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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云二十一日     一品侯爵txt下载     一品侯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三章 裁陕甘宁驿递疏

    大明天启六年,九月初三,京城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里,正发生着一出鸡飞狗跳的伦理情景剧。

    该剧的主人公,名叫毛羽健,天启四年中了进士,和李沐算得上是同年,在礼部安心观政两年后,左迁国子监做了博士,事业总算是步入了正规。

    毛大人是山西人,中进士的时候,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故而早就已经娶过亲,不过到了京城做官,妻子远在天边,晚上一人寂寞的时候,毛大人自然生出些小心思来。他想着,反正老婆离得远,在这儿干点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干脆偷偷摸摸的纳了一房小的,请了几个同年和至交好友喝了顿酒,也就过上了没羞没燥的有美妾陪伴的腐败生活。

    谁知道不知道哪位同乡的好友嘴巴太大,将毛羽健纳妾这事儿连带家书一起和自家婆娘说了,偏偏这位同乡的夫人和毛大人的糟糠还是闺中密友,这一下,毛夫人可是气炸了肺,你在外面找小的风流快活,居然连说都不跟老娘说一声了?我这个正房大妇,还有何颜面可言?

    毛夫人一怒之下,拿着丈夫的官凭,从陕西顺着官道一路杀到了北京城,刚巧撞到老公和小妾恩爱甜蜜的时刻,醋意大发的她一顿混合双打,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毛羽健自己挂了彩不说,新纳的小妾也害怕的躲回了娘家,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见毛羽健了。

    毛羽健心里这个恨啊,你让他去找毛夫人决一死战他又没那个气魄,让他休妻更不可能,毛夫人是和丈夫同品同级的六品淑人,身有敕命,根本就休不掉。结果毛羽健思来想去,把罪魁祸首怪到了大明四通八达的驿站系统上,认为都是这该死的驿站,让毛夫人几天时间就从陕西到了北京,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以致于在同僚好友面前丢尽了脸面!

    毛大人心中不忿,恶向胆边生,拿起奏折就开始动笔,抬头就是《臣毛羽健请裁陕甘宁驿递疏》,折子里开始极为夸张的描述大明驿站系统靡费之巨,效率之低,加上地方官处置失当,不管不问,使得驿站不仅没成为国家道路系统的重要节点,反而成了帝国财政的大包袱。

    折子一递上去,没想到引起了内阁的重视,现在的大明财政依旧是一塌糊涂,李沐和阉党撕破脸以后,东南的关税连连减少,眼瞅着又要入不敷出了。但是朝中诸君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怎么甘心再回去过那糟心的苦日子呢?整日里就想着怎么能开源节流,加大收入来源。

    为此,魏忠贤一度想恢复万历年间的矿监,但是主要能派驻矿监的省份都是李大公子的势力范围,李沐临走前都放出话来,只要魏忠贤敢往他的地盘上派中官矿监,来一个,李沐宰一个,来两个,宰一双,不怕你来,就怕你死不起!说得魏忠贤缩缩头,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天罚一战,朝争大胜,李沐和魏忠贤攻守之势已经逆转,魏忠贤现在明显已经在政治上处于下风,要不是皇帝极力护着他,说不定已经被李沐给扫地出门了,现在阉党的势力出不了北京城,实在是憋屈的慌。

    开源没搞头,就只好节流了,而对于阉党这些人来说,节流当然不能省他们的钱,而是要国家省钱,要底层官员勒紧裤腰带,故而毛羽健的奏折一递上来,就挠到了阉党的痒处。驿站系统每年几百万两的维护靡费,若是能够省下来,岂不是又可以好好的捞一笔?至于会不会让大明的交通状况进一步恶化?才不管老子的事儿呢!

    李沐带来的蝴蝶效应,使得原本内廷加派的矿监计划没有发生,也间接的推动了这封奏折的产生,很快,在阉党几位内阁大臣的支持下,《裁陕甘宁驿递疏》成为了正式的圣旨,下发到陕西布政使司(甘肃,宁夏此时还不是省,只是府,归陕西省管辖)。

    到了十一月初二,李沐便带着郡公府的卫士,还有已经算半个李沐私人幕僚的衍圣公孔胤植,加上两位夫人,圣女洛鸢,小侍女伊宁,准备赶在入冬之前回九边上班了。

    由于察哈尔部已经带兵远遁外喀尔喀,估计两个部族之间会有不少战端要启,山西镇的防御压力大幅减少,李沐也就准备将自己的七镇总制的官邸从太原移驻西安,这一次,李沐就直接带兵去西安府上任了。

    虽然陕西大旱,连年灾荒,赤地千里,但是西安毕竟六朝古都,城池规制宏大,人口众多。作为西北地区当仁不让的政治经济中心,一直是朝廷统御西北的重要中枢。

    九月份从北京启程,十月初才抵达西安,李沐一行人顺着永定门进了西安城,在后世的时候,李沐是曾经来过这里旅游的,彼时的西安城已经是一座繁华似锦的超级都市。而现在的西安尚没有那番繁华,却多了一丝古朴和厚重之感。

    行至西安城门处,却见城门口人口攒动,饥民遍野,处处都是用破布搭起来的小帐篷,现在已经进了十月,天气慢慢的转凉下来,这样用破布搭建的简易窝棚,在寒冷的冬天,明显不能为主人提供任何的温暖。

    西安府的兵丁将城门半开,在城墙上拉起强弩,护城河前的吊桥也升了起来,极其警惕的望着城下的无数饥民。

    李沐从山东到陕西,这样的场景见得太多了,天下大同,衣食富足,确实是一个极其远大的志向,西安府如此防范饥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陕西全省大旱,西安的存粮全靠官库撑着,西安府多次出手干涉粮价,才勉强维持西安百姓的生活。要是把这些饥民放入城去,怕是不仅饥民最后养不活,西安的老百姓也要跟着遭殃了。

    李沐的车队浩浩荡荡,卫士们无不鲜衣怒马,装备精良,和周围数万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饥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沐并不是朱门酒肉臭的世袭权贵,阶级的差距只是人类社会分工形成的必然结果,但是看在李沐眼里,却难免不动恻隐之心。

    “你,别抢!别抢!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抢东西啦!”李沐刚刚放下马车的帘子,却听见外面一声疾呼,赶紧挑开帘子看过去。只见一个似乎还在哺乳期的年青妇人,一只手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另一只手死死的拉着一个小布包。那小布包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只看到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用力的把小布包往自己的方向拽着。少年虽然年纪不小,但是看上去应该已经饿了很久,骨瘦嶙峋的样子让人心疼,骨节之处因为用力过猛显得都发白,那股倔强的神情,让李沐看着颇有些惊讶。

    李沐对着亲兵队长六棋使了个眼色,六棋点点头,带着两个卫兵,绕过迷宫一般的饥民帐篷,来到那少年面前,喝一句道:“干什么,放手!快放手!”

    那少年看眼前窜出几个锦衣华服的壮硕汉子,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战场上下来的血勇之气,明显都是杀敌盈野的好手,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手中的力道也松了下来,但是却始终没有松开。

    场面控制之后,李沐便越众而过,站到那少年和妇人的面前,沉声开口道:“怎么回事?”

    “大老爷,大老爷给我做主啊!”那妇人看李沐身穿锦袍,扈从又皆威武之士,想必地位超然,赶紧哭嚎道:“小妇人就剩这么点存粮,这小崽子还要抢小妇人的粮。小妇人的孩子这才四个月,正要喂奶的时候,大老爷,真的不能给他啊,给了他,小妇人饿死事小,奶水没了,孩子也活不成了啊!”

    “你骗人!”那少年虽然有些畏惧,但还是出言力争道:“你说你会医我娘的病,我才给了你我家的存粮,结果三天过去了,我娘一点儿没见好,现在烧得都说胡话,眼看挺不过去了,我就想,就想在她老人家临终之前,给她吃个饱饭再上路也好啊。。。”那少年说着说着,也是红了眼眶,老天无眼,世道艰难,若不是逼到了绝路,谁愿意抢一个抱孩子女人的活命粮呢?

    “罢了罢了。”李沐知道,这事儿没有对错可言,都是被饥饿逼上绝路的苦命人,无论做什么都可以理解,道德和法律,尊严和礼仪,都建立在能活命的基础上,人都要饿死了,还讲什么对错是非?

    “把粮食还给这位大姐,你跟我走。”李沐不容置疑的命令道:“再给这位大姐加一袋玉米面,一大袋土豆,两扇猪肉,小心着点,别给其他饥民看到。”

    “诺,大人。”

    “这位大姐。”李沐看着一脸惶恐的妇人,好意温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点粮食,是我的一点心意,给孩子的,你就收下。不过有一点,千万千万别给别人看到,否则谁也救不了你,切记切记。”

    李沐认真的嘱托着,那妇人忙不迭的点头,跪下就要谢恩,结果被李沐一把拉住道:“才说就忘了?别让别人看出来,否则你和孩子都是死路一条。”

    那妇人连连点头,低声道谢道:“谢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

    李沐轻轻点头,让亲兵带着那少年回到车队中,随后站在马车的车辕处,对着那倔强少年浅笑开口道:“你是哪里人士?年纪轻轻的,如何流落至此?”

    “回大人,小的原是咱大明银川驿站的驿卒。”那少年闷声闷气的回道,说话不卑不亢,应该是见过不少官家人物的,很是沉稳的说:“今年九月,朝廷给陕西下了旨,把陕西境内的驿站裁掉了一大半,银川驿也没了,我就没了指望。本身就是灾年,还指望到西安讨个生活,谁知道城门都不让进。。。”

    “呵呵,好小子。”李沐笑道:“看你年纪不大,倒是什么都敢说,脑袋瓜子很清晰嘛,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的姓李,大名李自成。”

第二百六十四章 礼重情意重

    饶是李沐这么长时间,已经多少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在听到李自成这个名字后,还是微微的变了脸色。

    “陕西米脂人?”李沐脱口而出道。

    “是。”李自成下意识的回了一句,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讶的指着自己道:“大人认识我?”

    “没有,听你说话的口音罢了。”李沐赶紧打了个圆场,默默地沉吟起来。

    李自成的身份当然不用说,未来大顺军的领袖,威名赫赫的李闯王,带着几十万农民军打进北京城,给风雨飘摇的大明帝国画上了句号。

    当然,现在的李自成,还远远不是那个纵横睥睨,席卷天下的闯王,而是一个为了一袋米面和农妇大打出手的年轻少年罢了。

    除了像永乐皇帝身边姚广孝那样的任务外,天下还很少有那种天生反骨仔,把造反当实现人生价值途径的奇葩的。李自成也不是天生反贼,原为银川驿站驿卒的李自成,因为朝廷革除驿站的圣旨而失了业,后因无力偿还豪绅文举人的债,他曾被戴上枷锁严刑拷打。最后李自成自投无路,伙同另一个穷得当裤子的伙伴一起杀了文举人,又因妻子韩金儿和村上名叫盖虎的通奸,李自成又杀了妻子。两条人命在身,官府不能不问,吃官司不能不死,李自成也算是倒霉到家,命案再身,只好举家外逃。

    在真实的历史上,李自成后来去甘肃做过边军,但是彼时大明边军也是弊病丛生,军官克扣军饷,以致士兵挨饿受冻,还没打仗就冻死饿死了不少,不得已,李自成杀了上官,和已经被坑怕了的边军士兵一起造了反。

    和对建奴的战争不同,明末大明内部的各种起义,基本都是朝廷自己作的死。虽然有识之士早就已经认识到朝廷体制的问题,但是无奈祖制大于天,改革起来千难万难,朱元璋在开国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埋下了帝国灭亡的伏笔。

    “这样吧,你先在我的卫队里待着,马上咱陕甘有大动作,只要你在战场上表现的好,举荐你做个把总百户自然不是问题,如果你真有才华,游击总兵也不是不行。”李沐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直接把李自成干掉的想法,大明朝的朝政千疮百孔,体制僵化,就算是杀了一个李自成,自然还有无数被逼上绝路的农民会举起造反的大旗,一旦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那就谁也救不了大明这艘破船了。

    “啊?”李自成呆呆的楞了一下,才开口支吾道:“敢问大人,是何。。。”李自成是想问李沐的职务的,但是这是明显的僭越之举,按照森严的封建等级制度,他明显没这个资格。

    “我叫李沐,蒙陛下信任,身为钦封七镇总制,怎么,不够格给你当这个东家?”李沐笑着问道。

    “您是李战神?”李自成一听说李沐的来历,简直激动的一个蹦两个高,连珠炮一般的道:“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要说李沐对李自成高看一眼,实在还是因为他在原来的历史上名扬四海,但是如今的李自成只不过尚是弱冠少年,拿李沐这样征战四方的大将做偶像也是理所应当。

    李沐温和的点点头,却见西安城方向赶来一队兵丁,知道西安的官员知道李沐抵达,想必是要按照规制出城迎接了。

    在周围饥民惊讶的眼光中,一大批穿着官府的大人们迈着小步朝着李沐而来,领头的是三位穿着绯红官袍的高官,在一众官员中很是显眼。

    官员们来到李沐跟前,便摆好队形,一齐弯腰向李沐施礼道:“参见督师。”

    “诸位同僚免礼。”李沐笑呵呵的道:“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胡汉三?”一众官员面面相觑,心中纳罕道:“胡汉三是谁?”

    糟了,忘了胡汉三是后世革命电影中的反面角色了,李沐自知失言,赶紧咳嗽了一下,转而对已经是陕甘总督的孙传庭道:“伯雅,别来无恙啊。”

    “大人才是凶险呢。”孙传庭浅笑道:“希望大人有所后福才是。”

    “曹抚台,赵知府。”李沐和孙传庭寒暄了几句,转头看向后面的陕西巡抚曹允桢和西安知府赵伦,很是亲热道:“两位大人也是辛苦了。”

    “为朝廷效力,谈什么辛苦。”陕西巡抚曹允桢赶忙谦虚道:“大人来了,王二的事儿就好办了。”

    王二的起义军连遭打击,现在已经全面退守白水和澄城一带,但是此地山林众多,起义军分散在山区里很难清剿完全,要是走脱了首逆,就怕他平而复叛啊。

    “菡儿,把地图拿来。”李沐对马车内呼一声,不一会儿,从车内钻出一个身材窈窕,绝色芳华的女子,若菡的绝美之色,让不少第一次见到她的官员都有些愣住了,过后才赶紧施礼道:“参见夫人。”

    若菡拿着个大锦盒出来,身姿曼妙无比,惹得孙传庭也是赞叹道:“久闻郡公夫人风华绝代,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伯雅过奖啦。”李沐心中得意万分,脸上还是淡淡的道:“家里的婆娘蒲柳之姿,让各位大人见笑了。”

    李沐在这疯狂装X,若菡在外人面前也不戳穿他,恭恭敬敬的来到李沐身边,双手奉上锦盒道:“老爷,地图给您取来了。”

    “嗯,我知道了。”李沐淡淡的接过盒子,毫不客气的打发她道:“你回车里待着吧,我和几位大人说两句就进城。”

    “诺,老爷。”若菡是个聪明的女人,此时表现的要多乖巧有多乖巧,让李沐的高大形象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至于晚上回家是跪搓衣板还是跪方便面,那就是他们小两口的事儿了。

    李沐打开锦盒,取出一卷巨大的地图,缓缓打开之后,又引起众人一阵惊呼。

    “我的天,这是皇家御藏的江山社稷图?”陕西巡抚曹允桢也算是历经战阵,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华美精致的地图,不由得惊奇道:“仅这金线,怕是要靡费上万两不止。”

    “除了金线,这绣工也是不易。”孙传庭是懂行的,过手的地图无数,难得的是他对刺绣也有所研究,故而此时出言啧啧赞道:“这样的针脚,细密复杂,就算是十几名织工一起动手,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是休想。”

    李沐听闻此言,心中也是咯噔一下,金线珍贵他是知道的,但是这幅江山社稷图所费心血,李沐就没有那么多的认识了,现在听孙传庭这么一说,柳如是送的这份礼物,怕是不仅礼重,其中蕴含的情意,分量也不轻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 泰丰票和苏杭票

    “大人请看,现在陕西和固原两镇的军兵四万多人,已经围着澄城和白水建立起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孙传庭指着地图上的两座城池道:“只是白水和澄城反贼数量庞大,为防首恶王二,种光道二人逃脱,我军一直围而不攻,未敢妄动,等待大人裁决。”

    “伯雅,你无须事无巨细都向我汇报。”李沐摇摇头道:“这种典型的围剿战,你孙伯雅该是心里有数,只要以重炮迫之,再对王二,种光道所部反贼许以重利,只诛首恶,不用几日,他们自己不降,手下也会逼着他们投降的。”

    “嘿嘿,大人所言极是。”孙传庭赞同道:“只不过是为了尽快平定陕西之乱,想借大人的名头一用嘛。。。”

    “借我的名头?”李沐听了孙传庭的话,这才笑骂道:“你倒是鬼精的很,拿着我的大旗省炮弹呢!”李沐不是吹的,现在李大公子这面将旗,在战场上对敌人的威慑力,不下于数百门重炮,可以想象的是,李字大旗一竖起来,不少造反的农民军怕是要惶惶不可终日了。

    “好了好了,这事儿我应下了,进城进城。”李沐挥挥手道,当先就带着随从入了城。

    虽说陕西大旱,民生凋敝,赤地千里,但是西安城作为西北第一大城,却还依然有几分恢弘气象,市民们往来穿梭,熙熙攘攘,仿佛一座城门隔出了两个世界。外面饿殍遍野,里面安居乐业,世事不公,真让人扼腕叹息。

    李沐进了城,就打发大队官员回去了,西安毕竟是府城,治安还是不错的,除陕甘总督孙传庭,陕西巡抚曹允桢,和西安知府赵伦依旧陪伴在李沐的身边,其他官员则纷纷返回官署,各司其职去了。

    李沐对大明北方边境大城市的印象,一个是太原,一个就西安了,西安城的规制比太原更加宏伟,想必是因为其拥有更加重要的战略地位,毕竟大明对于收复河套这件宏伟野望,还是一直耿耿于怀。

    李沐带着三位高官和十几名护卫在街上“微服私访”,不过和电视剧上那种微服私访扮猪吃老虎不同,这一众高官护卫的,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他们的身份不一扮,老百姓远远的看到,都会纷纷躲开去,否则万一冲撞了个脾气不好的官老爷,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李总制饶有兴趣的看着周围的市井气色,却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惊呼,抬头一望,就看见一个穿着士子衣衫的年轻人惊呼道:“哎哎,我的钱!我的钱!”顺着那人的眼光看过去,之间空中一张薄薄的纸片飞舞着,被风吹得四处乱飘,直直的往李沐的方向扎过来。

    那年轻人追着自己的纸片跑,眼睁睁的看着那纸片飞到了李沐的手边,刚想靠近就被郡公府的卫士们挡住了,只好使劲儿踮着脚,伸着头干着急。

    李沐捡起地上的纸片,不由得仔细的端详了一下,这纸质地优良,看上去是用的精制砂纸于内,外面裹上上好的纸浆制作的,正面用纂书和楷书写有十晋整,低下有小字注明“票面金额,见票即兑”。反面是大大的“泰丰票号”四个大字,还有票号大朝奉和掌柜的印鉴。

    “这是什么银票,怎么没见过?十晋。。。这是说的什么意思?”李沐好奇的问道。

    “大人,这是泰丰票啊。”孙传庭在一边搭腔道:“咱大明原来的宝钞不是。。。不好用嘛。”孙传庭有些支吾的说。其实早在洪武年间,大明朝廷就仿照宋制发行纸币,但是因为没有近现代经济理论基础,滥发纸币造成了通货膨胀,使得宝钞在短短的十几年间迅速沦为废纸,虽然后来历代皇帝均有发行,但是信用已经崩溃的宝钞很难再被社会承认了。

    “这泰丰票,就是一种买银子的票券,现在的银价,大概是十晋可以买一两白银吧。”孙传庭想了一会儿道:“不过银价每天都在变,具体的就得去交易行看了。”

    为了解决银钱难以携带的问题,大明很多大的票号发行有自己的银票,这种银票都是整数存取,功能大致相当于现在社会的银行存折中的定期存款。虽然方便了大宗交易,但是由于票号规模不够,或者小额银票防伪监督困难,一直没有形成大规模的统一的银票体系。

    而山西晋商的泰丰票号所发行的泰丰商票,无疑很好的开始解决这个问题,泰丰票因为发行了大量五晋,一晋,五十原的小票券,渐渐的已经被很多老百姓采用为常用商票,不知不觉拥有了货币职能,而晋,自然就是这种货币的单位。

    现在的大明,南方普遍使用由杭州银号发行的苏杭票,北方普遍使用由泰丰票号的泰丰票,原本也算相安无事,但是自从杭州银号接到李沐的命令,开始在太原和西安开设分号,在北方地区发行苏杭票开始,两大财团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苏杭票也是这个道理,不过他们写的是元,百元是一两银,用起来其实方便一些,毕竟老百姓的日子,还是精打细算的,像这种十晋的票子,很难用的了。”孙传庭一边摩挲着那张商票一边解释道:“这泰丰票在西安城是有专门的交易行的。”他见李沐感兴趣,不由得多说了几句:“只要老百姓想要现银,就可以拿着票面去交易所兑换银钱,不过银价是浮动的,今天是十晋一两银子,明天或许是十一晋,也或许是九晋,又或许是十晋多五十原,说不定的。如果换的好,低进高出的话,甚至还能小赚一笔,但是大体比较稳定。其他的,由泰丰商行出售的诸如黄金,盐巴,粮米等物资也和泰丰票的价值划等号。”

    “哦?”要说刚开始听泰丰票号发行商票,李沐只是有些赞叹的话,听到孙传庭说这泰丰票居然还和银价划等号,还是被惊到了,杭州银号的苏杭票,那是根据李沐亲自制定的票券规章发行的,后来荷兰东印度公司经理罗荷来到大明后,李沐重金聘请他做杭州银号大掌柜,这才有了新的苏杭票。泰丰票建在苏杭票之前,居然就懂得汇率的奥妙,之前还真是太小看古人了。

    李沐等人拿着泰丰票钻研,外面的年轻人等不及了,开始不住的哀求卫士道:“各位大哥行行好,我手上就剩那一张票子,那是给小妹买药的钱啊。”

    卫士们自然铁面无私,急的那年轻人直掉眼泪,过了良久,李沐总算是看到了这只可怜的热锅上的蚂蚁,赶忙把票券递还给他,随后问道:“这位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啊,你说给妹妹买药,是有什么困难吗?”

    李沐是有一颗做好人的心,当然也不可能追求天下大同,只是心情好的时候,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也算是为子孙后代留个善缘,享受一下提升思想境界的快感嘛。

    那年轻人见李沐年纪不大,却一口一个“小兄弟”,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但看对方扈从如云的样子,怕是地位不低,得罪不起,故而恭敬行礼道:“回大人,学生亢青岩,现在是西安府生员。”

    “亢青岩。”李沐仔细想了想,好像没什么明代名人叫亢青岩的,这才淡淡的笑道:“十晋泰丰票才不过一两银子,你身为廪生,按理说有国家禄米,怎么会落魄至此?”

    “大人,成也泰丰,败也泰丰啊。”亢青岩叹一口气道:“这泰丰票原本用起来很是方便,老百姓也都习惯了,大家纷纷拿银钱换了这票券,有的还和票号签了死存的协议,普通物品也就罢了,奈何舍妹生了重病,需要求些名贵药材,泰丰商行明确规定只能用泰丰票去买,但是他们定的价,换成白银,比起往日贵了十倍不止!现在各种粮食物资都在悄悄的涨价,短时间内还看不出什么,日后会不会出大乱子可说不准哟。”

    李沐听到这亢青岩说的头头是道,倒是起了一丝别样的兴趣,接着问道:“所以这泰丰票,谁也治不了它喽?”

    “能治,但非一家能和泰丰票号平起平坐的大商号,做不了这个事儿。”亢青岩条理清晰的道:“只要能以各种商行名义,向泰丰票号贷出票券,市场上票券减少,必然会刺激泰丰加大发行量,只要泰丰的发行量一大,再用泰丰票大量换取他们的白银,如果他们的白银比价不变,必然会致银库枯竭,引起大范围恐慌。如果泰丰票价值缩水,白银比价下跌,我们就可以再回购低价的泰丰券偿还贷款。这样一来,一借一还,泰丰券贬值不说,银库还被掏走一大半,至于能掏走多少,就看对方的实力,能借出多少泰丰券了。”

    这一段话,听得孙传庭等高官云山雾罩,却把李沐惊得一愣一愣的,这种卖空本币攻击固定汇率的手法,正是后世金融战争的典型操作,却不想从四百年前的一个普通士子的口里传出来。亢青岩,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是这样一来,苦了山西,陕西的老百姓。”亢青岩最后总结道:“一生积蓄,转瞬之间,可能就烟消云散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宿命相逢

    十月份的西安城,已经很有些寒意了,西安城内的总制府花厅中,已经提早摆上了釉彩的大炭炉,金丝无烟炭偶尔崩出一两声轻轻的爆裂声,听在人的耳中却是暖意十足。

    李沐在厅内安坐,似乎在此等候什么人的到访,刚刚闭目养神的了一会儿,就听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李沐懒洋洋的睁开眼望去,就看见自己的小侍女伊宁,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汉装,蹦蹦跳跳的惊喜道:“公子,二小姐来了,这一路上总算是平安呢。”

    李府两位小姐,大小姐自然是李沐的妹妹李嫣,而这二小姐,指的就是李沐的义妹陈沅了。自从陈沅在杭州梨园和其姨母相认后,原本也就准备离开李家回本家生活。谁知陈家人知道陈沅是李沐的义妹之后,又坚持把她送了回来。一是知道李沐实在是得罪不起,陈家人生怕犯了夺人所爱的忌讳,二来李府势大,若是能攀附一些,自然会给陈家带来无尽的好处,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奇怪的。

    陈沅很是喜欢她这个气度不凡的兄长,和李府内规矩松弛,和谐融洽的氛围,也就时常上李府常住,无论李沐的府邸在哪里,都是给陈沅留了闺中小屋,真正是把她当李家人看待的。

    李沐刚刚站起来,就见外面扑来一个粉色的小影子,一边喊着“大哥”一边蹭到李沐的身边,很是依恋的道:“大哥真是不讲道理,跑到陕西来都不和小妹知会一声,让我去郡公府上扑了个空。”

    “这不是和你说了嘛。”李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当时离京走的匆忙,却忘了知会自己大婚后,已经回东南探亲的陈沅,结果这小妮子回京的时候,发现郡公府已经人去楼空,自然好一阵不依。

    “不行,大哥,我受到伤害了,啊,我脆弱的心灵啊。”陈沅现在已经十一岁了,自打记事起就是在李府长大,度过她的童年的,所以把李沐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行语学了个七七八八,说起话来颇有几分现代姑娘的风趣,此时的陈沅已经有几分绝色美人的胚子样儿,捂着刚有些小规模的胸口,不住的轻拍道:“不行了,痛死了,没有薯条,牛肉锅,烤羊排是好不了了。”

    “好好好,晚上大哥请你吃羊排。”李沐哭笑不得的道:“你先和伊宁去准备些调料,我今天上午还有些公事,事情办完了,我亲自动手做给你吃,成不成?”

    “嘻嘻,我就知道大哥最好了。”陈沅古灵精怪的笑道,刚才浑身哪儿哪儿都疼的样子转瞬好了个十成十,转身拉着伊宁的小手,香风嫣然道:“大哥快点干活哈,我方才来的时候,看外面军士不少,应该是客人到了吧。”

    这边陈沅话音刚落下,外边就传来一声门房的高呼:“锦州总兵官吴襄吴军门到!”

    由于吴襄是和李沐约好了见面时间的,所以通传一声直接进来就行,李沐赶紧出言对两个小姑娘说:“好了好了,我要和吴军门谈些公事,你们两个女眷待在花厅里算怎么回事儿,赶紧避一避吧。”李沐自己是不在乎家里的规矩,但是有客造访的时候自然不同,陈沅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名节为重,在这个时代,可不是开玩笑的。

    陈沅朝李沐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带着伊宁从两边的花廊中就想往后院溜,没成想砰的一声,撞上了一个精壮的少年,伊宁在后面倒是没事儿,陈沅跟对方撞了个满怀,直直的向后摔去,吓得那少年赶紧把她拉住了。

    “哎哟,痛~”陈沅揉了揉小脑袋,很是不满的抬起头来,一副小母老虎的模样,气鼓鼓的道:“你这人懂不懂规矩,堂堂七镇总制府上,怎么还敢到处乱跑?”

    那少年一开始明显有些慌了手脚,待陈沅缓缓站起来后,看到她清纯动人的脸庞,窈窕高挑的身段,明显有些愣住了,呆呆的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长伯!长伯!”愣神间,中庭的天井下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少年回过神来,伸手和陈沅赔了个礼,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

    “喂!喂!真是的,一点礼貌都不懂。”陈沅气呼呼的看着那少年离去的背影,恨恨的挥舞了一下小拳头道:“别让你落到我手里,否则,哼哼。”

    少年一溜烟地跑到中庭一位穿着官袍的武官身边,看那武官的品级,应该是正三品的总兵官,在大明诸镇中,唯有锦州镇的总兵不是正二品,所以这位,应该就是锦州总兵官吴襄吴军门了。

    “长伯,你跑哪儿去了?”吴襄有些看着自己儿子面红耳赤的样子,语气不善的责怪道:“这是太原郡公,总制大人的府上,可不是在锦州城里,别把你在军营里的习气带到这儿来,要是让李大人觉得我们爷俩不尊重他的官威体面,那咱们全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父亲,方才有些内急。。。就。。。”少年支支吾吾的答道。

    “好了好了,把你的军服整理一下。”吴襄轻轻拍了一下少年的脊背,转身站在花厅门口,中气十足的朗声道:“末将吴襄,求见督师。”

    “进来吧。”“谢督师!”

    获得李沐的许可后,吴襄便领着那少年,小心翼翼的进入花厅,全程头都没敢抬,直接先行礼道:“末将参见督师。”

    “吴军门不必多礼,快请起来吧。”李沐淡淡的笑道:“今天这儿又没有别人,我们说话可以随意一些。”

    “谢督师。”吴襄起身坐下之后,李沐自然就会把目光转到后面的少年身上,不由得主动开口问道:“这位可是令郎?”

    “是的大人。”吴襄对少年使了个眼色,少年赶紧跪下唱道:“小的锦州军平海营统领,公乘吴三桂,参见督师。”

    “哦?”李沐听到这个名字,很有些吃惊的道:“你叫吴三桂?”

    吴三桂趴在地上,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哪里出了问题,只好硬着头皮肯定道:“是,督师,小的大名吴三桂!”

    锦州军是有军衔的,公乘是八级衔,比千户高一点点,虽然他老爹是锦州总兵,但是看吴三桂不过十几岁的样子,就居于统领之位,吴襄还堂而皇之的带着他来见李沐,想必是有过人之处吧。

    不过李沐转而又自失一笑,大明后来堂堂的山海关镇守,清代镇守云南,掀起三藩之乱的平西王吴三桂,怎么会没有过人之处呢?

    吴三桂和陈圆圆,虽然已经和历史上的遭遇不尽相同,但是在天启六年的冬天,西安七镇总制府上,还是发生了宿命的相遇,却不知那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千古奇谈,还会不会如期重演呢。

和大家请几天假

    这三天要考两场试,实在忙不过来,22号考试结束后一定会来更新!

第二百六十七章 悦己者容

    看着吴三桂从地上缓缓的抬起头来,李沐的眼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时势造英雄,如果大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海内清平。满清也没有崛起南下,吴三桂也许会继承老爹的总兵职位,老老实实的做他的山海关镇守,直到退休老去。

    “吴军门,此次劳烦你千里之遥来一趟西安,我心里还是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啊。锦州到西安沿线四千多里,确实辛苦军门了。”熊成调任太原总兵后,吴襄便借人了原来熊成的职位,成为锦州镇的总兵官,虽然李沐现在督师九边,已经不管辽东镇的事务。但是凡在锦州镇当兵的,谁敢不去李大公子的府上拜个山头?

    整个大明朝,上到皇亲国戚,下到贩夫走卒,谁不知道锦州军是李沐嫡系中的嫡系,那是绝对的自家孩子,否则以现如今大明辽西将门的势力,锦州镇早就被这些军队蛀虫啃得渣都不剩了。

    “督师说的哪里话。”李沐身为七镇总制,自然是想摆架子就摆架子,想平易近人就平易近人,领导嘛,跟你客气可不能当福气。虽然李沐说着对他关怀备至的样子,吴襄还是很认真的道:“末将是锦州镇的兵,锦州镇是督师一手带出来的,大明公认的第一精兵,前些日子,东江毛总兵和宽甸的建奴驻军有了些龌龊,原本建奴那边是不准备让步的,结果锦州镇的枪阵火铳阵一拉出来,好家伙,吓得那帮建奴蛮子逃的比兔子还快。”

    “哈哈哈。”李沐摆手笑道:“满蒙铁骑,纵横辽东数十年,自有其强大之处,吴军门可不能轻敌啊。”

    “督师教诲的极是。”吴襄恭敬回道。

    “要是再放任那些建奴继续这么造炮,以后的胜负真说不准。。。”这边吴襄话音刚落,吴三桂就低低的嘀咕了一句,无巧不巧的落在李沐的耳中,引起了他的注意。

    “吴统领。”李沐的年纪并不比吴三桂大多少,但是却用一种关怀晚辈的语气,老气横秋的道:“有什么意见,可以说出来嘛,你在锦州镇当兵,就该知道,战场上,命令就是一切,违令者必斩!平日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

    吴三桂没想到李沐会听到自己小声的嘀咕,有些慌乱的看向吴襄。见吴三桂看向自己,吴襄毫不理睬,现在是官面上的会见,李沐的身份是七镇总制,问的是锦州镇平海营统领吴三桂,按照规矩,他自然不应该插嘴。

    “回。。。回禀督师。”吴三桂定了定心神,很是沉着的道:“从锦州镇近些年来的战例中,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面对强大的满蒙铁骑,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使用强大的火器予以击溃。锦州镇作为前锋的六个营一万两千多人已经换装了新的天启步枪,同等条件下,建奴骑兵万余以下,几乎对我方军阵造不成什么威胁。”

    “嗯,不错。你小小年纪,就能看清楚这个武器发展的趋势,倒是个好苗子。”李沐高官做久了,难免会沾染一点官僚习气,说起话来也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但是我们意识到了,建奴如果不是傻子,他们也必然会意识到。”吴三桂年轻气盛,还很有股子朝气,见李沐没有反对他,更是兴致高昂的说道:“这两年,各种迹象表明,建奴正在大规模铸造重炮,尤其是在现任大汗皇太极上任之后,沈阳城简直就成了一个大火炉,假以时日,建奴会不会拥有和我大明一样的重炮营也很难说。”

    “你能意识到这个事情,确实是很有战略敏感度。”李沐满意的点头道:“刚好,再过几天,我准备授意孔大人组建参谋本部,让你离开锦州镇,来我手下做个参谋,你可愿意?”

    这几乎是个不用考虑的问题,做李沐的亲近之臣,自然比在锦州镇做个统领要前途远大的多,吴三桂毫不犹豫的跪下唱道:“愿为大人效死!”

    “好了好了,死是死不了,参谋本部又不是上战场拿刀砍人,那是干的决胜千里之外的活计,没有大智慧可做不了。”李沐其实招纳吴三桂入参谋部,主要还是看重他在历史上的名声,虽然平西王吴三桂最后造反的时机选的并不好,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以吴三桂为首的三藩,确实在清初时期,给清廷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威慑。吴三桂起事之后,由于天下念明者甚重,吴三桂军在西南各省都有深厚的群众基础。大军直占湖南,拿下四川,湖北,进逼陕西。要不是两个合伙人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投降清廷,胜负尚未可知。

    吴三桂做了李沐的近臣,前途光明不说,开心之余,他的心上又浮现出那个清纯绝美的姑娘。能在总制府上肆意走动的女人,要么就是李沐的两位夫人,不过那两位都是朝廷钦封的一品诰命,在内室什么样不说,在外面肯定是要维持体面的。不管李沐有没有要求她们这么做,两位郡主也不想给自己的丈夫丢脸不是。

    再就是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白莲圣女洛鸢了,不过据传闻,这位洛姑娘身量极高,看起来也不像。。。那还能是谁呢?李家是有两位尚且待字闺中的大小姐的,大小姐李嫣据说现在和太原总兵熊成有点儿意思,剩下的就只有二小姐陈沅了。。。

    现在的李沐,既是大明的高官,又是全民追捧的偶像,在偶像效应的放大之下,李沐所有能探查到的信息都会引起百姓们的追捧。

    吴襄父子告辞之后,李沐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伸了个懒腰,来到了后院之中,看到院中已经支起了一个小小的烧烤架,陈沅正一身汉装来来回回的忙碌着。

    再转过来,就是在一边温柔而细致拜访这种餐具的伊宁了,伊宁的长发依旧美得让人心醉,但是今天的她。。。似乎有些不一样。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伊宁率先转过小脑袋,轻唤一声道:“公子,要是公事忙完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二小姐刚才也是玩笑话,公子操劳的紧,这些小事还是让我来做就好。”

    李沐看着依旧低头垂手的伊宁,仿佛有些不认识了一般,当初在绫阳君府上认识她时,伊宁才刚刚十六岁,如今也已经双十年华,有些成熟美人的韵味儿了,原先并不显得有多突出的一对玉兔,现在看起来,有直追两位郡主的意味,就是身量稍微小了一些,差不多一米六左右的身高,不过在这个时代,也算是身材高挑了。

    伊宁依旧用她特有的,安静的目光看着李沐,在李沐身边的女孩子中,伊宁算不上最美的那一个,客观上讲,光论外貌,不要说和倾国倾城的玥然郡主若菡比,就是比起明露郡主李妍儿也是不如的。但是比起身负国仇家恨,诸多险阻的她们,伊宁的关心和陪伴,却是最为纯粹的。

    她的眼中,没有国仇,没有教义,没有对错,唯有公子一人而已。

    现在的伊宁,也开始注重打扮起来,洗澡的次数也比以前更勤了。其实以伊宁现如今在李府的地位,服侍李沐的工作已经完全用不着她亲自动手了,但是伊宁却依旧和以前一样,每天服侍李沐穿衣洗漱,用饭净面,事无巨细,体贴入微。而不同的是,现在伊宁帮李沐穿衣的时候,小手划过李沐的身体,看着她凸落有致的娇躯,李沐好几次都强忍着自己不主动上去试试手感的冲动。

    在李沐的心里,伊宁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形影不离的小影子,现在突然发现,小影子已经变成了大白菜,不知不觉中,好像可以拱一拱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大理寺

    说好了要带两个小馋猫烧烤,李沐当然不愿食言而肥,况且身为一个地地道道的现代人,怎么可能不喜爱烤串这种幸福快乐的美食呢?

    由于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府上做烧烤,李家的下人们也都习惯了李沐这个小嗜好,况且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李沐的爱好,连带着让家里除了不爱荤腥的太夫人娥恩哲以外,其他人都不知不觉爱上了这一口儿。据说后来由于李家交游甚广,导致黑胡椒在京师中风行一时,但因为起初大明不吃这种香料,进口量小,供求失衡之下,使得这种后世常见的香料竟然涨到了十两白银一两。

    李沐的烧烤堪称奢侈,在这个时代还算比较昂贵的各类香油不要钱似的往上淋,品类也是繁多,羊肉,鸡翅,火腿样样都有,难道辛辛苦苦爬到七镇总制的位子上,还不让享受一下生活了吗?

    这边靠着正欢,月门中就走来一个穿着锦袍的男子,周围的侍女纷纷驻足行礼,能在李家后院穿行无阻又极受尊敬的男人,除了李沐本人,就只有他的好友,大明的世袭衍圣公孔胤植了。

    “云琪倒是好兴致啊。”孔胤植对李沐一闲下来就在家里搞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已经习惯了,除了烧烤以外,上次那个把肉馅放在外面烤制的馅饼也是奇妙的很,听这小子说叫什么披萨,虽然长相和名字都不敢恭维,不过孔胤植不得不承认,味道还是不错的。

    “对寰?你来了啊,我倒刚想问问你,你在西安的新府邸修的怎么样了?”李沐一边拿着铁签子,一边满嘴流油的问道。

    孔胤植身为衍圣公,自然不能总跟着李大公子混吃混喝,再说他毕竟是有家有口的人,长期在外和家人分别也不符合人伦之道。于是便在西安城内新修了衍圣公府的别院,虽然规制也还算可以,当然不能和山东曲阜孔家世袭的老宅子相比。

    “当然比不了你李郡公的总制府喽。”孔胤植紧走两步,很不客气的操起一串外酥里嫩的鸡翅啃了起来,嘟嘟囔囔的道:“也就是找个落脚的地方,我那几个小子,三四年都没见着了,确实也怪想的,等过几天房子修好了,我家那几个也来了,一定要带着他们上你这好好搓一顿!”

    “孔对寰,你现在脸皮不得了啊!”李沐惊讶的发现,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谦谦君子的孔大人竟然变得无耻了呢?难道跟着我跟久了,都学坏了?

    “你乔迁新居,按规矩应该设宴请我吃饭吧!”李沐身边的人,一开始是以为很多这个时代的规矩,李沐自己不在乎,后来时间久了才知道,有些规矩他是真不知道。故而包括两位妻子在内的李沐身边人,都常常拿着个和他开玩笑,惹得李沐气哼哼的反驳道:“别拿豆包不当干粮,老子可还是个状元!”

    “切,你那个状元,在京师的时候,张乾度都跟我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孔胤植抬眼瞥了他一眼,转而正色道:“阁部的批文下来了,你想在七大边镇设立大理寺军寺的想法已经批准,反正军队的事儿魏忠贤也插不进手,现在似乎也不准备和你争这个权力了。”

    “他哪来的勇气和我争?”李沐毫不在意的嗤笑一声道:“我头上顶着‘紫云神武将军’的头衔,皇上钦封的神将,他算老几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对于李沐在大明军队中的威望,那确实是没得说,京师里几家公侯伯府为何对他李沐格外高看一眼,就是因为李沐在军中的地位和威信实在是太可怕了,真是到了李字大旗一竖,大明各镇军兵欢呼的地步。

    孔胤植啃完了一串鸡翅,在李沐杀人的目光中,又慢条斯理的拿起一串羊肉,接着一边嚼一边道:“不过你这个军寺,职权居然还在各军统领之上,判令军中各种纠纷和不法之事,各军统领无权干涉,甚至还可以建立自己的寺兵军队,对不服判令者强制执行,是不是权力太过大了一些。”

    “不大不大,我还嫌弃它不够狠呢。”李沐摆摆手道。大理寺是大明朝名义上的最高审判机构,但是在现行体制之下,受到刑部,内阁,皇帝的三重压制,加上刑部和都察院也有审理职权,分散了大理寺的权力,根本无法保证司法独立,加之《大明律》已经因为过于陈旧而被时代抛弃,导致现在的很多案件,判决完全听地方最高长官一言而决,根本没有任何法律条文的依据,吏治怎么能不黑?

    “寺兵必须快速建立起来,卢象升要是有什么需要,要人要钱,你都全力支持他。”第一次在太原遇见的士子卢象升,参加今年的秋闱后已经成为了举人,李沐也就光明正大的招募了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铁血大将管理军寺。以李沐现在的构想,军寺在李家体系中的地位至少要和自己平齐,拥有独立执法的权力和从属于军寺的寺兵,当然现在一切草创,李沐还没有给他们这么大的权威,且现在的陕西镇军寺的管辖范围也只限于西安城内的驻军部队,算是一个小小的试点。

    张溥由国子监转任大理寺卿,也算是李沐下得一步小棋,未来的大理寺,在李沐的构想中,要成为大法院一般的存在,和最高行政机构平起平坐,拥有自己的寺兵和体制,公正的执行国家司法裁决大权,现在设立军寺,也算是李沐终于向着自己的终极理想,又不知不觉的迈出了一小步。

    “还有一件事儿。”李沐说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孔胤植道:“我今天为你的参谋本部招了个人儿,锦州总兵吴襄家的公子。刚刚十九岁,是个好苗子,你多关注他一下,好好培养,假以时日,说不定是个理想的接班人。”

    “东家都发话了,我还能说什么?”孔胤植打了个哈哈,笑着道:“说真的,我看中你那个弟弟,李云和的确不是凡品,现在已经回东南上任去了,当初在京师,你大婚的时候,小李大人来京祝贺,我和他谈过一次,说道我大明在河套的布局,这小子真是慧眼如炬,一针见血,当即跟我表示,打河套,用你李沐的兵,简单。守河套,就算你李沐手上再有十倍的兵,都不够。”

    “东南海关总署这种要害部门,给谁我都不放心,还是先让他顶着吧。”李沐轻轻摇头道:“要不你去东南,我把他调到九边来,海关给你我没意见。”

    “得得得,你那些黄白之物,还是留着自个儿没事儿的时候数着玩吧。”孔胤植赶紧拒绝道:“征发到河套筑城的民夫也差不多了,你这么心心念念的要河套平原,是要良马组建新的骑兵?”

    “骑个屁兵。”李沐和孔胤植开玩笑惯了,也就不客气的直言道:“你这战略敏感度,还不如吴总兵家的那个小子。现在晋兵的战车规模还在扩大,火器发展日新月异,骑兵已经开始淘汰了。你看蒙古和满洲的骑兵,在火器营的面前和待宰的兔子没什么两样。我要良马,是为了组建专门运输队伍,我大明除了现有国境之外,其他地区都还颇有些蛮荒,靠以前那个水平的运输体系,后勤压力太大了,朝中还有些蠢货在这个时候裁撤驿站,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真是千头万绪,哪儿哪儿都是事儿。”孔胤植叹息一声道:“你那个商监总署,现在快被晋商顶到墙角了,就不准备出手捞一把?”

    “等着,慢慢来。”李沐冷笑一声,杀气四溢道:“有这些奸商哭的时候!”

第二百六十九章 前路

    夜晚时分,李沐的琪园之内,正在上演一出春色四溢的活春宫,李督师极是兴奋的将身材窈窕,肤若凝脂的洛圣女压在身下,奋力征伐之下,平日里清冷如冰的洛鸢也发出了让人血脉贲张的娇吟声。

    随着一声飞上云霄的轻吼,洛鸢软绵绵的依偎在李沐的怀中,很是嗔怪的道:“你这坏人,真是花样越来越多了。”

    李沐面对小情人的“责怪”,嘿嘿怪笑一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笑道:“还不是怪你生的那么好看,风骚入骨的。。。”

    “去你的,什么风骚入骨,难听死了。”刚刚承欢的洛鸢也没有了什么清冷气质,只是娇滴滴的抱着李沐宽厚的胸口,蔚然一叹道:“最终,还是没能逃脱你这小贼的魔掌。”

    “什么小贼小贼的,你家男人可是正经的一品太原郡公!”李沐牛气哄哄的道:“可不是一般人哦。”

    “是是是,相公英明神武,小女子五体投地。”洛鸢娇笑着同意道。

    “对了,有一个事儿要求一下娘子。”李沐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怀里洛鸢道:“程云你认识吗?”

    “你那个东海的统领?”洛鸢点点头道:“认识啊,当初我在陕西的时候,程统领曾经数次上门找我谈话,说是你授意他来的。”

    “是的,那是我给他的死任务,找不到你,他自己也有性命之忧。”李沐点头承认道。

    “真是的,看你也没有多老,干嘛做事情那么霸道。”洛鸢心里甜蜜着,嘴上还是兀自嗔怪道。

    “这个暂时不谈。”李沐轻轻摇头道:“现在我准备让你去做东海的副统领,你在白莲多年,有些台下功夫你是明白的,让你去做这个副统领,也不是要你去处理什么繁杂的事务,只有一点,给我盯紧了程云。”李沐表情凝重,很有些沉闷的道:“当初老建奴努尔哈赤在锦西咽气的时候,曾经留下遗言让我注意身边的人,估计也是被皇太极伤透了心。努尔哈赤何等英雄人物,最后都落得个被亲生儿子背叛的下场,而在我的身边,我唯一有些看不准的人,就是这个东海的统领。”

    “你不是从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嘛?”洛鸢难道看到李沐露出这种疑神疑鬼的神色,便支起身子,双眼眨巴眨巴的,出言奇怪的问道。

    “高处不胜寒啊,官居一品,自有一品的烦恼。”李沐无奈的苦笑一声道:“就算曾经程云对我忠心耿耿,但是彼时的东海不过是个数十人的小组织,影响力也不过涵盖杭州松江一带而已。现在的东海,历经数年的发展和我不计成本的投入,人数已经有近两万余人,眼线耳目遍及两京一十三省,我走到哪,哪里就会建立起新的情报网。要是这样的人在背后捅我一刀,我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的。”

    努尔哈赤老建奴算得上是英雄人物了吧,最终被亲生儿子出卖给了敌人,这就证明,在庞大的,涉及到权势的利益面前,李沐也不敢保证这些属下的忠诚。纵然他们真的没有二心,还是防患于未然来的好。

    “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自己人手不够,就让自家女人出去抛头露面的。。”洛鸢风情万种的白了李沐一眼,不由自主的嗔怪道。无论洛鸢在认识李沐之前是什么身份,现在的洛圣女,自觉已经是李郡公的内人了,在这个时代女人的观念中,自然留在家里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事儿。就连洛鸢这样纵横睥睨的巾帼女子也不能免俗。

    “我这不也是为你着想?”李沐很是没皮没脸的道:“你还这么年轻,整日里在宅子里待着,怕不是要闷出毛病来了。菡儿精通满蒙语言,常常帮我充作翻译,妍儿有自己的服装工坊,整日里也总是有些事情可忙。”

    “好啦好啦,我帮你管起来就是。。。”洛鸢幽怨的嘟了一下小嘴,然后把小脑袋埋到李沐的怀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真是的,让人家去卖苦力,还说的一副言辞凿凿的样子。我的相公还真是霸道呢。”

    李沐微笑着点点头,将洛鸢的被子盖好,自己起身穿上衣物,打开房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天启六年,眼看着就要过去了。天启七年已经慢慢的到来,这是天启王朝的最后一年,也是天启皇帝生命的终点。

    对于李沐来说,天启这个年号,于他而言,从头到尾,几乎贯穿了李大公子起于微末的全部过程,而现在看起来一切顺利的表面下,实际掩藏着难以想象的巨大隐患。

    那些忠于他的将领,士兵,维护他的高官,前辈,都是基于李沐是维护大明王朝的忠贞之臣,可是保住大明国怍,甚至开创一个新的帝国,都不是李沐最大的理想。

    李大公子野心勃勃,想从根本上给君主制度套上缰绳,这是一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道路,如果李沐真的有一天昭告天下,那些曾经忠诚的属下还会不会站在他的这边,真的很难说的准。

    李沐身在西安,根本无力再去影响京城局势,天启皇帝今年驾崩估计是跑不掉了,继任的崇祯,当然不可能再像天启那般信任他,崇祯的性格,其实在现在就已经可窥一二。这位大明历史上的亡国之君,虽然年纪轻轻,但手段纯属,心机深沉,不像他的兄长那般放任自流,而是有着极强的控制欲,此人有振兴大明的志向,也严于律己,清正聪慧,但是疑心极重,很难相信他人。

    让洛鸢渗透东海只是第一步,紧接着,复社的事务也会让孔胤植插手,两大渗入大明社会体系的地下机构,都会归属于参谋本部统属。

    三跃赴任甘肃,熊成掌握山西,成钰镇守宣府,熊廷弼督抚辽东,大明从南到北大部可战之兵,已有半数在李沐手中,改朝换代,易则易也,可若想立万世成法,却又千难万难。

    李沐吸了一口北国冰冷的空气,喃喃的道:“天凉了,要起风了。”

第二百七十章 西苑游船(上)

    转眼间,已是天启七年的春天了。历经冬日冰雪的万物从冬眠中醒来。皇城那巍峨壮美的红漆宫墙内,到处都是一副初春时节的绿意景色。

    此时,皇城西边的西苑内,苑中巨大高耸的太液池中,一艘雕龙画凤的艨艟巨舰在风平浪静的太液池内缓缓移动,周围护卫着十余艘大船,船上均悬挂有明黄色的明字大旗,正中主船上,一面巨大的金龙战旗迎风飞舞。

    西苑,是建造在紫禁城西边的一处皇家园林,其主体湖泊是在元代太液池的基础上加以发展而成的。元代太液池只有北海和中海两部分,明代又开凿南海,于是形成了中、南、北三海,并称为西苑三海。

    在大明历代皇帝中,嘉靖皇帝是最不喜欢紫禁城的,盖因这位爷自登基以后,在紫禁城中的记忆都极为不愉快,先有曹吉祥宫变,后有夏皇后葬身火海,让嘉靖皇帝痛下杀手,处决了数以百计的宫人,所以他总觉得紫禁城内冤魂不散,阴冷难耐,故而在其在位数十年的时间里,嘉靖一直坚持在西苑处理国政,当然也就使得西苑的政治地位水涨船高,修缮了无数的华美宫室。

    如今正值春光,客印月跟在天气身边好一顿撒娇,没日没夜的怂恿天启离开紫禁城。资深宅男天启皇帝也终于抵不住客印月的温柔攻势,在三月十四日这天,带着掌印大珰魏忠贤,秉笔太监王体乾,奉圣夫人客印月,前往西苑太液池中乘船踏春。

    对于游湖,天启皇帝最大的兴趣不是满眼的湖光山色,而是脚下这艘由龙江船厂监制的新型巨舰。

    因为知道天启皇帝是落水染病而死,李沐特意吩咐龙江船厂为皇家打造了一艘巨型游船“龙威号”,这艘四层高的巨舰仿造荷兰大帆船的式样建造,中下部船舱都包以铁甲,上面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为了防止天启下水嬉戏,李沐甚至在船上修造了一个木制的大水池,引热水灌入之后,和后世的游泳池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龙威号”除了装帧精美,富丽堂皇之外,还在船身两侧安装有十门新式西班牙速射炮,备弹七十发,船上可携带精锐甲士四百多人,小规模的政变和叛乱都不用放在眼中。

    作为一艘在这个时代建造起来的游船,“龙威号”已经算得上是极尽完美,李沐也想通过这种方式,尝试改变大明天启王朝的年长,以为自己草创的各项改革措施争取更多的时间。

    天启皇帝站在顶层一处望台之上,迎着太液池中清凉的风,对着身边站立着,娇艳美貌如画中人一般的客印月笑道:“朕是久未来这西苑了,没成想这么久了,也还没有荒废的景象。”

    客印月看天启兴致正好,也是咯咯的娇笑道:“皇上,这可是皇家的园林,当年嘉靖爷在西苑,生杀决断了多少国家大事,正是龙气兴旺之地,岂能随意荒废了事。”

    “国家穷啊。”提起这个话头,天启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上次大灾,宫城各殿都损失不小,皇后的坤宁宫到现在还有几处屋子还漏着雨,中极殿更是损毁严重,几处大梁都被震塌了,工部验收后,都明确表示要拆除重建,这要是再从云南运木料上京,怕不是百万两银子都打不住啊。”

    “皇上,话不能这么说。”客印月摇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是万民的君父,花些银子修下房子也不行么?君子还不立于危墙之下呢,难道皇上还得住个漏雨的屋子?”

    天启默默的转过身去,没有再接客印月的茬儿,对于大明的财政状况,皇帝心里还是有几分明悟的,可如今国家到处嗷嗷待哺,内阁整日里焦头烂额,这两年东南的海关收入也不见涨,自己哪还有这个脸面朝国库伸手?

    “皇上,前面就是琼华岛了。”船行数十米,魏忠贤带着几个小太监上到天启身边,很是恭敬的道:“琼华岛附近水浅,大船怕是行不了了,皇上是准备登岛赏景,还是原路折回?”

    琼华岛,就是后世北京城内北海白塔山,山上筑有那座举世闻名的北海白塔,当然,此塔建于清顺治八年,现在的琼华岛,尚且没有这座壮美的高塔。

    “登岛吧,来都来了,走到一半原路折回是个什么道理?”天启轻轻摇头道:“你和王体乾随朕一起上去就是,别个都让他们再此等候,踏春踏春,讲究个静怡安然的好兴致,熙熙攘攘的实在没意思。”

    “诺。”魏忠贤恭恭敬敬的应下,跟在皇帝身后步下了望台,谁也没看到,在皇帝的身后,掌印太监魏忠贤和奉圣夫人客印月极其隐蔽的交换了一下眼色。

    “龙威号”周围,伴随着不少隶属于锦衣卫的皇家小艇,天启皇帝走在前面,魏忠贤和王体乾跟在后面,选一艘小艇登上了,带上几个划船的卫士,便直直的往琼华岛的方向驶去。

    天启在小艇中间安坐,对着周围波光粼粼的水面发了会儿呆,似有些无意的开口道:“大伴,有些事情,朕想问问你。”

    “皇上真是折煞奴婢了。”魏忠贤赶忙低头道:“奴婢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自天启元年以来,参你的折子太多太多,都被朕压下了。”天启皇帝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状若无意却有些危险的问道:“你觉得,这些折子里,有没有说了实话的?”

    “这。。。”这个问题把魏忠贤着实问倒了,回答说没有,那肯定是不行,皇帝既然问了,就是没有也得有,若是说有,那承认什么才是最稳当的呢?

    “当初杨涟上的那封折子,是属实的吧。”天启一语既出,简直石破天惊,吓得魏忠贤身后的冷汗一下子渗了出来,转眼湿透了半边后背。

    从天启元年以来,参劾魏忠贤的奏折不下数百封,要问魏忠贤最怕的是哪一个,自然莫过于杨涟杨掌宪的这封死劾弹章,句句切中要害,字字一针见血,是魏忠贤多年以来,一直挥之不去的噩梦之一。

第二百七十一章 西苑游船(下)

    北京城的初春,还带着几分尚未褪去的冷意,春寒料峭时节,手握帝国朝野大权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魏忠贤,坐在南海的皇家小船上,面对着这位年仅二十二岁的皇帝那淡淡含笑的目光,汗如雨下。

    “皇上,老奴惶恐!”小艇空间不大,魏忠贤左顾右盼半天,连个下跪的地儿都寻不着,只得蹲到船舱外面,跪在船头那数尺见方的小甲板上,边磕头边流着泪道“老奴对皇上忠心耿耿,陛下,老奴之心,天日可鉴,从未对皇上有过二心啊。”

    “朕知道。”和往常不同,这一次,魏忠贤声泪俱下的哭诉却没有换来皇帝的温言安慰,天启皇帝依旧一副微笑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轻声开口道:“你没有二心,朕自然明白,这些年,你在外廷帮朕管着这么大个家,确实是辛苦了,人多嘴杂,犬牙交错,施些雷霆手段,朕也就由得你去。”

    天启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渐渐映入眼帘的琼华岛,忽然直直的转过身来,对着魏忠贤轻喝一声:“把头抬起来!”

    魏忠贤全身一颤,抬起须发花白的脑袋,看着天启那质问的目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皇上。。。”

    “大伴,过了,太过了。”天启摇摇头道:“很多事情,朕也知道,朕心里有数,一桩桩,一件件!但是朕留你,甚至在上次天罚的关键时刻,朕还愿意出手救你,你可知为何?”

    “这。。。陛下,老奴愚钝。。。”

    “不不不,大伴,你不是愚钝,此处除了朕的心腹也无他人,自不必顾忌什么,朕留你,就是因为他李云琪!”天启一言既出,身边的刚准备提起茶壶倒水的王体乾手上一抖,滚烫的热水洒到王大珰的胳膊上,差点让他把茶壶扔到水里去。

    “李爱卿战功彪炳,才华横溢,确是栋梁之才,然其手握重兵,统略臣工,长久以往,怕非国家之福。”天启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朕不能拿老朱家的万世基业,去赌他李云琪的赤子之诚。”

    “皇上圣明。”魏忠贤唱道。

    “圣明?”天启听着魏忠贤的客套话,居然难得的自嘲一笑:“东林诸公个个说朕昏庸无道,轻信奸佞,李沐上次在乾清宫,指着朕的鼻子训斥一通,后来太祖皇帝降下天罚,朕要是再自封圣明,未免也太虚伪了一些。”

    “陛下,李郡公虽有大才,然为人狂悖,有损臣道,确是不该。”王体乾听天启提起挨骂的事儿,很是为皇帝鸣不平道。对于他这样的皇家奴仆来说,自己和皇帝早就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自然看不得李沐对皇上不敬。

    帝王之术,唯有制衡二字而已,天罚过后,天启皇帝遭受如此大变,就算是个木头人,也该认识到魏忠贤有问题了。可若是真的拿下了魏忠贤,将阉党分子一网打尽,满朝文武臣工,谁还是他太原郡公李沐的对手?

    一手遮天的阉党,与独霸朝纲的李党,在皇帝眼中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国事糜烂,本不是天启一个人的错误,对他来说,朝中势力势均力敌,才是保证皇位长治久安最大的奥妙。

    制衡。。。想到这个词,魏忠贤顿时心下明了,仿佛一瞬间,大彻大悟了。天启皇帝想拿他当棋子,在朝廷这盘大棋上对抗李沐。但是皇帝想的倒是挺好,可是却忘了已经今非昔比,早已品尝权力美妙滋味儿的魏忠贤,还愿不愿意心甘情愿的给皇帝做这颗制衡重臣,随时可弃的棋子否?!

    缥缈如镜的西苑海上,骤然起风了。

    风势不大,却依然让水面渐渐不平静起来,小艇轻轻的摇晃着,几扇鎏金的雕龙木窗扑朔朔的响着。

    魏忠贤跪在地上,苍老的身体随着小船的摇晃而左歪右倒着,可是皇帝没有让他起身,他也只好继续跪着。

    趴在逼仄的小甲板上,魏忠贤心中怨气渐累,他抬眼偷偷瞥了一眼正凭窗观海的天启皇帝,暗暗狠下心来。。。

    原本微微摇晃的小船,渐渐晃动的越发剧烈起来,让一直在想心思的皇帝也发觉了异样,略带征询的目光扫向秉笔王体乾,王体乾迎上天启的目光,赶紧解释道:“船快靠岸了,湾里水急,晃动几下也是无妨的。”

    谁也没看到的是,跪在船上,似乎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魏忠贤手上捏了个莫名的手势。几个划船的锦衣亲军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运足气力,对着小船的一边奋力一踩!

    只听“唰”的一声,船舷的一边骤然扬起巨大的雪白浪花,小船狠狠地砸在湾上的水涡处,顷刻间就翻了个底朝天!

    这一下,船上的所有人都翻到了水里,看得不远处停驻的龙威号官兵,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魏忠贤也翻到水里了,老魏头曾经算是个彻头彻尾的旱鸭子,这一回却似乎早有准备的样子,略有些慌乱,但还算冷静的伸腿拍打着水花,留在原地,不一会儿就有一名锦衣亲军拖着木板把他给稳稳的拖住。

    而秉笔大太监王体乾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自己不会水,又生怕皇上出了什么事儿。只好用尽气力叫道:“皇上,你在哪啊!皇上!锦衣亲军听令,先去救皇上!先去救皇上!”

    远处停驻的龙威号自然也意识到皇帝出事了,赶紧纷纷放下小艇,大批锦衣卫奋起全力向小船倾覆之处划去,魏忠贤看着十余艘快船向自己冲过来,眼神复杂的看着那明黄色的龙袍一点点的被水流吞没,这才扯开嗓子叫喊起来:“快来救皇上啊,皇上落水了!先去救皇上!”

    天启七年刚一开春,宫里就出了大事儿,皇上在西苑游湖时,居然遭遇到了船只倾覆事故,落水后虽然被十几位锦衣卫救起,离开西苑后已是神志不清,高烧难退,内宫急召太医院众位医馆诊治,现在皇帝躺在乾清宫内生死未卜,魏忠贤却隔绝了一切想要探视的臣工,甚至连皇上的发妻张皇后都被挡在了门外。

    而此时远在西安的李沐,暂时是顾及不上这个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曲红绡

    目光转向陕西西安城内,此时在城中一处三层画楼之前,大明太原郡公,平章军国重事,七镇总制李沐正静静的负手而立,眼光中有些难以言喻的不明意味。

    今天,是名动天下的琴艺名角柳大家,在西安所置之南云会馆开张的日子。

    比起前几次柳如是的会馆开张,此时的柳大家早已经今非昔比。在京城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柳如是琴艺超绝,又或许是因为对李沐的信任和喜爱,皇上和皇后都多次召见柳如是入宫献艺,尤其是母仪天下的张皇后,对柳大家的琴艺更是赞不绝口。有了权威鉴定,一时间,柳如是天下第一琴艺大家的名号传遍南北,演出费用也是水涨船高,这好心的姑娘拿着这笔钱,收留了不少青楼中身世凄惨的姐妹。

    随着李沐离京前往西安任职,柳如是也干脆的把京师的南云馆委托给其他姐妹,带着贴身侍女璃儿,不辞辛苦的跟着李大公子来了西安,开了这座新的南云馆。

    对于柳如是的情意,李沐要是再看不出来,那恐怕得是个耳目失聪的残疾人罢。但李沐自己装聋作哑,别人也不能强求他什么。

    西安南云会馆开张,自然在城内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柳如是现在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在大明朝有着不俗的知名度,换句话说,就是明星效应。大明星来西安府亲自登台献艺,好事者自然都会去一睹风采。不仅如此,据说还有些喜爱柳如是琴艺的忠实粉丝,一直从京师跟到了西安,也算得上是中国最早一代的追星族了。

    柳大家亲自登门给李沐送了请柬,巧笑嫣然的要求他一定要来捧场,李大人当然不会辜负美人恩情,早早带着六棋(这位侍卫大名刘启)和几个府上的卫兵,轻装简从的来南云会馆门口等候。

    不过对于李沐来说,柳如是的请柬未免有些多余了,南云馆上下都是柳如是身边的老人,怎么会有人不认识这位手握数十万重兵的七镇督抚?故而李沐刚刚在南云会馆气派的大牌匾下站定,就已经有柳如是的身边人赶来接引。

    接引李沐的姑娘,正是柳如是的贴身侍女璃儿,不过璃儿可不像她家主人那般敢跟李沐撒娇卖乖,李沐身为大明九边地位最高,兵权最盛的总制大人,就算是年纪尚轻,在璃儿的眼中,也是个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柳大家现在正在上妆,李大。。。嗯。。。李公子现在入内怕是有些不便,要不。。。”璃儿知道,柳如是现在不仅是在上妆,而是正在更衣,不过,柳如是的心思,璃儿是最清楚不过了,要是真放李大人进去,似乎也无不可。。。

    “无妨,让她安心准备吧。我随处走走就是,你也别找人跟着我了,太扎眼反而不美。”李沐浅笑道。

    “诺。”对于李沐的要求,璃儿自然无不应允,仪态端庄的行了个万福,便转身离去了。

    看着璃儿礼数周全的样子,李沐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柳如是虽是一介女子,但处事周密,果决认真的劲头不下于男儿,这南云馆上下,除了李沐为她雇佣的数十名护卫以外,其他都是女人。这么多女孩子,彼此之间小心思和小是非定然是少不了的,柳如是能把南北好几座会馆打理的井井有条,可见其手段和能力必然不俗。

    李沐带着几个侍卫在馆内转圈,发现现场虽然没有什么高官,毕竟大家身为朝廷重臣,除非像李沐这样官已经做到无所畏惧的地步,大部分同僚还是要自持一下身份,注意一下影响的,柳如是优伶之身,就算是名气不小,但若是让诸位高官亲自前往捧场,未免有些掉了身价。

    可是柳大家的场子,却又不能不捧,据说这位姑娘,在皇上夫妇和太原郡公李大人面前,都是极得宠的人,这么个好机会怎么能不表示一下呢?故而满庭里都站满了锦衣华服的公子哥,看上去都备有重礼,有些是来贺喜的,有些怕不是有些别的目的吧。

    不过想想也是寻常,柳如是虽然身为优伶,但已经脱离乐籍,不算贱业。哪怕已非年少,但现在刚刚二十五岁,正是女人最美好的年华,更兼她本身生的娇艳动人,从京师到西安,都是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追求者如过江之卿,连绵不绝,要不是柳如是身边的护卫邪性的很,仿若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厮杀汉子,等闲家丁五六个不是对手,让不少家底不够硬的公子哥望而却步。

    李沐越过周围谈笑风生的世家公子,偶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仔细一看,不正是那日在西安府城大街上遇见的生员亢青岩吗?当时亢公子可是追着一张十晋面值的泰丰票跑了好远,似乎该是家世不显的样子,却缘何能在这样出入皆是高门名流的场合中游走?

    “亢公子,别来无恙啊。”李沐也不是那种有点架子死要端着的人,满场都是生面孔的前提下,看到相熟的同龄人当然也会主动招呼一句。亢青岩看到李沐轻装简从的样子,当然也就凑上前来,语气诚恳的道:“这位。。。大人,也是好久不见。”

    当初李沐和亢青岩一面之缘,亢青岩见到李沐的时候,李大人可是带着陕甘总督,陕西巡抚两位高官微服私访的,也就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不过看李大公子这个架势,亢青岩觉得,这个英武不凡的年轻人,总该是在西安城内有头有脸的官面人物才是。

    亢青岩刚刚施了个礼,身后便另有一位男子踱步而来,一手状若无意的把亢青岩给拨到了一边,鼻孔朝天,语气倨傲的道:“岩弟,不是我说你,咱亢家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攀附的起的,你那些好友,都是穷酸出身,惯会说那几句孔孟经义,空话连篇,又当不得饭吃,你还是少和他们交往为妙。”

    “哦?这位是?”李沐历经宦海多年,贱人见得太多了,波澜不惊的转头对亢青岩问道。

    “这是家里的兄长,大名青云。”亢青岩低声回答道。

    “原来是青岩的兄长,久仰久仰。”李沐并没有和亢青云计较他的态度问题,刚准备抱拳施礼,转而顿了顿,有些吃惊的道:“亢兄家传山西亢家?”

    “哼。”亢青云哼了一声,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算是默认了。

    山西晋商集团中,以曹家,亢家,范家为首,其中亢家和范家都是反对李沐新《商法》的中坚力量,这回算是冤家路窄了。

    李沐正待开口,却不妨会馆中烛火一暗,南云馆华丽精美的舞台中央,缓缓被侍女们摆上了数十盏凤烛宫灯,把整个舞台照耀的如同白昼。

    五陵年少们翘首以盼,直到那个身姿绝美,窈窕诱人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台上。让李沐恍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幅巾道服自权奇,兄弟相呼竟不疑。莫怪女儿太唐突,蓟门朝士几须眉。她是名动千古的才女,气质高洁,流芳百世,如今却为了自己,手绣数月而成江山社稷图。当现实的爱意摆在面前,柳如是又不再那么遥远,仿佛那个存在于国学大师王国维诗词中的奇女子,不过是门前偶尔经过的邻家姑娘一般,清纯动人,回眸一笑。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如是曾如是说。

第二百七十三章 意气之争

    柳如是甫一出场,满场宾客的目光就全部被吸引了过去,要说满场宾客,大多都是家里都是有名有姓,在西北地面上跺一脚震三震的门阀出身,原本也不是对美女就那么稀奇,但是柳如是确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按照常理来说,柳大家初到西安,要想把南云馆的生意做的红火起来,总免不了交接一些地头蛇之类的人物吧。可是偏偏这位是个奇葩,从抵达西安至今,愣是哪位世家公子也没混着见上一面。这越是见不着,越是让这些留恋花街柳巷,平日里惯于走马章台的公子哥们更加好奇起来。

    柳如是的身影藏在珠帘之后,翠帘闪动间,偶尔能窥见一二分娇美的容颜,数十支巨大的凤烛宫灯,把她绝色妖娆的身姿印在身后的影壁之上。周围十余名姿色俏丽,年轻貌美的乐师拿着各色乐器为她伴奏。

    她安坐筝琴之前,只一个音节,便让满场寂静。

    “古戊饥鸟集,荒城野雉飞。何年劫火剩残灰,试看英雄碧血满龙堆。”柳如是樱唇微启,一句唱腔幽幽传来,道得是大漠孤烟的戍城景色,却显出几分小家碧玉的温柔情怀。

    这首《南歌子》,是李沐抄来的。

    这首词的原作者,是清代惊才绝艳的那位纳兰容若,柳如是自然是不认得的。她原本向李沐求词,也是知道李郡公状元郎出身,文采斐然,定然不会让他难堪的打算。谁知道李大公子死记硬背的功夫尚且了得,论起华美文采实在是不够看,只好在自己有限的明代以后的词库中抄了这首《南歌子》相赠。虽然说得都是和风花雪月无关的事情,但在柳如是眼里,无关风花雪月的相思,想必也都是相思的一种吧。

    至少,他还是在乎自己的不是么?

    “玉帐空分垒,金笳已罢吹。东风回首尽成非,不道兴亡命,岂人为。”兴亡命,岂人为。李沐听到这里,自己也是心中一叹,纳兰容若贵为明珠之子,年纪轻轻就深得帝宠,一生纠缠情爱,过着金丝雀一样的日子,极少感慨古今。盖因在容若的眼里,天下兴亡,千头万绪,自有定数,绝非人力之所及也。

    李沐低头苦笑一声,有些倦意的自言自语道:“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好!”“柳大家好琴艺!”柳如是一曲终了,满场喝彩之声,李沐抬头环顾,有些人看上去懂些音律,正在微微蹙眉鼓掌,因为这曲子气势磅礴,但柳如是今日身姿娇艳,着装华美,曲律低沉,婉转悠扬,看上去有些不搭的意味。

    当然,对于那些带着不明目的前来的公子哥们,当然毫无原则的先捧了再说!

    站在李沐身边不远处的亢家大公子亢青云叫的那叫一个兴奋,恨不得吹起口哨来,手都伸到嘴边了才觉得似有不妥,赶忙不着痕迹的收了回去。

    “柳大家琴艺无双,小生佩服的很!”待到喝彩声稀疏了一些,立马就有人蠢蠢欲动道:“小生愿出五百晋,请柳大家单独演奏一曲可好?”

    五百晋?这下把在场的宾客都吓了一跳,纷纷抬眼望向那世家公子,很快就有那消息灵通的人认出来道,原来是山西范家的范黎亭范公子。

    五百晋,换成白银将近五十两,买一支曲子,当然是天价。不过,这个单独演奏,究竟是为了什么,大家也是心知肚明。

    李沐看到这些世家公子出手阔绰,便知道这些阔少爷平日里肯定是嚣张跋扈惯了的,现在泰丰票号最大的票卷就是一百晋的,基本上普通百姓根本用不着,只提供给这些富商大贾。(一百晋是十两银子,靠谱估算大约人民币今日币值一万至一万五千块左右,当然这种数据只能估算,如今人民币币值本身也不稳定。所以很多人好奇,像《金瓶梅》这种色情小说,到底有什么历史研究价值。最简单的,比如:“到了次日初二日,西门庆称出四两银子,叫家人来兴儿买了一口猪、一口羊、五六坛金华酒和香烛纸札、鸡鸭案酒之物。”四两银子,在彼时生产力低下的环境下,购买力相当如今四五千元左右。又有“止有住居小宅,值银五百四十两,因在西门庆紧隔壁,没人敢买。”城内黄金地段小宅,五百四十两,人民币五十几万,也符合市价规律。这就是《金瓶梅》的价值之一。我对于白银的购买力推算,就是根据这本成书于万历年间的《金瓶梅》。。。)

    如果一张一百晋的商票就是一万块,五张商票一掏,一下就把周围的人声压了下去。

    李沐听到这里,有些疑惑的看了亢青岩一眼,这位亢家的少爷,当初在闹市追着一张十晋的票子,说是给妹妹买药的钱,亢家虽然不至富可敌国,但怎么看都不像连要钱都付不起的样子。

    “我出六百晋!”似乎准备和那范黎亭公子倾力一战,李沐身边的亢青云高声道。

    “我出七百晋。”范黎亭恨恨的看了亢青云一眼,毫不犹豫的加价道。

    “我出八百!”同行是冤家,大家都是在边关捞西口儿的饭吃,肯定不会和谐到哪儿去了,范家和亢家平日里也是龌龊不少,自然互相看不过眼,这会儿顶上也不算是出人意料。

    “这小子。。。我出九百!”

    两方你来我往,火药味十足,不一会就加到了一千五百晋,等于十几万扔出去了,范黎亭总算是觉得有些过分了。便狠狠的瞪了亢青云一眼,不再与他争一时意气。

    亢青云见范黎亭熄了火,志得意满的对柳如是道:“既然本公子赢了此局,柳大家是否该以真容一现了?”

    虽然柳如是貌美绝色已是天下皆知,但这年头又没有照片,对于柳如是的容貌,在场众人大多是只闻其人,不见其貌,亢青云付出巨大的代价博美人一笑,当然也想迫不及待的一睹为快。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服也服

    亢青云脸上有光,兴奋的直直搓手,看着眼前珠帘慢慢掀开,露出柳如是绝代娇艳的样貌来。

    柳大家演艺为生,当然不可能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也就大方展现出来。

    柳如是的美,美得甚至有些妖气,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这样的女人,举手投足间,都有十足的让男人迷惑的本钱,虽然久在江南,却浑身散发出雍容的魅惑之感。一双明媚动人的眸子,更是有着夺魂摄魄的威力。

    倒不是她自己生性放荡,而是柳如是生的便是这副娇艳样子,加上常年演出,已经习惯有些精致妆容的她,更显得魅惑动人,如果硬要简而言之,就是性感,sey。

    当然,在这个时代,这并不是什么福气,尤其是在绝对的男权社会体制下。

    柳如是艳惊全场,让原本放弃竞争的范黎亭都有些后悔了,想一想要是能把这样美妙动人又名动天下的绝色琴伎压在身下肆意妄为的话。。。一千五百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亢青云原本还觉得自己一时冲动,有些后悔自己脑袋一热下了重注,现在的他只觉得一股血气上涌,刚才的那点后悔早就扔到了九霄云外,恨不得立刻就能和柳如是成就好事去罢。

    正待亢青云要越众而出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身边一直毫无存在感的李沐突然开口了。

    “如果小生一文钱也无,可否请柳大家为小生单独弹奏一曲呢?”

    李沐此话一出,引起了一阵轻轻的哄笑,大家无论路数好坏,黑白两道,欢场上的规矩就是银钱开路,南云馆虽说是乐馆,在他们这些纨绔子弟眼中,也不过是名字高级一点,装修富丽一点的青楼而已。

    柳如是抬眼一看,人群中的李沐,并没有多么高大威武,但是久居高位的李沐自有威严,从天启元年至今,李郡公从一介白身直到七镇总制,养气功夫早就已经出神入化,原本锋利的重剑,已经逐渐大巧无工,学会不怒自威起来。

    “李公子让小女子弹,小女子怎敢不从。”柳如是闻言一笑,拉开小凳,轻轻坐下,正待再度抚琴。

    柳如是这一番动作,彻底把这些富家子弟惊住了,连范家的大公子范黎亭都投来了打量的目光。纨绔子弟们虽然纨绔,但也不等于彻头彻尾的傻子,柳如是心高气傲,名满天下,何以因这年轻人一句话就欣然抚琴。一句不敢不从,不仅没有丝毫抵触,反而甘之若饴,理所应当一般。

    “慢着!”半路里被李沐劫了胡,最不满的当属刚才还志得意满,满脸兴奋的亢家大公子了。几分钟前还是全场焦点的亢青云接受不了瞬间跌落谷底的事实,很不善的站到李沐的身前,冷冷的对他道:“这位兄弟,场中的道道儿,价高者得,你这样出言阻拦,横刀夺爱,怕是不合规矩吧。”

    “规矩?”李沐很是随意的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规矩?”

    “小兄弟,有些人,你得罪不起,最好看清场面再说话。”亢青云已经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只不过碍于家里的颜面,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太好做些让人非议之事。

    “亢兄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对了。”李沐点头赞同道:“我要是亢兄,如果明白这个道理,肯定会自己滚出去的。”

    李沐此言一出,周围的公子哥们又是心下一凉,这小子不知轻重,怕是不能善了了。在西北地界上,山西三大晋商家族,都是只手遮天的大势力,仅泰丰票号这一家,就能压得寻常人喘不过气来。

    “他狗日的见了鬼了!”亢青云怒极,终于撕下了平日里那还算得体的面具,伸手就要来揪李沐,李督师沙场老将,岂能让他一个小辈得逞。纵然李沐现在还不通什么精妙武艺,这么多年仗打下来,身手还是有一些的,三两下就把亢青云放倒在地!

    亢家大公子被袭,周围亢家的家丁刚要有些动作,立刻就被南云馆的护卫打得屁滚尿流,对于柳如是身边这些邪性的护卫,也是传的神乎其神,更有甚者,说是皇上赏给柳大家的大内高手,转为保卫大明第一琴艺大家的安全。

    护卫们拿下亢家家丁,又来到李沐身边,把亢青云像只肉猪般捆吧捆吧,回到李沐面前齐齐站定,一齐行礼道:“参见大人。”

    “起来起来。”李沐轻笑抬手道:“这儿不是营里,不必那么拘束。”

    “谢大人。”这些人身上煞气不小,看上去身手不凡,只有李沐知道,这些都是当初在东南和他四处征战,抗击荷兰军队的经略卫队的老兄弟了。

    “大人”的称呼一出,所有人便开始纷纷猜测起李沐的身份起来,刚开始是因为没人关注他,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李沐是谁。现在李大公子俨然焦点,有心人细心探看猜想之下,李沐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大明朝开国以来,西安地界上,拥有精锐卫士又年轻的不像话的高官,除了七镇总制,太原郡公李沐以外,还能有谁?!

    柳如是的琴声缓缓传来,原本纷乱的南云馆也安静下来,李沐刚刚找了个好位置坐下,就见范家公子穿过人群,看也没看李沐身边捆成一团的亢青云,拱手施礼道:“学生参见督师大人。”

    “范公子,久仰。”既然范黎亭称自己为督师,想必是知道李沐的身份,李沐自然没有再和他装客气的必要。

    范黎亭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李沐那深邃淡然的眼睛,眉头上的焦虑一闪而过,又恭声道:“家父言及大人所做之《商法》。。。”

    “范公子!”李沐抬高声调,毫不客气的说:“听琴。”

    “可是大人。。。”

    “我让你听琴,你就得听琴。”李沐自信一笑:“就算是令尊大人在这里,该听也得听。”

第二百七十五章 准备开战

    亢青云在西安府和李沐起了冲突的消息,没过多久就传到了远在太原的亢老爷耳中,这下可把亢老爷吓得不轻。

    在现有的三大晋商家族曹家,范家,亢家中,曹家家主曹三喜从一开始没打算和朝廷对着干,毕竟他的表兄曹允桢还是现任陕西巡抚,自打李沐巡牧九边以来,曹允桢就主动像李大人的船上靠拢,也就渐渐的成为了李党成员。

    李沐在山西镇能如此快的收服晋兵,除了本身在军中的威望外,曹三喜这个商界大能也出力不少。现在就算李沐的《商法》让曹三喜每年对缴了一百万两的税银,但是冲着李沐这个善缘,曹三喜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剩下的范家和亢家,只有范家是铁了心要和李沐的《商法》杠到底了,用范老爷的话说,他李沐不是说法理是王道吗?他要是以权压人,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亢老爷则和范家的观点不同,奈何范家势力更胜一筹,只好低头被人牵着走,时间久了,自己也品出点味道来。李沐是何等人物,大明一品平章,太原郡公,总制七镇大军三十万,他要是跟你讲法,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他带兵打上门来不跟你讲法,你又能怎么样呢?

    强权面前,律法算什么?这么多年商海沉浮的亢老爷实在是太懂官家的行事风格,总结起来,那都是套路啊。

    原本的意思,亢老爷想让家中长子亢青云通过柳如是这个中间人,向李督师表达一下善意,至少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坚定反对《商法》的那一方。谁知道亢青云这逆子本性难改,现在长本事了,敢跟李督师争风吃醋了!

    在亢老爷心中,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是注定要成为他的继承人的,从小到大也是溺爱万分。但是却不知是何原因,同为亢家少爷的亢青岩和妹妹亢云秋却沦落到连十晋纸钞都视若珍宝。

    现在这亢青云捅了这么大篓子,亢老爷无论怎么样,都不得不拉下这个老脸,动身去一趟西安,去亲自向李沐赔个罪了。

    西安城内的总制府上,亢青岩正有些焦急的看着主位上的李大公子,李沐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一边啜着茶水一边看着场下的一对兄妹。

    李沐也是才知道,这亢青岩还有个比他小了整整十岁的妹妹亢云秋,这小丫头一副小机灵鬼的样子,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年纪,倒是有九分的清纯可爱,只不过走到哪里身上都带着一个精致的小算盘,仿佛走到哪里都带着噼里啪啦的银钱音效一般。

    “大人。”对于李沐这位身高位重的大明封疆第一重臣,亢青岩说是不怕那是假的,但是亢青云现在落在李沐的手里,要是不把这位大哥救出来,亢青岩回去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亢青岩试探性的唤了一句,有些迟疑的道:“大人您。。。大人有大量。。。何必和家兄计较,他也是一时意气,冲撞了大人,我亢家定会有所表示。。。是不是。。。能对家兄网开一面?”

    “表示?”李沐轻笑一声道:“你们亢家能有什么表示?”

    “如果大人放了家兄,亢家愿奉上白银一万两,以示诚悔。”亢青岩恭声说道。

    “哇”,亢青岩此话一出,最先出声的居然是亢云秋,她一副吃惊不已的样子,可爱的长大了小嘴,似乎一万两白银对她来说冲击力太大了。

    李沐原本绷紧的脸,被亢云秋这一下给逗笑了出来,噗嗤一声问道:“你哇什么呢?”

    “啊?”亢云秋刚才的反应纯粹是无疑是的,结果被李沐突然问起,一下子就羞红了脸,低下小脑袋道:“回大人,民女就是,就是觉得一万两是好多钱,从来没见过。。。”

    “云秋!”亢青岩听妹妹说的话,生怕李沐以为亢家心疼那一万两银子,万一让李沐觉得亢家是藐视他,觉得他李督师不值这个价儿,那可真是冤死了。

    李沐看亢云秋低下脑袋很是可怜的样子,老毛病又犯了,摆出一副贴心的邻家大哥哥形象,柔声道:“亢姑娘,你出身山西大族,锦衣玉食,怎么会没见过呢?”

    亢云秋先是被哥哥一喝,转而看李沐似乎不是那么可怕,也就大着胆子道:“回大人,民女确是没见过啊,而且,自从徐姨娘做了大母后,每个月连月例都快没有了。。。”

    “这是学生家事,让大人见笑了。”亢青岩苦笑一声道:“我兄妹二人,原是被亢夫人秦氏自小收养的,原本亢夫人心善,待我兄妹不薄,日子也还算得上优渥。只是前年亢夫人得病仙逝后,家中一位徐姓的姨娘成了正房,徐姨娘或许是对我兄妹有什么成见。。。学生没什么本事,只有微薄廪米补贴用度,云秋身子骨弱,时常有些小病症,日子也就过得紧紧巴巴的。”

    “嗯。。。亢公子。”

    “何敢让大人称一句公子,学生表字厚垚。”亢青岩起身道。

    “厚垚,本官也不和你兜圈子。”李沐地位高亢青岩太多,称呼表字正是亲近之意。

    “现在朝廷颁布新《商法》,第一个反对的就是这泰丰行。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无意以权压人,解散泰丰商号,但我现在手上有杭州票号的储银一千万两,三个月的时间,就用你上次和我说的方法,用这一千万两储银做武器,击垮泰丰票!你敢不敢做?”李沐沉声说道。

    “击垮泰丰行?”亢青岩有些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迟疑的开口道:“大人,学生可是。。。可是亢家人啊。”

    “我知道。”李沐摆手道:“本官用兵,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阻击泰丰票,也是战争,战场上,我李沐,从来就不怕任何人!”

    “大人好气魄。”亢青岩真心赞道:“市井皆言我大明战神,自天启元年沈阳一战起,至今历经无数大小战阵,从无败绩,宵小授首,群贼震怖,现在看来,百姓所言不虚也。”

    “厚垚,银钱战争和沙场厮杀最大的区别,就是双方将士,并没有什么士气可言,兵法韬略,实力对垒才是胜负的关键。”李沐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到亢青岩身前,对他轻轻的道:“可是在西北地界上,我们根本预料不到,泰丰号到底有多厚的底。”

    “简单啊。”亢青岩还没开口,一边的亢云秋忍不住插嘴道:“只要集中力量打开一个缺口,以杭州票号一呼百应的号召力,还怕没有其他富商大贾顺着缺口一拥而入吗?”

第二百七十六章 货币战争

    谁也不知道辛苦抵达西安的亢老爷和李沐谈了些什么,只知道,数日之后,市场上突然出现了大批的来自大江南北的豪商客户,拿着各种抵押品,疯狂的从泰丰号中借贷一年期的泰丰票,仅仅十几天就贷出了八千万两之巨,也就是说,十几天的时间,泰丰票放了八亿晋的纸钞,迅速引起了正在西安的范家大公子范黎亭的注意。

    这原本是一件好事情,对于银号来说,低入高出,收纳储户资金,高息借贷出去,本身就是赚钱的一大法宝,若是这笔款子按时交还回来,光是利息,泰丰就能收回一万万来。

    泰丰银号的西安分号内,范黎亭坐在正中,听着下面十几个掌柜的汇报,心中兀自打着自己的算盘。

    “仅仅西城分号,永宁分号就放出去三千万两,少东家,这下可是赚的大啊。”对于放出去的贷多,还都是有名有姓的大商豪富借的良账,几位西安城内泰丰号的大掌柜们,个顶个儿的都是喜气洋洋。谁都知道这意味着数不尽的财富,若是今年的形势一直利好下去,明年整个范家的资产,怕是要翻番啊。

    “三千万两。”虽然范黎亭是高门子弟出身,一开始还是被这个数字惊着了,过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道:“咱们库里的存银够吗?”

    “陕西镇还有三千多万,太原那边还存着三千多万,不过老太爷说,前几日走到辽东、喀尔喀的那批火器生铁,银子还没付过来,只要这批火器生铁的六千万付到,咱就什么也不怕,坐等收钱就是。”一个大掌柜志得意满的道。

    “嘘。”周围几个人赶紧让他噤声,厉声喝道:“不要命啦,往辽东的买卖也敢说?!”

    “好了好了。”范黎亭轻轻点头,他自忖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故而也没有追究那大掌柜嘴大的责任,只是揉了揉有些生疼的额头,低声道一句:“都下去,盯紧点,别让人给我惹出事儿来。”

    “少东家放心!”

    钱放出去几天后,事情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泰丰号备银不足,准备加印泰丰票,贬值保银的消息,整个西北地区的老百姓,都纷纷开始想把手中的票换成白银,对于这些想换银的老百姓,泰丰号也全部予以兑换,虽然换出去几十万两现银,但是大家看到手中的泰丰票依然能换出白花花的银子,也就纷纷放下心来,市场信心暂时稳住了。

    “亢员外,你不是说,范家有三千万的银钱没有收回来,现在库银不足吗?”总制府内,七镇总制李沐对着坐在下首的亢家家主亢老爷冷声说道:“你要是敢哄骗本官,别怪我把你亢府一把火烧成白地!”

    “大人,大人,老朽不敢,老朽不敢啊!”亢老爷反正也准备卖队友了,干脆也就卖的彻底一些,又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对李沐诚实的说:“这范家是山西三大晋商中最为豪富的一家,几千万的存银还是有的,现在市面上流通的泰丰票将近一亿三千万两,只要把各家大户的票集中起来,召集实力,发动总攻,别的不说,西安分号,三日之内,必然崩溃!”

    时间又过了不久,到了四月初二,原本刚刚平静一点的泰丰票号突然出现了大笔的抛售挤兑潮流,无数百姓和商户家丁拿着票券前往交易行兑换现银,一时间愈演愈烈,竟有形成大规模挤兑潮流的趋势!

    范黎亭见西安抛售众多,赶紧调集现银兑换,仅仅两天,陕西库存银消耗过半,眼看就快撑不住了!

    “赶紧,赶紧从太原运现银来!”范黎亭赶忙指示家人道。

    “少爷,运不了啊,太原也开始抛售了。”那范家管事焦声道:“西城分号来人问少爷,还要不要坚持十晋兑一两银的最低交换比?如果再这样下去,两大银库,怕是马上就要抽空了!”

    “不行,必须给我顶住!”范黎亭状若疯狂,死死的握着手中的一卷奏报,冷汗一条条的往下流,不住地颤抖道:“我去借银,快!备车,我去找人借银!”

    就算是范黎亭竭力维持,但是随着抛售越发疯狂,泰丰号两大银库的存银还是很快就见底了。原本李沐就依靠庞大的资源借出了海量的泰丰票,现在已经逐渐全部换成了现银,但是由于李沐的抛售量达到了市场份额的一半,对于尚且脆弱的泰丰票来说,还是引起了巨大的恐慌。

    由于泰丰票还算是个新鲜事物,所以普通老百姓的持有量并不高,何况宝钞贬成废纸的殷鉴在前,现在的老百姓可没有那个勇气,陪着晋商集团做金融实验。

    故而现在在市场上持有泰丰票的人,大多都是和晋商交好的商家大贾,这些人抱团取暖,不住的抽调现银补充银库,但是奈何缺口还是太大了。

    无奈之下,泰丰号只得略微下调票劵价值,以期减少现银外流速度,岂不知这样做,更是幼稚无比,一些原本和晋商集团还算交往密切的商家也加入了兑银潮中,泰丰票的价值一贬再贬,西安城的百姓们看着交易行的数字每天都在变化,现在已经要六百晋才能换一两银子了,十几天的时间,泰丰票贬值了六十倍!

    未动一兵一卒,未发一枪一炮,数字背后的硝烟,是普通百姓难以想象的惨烈。

    四月二十四日,当泰丰票跌到八百比一时,李沐才启动清偿程序,付出白银一百多万两,换来八亿两千万晋泰丰票,连本带息还给了泰丰票号。

    一个月的时间,李大公子通过票劵操作,从范家等无良晋商集团手中搜刮了七千多万两现银,最后以白银一百多万两的代价还清借款,李沐净赚七千万两白银,范家以及紧密团结在范家,借了钱给范黎亭的众多晋商富豪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几乎彻底崩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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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侯爵介绍:
大明末年,朝堂党同伐异,一片混乱。国家风雨飘摇,四面楚歌。
李沐不过一介白身,姻缘巧合之下,有幸成为宁远伯李成梁的世孙,靠着祖上爵位混军功,居然已经官居一品,世袭侯爵了。
可是匹夫之勇,何足道哉,我要改变民族气数,必须操文武大权与一身,武官,我做得,那文官,自然也做得。
晚明图景,精彩绝伦,既有皇权阉党,亦有秦淮八艳。既乱世烽火,又风流如画。
历史,是记在书本上的烟火。风云际会间,总有一个人,轻轻撞了一下它。
从此,换了人间。。。一品侯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侯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侯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