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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云二十一日     一品侯爵txt下载     一品侯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三章 家的味道

    不知不觉,眼看着已经是天启三年的大年初一了。

    十几年没有动手做过菜的一品诰命娥恩哲要给儿子做饭了。

    娥恩哲这个地位的女人,其实不会做菜是很正常的,并不是说她们不愿意为丈夫和儿子一展华美的烹饪技艺,只是很多家族的家主们,本身就不同意堂堂的正房大妇,在厨房里熏得一身油烟气儿,那是成何体统?

    娥恩哲现在丈夫已经不幸去世,李沐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孝道摆在那里,他肯定是管不了母亲,母凭子贵的娥恩哲现在是家里说一不二的老夫人,她要做什么,只要不弄出侯府这一亩三分地去,那还不是由着她来了。

    这边娥恩哲似乎找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拉着两个准儿媳妇儿,兴冲冲的蹲在花园的四角亭里烤羊腿。

    你别说,到底是满族出身的女子,娥恩哲和若菡都是做羊肉的行家里手,满族人生产的粮食不够,除了向大明劫掠以外,只能西进蒙古草原打猎。娥恩哲和若菡小的时候,都是王族贵戚子弟,耳濡目染了多年,这在草原上烤肉的功夫已经是炉火纯青。

    “伯母,这个给您。”李妍儿帮不上什么忙,就乖巧的为娥恩哲端来各种各样的调味品。

    “这是什么?”娥恩哲看着李妍儿手上圆鼓鼓黑乎乎的小豆子,不仅好奇不已,抓起一把放在手中轻轻揉搓了一下,笑着道:“手感还蛮喜人的。”

    “娘,这是胡椒。”李沐道。

    “胡椒?作何用处的?”娥恩哲听都没听过这么一个新鲜物事,一边慢慢转动着烤肉的长竹串,一边问道。

    “这是从锡兰泊来的一种香料,这个东西芳香可口,香中带辣,祛腥提味,是非常好的肉菜佐料,也能增进食欲,不过现在由于大明还没有栽培,所以价格高昂,很是稀少。”李沐解释道。这个时候的大明,通过通商海外,已经引进了很多从前没有的经济作物和各种先进的技术,甚至引进了基督教,很多西方的传教士把大明当做东方的净土。如果一个有如此体量和强大实力的国家信仰基督教,那对于西方的基督教世界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盟友和靠山。

    传教士还带来了众多新奇的事物,包括很多欧洲特产的酒和食物,以及世界各地各种特色的商品,从这个时候开始,大航海时代拉开了序幕,世界商品的交流前所未有的发达,现在在泉州,苏州,广州,和有些沿海城市,都有很多售卖一些舶来品的商场和集市。不管是图个新鲜还是真有需要,听说销路都不错,很是火爆。

    娥恩哲对于儿子自然是非常信任的,点了点头,就要把胡椒往羊腿上扔,结果李沐赶紧制止了她,拿出捣臼,亲自研磨起胡椒粒来。

    胡椒的香气渐渐传来,让李沐突然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那是在几百年以后,在大学门口的烧烤摊前最常见的味道,那一瞬间,李沐都沉浸在回忆里,几乎忘记了时间。

    “侯爷,马将军来报,很多宾客上门贺年,已经在前厅等候了。”正当李沐混自美着,一个丫鬟低低的道。

    “啊?上门贺年?什么意思?”李沐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你这孩子,大过年的说什么浑话,你现在是总制三省的长官,这年初一的,哪个不得来拜个年,否则要是惹得上官不高兴,可不是件开玩笑的事情。”娥恩哲笑着说。

    “娘,你又取笑我,我哪里会因为这个不高兴了。”李沐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拿起盘子,用小刀割了一大块羊肉,一边津津有味的嚼着,一边往前厅去了。

    这边李沐一走,娥恩哲也站起身来,吩咐下人把羊腿切好了,放在盘子上,用小炉保温,这是她亲手做的菜,当然得给李沐留着,若菡和李妍儿都吃了一点。若菡已经是吃的惯了,没什么可稀奇的,李妍儿似乎是不喜爱羊肉的膻味,动了两筷子,也就停下了。

    “你们两个,赶紧换衣服,跟我去会客啦。”娥恩哲看着两个傻傻的望着她的小姑娘,心中爱怜不已,笑着说道。

    “换衣服?换什么衣服?”若菡萌萌的问道。

    李妍儿是朝鲜人,朝鲜的过年习俗和大明是一样的,不觉低下了头,红着脸说:“外面那些大人们给云琪哥哥拜年,他们也会携带家眷一起前来,家眷就会找我们拜年吧。。。”

    “哈哈,正是如此,以前我夫君刚过世那会儿,最怕过年府上来人拜年,我一个女人,抛头露面不说,看着那一群洋洋得意的夫人们,命妇们,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现在总算扬眉吐气一回,怎么能错过,走走走,同去同去。”娥恩哲充分展示了满族女子豪爽的一面,像个小姑娘一样,仿佛之前在学校里受了欺负一般,这回终于找补回来了。

    这边三个女人是什么开心场面,李沐肯定是不知道了,现在的他,正在和杭州各级的衙门主官闲叙几句,勉励一番,收下某些“意思意思”的礼品。迎来送往半天,腰酸背痛还要装着喜气洋洋的样子,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活计。

    这边嘉兴通判刚出了门,就听闻外面高呼:“浙江巡抚杨涟杨大人到!”

    这一回,一直端坐椅子上的李沐赶紧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把杨涟手上提着的一个礼盒接过手来,就恭敬施礼道:“老师,这怎么敢当,应该我去给您拜年才是啊。”

    “好了好了。”虽然李沐话说的诚意满满,杨涟却一脸嫌弃的样子,满满的都是我还不知道你小子的表情,摆了摆手,找了个舒坦的地方,自顾自的坐下了,这才幽幽的道:“你这年终,府学的结课考试,考的如何?”

    我的妈怎么上来就问这么要命的问题,李沐身后的冷汗一阵一阵的,自己这两天,松江杭州的来回折腾,更是准备前往南京,监造龙江船厂,加上辽东杂事不断,颇为不宁,还真没好好看书。

    “考的,有一点一般。”李沐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可怜巴巴的说。

    这一幕也算是旷古奇闻了,身居二品的浙江巡抚,像训孩子一样问着一品晋阳侯的课业成绩,看李沐头都要低到裤裆里去了怕是这个考试考得非常的一般。

    “简直胡闹,过了年,开春之后,就是春闱了,你不要以为你是东南经略,乡试的考场就怕了你了,乡试那都是糊名的,我就明话告诉你。今年的浙江乡试,主考官肯定是我跑不了,你要是写的乌七八糟的狗屁文章,你就趁早绝了你那点不像话的小心思!”杨涟毫不客气的说道。

    对于李沐参加乡试,步入文官的游戏圈,京城的首辅和皇上都是当着热闹看着的,唯有杨涟对他的心思充满了担心,权臣是那么好做的吗?万历年间的张太岳,才过去几十年,那个时候,皇帝年幼,李贵妃仰仗他,连司礼监和厂卫都看他的眼色行事,结果呢?落得个家破人亡,儿子自杀,开棺戮尸的下场!

    杨涟潜意识里,不想让李沐做这个官,但是却又有几分期待,张太岳虽为权臣,但其推行的一条鞭法,确实有效的解决了大明的财政问题。人亡政息,张居正死后,国家又回到了卯支寅粮的状态,实在令有识之士扼腕叹息。

    “老师,你放心,我会好好努力的。”李沐看似是在说自己的学业,其实杨连知道,李沐是在告诉他,他想掌握大明文武大权于一身的夙愿,如此坚定,从未改变。

    “云琪,我老了,原本我以为我要在都察院里,干到乞骸骨,若是皇上垂怜说不定能给我一个侍郎的头衔,然后就颐养天年。”杨涟轻声说道,但是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事情一样:“京官坐久了,看惯了尔虞我诈,暗流汹涌,我都无所谓,你们争,由得你们争,可是自古以来,哪朝哪代不争,哪朝哪代不抢?可是为何没有每朝每代,都搞成今天这个如汤如沸的样子?”

    杨涟看着李沐一点点成熟的样子,比起在锦州城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时候的李沐,已经开始蓄须,常年的统兵作战,也逐渐有了威严之气,杨涟竟然有些欣慰的笑了。

    “云琪,我知道,你有大志向,你是想给我大明找一幅治病的良方,但是阻力太多了,我就想着,能不能帮帮你。”

    “老师是说。”李沐眼中突然精光大胜,一脸惊喜的道。

    “哼,让我帮你舞弊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杨涟哪里不知道李沐那点小心思了,毫不犹豫的斥责道。

    “那你说的什么劲了。”李沐嘟哝了一句。

    “有些事,到了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杨涟丢下一句听不懂的话,就起身告辞了。

    李沐瘫倒在椅子上,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突然鼻尖一股清雅的香气传来,就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道:“怎么样,经略与歌姬,到底哪一个更舒服呢?”

    李沐睁眼一看,正是一张美绝人寰的俏脸,虽然是隆冬季节,但是杭州倒是不那么冷了,正值正月大年,佳人一身红色的小袄,下身一条纯白的长裙,显得娇艳欲滴,美艳动人。

    “如是,是你啊。”李沐惊喜的道。

    “你这个经略,累啊。”柳如是是自己跑进来的,李府上的人都是得了知会的,看到柳如是,当是自家人,随便她去哪,都不会阻拦。

    说着,柳如是也是毫不见外的拿起杨涟送来的礼物,好奇宝宝一般的问道:“这是哪个下属送的礼品,也太小家子气了一些,我能打开看看吗?”

    “你打开便是。”

    “好嘞。”柳如是兴冲冲的开了包装,里面装着一方和田玉的印章,印鉴刻有李锦宁印四个纂体字,而侧面两面都用金粉烫有字迹,一面书有“忠君爱民”,另一面写着“身康体健”。

    “这是浙江巡抚杨公送的吧。”柳如是说道。

    “你怎么知道?”杨涟是李沐的老师这一消息,对外是严格保密的,毕竟两人分属不同的党派,传将出去,李沐要是拜了东林骨干为师,那边魏忠贤怕是要对他吓死手了。

    “全大明,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第二个,年节只能买一方假和田玉的巡抚了。”柳如是叹气道。

    “假的?”李沐这倒是不懂得了,玉器鉴别他是完全的门外汉,没想到堂堂巡抚,好容易看他送一回礼,还送一个A货来。

    “以我大明二品官的官俸,要是买真的这种极品和田玉,杨大人估计这个月都只能喝西北风去了。”柳如是不知道杨涟是李沐的老师,自然随意了些。

    “但是这也是块不错的玉石,雕工深厚,精细无比,我觉得这雕工的价值比玉石更加珍贵。”柳如是煞有其事的说道。

    “杨公买不起材料,反而请得起顶级的匠人了?”李沐奇怪的说。

    “看这制章的功力和写字的笔法,应该出自当朝第一书画大家,董玄宰之手!”柳如是肯定道。

    “啊?这印是董其昌做的?”

第一百零四章 龙江船厂

    柳如是只是逗留片刻,算是跟李沐打了个招呼,也就带着自己的侍婢,盈盈施礼告辞了,临走了还不忘非常不满的安利李经略一句:“经略大人,你在杭州给我置了座湘馆,结果自己一次没有来过,太过分了吧。”那眼神里小幽怨,真是迷人至极,让人无法拒绝。

    “一定去一定去。”李沐嘻嘻哈哈的答应了,赶忙让家人关上府门,意思就是今天时辰太晚,经略府闭门谢客了。

    回到后院的李沐,一时踌躇着不知道要去哪里,愣神一会儿之后,才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到了玥然的房间里。

    轻轻推开雕花的木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清幽的香气,穿着一身青色汉装的若菡,正依靠在床边,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偶,李沐凑前一看,竟然是一只可爱的小老虎。

    没想到风华绝代,几乎美得没有瑕疵的若菡,竟然有这么一个可人的小玩具。

    “这是额娘给我的,因为我是属虎的,很小的时候,额娘就做了这个小布偶给我。额娘说,她就是我的小老虎,是我的保护神,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离开我。”说到这里,若菡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团圆佳节,很难不想到不在身边的家人。

    若菡的母亲,皇太极的正福晋钮钴禄氏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在这样阖家团圆的时间里,远在异国他乡的若菡,显得格外的孤单。

    不自觉的,李沐坐到了若菡的身边,轻轻的把她的柔软的娇躯拥入怀里,温柔的说道:“傻丫头,以后,我就是你的小老虎呀。”

    “嗯。”姑娘安心的应了一声。

    “其实,你也是我的依靠。”李沐喃喃的道。

    若菡轻轻的蹭了蹭李沐的胸口,用软糯的声音道:“你是男子汉,又何必依靠我。”

    “男子汉,也是人啊。”李沐轻笑着说:“我也会累,也会难过,也会害怕,也会无助,也想念我的家人,也知道很多事情,永远不会有人理解。”

    是啊,自己的家人,远在几百年之后,这样的孤单,谁也不可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所以啊,菡儿,你也是我的依靠,我累得时候,难过的时候,孤单的时候,只要想到我还有你,就很知足了。”李沐深情的对若菡道。

    “沐郎。”若菡被从没听过的情花哄得晕陶陶的,这个时候脸颊红红的,身体都散发出一阵难以言喻的热度,好羞人,但是又好舒服。

    李沐感受怀中绝色美人温度的变化,岂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了,低头一下子就噙住了她的朱唇,唇齿交叠间,若菡已经气喘吁吁,软得像一滩春水一样了。

    正当李沐要乘胜追击进一步有所动作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丫鬟的声音:“大少爷,去往京师的人回来了。”

    原本按照规矩,家里人是应该称呼李沐老爷,但是李沐自己不过二十二岁的年纪,总觉得称呼他老爷总是怪异不已,于是坚持让家人喊自己少爷。

    “知道了。”李沐被无端搅了好事,脸上一副臭臭的样子,怨气都要溢出来了,连本书的作者都能想象得到他那懊丧的样子。

    若菡看着李沐的样子,顿时哭笑不得的说:“好啦好啦,你这坏人,还嫌轻薄我不够吗?来日方长,我又不会跑了。”

    说到这里,李沐刚刚站起身来,突然扑了上来,若菡哎呀一声,就被那坏人扑倒在床上,李沐仔细的盯着佳人那无与伦比的俏颜,轻轻吻在了她的脸上。

    “这是你答应我的,不许再跑了。”

    李府前厅中,一个白杆兵卫士正站在李沐身前,低着头禀报道:“公子,兵部田大人说,大部分巨型宝船的图纸已经在永乐年间被焚毁了,现存的图纸并无永乐年间的宝船制图,只能搜集到一千料的大福船的图纸。但是田大人说,南京兵部和南京宫城会馆藏图纸,大人可往南京兵部借阅。”

    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时,曾经建造过5000料的巨大宝船,部署重炮两百余门,按照排水量估算,大约是现在作战舰艇2000吨左右水平。

    在这个时代,排水量两千的木质战船,绝对算得上是真正的艨艟巨舰,海上长城。

    “好,那我肯定要亲自去一趟南京了。”李沐点头道。

    四天后,龙江船厂。

    大明初年,龙江宝船厂的规模很大。其范围“东抵城濠,西抵秦淮卫军民塘地,西北抵仪凤门第一厢民住官廊房基地,南抵留守右卫军营基地,北抵南京兵部苜蓿地及彭城伯张田”。东西横阔138丈,南北纵长354丈。面积达50余万平方米。

    后置宝船建造废止,龙江船厂转而改向建造小吨位的民用和部分战船,虽然规模小了很多,但是依然在有条不紊的运转着。

    “龙江坞,还能造出2000料以上的福船吗?”李沐看着身边的一个中年人道。

    朝廷在龙江船厂设有龙江提举司,当京中有任务派付船厂时,京中委派任务的部门就会派遣属官赴南京督造,不过现在没有朝廷任务,龙江船厂也会为一些江南的高门贵族建造民船和游船。

    “2000料?”龙江提举司的章提举已经年近五十了,在龙江船厂已经待了十五年,由于只是个举人出身,所以也一直没有得到升迁,只好在这里一直管着这座不死不活的船厂。

    “回柱国,2000料以上,那可不叫福船,那可是大宝船了,自正统年间至今,一百多年了,咱大明都没造过这么大的船了。”章提举道。

    “那现在可还造的出来?”李沐问道:“银子的事儿我来办,你就说能不能造出我要的船来?”

    “柱国,怕是难,下官在这船厂十五年,老船工很早就不干了,这匠户脱不了籍,生活又没啥盼头,连上心造船的都很少了。”章提举无奈的说。

    大明这个户籍制度,在中国历史上,都是难得一见的奇葩,朱元璋打天下之后,把天下百姓按照工作定为不同的户籍,匠户者,世世代代做工匠,军户者,就世世代代去当兵。社会极度僵化,毫无流动性可言,效率自然一塌糊涂。

    工匠,军队都是地位低下的贱籍,优秀的工匠,反而不如种地的农民地位高,自然就没有人认真去研习手艺了。

    “带我去看看那些老船工吧。”李沐道,老船工,对于造船厂是非常宝贵的财富,但是龙江船厂只是勉力维持,那些年老体衰的船工又不能做力气活,大明又不要研究什么新型舰船,自然都被开革回家了。

    “柱国。。。这。。。”章提举有点迟疑的说。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那些船工所居住的地方,怕污了柱国的眼啊。”章提举有些难堪的说。

    “没事,去看看。”李沐坚持道。

    既然李沐要去,章提举自然不敢说不行,带着李沐和卫士们,七拐八拐的来到船厂边的一处荒地上,对李沐低声道:“柱国,到了,在那边。。。”

    在哪?李沐左看右看,虽然对这些船工的生活状况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是还是没有看到哪怕周围有一座容身的小窝棚。

    “柱国,在那里。”章提举伸手指过去,李沐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一艘孤零零的数百料的废弃商船歪歪斜斜的半陷在土里,应该是一艘被弃置的残次品,在船厂周围倒是很正常。

    “那是什么?广船?”李沐疑惑的说道。

    “柱国,那就是那些船工的屋子,就是那艘。。。那艘没人要的船。”章提举小声的说。

第一百零五章 整肃

    曾经建造了数千艘远洋战船的龙江船厂,曾经三宝太监七下西洋的大明水师,曾经“诸国震怖,以为从未有过之宝船,遣使入贡。”的中华帝国,如今就如同这艘残破的小船一般,歪歪斜斜的陷在土里,不甘心,却又那么无可奈何。

    祖先的荣耀,并不是我们炫耀的资本,而是激励华夏子孙代代传承,不敢懈怠的动力。

    “进去看看。”李沐阴沉着脸,沉声说道,当先走在了前面。章提举心里咯噔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李沐一行人绕着那废船饶了快一圈,才在船首找到了一个两人高,一人宽的破洞,刚一靠近,一股难以想象的臭味从里袭来,让在大明也算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李沐熏了一个跟头。

    “大人,还是不要进去了吧。”章提举在后面急声道。

    李沐理都没理他,带着三跃和几个白杆卫士,弯着腰,小心翼翼的通过了那个破洞。

    尽管李沐还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上一次给他如此的震撼,还是在山东登州,看见买卖人肉的场景的时候。

    船腹内挂着许多破破烂烂的麻布衣裳,看那情形,和一条破布也没有什么区别,每一个船舱就是一户人家。每一个船舱里都有几个衣着破烂的男子,大多数年岁已长,间或有几个满脸麻木的女人和还不能走路的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孩子。

    看到章提举过来,几个老船工吓了一跳,李沐他们是不认得的,但是章提举大家都熟悉得很。

    那几个老船工看到顶头上司,突然聚拢了三五个,一下子跪在地上,狠狠地用脑袋砸着坚硬的船板。

    “大人,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声音悲怆惶恐,简直让闻者默然。

    “这位大哥,有什么话,跟我说说吧。”李沐双手一抬,三跃点点头,就把跪在地上几个老船工给扶了起来。

    “大人,官爷,小的不起故意的,不是故意要拿船厂木料的,小的只是想为老妻求碗饭吃啊大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那船工说着说着,语气已带着哭腔,让李沐心中叹息不已。

    “官爷,小的真的没有人可以卖了,娃儿都给您了,媳妇儿也给您了,小的真的。。。”

    “班四,你瞎说什么,你知道这位是谁吗?在这大放厥词。”没等那船工说完,章提举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章云南,你给我闭嘴。”李沐回过身来,严厉的直呼章提举的名字道,随后让卫士把章提举的视线挡住,又温声道:“班大哥,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解决,朝廷艰难,但是还是要给老百姓一口饭吃的,否则天下不就完了吗,您看是不是我这个理儿。”

    班四一听,似乎有些道理,大家都是大明的子民,当官的把人都往绝路上逼,那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再者,这个年轻公子看上去是能镇得住场面的人,否则也不能直呼章提举的名讳啊,要知道在龙江坞,章提举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堪称一言九鼎也不为过。

    现在人都被逼到饿死的边缘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班四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咕噜跟李沐絮叨开了。

    “官爷,小的真不是有意拿了船厂的木料。实在是船厂周围,能用的木材,都被船厂伐尽了。小的拿了木料,只是把树皮扣下来果腹,其他的小的保证会原封不动送还船厂的,小的在坞上造了二十年船了,敢担保绝对不会影响新船的质量。”班四信誓旦旦的说道,周围的船工也是附和道“是啊,没事的,船不会有问题的。”

    “这个无妨。”李沐毫不在意的点点头,又慢慢的说道:“你刚才说,你的娃儿卖了,是什么意思。”

    “那是章提举说,家里有男丁的,一个男丁十斗米,有女娃儿的,一个女娃儿五斗米,要是十二岁以上的,可以加倍。”班四有些悲凉的道。

    “谁告诉你可以拿人换米的。”李沐语气已经渐渐冰冷,脸上煞气隐现,连三跃都吃了一惊,上一次见到李沐这样,还是在广宁城头面对数万建奴大军的时候。

    “是。。。是章大人说,朝廷征发民力去修运河,南京衙门的大人们雇女工给剿丝坊做学徒,一年能给二钱银子。”班四唯唯诺诺的回答道。

    “章提举。”李沐一声大喝,如九天神雷,滚滚而下,缩在后面的章提举吓了一跳,胯间一湿,竟然被吓到失禁了。

    “下官。。。下官在。”

    “你跟我说,人卖哪去了,你别想给我打马虎眼儿,只要你没卖出东南这几个省,没有我找不到的人!”李沐厉声道。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大人饶命。”章提举也没有说卖到哪里了,就只是跪在地上哭喊着饶命。

    “想不到,堂堂的朝廷命官,龙江提举,竟然做起了人口贩子的买卖。”李沐冷冷的说。

    在大明,买卖人口是在很多时候普遍存在的,但是被买卖的大多是贱籍和乐籍的人,贩卖普通百姓是重刑,按照律法,有死无生。

    “章提举,你是几品官。”李沐没有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而是继续淡淡的问道。

    “小的,小的八品。”章提举畏畏缩缩的答道。

    “八品?那敢情好,章提举,本官知会你一声,我离京之前,皇上授我临机处断之权,七品以下文武官员,本官一概可以先斩后奏。”李沐冷然道,无疑对于章提举来说仿佛一声晴天霹雳一般。

    “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大人!”章提举不是傻子,李沐这么说,就等于告诉他,李经略很愤怒,准备拿他开刀了,而且他有这个权利。

    “班四,从今天起,你们就搬到章提举的府上,你们的亲人,我会尽量为你们解救回来,船厂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们要给我争气,肯定顿顿有肉吃!”对于这些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船工来说,国家兴亡,不如许他一顿饱饭更有诱惑力。

    班四等人也听出了自己的儿女好像不像章提举说的那样被带到了工坊,但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只好纷纷跪下谢恩。

    说完,李沐看也不看身前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章提举,转身就走了,三跃稍稍落后了几步,抓起了已经尿了一裤子的章提举,有些迟疑的说道:“大人,这可是个举人啊。”无论怎样,章提举是有功名的,和那些世代相传的小吏可不一样。

    “我会和老师说,革了他的学籍。”李沐道。

    三跃点点头,便没有再问。

    李沐出了船工的住船,心中没有一丝轻松,章提举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但是船厂交给谁来管呢?李沐志向辽阔,所建造的巨舰可能要数以千计。强大的舰队,所费银两,更是一座银山不止,非绝对信得过的人不能胜任。

    “督师!督师!”这边正想着,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喊。

    李沐回头一看,只见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待到近了才认出是经略府的卫士。

    “怎么了?”李沐问道。

    “老夫人让属下来报喜,说二公子中了府试第一名,要和少爷一起参加今年的乡试了。”那报喜的卫士喜气洋洋的道。

    “云和考了第一?”李沐也有些惊喜,这个不显山不露水,一向沉默寡言的弟弟,没想到是个学霸啊!

    李沐抬头看了看远处若隐若现的龙江船厂,心中似乎有了决断。

    “走,回杭州!”

    “诺。”

第一百零六章 师者

    再回到杭州已经是正月十六了,府学已经开学了,李沐其实没有正经去府学报过几天到。但是好在家里有个巡抚做家庭教师,李沐倒是不怕耽误自己的学业。

    “云琪,你这月的例文呢。”这边李沐刚刚从宁波回来,刚进书房,就看见已经在书架前翻阅书籍的杨涟。过年了嘛,登莱水师这些一起上过战场的兄弟部队,肯定是要去慰问一下的。但是慰问了登莱军,也不能厚此薄彼啊,于是宁波卫,靖海卫各处军营都跑了一趟,满世界喊同志们辛苦了,忙到元宵节前,才启程返回杭州。

    李沐虽然身居高位,但是大多都是武职,其实他的职位还是多少有些尴尬,虽然名义上李沐是东南三省的军政长官,但是毕竟不是科举出身的文官。这也就是在地方上,四五品的知府就算是高官了,一省布政使不过才是个三品,杨涟算得上东南三省等级最高的文官,挂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衔,二品,还是李沐的私人老师。

    大明文武殊途,以文御武,李沐身为一品的武官,虽然品级很高,但是如果不是等级低他很多的文官,是肯定不会买他的账的。

    李沐能在东南如鱼得水,一是他的品级比大多数地方官员高得太多,二来李沐在辽东战场上威名太盛,大家都知道只是朝廷害怕他掌兵太久难以调遣才让他巡牧东南,但是只要辽东建奴未灭,朝廷肯定是离不开他的。只要他不犯什么原则错误,东南各省的官员,估计是拿他没辙。

    所以李大公子最怕的就是回京,一回到京城,他这个一品的武官就不值钱了,那个部堂的堂官不是挂着一二品的衔。四九城内,路边卖油的小贩,说不准就是哪个清水衙门的官老爷,品级还都四五品朝上飘。

    “老师,我这刚回来,累死了,先不写了吧。”李沐和杨涟的关系,亦师亦友。两个人有师徒之谊,但是大部分时候说话随意的很,当然杨涟是李沐的老师这件事情,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广而告之。

    “你累什么?过个年这才几天,就给你懈怠成这个样子?我不管你参加浙江乡试是好玩还是闲的,但是你既然做了,就要做好,老夫最看不上那种半途而废的人。”杨涟毫不客气的说。

    “好好好,我写我写哈,写几篇啊?”李沐有气无力的走到书桌前坐下,提起笔来,却发现砚台是干的,当着杨涟的面,他也不好意思让伊宁过来研磨。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写十篇。”杨涟淡淡道。

    “什么?!”李沐听了杨涟的话,几乎跳了起来,色厉内荏的嚷嚷道:“杨大人,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我可是你的上官!”

    “坐下,快写。”杨涟低头看着一本不知从书架上哪里淘换来的书,眼皮子都没抬的说:“你这过了这么久的年,一篇文章都没写,补上也是应该的。”

    李沐看杨涟理都没理他,只好又坐回椅子上,骂骂咧咧的开始写文章。

    “要说打仗,云琪,老夫不如你,天下多的是人不如你,但要说写文章,你那个十八岁的弟弟都比你强不少。”杨涟低着头,淡淡的道。

    “那说明我老李家文武双全,啥样的都有,你懂什么。”李沐嘟囔着写文章,一边问道:“必也使无讼乎,这么老的题还写?”

    “必也使无讼乎”出自《大学》的第四章《本末》,原文是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意思是与人争辩诉讼,我的能力并不比别人强,而我的能力,就是使争辩不会发生。

    而如何避免争辩,自然就是老调重弹的施仁政,定人和。朱熹已经对这些部分有着立意上的定论,考生要做的就是要用尽量工整的对仗骈句,引经据典,文法严谨之余,还要读起来朗朗上口,议论有理有据,文风一气呵成。

    这对于每一个考生对于经史子集,诸子百家各类书籍的理解要求非常的高,客观的说,能够从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必然是文学素养集大成者。这样的人在语言和文学上的天赋毋庸置疑,写起其他的文学作品肯定也是得心应手。

    但是科举考试最大的弊端,在于考校这种僵硬的文学素养是唯一的方法,对于其他的各方面的才能并不关心,科举是好的制度,可惜最终成为统治者的工具,而渐渐失去了本身的价值。

    “这种大题,府学里都很少再练了。”李沐哼哼唧唧的说。

    大明开国科举两百年了,出题范围就只有四书五经那几本书,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已经被考官们搜刮遍了(四书五经其实字数并不多,比如《大学》其实就是《礼记》的第二篇,全文不过千字有余,但是研读透彻,又有自己的理解,就很不容易。)

    “哼,读书人,读圣贤之言,养浩然之气,岂能学那些无知小辈,为了考试出奇,割裂经典,断章取义,做些不知所云的文章。”杨涟气呼呼的道。

    “老师,时代在变化嘛,这是潮流。”李沐混自在一边贫嘴。

    “你别那么多话,赶紧写文章要紧,你别忘了浙江乡试谁是主考官。”杨涟眼睛一眯,阴测测的说道。

    哎呀,怎么忘了这茬儿,李沐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不仅是自己的老师,还是如假包换的浙江巡抚,浙江乡试的主考啊。

    “要得要得。”李沐和秦良玉待久了,跟着能惯善战的巾帼将军好的不学,倒是学了不少四川话,关键是李沐还没有学出别人的精髓,讲话还带着一股东北腔调,加上现在他那小人得志的表情,真是要多蹩脚,看起来有多轻浮,就有多猥琐。

    杨涟气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再跟我废话,老夫回去连你的学籍一起革了!”

    “好了好了,真是的,凶巴巴的。”李沐这才转过身用一种很恶心很娘炮的语气说。

    对于这个官居一品,世袭晋阳侯的学生,杨涟也是哭笑不得,这个时候李沐来这一下,把原来紧张的气氛一瞬间冲得烟消云散了。

    一直到了日薄西山,李沐的文章才总算做完了,其中只有中午若菡和李妍儿联袂(mei)来送饭的时候,杨涟算是看在两位郡主的面子上,才让李沐停了半个时辰。

    杨涟仔细地阅读着李沐的文章,每一个字都看得非常认真。杨涟此人确实是难得的君子,无论他这个老师做的有多不情愿,但是他既然答应了,就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从来没有敷衍了事过。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杨涟用朱笔在李沐的文章上画出几处文笔不达,词意模糊的地方,但是现在全篇文章已经没有几处红色的笔迹了,看得出李沐的进步还是非常可观的。

    看到杨涟放下了文章,李沐坐直了身子,这个时候,两人是正式的师生关系,出于对知识的尊重,李沐也收起了嘻嘻哈哈的表情,准备接受杨涟的批评。

    “云琪,你的文章,火候已经有了。”杨涟从来很少夸人,但是这一次,说明他终于比较满意了:“无论我是不是主考,这样的文章,在乡试中崭露头角,应该是不难的。”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杨涟似有所感的说:“你的文章,看似中规中矩,实则在极力隐忍,处处都能看出来四个字。”

    “什么字?”

    “不以为然。”杨涟一针见血的道:“引经众多却浅尝即止,对仗华丽却大而无物,全文对经史子集没有任何逾矩的理解。”

    “这样不好吗?”

    “对于中式来说,自然是好的,但是云琪,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这样的文章本不该是你所写。”杨涟叹道:“于你而言,圣贤之书不过是进身之阶,全然没有心向往之的感觉,实在是很危险。”

    杨涟抬起头,目光灼灼的对李沐道:“浙江乡试结束,我就要调职京师了,大明身患痼疾,国事艰难。云琪,大明的问题出在哪,我知道,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自从万历朝的张太岳颁行一条鞭法,削减宗室开支就极大缓解了朝廷的收支状况,天下就都知道了,大明的痼疾,一在税法,二在宗亲,但这二者,非有滔天权势者不敢改之!甚至皇上,都未必有这样的决心。”

    “老师。。。”

    “云琪,我知道你的目标,我也愿意支持你一次,只是祸国谋篡的事,我绝不容你。”杨涟紧紧的盯着李沐,在等他的回答。

    “老师放心,云琪发誓,此生只想兴大明国运,复华夏荣光,其他人神共戮的事,云琪绝不会做。”李沐虽然说得隐晦,但是他和杨涟都清楚,李沐说的人神共戮之事,是什么意思。

    “好。”杨涟只说了一个好字,就欣慰的笑了起来,笑声爽朗,似有解脱之意。

    “那为师就做你鞘中利剑,为你扫出一片晴空来。”

    这一天,是天启三年正月十六,李沐看着像是带着几分决绝之意的杨涟,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希望你蟾宫折桂,金榜题名。”杨涟笑着说道:“那方印章,是董玄宰还在给先帝当帝师的时候做的章,是送给我的,底下的印字是我找人磨了原来的字迹,我自己写上去的。虽说玉不是什么好材料,但是老夫也随身携带了二十年了,希望也能给你一点好运气吧。”

    李沐肃然起身,郑重行礼道:“多谢老师。”

    “有空,陪我去西湖逛逛吧,这婆娘孩子都在京城,身边也没个应景人,还是有些孤单的。”杨涟苦笑着道。

    “明天就去。”

第一百零七章 密访蒙古

    新年刚过,冰雪消融,春光正好,正是大明百姓们开始春耕的时节,而在此时,长城以外广袤的科尔沁大草原上,蒙古贵族的毡帐里,一场盛大的宴会正在举行。

    “呼图克图大汗,我代表我的父王,大金之主努尔哈赤陛下,祝您身体康健,永镇蒙古。”宴会觥筹交错间,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行了一个蒙古礼节,恭敬的说道。

    “那就多谢八贝勒了。”主位上坐着一个年轻的蒙古大汉。长年在蒙古草原上的风吹日晒导致他的皮肤黝黑而粗糙,一双像鹰凖一样的眼睛,几乎难以掩饰他的野心。

    呼图克图大汗就是现在蒙古黄金家族的掌舵人,蒙古帝国的第三十五任大汗,广袤的科尔沁草原上,大蒙古察哈尔部唯一的主人,林丹巴图尔,也称作林丹汗。

    那林丹汗口称八贝勒的年轻男子,自然就是老建奴努尔哈赤第八个儿子,皇太极了。

    自从广宁城下那一场大败之后,原本就伤重难愈的努尔哈赤,现在更是卧床不起,连饮食起居都成问题。随着努尔哈赤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其下一代继承人的问题也逐渐摆上了台面,原本纷纷隐藏在暗处各自显神通的贝勒爷们也渐渐开始半公开的争权夺利。大金的政局一片混乱,几乎有脱离掌控的趋势。

    原本皇太极布局已久的夺位计划因为该死的李沐小蛮子而变得千疮百孔,无论是他屠杀沈阳城的时候放过了自己的府邸,还是来迎娶自己的女儿,都做的那么明显,非要搞得路人皆知。仿佛从一开始,努尔哈赤十几个贝勒中,李沐就是冲着他来的一样。有的时候,皇太极甚至希望,如果避免不了,当初李沐要是能只杀了他的全家更好,这样对于他来说,正是可以扮演悲情博取信任的政治资本。在皇太极这样雄才大略的枭雄眼中,除了天下共主的无上荣光,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但是任凭皇太极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自己曾经在哪里得罪了这么一号人物,况且李沐才二十二岁,难道自己年轻的时候抢了哪个小娃儿的糖人,那个可怜的小孩子就是他?

    没有了努尔哈赤的信任,自己的兄弟们又不和自己一条心,四哥汤古代被大明俘虏杀害后,自己头顶上还有能力一争的就剩二贝勒代善了。

    正当所有的人都拼命在朝局中搅混水,往里面添沙子安插亲信的时候,皇太极聪明的把目光投向了蒙古。

    皇太极清楚,满蒙一家,是努尔哈赤的既定国策,因为凭借辽东贫瘠的土地,根本不可能耗得过地大物博的大明帝国。所以,联合蒙古,就几乎唯一的选择。

    也就是说,出于为大金未来计,能够得到蒙古认可和拥戴的人,就肯定是下一位大金的主人。任凭那些兄弟在朝廷里安插多少亲信也没用,只要坐上那个位置,扫除这些宵小之辈,还不是吹灰之力而已。

    皇太极不愧是大清帝国的太宗皇帝,此人不除,一定是整个华夏民族最可怕的敌人。

    “大汗,春节已经过去,现在正是草长马肥,冰消雪融的好时候,不知大汗准备什么时候南下扣关,与我大金协力,共击明国?”

    “南下?”林丹汗暗自思忖了一会儿,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八贝勒,不是我有意推脱,但是现在的状况你也是知道的。我大蒙古草原上还有很多未服王化的部落在,我短时间内恐怕不足以积蓄力量攻击明国啊。”

    “大汗,如果我大金愿意出铁骑三万,帮大汗平定科尔沁呢?”皇太极目光灼灼的看着林丹汗说。

    林丹汗手中的酒杯一紧,颇为心动,但是片刻之后,又松了开来:“八贝勒,你怕是在拿我当孩子哄吗?三万铁骑,好大的口气!不知道还以为满洲天下是你一个人的呢!”

    “大汗。”皇太极不仅没有尴尬,反而更理直气壮的道:“我想要的不仅是建州而已,我所图者,在大明天下!纵观满洲至今,我没有看到一个人,有如此气度,吞吐九州万方,如囊中之物的人杰。我知道大汗心向高远,如果大汗支持我继位,那我皇太极在此立誓,从此以后,满蒙一家,世代相传,永世不变。等我大军扫平南蛮,从河套到长江两岸,都是大蒙古的牧场!”

    “南下,明国。。。”林丹汗的野心,说到底不过是一统蒙古草原,对于吞并整个大明帝国,他没有那个想法,自恃也没有那个实力。

    从永乐年间,朱棣北征蒙古至今,大明已经把蒙古帝国压在长城以外两百年了,不仅大明已经习惯了,连蒙古自己也已经习惯了。

    好像双方维持着一种默契的冷平衡,一直也没有什么大的变故。

    “大汗,现在明国国政混乱,原来镇守辽东的李沐小蛮子也已经调任江南,只要我继承王位,大好河山,唾手可得。”皇太极继续不遗余力的游说林丹汗,说服蒙古,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方法。对于皇太极来说,这更像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毋庸置疑,他将成为大金的主人,自己的皇图霸业就可以展开第一步。赌输了,则唯死而已。

    “你们都给我出去!”林丹汗突然出言喝道,一时间满场欢乐的景象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他们的大汗。

    “没听到吗?!除了八贝勒,其他的给我滚!”林丹汗怒吼道。

    在场的所有人战战兢兢的退出去了,唯有皇太极的嘴脸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的笑容。

    林丹汗的失控,说明他动心了,他开始犹豫,开始摇摆不定了,这个时候更要努力的加一把火。

    “大汗,现在情势很明显,我大金连遭挫败,是不可争议的事实。”建奴屡战屡败,被锦州军打得丢盔弃甲,是不争的事实,没什么好隐瞒的,大方的承认反而显得诚意十足。“难听点说,现在的我们,如果想要保住满族苗裔,非同蒙古结盟不可。同样的,大汗,为了重复大蒙古的雄光,大汗现在也急需精锐的满洲勇士。我满洲子弟和大蒙古一样,都是马背上的勇士,都是长生天保佑下的臣民,本就应该同心同德,一统草原,南下中原,重建大蒙古帝国的辉煌!”其实建州女真本来和蒙古没有什么关系,倒是原来的海西女真和蒙古有些渊源。但是谈判向来就是这样,如同后世售楼处向顾客推销房产一样,有个水塘就叫水岸名邸,有片荒山就算观山名筑,牛皮不怕破,关系不怕远,先吹了再说。

    “来人,带八贝勒下去休息。”林丹汗对外吩咐到。说完帐外走进来几个蒙古侍女,请皇太极去偏帐歇息了。

    皇太极也知道这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决定的事情,任何事情过犹不及,总是拉着林丹汗灌输就显得自己居心叵测,当先也没有多说,大大方方的施礼告退,昂着头离开了。

    林丹汗看着皇太极离开的背影,眼里的杀机突现,但是不多时又暗淡了下去。

    “长生天保佑,我大蒙古,真的还有提兵南下,兵峰所指,都是我大蒙古的牧场的那一天吗?”林丹汗喃喃的说道。

第一百零八章 焚香起事

    大明天启三年二月二十日,因为建奴退兵后撤而稍稍有些平静下来的大明帝国,似乎又要有风雨袭来。

    此时,山东登州府。

    上一次建奴入境,几乎把整个登州府烧成一片白地,城墙也毁得七七八八了。但是随着建奴大军退却,山东布政使司再次派遣官员和工匠,开始缓慢的重建登州城。日子总还是要过的,新的登莱巡抚也已经在讨论之中,登州和莱州幸存下来的百姓都被要求重新回到原户籍地参加生产。

    可是登州和莱州已经被建奴掳掠一空,回到原址重建家园谈何容易?眼看到了春耕的时节,连下田的种子,都被各级官员吃拿卡要,层层盘剥,没了种子,错过了播种的季节,那就只有饿死的下场。难道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在建奴铁蹄下逃了一条命,最终还是跑不掉活活饿死的结局?

    当人面临绝望的时候,便开始不知觉的向往精神层面的解脱,以期待能有超越自然规律的奇迹发生。

    自从山东大旱,饿殍遍野,老百姓易子相食,境况极惨。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山东各府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法坛,那些法坛自称香教,供无生老母,传言能点石成金,撒豆成兵。就是那白花花的大米,也是弹指间就能堆积如山来。

    流言传的神乎其神,那不知在什么地方的无生老母还没有露面,就已经集结了数量庞大的信徒。从登州,莱州,青州等地迅速蔓延,没过多久,信众就已经有数十万之众。

    每一处村庄,都会起一座香坛,每一座香坛都有香主或者口称“师兄”的人掌管,这些人现在是真正的地方上的风云人物。由于刚遭兵灾,大部分当地官员手上无兵无卒,几乎都是光杆司令,有的时候,甚至不得不听命于这些能掌控动辄数千上万信徒的大师兄们。

    时间久了,这些香坛甚至开始逐渐控制地方政权,甚至把各级基层官员当做傀儡。

    登州的天阴沉沉的,但是看上去似乎并不会下雨,山东这两年的天气异常的干旱,很多田地颗粒无收,在这些香教的人口中,都是因为鲁王和衍圣公府横征暴敛,无生老母来惩罚他们了。

    二月二十日,登州香坛总坛,登州总坛香主徐鸿儒第一次站在了总坛最高的法座之前。

    曾经被很多信众视为信仰的法座,据说是无生老母在人间的托生之所,虽然传言很唬人,但是从来没人见过。

    “无生老母在上。”这是一次登州香教的一次总会,参加这次聚会的不仅有登州人,还有莱州府的,青州府的,兖州府的,四面八方的大师兄们带着香众赶到了登州,满场黑压压的人头,怕不是有五六万人。

    徐鸿儒只说了一句话,现在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静静地看着这位传说山东全省法力最高强的大师兄有什么话要说。

    “兄弟们,姐妹们!本座用尽元气向无生老母求肯,终于获得了她老人家的应允,今天,就在今天!无生老母将要降世这里,拯救大家与水火之中,从此我们就可以过上顿顿有肉吃,天天有酒喝的美日子了!”徐鸿儒极尽诱惑的喊道。

    “好!”

    “真是太好了!”

    “多谢大师兄!”

    场下的百姓们都沸腾了,信这教,也是逼得没法子了,这些是连当地的县令都恭恭敬敬对待的人,总该还是有些不一样的神通的吧,否则,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边待到百姓们稍稍安静一下,徐鸿儒就开始煞有其事的念起了不知名的咒语,具体说了什么没人听得清,只见台上渐渐的开始弥漫起了不知名的白烟,但是这白烟却没有任何味道。

    待到烟尘散去,那法座上赫然多了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但是却蒙着面纱看不出个面相来,令人惊讶的是,那女子看似坐姿坐在法座上,但是身体离那法座还有一定的距离,整个人稳稳的是悬在半空中的!

    “无生老母显灵,小的拜服!”徐鸿儒第一个跪倒在地上,五体投地的高声唱道。

    这边徐鸿儒一带头,底下的信众们都纷纷低下头去,跪在地上,虔诚的高呼:“无生老母在上,我等拜见上仙。”

    “平身吧。”那台上之人只轻轻说了一句话,却传出几里地,甚至回想在乡野之间,良久未决。

    “无生老母在上,下界众生困苦,求上仙垂怜,赐我等雨水稻种,给我等金银钱财,为众生指一条生路吧。”徐鸿儒跪在地上,头也不抬的说道。

    “不难。”那无生老母只说了两个字,随后两手一挥,一瞬间天空风向急转,风起云涌,似有大雨来临之兆。

    “淅沥沥”不多时,竟然真的传来了雨声,跪在地上的百姓正要惊喜,却感觉身上没有湿润的感觉,一抬头,发现天空中掉落下来的竟然是黄灿灿的稻谷!

    “神迹啊!真是神迹啊!”很多远道而来的其他各府的香主都惊呆了,一场用粮食下的雨,长这么大,真的是头一回看见。

    那些普通的信众更是被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当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时,只好都归功于神迹降临。

    要是李沐在,肯定会对这些封建迷信嗤之以鼻,下雨要是能下稻谷,母猪怎么不上树?

    可是在场的信众并不都像李沐那样受过现代社会的高等教育,这一切的神迹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要说原本可能对这个突然横空出世的无生老母有些怀疑之心的话,这一回,很多人都选择相信了。如果不是真的救苦救难的天庭神祇,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降临人间,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呢?

    就在信众的狂热一波高过一波的时候,那台上的无生老母又开口了:“尔等忠识过人,我心甚慰,然山东百姓离难,是乃正气被压,就算我能用法力压制邪气,但是待我返回天庭以后,就难以再次相助你们了。”

    “求上仙指条明路,救众生于危难啊。”徐鸿儒跪在地上头磕的震天响,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哭嚎道。

    “为图青,等雨来,雨若来,济东海,诸县平而万民得道。”说完这句话,无生老母再度化作一阵白烟,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待到法座上的人影彻底化为虚无,台下的人便开始纷纷窃窃私语,无生老母离开时的那句话,明显是解决现在山东一地,饥馑遍地的解脱之法。可是,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谁也没看到,就在这时,徐鸿儒对着台下一个人狠狠地使了一个眼色,那个人就突然站起来高呼起来:“我知道了!”

    大家纷纷循声望去,那个人穿着一身锦袍,看上去颇有威严之气,不多时,就有认出此人的人叫道:“那是莱州的徐员外,是举人老爷。”

    “哟,还是举人老爷。”这个年代,读书人是很受人尊敬,更不要说这种从层层选拔的考试中脱颖而出的有官身的人了,这些人在地方上,基本都有极高的社会地位和家族势力。

    “为图青,就是威海卫和青州,等雨来,就是登州和莱州,济东海就是济南和东昌,诸县平就是朱先平啊。同道们,我们要平掉山东所有的朱姓之人,万民就可以得救了!”那徐员外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

    “所有姓朱的?”很多人已经从这句话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但是信众现在激情高昂,根本不是个别人能够影响的。

    “鲁王朱寿宏,鱼肉百姓,侵占田亩,导致山东百姓几无立锥之地!杀鲁王,分田地,我们就有饭吃了!”徐鸿儒也站了起来高声呼喊道。

    “杀鲁王!杀鲁王!”

    “鲁王在何处?!”徐鸿儒又大喊道。

    “济南!济南!”

    “那我们打济南,分田地,享富贵!”徐鸿儒状若疯狂的叫喊道。

    原本,这些百姓们本是那么容易被煽动,但是原本今年春耕就连种子都没有,官府还执意不减赋税,老百姓真的已经十死无生,加上无生老母一番煽风点火,杀官造反,几乎是唯一的出路!

    天启三年,二月二十日,山东香教造反起事,头领徐鸿儒自号中兴福烈帝,年号大成兴胜(历史上,徐鸿儒起义发生在天启二年,地点是山东郓城县,此处写登州,是为了情节加工)。

    山东全境各处香坛纷纷云起响应,老百姓“多携持妇子、牵牛架车、裹粮橐饭,争趋赴之,竞以为上西天云。”,义军头带红巾,数月之间,先得巨野,渡京杭运河,攻占滕县、邹县,袭击曲阜。朝廷震动,天下震动。

    此事传到江南已经是半月之后,李沐由于身负东南经略一职,朝廷下旨给他,为防叛军顺京杭大运河南下朝廷赋税重地,要求东南各省严加警备,防范叛军,尤其是运河沿岸,更要尤其警惕,出了问题,决不轻饶!

    却说李沐在杭州接到邸报,却没有多么的意外,只是蔚然叹了一口气:“从徐鸿儒起,王二起义、李自成起义、张献忠起义,可怕的全国动荡,真的就要开始了吗?大明帝国,还能给我多少时间?”

第一百零九章 谁人可往

    山东香教起事,山东诸府县几乎无一幸免,都遭到了波及,但是现在青州和济南一带的卫所杂兵不过三四万人,自保尚且困难,更是无力平定叛乱,山东布政使司和山东都指挥使司几乎一天三次的发信向北京告急。山东全境已无可战之兵,若是放任叛军发展壮大,则不出数月,山东不复归于王土矣!

    眼看着山东局势崩坏,朝廷也是为怎么平叛,如何平叛吵成了一锅粥。

    现在的魏忠贤,就怕召集各部堂官开廷会,吵来吵去没一个有用的建议,简直一个头顶两个大。

    但是问题总是要解决,总不能任由山东被叛军占领吧,没有办法,火烧眉毛了,魏忠贤还是硬着头皮又召集各部官员,想找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来。

    “魏相,现在国库您是知道的,”户部尚书吴甘中焦急的说道:“前些日子,朝廷平辽的银子才发出去,这辽东巡抚袁大人上任,按皇上的吩咐,又给了七十万的饷。刚刚大过年的,满朝在京同僚,除了半个月的薪俸,还有半个月是开的广济仓的旧粮食抵的,已经搞得天怒人怨。这要是平叛,再让我支出一百万,魏相,真没有了,户部的大仓现在都能跑老鼠了!”

    魏忠贤是司礼监掌印,一般对于这样的大太监,满朝文武都要尊称一声内相,像吴甘中这样不想得罪他的,干脆就称呼为魏相了。

    “户部还有多少银子。”说话的是内阁首辅大臣叶向高,叶阁老历经三朝,桃李满天下,满朝文武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敢不看魏忠贤的脸色,想开口就开口。

    “启禀首揆,还有。。。还有五万两。”吴甘中低声道。

    “什么?”听了吴甘中的话,兵部尚书田吉立刻就炸毛了:“你让我调两万京营,就给我五万两?!吴大人,要不这兵你去带吧,我兵部衙门,可接不下这个活儿”田吉是阉党的核心人物,号称阉党五虎之一,指着不是阉党的同品同级的吴甘中鼻子骂,对方却一声都不敢吭。

    “吴大人,这户部的库银,怕不是被你一人儿搬家里修房子去喽。”左都御史崔呈秀不阴不阳的说道。

    这话一出,吴甘中立刻汗流浃背,赶紧摆手道“崔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当值户部十几年了,未曾挪用过一两库银,怎可如此冤枉好人。”

    “哼。”魏忠贤听说这话,冷哼了一声,淡淡的道:“这么大个家,给你管的就剩五万两银子,你以为不贪,就没有罪了吗?”

    吴甘中听着魏忠贤的话,冷汗蹭蹭的往外冒,他算是看出来了,阉党这是要看准他这个国库大管家的位子啊,现在兵部,工部,刑部都落入阉党手中,若是户部再给出去,那朝政还有的救吗?到时候还不是由得这些贪得无厌的豺狼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魏相,实非下官不尽心尽力,实在是收入太少了啊,今年国库岁入一千六百万两,还完往年的债,就只剩下五百万两了,就这样,还有很多地方的税,都征到天启六年以后去了。云南平叛要钱,辽东前线要钱,九边前线要钱,漕运要钱,河工要钱。魏相,家大业大,到处都是饥荒,我小心经营,好不容易维持住,谁知道会出这么大的乱子,一百万两,实在是拿不出来啊。”吴甘中说着说着,竟然老泪纵横,看来国家财政的凄惨状况,确实把老尚书折磨得不轻。

    “吴尚书,反贼肯定是要剿的,不可能放任他们发展壮大。不行的话,京营就不要用了,现在辽东建奴消停了不少,调辽东军入关剿一下吧,他们能把建奴打得丢盔弃甲,平定一下山东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军饷你看着给,无论怎么样,开战的事情,二十万两要有的,你就是把你那户部衙门卖了,也得给我凑出来。”正当吴甘中被逼到绝境的时候,首辅叶向高缓缓的说话了,叶阁老一说话,在场的人都不吭声了,阉党的其他成员只好恨恨的看了吴甘中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叶向高的决定。

    “下官遵命。”吴甘中应诺道。

    魏忠贤倒也无所谓,叶阁老历经三朝,是有真本事的,魏忠贤自然也不想把大明朝搞灭亡了,那他的荣华富贵还不是镜花水月了么。所以只要叶向高不跟魏忠贤对着干,魏忠贤还会刻意的维护一下首辅的权威。

    “辽东巡抚袁崇焕刚刚离京赴辽东上任,人还没到宁远呢,怎么调的起来?”论起调动军队,当然是兵部该管的事务,兵部尚书田吉自然要出声论述一下可行性。

    “不是还有熊廷弼吗?让他带锦州军去。”叶向高缓缓的说道。

    提起熊廷弼,阉党众人脸上都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熊廷弼和阉党不对付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当初听了李沐的话,把熊廷弼赶到了辽东那个苦寒的前线去,没想到没两年,这老小子跟着李柱国,竟然混发达了,各种战功加起来,也已经是个从一品的光禄大夫,让很多阉党官员好不郁闷。

    这要是派往山东,又立了功,那岂不是更骑到阉党头上去了。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魏忠贤,没想到魏忠贤竟然没有反对,反而点点头道:“熊督师久经沙场,老持稳重,前往山东平叛也是应该的。”

    这一下,把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大跳,看魏忠贤的称呼,熊督师!这么多年,提起熊廷弼,魏忠贤哪一次不是咬牙切齿的口称“老东西”,就算当着皇上的面,魏忠贤也是这么叫的。却没想到今天转了性子,竟然尊称了一句熊督师。

    既然内相和首相都点头了,那这事就算定下来了,在大明现有的体制下,就算是皇上来反对都没有用了,熊廷弼前往山东平叛自此成为板上钉钉的圣旨。

    要说朱元璋开国的时候,费尽心思的废除了宰相,后世子孙却创造了权力更大的内阁首辅大臣,不知道朱元璋知道了,会是什么感受。

    如果锦州军去,那至少钱的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辽东今年的军饷,户部已经勒紧了裤腰带发过了,因为面对建奴主力,这个户部也不敢随意拖延,要是前线因为军饷吃了败仗,他户部吴尚书就不是罢官回家那么简单的事儿了,很可能要人头落地!

    这一回,吴甘中敢拍着胸脯说,锦州镇的饷,户部一分不少的给了,剩下的二十万,我吴甘中卖了宅基地也给你凑上,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怪不到他的头上。

    要说叶向高确实不愧三朝老臣,只是反手之间,不仅提出了一个有效的解决办法,还为吴甘中免除了未来可能有的危机,算是一石二鸟之计,难得的是,阉党还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因为目前来看,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正当大家以为这事已经成为定局的时候,魏忠贤突然开口道:“锦州军是熊廷弼下辖不假,但是毕竟是李柱国更熟悉一些。”魏忠贤那阴恻恻的眼光扫过吴甘中已经惨白的脸,轻蔑一笑道:“熊廷弼去,倒是可以,但是同时还是要受李柱国节制一下,也是万全起见嘛。”

    锦州巡抚去山东平叛还要受东南经略的节制,这是什么道理?但是阉党众人都知道,因为李柱国和魏相,和咱们是一条心啊,有他看着锦州军,岂能让熊廷弼做大了!

    李沐的手段,尤其是领兵作战的手段,大家都是服气的,这一点在大明朝,上到皇上,文武百官,下到九州万方的老百姓,没有人有异议。

    “那就这么说了。”叶向高也没有反对,中气十足的道:“劳烦翰林院拟个旨,通政司尽快发出去,熊廷弼兼任山东巡抚,李沐兼任山东兵备监军道,这个乱子这么久了,搞得京师人心惶惶,真是不应该,三个月之内,把反贼平了,我给他两一人升一级。”

    “可以。”魏忠贤也点点头。

    廷议结束之后,圣旨迅速发出,大明的战争机器再一次运转起来,一开始,谁也没把这些造反的香教信众当一回事。。。

第一百一十章 调兵

    朝廷的圣旨传到锦州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十二了。

    熊廷弼坐镇锦州镇,所有的军事训练方针几乎完全照搬李沐的思路,随着锦州镇军事改革的进行,军队的战斗力也有了巨大的提高。

    对于各种军队各级军官的改革以后再说,对于军队的要求,李沐提出了一个非常奇怪而且代价很高的要求,所有的锦州军官兵,无论品级,职位,籍贯,必须要识字读书,就算是文盲了半辈子,也要从头开始学起。

    在这个年代,不仅士兵大部分都是文盲,就连不少身有品级的军官,都大部分不识字,军队的战斗力,完全取决于粮食,金钱,女人等直接利益的诱惑,官兵不知为何而战,不知道战争的意义,不理解战争的残酷。

    这样的军队,有的时候对自己人比对敌人还可怕,辽西将门和关宁军数次杀良冒功就可以看出来,用利益捆绑的军队,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和敌人相比,有的时候危害更有甚之。

    锦州镇每年都会有两次军事理论考试,考试所得成绩和军事技能测试的成绩将会作为升迁的唯一标准。

    连续三次考试没有及格者,就会被彻底扫地出门。

    有了文化基础的锦州军士兵,令行禁止,步调一致,意志坚定,已经渐渐有了近代军队的雏形。

    熊廷弼接到圣旨之后,并没有大张旗鼓的直接向全军宣布,锦州镇现有员额三万三千余人,北云兵有员额五千余人,加上划归锦州镇下辖的在广宁之战中损失惨重,尚在恢复元气,只有五千余员额的广宁卫,全镇不过四万三千余人。

    这些兵力,几乎要对抗整个满州政权的压力,就算是满洲连遭数次大败,据李沐的估算,现在的建奴,尚有精锐的满族骑兵大约七八万人,另有改编,投诚,强行征发的汉军将近十万。

    建奴的经济形态,很大程度上还依旧处于半奴隶社会的低级形态,生产效率极低,以自己的经济实力根本不足以供养如此庞大的军队,所以,南下劫掠大明,几乎是建奴政权赖以维持的唯一方法。

    每一次劫掠,就像是赌博一般,只要连续几年毫无所获,建奴政权的经济体系就会彻底崩溃。但是如果不维持强大的军队,在面对大明帝国的时候,又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这就是以小博大,必须付出的代价。

    大明部署在辽东的军队,光宁远,大宁,广宁中卫,左屯卫,大凌河堡就有将近二十万关宁军,这些军队装备精良,饷银丰厚,不比建奴差到哪去。另外蓟门和山海关还有四万多驻军,更不要说这些军队还依据着大明举倾国之力构造的宁锦防线和蓟门长城。所以,战争的胜败,从来就不是精良的武备,坚固的堡垒和数量庞大的军队就一定能解决的问题。

    圣旨已下,兵,肯定是要出的,赴山东平叛,要多少兵,要怎么打,说到底,现在锦州镇两眼一抹黑。山东不是锦州的辖境,平时根本也不会收集山东各地的情报,贸然出兵,很有可能被占了地利优势的敌人绕得团团转。

    “成儿,现在冬季已过,辽东冰消雪融,我们前线压力不小,到底抽出多少员额去山东,我真是很为难。”在锦州经略府内,熊廷弼和熊成父子两个正在对着圣旨小声的交谈着。

    “爹,山东那个地方,说什么香教香教的,我看就是白莲教那帮反贼罢了,您年轻的时候,打白莲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乌合之众尔,抽个几千人马,把它平了就是。”熊成现在是北云兵的统领,手里五千精锐几乎无敌于天下,现在飘的都要没边了。

    北云兵历经一年,终于开始换装最新的带有膛线和瞄具的天启二式步枪,要不是由于新枪造价高昂,一年只能造一千支,熊成敢说,给他三万支新枪,他真敢去打沈阳。

    “军国大事,岂能胡闹。”熊廷弼非常不满的冷哼一声,熊成立刻缩了缩脑袋不敢说话了。老熊看了看熊成那似乎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就是剿过白莲,我才怕去打这个仗,说那些人是反贼,其实都不过是可怜人啊。白莲教的精锐叛军不过就那几千人,无论走到哪里,就把老百姓的房子一把火烧了,把家产拿出来平分,逼着你不得不跟着他们走,加上老百姓本身生活就苦,这才不得已上了战场。”

    “爹,那这么说,咱们专打那些精锐反贼就是。”熊成道。

    “废话,这些反贼裹挟百姓,混迹其中,多者达数十万人,我上哪把那几千人拎出来给你杀?你都是统领了,手上五千多精锐,能不能用点脑子!”熊廷弼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儿子道,而后抬头看了看那卷放在供桌上的,明黄色的圣旨,摇了摇头,又缓缓的说:“剿灭反贼,真正的反贼能抓到数百就算不错了,其他的都散落回各地,再图机会,徐鸿儒不是第一个,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个。每次平叛,老百姓死伤数万都是轻的,上一次嘉靖爷还在世的时候,平山东之乱,山东布政使关于死了多少人,都没敢说!一句死者以十万计就把几十万活生生的人命一笔带过了!”

    “爹,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们造反不管啊。”熊成小心的说道。

    “成儿,你知道,为什么我在战场上这么多年,却甘心听云琪的调遣,尽心尽力的帮他守住这份家业吗?”熊廷弼没有接着熊成的话说,而是忽然提起了李沐。

    “孩儿不知。”熊成嘴上说着不知道,心里却在暗暗的腹诽道,当时您老人家在大牢里朝不保夕,要不是云琪救你,现在估计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喽。

    熊廷弼看熊成那表情,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说道:“李云琪这个小子,确实和常人不一样,他是武臣,却又不是纯粹的武臣,武臣从来只管刀兵,不管对错,而他,则兼而有之。”

    “这话,不只是他,我都听了好多遍了,您说过,秦良玉将军说过,杨涟杨大人也说过。我倒不觉得他有什么不一样的。”熊成奇怪的说。

    “他说得对,山东的问题,甚至大明的问题,都不是兵家可以解决的。”熊廷弼像是对熊成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良久之后,才对熊成说道:“现在看来,锦州镇的兵员最多只能抽调出五千,你那北云兵还是先不要动了,锦州城至少要有两万兵守城,否则丢了锦州,可就了不得了。”

    “那怎么办,我们上哪调兵去?难道现征吗?”熊成想了想,不置可否的说道。

    “调朝鲜的驻军吧。”熊廷弼说道:“朝鲜汉城和江原驻军一万,完全没有必要,现在朝鲜情势稳定,南人党式微,世子翊卫司已经解散,留那么多驻军有些大材小用了。汉城留两千兵驻扎,让忠武营留下就行,剩下的各营和江原的驻军加上锦州抽五千,一万三,足够了。”

    “朝廷要父亲亲自去山东?”熊成也没有意见,因为现在明显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只是对熊廷弼卸下防务跑去山东平叛的事情有些奇怪。

    “东江总兵毛文龙毛军门会代我节制一下诸军事务,但那只是名义上的,反正大事小事现在就只能交给你了。”熊廷弼说道:“你也不用担心,建奴那边现在乱得跟锅粥一样,暂时顾不得南下,这段时间,诸军该干什么干什么,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孩儿醒得。”

    “唉,要是关宁军可用,现在何尝不是平定建奴的好机会,奈何天不佑我大明,像李沐这样的奇才,却被远调江南平倭,自从三大征后,倭寇都绝迹了快三十年了,朝廷还真是,有趣的很。”熊廷弼气哼哼的道。

    “爹,慎言啊,现在我们自己不打紧,还是要为云琪守住锦州军这最后的希望啊。”熊成赶紧提醒熊廷弼道。

    “唉,山河破碎,党争不息,我大明前路,又在哪里呢。”熊督师怅惘一叹,不觉有些痴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知君心似我心否

    朝鲜,汉城府。

    驻扎在汉城的锦州军士卒有七千多人,现在看来,大部分士卒纷纷收集兵器,把大量的粮草装车,少量拥有火枪的火铳手,也把火枪擦亮,小心翼翼的和火药弹丸放在一起,用帆布裹严实了,放到了专门运送武器的马车上。

    汉城军营里,士兵们大声谈笑,熙熙攘攘,好久没有平静,大家都是嘻嘻哈哈,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这里的锦州军士卒大多都是在辽东战场上对阵过建奴铁骑的精锐,现在接到一个去山东平叛的任务,在大部分人看来,还不是手到擒来的战功吗?

    山东那个地方,在大明,穷是穷出了名的,现代中国的河北,现在是京师辖地,驻军上万。所以每次边境有事,倒霉的无非就是陕西,山东这几个离边墙较近却又无力防守的省份。

    汉城军营里一片轻松祥和,而到了朝鲜高高的宫墙之内,昌德宫的明德殿中,气氛忽然就变得压抑了许多。

    现在昌德宫完全由大明军队掌控,原先有驻汉城的明军各营轮换值守,但是现在大部分营头都抽调回国了,只剩下忠武营两千官兵和他们的统领——游击将军江帆。

    无奈之下,原来昌德宫的守备兵力,从两千收缩到了六百人,否则无法保证三班轮换,不可能让士兵二十四小时盯着宫城,那也根本不现实。

    至于城内治安和驻防,就只好全权委托给汉城府和朝鲜还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内禁卫,江帆也没有四只手,用两千兵管一个汉城,实在显得有些杯水车薪。

    此时的昌德宫内,已经被软禁快一年的朝鲜王李倧正在偏殿内和一群身着太监服饰的宦官们说着什么,可若是有朝鲜高官在此,肯定能一眼看出,这些打扮成宦官的人,分明大部分都是之前支持李倧政变登基的朝鲜官员。包括南人党的郑经世、李睟光,西人党的徐渻、吴允谦,还有其他一些小角色诸如申景禛、李曙、崔鸣吉、李兴立、具宏、沈命世等,几乎都是李倧的心腹。这些人都是在当初论功时被封为第一等功臣而受到褒奖的,除了金瑬、李贵、金自点、沈器远几人已经死于上一次李沐带领锦州军进行的宫变外,其余的忠心干将都已经齐聚一堂。

    “殿下,大殿烧厨房的徐尚宫已经来了信儿,一筐子大鱼,已经放了七七八八,现在剩的几条,差不多可以做成料理端上桌了。”说话的是原来南人党的领袖郑经世,南人党李适之乱,郑经世极力阻止,后来深受李倧信任,几乎是李倧手下最重要的幕僚。

    “是啊,殿下。”郑经世一开口,其他的心腹也附和道:“大鱼都放走了,剩下的鱼要是再不做成菜,怕是柴火要湿了,点不着了。”

    听着这帮属下一会儿鱼一会儿柴火的,李倧竟然微微沉吟起来,过了很久才幽幽的道:“这菜,真的能做的好?”

    低下的一众心腹不做声了,似乎谁也不敢保证菜一定能做的好,就像谁也不敢保证,若是真的在这个时候对锦州军下手,就一定会成功。

    过了数息,郑经世才缓缓开口道:“殿下,不是能不能做好的问题,是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待到河水干了,鱼还是会回来的。”

    李倧说的是菜肴,其实不过是趁着锦州军撤离汉城的时候,重新掌控朝鲜的国政罢了,他们自以为说的隐晦,实际上有心人一听便知。

    “那边的人,靠得住吗?”李倧有些不确定的问。

    “殿下,还是那句话,无论靠得住与否,这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郑经世坚定的说道。

    “好,那就按计划行事。”李倧定了定神,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

    “臣等为殿下效死!”满屋子的人都齐声唱道,用的大都是并不标准的朝鲜语,声音也压低到了极点,生怕惊动了宫城内的士兵。

    看着眼前的景象,李倧仿佛又活了过来,那个曾经靠军队政变得到国器的仁祖大王,好像真的就要回来了。

    此时,在朝鲜的一处别院内,一个生的明眸善睐,清纯动人,身材窈窕的绝色美人,正在院子中庭的一棵枇杷树下发呆,姑娘身材苗条,比例绝佳,简直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更诱人的是她一双浑圆紧致的双腿,使得佳人身量很高,放在后世,绝对是一等一的名模底子。

    这个娇媚动人的女子,自然就是救了李沐数次,却又离开了他的洛鸢了。

    此时的洛鸢,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轻纱长裙,腿上放着一张断了琴弦的伽倻琴,正在痴痴的看着眼前诱人的枇杷,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时候,洛鸢出现在汉城,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动用白莲教这些年在朝鲜积累的资源,协助李倧夺回朝鲜的军政大权。

    其实洛鸢知道,李倧要是还想做朝鲜王,就绝不可能无故对宫城内的锦州军士卒下手,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让白莲教众攻击宫城,李倧从后袭之,对外宣称白莲教徒造反夺城,朝鲜王力战平叛。

    反正对于白莲教来说,最多最不值钱的,就是那些数量庞大的信众,只要大明还是如今这副国事糜烂的样子。那么白莲教就不会缺少生存的土壤。

    可是她呢,过几天,她就要从幕后走到台前,她就要被打上反贼的标签,只要大明不亡国,这个标签就永远不会洗去。

    洛鸢想着想着,眼泪顺着脸颊轻轻的滴落下来。

    有的人,总是失去了才知道可贵,离开李沐的日子里,洛鸢心里的思念就像杂草一样疯长起来,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不能回去,也许是女性的矜持,也许是另有隐情,让她把思念一直狠狠地压在心底。

    但是想一个人,又岂是能压得住的?洛鸢压得越狠,反而刻得越深,直到现在,就连她自己也只好承认,自己心里恐怕,是有那个坏人的影子了。

    洛鸢想着,待到汉城风起,白莲攻城,自己和他就永世不会再相见了吧,就算是他愿意来找我,为他身家性命计,我也决不能让他和我这个反贼扯上关系。否则别看他现在权柄甚重,抄家灭门也不过旦夕之间。

    想着想着,洛鸢自失的笑了,自己在这里想入非非,也许别人早就把自己忘了,只剩下一个弱女子可怜巴巴的自作多情,真是可笑的很。

    “不知君心似我心否。。。”洛鸢喃喃的道:“李大公子,李督师,李柱国。。。坏人,你,会想我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如何是好

    正当洛鸢在遥远的汉城为了没良心的李大人独自神伤的时候,这个负心汉正在满意的看着眼前换了一身曼妙裙装的李妍儿不住的咂舌。

    “妍儿,就你这身,说倾国倾城都是谦虚的,放在外面简直要引起交通事故的。”李沐眼中毫不掩饰的灼灼目光,看得李妍儿羞意上涌,却又有几分小小的得意。

    李妍儿此时穿着一身黑色的洋装,胸口甚至用少量的黑纱做了点缀,裙摆尚且比较保守,只是在膝盖上5公分的样子,露出一截粉雕玉琢的小腿,腰间系上一根白色的腰带,把李妍儿盈盈一握的腰肢衬托得分外诱人。

    李沐想着,这后世的衣服款式,虽然不一定有当下流行的汉装更好看,但是确实有助于凸显女性的曲线美。大明的汉装,尤其是贵族千金们的装扮,美则美矣,但是像李妍儿这样身材绝佳的美女,自己都不能好好欣赏一下实在是太可惜了。

    “云琪哥哥,这样。。。这样真的好羞人啊。”李妍儿红着脸,扭扭捏捏地道:“我还是换下来吧,这个裙子总是紧紧的贴着身上,真的有些。。。有些逾矩了吧。”

    “换什么,不许换,这样多好看,菡儿呢,怎么还没有出来。”李妍儿羊入虎口,哪里还能做的了主了,被李沐一脸坏笑的制止了她企图临阵脱逃的举动。

    “菡儿姐姐,怕是不敢出来咯。”说起若菡,李妍儿竟然也如银铃般的笑了出来,不知道若菡是换了一件什么样的衣裳。

    “妍儿你去看看她,在内室换个衣服换那么久,不知道以为丢了呢。”李沐装作有些不满的说道。

    李妍儿巧笑嫣然的答应一声,跑到内室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听见两个姑娘一阵嘻嘻哈哈的打闹,之后李妍儿好不容易才把若菡连推带搡的给拉了出来。

    若菡的穿着,比起李妍儿,说好听点叫青春活泼,其实就是比较开放一些,姑娘一身白色的百褶连衣短裙,腰间一条丝质的腰带,腰带的中间还有一块闪闪发光的粉色宝石,看上去应该价值不菲。

    其实若是放在现在,这身衣服本该是姑娘们夏天常见的裙装,但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太过于超前了,李妍儿虽然有自己的印染工坊,但是还是不敢把这样的衣服穿出去,所以也只是在房中换一换,让李沐饱一饱眼福。

    但是李沐倒是起了小心思,他让李妍儿专门开辟出一间小屋子,一次只接待一位客人,并且指明了屋子里所展示的服装,只能用于内院闺房之乐,而不能穿上招摇过市。

    其实李沐倒是有些小看古人了,对于闺房床第之欢,中华其实也有很悠久的历史,很多稀奇古怪的“玩具”可能连现代人都没有见过。彼时男女大防严重,只是限定于不相熟识的男女之间,或者待字闺中的小姐。而对于已经成婚的夫妻,古人视敦伦之道为理所应当,乃与自然和谐之道,很多古书甚至有对夫妻于庭院间交欢的描写,并且在当时的人眼中习以为常。

    但是由于女工的普及和成衣价格的高昂,很少有人在这个时代,开设有各种风格的服装店,那些小的成衣铺子,也只不过是提供款式参考,然后根据顾客的要求用布料裁制罢了。

    连成衣产业都不发达的大明,更不要说对于某些情趣服饰的生产了,李沐其实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设计,只是将后世姑娘们与爱郎约会常用的各种夏装一一画出,再由李妍儿这个天才设计师加以加工。倒不是说真的有多漂亮,只是很多的衣服巧妙的迎合了男人某些不能说出口的心理,加上从没有见过的东西总是能给人带来新鲜感。一时间,杭州城内各家有了夫婿的太太们风起云涌,掀起了一阵内院争宠的高潮。

    若菡本就是李沐所见过的最美的绝色,身材不仅比例奇好,而且由于弓马娴熟,比起李妍儿的柔弱,显得更加饱满而有活力,一双紧致的美腿露在外面,看得李沐心中杂草乱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边李沐正恨自己少生了两双眼睛的时候,门外传来伊宁的声音,伊宁先是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带着不确定的声音道:“公子有空吗?前厅三跃大哥说有辽东密报。”

    “伊宁来了,快躲起来,要是让她看见了,真是羞也羞死了。”这边伊宁声音响起,李沐还没说话,两个屋内正做时装秀的姑娘就像受了惊的小兔子吓得赶紧躲到了屏风后面,一时间乱作一团。

    李沐也怕真让姑娘恼羞成怒了,于是也等到两人藏好,这才柔声道:“进来吧。”

    伊宁倒是不知道公子的房间里有这么多活色生香的剧情,轻轻的推开门之后,蹑手蹑脚的跑到李沐身边,手里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食盒。打开之后,变戏法一样从食盒里取出了一盘猪肉铺,一个陶瓷的小罐子和一小包剥得好好的瓜子仁。

    在食盒的下一层,辽东带着火漆的密信正安静的躺在下面。

    哎呀,伊宁就是伊宁,和谁都不一样。李沐对这个小侍女的贴心,真是喜爱到了十分,要说对于若菡和李妍儿是爱恋,对于伊宁就是彻底的宠溺,几乎没有原则可言。

    李沐打开小罐子,里面是温热的牛奶,让李沐一瞬间甚至有些感动了,有一个人,这么用心的对自己好,哪怕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也是难得的幸运和福气吧。

    李沐把罐子拿起来,轻轻嘬了一口牛奶,吃了一块猪肉脯,顿时觉得一天公务的疲惫尽去,温柔的对伊宁说:“早点去休息吧,很晚了,明天早上晚些来给我送吃食吧,这刚开春,天还凉的紧,别冻坏了。”

    李沐话一说完,伊宁的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看着李沐把牛奶喝了,把猪肉铺消灭干净,把瓜子仁拿在手里之后,才满意的说:“不打扰公子休息了,今天夫人叫了西子楼的驴肉包子,生的买回来的,说是早上蒸来吃补充阳气,明天给公子送来。”说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萌萌的看着李沐,颇有你不答应我就不走的架势。

    “好好好,你来你来,不知好坏的小东西,我是心疼你啊。”李沐无奈的道。

    “嘻嘻,那公子先睡吧,我明早请你吃包子,晚安哦。”可爱的小伊宁也学着李沐说起了晚安,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伊宁离开之后,李妍儿和若菡也换了衣服回屋休息了,虽然两人都已经想好要做李沐一生一世的妻,但是毕竟名分未成,让他过过眼瘾也就算了,别的事情,当然还是难以接受的。

    屋内没多久,就剩下李沐一个人了,他抽出密报,眉头却不自觉的紧锁起来。

    朝鲜驻军抽调,汉城情势稳定?李沐看着这封熊成写的密信,不觉有些奇怪,前些日子不是才刚刚传信“朝鲜有变”吗?

    李沐掏出原来的纸条,发现两封信件上的笔迹颇有不同,虽然署着熊成的名字但是好像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李沐仔细翻着那张“朝鲜有变”的字条,在反面的角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菱形,好像还有一根淡淡的细线穿在其中。

    “这是什么?”李沐奇怪的看着个标记:“画着像是个。。。风筝。”

    “风筝?!”李沐脑中灵光一闪,风筝在这个时代,叫纸鸢。

    洛姑娘,是你吗?李沐低低的想到,朝鲜有变,她要干什么?

    “好,李云琪,若是你再找到我,我就生生世世跟着你,你让我走,我也再也不走了。”

    那年那天,中庭槐树下,锦州城侯府内,那个高挑的姑娘,带着决绝和不舍,留下了那句让李沐难以忘怀的话。

    “可若是你真的要造反,我如何能保得住你啊。”李沐低声道,摇了摇头,熄了灯盏,房内光线暗了下来,间或能听见一声微弱的叹息。

第一百一十三章 民抄董宦

    第二天晌午,难得有一天休沐的李沐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满意的吃着伊宁送来的驴肉包子,一边看着自己的舅舅范景文留给自己的经史集注。

    这边正在努力得啃着参考书呢,门外就传来伊宁有些急切的声音:“公子,三跃将军请你去前厅。说有要事禀报。”

    “三跃?这放假的日子能有什么事?”李沐咕哝了一句,对门外喊道:“就来!”然后赶紧放下书,拿起手边一个还有些温热的驴肉包子,紧赶着来到了李府前厅。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三跃那是老伙计了,李沐也没有跟他客气,再看三跃一脸兴奋之色,嘴里叼着半块葱油煎饼,合着他也给自己放假呢,到现在才床。

    “公子,松江那边有消息说,那绿英好像是不幸死了,陆家人把董府告了!结果董祖常带人去拿陆绍芳,结果失手打死了陆绍芳的母亲,现在民怨沸腾,华亭县已经管不住了!”三跃兴冲冲的道,对于他来说,爱和恨都很简单,对于他来说,抢了他心爱的姑娘的人,倒霉了自然是件开心的事情。

    “意料之中。”李沐倒没有太大的意外,一来华亭倒董是历史事件,只要没有特别大的变故,就必然会发生。二来自己堂堂东南经略,处心积虑的算计一个离退休老干部,这要是都办不成,是在愧对他李沐在辽东战场上杀敌盈野的美名。

    大明朝堂和宋代有些相仿,一直以来都流行君子政治,即攻击对手以对方罢官回家为底线,很少把人往死里整,李沐初来乍到的,自然不能现在就坏了规矩。但是董氏这样的地方恶势力,不整死他李沐自己又有一些不甘心。

    正义感这个东西,在自己有能力抒发一下的时候,李沐也不介意追求一下高尚的精神境界。

    何况民心似铁,没有他董家在东南搞得天怒人怨的劣迹,以董其昌的赫然文名,李沐还真得掂量一下。

    具体的审案过程,李沐不知道,但是大概也能猜一下,董其昌虽然在李大公子眼里未必就是什么值得重视的正经菜式,但是绝对不是华亭县能够惹得起的,帝师的名头可不是吹出来的。就算华亭县正义感爆棚,真的要为民请命,只要董府表明了不服判决,就华亭县那几个衙役,是不可能拿奴仆过万的董家怎么样的。

    时间久了,要么华亭县一意坚持,县令卷铺盖走人,要么此时大家都不再提,从此不了了之。

    所以这个案,董府不会输,但是既然要赢,李沐不介意让你们赢得高调一些。这个时代的人们,也许在官场上知道什么捧杀,但是在舆论战争上,还没有达到李沐的这个水平。

    从一开始,李沐就已经联合了各方势力,当然是看东林党不顺眼的各方势力,比如锦衣卫和杭州镇守中官,一点一点的从宣扬舆论基础,到大范围的为董氏洗白。一边夸董府乐善好施,一边偷偷的传播一些不为人知的黑暗内幕。真正把个原来还有些才名的华亭董氏,捧成了过街的老鼠。

    一切都按照自己预想的发展,锦衣卫的兄弟们也帮着出了不少力,甚至连镇守中官刘喜都提供了不少猛料,这些负责传播消息的人在后世网络舆论战中统称为水军。

    “现在的松江府,是什么情况。”李沐兀自啃着包子,胸有成竹的道。

    “不仅松江人火了,连青浦,上海,常州,淮安很多地方的老百姓都闻言而动,董府这回这个大窟窿,怕是要出大事哦。”三跃有些幸灾乐祸的道。

    “怎么的,你要去华亭看看?”李沐有些好笑得看着自己手下的亲兵队长,这个小子,都这么久了,说到底,比自己还大两岁,居然这么沉不住气。

    “公子,这董家这一次真的会倒吗?老百姓会有那么大的能力?”三跃有些不肯定的问道。

    “当然会倒,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权势和力量,只要他站到所有人的对立面,最终就一定会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自古以来,概莫能免。”李沐肯定的说道:“另外,我们的主要任务,是要把董家和东林一系的联系表现的更加紧密,让东林一系在江南百姓心中的形象被董府狠狠坑一把再说。”

    此时的华亭县,已经是一片混乱,大批的百姓围在董家府邸的周围,人群越聚越多,但是声音却很小,每个人眼中都带着熊熊的怒火,恶狠狠的盯着正站在董府门口的华亭县衙役。

    “各位乡亲,听我张成一句话,大家先回去,我家老爷肯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华亭县的衙役肯定是平日里和县里人都是有些交情的。这回也是被逼的一步步后退,放人过去肯定不行,若是不放人过去,他张成以后还能不能在华亭混下去还两说!

    “董家欺人太甚!这是要松江人死!我们是为自己挣命!除了这个祸害,才有安生日子过!”不知谁在人群里大声喊道,原来有些犹豫的人一下子又坚定了眼神。

    张成闻听此言,头上汗珠滚滚而下,这话说的简直诛心,看来是有有心人要对董其昌下死手啊,但是董府平日里欺压良善是出了名的,仇家太多,有这一出也不奇怪。

    “大家还是冷静一下,这董府可是官宦人家,若是有了什么闪失,伤及朝廷命官,罪同谋反啊!”张成还是大声的道。

    谋反二字一出,果然又有人有些犹豫了,但是不多时,就有声音道:“谋什么反,法不责众,我们今天一把火烧了董府,难道还能把松江人杀光了不成?!”

    这是谁在捣乱!张成心里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现场人数至少有上万人,还有大量的百姓在往这里聚集,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里面抓出说话的罪魁祸首来。

    这边外面群情汹涌,府内的董祖常却坐不住了,这小子平日里一副二五八万的样子,简直把自己当做华亭一地的土皇帝了,我董二少是什么人,怎么能让一群刁民欺负到家门口来了。

    眼看着外面情势越来越危险,董祖常带着一众家丁拿着长鞭呼啦啦的就从门里冲出来,看着前面一个离的最近的年轻人,哗啦一声鞭子甩过去,打得对方一阵惨叫,胸口被抽出了一条两尺多的伤痕,血一下子染红了衣裳。

    “TMD,还有谁敢在我的地头上聒噪,那小娘皮本就是自杀,跟老子有什么关系!惹得一群人惹了老子喝酒的兴致,就算是我杀的,又能怎样?!”董祖常还是和往常一样,嚣张无比的对着面前的民众大放厥词。

    可是这一次不同往常一样,老百姓不仅没有惊吓退去,而是都沉默下来,冷冷的看着他。

    董祖常被这么多人盯着,自然不痛快,命令手下更狠得抽打百姓,不少人被长鞭击中,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现场越来越安静,到了最后,除了哀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要不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都不如的队友,张成看到眼前情势,知道必然不能善了了,只好带着衙役们赶紧溜走,到县衙报信去了。

    一瞬间,时间仿佛都暂停了。

    就在那一下,那瞬间的一秒,那一秒,连哀嚎声都停了,在这最安静的一秒钟,突然有人在高喊起来:“杀啊,杀董贼!”

    “杀啊!杀董贼!”一瞬间,场面迅速失控,仿佛已经刚刚打开闸门的水坝一般,百姓的愤怒倾泻而下,喊杀声响彻天际,一下子把董祖常吓得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董贼?谁是董贼?”这边董祖常愣神的一瞬间,一块石头就飞了过来,一下子把他的眉角划出个大口子,董祖常立刻怒吼道:“谁,是他娘的哪个狗东西,敢砸老子!”

    百姓们动起来了,大量的老百姓开始疯狂的涌上董府大门,后面的家丁吓了一跳,想要回去关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大部分家丁都没来得及反应,数量众多的老百姓一拥而上就把其团团围住,乱拳招呼之下,混乱踩踏之中,瞬间化为齑粉肉泥。

    董祖常作为主要的敌对对象,就不用说了,早就有恨之入骨的人冲上来把他身上咬的到处都是血,几个想护住的家丁都被拖走打死,董祖常站在董府大门口,在他引以为傲的门楣之下,生生被无数百姓啃食至死,连腹中肝肠脏器都被人拉了出来,死相极惨,痛苦至极。

    这边民众冲进了董府之内后,不知谁在喊着:“大家烧啊,烧光了就没有证据了!烧光了董家就灭亡了!”所有人纷纷找到油灯,蜡烛,柴火,开始到处烧房子,烧家具,烧掉能看到一切,连中庭下的大槐树都没能幸免。

    后院一开始稳坐钓鱼台的董其昌收到消息,这一回是真慌了,一直以来,董其昌都以为董祖常把家里内外经营得固若金汤,没想到今天看来,这么不堪一击。董其昌赶紧带上自己最宠爱的侍妾红露,拿上多年收集的各种名贵珍宝,带着那道貌岸然的徐大师,跑到府后的一条河边,河上泊有一艘快船,看来董其昌也不全然是傻子,还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

    看着已经燃起大火的府邸,董其昌心中心疼不已,但是现在还是先活命要紧,三人跳到了船上,徐大师赶紧解开缆绳,快船就顺着水流,开始慢慢开动起来。

    随着船离岸边越来越远,徐大师看着老迈的董其昌,心中不觉起了小心思,现在董其昌孤身一人,带着很多价值连城的珠宝,加上一个年轻貌美的绝色美妾,只要杀了这个老头子,美妾珠宝不都是自己的了吗?

    徐大师心中有了计较,但是仓促之下身边没有锐器,就只好悄悄摸到董其昌的身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一把将这老儿推到了水里!

    董其昌突然遭难,猝不及防,开始拼命的呼救,徐大师倒是得意万分,看着红露不住的淫笑。

    可是还没高兴多久,却发现船越来越慢,身边到处都是水,而且更是涨得飞快。

    “怎么回事?!”徐大师慌了,他不会游泳,也不会操船,这个时候船有什么问题,可真是十死无生了。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这艘快船早就已经被锦衣卫凿穿,只是拿了个大木塞子轻轻的堵了一下,河水一冲,木塞早就不知哪里去了,船底下一个黑咕隆咚的大洞正在蹭蹭的往里冒水。

    董其昌无论有几条船,只要锦衣卫想知道,就没有他们找不到的,否则名震天下二百年的锦衣卫,岂不是给祖师爷丢脸么。

    徐大师和红露基本是死定了,董其昌落到水里,沉沉浮浮的也呛了不少水,惊惧之间,忽然看到岸边有一艘小船,船上似有船夫的影子,连忙高声喊起来:“船家救我,船家救我!”

    那边的船夫看到水中有人呼救,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可能认识大书画家董其昌,这年头也没有微博,董其昌就是再坏,只要不画到通缉令上,也没人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船夫倒是上游有老者在河边踱步的时候不小心落了水,就赶紧划过去船,一下子跳到了水里,三下五除二就把董其昌那一把老骨头给捞了上来。

    全身水迹未干的董其昌已经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只是不住嗫嚅着躲在船舱的角落里发抖,船夫看他可怜,就给了他一件破衣裳裹身,然后遣相识的其他船夫向华亭报官去了。

    这边人刚去,那边就来了几个精装汉子,看装扮应该是在水边讨生活的同行,刚一见面就兴冲冲的喊:“你知道吗?华亭那边,有人冲击董府,把董贼府邸一把火烧了,现在火光冲天的好几里都能看见呢!”

    “是吗?好啊!太好啊!董贼这一家老的小的,没一个好东西,都该死,我要是在,我非也点他一把火不可。”救人的船夫恨恨的说。

    “咦?船老大,这人是谁?”有人看到船夫船上的董其昌,奇怪的问。

    “怕是上游落水的人吧,我看见了就给捞起来了,年纪也蛮大的,还是赶紧让官府找到他的家人,否则怕是不好办呢。”船夫有些担忧的说。

    “老人家,你家是哪里啊。”有热心的船家,探进身子,问董其昌道。

    董其昌把刚才几人的对话听了个全,这时候哪里敢承认了,只是不住的哆嗦着,也不答别人的话。

    “怕是人惊着了,这么大年纪了,你也别问了,官府会管的,我们就把人救着就成。”救人的船夫道。

    “是这个理。”大家纷纷点头,也就没有再去管他。

    大明天启三年,三月初二,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愤怒的百姓冲进董府,骂声如沸,把董其昌及其爪牙陈明的数十间精华厅堂尽行拆掉焚毁,“是夜西北风微微,火尚漫缓,约烧至茶厅,火稍烈,而风比前加大,延及大厅,火趁风威,回环缭绕,无不炽焰。”董家一时“四宅焚如,家资若扫”,数百间画栋雕梁、朱栏曲槛的园亭台榭尽被付之一焰,大火彻夜不止。

    直至第二日,乱民又将董其昌建在白龙潭的书园楼居焚毁,还把董其昌手书“抱珠阁”三字的匾额沉在河里,聚无数文学瑰宝荟萃于一地的董府,彻底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历史上,关于民抄董宦的过程,是真的老百姓愿意还是有人挑拨争论很大,包括董其昌本身的为人在内,只是他的儿子董祖常恶贯满盈是公认的,其余的都尚有争议。

    小说完全是为了艺术加工,并无诋毁董公之意,抛却董其昌在为人上的争议不说,单论其艺术成就,已不愧为一代宗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复社兴起

    直至次日,华亭县衙才派人来询问董其昌的家世,董其昌没有敢道出实情,谎称自己是归安户籍,于是被华亭县送到了归安的一处客栈待了几天,才战战兢兢的请求面见松江知府。

    董府被毁,南京刑部衙门震怒,堂堂帝师,乞休赋闲在家,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遭此毒手。于是,南京刑部下令松江府彻查有关人等,报请上裁,对于首犯和领头之人,严惩不贷。

    但是事情报到了北京,却不像董其昌想象中那样,朝廷下达诏书申饬地方官,然后严惩首恶,而是推脱了很久,才答应松江府抓了五个在冲击董府时有奸淫行为的地痞,判斩首示众。其他众士子民众,都没有提及。

    据说是松江府查来查去,查到了锦衣卫和镇守大太监刘喜的身上,案子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董其昌在松江称霸多年,第一次尝到了牙打落了自个儿往肚里咽的滋味,也算是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了。

    经此一役,董其昌声名狼藉不说,还拖累了整个东林系的声誉。所谓墙倒众人推,董其昌许多劣迹都被人翻了出来,放到街面上大肆宣扬,一时间丑事传千里,连很多北京的官员听了,都默默的摇头。

    一时间,江南士子发现,他们一直引以为榜样的所谓东林清流和几乎被士子们奉为圣地的东林书院,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完美无瑕,东林系的舆论根基逐渐开始松动了。

    李沐收到华亭消息的时候,正站在西子湖边的湘馆前,看着这座自己出钱买下的乐馆,拿起三跃递过来的密信,嗤笑一声,嘴里自言自语道:“你们东林不是惯以清流直臣自居,我倒要看看,这回你们还有没有脸说这个话了。”

    “公子。”身边的三跃看李沐不知嘟囔着什么,只好轻声唤了一句:“我们现在进去吗?”

    “为什么不进去。”李沐放下密信,笑着说,对门内高喊:“如是可在?”

    不多时,湘馆内跑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看上去有些慌张的样子,看见李沐竟然有些惊恐,愣了一下才轻声说道:“李大人,我家大家,正在。。。正在见客。”

    “见客就见客呗,你紧张什么。”李沐对于柳如是,本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的,只是因为柳如是能理解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更显得轻松自由,至于其他的事情,李沐不知是为什么,竟然非常不愿意逾越。

    “所会何人。”李沐倒是没有什么不安之处,只是平静的问了一句,但是吓得那小丫鬟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大人,大人,不是大家主动邀约的而是别人来找的她啊大人。”

    李沐听了这小丫头的话,真是苦笑不已,无奈的道:“好了好了,你家柳大家又不是我的妻室,我也不是来捉奸的,你这是干什么。”

    李沐说了半天,看见那小丫头依然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也没有再说下去,只好自顾自的进了湘馆。

    湘馆是一座带有各种琴室的乐馆,在此演出的自然也不是只有柳如是一个人,柳大家名动江南,多少也算是个明星了,自然也不会轻易的出场。

    看这室内布置,不仅不能说是豪华,都不能说有多精致,很多地方都是极尽简约,除了琴室运用了隔音效果较好的黑色的乌沉木外,其他的地方布置也比较简单,看上去这几根乌沉木恐怕靡费不少,让柳如是也是把家底掏的差不多了。

    李沐来了,自然有人去通报柳如是,所以当李沐刚一进门,就看到身着一身白纱裙装的柳大家,已经在大厅盈盈而立,安静等待了。

    “如是今天有客人吗?”李沐看见她,倒是很不见外的样子,好像老友见面一般笑着说道。

    “是哦,我不要吃饭的啊,难道都像你,朝廷养着,在外抢着啊。”柳如是也是娇笑着损着李沐,一副我不怕你的样子。

    “云琪兄。”这边柳如是和李沐寒暄之后,站在后面的一个年轻男子拱手施礼道:“真是巧啊。”

    “乾度兄。”李沐看到柳如是后面的人,竟然是个熟悉的人,正是自己在府学的同学张溥。

    张溥此人,野心勃勃,能力极强,在历史上,李沐依稀记得,他和柳如是好像确实是有一段情缘,但后来张溥早逝,柳如是才另嫁他人。

    也许有的缘分就是注定的吧,虽然柳如是因为李沐的关系,从南京跑到了杭州,但是张溥这个时候却恰好准备在杭州应试,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福是祸。

    张溥的野心,柳如是根本就难以想象,但是人各有命,自己不能强行决定别人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也许李沐眼中的不合适,柳如是自己能甘之若饴呢。

    “云琪兄,你也认识柳大家?”张溥一脸意外的样子,但是李沐却觉得有些奇怪。

    自己的身份,在杭州府学,稍微有些能力的大家子弟的眼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张溥不可能全然不知,这时候还装傻充楞的叫自己云琪兄,想必是想好了要靠自己这课大树乘凉了。

    “柳大家是我的至交好友。”在这个时代,像李沐这样的高官,要是还宣扬自己和柳如是这样的名妓的关系,未免都显得有些自降身价了,但是李沐并不在乎这些,在他眼里,柳如是理解他,懂他,聊得来,本身就是朋友,为何不敢承认呢。

    “云琪兄真是很有眼光,像柳大家这样蕙质兰心的朋友,可是不好找啊。”张溥也是个聪明人,说话之间让人不自觉的有亲近之意,用个通俗点的说法,就是他的IQ很高。

    “不知乾度来湘馆,是欣赏什么曲子呢?可否透露一二让我们交流一下。”李沐笑着问道。

    “不满云琪。”张溥见李沐不知觉的把那个“兄”字省略了,自然知道对方有结交之意,也就趁此机会顺理成章的拉近了和李沐的关系,颇有自信的说道:“我在和柳大家说明结文社的事情,想借柳大家宝地一用,偶尔用作文社聚会之所。”

    “文社?”李沐心中暗道,该来的还是会来啊,李沐在心中一叹,表面上却兴味盎然的道:“哦,不知所结文社,名称作甚,交集哪些人等?”

    “云琪,前些日子,松江的董府出事了,你知道吗?”张溥神秘的对李沐说。

    “我知道啊,事情据说闹得很大,董公无辜受难,大量珍藏名品毁于一旦,董公也表示从此封笔不再作画,我也觉得非常可惜。”李沐自顾自的装傻道。

    “董其昌自己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儿,松江府的卷宗上桩桩件件都写的真真的,不少东林士子以为不齿,想和东林系划清界限呢。”张溥兴奋的说:“士心可用啊,只要这个时候,我们能牵头而起,定有大量士子相随,有朝一日,集天下读书人之力,指点国政,亦不是不可能!”

    “这个。。。你谋划到什么地方了?”李沐问道。

    “已有不少杭州同年愿意参加,只要再请一二有名望之大儒,为我社教习,肯定会有轰动的,起初我以应社士子为名,取名为应社。柳大家倒是说我小家子气,她说起文社,不仅是为了中举,更是为了扫平寰宇,复兴国运,所以我想了想,以后我们的文社,就叫做复社!”张溥激昂的宣布道。

    这是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学生社团运动,也是晚明政治生活中足以左右朝政的一股力量。而现在,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在这个春光明媚的上午,湘馆前厅“知音难觅”的牌匾下,李沐第一次从张溥的口中听见了这个响当当的名字,复社。

    复我大明河山,复我中华气运,复我华夏千年荣光,一切,都是有希望的。希望,就在于无数从各个方面,各个领域,想方设法为国殚精竭虑的人的身上。李沐看着张溥充满期待的眼睛,不由得有些温暖的笑了。

    “好,你的文社,算我一份。”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起

    日薄西山,天色渐晚,湘馆的屋顶上,李沐和柳如是两个人拿着一壶酒,带了两个柳如是亲手做的小菜,漫无目的的聊着天。

    李沐很少饮酒,除非必要,一般不会主动去找酒喝,今天也算是破了例。况且李侯爷的酒量也确实是不行,就算是喝的很清冽的竹叶青,也把李沐给辣的直呛嗓子。

    看着李沐喝两杯之后的那个笨样子,连柳如是都有点嫌弃他了。

    “哎,我说,李战神,你这到底是怎么在前线打得仗,这么久了,喝点酒还咳成这个样子。”柳如是好像也是喝的有些微醺了,竟然胆大包天的鄙视起李沐来。

    李沐倒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毫不客气的回道:“你也不问问,在辽东,哪一个敢灌我的酒?!不想混了差不多,再者说了,辽东可穷啊,跟。。。跟这杭州,那可是没得比,好多老百姓没吃没穿的,还酒呢,有那粮食酿酒,不如拿去救两个可怜的人不好么。”

    柳如是点点头,想想也是,回过头看着也有些迷醉的李沐,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实话,今天吃醋没有。”

    女人问这个问题,当然是想得到肯定的答案,如果她不在乎你,当然不会介意你吃醋的问题,但是李柱国偏偏不按常理出牌,或者他知道,有些不说出来,大家还能装傻充楞,可若是说出了口,就真的收不回去了。

    对于李沐来说,并不是害怕自己配不上柳如是这个人,而是他害怕自己又失去了唯一的朋友,或者说,唯一可以倾吐全部心事的,会理解他的人。尽管他们两个之间不无暧昧,但是李沐真的不愿意再让李倧的事情再次上演。

    “我吃的什么醋,我要是吃醋,哪里还会让你开这座湘馆了。”李沐笑道,以他的身份,虽然正妻虚位,且有两位金枝玉叶竞争,堪称激烈而充满挑战,但是纳妾就不在这个范围内了,完全看李沐的心情好坏。

    “也是啊,你有两位绝色姿容的公主,自然看不上我这蒲柳之姿的戏子了。”柳如是装作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道。

    “那当然,我看上的姑娘,当然都是风华绝代的。”李大公子恬不知耻的自吹自擂道:“喜欢一个人的外表,本身没有错,老天爷既然给了我们眼睛,就是让我们用视觉去感受美的,所谓一见钟情,就是这个意思,都是见色起意而已。”

    “那在你眼中,人人都见色起意,还哪里有真正相濡以沫的感情啦?”柳如是不服气的说。

    “一见可以钟情,但绝不可能钟爱,只有长时间的相处才会真正的钟爱一个人的灵魂,才会有勇气相伴一生。”李沐认真的道。

    “你的两位公主,你更喜欢哪个啊?”柳如是也不和李沐争辩,只是坏笑着一脸好奇的问他。

    “菡儿吧。”正当柳如是以为,这样的问题,李沐肯定会回答两个当然都一样啊,但是真正的答案却让柳如是非常意外。

    “你这话,要是让那位朝鲜的郡主听到,怕是会非常伤心啊。”柳如是气呼呼的说:“你们这些男人真不是好东西,朝秦暮楚,朝三暮四,朝令夕改。。。”

    “朝令夕改是什么鬼?”李沐哭笑不得的说:“你不能为了凑排比什么词都乱凑啊,妍儿和菡儿,我都真心的喜爱,可是妍儿的性格,决定了她的心思太重了,很多事情,她放不下。”

    “什么事情?”柳如是问道。

    “身份吧。”李沐迟疑的道。

    “身份?明露郡主是朝鲜的郡主,朝鲜毕竟是大明的藩属国啊。据我所知,玥然郡主那可是敌国的郡主啊。”柳如是有些吃惊的说。

    “可是,菡儿从不在乎自己曾经是谁。”李沐温暖的笑道:“她以全心爱我,我当全意报之。”

    “爱一个人,尤其像你这样的男人,真的是需要勇气的。”柳如是突然语气低落了下来:“我觉得明露郡主情有可原,换了我,也不会做的更好的。”

    李沐转身看到柳如是明媚的双眸里那带着不明意味的目光,还是没有看她,把眼光移开了,转而幽幽的道:“我知道,也希望她自己也知道吧。”

    天启三年,三月十九日。朝鲜汉城府,午时。

    锦州军忠武营正常换防的时间到了,原先在昌德宫驻守的六标官兵共计六百五十余人开始列队离开宫城,准备和进城的弟兄们交接防务。

    而在昌德宫内,情势却突然改变,宫内在交泰殿,大殿,明德殿等各处值守的太监们,竟然纷纷解开衣服,拿下头上的冠帽,用细绳束紧了了内里穿着的紧身武服,从厨房,水房,生果房、针房、绣房、洗踏房等等平时不起眼的,供应宫城内贵人们饮食起居的地方,抽出各式各样的兵刃来!

    甚至连不少宫女都变了样子,换了服装,从灶台下,米缸里,水瓮中取出各类兵器。当然了,也有很多不知情的宫女和仆妇,大部分都被迅速看管起来,有些想叫出声来的,都直接被当场格杀。

    甚至连各殿的提调尚宫都被严密看管起来,但是由于这些女官都有品级,所以这些太监都没有对她们动手。(受电视剧《大长今》的影响,好像很多人以为提调尚宫是女官的老大了,其实提调尚宫有很多,每一处宫殿都有一位提调尚宫总理该殿的日常事务,其中以朝鲜王大殿的提调尚宫地位最高。)

    此时的明德殿内,李倧和自己一帮心腹聚在一起,所有人都已经换上了作战的武服,拿起了兵器,包括李倧自己,他甚至请出了宣祖大王在壬辰卫国战争中使用的战甲,可见李倧的决心所在。

    正当这边都在凝神等待时,汉城城内突然升起四支响箭,随后城中喊杀声大起,动荡一时间席卷全城。

    正在宫城内布置换防的忠武营统领江帆眼神一凝,随后高声喝道:“怎么回事?!”

    昌德宫的宫城城墙上,几个锦州军士卒急声道:“统领!好像城里出事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去几个人看看!”这边江帆赶紧命令道。

    “诺。”

    接到命令的锦州军士兵散出斥候去打探消息了,一时间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也没有人再出声谈话,都在焦急的等待城外的消息。

    结果斥候没等来,等来了汉城府的府尹和汉城的朝鲜军队,汉城府尹跑到昌德宫城下,高声道:“江统领可在?我是汉城府尹李信,求见江统领!”

    汉城府尹也是三品的高官了,江帆自然还是要尊重一下的,赶紧跑到了城门上,对李信道:“李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大人可否告知一二?”

    “江统领,不好了,城内有乱贼作乱,我们挡不住了,到处都是乱匪,怕是有好几千人啊!”李信焦急的道,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远处一座不知是什么功用的屋舍突然发生了巨响,随后浓烟腾起,仿佛着了大火,站在城楼上望过去,城里火光遍地,已经处处危急了。

    “什么乱匪,怎么会有乱匪?!”江帆厉声问道。

    “不认识啊,他们喊着什么香教香教的,我也不知我朝鲜国内何时有了这些奇怪的乱贼,统领,不能再等了,还是要赶紧平息城里的乱子啊!”李信道。

    “香教?白莲?”江帆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这个时候情势危急,根本没有时间细想,汉城是朝鲜的政治经济中心,决不可毁在自己的手上,锦州军都是百战精锐,没理由怕了香教那些临时武装的乌合之众。

    心中有了定计,江帆立刻分出去一千余人,加上还留在军营内的六百人马,去汉城各处平息混乱,但是汉城是朝鲜几百年的王都,就算是把忠武营这两千人都派出去,也是杯水车薪。

    这驻守朝鲜的明军才走了不过一个月,汉城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这其中说没有猫腻,任谁都不会相信。

    但是现在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江帆总不能变出甲士来,只好让剩下的人死死地守住宫门,不能放任何人到王城里去。

    而宫内的李倧接到了忠武营大部出城的消息后,嘴角露出了一丝危险的微笑,他看向周围的心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好的稳住心神之后,轻轻的吐出两个字。

    “动手!”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云涌

    昌德宫的城门下,江帆和众多忠武营士卒都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江帆虽然身为大明锦州军统领,但是在朝鲜驻扎也已经一年了,对于朝鲜的情况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朝鲜这个国家,本为大明藩属,一开始在经济实力上就非常落后,大部分时候都不如大明普通的一个省份强大,所以朝鲜自然也养不起庞大而精锐的军队。汉城作为朝鲜的都城,原来是有一万军士的员额,加上内禁卫,捕盗厅,世子翊卫司等等有大概两万余甲士。

    但是宣祖大王以后,朝军军纪废弛,空额严重,加上国力不足,轻视武官,汉城府内除了内禁卫和世子翊卫司五六千人马外几乎没有可用的兵。

    那现在,外面的喊杀声从而来?汉城府兵和世子翊卫司已经被李沐解散,内禁卫戍卫庆云宫,除了捕盗厅有数百衙役维持治安外,几乎没有其他的武备。

    “忠武营江统领在吗!”这边江帆正在奇怪,却听闻宫墙另一边,也就是宫城内方向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江帆到宫墙上一看,见城下聚集了不少穿着深绿色朝鲜内宫宦官服饰的人正在抬头看着他。

    朝鲜的宫墙并不高,一是国力的原因,二是规制的原因,朝鲜身为封国,所有宫墙的规制都不允许超出大明的亲王府邸。

    江帆抱拳道:“在下忠武营统领江帆。”

    “我家大王来问,城外发生何事?为何如此喧哗不安?”领头看上去像是内官监的大太监,不过江帆是不认识的,驻扎朝鲜期间,所有军士都严禁和内宫太监和宫女交流,这是死命令,违令者斩,所以江帆根本不认识朝鲜的内官。

    “城外有盗匪作乱,汉城府和我忠武营官兵已经前往镇压,请大王放心,些许宵小不足为虑,数个时辰即可平息。”江帆道。

    “多谢江统领。”内官们点点头,然后纷纷向江帆施礼道。

    身处他国,为了维持大明和朝鲜的友好关系,江帆还是态度很好的,也郑重的行礼道:“惊扰殿下,实在罪过。”

    待到江帆抬头的时候,却目光瞬间一凝,包括江帆的亲兵们都楞了一下,因为眼前的“内官们”竟然全部掏出了制式的手弩,闪亮锋利的箭头,已经瞄准了墙上的江帆和他的忠武营将士们!

    就在那一瞬间,江帆下意识的抽刀去挡,身边亲兵疾呼:“大人小心!”

    话音未落便是无数羽箭破空袭来的声音,然后就是数声箭枝入体的闷声,一时间,城墙上数十名忠武营的士卒纷纷倒下,连统领江帆都身中一枝羽箭,生死不明。

    “什么情况?!”宫墙下的官兵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朝鲜宫城会出什么幺蛾子,一个个都愣在了当场。

    “TMD,朝鲜内官反了,他们射伤了江统领!”墙上有那侥幸逃过一劫的士卒高声怒吼道,于是士兵们纷纷打开宫门,冲出去一下子就把那群内官团团围住。

    “跪下来,投降不杀!”锦州军士卒现在都是读过书,识过字的了,军纪是牢牢记在心里的,对于友方和己方籍贯的俘虏,投降不杀。

    那边朝鲜内官们竟然冷哼一声,突然喊起了大家都听不懂的朝鲜话,就以羸弱之拳脚充当武器向那些锦州军士卒扑了过来。

    看到这个情形,所有人也没有手下留情,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几十名内官全部刺倒,有的是一击毙命,也有的是刻意留了活口,主要今天的事情太过于古怪,总该是要有人能问个清楚的。

    这边还没把那些存着一口气的内官抓起来,从宫城内突然冲出无数拿着武器的穿着武服和各种内官监服饰的杀手,这些人穿着各异,兵刃各异,但是却进退有据,没有随意冲锋,有经验的将领都能看出这些人从前应该都是军队出身。最不济,也应该是某些高官贵族的精锐护卫。

    忠武营的官兵完全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加上敌方人数众多,甚至还有些女子夹在其中,一开始,忠武营官兵都不认为他们是冲自己来的,还以为是内宫的太监宫女要帮助忠武营守城呢!

    忠武营,那可是大明的王师啊!要是被朝鲜内官攻击,不等于说朝鲜造反了吗?

    谁知道当先几个忠武营官兵二话不说就被砍倒了,大家才反应过来,今天朝鲜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是要对王师下手了!

    忠武营都是锦州军内的百战精锐,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他击败了,广宁城下,让建奴狼奔豕突的锦州镇,难道是水军刷出来的吗?

    这边江统领已经不在,副统领又已经去了汉城府平叛,但是立马就有品级高的军官站了出来,这是李沐下达的规定,长官不在或失去指挥能力,下一品级的军官自动成为统领。

    “结阵。”锦州军的枪阵名震辽东,当然不是徒有虚名,剩下的四百多名士卒握紧长枪结成了一层层的枪阵,密不透风,枪阵如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慑人的光芒。

    朝鲜那边,很明显有些是原来朝鲜的世子翊卫司和王家卫士的官兵的,知道锦州军枪阵的厉害,看到锦州军结枪阵,就悄悄放慢了脚步。

    “杀!”朝鲜的内官杀手们用朝鲜语高声喊着向着锦州军扑了上去,完全是不要命的作风,一下子就刺穿了好几十人,战斗一开始就趋近白热化。

    锦州军演练枪阵已经不下千万遍,敌人再多也无所谓,长达两米的精钢长枪的造价甚至不亚于一把火铳,李沐对于士卒在战场上保命的武器可是下了血本的,就这一杆精铁长枪,在这个时代少说要十两银子,都是因为当时还在做工部尚书的崔呈秀是阉党的铁杆,又收了李沐五万两的冰敬,真是尽心尽力的为李沐做了一批上乘的好兵器。

    好多朝鲜杀手们的刀剑劈到了长枪的枪头上,只听见呯的一声,手中刀剑应声而断,随后就被突刺的长枪刺穿了身体。

    一时间双方虽然各有伤亡,但是明显朝鲜杀手们伤亡要惨重的多。可是过了不久,朝鲜方面竟然开始使用弩箭了。

    这就要命了,因为现在没有作战任务,锦州军的战备等级很低,大部分士卒除了卫戍宫门的以外,都没有穿戴战甲,那个东西实在是太重了。一般没有战斗任务,是根本不穿出来的。

    原本锦州镇的枪兵,尤其是像忠武营这样的精锐枪兵,都是身着重甲,普通弩箭是根本打不穿的,否则怎么在广宁战场上面对数万建奴骑兵骑射而不倒?

    但是没有穿战甲的锦州军士卒毕竟是血肉之躯,不可能抵抗住满天的箭雨,加上人数本身就严重不足,不久之后,就只剩下一百多人了。

    这时候,突然宫城外却又射入无数羽箭,锦州军后背受敌,更是阵型不稳了,随着宫门轰然倒塌,竟然冲进来一个俏脸寒霜,身材高挑,绝色动人的姑娘来。

    “我乃无生老母座下圣女洛鸢,投降免死!”

    。。。。。。过了很久,江帆才吃力的睁开了眼睛,一缕刺眼的阳光让他不自觉想要伸手去挡,但是一用力才发现双手都已经完全被绑缚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江统领,你醒了?”江帆醒来,就听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声音稳重低沉,中气十足,竟然仿佛王者之气蕴含其中,让人折服。

    “你。。。你是谁。”江帆断断续续的道。

    “孤乃李倧。”那边的人,正是朝鲜的被册封的正统君主,被李沐将近软禁了一年之久的朝鲜王李倧!

    “李倧。。。”江帆嘴里嗫喏着,虚弱的道:“袭击王师的。。。是你?”

    “是孤。”李倧大方的承认了。

    “殿下。。。真是。。。自,取,灭,亡!”江帆恶狠狠的看着李倧,一字一句的道。

    “哈哈,你们忠武营经此一战,全军覆没,甚至你们的熊督师,估计都走不到山东,锦州镇,怕是从此要成为历史了。”李倧冷笑道。

    “跳梁小丑尔。”要是换了江帆刚参军那时候,肯定不管不顾先骂了再说,但是随着文化水平的提高,他也有了自己的大局观和判断力,尽管还不成熟,但也不会轻易被人动摇。

    “你们以为辽东巡抚袁崇焕,东江总兵毛文龙那些破事督师真的不知道吗?以为辽西那些关宁狗们背后里做的勾当能瞒得过熊督师,就算瞒得过,能瞒得过李督师吗?!”江帆张着满是鲜血的嘴,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后来简直忍都忍不住。

    提起李沐,李倧心里瞬间一紧。对锦州军的这个局,是包括朝鲜、白莲教以及无数不能细说的各方势力联合起来下的手,要说熊廷弼能跳出来,他是绝对不信的,否则熊廷弼第一次就不会被人陷害下狱,差点把命都丢了。

    但是李沐。。。李倧真的说不准。

    善恶是非,忠奸好坏,在李沐眼中似乎并不是那么难辨,对于他来说,仿佛坐在象棋棋盘边的棋手,谁是车谁是马,谁是忠心之士,谁是过河的小卒,几乎一目了然。

    李倧在定睛看时,江帆已经没了气息,至此,驻朝忠武营两千一百零四人,已经全部处死,没有一个活口。

    其实除了江帆昏迷被抓和几个在朝鲜有家室的投降了以外,其他全部都战死了。

    李倧手下的人马也是死伤惨重,原本就不多的世子翊卫司和王家卫士,损失了一千六百多人。

    要知道,这可是在地方完全不设防,甚至连战甲都没有的情况下突袭的啊。

    就凭着那些人,能不能拿下熊廷弼和一万三千多锦州军,现在李倧真的没有底了。

    “传旨,立刻递交国书赴大明,朝鲜有白莲逆匪作乱,世子翊卫司和大明忠武营来援官兵并肩作战,铲除反贼,叛乱已被镇压。忠武营官兵死伤惨重,统领江帆力战而亡,我朝鲜感佩天兵之气节,必将优加抚恤,所有阵亡官兵抚恤由我国承担。并且我们还会在宫城福泰门下,立碑记录王师将士名单,以示天朝恩德,臣不敢忘。”

第一百一十七章 船政条例

    朝鲜发生的变故,一时半会儿是传不到李沐这里的,现在的李沐正在细心的审阅手中的文件。

    文件不厚,但是字迹清楚,条款分明,封面上写着六个大字《东南船政条例》。

    这是李沐对于自己所辖范围内第一次颁布有条可循的法令,其中对于经过宁波提举司和泉州港审批过的合法商船,给予了利益上的保护,包括官府在内,不得无故扣押和没收未运输违禁商品的船只。

    另外关于关税的问题,大明设有关钞收取通行之费,但大多没有成文规定,且主要集中于内河和京杭运河,税率混乱,管理不善,很多税关沦为地方官府盘剥百姓的工具。

    新的《船政条例》其实就是规范了东南三省和沿海的贸易税收,按照货物价值的一成到两成抽取关税,比较昂贵的商品,则加收一成,某些从西洋进口的精巧奢侈品,则收取价值的一半作为税款。

    给朝廷请立新的东南海关总署的折子,内阁已经看了,报请皇上圣裁后,天启皇帝指示,只要李沐能赚到银子,做的事情不出格不造反,就任由他折腾。对于天启来说,他是没读过什么书,关税不关税的他也不关心,只要能有银子进账,就是实打实的功劳。

    内阁叶阁老还是持谨慎态度,出票拟要求先于苏州地区试行,并且给了一个七品的架子,命名为苏州海关衙门,为期半年,如果成效显著,则可在东南诸省予以推广。

    虽然李沐的要求没有全部达到,但是李沐也没有什么不满,客观上来说,海关这种东西,只有李沐知道它的重要性,对于朝廷来说,基本是一个完全没有见识过的新鲜事物。叶向高老成谋国步步为营无可厚非,天启皇帝反而有些不负责任的感觉。

    除了设立海关,还有一个关键就是裁撤原来的税关,苏州府内八大关钞全部撤销,只在长江和京杭运河设两处海关,对于出海的商船和来往江上船只收取定额关税。

    这样一来,内河航运的费用大大降低了,有效的促进了大明内部商品的交流和发展,同时对外贸易的税收也开始有效的被规范化,走私的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江南地区,从事走私贸易的各大世家何其多,其实李沐知道,《船政条例》颁布,必然会引起各大世家的强烈反弹,以前大家都是走私入境,税收什么的从来都没听过,现在动不动要两成的税,岂能让你轻松如愿了。

    其实船政条例一开始,李沐就做了开战的准备,东南下辖的福建水师已经开始战备训练,登莱水师由于驻防地改为嘉兴,则更名为浙江水师。

    两支水师有官兵两万四千余人,战船七百余艘,当然大多数现在还是小船,能携带大炮的战船只有二十余艘,整体实力其实和游荡在广袤东南沿海的各大世家的走私船队差不多。

    你不比别人强,就很难让对方低头。大炮才是让敌人谈判的唯一手段,在刘喜和郑芝豹把原本答应好的银两送来之后,原本半死不活的龙江船厂秘密的开足马力,开始全力造船。许多被船厂开除的老船工又被重金聘请,龙江坞荒废已久的九号和十号船坞都重新注水。船厂里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

    《船政条例》的风声刚刚放出去,各方势力就已经议论纷纷,暴跳如雷者有之,秉持观望者有之,不屑一顾者亦有之,李沐也在默默的等着这些世家大族忍不住的消息时,却没想到等来了非常意外的一群人。

    此时的杭州浙江巡抚衙门的官厅里,难得一见的看见东南经略安抚使李沐,浙江巡抚杨涟,杭州知府周英都在场,而在宾座施礼的,竟然是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尊敬的总督阁下。”那几个外国人不知来自哪个国家,说着一口语调奇怪的汉语,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李沐心中不住的冷笑:“我们是来自大英帝国,西班牙帝国和荷兰王国的使节,对于大明帝国关于海关的税收,我们有一些非常小的建议。”

    “你呢?”李沐见还有一个没有自我介绍,就开口问道。

    那坐在最后面的竟然是一个年轻貌美的白人姑娘,身材火辣又清丽动人,和后世号称全球公认的美女艾玛·沃特森竟然有几分相像。那白人姑娘指了指自己之后,确定李沐是在叫他,才有些慌乱的回答道:“回大人,我叫林蓓,我不是使节,我是定居在苏州的一赐乐业人,家祖从宋代就已经在江南生活,至今已经历经十四代,今天是来给大人做翻译的。”姑娘的汉语发音纯正,完全没有其他语言的口音,应该是从小在大明长大的“明籍犹太人”。

    一赐乐业人,就是现代的以色列的古音译,属于犹太人的后裔,十字军东征之时,犹太人被大量的屠杀,这个种族无论在***教还是基督教的教典中都不是什么光辉角色,所以被大规模的屠杀和欺凌。其中一部分人在宋代迁往江南,当时皇帝赐他们一赐乐业人,并且赐林姓,传承至今。(宋代确实对于生活在河南开封的犹太人赐有汉姓,一赐乐业也是官家给出的称呼,但是林姓并不在其中,历史上很多一赐乐业人的汉姓都是复姓,读音很多比较拗口,所以没有使用。)

    看来这几个“使臣”的汉语也是半吊子水平,根本不过关,所以拉着林蓓给他们做翻译,这个姑娘看上去年纪轻轻的样子,竟然好似精通多国语言,对于英语,西班牙语和荷兰语竟然都有涉猎。

    翻译的过程不再单独赘述,总之在林蓓的帮忙下,李沐算是大致理解了这些所谓“使臣”的意图。

    其实泰西诸国离大明万里之遥,哪能那么快接到消息就派使节来,这些人估计都是常年来远东做生意的船长,说好听点叫航海家,说直白点就是西方国家承认的海盗罢了。

    “你们以为大明商税税率极低,就不用交关税了?”李沐冷笑一声,对着那三个“使臣”道:“大英帝国?现在你们英吉利和西班牙好像关系不怎么样吧?怎么,大西洋上打不过,跑来打我大明的主意?什么叫加了关税会提高国内商品价格,影响百姓生活?你们花钱来买我们的东西,我欢迎,保证不收你的钱,但是你要卖给我们东西,就要按我们规矩办事!”

    两方互不相让的说了半天,并没有任何进展,虽然过程中,三个白人对李沐一直恭恭敬敬,但是就是打死也不松口。

    等到三人悻悻地起身告辞之后,李沐却派人追上了林蓓和西班牙的船长,单独和两人谈起了话。

    西班牙的船长名叫“西多”,除了母语西语外,还会说英语和葡语,算得上是难得的多语言人才。

    等到双方再度落座,西多还是一脸诚恳的望着李沐,但是眼神里满是反正我不会交那么多税,你说了也白说的意思。

    “西班牙帝国的无敌舰队,我是有所耳闻的。”李沐一开口,就把在场的所有人吓了一跳,包括杨涟,周英在内的大明官员都愣住了。

    盖因这小子竟然说的一口流利的英文,让西多一时半会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知道西多先生是什么军衔?少校?还是上校?”李沐知道,能在吕宋等新兴殖民地控制西班牙舰队的人,肯定不会是少尉之类的虾米绝色,所以也直接就往大了问。

    “总督阁下去过西班牙?”西多很是吃惊的问道:“对不起,我失态了,阁下的见识实在是让我感觉到非常的吃惊,我是海军的一名上校。”

    “我没去过。”李沐用英语回答道,其实他用英语也不是为了镇住谁,主要还是因为杭州知府周英,算是浙党悉心培养的干将之一,有些话,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只是有所耳闻罢了,塞利维亚广场上的白鸽,皇家骑士俱乐部里斗牛的勇士,夜幕余晖下的塞利维亚大教堂和充满阿拉伯风情的阿尔拜辛小城,都是让我向往的风景。”

    “总督阁下。。。您真是一个伟大的人。”对于一个如此年轻的总督,去过西班牙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除非他刚生下来就被爸妈带着出国旅游了,但是对于现在大明帝国和李沐的出生背景来看,这样的事情明显是天方夜谭。

    “贵国和英吉利时代恩怨,几乎已经无法调解,走向战争也只是时间问题,只要贵国同意我的一个请求,我就会支持贵国对抗英吉利的战争。”李沐依旧微笑着说。

    “恕我直言,总督阁下。”西多也不是傻子,轻轻摇头道:“既然阁下了解我国的现状,也就应该知道大明帝国距离我国路途遥远,来往非年余而不可达。”这个时候,联通红海和地中海的苏伊士运河还没有开挖,从欧洲出发经直布罗陀海峡-苏伊士运河到达太平洋的线路根本还没有影子。欧洲的商船需要经过好望角,绕过整个非洲大陆,航行超过一万公里,才能到达东方的大明。

    “西多先生,我可不是要派兵去帮你们作战。”李沐也轻轻的摇头道:“如果你能答应我的要求,我就会为西班牙商船的普通货物进行免税,对于奢侈品只征收一成的税款。另外,我会开放口岸,允许西班牙传教士进入大明内陆传教,并且只承认贵国传教士的合法性。相信如果你们拿这个作为条件,可以轻松得到教皇的支持,有了教廷的支持,难道英吉利敢不认输?”

    这个时代的教廷和教皇,拥有自己的领土和强大的骑士团,而且在欧洲各国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如果西班牙能成为像大明传教的唯一代言人,为了吸收大明这个东方最强大的帝国成为基督世界的一员,教廷肯定不介意拉西班牙一把。

    这个条件一说,西多就不吭声了,其实他心里早就千肯万肯,但是还是小心的问道:“那大人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是希望贵国舰队的所有水手和工匠留驻大明一年,我会给你们最好的待遇,在这期间,贵国工匠和水手要教习我大明水师远洋航海的技术和提供贵国所有火枪和火炮的铸造图纸和方法!”李沐道。

    “这!总督阁下,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总督阁下,我愿意用南洋支那群岛的所有贸易收入换总督阁下这个珍贵的承诺。”西多急切的说道。

    南洋支那即现代的印度尼西亚,被荷兰和西班牙瓜分,如果西班牙真的愿意交出所有贸易收入,怕是每年都八九百万两白银不止。

    “不用。”李沐毫不客气的回绝了:“西多先生,大明离贵国万里之遥,这是你说的,大明的水师永远不可能威胁贵国的海上地位,我们将会是永远的朋友,是贵国在东方殖民利益的坚定盟友。”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西多呢喃道。

    李沐看着西多患得患失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他知道西多一定会答应他,教廷的支持,对于现在被英国狠狠压制的西班牙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至于大明强大之后的威胁,至少也要到好几十年以后再考虑了。

    “西多先生,你有足够的时间想,但是,我也不确定,英吉利的雷诺船长会不会也像你一样思考这么久。”李沐依然和煦的笑着,但是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已经非常明显。

    “不,总督先生,请您不要这样。”西多看着李沐那坚定而充满威胁的目光,知道这位大明的总督,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欧洲的政治经济情势如此的了解,一下子就戳到了他的软肋上,几乎让他无法拒绝。

    “那好吧,总督阁下,我可以答应您,但是空口无凭,还是希望您留下国书,我可以向我的国王禀报。”西多叹了一口气,认命的道。

    “当然,西多先生,我想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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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侯爵介绍:
大明末年,朝堂党同伐异,一片混乱。国家风雨飘摇,四面楚歌。
李沐不过一介白身,姻缘巧合之下,有幸成为宁远伯李成梁的世孙,靠着祖上爵位混军功,居然已经官居一品,世袭侯爵了。
可是匹夫之勇,何足道哉,我要改变民族气数,必须操文武大权与一身,武官,我做得,那文官,自然也做得。
晚明图景,精彩绝伦,既有皇权阉党,亦有秦淮八艳。既乱世烽火,又风流如画。
历史,是记在书本上的烟火。风云际会间,总有一个人,轻轻撞了一下它。
从此,换了人间。。。一品侯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侯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侯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