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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云二十一日     一品侯爵txt下载     一品侯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一章 锦镇之殇(中)

    四月二十六日,建奴主力兵临锦州城下。

    自从天启年间锦西堡一战,老建奴努尔哈赤被李沐擒获后,建奴着实消停了许久,在那之后的数年内,建奴几乎看到明军士卒都绕着走,战战兢兢的像刚过门的小媳妇儿,如今休养生息之后,终于再度卷土重来,让熊廷弼心中一叹。

    天启五年,锦西堡建奴大败,李沐不是没有上奏朝廷,宜将剩勇追穷寇的,但是一直和李沐协同作战的辽东巡抚袁崇焕却极力反对,两方僵持了许久,中途李沐因为和白莲教圣女洛鸢之间的事情被免了职,李大公子的主张当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建奴大军重整旗鼓,都是拜朝中那些只知私利,不顾家国的败类所赐,当真让见多了世态炎凉的熊廷弼唏嘘不已。

    熊廷弼预料到西城为主攻方向,自然带了大量军士守城,仅西线城门就部署了重兵三万三千余人,天启大炮二十七门,速射炮五十五门,几乎占了整个锦州镇一大半的家底。

    “这回应该万无一失了。”吴襄站在熊廷弼的身边,面色轻松的道:“锦州城本是李督师留下的大明第一坚城,更有我锦镇精锐的数万主力,他皇太极偷袭计划又破了产,还想来攻取城池无非是自取其辱!”

    “是啊。”熊廷弼望着城下不远处数万旗帜严明的建奴大军,眼中浮现出一丝忧虑之色,嘴里喃喃的道:“既然你都知道如今强攻西城是自取其辱,皇太极为什么还要来呢?”

    熊廷弼愣神的一瞬间,建奴大军已经发动了潮水般的进攻,数万汉军旗的建奴士卒像水银一样从山岭上倾泻而来,浩浩荡荡的,如同一道翻滚的巨浪,狠狠地朝着锦州城坚固的城墙撞了过去。

    对于这样的进攻,纪律严明的锦州军士卒早已习惯,他们不慌不忙的抬起落石和滚木,架起粗壮威武的大炮,静静的看着那些像小丑一样喊杀的敌军。

    刚刚履任锦州总兵官不久的吴襄更是对锦州军的表现叹为观止,传言那唐国公李沐有神鬼之才,仿佛天上下凡的神将,如今在战场上看到李沐的嫡系部队,吴襄才对李沐的神奇有所真实体会。

    敌方喊杀震天,连大地都在跟着微微颤抖起来,但是所有的锦镇官兵手持弓弩和少量步枪,全都一言不发的冷盯着敌军,没有得到命令之前,未有一人擅自开火放箭。

    面对战火的锦州军,仿若一只随时等待猎物的虎豹,只要熊廷弼的一声命令,便会狠狠地扑上去,将敌军彻底撕碎。

    现在的情势已经不容熊廷弼想那么多了,待到建奴军士跨过护城河,纷纷来到城下弓箭射程之内后,熊廷弼转身示意鼓手道:“前排开火放箭!”

    “嗡”的一声,无数支羽箭一齐激射而出,连成了一道箭雨天幕,瞬间将那些好不容易从护城河里爬出来的汉军旗士卒笼罩其中,只数息之间,便有数百建奴士卒软绵绵的掉落回河中,将河水都染成了鲜红的颜色。

    “前排后退装填,后排上前预备!”

    冷酷的战争机器在这个时候毫无感情的运转着,无差别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这些数十年来为祸边疆的强盗们,给明金两方的百姓都带去了深重的苦难,如今锦州城下,曾经不可一世的强盗,只剩下无助的叫骂和痛苦的哀嚎。

    如今的锦州镇,已经有了几分近代军队的雏形,纪律严明,进退有致,绝对服从命令,步调一致,从无差错,仿佛一台高效率的,久经训练的杀人机器。

    建奴压上的主力越来越多,不多时就已经损失了数千人马,虽然这些人向城墙上射箭反击也造成了一些锦州镇士卒伤亡,但是比起对方的伤亡,实在是完全不成比例。

    “督师,这仗,我们赢定了。”吴襄满脸兴奋的对熊廷弼道,他好像已经看到无数的军功和荣誉在向他招手了,这种巨大的成就感让吴总兵全身热血上涌,恨不能亲下战阵手刃一二敌兵才好。

    “两环,现在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虽然形势大好,但熊廷弼却隐有不详预感,面前冲杀的都是汉军旗的杂兵,这些人空有数字,打打顺风仗还凑合,要是用来攻坚锦州这样的超级坚城,未免过于天真,皇太极奸猾无比,又怎会不知?

    熊廷弼想着想着,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震天巨响,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熊廷弼心下一凉,赶忙对亲兵命令道:“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亲兵领命去了,但是还没等他回来,熊廷弼就已经看到数十颗巨大的,包裹在熊熊火焰中的铁球,越过锦州城北方巍峨的城墙,飞快的向城内砸去。

    “这是。。。大炮?”熊廷弼在辽东带兵的时间也不短了,和建奴交手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攻城战中,建奴动用如此规模的火炮。

    “督师!督师!”亲兵还没回来,防守北门的靖安营的传令兵跑了过来,刚到熊廷弼面前,就上气不接下气的焦声道:“督师,北门突显建奴大量重炮,轰击我方数段城墙,现在我们统领手上只有四门重炮,刚刚开火就被对方打哑了,当下没有大炮无法还击,恳请督师迅速支援!”

    “什么?!”熊廷弼抓着那传令兵的脖领子问道:“建奴有多少门炮?”

    “不好数啊督师!很多很多!怕不是有上百之数!”那士卒被熊廷弼狰狞的样子吓了一跳,颤抖着回道:“乍一看过去,大概有个一百多门的样子。”

    “不好!”熊廷弼心下一紧,看着眼前那些正在拼命游过护城河的汉军旗士卒,似乎突然明悟了什么:“李元翼,李元翼!贼子安敢!”

    “督师,督师,这是怎么了督师?”吴襄知道城中发现了密道的事情,却不知道这件事情和朝鲜领议政李元翼有关,毕竟交接属国高官,对于身为边镇封疆的熊廷弼来说还是有些敏感的,故熊老督师也就没有和他人再提。

    “怪我啊,怪我啊!”熊廷弼懊悔不迭,恨声道:“怪我一时不察,没想到我大明属国,居然会和蛮夷沆瀣(hangie)一气,狼狈为奸!”

    “轰隆隆”连绵不绝的巨石落地之声,震得整座城市都在颤抖,熊廷弼眼光所及,北城门高耸巍峨的城楼,已经渐渐的消失在视线里。

    “督师。。。好像。。。是城墙塌了。。。”吴襄嗫嚅着道。

    “传令!”熊廷弼虽然脸色发白,但还是强打精神道:“命城上各营抽调一半入城中巷战,所有火炮对转炮口准备轰击城内敌军!让所有百姓立刻从南门撤离,派辽海营护送他们前往松山,让广宁迅速攻打西平截断敌军援兵!”

    “诺!”

    “督师,若锦州有什么万一,广宁不可出击啊!”吴襄知道熊廷弼这是破釜沉舟,准备和建奴决一死战了,但是如果锦州不测,广宁就成为拦在建奴大军南下辽西走廊的唯一依靠,如果能保住,当然要尽量保住它。

    熊廷弼抽出配件,对吴襄吼道:“哪那么多废话?!要是锦州丢了,广宁孤悬关外,给养断绝,就那一万兵,能守得城池?现在下命令,拿下西平堡,希望能逼建奴退兵。再者。。。迅速发报,向辽东镇求援!”

第三百一十二章 锦镇之殇(下)

    宁远距锦州数百里的路程,传令的士卒知道身负重责,一路狂奔不止,除了在锦西换马之外从无停歇,一直跑了整整十个时辰,终于在第二天晌午赶到了宁远。

    宁远城的经略府内,辽东经略安抚使,总制宁远、高台、前屯、杏山、塔山等重镇,协理粮饷,手握十万辽东关宁军的袁崇焕,盯着地上那衣甲破败的,赶路赶到几乎昏厥锦州镇的传令士卒,半晌没有说话。

    袁崇焕的周围,坐着包括,祖大寿,祖大成,祖大乐,满桂在内的一众辽东镇将领,所有人的目光都没有集中在那传令士卒的身上,而是一齐看向沉默不语的袁崇焕。

    袁崇焕的脑中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场面一时间陷入了沉寂,许久之后,袁崇焕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有些无奈的道:“来人,先把他带下去,出兵援助事宜,本官自当与众位同僚商议。”袁崇焕淡淡的对手下吩咐着。

    待那传令士卒被袁府亲兵搀扶下去,袁崇焕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而问众将道:“诸位现在看来,这锦州,我们该不该救?”

    “督师,救啊,当然该救啊!”宁远城内,乃至整个辽东镇最大的混不吝就是满桂,这边袁崇焕话音刚落,那边满桂将军就亟不可待的跳起来道:“锦州北段城门失守,早已危在旦夕,督师,末将愿为咱辽镇前锋,带兵上阵与狗建奴决一死战!救不下锦州城,末将提头来见!”

    “满桂将军,军国大事,绝非儿戏,若是你带领大军未曾得胜,我大明损兵折将,辽镇元气大伤,就算是你提头来见,又有何意义呢?”袁崇焕面无表情的回道。

    “督师,末将以为,锦镇救不得。”见袁崇焕似乎对出兵锦州热情不高,辽东前锋总兵官祖大寿起身出言道:“锦州北城失守,于建奴大军而言,坚城高池,已和平原野战无异,锦镇虽有精锐数万,但在平原之上,绝不是建奴主力的对手,我们贸然出兵,可能非但帮不了他们,还可能折损自己,伤我辽镇将士性命。”

    “祖大寿!你是不是有毛病?!”满桂对袁崇焕敬畏有加,但他自己是宁远总兵官,和祖大寿同品同级,自然不把这老小子当根葱,毫不客气的直斥道:“怎么?你手下那几万关宁骑兵,拿着咱辽镇最高的饷,每年人吃马嚼靡费不知何几!真要你上战场的时候,一点屁用没有是吗?”

    “满桂将军,你太过分了!”见堂兄被辱,祖大乐站起身道:“辽镇身负护卫辽西走廊的要责,怎可轻易出兵协助他处,我大明在关外之战局,全赖辽镇一力支撑,丢了锦州不妨事,丢了辽西才是灭顶之灾!”

    如今辽西将门,实力已经大成,祖大寿,祖大乐,祖大成以及一众辽西将领,父子,兄弟,叔侄均在军中为官,早就抱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这些人像是吸附在大明骨骼上的毒虫,仗着朝廷的依仗,吸吮着国家的血液。锦州镇的存在,无疑大大影响了他们的垄断地位,在辽西将门这些军官的眼中,巴不得锦镇彻底灭亡,使得辽镇再回到那个呼风唤雨,为所欲为,连朝廷都轻易得罪不起的地位上。

    “丢了锦镇不妨事?!丢了锦州不妨事?!”满桂大笑三声,声音颤抖着道:“却不知你们祖家兄弟,官至总兵,居然连地图都不认得!辽西关外,锦州是第一门户!丢了锦州,从松山,杏山到宁远城下几乎无险可守!广宁失陷,松山失陷,甚至朝鲜失陷都只是时间问题!从此山海关外,再不复王土!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不妨事?!”

    “都给我闭嘴!”见祖大乐还要争执回去,袁崇焕不耐烦的挥手,心下也是无奈一叹,外人都看到他这个经略无限风光,手握大明军饷最高,装备最好的十万关宁军,但是却不知他早就被整个辽西将门绑架为代理人,如果他不帮辽西将门集团说话,可能过几天,他这个辽东经略,就会彻底失去对军队的控制。

    “锦州的事情,容后再议,现在当务之急,是命令松山和杏山两处严加备战,提防建奴大军南下!”袁崇焕下达了最终的命令。

    “诺。”祖家兄弟抱拳而去。

    满桂听完命令,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位威武不凡,器宇轩昂的经略大人,不由得红了眼眶,低低的对袁崇焕道:“督师,国朝神器,亿兆子民,皆赖我边军神武。督师,我们是边军,我们就是国门啊!”

    “本官身负守土之责,只要守土,不求他事。”袁崇焕淡淡的一句话,让满桂怔怔的愣住了。。。

    锦州城内,熊廷弼带领着靖安营千余官兵,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街道上到处都是奔腾的建奴骑兵,他们人高马大,甲胄厚重,骑射实力惊人,锦镇官兵虽然训练有素,但是奈何人只有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马,李沐出于不可言明的原因,亦未给锦州镇配备大量火枪。只要锦镇官兵一结阵,建奴骑兵就以弓弩射杀,若是上去追,又苦于,追不上人家四条腿,一来二去的,锦镇损失惨重不说,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果。

    熊廷弼看到这里,也知道事不可为,当务之急,还是为锦镇留下有生力量,于是便拉过总兵官吴襄,用最大的声音对他道:“两环,你立刻率军撤到朝鲜!不要在广宁,西平逗留,这两处堡垒也必然久守不了了!为今之计,只有先撤回朝鲜,待云琪回到辽东,则大势才有可为!”

    “督师!末将岂能抛弃主将,自己逃命!督师,你走吧!末将给您断后!”吴襄也是不住的摇头道。

    “赶紧给我滚!老子现在是经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废话,等到你军衔跟我一样再说!”熊廷弼的军衔是十六级大上造,吴襄只是十四级右更,在李沐下辖军队体制中,上级对下级有绝对的战时权威。

    “诺,大人!”吴襄狠了狠心,回头大吼一声:“除督师亲卫定安营外,其余诸军,从南门撤退!”

    熊廷弼带着靖安,定安两营剩下不足三千士卒在街道上死死顶住建奴的进攻,建奴看明军似乎要跑,也纷纷回身压了上来,双方爆发了激烈的白刃战!

    到了这个时候,战术,战略都不重要了,拼的就是那股意志,锦州军的士卒们悍不畏死,刀看卷刃了就用匕首,匕首用不了了就用牙齿,一时间血流漂橹,把整条长街都染红了。

    锦州镇的阵型,从头到尾都没有乱过,就算敌军已经冲进了阵型之中,就会有附近的士卒疯狂的扑上去将他杀死,纪律,才是悬在每一个人的心中,雷打不动的行为准则!

    一轮轮的抬枪冲锋,熊廷弼身边仅仅剩下十余人,正当熊廷弼准备指挥余众再战之时,却见对面的建奴士卒纷纷退后让开了一条路,一个英气十足,威武不凡的中年男子,一身黄袍,骑着一匹毫无杂色的白马,出现在两军阵前。

    “熊老将军,别来无恙。”骑马的中年男子,正是建奴大汗,曾经的八贝勒皇太极,萨尔浒战场上,曾和熊廷弼有过一面之缘,但当时的熊廷弼并不知道此人会成为大明最可怕的敌人之一。

    “皇太极?”熊廷弼冷笑道:“你来干什么?莫非想要我降你?”

    “老督师不想降,我可以理解,难道老督师不问问,你手下的这些士卒,想不想降?”皇太极好不着恼的道:“只要归降大金,不仅免死,还可抬旗为正红,位列将帅之伍,两军阵前,绝无虚言。”

    按照皇太极的一贯思路,明军将领中或有忠君爱国之士,但明军普通士卒,大多都是强拉入伍,征召上场的壮丁,很难抵抗金钱地位的诱惑,皇太极也是想从熊廷弼身边的人下手,最终目标,还是想得到熊廷弼,牵制大明在辽东的军队。

    “建奴的大汗?”皇太极的身份被道破,周围的锦州士卒不仅没有任何畏惧,反而露出仇恨的神色,他们平举长枪,纷纷看向熊廷弼,这是他们早就养成的习惯,遵从命令,为其一者,战死不降,为其二也。

    “皇太极,你错了,大错特错了。”熊廷弼豪爽一笑,阴沉的对他道:“锦镇不是我所建立,而是另一个人所创,只待我死后,他必将回返辽东,到时候,你就知道,你们这些跳梁小丑,都不过土崩瓦狗尔。”

    熊廷弼说完,便举剑高喊:“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首《秦风·无衣》正是李沐亲自定下的军歌,所有李氏的军队入伍后第一件事就是学唱这首穿越千百年时空的誓言。

    “王于兴师!修我矛戈!”众军士回道。

    “大明!大明!大明!”三声高呼之后,他们用尽全部力气,向建奴军阵发起了最后一次进攻。

第三百一十三章 意外来客

    李沐听完吴襄的叙述,心中终于放下了最后一丝幻想,开始正视起李倧这个对手起来。

    如果作为对立的双方,李倧的实力不可谓不强大,毕竟朝鲜是个绵延百年的王国,底蕴深厚,人口众多,国家机器完善而成熟。大明虽然在辽东拥兵不少,但是现在锦州镇只剩下一万七千余人,辽东镇那根本就不能算是友军。怎么看,都不是整个朝鲜王国的对手。

    可是,如果不顾及朝鲜王国转而去和建奴作战,李沐又深忌朝鲜人在背后捅刀子,如今锦镇兵马在中间做了夹心饼干,实在是两头受气,危机重重。

    “无论如何,现在首要之务,是整顿兵马,恢复我锦镇将士之士气,至于到底是先解决北边,还是先解决南边,我会递折子上去,把这锅先扔给朝廷去烦吧。”李沐沉声下决定道。

    “大人,大人!”李沐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喧闹,一名亲兵步履匆忙的跑了进来,径直在门廊边跪下道:“大人,门外有一女子求见大人。”

    “女子?”李沐和屋内众人面面相觑,若是随行的哪位红颜,自己的亲兵不可能不认识,但如果不是随行的这些女孩子,还能有什么女子,会出现在这危险无比的辽东前线呢?

    李沐疑惑的站起身来,带着一众随行官员来到门口,只见眼前停着一架朝鲜风格的马车,虽不华美但颇为精致,贵族气息扑面而来,让李沐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大胆!大明唐国公在此,车内何人,还不出来相见?”李自成站在李沐的身边厉声开口,在如今这个时代,绅士风度明显还是个没被发明出来,这不知名的女子如此托大,简直是对李沐官威体面的侮辱。

    “咯咯。”车内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后门帘掀开,走出一个妖娆万分,妩媚无双的年轻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岁的样子,却不时地的向李沐众人投来勾魂摄魄的目光,让不少在场的男子有些心旌动摇。

    唐国公李大人见多了市面,对于这种勾引男人的小伎俩自然不屑一顾,心下不耐的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我没有时间跟你浪费。”

    “别啊国公爷。”那女子娇笑一声,佯装可怜道:“奴家是来给您送人来啦,哎哟,我的好姐姐,你怎么还躲在里面啊。”

    那女子唤了几次,李沐才看到另一个身量高一些的绝美女子从马车中出来,她一身素白长裙,纤腰盈盈一握,美丽大方,娇艳动人,让人过目不忘。只是看在李沐的眼中,满满的都是惊讶。

    “如是?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能让李沐震惊至此的女子,正是大明数得上号的琴艺大家柳如是。

    历史上的柳如是在最后嫁与钱谦益那老头子之前,算得上是命运多舛,委身于不同的达官权贵,纵然琴艺非凡,但终是倚门卖笑的美姬,顶着个秦淮八艳之一的名头尝遍了世间冷暖。而现在多亏了李大公子照拂,柳大家从南到北,四处建造乐馆修习琴艺,甚至入宫为帝后演奏,依靠超卓的琴艺,俨然成为大明朝一颗闪耀的全民追捧的偶像,也多亏了李国公杀人不眨眼的赫赫威名,一直也没人敢和她过不去。

    柳如是生的绝色妖艳,身材凸落有致,该丰满的丰满,该挺翘的挺翘,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能激起男人欲望的美女,但是这副好皮囊,在这乱世之中,若无足够强大的男人保护她,却难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柳如是看着李沐询问和带有一丝责怪的眼光,不由得为自己的冲动有些后悔,原本胆大包天,敢带着几个随从坐海船跟着李沐到朝鲜的柳大家此时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姑娘,可怜巴巴的嗫嚅道:“就是。。。就是来看看你。”

    李沐看了看柳如是那快低到胸口里面去的小脑袋,也不忍心再责怪她,只好转过头对那年轻女子道:“敢问姑娘芳名?”

    “啊,倒是奴家失礼了。”那女子似乎坐等着看李沐的好戏,忽然被李沐问到,仿佛吓了一跳的样子,赶忙回礼道:“妾身赵霖音,是柳大家的小小学生是也,因为仰慕柳大家的琴艺,特地邀请她来朝鲜授我琴道。国公爷,你可不能怪柳大家哦,是我一力邀请她,柳大家碍于情面才答应来朝鲜的。”

    “赵霖音?”李沐听到这个名字,忽然觉得有些耳熟,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问道:“你就是赵贵人?”

    “可担不起国公爷喊一声贵人。”赵贵人的话语间,总是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圆滑世故,还有一些李沐居然认识她的意外,毕竟李大公子纵横疆场,被大明百姓呼为战神,但是赵贵人可是刚刚攀上高枝,按理李沐没有认识她的可能才是。

    赵贵人虽然有些奇怪,但依旧很是亲切的对李沐道:“国公爷在辽东威名显赫,妾身也是早有耳闻,妾身自小,就最敬佩国公爷这样的大英雄啦。”

    李沐没有仔细听赵贵人说了什么,只是细细的端详了一番这女子,她生的冰肌玉骨,娇俏动人,本是极为美貌的,奈何满身过犹不及的脂粉气让她原本的丽色都被掩盖了,眉宇之间倒是真的和伊宁有几分相像,难道她真的会是伊宁的亲妹妹吗?

    李沐打量了一会儿,直到把赵贵人看得害羞的低下了头,周围的人也有有些奇怪的看向他,这才赶忙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对柳如是道:“如是,辽东前线,危机四伏,你确实不该来的,不过你既然来了,我还是要保护好你。”李沐郑重的说道:“另外,刚好后日我预备在宣州城外为我大明锦镇伤亡将士举行祭魂大典,劳烦你指导一下军中鼓手的声乐之曲,以达到鼓舞士气的目的。”

    “好呀,这个交给我就好。”柳如是似乎很高兴自己能帮到李沐,极是兴奋的应诺道。

第三百一十四章 祭魂

    大明崇祯元年八月初九,天朗气清,晴空万里。

    在宣州城外的一处临时校场上,一万七千四百五十五名锦镇将士分成十四个巨大的方针,穿着严整的全套铠甲,手持锦镇标志性的精铁红缨长枪,整齐划一,鸦雀无声。所有的甲士均外罩缟素白单,用白色布条缠住手臂上的臂章和军衔,所有人的眼中望着中央点将台上大大的“忠魂”二字,眼中闪动着无名却炙热的火焰。

    辰时刚过,营门处便有十余门西班牙速射炮齐鸣空炮,声震荒野,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大明钦封唐国公,东阁大学士,平章军国重事,七镇总制,锦州总督李沐,穿着一身亮银色的明光铠,缓缓的步入校场之中,跟在其后的,是两面高达两丈,长五尺,高三尺的大纛,两面大旗均为白色,旗心绣覃火飞龙图,旗边绣有回纹,上扎黑色飘带,大纛中间,一绣古纂“明”字,一绣楷书“李”字,旗面迎风飘扬,陡增肃穆之感。

    李沐带着锦镇诸位将官,并北云兵统领,太原总兵官熊成,衍圣公孔胤植,全部身着黑色武服,臂上缠着白色布带,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祭魂的高台。

    李沐在台前站定,坚毅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双双热切而年轻的眼睛,他们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大明诸镇第一精锐,虽然遭遇挫折,却依然拥有强大的战斗意志。受过完整四年文化和算术教育的士卒们,始终清楚的知道,什么是国家荣誉,什么是万民福祉,什么是军人的天职。仅这一点,就让其余数以十万计的明军士卒望尘莫及。

    随后,李沐的目光又移到了那幅巨大的“忠魂”二字,心中感慨万分,淡淡的吩咐道:“开始吧。”

    收到李沐的信号,诸位将官便一齐高呼:“祭魂大典,现在开始!”

    “咚,咚,咚”数十面牛皮大鼓被一齐擂动,整齐的鼓点将整个校场迅速笼罩起来。所有将士开始以长枪用力杵地,激起满天尘土,仿若千军万马!

    高台的巨幅大字之下摆放着长长的香案,案上置有五色祭品,一尊青铜四方鼎。李沐刚一转过身,点将台边就响起金鸣铿锵之曲,曲调抑扬顿挫,似乎正居于战场之中,诸军搏杀之时,想必是柳如是的手笔。李沐缓缓接过亲兵递过来的香棒,燃起三柱香,仰天高呼:“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李沐郑重对着香案拜了三拜,诸军便同时唱起那首早已印刻在每个人骨髓中的军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矛戈!。。。”

    自蛮荒无垠,牧野之战,到秦皇六合诸侯,一匡天下。从前汉出塞外而逐匈奴,到我大明扬千帆而镇诸国。华夏民族,愿修仁道以待老友,但绝不惧怕战争而纵豺狼。

    其实,纵观五千年华夏民族的历史,从来就鲜有绝对的和平,我们不是爱好和平的民族,也不屑于去做绥靖他邦的事情,面对野蛮的侵略,面对防卫国土的战争,只有以雷霆手段消灭敌人,屠戮殆尽,才能达到防患于未然,御敌于国门之外的目标。

    李沐听着诸军高亢的军歌,心中杀意不住的翻腾。建奴和朝鲜,都绝非善类,这两者在之后的历史中,都给中华民族带来了或多或少的伤害。如果有必要的话,李大公子不介意将这万里辽东大地先变成一片赤土,再另迁关外百姓耕种,重新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在李沐之后,孔胤植,熊成,锦州总兵吴襄,各营的统领先后焚香祭奠,祭奠甫一完毕,所有人都整齐的站在李沐的身后,所有将士们鼓噪的声音也渐渐安静下来。一时间,全场官兵鸦雀无声,只余旌旗烈烈,在风沙的卷动下随风狂舞。

    “将士们!兄弟们!”李沐用尽全身气力吼道,当然,也会有经过训练的传令官复述李沐的话,毕竟这年头没有广播喇叭,全场一万七千多名士卒,十几个巨大的方针,一个人就是喊破了嗓子,也不可能让那么多人都同时听到。李沐吼一句,顿一下,又接着开口道:“锦州,是我大明关外咽喉之地,如今丢了!熊老督师,是我大明百战忠勇之臣,如今战殁!锦镇,是我大明九边第一精锐,如今败了!辽东战局,危如累卵,千里辽东,不复汉土!”

    李沐说到这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而语气上扬道:“但是兄弟们,你们不用担心,不用害怕!你们的身后,有强大的帝国,有亿万赖于诸位的百姓,有你们的父母,也有你们的妻儿,我辈力战,不因皇命难辞,只因身后即是故土,我辈已无路可退!”

    孔胤植听李沐这一席话,心中骤然一惊,别的倒是还好,唯独这句“不因皇命难辞”,实在让人浮想联翩,在这个言必皇恩浩荡,谢必遥拜宫城的年代,这种话说的严重些,简直大逆不道。

    也不知道李沐是刻意表达什么,还是只因话到激昂处无意为之,孔胤植都打算待祭魂大典结束之后,定要好好问问他才是。

    “兄弟们!忠魂已去,但他们的鲜血不会白流。两万四千五十二名锦镇将士,战殁于锦州城下,杀敌两万五千余人,重挫狗建奴锐气,他们是好样的!我锦镇,是好样的!”

    李沐此话一出,不少将士的眼角泛出泪花来,大明锦州镇,扛着九边第一镇的名头,那是何等的骄傲,如今遭遇大败,士气不佳,实则是对自己的价值产生了怀疑,他们急需的是肯定,是鼓励,是支持。何况在建奴拥有百余门重炮的情况下,锦州镇以伤亡两万四千余人的代价,杀伤建奴士卒两万五千,亦是其他明军难以想象的战绩。

    皇太极折损了两万汉军,又失了五千多精锐的正蓝旗主力,这才紧急在锦州镇整顿军队,未曾轻易追击。

    李沐猛然抽出佩剑,周围鼓手一齐重鼓三响:“敬我锦镇将士在天有灵,仍恋故土!!”

    “大明!!”所有将士齐齐举起长枪高喊。

    满目所及,枪尖如林,万千红缨如同翻滚的红色巨浪,汇成一股庞大的气势扑面而来,李沐满腔的热血再次化作怒吼道。

    “愿我汉家儿郎魂兮归来,永佑家邦!!”

第三百一十五章 威名

    而当李沐刚刚抵达辽东之时,才拿下锦州城不久的建奴大营中,到处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

    锦州军退守朝鲜,建奴大军终于拔掉了这颗让他们多年来寝食难安的大钉子,那种如释重负的快乐,让每个人都兴奋到了极点。

    建奴军士一兴奋,锦州城里那些来不及逃跑的老百姓就遭了秧,奸淫掳掠的建奴军队,几乎将剩下的数万平民一扫而空,大堆大堆的财务被搬上马车,年轻的女人惨遭蹂躏后,又被拿去像货物一般交换必需品。数日之内,锦州城上空硝烟弥漫,久久没有散去的迹象。

    原来熊廷弼的经略府中,建奴大汗皇太极穿着一身黄色金龙武服坐在正中,两边都是爱新觉罗家征甲未除的兄弟们。这些人迎大胜之威,正是得意非凡的时候,看那指点江山的气势,恨不得直接杀进关内,灭了整个儿大明朝,换个皇帝当当才好。

    “大汗,现在锦州军新败退守朝鲜,老蛮狗熊廷弼身死,正是我们乘胜追击,全歼锦镇的好机会!如今之计,我大金理当迅速进兵朝鲜,歼灭锦镇余孽,逼迫朝鲜向我大金臣服!”当初的五贝勒莽古尔泰,如今已经按序封和硕贝勒,排到老三的位置上,不过依然是个爆竹性格,其手下的正蓝旗士卒在这次作战中损失最大,故而迫不及待的想追击锦州镇败军以雪其耻。

    莽古尔泰战意熊熊,但是其他贝勒爷却有不同的想法,皇太极即位后,代善也升级为大贝勒,夺位失败的他,倒是没有被皇太极过于苛责,代善年纪也不小了,干脆就此绝了和皇太极一脉争大汗的心思,逐渐放手正红旗的兵权,转而为皇太极的征战计划出谋划策:“大汗,如今锦州败军退守宣州一月有余,是否重整旗鼓,宣州是和情形我军尚且一无所知。虽然锦州镇刚历新败,但此军为李沐嫡系,无论是纪律还是意志都是我征战多年而未见的。如果贸然进兵朝鲜,怕万一乐极生悲。。。可就。。。”

    “大贝勒,你这是太多虑了。”莽古尔泰的同母弟弟德格类声援自己的哥哥道:“我大金现有重骑兵五万余众,汉军亦有数万带甲,更有精铸重炮数百门,如此军威,别说扫荡一个锦州军,就是将整个朝鲜拿下,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见三贝勒和十一贝勒两个贝勒爷一脸兴奋的样子,刚刚进封贝勒的多尔衮在一边冷笑一声,低低的道一句:“蠢货。”

    “朝鲜不可征。”皇太极沉声摇头道:“我军虽取一胜,但明军相比我国,依旧是庞然大物,我军自天命元年至今,折损巨大,伤亡惨重,无力再承受更大的损失。”

    “大汗明鉴,朝鲜不仅不能征讨,还要曲意结交一番。”代善不紧不慢的建议道:“大明和朝鲜之间,嫌隙早生,盟友关系也近名存实亡,这正是我大金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能和朝鲜合纵连横,互为倚助,于日后之战事,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大贝勒,你何故如此瞻前顾后,惧怕明军?”莽古尔泰眼见到手的军功要飞了,很是不满的叫嚷道:“如今进兵朝鲜,正是用武力迫使朝鲜归附的时候,谈判?光谈判能让朝鲜人真心相助否?只有先以大军拿下汉城,把马刀架在朝鲜王的脖子上,到时候整个朝鲜王国还不是予取予求,岂能说出半个不字?”

    莽古尔泰说完,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次子阿敏,大金四大贝勒之一,现在的二贝勒(贝勒并不是努尔哈赤的第几个儿子就是几贝勒,贝勒是爵位,贝勒前面的序号大概显示了他在朝政中的话语权。又比如努尔哈赤的第七个儿子阿布泰,因为一直不得宠,到现在都不是贝勒)阿敏也站起身道:“大汗,如今进兵朝鲜,确为良机,还请大汗仔细思虑一二。”

    不同于莽古尔泰这个众所周知的傻大胆,阿敏是在建奴阵营中地位极高的帅才。天命四年,杨镐举兵攻金,阿敏跟随努尔哈赤在萨尔浒山大破明军。之后再度防御栋鄂路以阻挡明总兵刘铤的军队,随后与赶来的代善率领援军击破刘铤,并斩其于阵。随后又再攻击明将乔一琦,乔一琦赶到固拉库崖,与朝鲜将军姜弘烈合军。阿敏追击后与明朝两国军队大战,大破之,姜弘烈随后投降,乔一琦自杀殉国。

    萨尔浒大战之后,阿敏又跟随努尔哈赤灭叶赫、克沈阳、辽阳。且在镇江城大败毛文龙,把他赶到了皮岛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

    有了这样的大佬支持,莽古尔泰喜上眉梢,赶紧趁热打铁道:“大汗,二贝勒真知灼见,实在。。。”

    莽古尔泰正准备好好夸一夸这时候很给面子的阿敏,门外就快步奔来一个正黄旗的传令兵。正黄旗是皇太极的嫡系,自然属于特权阶层,皇太极特许正黄旗士卒遇军国大事无需参拜。那传令兵到了皇太极跟前,单膝跪下打了个千,话音有些慌慌张张的道:“奴才参见大汗,大汗,前线探马传来消息,明国唐国公李沐已经从海路到了宣州,另有五千北云兵一并入朝!”

    “什么?!李沐?!”刚才还在慷慨激昂发表演说的莽古尔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刚才得意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嘴唇颤抖着,似乎很想把刚刚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

    代善有些好笑的看着莽古尔泰那被吓傻的样子,忍不住出言讽刺道:“怎么样,老五,这朝鲜还去不去了?”

    “这。。。这。。。”莽古尔泰被代善一激,若是照他一贯来的性格,肯定心下一横,做不了也硬着头皮上了。但是这回面对李沐的时候,如此大话,他是无论如何不敢再开口。

    看手下将官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皇太极心中无奈一叹,挥挥手道:“罢了罢了,朝鲜事宜容后再议,我们先不可贸然进兵,还是等和朝鲜的商议有了结果再做打算。”

    “奴才谨遵大汗谕旨。”

    这一回,没人反对。

第三百一十六章 阴魂不散

    时间到了十月,辽东大地渐渐进入寒冷的冰封期,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不得不渐渐停止下来,让一直战火频仍的辽东诸镇总算有了片刻的喘息。

    李沐大力整顿军力,收拢败军士卒,重整锦镇旗鼓的时候,辽东大地上的各方势力,都开始对李沐的到来惴惴不安。

    宁远城内,袁崇焕常用的密室之中,现任兵部尚书经略辽东的袁崇焕,正饶有意味的看着眼前那位穿着一身浅蓝宫装,身材火热,妙目流情的绝色美人,眼中泛出灼热的饿狼一般的光芒。

    若是李沐在场的话,他肯定会非常吃惊,盖因眼前这个绝色妖娆的女人,正是在天启朝呼风唤雨,搞得满朝上下天怒人怨,最终被幽禁于大内冷宫的奉圣夫人客印月!

    客印月画着精致的妆容,丽色逼人,直让袁崇焕的目光不舍得从她身上离开,客印月似乎也是见惯了男人侵略的目光,也一点没有着恼之色。

    袁崇焕躲躲闪闪,却又恋恋不舍,故作正经的样子,全然被客印月看在眼中,她娇俏的笑出声来,很是诱惑的道:“大人为何一直盯着奴家不放啊。”

    袁崇焕被客印月这话一提醒,才意识到对方已经把自己男人的那点小心思彻底看穿,很是不满的闷声道:“客印月,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如今你可是朝廷通缉的犯妇,就算魏忠贤为你开了不少方便之门,让你侥幸从大内逃了出来,但是你的生死于本官而言,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你以为本官是什么人?容得你在此放肆调笑?!”

    “哟哟哟,袁大人可是好大的官威呢。”客印月对于袁崇焕赤裸裸的威胁毫不在意,依旧带着那股子勾人的味道,压低声音道:“大人怕不是忘了,当初在京城的那一夜风流,还有无数大人亲笔写下的书信,现在奴家读起来,还是字字珠玑,直让奴家的心肝砰砰乱跳呢。”

    袁崇焕听闻此言,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神几欲喷火的看着这个外表娇艳,实则心如蛇蝎的女人,双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着,像极了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恨不得立刻就扑上去将这女人撕得粉碎。

    “大人不必故作这威胁之态。”客印月看准了袁崇焕此人外强中干的本质,冷静如常的道:“大人如今以兵部尚书经略辽东,位居二品大员,手中拥兵十万,又深得皇上的信任。却不知道,若是当今圣上得知,大人曾经帮我偷运五十门重炮与蒙古察哈尔部,让察哈尔部率军扣关大明,以致大同失陷,两万精兵战殁,而这一切,又皆因大人嫉恨同僚,甚至不惜引外敌入关围困宣府,暗害重臣李大人。您这个辽东经略,还能不能做的下去,甚至于,大人会不会成为天下笑柄,为后世千秋万代所不耻?”

    “客印月,客印月,客印月!”袁崇焕双眼通红,充斥着危险和疯狂的信号,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带着些许嘶哑的道:“你当真要鱼死网破?”

    “大人,奴家此来,当然是来谈合作的。”客印月也不想把袁崇焕往绝路上逼,看袁经略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立刻换上小心讨好的语气道:“我们和大人的辽东镇,都有一个共同的仇人。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的很,从天启四年,大人私下派兵助白莲叛军围困威海,后又助察哈尔部围困宣府,数次出手,均无功而返,而现在,李沐正在辽东,趁他立足未稳之际,正是我们合作无间,对其一击必死的绝佳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袁崇焕语气不善的问道。

    “李沐纵横疆场多年,虽然战功显赫,钦封唐国公,风光无两,但是树敌太多,人人都想着他死。”客印月条理清晰的道:“建奴与蒙古诸部和他是死仇,他又因为朝鲜政变得罪了朝鲜王,因为西北的泰丰商号得罪了老西儿,因为东南海关得罪了江南几大家族,加上辽东镇,魏相所领的司礼监,顾秉谦所领的内阁,这么多的敌人,难道还不够他李沐喝一壶的吗?”

    “妇人之见!”袁崇焕也毫不客气的戳穿客印月道:“魏忠贤和顾秉谦现在正和东林党磨刀霍霍,哪一个都是自身难保。老西儿也不过和他半斤八两,打打商战罢了,难以撼动他的根基。建奴和蒙古诸部早就被他杀到胆寒,锦州城内六万建奴主力,听闻李沐到了宣州,愣是半个月没敢挪窝!朝鲜国玩玩小阴谋还凑合,正面对垒还不如蒙古人,根本不构成威胁。唯有我辽东镇。。。唉,毕竟大家有同僚之谊,直接出手对友军下手,还是说不过去的。”

    “大人既然心里清楚,就知道如果不合作,就绝没有扳倒李沐的可能。”客印月也不否认,随即浅笑着道。

    “客印月,本官和你合作多年,你和魏忠贤两人的品性,本官也是了解的。”袁崇焕渐渐的冷静下来,缓缓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饶有兴趣的望着眼前的女人,疑惑的问道:“唯独有一点,本官甚是费解,你明明是先帝的乳母,先帝信任你远胜其他身边人,依靠圣眷即可在后宫中屹立不倒。又何必掺杂到这些边镇战事,政治漩涡中来,自己往自己身上找脏水泼呢?”

    “就像大人的苦衷一样,奴家也有自己的苦衷。”客印月站起身来,恭敬的对袁崇焕拱手道:“大人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叨扰之处,忘请海涵,奴家就先行告退了。”

    袁崇焕被辽西将门牢牢绑住,客印月又如何不是被家族所累,不得不为利益集团效劳。

    “站住。”袁崇焕喊住了正欲离开的客印月,似是不经意的问道:“在夫人眼中,本官比那李沐,可有优劣高低?”

    “噗嗤。”客印月听到袁崇焕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就算背对着袁经略,客印月也知道袁崇焕现在脸色一定极为难看。

    “大人,李国公虽为大敌,但奴家确是真心感佩这样的人,若非天意弄人,身不由己,就算是做李大人的随扈小婢,奴家亦而心甘。”客印月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对袁崇焕道:“那是注定名垂千古的英才,大人何苦奢望与其相提并论?”

    说完,也不顾袁崇焕冷得如寒冰一般的脸色,转身飘然而去。

    袁崇焕铁青着脸看着客印月离开,阴恻恻的说道:“李沐,李沐!你若是在西北好好做你的总制,我也不想为难你。但是你硬要来辽东插这一杠子,就休怪我不能容你!”

第三百一十七章 图穷匕见

    为了避开建奴大军锋芒,李沐下令让锦州军全部向南移防平壤,自己亲率轻骑前往汉城,主动和朝鲜王李倧商议与朝鲜军队合作抗敌之事。

    平壤是朝鲜北境第一坚城,如今有锦州军驻防后,应该有足够的安全保障,李沐亲率骑兵前往汉城,也是想着李倧毕竟是多年好友,在这样生死存亡的国战面前,怎么着还是要帮一把的。

    汉城高耸巍峨的城门前,朝鲜王李倧头戴金翅翎羽冠,一身青华素海袍,站在一顶巨大的青色罗盖之下,领着数十名朝鲜官员,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官道发呆。

    李倧的身边,站着朝鲜领议政大臣李元翼,此人是李倧的绝对心腹,此时满脸神情肃穆,似乎刚刚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

    “现在什么时辰了。”李倧看着眼睛都有些酸了,便主动出言问道。

    “回大王,巳时已经将过,按照日程,唐国公的仪仗应当快到了。”李元翼恭声回道。

    李元翼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前方传来一阵锣响,那是大明高官专用的开道锣声,四锣同鸣,声震四野而绕梁久绝。

    唐国公府的仪仗正在眼前缓缓展开,李沐的王命旗牌足足又好几十面,由数十名衣甲鲜明的大汉擎住,后面跟着十几个拿着军旗和令旗的骑兵,骑兵之后就是用马车载着的中军大纛。这长长的队伍过去,才是李大公子的坐车和一众护卫的骑兵。

    看到李沐的车驾出现在眼前,李倧的眼神中泛起复杂的神色。当初的好友,如今早已今非昔比,钦封唐国公,七镇总制,锦州总督,东阁大学士,无数的光环套在这个年仅二十八岁的年轻人身上,使他成为整个大明帝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地位越来越高,友情却逐渐消磨殆尽,李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下闪过一丝落寞之感,王权富贵一场梦,弄到孤家寡人的地步,真的就值得吗?

    不过,也就是那一瞬间的动摇,李倧的眼神又重新坚定起来,看着李沐的车队缓缓出现在眼前,李倧深吸一口气,对李元翼道:“金国的使者可曾送回?”

    “回大王,已经回去了,只要我们这边得手,他们立刻就会南下铁山,堵住唐国公北逃的退路。”李元翼拱手道:“西路海岸线也已经全部被封锁,还请大王放心,这一次,他李沐就是真的神将转世,有双大鹏翅膀,今天也绝对是插翅难飞!”

    李倧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看着眼前的仪仗缓缓靠近,暗暗的攥紧了拳头。这一下,算是彻底和李沐撕破脸了,大明的态度尚未可知,但是如今锦州失陷,辽东形势一片惨淡,李倧为己谋身,还当早做打算才是。

    按照他的想法,当然是想和建奴在辽东成分庭抗礼之局,甚至悄悄蚕食一些原属于大明的土地,但是李沐的到来,成为李倧心头上一根挥之不去的尖刺,不予以拔除,他寝食难安。

    唐国公府的仪仗逐渐到了汉城城下,隔着吊桥,却远远的停住了。

    正当李倧奇怪的时候,那些身着战衣的大汉突然纷纷跨上战马,扔掉手中的旗牌,迅速从怀中掏出步枪,扣动扳机,子弹便齐齐朝着李倧一行飞过来!

    “大王小心!”领议政李元翼看见对方掏枪,赶紧扑了过去,将李倧护住,十几发枪弹原本冲着李倧而去,现在全部落在了李元翼的背上,瞬间将这个为李倧做了无数腌渍勾当的领议政打成了筛子。

    朝鲜方面一时不察,损失不小,但是仅仅过了片刻,精锐的王家卫士们纷纷用弩箭开始反击,李沐一方见情势不妙,赶紧撒开腿就往后撤退。

    “追!给孤王去追!”李倧气急败坏的吼叫着,在朝鲜的地盘上,都城的城门前,居然让李沐这个外来户摆了一道,李倧如何能不怒到极处?

    朝鲜王家卫士和世子翊卫司数千名官兵迅速上马追击,转眼就消失在地平线上。。。

    昌德宫内,已经回到宫城的李倧听着手下的汇报,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废物!什么叫找到了马车,人没看见?”李倧勃然大怒,用朝鲜语痛斥道:“你没找到人,把那破马车拉回来有什么用?!”

    “大王。。。标下率军追击数百里,都没有发现天朝的唐国公卫队极其随扈的北云兵的踪迹,所以标下怀疑。。。”

    “怀疑什么?”李倧冷声问道。

    “怀疑唐国公根本就没来汉城。。。”那朝鲜军官道。

    “没来汉城?”李倧自己也愣了一下,奇怪的问道:“那能去哪里?”

    正当李倧和建奴都在为李沐的行踪奇怪的时候,李大公子此时正带着五千北云兵,奔驰在茫茫的辽东平原上。

    “大人,前面就是青台峪了!”李自成跟在李沐的身边,伸手为他指路道。

    “过了青台峪,就是远山关了。”李沐点点头,对李自成道:“命令诸军,绕过辽阳城,取道威宁堡,给我直接奔着沈阳去!”

    “云琪,你这样屡次用这招,对方会不会早有准备啊!”马蹄飞驰,风声烈烈,熊成非得扯着嗓子吼出来才能让李沐听见他的话。

    “怕什么!他们刚刚得胜,正是心理优势的时候,这时候的敌军,最容易麻痹大意,以为我一定会寻找坚城采取守势,或者南下朝鲜寻求增援,我偏偏就要拿沈阳城开刀,不信那帮狗奴不回来救家!大水晶都没了,还打什么中路团战!”李沐气喘吁吁的回答。

    对于李大公子那些什么中路团战的奇妙词语,熊成自然是听不懂,但是道理还是能理解一些的,围魏救赵本是上古兵书中常见的策略之一,只是如何在战场上活学活用,避免纸上谈兵的尴尬,才是身为大将最为重要的素养。

    当李沐派人打扮成唐国公府仪仗前往朝鲜之后,就已经亲率北云兵,迅速取道北上,经义州,镇江,汤站一路飞奔,眼看已经到了太子河了。

    “天启元年,老子火烧沈阳城,杀得老建奴吐血三升,几年没敢出门。”李沐面目狰狞的笑道:“这么久了,也不知这帮狗奴家的房子修的怎么样了?”

    (辽东地形图如果以沈阳为中心,那么大致方位是朝鲜在沈阳的东南角,即右下方。沈阳城的南方是旅顺,复州,永宁等地,基本被东江镇控制,这一地区大约就是如今辽东半岛上的大连市。锦州及驻有关宁军的辽西走廊在沈阳城的西南方,即左下方。)

第三百一十八章 愿降

    大明崇祯元年,十月二十二日。十月底的辽东,已经很有些寒冷了,李沐把大队人马留在了平壤,只率心腹劲卒来到了沈阳。

    如今的李沐,无论手段和经验均已纯熟,李大公子为了此次行动,特意带上了威力强大的炸药桶,炸塌了沈阳城几处城墙之后,轻车熟路的杀了进去。沈阳城内留守的数千汉军几无抵抗之力,只几个来回就被杀了干净。

    要说沈阳城屡次遭到李沐兵锋威胁,并不是就一直处于这种有城无防的状态。当年沈阳城被攻陷,九大贝勒府被杀得血流成河,痛定思痛之际,老建奴召正白,镶白,两黄,两蓝四旗驻守沈阳,加上汉军士卒,使得沈阳城内诸军将近七万余众。

    但是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建奴大军屡战屡败,损失惨重,本就人丁不旺的八旗军队只剩下五万多人,又分配在数十座城池之中,一旦需要南下开战,就不得不倾全力而出。

    不是皇太极不想留重兵守城,而是建奴实在人丁稀少,想要撼动大明这个庞然大物,每次出兵都是举倾国之力,后方空虚,也确实是无奈之举。只好大肆征召一些汉人百姓充当管理治安城防的军队,但是这些临时组织的汉军,平时欺压良善尚可凑和,正面和敌军作战未免强人所难,更不用说李沐精心打造的北云兵。

    现在的北云兵,包括精锐的重甲龙骑兵,配属带有千里镜的先进步枪,携有数十门小型西班牙速射炮,还配有大量的炸药包和手榴弹。炮车同时也是经过精巧设计的移动补给车,机动和火力都是当世第一,这些人平时都是在各大营区为西北诸镇官兵做教官的,军衔最低的也是八级公乘,五大夫,左庶长也是不稀奇,无论单兵素质还是整体纪律,都是这个时代所能达到的极致。

    战场上的北云兵,忠诚,沉稳,冷静,纪律严明,绝无怀疑,只要穿上征甲,便绝对服从任何命令,这些人战场对垒几无天敌,现在搞起种族灭绝,也都是个个好手。

    这个年代,是没有反人类罪的,李沐也没有兴趣和建奴讲人道主义,北云兵进城之后,就开始按照李沐的吩咐,从上到下的摧毁建奴王国的统治基础。

    李沐带着军士们,顺着沈阳鼓楼一路过去,无论男女老少,一概鸡犬不留。

    北云兵都是久经沙场考验的杀人机器,自成军以来,历经大小七十余战,能够活到现在的,无不是浴血无数的沙场宿将。

    正当李沐一路披荆斩棘,杀得顺手的时候,忽然前面传来几声惊呼,但见场中似有几个梳着长辫的满族勇士奋力搏斗,一时间为了节约子弹而使用兵刃的北云兵吃了个小亏,不多时就被砍伤了好几个,要不是因为多年的战阵经验让他们撤退的快而及时,恐怕这会儿已经是冰冷的尸体了。

    李沐有些讶异的望着那为首的满族青年,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年级,倒是生的膀大腰圆,精壮无比,挥手舞动间,仿佛有千钧之力,就连北云兵这样的一等精锐,竟然数人都近不了身。

    那满族青年满脸怒色,青筋凸起,几欲喷火的望着正在四处杀戮的明军士卒,直到看到李沐的身影,一道锐利的杀气直直的向李沐扑了过来。

    李沐的卫士们瞬间感觉到了那犹如实质的危险,齐齐抬起步枪瞄准,却是让李沐都惊讶不已,这么多年了,还头一回遇到让自己的亲兵卫士如此紧张的人物。

    已经杀惯了人,硬透了心的李大公子难得有了兴趣,主动开口问道:“来者何人,可否通名?”

    那满人青年将手中大刀横在面前,闷声闷气的道:“我乃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尔等明狗蛮夷,不怕死的都过来试试吧!”

    “大胆!”见对方气焰嚣张,李自成举手便要卫士开火,结果被李沐制止了。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后世星爷电影里的大反派鳌拜,不过这个年月,鳌拜还远没有康熙在位时那般权势滔天,如今的鳌拜,不过是一个未满二十岁的青年,不过传说中满洲第一巴图鲁的风范似乎有几分名副其实,看那虎虎生风的样子,在战场上说不准倒真是一柄利剑。

    “鳌拜,盛京沦陷,尔等满洲大势已去,皇太极经营数年方有小胜,如今连老家都丢了,可见其亦不足虑尔,你身有神力,可愿做我帐下先锋,为自己博一个锦绣前程来?”李沐大声开口道。

    李沐此话一出,周围诸军便纷纷露出惊疑之色,从大明和建奴开战以来,明军屡战屡败,以致汉奸无数,常有辽东守将献城降奴,可这回轮到李沐招降满人,却不知道是怀了什么心思。

    鳌拜一副仿佛不相信自己耳朵的神情,恨声笑道:“尔明狗宵小之辈,行偷袭之举,偶得小利,竟自负猖狂,你是什么东西,敢叫小爷我投降?!”

    鳌拜此言一出,身后那几个满族壮汉似乎也准备上来拼命,李沐见状也不着恼,只是浅浅笑道:“本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明钦封唐国公,李沐!”

    “李沐?!是李沐?!”李国公大名一报,鳌拜身后的几个壮汉便瞬间破了功,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着,似乎在思考逃命的对策。

    几声枪响过去,那几个想逃命的满族汉子的身躯纷纷倒下,让鳌拜的脸色也变了。李沐这个名字,在满洲实在是太过于如雷贯耳,连目中无人,向来眼高于顶的鳌拜,都难以强壮冷静的把刚才的大话再说一遍。

    “怎么样,你若降我,我可保你全家不死,南迁大明,这盛京城,也可做你投献之名,你有投献大功,自然青云直上,前程锦绣,就在眼前。”李沐对待建奴,永远是这幅让人迷惑的温柔形象,语气却无比冰冷的道:“你如若不降,也大不了如我杀过的千万满人一样,徒增刀下亡魂,盛京满城,鸡犬不留,你知道的,本官根本不在乎。”

    此时此刻,若是别的明军将领放此豪言,鳌拜定然毫不犹豫的嗤之以鼻,但是李沐的话,竟然让这号称满洲第一勇士的鳌拜如坠冰窖,冷得让人绝望,让人窒息。

    李沐见鳌拜沉默,挥手就要下令继续屠杀,正当他的手挥下的瞬间,鳌拜转身便将大刀弃之,恭声抱拳道:“大人,鳌拜愿降!”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一路向北

    穿过沈阳城(盛京是满人对沈阳的称呼)的鼓楼,眼前竟是豁然开朗起来,原本排列的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在李沐印象中贝勒们华丽的府邸,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超级工坊。

    沿着几条大街过去,排列着一行行,一列列严整的高炉,炉子里的炭火燃烧着,带着那有些呛人的气味,直把整个地区都笼罩在一片昏暗的雾霾之下,隐隐约约的仿若散不去的晨雾一般。

    据鳌拜所说,这里是建奴最大的兵器匠作之中心,仅铸炼精铁的炉子就有四百多座,精锐工匠四万多人,铸造厂的周围用坚实的城墙紧紧围住,另设有东南西北四处出入的大门,驻守沈阳城的几千汉军,一大半都在这座巨大的铸造厂附近警戒巡逻。

    李沐带人杀死门口仅存的护卫,数百北云兵便呼啦啦的朝着铸造厂涌了进去,大批工匠惊恐的丢下手中的活计,拼命想从其他大门逃出去。

    “自成,你去把这铸造厂的所有大门给我占住了,一个也不能给我放出去!”李沐果断的对李自成下令道。

    “诺,大人!”李自成轰然应诺,随后便带着北云兵封锁了整座铸造厂。

    李沐带着卫兵缓缓的踱步到铸造厂中央的广场上,广场四周的棚子里,堆着各种各样的铁器,大到武器铁门,小到锅碗瓢盆,几乎什么都有。

    “这倒真是砸锅卖铁了。”熊成提着一柄精铁武缨长刀,跟在李沐的身后翻动着那堆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道:“现在建奴的下辖的老百姓,怕是连切菜的家伙事儿都被没收来铸炮,再想切些材料,怕是只能用蛮力硬掰。”

    “别说菜刀,连铁锅都没收来了。”吴三桂在一边笑道:“这回只能拿竹签子串着烤着吃罢。”

    李沐并没有理会这两人的聒噪,而是细细的打量起放在场中央的一门大炮来,这门炮成色很新,显然铸造精良无比,黑洞洞的炮口在阳光下反射出摄人的光芒,特质的长管火炮显示它具有强大的火力和令人满意的射程。

    “这是一门。。。什么炮”李沐沉吟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一个结果来,浴血疆场多年的李大公子,竟然认不出这是一门什么样的炮。

    见李沐没有接话,熊成和吴三桂也围上来观察起了这门大炮,根据炮上的铭文,这门大炮于天启六年铸造,明显是大明所产,如果是建奴所造,自然会标上努尔哈赤老建奴的年号——天命。

    可是若是大明军镇流失的重炮,却又没有标识配发的军镇,倒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如此精良强大的火炮均是国之重器,每一门的炮身都应该有编号和相应配发军镇的信息,而这门炮却几乎是个三无产品,除了生产日期以外其他一无所知。

    李沐花了很久也没在大炮上寻找出什么端倪,只好转头下令道:“不要浪费时间统计了,命令诸军,直接杀人焚屋,这个铸造厂,应该是建奴在辽东的匠作中心,若此处被毁,我看皇太极那个老奴才,能不能变出大炮来!”

    “别一口一个老奴才老奴才的。”熊成毫不客气的戳李督师的气球:“那可是你老泰山大人。”

    “我发现你这人有的时候真是讨人厌。”李沐很是鄙视的看了一眼洋洋得意的熊总兵,冷冷的道:“去去去,去干活儿,这铸造厂匠人数万,若是都杀完,也是要废些时间的,别在这和我乱聒噪了。”

    李沐只是挥手间,就决定了数万人的生死,语气平淡的像是聊天吃饭一般,让站在一边年纪尚轻,第一次和李沐一起上战场的吴三桂心下有些惊惧。

    “李督师自天启元年至今,杀人盈野,手段残忍,在朝中非议极多,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孔胤植对吴三桂淡淡笑道:“督师常言,于建奴此等落后愚昧之种族,为防其坐大毁我民族气运,必须施以雷霆手段予以灭杀,哪怕。。。哪怕手段有些极端也在所不惜。”

    如今在外人面前,孔胤植也会尊李沐一声督师,现在整个大明,也只有熊成一个人死活不愿意改这个口,也不知道这位太原总兵官心里在想些什么。

    沈阳城的烈焰冲天而起,飞快的传到了尚在锦州的建奴主力大营。

    沈阳城的状况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李沐此等洪水猛兽,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对待建奴朝野那都是能杀多少杀多少,就连纵横辽东四十年的老建奴努尔哈赤,都被李沐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皇太极惊怒之下,急令二贝勒阿敏带三万骑兵飞速驰援沈阳,另外下令各地全力征召兵勇,沿浑河和太子河挖掘工事和防线,防止李沐渡河南归。

    辽东的冬日渐渐临近,很多地方已是天寒地冻,此时征发民夫从事苦力,死亡率极高,等于竭泽而渔。皇太极身为优秀的战略家,不可能不知道蓄养民力的道理,但是为了堵住李沐南归的道路,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只要李沐能够被困死在沈阳以北,可以预见的是,大明应对建奴的信心将会遭到毁灭性打击,强大的九边诸镇新军也会彻底湮灭在历史的尘埃中。。。

    正当皇太极调兵遣将的围堵李沐时,李沐正在前往抚顺的路上,自从抵达辽东之后,曾经强大的建奴简直就像个毫无准备的小孩子,被李沐耍的团团转,而建奴越显羸弱,李沐心中反而更觉得不安。

    李沐正思索着,亲兵队长李自成策马跟上李沐,有些嫌恶的看了后面一眼,小声对李沐道:“大人,咱何必带着这个蛮子一起,这小子看上去不是个好惹的,还是早点解决了为妙,万一在什么节骨眼上背后捅咱们一刀,那可就麻烦了。”

    “无妨。”李沐知道鳌拜的存在让很多士卒心里很腻歪,但是碍于李沐的权威却都不敢提意见,只好打发李自成这个得宠心腹来开这个口,但是李沐却有自己的考虑:“鳌拜此人再强,不过匹夫之勇,看守得力的话,翻不起什么大风浪。自成啊,这么多年来,大明屡战屡败,丧城失地,汉将降奴之众,已经到了让人见怪不怪的地步。而只有留着鳌拜,才能让敌我双方都认识到,战争的天平已经反向倾斜,只有放下武器,归附我华夏天朝,才是存活之道,冥顽不灵者,唯有死路一条!满金王国,从鳌拜降明开始,便不复为挥向大明的一柄利剑,而已成我汉家案板上的鱼肉矣。”

第三百二十章 扑朔迷离

    正当李沐领军在沈阳作战时,留守平壤的人当然也不是都在混吃混喝,比如其中之一,就是如今李氏三夫人,曾经在大江南北掀起滔天巨浪,叱咤风云的白莲圣女洛鸢,正坐在馆驿的闺房窗前,对着手中的奏报沉吟不语。

    李沐当初让她去核查东海运营之情况,便是看重白莲教这支只忠于历代圣女的神秘精锐,青花卫。

    青花卫是白莲教豢养的精锐死士,山东一战损失惨重后只剩下六百余人,现在稍稍缓过气来,但是人数也没过千。不同于北云兵那种战场厮杀的精锐,青花卫却都是暗杀潜行的行家里手,自小接受的都是游走在阴影之下的训练,为白莲教的大业呕心沥血,贡献卓著。

    当然了,这些杀手并没有影视剧上那般飞檐走壁,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般的本领。否则仗也不用打了,直接派杀手把敌方主帅杀了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了么。只是相较于普通人,他们更加灵活,专业,且善于伪装。

    东海本是秘密特务机构,监督东海当然不能依靠洛圣女一己之力,为了监视东海往来流水,各项行动,洛鸢便利用自己身份的便利,悄悄的将青花卫人员插进东海的番子队伍中,利用青花卫悄悄的收集东海运行的各种情报。

    “这位程统领,倒是胆大包天,简直是要造反了。”洛鸢嘴角微微上扬,语气竟有些赞许的道:“如今他东海在两京一十三省,豢养七千多精锐番子,又有无数暗线,现在猖狂到竟然敢和锦衣卫的地下番子大打出手,互相刺杀,搞得崔指挥使都是敢怒不敢言,倒是有几分胆色。”要说洛圣女造反出身确实和别家不同,对于这种敢和朝廷过不去的,洛圣女倒是反而很有些好感。

    往下看着看着,洛鸢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嘴里喃喃的念道:“天启六年,东海杭州镇泊三门新型勃。。。勃艮第速射重炮入关杭州,后无踪,下落不可查。。。勃艮第速射炮。。。这是什么玩意儿。。。”洛鸢把奏报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吧。”洛鸢身处内院,能到这里来的就只有那么几个,所以也就不再询问对方身份。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仔细一看,却是李沐心爱的小侍女伊宁,伊宁低着小脑袋,很有些拘束的,静悄悄的走了进来,混不似平日里的样子,她抬头带着几分希冀的看向洛鸢,随后又犹犹豫豫的说不出一个字来,看得洛鸢一阵好笑,忍不住开口调笑道:“怎么了?想你家公子啦?”

    伊宁被洛鸢问的一愣,随后羞红了脸不依道:“夫人又取笑我。”

    “唉,说了多少遍,喊姐姐,你就是不听。”洛鸢无奈的叹气道:“要是让那坏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在家里真的把你当小侍女使唤呢。”

    “尊卑有别,上下有序,夫人就是夫人,伊宁不敢僭越。”伊宁依旧固执的摇头道:“伊宁此来,是有事相求于夫人的。”

    “哦?你有什么事情要求我?”洛鸢看伊宁那支支吾吾,不知从何开口的样子,奇怪地问道:“你的汉语已然纯熟,平日里对话往来全无问题,不必再费心研究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啦,这个我自己也是半吊子,哪里能帮得了你。”

    “不是的夫人,伊宁不是请您复为教习。”伊宁赶紧摆了摆手,苦着脸对洛鸢道:“这几日,我一直在问赵霖音有关于。。。有关于赵贵人的事情,但是赵姑娘心中怨愤,不愿多提。我是可以理解她的,但是却又。。。”

    洛鸢看伊宁迟疑的样子,心下顿时了然道:“明白了,你是不想强迫赵霖音,但是还是想要我帮你查查那赵贵人,到底是不是你的家人是吧。”

    “是。。。”

    “我查过了。”洛鸢转身从桌上抽出另一张奏报递给她,拉着伊宁在身边坐下,这才缓缓的道:“汉原府府尹确有一女,名为赵霖音,于选秀遴选入宫,深得李倧喜爱,这些都没有问题。然而,连朝鲜王都未必知道的是,现在的赵贵人,原名为赵怡萱,也确有一个姐姐,名为赵怡雪。。。”

    “赵怡雪,赵怡雪。。。”伊宁细细品味了几次,还是摇了摇头道:“我已不记得自己有过汉名,似我这般低贱出身的女子,哪里会有什么汉名呢?”

    在大明诸藩属国,大部分贵族子女都会取有汉名以示尊贵,伊宁出身低微,自然没有什么汉名可言。

    “可是赵贵人确是有汉名的。”洛鸢皱着眉头道:“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按照赵霖音的说法儿,赵贵人出身东江贱民,是来到汉城之后,被汉原府府尹赵昌远看中选入宫中,本不该有汉名,除非,这位的来历怕是有更深的隐情罢。”

    “会不会是她为了提高出身,给自己编了个假的名字呢?”伊宁问道。

    “这种秘辛,赵贵人自己当然是不会承认的,都是我遣人用了些特殊手段所得,赵贵人就算是给自己编了个汉名,又何必再编一个子虚乌有的姐姐出来,岂非多此一举嘛。”洛鸢轻轻笑道:“依我看啊,这赵贵人当有八成把握与你有所关联,只是现在我还不敢肯定,你给我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若是你能回忆起其他的一些片段信息,或许会大有臂助。”

    “有劳夫人费心为伊宁奔波了。”伊宁起身施礼道:“这些微末之事,夫人不必太过挂怀,还是以公子的战事为重,不可因小失大。”

    “这个我醒得。”洛鸢笑着对伊宁道:“你也不要太为此事担心了,赵贵人身居宫闱,是王室得宠的妃子,若真的是你的妹妹,你也该为她高兴才是。”

    待到送伊宁出去了,洛鸢又坐回到桌案前,再次拿起奏报发起呆来:“赵霖音,赵贵人。。。我为什么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大计划呢。。。?”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东风起

    崇祯元年,十二月十四日。

    皇宫内院,乾清宫中,十六岁的崇祯皇帝一身龙袍常服端坐于龙椅之上,正微笑着看着跪在地上的魏忠贤。

    魏忠贤一年时间以来,白发又多了不少,看上去老态顿显,虽然皇帝还没有找他的麻烦,但是大量东林党人回朝之后对阉党发起的进攻,已经渐渐的让老阉奴疲于奔命,精力大损。

    现在的崇祯皇帝,暂时还是中立派,无论双方怎么争斗,皇帝都是互不相帮各打五十大板,毫不偏心。可也正是这种中立,让魏忠贤渐渐感觉到了危机。

    之前魏忠贤为讨好皇帝,就曾向崇祯进献数名美女,结果被如今已经是懿安皇后的张嫣挡了回来(天启死后,张嫣封懿安皇后,迁景仁宫),言尊先帝遗命,照拂后宫诸务,崇祯也敬重这个皇嫂,当然也就没说什么。

    魏忠贤见一次试探不成,又继续出手,如今大明各地都建造了许多生祠来朝拜魏忠贤,这个当然是令皇家深恶痛绝的事情,魏忠贤自己也是知道轻重,便想利用此事试探崇祯皇帝,他向皇帝上了一道《久抱建祠之愧疏》,提出停止建立生祠。崇祯听完之后也只是表示既往不咎,答应了他的请求。

    两次奏请获准之后,魏忠贤终于祭出了他的最后一次试探,他指使御史杨维垣上疏弹劾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崔呈秀,崇祯皇帝收到弹章心中也是冷笑不已。这老阉奴还真是谨慎无比,无怪乎他宦海沉浮多年,甚至因为天罚被李沐狠坑了一回还能屹立不倒。

    崔呈秀履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五年多,身为掌宪大臣,手握监察百官的职责,实为魏忠贤的忠实爪牙,对非阉党官员肆意打压,罗织罪名,天启朝七年时间,都察院上下言官宛如疯狗,只要不愿和魏忠贤同流合污者,几乎逮谁咬谁。无数清流官员被贬斥流放,家破人亡。如今崔呈秀遭弹劾,放在大家伙的眼里,也当不得什么稀奇事情。

    魏忠贤这一手,还是为了看皇帝有没有对他下手的心思,所以拉崔呈秀出来顶缸。不过若是崇祯真的按照魏忠贤的意愿,把魏忠贤在天启朝干的那些龌龊事儿全推到崔呈秀的身上,崔大人怕是得拉到菜市口枭首示众了。

    崇祯见魏忠贤那貌似忠顺的模样,赶紧将他扶起道:“魏相为国殚精竭虑,朕心里是知道的,甚至朕能登上大宝,魏相也颇有出力,这些罪责,当然怪不到魏相的身上。”崇祯温暖的笑道:“崔爱卿身为掌宪,监察百官,本是个得罪人的活计,有些非议是难免的,不过崔爱卿确实年纪大了,过去的事儿就不追究了,赐光禄大夫乞休就是了。”

    “老奴,谢陛下恩典!”雷霆雨露均是君恩,魏忠贤虽然丢了崔呈秀这个干将,但是毕竟把自己身上的脏水撇清了,想想似乎也没有亏,于是便满意的拍拍衣服退了下去。

    反正崔呈秀已经回家,以后要是再有人拿天启朝的事情攻忓他,他就可以把事情全部推给崔大人,反正也是皇上认可的不是么?

    魏忠贤走后,从乾清宫的偏殿中,走出了一位身着官服的年轻官员,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美鬓光洁,极有儒雅之气。

    “周爱卿,你看如此处置,是否妥当。”崇祯看到那年轻官员,竟然主动开口问他的意见。

    那年轻官员赶紧诚惶诚恐的跪下道:“皇上圣心独断,微臣岂敢置喙。”

    “周延儒,朕召你入礼部,破格提拔,可不是让你在那‘不敢置喙’的。”崇祯有些不满的道:“魏忠贤这个事情,若非朕尚在犹豫,他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去了,现在居然想把崔呈秀推出来给他背黑锅,真是不知死活!”

    “皇上所虑者,不过是怕平灭魏忠贤之后,唐国公势力过大,功高震主。可是据蓟辽总督袁大人回报,唐国公率孤军再次奔袭建奴大本营,如今被封了退路,数次遣使向辽东镇求援,只要辽东镇按兵不动,唐国公绝无回返的可能。”周延儒信心满满的回道。

    “周爱卿,莫要小瞧了他。”崇祯见周延儒隐有不把李沐放在心上的样子,沉声提醒他道:“李沐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世家子弟,一步步的走到如今的高位,绝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从沈阳之战,广宁之战,威海之战,澎湖之战,宣府之战,锦西之战,杀得南北敌寇胆寒,望风而逃。他经历的一切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面对李沐,切不可书生意气,自恃清高。”

    “微臣遵旨。”周延儒恭声道。

    “不过,放过魏忠贤,于朕而言,绝无可能。”崇祯一脸狰狞的道:“朕在潜邸之时,那阉奴辱我多矣,呼来喝去,仿若奴仆,此仇不报,愧为人君。”

    “陛下英明。”周延儒知道崇祯的性子,这是一位控制欲极强的皇帝,虽然看上去深明大义,但是心中戾气颇盛,四处疑心,顺着他的毛捋才是保身之道。

    “顾秉谦上折,奏请朕,准备廷推让你入内阁。”崇祯语气平淡的道:“周爱卿,实话告诉你,朕是属意你入阁的,首揆也是看准了朕的心意,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崇祯皇帝突然猛地一拍御案,吓了周延儒一大跳,只见皇帝嘴唇颤抖着,满眼通红的对着门外吼道:“他们当大明什么?他阉党家的私产耶?当朝廷是什么?西坊的菜市耶?又当朕是什么?路边的趴儿狗耶?这边试探一下,那边给个甜枣?!未免太过理所当然了罢!”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周延儒赶紧跪下对崇祯道:“首揆谬赞微臣,臣愧不敢当,实在没有那个脸面腆居大学士。”

    “传旨,待崔呈秀乞休之后,迁副都御史邹学龙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崇祯沉声传旨道。

    “啊?”周延儒有些吃惊的抬起头来:“陛下,按照常理,应该让右佥都御史杨涟杨大人履任。。。”周延儒话说到一半,忽然看见崇祯向他投来危险的目光,赶紧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刺杀与谜团

    京师,杨涟府。

    今天是右佥都御史杨涟杨大人的五十七岁生辰,不同于其他三品高官庞大的排场,杨大人过生日,除了自家人和李沐这样等同于家人的门生以外,无论朝中同僚还是私交好友,几乎全都一无所知。

    李沐身在辽东,当然无法亲自到场恭贺,特别让若菡,李妍儿带着几个小的来到京师为杨大人祝寿。

    李妍儿于十一月底为李沐又诞下一个男婴,不过李沐也早就把名字取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李琮谨,加上现在琮卿和云瑶两个小家伙刚刚一岁多,正是活蹦乱跳学走路的时候,李家一行人除了女人就是孩子,自然也受到了杨家的格外照料。

    李沐为了医治杨涟的听力,也是到处遍请名医,最终医好了他的其中一只耳朵,另一只据大夫说已经伤了经脉,药石无用了。

    杨涟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其实还算挺满意的,毕竟在诏狱两年,过着暗无天日,刑讯不断的日子,能活着走出来已是得天之幸,在杨涟的心中,自己早就应该在死劾魏忠贤的时候就和那老阉奴同归于尽了。只是李沐多次费心营救,杨大人实在过意不去,也就顺着李沐的意愿,没有再非要强求。

    不过不同于对自己的身体,杨涟对自己膝下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除了杨之易在工部虞衡清吏司做员外郎以外,其他两个老大不小了还是家里蹲,杨之言,杨之赋虽为生员,月有廪米,但是成绩不佳,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的,还都靠着杨涟接济一二。

    可惜杨大人自己是清官,本就没什么余钱,只好对唐国公府名为拜寿,实为为他老杨家改善生活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家的孩子不靠谱,杨涟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李沐这唯一的门生身上。虽然杨涟表面上严厉忠直,但是对于李沐这个门生,实际上杨大人还是极为满意的。也因此很是喜爱琮卿,琮谨,云瑶三个小家伙,一见到就赶忙抱到怀里,常年里过得很是抠门的杨掌宪也不知从哪掏出的棺材本儿,竟然给三个小家伙一人发了一个小小的长命锁,虽然个头不大,但似是纯金质地,恐怕靡费不小。

    若菡本是要推却的,但是想想大不了到时候贺礼给的厚重一些,把这小金锁的价值补偿回来也就罢了,毕竟是长辈的心意,推辞过盛倒是显得自己不懂规矩了。

    琮卿天资聪颖,现在已经会说一些简单句子了,讨好师公当然不在话下,甚至连简单的礼节也懂得一些,真是让杨涟万分怜爱。至于另一个小丫头李云瑶,简直就是半个混世魔王,刚刚到杨府,抱在怀里就去抓杨涟的茶杯,连着打碎了好几个才知错安静了下来。

    杨涟生辰,其实不过是个小家宴,但李沐家人的到来,瞬间让杨府的家宴上升了好几个档次,不过对于那些打着来贺寿却实际上想攀附权贵,蹭上李大公子这棵参天大树的人,杨涟一概敬谢不敏。

    家宴虽小,剩在温馨,宾主宴饮尽欢后,多喝了两杯的杨涟便独自回到房间醒酒,却没想到琮卿和云瑶两个小不点摇摇晃晃的跟了进来。

    杨涟回头看见两个小宝宝好奇的望着书房里的摆设,便把他们抱起来放在腿上,去糕点盘子里拿了块凤梨酥逗弄两个小宝贝。

    云瑶最是耐不住的性子,伸手就去抓,琮卿倒是很有礼貌的拿了,之后还奶声奶气,模模糊糊的说:“社社师公。”

    “那个字念谢,谢谢。”杨涟柔声道:“你这孩子,倒是比你爹不一样,聪明伶俐,人小鬼大的很。”

    “爹爹,都。。。不回家。”提起李沐,琮卿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小脑袋,像是触到了伤心事一样,默默的道:“好久没有看到爹爹了。”

    “师公,爹爹也喜欢这个。”云瑶拿着手里的凤梨酥,却叫不出这糕点的名字来,只好一直扬着小手挥舞着:“就是这个,爹爹每次都会买给我们吃。”

    “你们的父亲,是很厉害的人物,有很多事情要做。”杨涟语重心长的道:“如果你们长大了,也要像你们的父亲一样,做一个他那么厉害的人。”

    琮卿和云瑶似乎并没怎么听懂,他们还是太小了,只知道别的孩子都说爹爹怎么样,而他们自从出生起就很少看到父亲,艳羡别人的时候,难免自己有些失落。

    杨涟正在逗弄两个小家伙,房中的油灯却忽然一闪,一下子就灭了,杨涟心下一惊,刚准备出声喊人,却想起怀中还有两个小的,赶紧将两个小家伙藏到了被窝里,叮嘱他们千万不能出声以后,才蹑手蹑脚的回到座位上。

    杨涟刚一坐下,门吱呀一声就开了,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身前,月光照耀下,显得很有几分阴森。

    那黑影步伐稳健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杨涟自知不敌,反而冷静下来,淡淡的问道:“我若问阁下何人,阁下可愿告知?”

    “见过杨大人。”那人竟然还施了一礼,转而又阴森森的问:“今日某家前来,不是欲和杨大人过不去的,只要杨大人交出李家的两个孩子,某家自然不会与大人为难。”

    杨涟适应了光线,转而开始打量起那人的打扮,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标准的锦衣卫装扮,看官阶应该也是个千户官。

    “锦衣卫?”杨涟嗤笑一声,极是不屑的道:“你们倒是好本事,李家两位夫人来京师,随行卫士不下百人,居然还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到我这里来。”

    “大人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有什么地方,是我们锦衣卫去不得的呢。”那汉子轻轻笑道。

    “不对!”杨涟盯着那番子大量许久,忽然瞳孔骤然一缩:“李家卫士都是百战精锐,就算你是锦衣卫,除非有大能的神通,否则根本不会让你混到这里来,你不是锦衣卫的番子,根本就是李府的卫士!”

    “大人,我就是锦衣卫的番子。”那人似乎有些恼了,抽出随身的绣春刀,顶住杨涟的胸口道:“我没时间陪大人在这闲叙一二,大人还是快点交人出来,否则我的耐心可就要耗尽了。”

    “你说你是锦衣卫的番子,我却是不信的。”杨涟冷冷笑道:“老夫在诏狱待了两年,什么样的番子没见过,你装谁不好,在我面前装锦衣卫,实在是不自量力。”这话说完,杨涟忽然暴起,猛地朝着那人扑了上去,吓了对方一大跳,竟然一下子被杨涟扑倒在地,手中长刀也遗失在地砖上。那番子也不是善茬,惊吓过后迅速抽出匕首,狠狠的扎进了杨涟的胸口。

    杨涟闷哼一声,忍住身上的剧痛,双臂死死的抱住那番子,任由血液一汩汩的流出来,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来人!来人!快来人!”

    那番子见杨涟呼救,却没想到这老头子看上去没几天活路的感觉,手中力道倒是不小,使劲挣扎无果后,气急败坏的用匕首来回猛扎,不一会儿就已经把杨涟扎得奄奄一息,杨涟失血过多,气力不济,手上的劲道也松懈了下来。番子见杨涟抓人的力道小了,就赶忙把杨涟的身体翻下来,好容易站起身,却又忽然感到脑后一阵冷风袭来,下意识的一缩头,一条浑圆的长腿擦着他的头皮踢在了木门上,一下子将木门打碎了一大块,力道之大,令人咂舌。

    这是个狠人啊,那穿着锦衣卫服饰的番子赶忙回头一看,清冷的月光下,却是一位让人惊为天人的绝色美女,她着一身汉装,像一只在草原上饿极了的豹子,死死盯着自己,仅仅一瞬间,番子汗如雨下,顿觉危险,赶忙抬脚就跑。

    这位绝色美人,当然就是已经嫁给李沐为妻的玥然郡主了,不过若菡虽然嫁入李府之后,性子稳重了许多,但一身好功夫并没有落下,正准备追那番子,却听闻杨涟低声道:“别追。。。别追。。。”

    若菡听见杨涟的声音,赶忙帮他摁住伤口,高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杨公受伤了,有刺客!”

    杨涟口中鲜血淋漓,意识也渐渐模糊,他摇了摇头,对若菡道:“不用费那个力气了,你听我说。”杨涟顶住丹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若菡的手臂,断断续续,一字一句的道:“告诉。。。告诉云琪,此事。。。绝非锦衣卫所为。。。让他。。。小心。。。小心身边人。。。尤其是。。。能够调用番子的。。。身边人。。。”

    “杨公您放心,我一定对他说,一定对他说!菡儿记下了。”若菡赶紧点头道。

    “还有。。。你告诉他,他。。。是我最骄傲。。。的门生,他。。。真的做的。。。很好,但是你要告诉他。。。若是有朝一日,他敢。。。窃居大明神器。。。我。。。我。。。必不。。。必不能原谅,让他。。。让他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话,杨涟气力一松,软软的倒了下去,若菡伸手去探时,发现杨涟已然气绝。。。

第三百二十三章 长安乱(上)

    崇祯元年十二月,大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杨涟杨大人,于生辰当日,被刺于京师府邸内,不幸身亡!

    杨涟的死讯一经传开,朝野上下大为震惊,东林党大批官员起复,正是摩拳擦掌火力全开的时候,刚刚抵达京师还没有多久,准备复职大学士的来宗道和韩爌两位东林大佬硬是带着十几名言官堵住锦衣卫的大门讨说法。

    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这几天连吃住都是待在衙门里的,愣是大门都不敢出一步,外面除了韩爌和来宗道,还聚集了数百名四周各府各县的举子和士子,声势越发浩大,直让崔指挥使有些心惊胆战起来。

    大明朝最有话语权的根基阶层,说白了,就是这些有功名在身的士子。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大部分没有接受过教育,大字不识,文理不通,只是营利苟活,勉强温饱罢了。但是这些士子则与其不同,他们识文断字,通晓经义,数量庞大,组成了整个统治阶层中基础,却最可怕的一部分,一旦被煽动起来,就可以将任何政治势力埋葬在人民战争的**大海之中。

    而到了第二天,人数越来越多,甚至有不少低品级的官员夹杂其中,大家仗着人多势众,硬是把平日里鬼哭狼嚎的锦衣卫衙门给堵了个水泄不通,但是有来宗道和韩爌两位大佬领衔,还真就没人敢来硬的。

    当然,锦衣卫的窘境,不可能不震动魏忠贤,老魏头刚刚把崔呈秀推出来做替死鬼,好不容易以为能清净几天,但是却好死不死的出了这档子事儿。杨涟此人,没什么特别厉害的履历,要说他为什么那么出名,全因为这位一是唐国公李沐最尊敬的老师,二是整个天启朝唯一一个指着魏忠贤鼻子骂还全须全尾从诏狱里走出来的言官。

    魏忠贤倒行逆施,无法无天,纵然把持朝政,却难封天下之口。这老阉奴名声极差,也顺带着衬托了痛骂阉奴的杨大洪无比光辉的形象。杨涟这一去,所有的矛头瞬间就对准了魏忠贤,早就准备对魏忠贤动手的东林党仿佛闻到了肉味儿的秃鹫一般,纷纷开始回府准备弹劾的奏章,不少激进一些的,直接就到了宫门口去,高喊着要皇上直接拿下阉奴,澄清朝野。

    才过了四天,雪花一般的弹劾魏忠贤的奏章一封封的送入大内,崇祯皇帝也是妙人,他虽没有直说对魏忠贤的处理意见,而是让贴身太监徐应元一本一本的念给他听。这徐应元本是魏忠贤的赌友,两人还是有些交情的,原来的秉笔大珰王体乾上个月终于被送去给天启皇帝守皇陵去也,徐应元也就接任了秉笔的位置。这位新任大珰上任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这卷帙浩繁的一百多份弹章,一本一本的念给魏忠贤听。

    老魏头从头到尾跪在地上一言未发,崇祯不比天启,不可能事事回护他,这一点魏忠贤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这位少年天子,自从继位以后,似乎并没有像之前在潜邸时表现的那般软弱无能,还是让魏忠贤心中隐隐不安。

    魏忠贤跪了一整天,也不知道徐应元到底和他念了些什么,浑浑噩噩的从大内出来,回到府上,一下子就瘫软在正厅的椅子上,连府上管事魏明唤他用膳都没有听见。

    “老爷,锦衣卫的崔大人,兵部田大人在门外求见。”晚饭过后,魏府管事魏明奉上一杯云雾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爷是否要见一见?”

    “当然要见,是我让他们来的。”魏忠贤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道:“把人引到花厅,我去换一身衣服再说。”

    “诺,老爷。”

    待到魏忠贤慢条斯理的换了一身常服,便见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兵部尚书田吉两位铁杆已经在花厅正中等候了。

    见魏忠贤出来,崔应元和田吉赶紧起身施礼道:“参见九千岁。”

    “坐吧,无需多礼。”魏忠贤虽然还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但是谁都能看到他笑容下面隐藏着深深的疲惫。

    “九千岁,情况不妙啊。”魏忠贤刚一坐下,这两天都快被逼疯了的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迫不及待的开口了:“如今京中群情汹涌,士子官员们顶着衙门口儿叫唤,就是到您这儿来,下官还是从后边儿偷偷溜出来的,堂堂锦衣卫,陛下的鹰犬,居然落得如此田地,您还管不管啦?”

    “是啊九千岁,这四九城里的刁民士子,到处拉着条幅说您的坏话,五城兵马司抓了有好几十,但是来宗道,韩爌又一力回护,没有您的吩咐,下官也不敢贸然对他们动手。。。”兵部尚书田大人也是愁眉苦脸的道。

    “东林官员甫一到京,不过是这两月的事情,怎么会纠集起如此多的士子官员?”魏忠贤疑惑的道。

    说起这个事儿,崔应元有些羞愧的道:“据说。。。是礼部左侍郎张溥张大人,当初科举应试的时候,集了一个什么文社叫复社,结果成绩甚佳,入朝为官者众,导致顺天一带,士子纷纷以入复社为荣,如今看来,确实是下官小瞧了人家。。。”

    “合着这满朝的明枪暗箭,都是你们办事不力的结果?!”魏忠贤抬高了的声调,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道:“如今不是先帝在的时候了,当今圣上绝非可欺之辈,你们不要继续拿着先帝朝的惫懒懈怠来做事情,堂堂锦衣卫,让一帮酸腐文人堵了门,像什么样子!”

    “九千岁,您是说。。。?”崔应元听魏忠贤话里的意思,眼中寒芒一闪,带着征询的语气,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魏忠贤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又转而教训田吉道:“你管着五城兵马司,京师卫军,两万多人马,连这点舆情都控制不住,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这个尚书大人都是怎么混过来的!”

    “是是是,九千岁教训的是,下官知错了,下官知错了。”其实两位“下官”心里都是门清儿,现在舆情汹涌,对魏忠贤极为不利,免不得要动用些雷霆手段震慑一下。只是没有魏忠贤点头,谁也不敢开这个口子,现在魏忠贤默许了二人的行动,那接下来就可以稍稍放开手脚了。

    “但是我要提醒你们一点。”魏忠贤端起茶杯,稳稳的呷了一口云雾,捏着公鸭嗓子叮嘱道:“来宗道和韩爌这两人千万伤不得,否则,就算是老夫出面求情,也绝然保不住你们!”

    “诺,请九千岁放心,下官醒得!”崔,田二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第三百二十四章 长安乱(下)

    京师浙江会馆内,此时一处雅间之中,正坐着两位身穿常服的年轻男子,这二人看上去气度不凡,威严天成,应当是微服出来的各部高官。

    对方出示了京师会馆的入场券,下面的人便赶忙为这两位找了个僻静的雅间,奉上两杯香茗之后,就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

    见四周无人,其中一个男子便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这茶刚到嘴边,却冷不防被另一位抢了过来,毫不客气的放到一边,面色沉重的道:“乾度兄,东海那边传来消息,魏忠贤要指使锦衣卫对儒生动手了,你怎么。。。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啊。”

    这两人,正是已经官居礼部侍郎和工部侍郎的张溥,张采二人,整个京师的儒生,都是这二人暗中动用复社集结的结果,临了出了问题,张溥竟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让张采心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紧约了他来浙江会馆见面。

    “受先,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张溥脸上挂着浅笑,干脆就顺手抄过了张采的茶碗,慢慢的喝了几大口,才不慌不忙的道:“老阉奴临死前尽出昏招,锦衣卫要是对我们来硬的,我正求之不得,怕他们不来找麻烦哩。”

    “这。。。此话怎说?”张采疑惑的问道。

    “魏忠贤那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啦。”张溥嗤笑一声,语气鄙夷的说:“这老阉奴坏事做绝,居然还妄图有所善终,简直是痴人说梦,当今圣上的态度,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倒是惯会自欺欺人,还屡次试探皇上?殊不知,先帝在时,他魏忠贤能在李大人数次发难之下留的一条狗命,那也是多亏了先帝爷罩着,先帝本来就是个甩手掌柜,就这么点面子,朝臣们多少还要照顾一下皇家体面。如今皇上不站在他那边,他拿什么和满朝文武,天下士心一战?”

    “就算是。。。就算是锦衣卫奈何不了我们,那你也用不着对对方的进攻求之不得吧。”张采苦笑着道。

    “不!受先兄!我等啊,等啊,终于让我等到了!”张溥的眼中,仿佛跳动着燃烧的火焰,他面部夸张的笑着,站起身来,手舞足蹈,像个疯子一般的对张采笑道:“魏忠贤倒台,那是一定要倒的!皇上做梦都想让他死!但是魏忠贤虽然是个王八蛋,却也是块香饽饽啊,扳倒魏忠贤,干掉这个大明开国以来最强大的权阉!这样大的功劳,不仅名留青史,也足够让我们把大批复社儒生抬上更高的位置,这次参加进来的复社官员,都会获得巨大的名望!阉党一散,便会空出无数的位置来,到时候我们携万钧之势,东林党岂可相提并论!就是皇上,也不得不认!”

    “可是。。。”张采有点被张溥的疯狂计划镇住了,好半天才喃喃的道:“锦衣卫可不是善茬,若是有所伤亡。。。”

    “那就有所伤亡!”张溥斩钉截铁的道:“伤亡是难免的,或者说,是必须的!鲜血,才会激起人们隐藏在水面下的本性。就像唐国公所说的,这叫人民战争,我不在乎伤亡,甚至我觉得,我们需要伤亡!”

    “疯了,乾度,你真是疯了。”张采摇头道:“那都是人命啊,怎可枉顾生死以为垫脚石?”

    “受先兄,不要天真了,国事纷扰,如汤如沸,权力更迭,怎会一帆风顺?”张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礼部左侍郎张大人又恢复了高官风度,轻轻笑道:“我们什么也不用做,看着那老阉奴自掘坟墓就好。”

    翌日清晨,时间才刚刚过了辰时,大批从大明各地赶来的儒生便组织有序的迅速包围了锦衣卫衙门,兵部衙门,刑部衙门等各官署,声势更胜前几日数倍。

    很明显,儒生们的诉求开始变化,他们从一开始要求魏忠贤下台,渐渐的把矛头开始对准了阉党其他官员,包括刑部尚书冯嘉会,兵部尚书田吉都在其列。

    辰时一刻,正当儒生们群情激奋的时候,锦衣卫衙门却突然打开了大门,数十个手拿铁链的番子齐齐出现,冷冷的看着门口那些儒生,其散发出来的戾气,让不少从未见过如此阵势的儒生吓了一跳。

    “大都督有令,再过一刻,如若再敢袭扰锦衣卫衙门重地,无理取闹者,以谋逆罪论处!”一个锦衣千户高声喊道。

    谋逆罪三个大字一出,不少儒生都后退了好几步,但是很快又稳住了阵脚,毕竟现在京师集结的儒生不下几万人,难道都按谋逆罪论处?魏忠贤这个没卵子的阉奴总不能比太祖爷还生猛吧。

    锦衣卫看儒生们没有反应,便纷纷回头看向那千户,只见那锦衣千户微微点头,数十番子便好似一群饿狼,带着铁链恶狠狠的扑向手无寸铁的人群!

    “给我打!给我照死里打!打死了有九千岁罩着!”锦衣卫这两天也是被憋惨了,大明朝的这一届锦衣卫,可能是混的数得上号的惨了,以前唐国公李沐在的时候,谁也得罪不起他。现在李沐走了,居然被一帮酸腐文人给堵在门前骂,让一直心高气傲的锦衣卫如何能受得了。

    这一回,不仅是锦衣卫,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也同时入城,两方均以铁链为武器,在光天化日之下,京师官署前的大街上,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屠夫们,对儒生们开始了一场屠杀。

    关于这次事件,后世史料记载多有出入,有人说当时死了上千人,受伤者无数,也有说死者十余但是伤者甚藉。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京师聚集的儒生们最终带着满腔的怒火,四散奔逃回的被赶回了各自省份的会馆之中。

    而在浙江会馆中的张溥,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不仅没有为死难者伤痛,反而兴奋的对心腹道:“去,去通知东海的程统领,让他迅速派人把消息送到山东,陕西,山西,河南分社,令快船将此地情形抄送云间几社、浙西闻社、江北南社、江西则社,我要让老阉奴看看,比起满朝文武,什么才是天下士子之怒!什么才是真正的**大海!”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一夜崩塌(上)

    魏忠贤授意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对儒生士子们动手的消息,不出几日就传遍了整个大明。

    原本仅在朝堂之上才会引起反响的锦衣卫暴力清场事件,在复社和东海两大组织的推波助澜之下,逐渐形成了一股席卷全国的巨大风暴。

    此时的宁波府的知府内院,突然闪过一个轻盈小心的身影,仔细一看,却是正寄居在李硕府上,当总账的亢云秋。

    亢云秋东张西望的,极是小心的摸到了李硕的书房边,看着内中无人,便赶忙闪身溜了进去。

    作为总账,亢云秋来李硕的书房次数不少,但是这次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四处张望了半天,愣神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回过劲儿来。

    亢云秋的目光一转,落在李硕的书案之上,她看着上面堆砌如山的往来公文,仔细记下了那些公文的摆放顺序之后,便开始一篇篇的翻看起来。

    翻了有一会儿之后,亢云秋眼中精光一亮,悄悄的将那张公文抽了出来,贴身藏在怀里,又手忙脚乱的掏出一封形制一模一样的塞了回去,然后赶紧低着头往外跑,一路上还尽力躲着府上的侍女和小厮,好容易过了月门,却没成想,竟然一头撞上了正好从外回府的李硕。

    “云秋?”李硕正在何人说这话,走到一半被人撞了个满怀,还以为是哪个不小心的侍女,低头定睛一看,没想到是亢云秋这个丫头,有些奇怪的出言问道:“你这么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里?”

    李硕本是无心一问,亢云秋却是听者有意,心中咯噔了一下,脸上强笑道:“前些日子在市集上看中了些首饰,但是这个月月例还没配发,这不是。。。想着能不能找你先预支个几两。。。”

    见亢云秋一脸憋闷的样子,旁边和李硕同行的浙江巡抚洪承畴有些起疑了,他转身问李硕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哦,这是商监总署亢青岩亢大人的胞妹亢姑娘,因珠算纯熟,被大哥送来给我当总账。”李硕笑着解释道:“来,云秋,见过浙江巡抚洪大人。”

    “民女见过大人。”亢云秋嗫嚅着施了一礼。

    “哈哈,既是亢署长的胞妹,是在下孟浪了。”洪承畴见李硕介绍亢云秋那掩饰不住的欣喜模样,心中的疑心也就去了七八分,转而回礼笑道:“亢姑娘才貌双全,真是珠玉之姝,小李大人眼光独到,让人艳羡啊。”

    洪承畴在浙江和李硕搭班子多年,大家都是一个阵营的铁杆,自然关系不比寻常,这几句男人都懂的玩笑,说得李硕心中一动,不由得看向害羞低头的亢云秋,心弦不由得紧了几分。

    “洪大人,李。。。大人,你们先谈要事,民女过会儿再来吧。”说完,亢云秋平日对李硕都是直呼其名,紧张之下差点说错了话,说完也不顾李硕惊讶的目光,迈着小碎步就溜走了。

    “哎,哎!云秋!这丫头。。。买几件首饰急成这样。”李硕苦笑着对洪承畴道:“让抚台大人见笑了。”

    这对小年轻之间丝丝缕缕的情愫,瞎子都能看出来,更别说宦海沉浮的洪承畴了。他当即表示不介意之后,便转而认真的对李硕道:“从北方传来的消息,魏忠贤还是忍不住对儒生们动手了,现在南北士子,群情激奋,浙江全省,到处都是要求朝廷处置魏忠贤的声音,东南各省原有不少魏家生祠,结果几天之间被毁者无算。当地官员光送往我这里的万言书就不下上百封。”

    “这是正常。”李硕胸有成竹的道:“复社,东海两大势力一起动手,更兼以有心算无心,他魏忠贤就是齐天大圣,也难道佛祖的手掌心。”

    “那我们要不要再给这老阉奴添把火?”洪承畴压低声音道。

    李硕摇了摇头,摆摆手道:“不用了,倒阉大势已成,皇上只是需要这个大势,到时你信不信,不用动用什么高官大佬,只是随意来一个阿猫阿狗的递上一本,就能让这老阉奴死无葬身之地!”

    崇祯二年,正月初九。

    新年刚过,正是大明朝衙门开始工作的第一日,这天好不容易早早从温暖被窝来爬起来的,大明各部各院的高官们,正准备去参加新年第一次大朝会。却没想到,刚刚走到长安街上,便看见长安街前的御道两边,聚集了无数比他们来的更早的人。

    他们在这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全部穿着一身白衣,身上泼着黑色的墨汁,头上一顶纶巾,证明这些都是身有功名的士子。

    黑白泼墨的士子们,一眼忘不到头,他们默默的站在御道两边,目送着从北京城聚集起来的大人们,渐渐的聚集起来。

    现如今,其实朝堂中够资格参加朝会的高官们,除了李党和东林党起复的官员,还至少有一半是阉党众人,这些人隐隐约约感觉要发生什么,便大声呵斥着那些儒生。却没想到对方丝毫不惧,气得阉党几位高官直跳脚。

    “田部堂,刁民闹事,你五城兵马司的军兵都在干什么?!”大学士黄立极知道要是让这些儒生闹起来,事情非同小可,赶忙对兵部尚书田吉道:“还不赶快把这些人都驱散了去。”

    “阁老莫急,下官这就去办。”田吉眼中杀气一闪,迈着沉重的步子就准备回部里叫人,没想到刚迈开腿,一声怒吼就从身后传来:“我看谁敢!”

    田吉本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兵部尚书的头上动土,结果一回头,就看见了气势汹汹的英国公张维贤和成国公朱纯臣两位勋贵,带着数百家将站了出来,张维贤更是连战甲都穿上了,后面一员家将捧着成祖爷御赐丹书铁券,宛若天神下凡般吼道:“没有我五军都督府的命令,我看谁敢妄动一兵一卒,田部堂,士子上书闻奏国事,本是太祖爷定下的规矩,你这是要枉顾祖训,谋逆犯上不成?!”

    英国公府掌京营和五军都督府,是成祖爷留下的规矩,五军都督府是名义上的大明最高统帅机构。当然,到了后来,为了防止权势过大危急皇权引来杀身之祸,历代英国公都主动放权,从不干涉国家军力调动,甘心做人皮图章。加上昔日强大的京营,如今已是地痞流氓聚集的乌合之众,勋贵势力一再衰弱,就是难免的事情了。

    “国公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英国公地位崇高,大家敬他三分,但论实权可不够看,几位大学士当然是不惧他。冯铨见张维贤那得意的样子,毫不客气的戳穿道:“你没有皇命,擅自拿五军都督府压人,不知道谁才是谋逆犯上呢。”

    “好了好了,别吵了。”首辅大臣顾秉谦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所有人马上都不做声了,大明首相威严不容侵犯,这是朝野共识,无论他是哪个政治派系出身,都不能正面抗衡首辅的威严。

    不过,首辅也有不好地方,身为首相,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个人的身上,在这种众目睽睽的场面下,一定要表现的公允平和,顾秉谦虽然心中不喜,但是表面上还是不得不道:“这些人就由得他们去吧,诸位同僚还是整肃仪容面见圣上才是。”

    在顾秉谦的想法中,这些士子纵然人数众多,声势浩大,但是没有官身,进不了紫禁城,到了朝会上,皇上还不是看他们这些高官们的意见行事,儒生再多,无法面圣,又有何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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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侯爵介绍:
大明末年,朝堂党同伐异,一片混乱。国家风雨飘摇,四面楚歌。
李沐不过一介白身,姻缘巧合之下,有幸成为宁远伯李成梁的世孙,靠着祖上爵位混军功,居然已经官居一品,世袭侯爵了。
可是匹夫之勇,何足道哉,我要改变民族气数,必须操文武大权与一身,武官,我做得,那文官,自然也做得。
晚明图景,精彩绝伦,既有皇权阉党,亦有秦淮八艳。既乱世烽火,又风流如画。
历史,是记在书本上的烟火。风云际会间,总有一个人,轻轻撞了一下它。
从此,换了人间。。。一品侯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侯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侯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