对董安于拱手说道:“董子,按照惯例,大夫以上的数位家臣便要召开公议,商量如何让赵氏度过此危局了,你看吾等是不是……”

    赵氏的公议,除非像上次四子分封时一样,有家主特别召唤,否则,原则上是不包括未冠君子的。也就是说,伯鲁可以参与,而赵无恤将被排除在外!

    直到这时,在向董安于行过礼后,便转身继续专心致志地服侍赵鞅,手持蒲扇轻摇,为他驱赶零星蚊虫的赵无恤,却才从地板上站起身来。

    他打断了尹铎的话:“尹家宰且慢,既然董子已至,小子还有一句话要说。”

    在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赵无恤朗声说道:“父亲昏厥前,还对伯兄和小子留下了一句嘱咐,事关重大,敢请在场诸位大夫们做个见证!”

    ps:感谢书友变翼恶魔的马甲,cy_小car,爱璐薇,二次转生,猫妖?,立冬有夏,我要福利啊,轻盈月光,罪恶的乐园的打赏!

    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

第192章 孟谈三策(下)

    赵无恤对众人说道:“父亲昏厥前,对伯兄和小子留下了一句嘱咐,还请在场诸位大夫们做个见证!”

    这句话让在场众人一怔。

    “主君有嘱咐,为何庶君子方才不说?”傅叟心中暗道。

    “嘱咐?难道说,是世子之位归属的遗命?”尹铎则暗自咋舌。

    无论是董安于,还是尹、傅两位大夫,对赵无恤一面是欣赏和可惜,但又决不能在这个敏感紧张的时刻让他马上继承家业。那样可保不准会发生异动,也许,就是范、中行进攻,韩氏强要伯鲁继位或分宗,而与赵无恤有怨的邯郸氏也可能反出赵氏宗族之内,仲信、叔齐也不会心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子这一年来,树敌实在是有点多。

    但若是主君昏厥前选择了庶君子为世子人选,那样的话,众家臣哪怕知道这有多么不妥,也只能服从,然后承受后果。

    赵无恤倒是想这么说,可惜当时还有伯鲁在场,伯鲁虽然谦和温润,但在这种事情上,也不可能一味相让,更不会眼巴巴地坐看赵无恤说谎。

    就在众人心思百转之际,赵无恤却主动走了过来,执伯鲁之手,诚恳地说道:“伯兄,父亲是不是说过,要让吾等一如诗中所唱的,如今之人,莫如兄弟么?他要你我二人兄弟同心,将赵氏捏成一个拳头?”

    伯鲁值此大变,一度六神无主,直到此时还有点没缓过来。他一听无恤此言。心想这的确是父亲拉着他们两人的手,专门嘱咐过的。便连连点头道:“然也,然也。”

    赵无恤又拉着伯鲁。朝董安于一拜道:“所以,父亲还留下了嘱咐,一切由董子,还有我兄弟二人主持大局,伯兄你说,是也不是?”

    “不好!”尹铎还有些茫然,但有急智的傅叟已经猜到了赵无恤的打算,心里暗道不妙,却又没办法阻止。

    董安于则瞳孔微缩。盯着赵无恤,还有伯鲁看。

    伯鲁也是有些糊涂了,赵鞅倒地复苏时,无恤离的更近,而他较远,说的那句话,他只记得有董安两字,至于有无自己兄弟……既然父亲说过要他们兄弟同心,应该是有的吧。

    他便答道:“的确如此。”

    在伯鲁糊里糊涂地将赵鞅前后两句话合一起思考后。他佐证了赵无恤的说法。

    大事已毕!赵无恤和张孟谈如此想。

    大事不好!尹铎,傅叟如此想。

    在一些暗示性的话语下,木讷的伯鲁终于还是顺着无恤和张孟谈的计划,走进了圈套中。其实即便他否认。赵无恤也会一口咬定,因为赵鞅的那句话语焉不详,而且是对他说的。只有他才有发言权。

    只要有董安于认可这个结果,就能把无恤推到和伯鲁相同的地位上。

    至于董安于的态度……

    原本他作为晋阳大夫。赵氏内资格最老的家臣,他是当仁不让的主政者。但名义上的家宰却是尹铎。这样一来,以谁为主就有些尴尬了,但赵无恤最一句话,就给了董安于凌驾众人之上的合法名义。

    何况,方才和张孟谈的交流,还有对赵无恤的细细观察,也让董安于改变了主意。

    所以董安于抚须道:“主君颇有深谋,亦有远虑,既然如此,以后家臣公议,老夫就不再谦让,要暂时代主君主持家政,侍奉两位君子了,众位大夫,可有异议?”

    尹铎、傅叟先是暗道嫡君子被庶君子玩弄于股掌之中,随后细细思索,却发觉这一做法其实也比较稳妥,还不算太差。

    当然,是在主君还有复苏希望的前提下。

    至此,张孟谈长出了一口气,无恤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了。

    这就是张孟谈提出的“上策”,分两个部分,首先是在赵无恤的指点下,张孟谈主动出面,在董安于的必经之路上拦住他。以张孟谈善于识人和言辞的特长,一口气摸清董安于的打算,以及对赵无恤的态度。然后,不需要彻底说服,只需要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犹豫的种子。

    而另一方面,就得依靠赵无恤的“表演”了。

    其实也不仅仅是表演,赵无恤心中,受季嬴感染,其实还是有一些真情流露的。

    此策说险也险,赵鞅现在的性命就好比重达千钧的铜鼎上,只悬着一根头发丝。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乐灵子能够为他续命,还有那神秘的名医秦越人早日来到下宫!

    说稳也稳,这是张孟谈在分析了下宫的局势后采取的稳妥之策,不用树敌,照顾了各方的利益和情绪,先来一个平稳的过渡,不会引起太大抵触。赵鞅若是能转醒,则无恤的表现将赢得孝悌和干练的名声,在赵鞅和众家臣心目中的分量将加重,甚至一举拿下世子之位。

    若是赵鞅有何不测,这一计策又让无恤站到了和伯鲁等同的位置上,即便得不到宗主之位,却也可以分到赵鞅遗产里较为丰厚的一份,取得更大的话语权。

    最关键的是,当以董安于为首,无恤、伯鲁为辅的三人摄政前提下,家臣们就再也没法绕开赵无恤,抢先立伯鲁为世子了。

    现在,赵无恤需要做的,就在这关健的几天里获取更大的政治声望和地位优势。同时指望着乐灵子,以医术为赵鞅续命,让他撑到秦越人来的那一天。

    ……

    在之后的几天里,赵无恤继续扮演着孝子的角色,颇有些蓬头陋面地守候在赵鞅身边,轻易不挪动半步。他态度之恭谨和纯孝,上到大夫,下到竖寺,都得翘起大拇指,除了贤名和才干外。赵无恤的孝悌也开始扬名。

    无恤也并非全然虚伪,他记得。这种事情,在前世爷爷重病住院时。他也做过。那种期盼奇迹出现,病人复苏的心情,和此刻竟然是一样的。在连续熬了两夜后,他才在季嬴和乐灵子劝说下去小憩片刻。

    才睡下几个时辰,赵无恤又在鸡鸣时起身,再次探望赵鞅,向灵子询问其呼吸和体征是否平稳。

    朝食后,又和往日一样,参与下宫大夫们的公议。至此。他在成乡的历练和诸多事务亲力亲为的好处就凸显出来了,虽然他名义上位列伯鲁之下,但大事小事,基本是无恤在参与建议,而伯鲁大多数时间只能干看着,但闻唯唯。

    “无恤君子在成乡的亭舍制度,之前就已经有所推广,现如今应该一如成乡,严查来往行人。许进不许出!”这是一位大夫的建议,然而,却被这项制度的首创者赵无恤否决了。

    “万万不可,那样只会让其他诸卿察觉出赵氏的异常。现在吾等需要的是外松内紧,下宫内全面戒严,所有知情者统一软禁。至于亭舍庐馆方面。不要特地嘱咐,让他们一切如常。只是要暗暗增加人手。绛市内,也需要维持往常的货殖运转。甚至还要运送更多的麦粉,转移范、中行的注意力。”

    这些事项,由家宰尹铎负责,他心里为赵无恤的做法暗暗赞叹,看了一眼董安于,见他也微微颔首,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董安于如今明白了,难怪主君如此欣赏此子,从这几日的表现来看,赵无恤的确是乱世之主,赵氏想要度过这次危局,还得仰仗这位庶君子的手段。

    现在下宫的政治格局是,董安于、赵无恤居中统筹,伯鲁虽然也占据了名义,却尸位素餐,遇事只有唯唯;在三人之下,则是诸位大夫负责办事。

    董安于也开始展现他赵氏第一谋臣的风采,对诸位大夫有如臂使。

    “邮司马,赵氏其余领地,也要派得力人手前去通报,以备寇为名,和往年一样征召兵卒,力求一旦有变,不仅能固城自守,还能驰援下宫。”

    邮无正领命而去。

    “傅大夫,和各卿族的往来,也不能耽误了,人情礼节,一切如常。”

    其中最重要的关系,自然是赵韩联盟。让赵无恤感到牙疼的是,赵鞅早早就为伯鲁和韩姬定下了亲事,加上伯鲁是韩氏外甥,如此一来,韩氏难免不生出一些额外的想法。

    赵无恤咬了咬牙,万一赵鞅还是死去,到了最终摊牌的时候,说不定为了争取盟友,自己还得对韩氏割让部分利益,甚至是瓷器的秘方!

    只希望,老成稳重的韩不信能以两家情谊和大局为重吧……可惜,他现在不在新绛,韩氏现在,是由有些冲动的世子韩申,也就是韩姬合韩虎的老爹做主。若是到了摊牌时韩不信还未归来,是帮侄子、女婿,还是帮一个没有关系的庶子,赵无恤已经猜到了韩申最可能的选择。

    因为立伯鲁为世子的计划暂时被搁置,尹铎和傅叟也放下了心事,全力在赵鞅不醒时,让下宫保持运转,至少在外人看来,一切如常。

    然而奇迹一直没有出现,到了第四日,赵鞅依然迟迟不醒,身形也开始一天天消瘦下去。而那神秘的秦越人却仍然不知所踪,下宫知道内情的诸大夫惶恐而惧怕,早立世子的呼声又渐渐起来了。

    董安于、傅叟、尹铎的心态,在赵无恤这几日所作所为的感染下,有了些许变化,从刚开始倾向立长,开始慢慢转变为立贤。

    但赵无恤一年内积攒的威望和人脉,依旧无法同长子伯鲁相比,虽然赵氏选择继承人经常不按嫡长次序来。可长子无罪废黜,而且还不是主君公开的意思,这就没办法让所有人信服了。

    甚至有某位与伯鲁亲近的大夫觉得,赵无恤在用所谓的“主君嘱咐”,戏耍老实木讷的伯鲁。

    “两位君子现在地位几乎等同,长此以往,君子无恤的威望会越来越高,野心越来越大,直到夺了本应该属于君子伯鲁的宗主之位!”

    于是这位大夫心中不平,便派人将此事偷偷告知了韩氏,请韩氏为伯鲁“做主”。

    ps:求收藏,求订阅,求推荐

第193章 赵卿已死?

    韩氏家主韩不信远在南方州县,长子韩申留守,本来在四日前韩虎赴宴归来,说赵鞅去迎接董安于,却一去不返,韩申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第二日派人询问,却被董安于以“主君夜饮大醉,怠慢了宾客”为由搪塞了回来,加上之后几天赵氏运转如常,韩申便没有多想。

    所以在得知这一消息后,韩申和韩虎吃惊之余,立刻派人前去下宫质问。赵氏家臣见瞒不下去了,也只能挑了一部分相告,但却把赵鞅说成“小恙”,过几日就能大好。

    韩申这回不信了,他把这件事写在简牍上,用传车急报老父韩不信,另一方面,也开始为亲侄子赵伯鲁谋划赵氏宗主之位。

    于是在韩氏势力插手后,下宫的局势,越发变得波风云诡起来。

    那位泄密的大夫,即便有“刑不上大夫”的传统,即便有伯鲁说情,还是被董安于直接下狱,等待赵鞅醒后发落。不方便涉入此事的赵无恤则冷眼旁观,心里想道。

    “这件事,恐怕是瞒不下去了!”

    果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来一往之间,赵氏这边因为董安于、赵无恤严加防备,没有传递出去的消息,却通过韩氏的纰漏,从一些隐秘的渠道流传开来。

    随后,这些不知真假的传言,就传入了范、中行两家的耳中!

    ……

    范氏领邑的匠作坊内,范嘉捧着一个在赵无恤眼中只能被称作“原始瓷器”的半成品在细细观看。无论是造成还是触感,都远远不如摆在桌上作为样品的那些“成瓷”。

    他越瞧越不满意。眉头越皱越紧,眼前的这个又像陶又像瓷的罐。在他眼中仿佛成了赵无恤的化身。终于,范嘉失去了耐心。猛地举起手,将罐重重往地上一砸!

    啪!器皿落地,发出了一阵脆响,摔成了数十枚大小不一的碎片,四溅而去。

    侍奉在周围的陶匠和商贾们顿时肩膀一颤,连忙下拜稽首,口称死罪。

    范嘉指着他们骂道:“汝等还敢号称晋国最好的陶工,两个月了,就做出了这样的劣品来!?”

    数月前。范嘉自以为在麦粉一事上得志,压了赵无恤一头,于是便顾盼自雄。结果,他在下宫中不但没能勾搭上宋国乐氏的佳人,还被赵无恤狠狠揍了一拳,吃了个闷亏。回到家中后,又得知范氏商贾在粟市和漆陶市惨败,于是气急攻心,当场呕血半升。

    如今。范嘉已经从那场惨败中走了出来。

    他这几个月可没有闲着,而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反击、逆转。

    麦粉一事上,范嘉在挣扎了一通后,是无计可施了。原因很简单。他们范氏的麦子不多,不够磨成麦粉进入绛市。而赵氏因为有成乡的四万石冬麦供应,所以能源源不断的出产。其余卿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氏把大车大车的粟米往下宫运。

    但范嘉已经和家臣商议过,想好了应对之策。明年,要让四分之一的田亩也开始种冬麦、春麦。这样一来,赵氏就不会像现在一样专榷麦粉生意了。

    但毕竟还得等到来岁,落了后手。

    而另一方面,作为有千年制陶传统,养着成千上百陶工的上古氏族,范嘉对自家在漆陶市上也落于下风很是不甘。

    这两个月来,因为瓷器的出现,范氏的漆器销量大降了三分之一。

    公室和诸卿大夫对陶器的购买也大幅度减少,他们更喜欢新颖而美观的成瓷。其中有多事的人把成瓷比作优雅的贵族淑女,螓首蛾眉,手如柔荑;而范氏的陶器就好比鄙陋下贱的在野女子。所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粗衣陋颜,只有被始乱终弃的份。

    范嘉觉得,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半年前,被赵无恤从人市买走的十多名鲁国陶工身上,也许是鲁国的秘方?

    为此,他一度派人去曹国陶邑,乃至于鲁地寻了一番后,却没有发现。

    现在他可以得出的论:天下瓷器,唯独成乡有出产,但若想混进去,像套取麦粉制法一样,把瓷器秘方弄出来,却变得极其艰难。

    通往成乡的道路原本只是一些供人喝水休息的庐舍,现在却被几个“亭舍”所取代。

    范嘉连续派了十多个细作,却要么在盘查严密的亭舍被拦住,要么进到成乡附近后被游骑逮了正着,更有一个已经摸到门口,却被一头如同野影的大犬扑翻。这些人从此不知所踪,范嘉不知道,这些被拘押的细作,多半正在成乡做苦力,修墙垣呢!

    无奈之下,范嘉只能自己想办法,命令范氏技艺精湛的陶匠们,在市上购买了成乡不同品种的瓷器,开始进行研究。

    陶匠们对这种器物看法不同,唯一能确认的是,它是陶器的进一步加工。有的说是烧窑不够密闭,有的说是炉温不够高,甚至有人神秘兮兮地宣称,赵无恤一定是让手下的巫祝以牛马、活人献祭陶唐氏,有鬼神护佑,这才能做出精美的成瓷。

    范嘉还真让人试了试,连续宰杀了三名年轻的隶、妾,将人血浇到烧窑上。可烧制出来的东西,还是这个模样,跟光滑而半透明,其声如磬的成瓷相差甚远。

    所以范嘉才会勃然大怒,他现在,已经陷入了模仿成乡瓷器,打败赵无恤的偏执中。

    就在这时,有小吏趋行进屋,在范嘉耳旁说了如此这般。

    “赵鞅死了?”

    范嘉顿时面露喜色。

    “上军将赵卿死了!”这是今天市井里最耸人听闻的说法。

    随即他又皱起了眉。

    “奇怪,这几日来,赵氏似乎没异动。在粟市和漆陶市的商贾,反倒跳得更加欢实。不像是发生了丧主大变的样子啊……”

    他立刻派人将这一消息以传车送到范氏的朝歌城,禀报滞留在那里的祖父、父亲。信使前脚刚走。门外就有下吏来报,说是上军佐中行寅派人过来,请范嘉去府上一会。

    “中行伯这时候召唤我,定然是和赵鞅的生死有关!”范嘉一边穿戴着出门的深衣和佩剑,一边想道。

    若是赵鞅真的死了,他的敌人赵无恤,也就失去了最重要的庇护,祖父和中行伯早就想对赵氏下手多时,而如今。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范嘉嘴角露出了微笑,自己报复的日子,也许很快就能到了,甚至那个宋国女子,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嘱咐家臣道:“将范氏之宫里的剑戈兵甲运出府库,秣马厉兵,我先去与中行伯商量对策,只等祖父传回消息!就可以动手了!”

    ……

    此时距离赵鞅昏迷不醒,已经到了第五天。

    赵无恤刚刚又结束了一次守夜。他衣衫单薄,站在下宫西面的墙垣上,眺望西南方向。

    按理说,秦越人应该在昨天抵达下宫。如今却迟迟未到。赵无恤已经派从成乡赶来听侯差遣的虞喜,带着轻骑士们分为数队,每隔几里就留下几骑等候。

    赵鞅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他现在只能眼巴巴地站在墙垣上,期待最后的奇迹能及时到来。

    时值九月下旬。下宫城外的稀疏树林开始叶落枯黄,一阵秋风卷来。让赵无恤也感到了一阵寒意。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暖意,原来是季嬴,她将上月就做好的秋衣披在了赵无恤的身上。

    季嬴今天也穿的极为厚实,素色襦裙换成了白色的皮裘,脖颈处的小狐皮毛还是去岁冬狩时赵无恤猎到的。

    但她绝美的脸上却没了往日的阳光和妩媚的暖意,反倒有一丝担忧和哀伤的黯淡情调。

    就像是蒙了一层灰暗薄雾的花。

    将秋衣仔细地系紧后,季嬴嗔怪地说道:“又到了九月授衣的时节,你这天没日没夜地侍候在父亲身旁,还操心下宫诸多事务,纵然有张子、堂弟相助,还有灵子为你调养,但再不注意身体,也吃不消啊。父亲已经不知人事整整五日,若是,若是你也累垮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这些天里,一直忙碌操劳的赵无恤,和董安于一样,俨然成了赵氏的主心骨。

    当然,也是季嬴依靠的对象,赵无恤深知,无论何时,都不要让你的家人感到不安全。

    于是,无恤努力让自己收起担忧,抚着季嬴光滑的手背以示安慰。

    “阿姊,放心罢,今日秦越人一定能到,也一定能让父亲恢复如初!灵子的医术,你我都见识过了,她的老师,肯定更了不起,听说,他甚至还能起死回生。”

    季嬴抬起了头,盯着赵无恤的笑容看,她了解弟弟,了解他任何轻微的情绪和语气。此时此刻,他嘴上虽然说得十分肯定,但心里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是许多年前,季嬴还在襁褓之中,对刀兵四起的征战没有记忆,但却在知事以后,在母亲怀里瞪着大双眼,听她讲述过那些围城三月时发生的可怕情形。一旦父亲山陵崩塌,她预感到,无恤虽然努力,但想要掌控局面,却不容易,到时候,那些惨痛的事情,大概又要重现。

    她在最初的悲伤和惊慌过后,恢复了细心,所以觉察到了,弟弟在明面上主持大局的同时,也在做一些额外的准备。

    所以季嬴打定了主意,她轻咬贝齿,又靠近了一些,对赵无恤小声地说道:“无恤,别瞒我了,若是你要离去,阿姊,还有灵子,也会随你而去!”

    ps:感谢书友云子飞飞,法则,二次转生,小齐文明奇迹,清玄散人的打赏!

    这两天起点网页和客户端各种作死,作为作者,七月也很无奈,总之还在坚持订阅的读者,都是真爱!再拜稽首,感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406/ 第一时间欣赏春秋我为王最新章节! 作者:七月新番所写的《春秋我为王》为转载作品,春秋我为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春秋我为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春秋我为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春秋我为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春秋我为王介绍:
重生春秋,成为卿族庶子,被赶到马厩与牛马为伴,谁知霸业竟由此奠定,三家分晋?太低端了,我还是玩赵氏代晋吧!
老子乘牛西行,仲尼意气风发,吴越相争美人离殇。渭水之畔,曲裾深衣的伊人吟诵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右手长剑,左手诗书,用不一样的思维统一天下,迈步落日余晖的成周,鼎之轻重,我能问否?
这是我的华夏,我的《春秋》---我为王!
春秋我为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春秋我为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春秋我为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