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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云二十一日     一品侯爵txt下载     一品侯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三法司会审(下)

    见魏忠贤出场,周围众多官员,除了像范景文这等少数仅存的正直之士外,其他人几乎是纷纷向魏忠贤行礼:“见过九千岁。”“参见九千岁。”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魏忠贤似乎在可以享受着众星拱月,手握大权的快感,特意放慢了脚步,等待众位高官一个个的拱手见礼,一张老脸笑着挤成了一团,李沐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老阉奴心中的得意之情。

    “魏四,论独霸朝纲,你自己看看,到底独霸朝纲的是谁?”李沐看着周围高官们一副阿谀奉承的丑态,不由得出声冷笑道:“你魏四一个不识字的阉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魏蚂螂变魏钊,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所谓蚂螂,就是河北土话中的蜻蜓之意,魏蚂螂是魏忠贤兄长的名字,这是在史书上留了名的。因为魏忠贤出身贫寒,老父也没有文化,所以给孩子起名都是看到什么叫什么。后来魏忠贤发家之后,魏蚂螂的地位水涨船高,竟然升到了锦衣卫的千户,但是通政司写诏书的时候,觉得这个名字实在是拿不出手,魏蚂螂这才改名叫魏钊,取一手是钱,一手是刀的意思,俗不可耐不说,贪婪成性的本质昭然若揭。

    李沐说这个话,等于是指着鼻子说魏忠贤的家世低微,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骂他全家都是lo比,魏忠贤本身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瑕疵必报更是此人的本性,听闻李沐如此毒舌,更是气得再也没了那副司礼监大珰的气度,开始张口用污言秽语咒骂起李沐来。

    “混你个没用的小鬼东西,你以为你是好玩意儿?”魏忠贤本身文化程度很低,进宫前连字都不认识。当然了,魏公公也不是说完全就没有当一个文化人的野望,但是奈何实在是天赋不够,据说他入宫之前念了一年“社学”(明代农村小学),戒尺挨了无数,连《百家姓》也背不下10句来。所以多年的学习也没有什么成果,现在依旧是个半文盲。

    魏忠贤骂骂咧咧了两句,虽然众多高官表面上是依旧讨好谄媚的样子,但是心下早就不屑到了极点。

    骂了一会儿,魏忠贤有些累了,他走到案桌前,坐在当中的左都御史崔呈秀赶忙把位子让了出来,恭恭敬敬的请魏忠贤坐了主审,自己则毕恭毕敬的站到了一边。

    “崔中丞,你一个二品官,给一个四品的阉奴让位子,不觉得丢份儿吗?”李沐对着都察院的宪政大人,督查百官的左都御史崔呈秀,毫不给面子的直斥道:“阉奴势大,竟然让你一个御史中丞都退避三舍了?”

    御史中丞是用于称呼御史台的总宪官的,当然御史台是唐制,明代是没有御史台的,但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有时也会被尊称一声“中丞大人”,以示对其尊重之意。

    “李沐,你无须在此诽谤崔中丞。”崔呈秀是魏忠贤的忠心骨干,老阉奴自然维护他,魏忠贤见崔呈秀面露尴尬之色,便主动开口帮他解围道:“我年长崔大人整整二十岁,崔中丞古道热肠,他体谅我这把老骨头,给我一个坐处,总不算什么退避三舍吧?”

    “不算不算,魏相您担着家国,日夜操劳,这点小事儿不算什么。”崔呈秀得了魏忠贤的肯定,激动的赶紧谦逊道,看得李沐真是又觉不齿,亦感悲哀。

    “李沐,就算你巧舌如簧,拒不承认你在陕西交接白莲教之事,然你在皇宫之内,狂悖无礼,以下犯上,对皇上大不敬之罪,你是逃不掉的!”魏忠贤终于失去了耐心,不再和李沐绕圈子,用那尖细的公鸭嗓子,阴测测的道:“你当着秉笔大珰王体乾和众多宫人的面,竟敢直言污蔑大明天子,说皇上‘不合格’,是也不是?!”

    “什么?”“李郡公这么说皇上?”“真不知道是无知还是有种。”魏忠贤此话一出,在场无论官员士子,俱都开始议论纷纷,皇权社会,帝王的尊严早就深入人心,李沐如此当面指责皇帝,无论天启皇帝是不是一个靠谱的君主,亦难免惹人非议。真要拿着个给李沐定罪,就算你李沐口灿莲花,就算天启真的昏庸无能,但是君臣之道,本就不是讲对错的,皇上就是皇上,臣子就是臣子,天地君亲师的礼法制度,是整个大明社会的构造根基。李沐直言斥责皇帝,哪怕说的再有理,那也是不敬之罪,杀他一个,确是绰绰有余。

    李沐说的这些话,在场的高官们,自然都是知道的,毕竟官做到他们这个份儿上,多少有些自己的消息来源和手段。也有些底层的士子,一副惊讶无比的表情,看着李沐的眼神也开始复杂起来。有的是觉得他真敢说,但是同时现在也都觉得李大公子好像判他个死罪,也并不冤枉了。

    “对!我说过!”李沐毫不客气的承认道:“皇上不合格,因为他倦怠朝政,但是最大的不合格的地方,就是因为你!魏忠贤!”

    李沐勃然而起,对着魏忠贤大声吼道:“皇上最大的错误,就是信任你,重用你这无耻阉奴,弄得现在国家动荡,民不聊生,北方各省民乱四起,南方诸境遍地狼烟!你欺君罔上,贪婪无度,自以为是,利欲熏心!竟然拿国家权柄做进身之阶,将忠直之臣排挤于朝堂之外!”

    李沐说道情绪激动之处,一把冲到案桌上,拿起案上的惊堂木,愤而怒极道:“我有冤吗?当然有!朝中官员阿谀谄媚,公卿大臣,竞相奔走汝门,士大夫遮道拜伏,至呼九千岁,以致京师百姓只知有忠贤,而不知有皇上!而我南北征战,连年扑火,六年多来,竟然最后差点被你们这些奸邪小人害死!”

    “任你去说。”魏忠贤心下惊惧万分,表面上还是强装镇定道:“你说破大天去,也逃不脱这个不敬之罪。”

    其实李沐要说罪名,肯定是有的,他在战场上将洛鸢收服后直接纳入府中,虽然还没有给她一个名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白莲圣女洛鸢,即将要成为李郡公的下一位夫人了。

    至于在宫禁内咆哮圣上,那更是了不得的大罪名,就算皇帝不跟他计较,士大夫们也不会放过他,否则天地君亲师的礼法制度就面临生存危机。

    但是现在魏忠贤心虚啊,魏忠贤其实对于自己本身的水平还是非常自卑的,所以在当政初期,也尝试过和文官阶级搞好关系,后来他发现自己怎么努力,文官阶级都看不起他,所以才走上和这些清流直臣死磕到底的道路。

    “魏忠贤,你自以为自己已经掌握朝政,却不知你早就将自己自觉于天下,你编《三朝要典》这种伪书妄图洗脱污名,却不料恰恰暴露了你做贼心虚的本质!魏忠贤,你绝无善终的道理,我李沐就是上天派来收你这逆贼的!”李沐抬高声调,掷地有声的道。

    “李沐,李小狗贼,你狂妄!!!你,你,你不知死活!你这个!我一定要杀汝,我定要杀汝!”李沐的话,每一个字都戳在魏忠贤的三寸,他之所以这么拼命的揽权,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洗脱污名,就是因为对自己日后的下场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魏忠贤不是傻子,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百官士子中的真实形象,他现在之所以呼风唤雨,那是因为依仗着皇帝的宠信,但若是有朝一日皇帝不再宠信他了又该如何?

    现在的魏掌印,仿佛傍了大款却又患得患失的拜金女,他的荣耀,他的地位,都是天启皇帝带给他的,可是这一切都完全源于皇帝的信任,若是有一天,皇帝不再像今天这么信任他,那魏忠贤自己都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

    李沐的一番话,无疑把魏忠贤一直想要逃避的东西赤裸裸的摆在了他的面前,你别做梦了,无论怎么样,你老魏头都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很多士子们正看李郡公骂那老阉奴看得爽呢,却突然感觉到鼻尖一凉,众人纷纷抬头看去,灰暗阴沉的天空中,竟然落下片片晶莹剔透的雪花。

    “下雪了?下雪了。。。下雪了!”随着刑部衙门外的人群鼓噪起来,刑部正堂内的官员的眼光都被吸引过去了。

    “下雪?瞎说什么,现在都五月份了,哪里来的雪?”刑部尚书冯嘉会冷哼一声道。

    但是雪花越来越大,已经飞进了刑部大堂的院子里,一点点的积攒下来,竟然转瞬间就有了薄薄的一层。

    “五月飘雪,必有冤情啊。”“这老阉奴残害忠良,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李郡公无罪!”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这种反常的气候现象,往往和冤情有关,其实不仅门外旁观的吃瓜群众们震惊了,就连屋内众多高官都被震惊了。

    因为他们比门外那些普通士子和低品级的官员们知道更多的内情,这样的场景,让他们纷纷想起来李沐在乾清宫内,指着天启皇帝说的那一句话。

    “皇上,臣之所言,句句属实,如果您不相信,执意加害微臣,那半月之内,将有天罚降于大明,降于圣上!”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可知罪

    刑部大堂内的案子,似乎审成了僵局,现在诸位主审唯一能够定下的罪名,就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之罪,如果按照平时,自然是直接判一个斩立决了事,但是今天却显得格外的困难。因为天启要求刑部把这个案子扮成有理有据的铁案,但是很明显的是,这样的案子,办起来简单,取证确实千难万难。

    这年头又没有监控又没有摄像头,唯一的办法就是传唤当日在场的秉笔王体乾,不过这位身份太过于特殊,身为魏忠贤在司礼监的应声虫,李沐可以狡辩他本是阉党同流之人,很明显不足以服众。

    其他宫人又均被皇帝一怒之下处死了。。。现在唯一的证人。。。就只剩下天启皇帝本人了。

    “皇上驾到!”就在堂上几位主审官正在犹疑要不要去请皇帝的时候,偏偏刚打瞌睡就送来了枕头。天启皇帝从宫中专程赶来观看李沐的提审,一方面确实显现出皇帝对李沐的不一般,同时也为这些阉党提供了一个绝好的人证。

    皇上金口玉言说你大不敬,难道你还能跑得了一个死吗?

    “微臣(学生)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着满场的官员士子跪了一地,天启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出现在在场官员的视线中。平日里天启皇帝对于百官那是能躲就躲,自己文化程度不高,百官对他又有意见,皇帝自然也就避免接触为好。

    当然了,随着魏忠贤掌权,很多直言敢谏的高官被排挤出了朝廷,敢上奏折正面劝谏皇帝的官员已经非常稀少了,更不要用说像李沐这样指着鼻子骂的。。。

    天启皇帝看不出喜怒的从李沐身边走过,稳稳的坐在堂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沐,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缓缓开口道:“诸位平身吧。”

    “谢陛下。”周围官员士子们都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外面的都利落的抖了抖身上的积雪,不由得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毕竟都已经是五月了,谁也没想到今天还能下雪不是?

    天启冷冷的目光扫过李沐一身整洁的锦袍,不由得有些讽刺的笑道:“李爱卿看来在诏狱内生活的还不错嘛,朕一直听闻诸臣工参劾锦衣卫,说诏狱宛如人间地狱,无论什么品级的官员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现在看来,诏狱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恐怖,至少你李爱卿不仅全须全尾的出来了,现在看起来还发福了一些。”

    “承蒙许镇抚照顾,陛下,这是位纯臣,您要好好重用他才是。”李沐故意给许显纯小小的上了一点眼药,让站在一边的许显纯身体一颤。

    “李沐,朕本无意杀你。”天启低低的沉声道:“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朕知你这么多年为国事操劳,大明各镇,几乎靠你一个人撑起来,南抗和兰,北拒建奴,功劳卓著,朕确实应该倚重你,甚至感谢你,也不为过。”

    魏忠贤听到天启话中似乎有放过李沐的意思,赶紧准备开口,却被天启皇帝挥手制止了。

    “但是这一次,朕不能容你。”天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声音阴鹜的道:“朕想了很久,李沐,无论你有多高的才华,有天大的能力,但是为朕江山社稷计,你必须死,不过有一点朕可以和你保证,这一次只会死你一个,你的家人,朋友,师长,朕绝不追究。”

    “陛下。。。这。。。”魏忠贤是想着趁着这一次一把把李沐的全部党羽铲除掉,大明天下督抚,一大半都是李沐提拔和任用过的官员,这让魏忠贤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朕的意思,就这么办吧,大不敬这种罪名,朕说了算,大伴无需多言。”天启淡淡的看了魏忠贤一眼,冷冷的道。

    魏忠贤头一次在天启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满,心中猛然一惊,赶紧唯唯诺诺的退到了一边。

    “皇上,臣不能死。”李沐很是激动的道:“臣绝不能死,臣若死了,我大明必有亡国之祸!二十年之内,大明国怍必将二世而终!”

    “李沐,你是不是疯了!”天启皇帝感觉受到了李沐的屡次愚弄,他一遍遍的强调这些虚无缥缈的神鬼之说,在天启的眼中,简直就是对他智商的侮辱。虽说君权神授,但是那也只是说皇帝一个人而已。而且就算是这样,华夏千年数百位君主,哪一个真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皇上!”李沐一步步的靠近天启,眼神里直勾勾的盯着他,嘴角却突然渗出鲜红的血液来!

    “快看!那是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引起了无数官员士子的惊讶,而此时的李沐嘴角渗血,状若疯狂,全身颤抖个不停,仿佛中了邪一般,让周围的官员一时竟不敢靠近。

    天启带着百官快步来到庭院边,抬头看向东北角的天空,忽然聚起云气似旗,又似一把长长的关刀,白色的云气渐渐的聚集起来,像一把舞动的白绫竟然在天空中飞动起来。

    与此同时,狂风骤起,卷起一层又一层的漫天积雪,雪花飞舞间,连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朱由校!”正当众人纷纷震惊于天空中的异象时,突然听闻一个阴沉无比的声音传来,却不知是谁在居然敢直呼皇上的名讳!

    众人纷纷回头之后,却看到李沐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嘴角的血迹未干,眼睛已经被眼白充满,定定的望着文武大臣和有些愣神的天启皇帝。

    “你。。。刚刚说什么?”天启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朱由校,朕在喊你!”李沐的声音低沉缥缈,仿佛从九幽地府中传来一般,让所有人都感觉到浑身发冷。

    “李沐,你在发什么疯!”刑部尚书冯嘉会这一句都喊破了音,看来心中确实惊惧不小。

    “朕是皇帝,你是什么东西!朕是大明的太祖皇帝!”李沐嘴里吐出一个个让人惊讶的字眼,随即一声断喝:“朱由校,你给朕滚过来!”

    李沐此话一出,天空中的云气由白转红,仿佛一把沾满鲜血的利剑,深深的扎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此时的北京城,狂风大作,整个天空都被那云气染成了血红色,李沐一步步的走到庭院之中,大风卷积着雪花,吹得李沐的衣诀飞舞,仿若神祗,让周围的官员顿生膜拜之欲。

    “天罚,就要降临了。”李沐继续幽幽的怒声喝道:“朱由校,这都是因为你!”这一声吼出,那血红的云气瞬间变成了紫色,空中阴云大盛,好像真的把人都带到了九幽地府之下,皇权奈何桥边,有很多已经吓傻的官员,甚至低低的传来了哭声。

    “这。。。皇祖在上,不肖后臣,何错之有。”天启试探性的颤颤巍巍的道。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实在超出了朱由校的认知太多太多,这样的景象绝非人力之所及,如果李沐真的有带来天罚的能力,那他是否真的是皇祖派来拯救大明江山社稷的神将呢?

    “你残害忠良,任用小人,倦怠国政,枉顾民生!”李沐一字一句的训斥道:“朕开疆扩土,打下的万世江山,现在被这些奸邪小人弄成了这副模样,朕痛心啊!痛心啊!”

    “这。。。残害忠良,从何说起?”天启断断续续的开口问道。

    “你还不知错吗?!”噼里啪啦,天空中惊雷四起,四道极为两眼的闪电直直的向皇宫劈了过去,吓得天启整个人一哆嗦,两眼迷茫的盯着李沐,只见李沐眼白充满眼眶,毫无知觉的继续道:“朕在立过之初,为防外戚宦官专权,特立宦官不得干政的铁牌,结果你们这些不肖子孙,都干了些什么?!司礼监,内书房,这都是毁国家根基之举,居然被你们当做巩固权力的手段!愚蠢!极度愚蠢!”

    “而至于朕见天下动乱,江山不稳,实在不甘心朕之一生心血毁于一旦,故遣神将诛云再次下凡,化为宁远伯,从辽东开始,从南到北,到处帮你们这些废物收拾烂摊子,结果尔等执迷不悟,竟起了谋害他的心思,真是愚不可及,罪该万死!”

    “你。。。你。。。李沐,你不要装神弄。。。哎呀!”这边魏忠贤刚准备反驳李沐的话,天空便是又传来一阵暴雷,吓得魏忠贤一句话缩到嗓子眼里,愣是一个字没敢再说。

    “朕之江山,传予尔等,你终天子,当有国威,怎可委任国家权柄于阉奴之手?朕之祖训,尔等竟敢不从?是以为诸位先帝,没有办法治你否?”李沐声音越发清朗,威严气势喷薄而出,声色俱厉的喝道。

    “儿臣不敢。”天启在可怕的气场下,终于低头,撩下龙袍下摆,跪在了李沐的面前。天启一跪,文武大臣自然也不能站着,于是纷纷跟在皇帝后面跪下。眼前的李沐身上缠绕着无数雪花,在天空紫红云气的映照之下,在漫天飞雪狂风的掩映之中,仿若天神。

    “朱由校,朕最后问你一次,你可知罪?!”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天启大爆炸(上)

    “这槟榔怎么这么难吃。”李沐现在正待在锦衣卫的一个单间客房中,一遍遍的用海盐水淑着口,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李沐在前往刑部正堂的路上偷偷在口袋里塞了一包槟榔果,这种东西在大明还并不流行,很少有人知道槟榔果的汁液鲜红,会产生和血液差不多的效果。结果戏倒是演的不错,但是李大公子的牙齿上都沾上了槟榔汁,乍一看跟吸血鬼似的,很是瘆人,关键是这槟榔汁还真是顽强地紧,洗了都快一整天了,光刷牙的海盐都用了好几盒,牙齿居然还是红彤彤的模样,那血盆大口看得李沐自己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重新回到诏狱的李沐,待遇已经截然不同,原本锦衣卫的番子们善待他,算是出于受制于李沐手中的部署兵权,基本属于投鼠忌器的类型,但是自从刑部大堂那事儿发生以后,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

    不是讨好,不是不甘,而是深深的敬畏。好处是,原本对李沐态度尚可的番子们,现在简直变得活像给太君领路的汉奸,那叫一个点头哈腰,费力讨好。但是坏处是,连北镇抚司镇抚许显纯这样的人物,看到李沐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拉着他来下棋,他也是死活不肯了。

    北京城天空中的异象,全城都见到了,这样的异象,已经不是地龙翻滚,或是天狗食月之类的现象可以解释的。钦天监研究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任何天文上的问题,地动仪也没有显示异常,钦天监正不得已跑到卷帙浩繁的詹事府典籍资料库中翻了很久,最后汇报给朝廷的意见是:这次发生在京城的异象,是绝无仅有,世所罕见的,自咱华夏有天文记录以来,发生这样奇怪的异象还是头一回。

    这样的异象,偏偏发生在李沐被提审的当天,由不得别人不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虽然说这样的异象说是“天罚”,未免显得太勉强了一些,但是连皇上都被吓得跪了下来,可见其对普通百姓,和士子官员的震动之大。

    自那天刑部提审之后,李沐就开始飙演技,装失忆了。就像众多韩国肥皂剧表现的那样,云淡风轻之后,李沐迅速昏倒在地上,过了一天才幽幽醒转,对于五月初一在刑部大堂发生了什么,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全部三缄其口,一概表示不记得了。

    李沐原本在京师百姓中就拥有极高的威望,现在闹了这么一出,不仅普通百姓,连常年做些亏心买卖,故而很有些迷信的锦衣卫衙门都视其为鬼神之身。此人盛怒之下,竟然能召大明太祖皇帝为其护身,天现异象也是亘古未见,难道真的是战神转世,是太祖皇帝派来为大明护卫国怍的天玄神将吗?

    当然,信的人有,不信的人还是更多一些。李沐信誓旦旦的要降“天罚”于大明,实则除了那日天空中有几道闪电以外,并没有造成实际意义上的伤害,如果皇宫那天被劈下来的那几片琉璃瓦不算的话。

    而对于这件事最为恐惧,宁远相信也要不信的人,莫过于魏忠贤。。。

    京师的魏府别院,魏忠贤、崇祯以及一众阉党高官们齐聚一堂,比起前几日的信心满满,今天的阉党聚会显得气氛要沉重的多。。。

    “魏相,这次刑部一审,皇上这一服软,想要再杀他,怕是难了。”次辅大臣顾秉谦脸色沉重的道:“皇上这一下,等于自个儿承认了他那个莫须有的‘神将’身份,要是我们再执意要杀他,怕是。。。怕是会引起士子们的不满啊。”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和顾秉谦不同,另一位大学士冯铨却是反对道:“李沐无非是适逢际会,碰见了难得一见的异象,装神弄鬼了一番而已,咱们自己可不能乱了阵脚啊。”

    “是啊魏相。”在庭审中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被李沐驳斥的哑口无言丢了面子的刑部尚书冯嘉会恨恨的道:“咱们这一次集结一众同僚参了他一本大的,梁子已经结下,已是打草惊蛇了。若是半途而废,让那小子出来等同于放虎归山啊!这北京城的异象要是被他利用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不明真相的人要被他诓骗过去。到时候再想找一个能定他死罪的机会,可就难上加难了。”

    “魏相,其实这事儿也好办,也难办。”正在阉党众人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崇祯在一边默默的开口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定义李沐所说的这个‘天罚’,如果他说那日京城异象就算是‘天罚’的话,那我们完全可以以适逢其会,因缘巧合来驳斥他。反正他也不可能再遇上一次那种世所罕见的奇观,有一没有二,自然可信度就大打折扣,只怕。。。”

    “只怕什么?”魏忠贤一张老脸有些发白,整个人看上去萎靡了不少,一身煞气缠身,看得周围的高官们都暗暗心惊。

    “只怕五月初六,真有大事发生。”崇祯忧心忡忡的道。

    要说京城的异象,对这些古人没有冲击是不可能的。本身科学技术水平的落后,使得迷信文化在这个时代生存土壤极佳,就算是位列台阁的一众高官高官,其实对于李沐所说的那个“天罚”现在心里也没个准儿了。

    一开始,对于李沐这些话,所有人都是当笑话听的,但是听着听着,加上五月初一那天天空的异象,不免有些让人开始动摇。如果一切都是李沐胡编乱造的,那五月飞雪,红紫云气这些奇怪的异象又是从何而来呢?

    所以,现在的情势已经非常明朗了,李沐对着天启皇帝许下狂言,五月初六有天罚降于大明,要是没有发生,李沐自然免不了欺君罔上,别说是杀他,杀他全家都够用。但要是五月初六真有大事发生。。。那可就麻烦了,到时候全天下人都相信李沐是真正的神将转世,那魏忠贤这个谄媚奸贼的形象岂不是永远都洗不干净了?

    “老爷!老爷!”屋内的阉党众人正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对策,魏府的管家魏明却突然开始叫喊起来,他作为管家,不可能不知道魏忠贤正在和一众台甫商量极为紧要的事情,此时过来打断他们,必然是有很紧急的事情发生了。

    “何事惊慌?”魏忠贤虽然心下乱糟糟的,但是还是强装镇定,他的阉党,本就是一个靠着利益集合在一起的松散联盟,这样的结合其实非常不牢固,像魏忠贤这样的领导也不可能吸引来什么忠心正直之才,阉党官员大多也都是利欲熏心,有奶便是娘的习性。这要是自己先慌了神儿,剩下的其他党羽不直接做鸟兽散了才怪。

    “老爷,诸位大人,您看,那是什么?”老管家魏明跌跌撞撞的闯进后院,一下子跪倒在诸位大人的面前,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指向北方皇宫的方向,语气里满是惊恐之意。

    魏忠贤虽然是宫内內侍,但是做到了魏公公这个份儿上的內侍,自然非一般常人可以比拟,平日里伺候皇上的活计都是有低品级的小太监去完成,根本用不着魏忠贤亲自动手。故而要是皇上没有什么特殊照应的时候,魏忠贤也就乐得在自家宅子里待着,毕竟年纪也大了,不能总是在皇上身边站班。

    所以为了上下班方便,魏忠贤花费巨资在皇城边上买了幢三进的别院,这原本是定安侯的府邸,不过定安侯在嘉靖年间就因无后而亡爵,这大宅子也就被魏忠贤接手了下来。虽然宅子不比魏忠贤置在内城的气派,但是好处是坐落在皇城根边上,故而抬头就能看见大明门那巍峨的城楼。

    伴随着魏明惊慌的喘息声,所有人顺着魏明的手指望过去,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让一直以来在阉党之中号称小诸葛,最为冷静的次辅大臣顾秉谦都张着嘴,眼里满是震惊,再一看周围一众高官,每一个人的嘴里都足够塞下一个鸡蛋。魏忠贤更是感觉到了一丝绝望的气息,恐惧第一次如此彻底的包裹了他的全身。

    在大明门那象征着皇权威严的城楼上,明黄色的琉璃屋顶处,竟然停驻着一个巨大的,怕是有半个城楼那么高的巨大火轮!

    火轮直径三丈有余,随着时间流逝缓缓转动着,颜色从黄到紫,由紫转白,更令人惊恐的是,那火轮还发出一阵如鬼哭般的嚎叫声,和穿过城楼的风声混杂在一起,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这是。。。这是什么?”纵然高官们见多识广,历经风雨,这一次也是被刷新了世界观,在这个世界上,竟然存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景观吗?

    “如此异象,本官痴活四十余年,确实从未曾见过。”顾秉谦语气激动的道:“那李云琪,真乃鬼神耶?”

    (本书没有转玄幻系。。。这些都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有正史案卷记录的景象。。。)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天启大爆炸(下)

    “所言当真?”在皇宫中,天启皇帝听着秉笔太监王体乾的汇报,不由得感觉到无比的震惊,王体乾身为司礼监大珰,当然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大明门的火轮已经引起了各部衙门官员的围观,加上近日里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李沐神将传说,更是让这火轮增添了神秘之感。

    比起上一次的异象,这一次虽然没有那么骇人听闻,但是一次次的异象增多,是否证明李沐的预言在一点点的成真呢?

    “摆驾,朕要出宫。”天启的脸色阴晴变换了几下,然后果断的下令道。

    “皇上,咱们这是去哪儿啊。”司礼监秉笔大珰王体乾赶忙问道。

    “诏狱。”

    “皇上,您要是想见李郡公,召他入宫便是,何劳您亲自跑一趟?”王体乾奇怪的问道。

    “你哪那么多废话!”天启怒吼一声,吓得王体乾赶紧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准备了。

    天启皇帝心情复杂的来到了诏狱之中,把毫无准备的锦衣卫番子们吓了个半死,赶紧纷纷给皇帝行礼。

    “李郡公何在?”天启挥挥手示意他们起身,很是急切的问道。

    “回陛下,在掌刑千户周千户平日里当值的值房呢。”镇抚许显纯在一边道:“因为周千户的值房大,人这几日又去了通州,所以就给李郡公安排在那儿了。”

    “前面引路。”天启也没有表现出对锦衣卫的安排是否满意,只是依旧有些慌乱的急声道。

    许显纯带着皇帝七拐八弯的来到了李沐的休息下榻之所,许显纯站在门外,待天启皇帝微微点头之后,才扯着嗓子高声道:“李大人,皇上驾到,快出来迎接圣驾了!”

    许显纯提前说一声,自然也是让李沐准备一下,以免军前失仪,李沐这边还在费力的清理牙齿呢,却冷不防听到许显纯说皇帝驾到,赶紧把手中的牙刷放下,整了整衣服,打开沉重的木门,看到天启已经站在台阶下,赶紧走两步道:“吾皇万岁万。。。”

    “哎哎哎,李爱卿平身。”李沐这一句万岁万岁还没喊完,就被天启皇帝打断了,他伸手亲自扶起李沐,然后随着李沐进了房内,回头对门外站着的一种随从道:“朕与李郡公有要事相商,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没有朕的传召,决不允许靠近一步,违令者杀无赦!”

    “诺。”皇帝既然下了命令,锦衣卫身为忠心的皇家鹰犬自然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当狗腿子自然也有狗腿子的觉悟,锦衣卫在这个方面一直表现的非常好。

    进了李沐那一间小小的值房内,天启饶有兴趣的环顾了一周,发现屋内除了一些日常用品外,地上散落着好几个装着海盐的盒子,不由得主动笑道:“爱卿若是喜那洁盐,朕宫内有上好的湖盐可赐一些给你。”洁盐就是用于清洁口腔的盐,比起一般的盐粒要细腻一些,防止伤害牙龈,当然这也是在富贵人家才有的讲究。

    “微臣多谢皇上。”李沐知道天启此行目的,无非还是为了五月初六的那件大事,现在北京城内应该已经有些异象发生了,天启皇帝已经其实隐隐开始相信他了,故而这才没有宣召自己入宫,而是不辞辛劳的跑到锦衣卫来看他。

    “李爱卿,说实话,朕与你之间,亦臣亦友,有的时候,朕觉得你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好臣子,南征北战,几乎没有什么难得倒你的边事。有的时候,又觉得你是一个知心难得的至交,于格物致知之学上,居然也有那么多新颖独特的见解,和远超朕之想象的造诣。”天启有些感慨的道:“李爱卿,你和朕所见过的大臣都不一样,只是朕,真的能相信你吗?”

    天启说这个话,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总体来说就是你就别瞒我了,有什么事儿就交个心吧,我知道你厉害,我也想相信你,但是你得让我看到你值得相信的地方啊。

    李沐演戏演全套,表现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天罚’必然会发生,如今大势已成,恐怕不可逆转。这一切说要怪皇上,也有几分,其实都是魏忠贤任用亲信,自绝于天下,终于引起了太祖高皇帝的愤怒,才引来如此巨大的天灾,只要陛下能够疏远奸臣,逆转朝局,走上正轨,自然能得日后平靖。”

    “大伴他一个内官,不是朕看不起他,又岂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引来天罚?”天启有些不可置信的道:“李爱卿莫要诓我。”

    “皇上,魏公公虽为内官,然此人心机深沉,心狠手辣,做事果决,贪得无厌,现如今权势滔天,几乎已经掌控了国家权柄,家国大事,竟由他一人而决了!”李沐见天启皇帝依旧执迷不悟,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魏忠贤把持司礼监和厂卫,大肆罗织罪名,迫害清流直臣,提携其爪牙窃据国家要害,现在满朝文武,上至内阁大学士,下至六部大九卿,全部都是魏忠贤一人党羽,微臣身为转世神将,神力与记忆均在转世时遗失大伴,唯有记得微臣匡扶大明天下之重任以及太祖高皇帝的嘱托,他曾对微臣道:‘大明天下,有乱贼祸事,若能敌,则尽力杀之,若不能敌,则自会保尔周全’,陛下,太祖皇帝言犹在耳,微臣绝非杜撰,如果魏阉当政,定还会有更多异象发生,若是到了五月初六,则为时已晚!”

    “李爱卿,你到现在还是不肯和朕说实话吗?”天启皇帝皱着眉头对李沐道:“那阴云之气,和今日大明门上之火轮,应该都是你使用某些精巧器械制造出来的吧。”

    “陛下真是太高看微臣了。”李沐苦笑道。

    “朕知你在器械制造上有天纵之才,这一点朕从不否认。”天启皇帝认真点头道:“你在离京赴陕西平叛之前那日,与朕所说之切割磁感线的原理,朕已经在宫中实验过。”天启皇帝似乎想起了那神奇的实验,有些兴奋地说着:“用数捆铜线缠绕,以手摇轮轴为承载,快速旋转轮轴而经过磁铁时竟然会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新奇能量。这种能量触之即麻,但是亦能聚焦热量,点火生灶,可见其神奇之处。”

    “陛下,那就是微臣随口一说罢了。”李沐淡淡的笑道:“那种能量,微臣曾给它起名为“电能”,但是现在我大明,还没有可以使用电能之机械。”

    “为什么没有。”天启自信满满的说道:“如果你说的电能,由手摇之轮轴穿过磁铁产生,那这种能量自然可以反过来驱动轮轴。只要寻一方法将此能量储存运用起来,便可用小小的手摇之轴驱动庞大的木轮战车。对啊!如果这样的话,以后我大明的战车将不再需要马匹拉动,用一杆手摇之轴就可以驱动,岂不是更加省力?”

    “陛下,其实驱动战车,没有电能也可以通过手摇驱动的。。。”李沐摇头道:“这是多此一举。再者,以现有的电压水平,不足以驱动战车这样的庞然大物。”

    “嗯,爱卿言之有理,这些事情只有你我二人实在是太过于势单力薄了,朕已经下旨给礼部尚书郭允厚,让其准备在明年的科举中开考格物科,原来的考试改为明经科,大明将有格物和明经两科并举,当然,在全国各地,也会建立起致学宫,以培养格物致知之专业士子。”

    “那如此学制,又有何优势呢?”李沐也是被天启带到了沟里,主动出言问道。

    “从这期开始,格物科中,刑部将会为律法经留名额十五人,工部将会为理学经留名额十七人,户部将会为财银经留名额十二人。日后随着各地学宫数量发展起来之后,刑部、工部、户部将仅从格物科结业的进士中选取官员,使得其逐渐拥有和明经科相同的地位。”天启带着无限愿景的道。

    “可是那些大臣不会反对吗?”李沐好奇的问道。

    “他们反对什么?所有参加考试的都必须有秀才功名,士大夫依旧是士大夫,只不过朕给他们掺了点沙子而已。”天启自信满满的道。

    “陛下。”“嗯?”

    “今天您来到底所谓何事?”李沐哭笑不得的道。

    “哦哦,对了对了!那个‘天罚’,‘天罚’。”天启好容易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儿要问:“李爱卿,这个天罚,真的不可避免了吗?还有,你确定,那天大明门上的火轮不是因为你的新发明?”

    “当然不是。”李沐满脸黑线的道。

    “既然不能避免,那我们不如继续说一下格物科的事儿吧?我现在只是在顺天府开了新的学宫,用的都是原来内匠坊培养的那些小太监,但是毕竟不是什么长久之道啊,李爱卿?李爱卿你怎么了?”天启奇怪的看着李沐以头抢地的样子道。

    “皇上,您真是,心大啊!”

第二百五十章 惊魂未定

    恐怖的爆炸,地震,火灾整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躲在交泰殿桌子的皇帝,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感觉到皇宫的摇晃渐渐平静,惊魂未定的天启这才试探性的从桌子下伸出了脑袋。

    交泰殿虽然没有垮塌的痕迹,但是在强烈的震动下也已经是一片狼藉,杯盘散乱,桌歪椅斜,不远处的金砖地面上还压着数根粗壮的横梁,看起来交泰殿的情况也并不乐观。也是天启皇帝福大命大,要是交泰殿再垮塌下来,大明朝估计就要换皇帝了。

    天启灰头土脸的从交泰殿里缓缓走出,头上的金翅龙冠早就不知道扔到了哪里,身上的龙袍也是被撕扯的七零八落,要不是因为身在皇城大内,现在的天启皇帝和正阳门口聚集的丐帮子弟混在一起,想必都毫无违和感。

    皇帝都这么惨,其余的宫人更是死伤惨重,乾清宫边,正有数十名内官和护卫翻动着瓦砾堆,一具具已经被砸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从瓦砾堆中被抬出来。很多都是赤身裸体,衣物全无。正在维修重建建极殿的两千多名工匠摔死砸死了一大半,整个建极殿前的广场上遍地死尸,痛苦的哀嚎声,惊恐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颇有一丝世界末日的气息。

    “皇上!皇上!有人见到皇上吗?!皇上!”在紫禁城中,当然没有比皇帝更重要的人了,在可怕的大灾过去之后,宫人们渐渐回想起了自己的职责,纷纷开始在一片废墟之中疯狂的寻找皇帝的身影。

    “朕在这。”天启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句,就听见不远处几个内官惊喜的叫道:“皇上在这!皇上在这!”

    一众宫人们赶紧把皇帝围了起来,秉笔大珰王体乾越众而出,自然也是灰头土脸的样子,他看到天启之后,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两腿一弯就跪倒在地上,抱着皇帝的腿哭嚎道:“皇上,皇上,老奴又见到皇上了。。。皇上您没事就好啊!”

    “好了,起来吧。”天启现在心力交瘁,根本没心思和王体乾演苦情剧,伸手把王体乾拉了起来,颇有些虚弱的道:“怎么样,伤亡怎么样?”

    “皇上,惨啊!惨啊!”说到这事儿,王体乾又哭了起来,断断续续的道:“太子殿下和任妃娘娘都被。。。都被。。。”

    “什么?”天启皇帝瞳孔骤然一缩,一把抓住王体乾的领子,恶狠狠的吼道:“侍卫呢?!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陛下,都砸死了,全都砸死了!”王体乾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哭得都开始干呕起来,一边呕着胃酸一边哭道:“建极殿的南脚架全部倒了,任妃,太子,还有护卫的数十位侍卫,全部都被砸死了!”

    “都死了。。。死了。。。”天启失神的松开了王体乾,身体一软就坐到了地上。

    “皇上,皇上。”“别碰我!”天启制止了想上来搀扶他的宫人,状若疯魔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皇祖,你满意了?你现在满意了?!大明江山沦落至此,是朕一个人的错吗?!是任妃的错吗?!是太子的错吗?!皇祖,尔开国以来,册封本朝诸王,时至今日,大明宗亲已然上百万!天下税法混乱,以致到了改无可改,动无可动的地步,难道都是朕一个人的错吗?!”

    天启指天狂笑,但是却没有任何回应,天朗气清,风轻云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摆驾,去太庙!”天启怒吼一声,极度狂躁的道:“朕倒要问问我大明历代先帝,到底是朕错了,还是他们错了!”

    皇宫里鸡飞狗跳,皇宫外也是处处糜烂,无数的残肢断臂就那么直愣愣的扔在街面中心,这年代又没有DNA检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身体的一部分。家人们只好把些还算完整的器官抱回去和人头衣裳一起烧了,现在满城都是死人,也没有那个能力再去关心尸体的身份了。

    除了这些已经在大灾变中死去的人,街面上还发生了众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例如御史周季宇当天上午去菜市口买一蓝纱褶,中途遇上六名友人,于是停下行礼拜揖。礼还没拜完,头忽然飞去,而另外六个人却纤毫未伤。在粤西会馆路口,有一学馆,其中有学童三十二人,一响之后,先生和学生俱无踪迹;固原新推总兵正出门拜客,走到圆宏寺街时,一声巨响,一行七个人都没了踪影,同时消失的还有一匹据说是花千金才买到的宝马。承恩寺街有一女轿经过,震后,只见打坏的轿子仍在街心,而女子、轿夫都不见了,而经过玄弘寺街的女轿则幸运多了,一响掀去轿顶,轿中女子身上的衣服没了,人却没事。

    脱衣现象,是这场大灾变中最为奇怪费解的现象之一,很多伤亡者尽皆赤身裸体。巨响之后,帽子、衣裤、鞋袜一霎那全都不见了。有一人因压伤一腿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便见街上妇女赤体而过,有的用瓦片遮住下身,有的用半条脚带遮掩着,有的披了半条褥子,有的披着一幅被单,一会工夫就过去了数十人,那人见了哭笑不得。

    而此时的太原郡公府中,早就被天启从诏狱放出来的李沐正坐在自己的厢房门口发呆,虽然对这场大灾的发生有预见,也从史书上看过很多关于天启大爆炸悲惨景象的叙述,但是当一切真的摆在眼前的时候,李沐才发现现实还是比文字要来的贴切的多。

    他不是没想过要救人,但是关于天启大爆炸这种神秘的,甚至有些超自然的现象,李沐也不知道从何救起,无论是地震,火灾,火药爆炸事故,龙卷风等等各种解释,都不足以说清楚天启大爆炸发生的所有现象。甚至就算是要躲,李沐都不知道该让人往哪儿去躲,连皇宫都受损严重,全京城哪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了?

    太原郡公府在爆炸中也是受损不小,很多屋舍倒塌,也有些仆妇被砸死砸伤,但好在李沐知道灾变的时间,预先用精铁加固了几幢结构坚固的小厢房,整整五月初六一天,李家人几乎都在那几幢小屋中待着,虽然震动明显,但好在足够牢靠,没有什么大的损失。

    “李云琪,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在李府另一处单辟给衍圣公孔胤植的小屋中,这位从来风度翩翩的好好先生头一次有些丧失理智的质问李沐。这一切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不是一些正常的自然现象可以解释的。中国封建王朝有着非常悠久的,观测天文和气象的历史,也因此有着丰富的天文气象观测经验。而这一回,明显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我本身就是转世的神将,干嘛,不信啊。”李沐眼神一瞥,很是得意的笑道:“凭啥我就不能是了?”

    “哪有你这么没品的神将。”孔胤植不满的嘀咕道:“色中饿鬼,好逸恶劳,吃饺子都挑最大的往自己碗里搁。”

    “孔愣子你过分了啊!”李沐看孔胤植拼命揭自己的老底,很是不满的道。

    这边李沐正在和孔胤植拌着嘴,却不妨门口传来三跃一阵惊呼道:“公子快跑!”

    李沐惊讶的循声望去,正好奇哪位高官如此硬气居然连三跃这种高手都不放在眼里,却看到穿着一身标准的大明女子汉装的女将秦良玉,手握着长杆缨枪,直愣愣的就朝李沐过来了。

    三跃身为石砫土司的白杆兵,当然挡不住石砫土司宣抚使秦良玉。。。

    “云琪何在。”秦良玉满脸煞气提着缨枪四顾左右,看见李沐和孔胤植站在房门口发呆,便捏了个剑诀,直直的朝李大公子冲了过来。

    “将军有话好好说。”孔胤植吓了一跳,赶紧对秦良玉施礼道。

    “云琪,老身问你,今天大灾,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秦良玉看着李沐愣神的样子,毫不给情面的喝问道。

    “是啊。。。”李沐低声回道。

    “那你何以不提前救人?你知道死了多少人?毁了多少屋?你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吗?!”秦良玉虽有巾帼之姿,但毕竟是个女人,看到京城一片惨状,恻隐之心大恸,于是便拿了武器来质问李沐。

    “阿嬷,“天罚”这事儿我早就跟朝廷说了不止一次了。”李沐摇头轻叹道:“从回京伊始,到刑部会审,我说了不下十次,奈何我人身在诏狱,说的话又没人相信,又还能如何?”

    “你!”秦良玉一时语塞,却不知道怎么反驳他,毕竟李沐在此之前多次提醒朝廷,五月初六将有大灾,但是朝廷方面除了在五月初四把李沐开释回家以外,其实并没有做任何有用的疏散民众的举措。

    还是因为没有人信啊,谁能想到他李大公子真有这个神力能操纵天地之力,预知未来?

    “云琪,阿嬷自辽东认识你,至今也有六年了,六年里,我越发觉得你和他人颇有不同。”秦良玉缓缓放下手中缨枪,很是认真的道:“你跟阿嬷说实话,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二百五十一章 朕知错了

    秦良玉的问题,也是无数其他朝廷官员想问的。除了李沐的身份以外,更重要的是,类似于这样的“天罚”还会不会再发生。

    天罚的第二天,带头上奏折参劾李沐的吏部尚书王绍徽就改上辞官折子了,看那乞休奏折中的语气,分明是想一个人把此次上奏告发李沐的责任扛下来。

    天启六年正月初七,朝中重臣齐聚内阁值房,因为天启平日里办公的乾清宫损坏严重,他便临时把百官进谏的地点移到了内阁。

    原本内阁阁员的上班条件是非常恶劣的,盖因在永乐年间,原本的内阁大学士虽然听起来好听,可是不过都是五品官而已,这样的品级,又能指望他们在宫城内有多么奢华的办公场所呢?

    可是随着内阁权柄日重,一点点的膨胀直至成为大明帝国实际上的宰辅,内阁大学士,也再度成为百官眼中宰相的象征,如果国家宰相们再蜗居在皇城西苑内那小小的值房中上班,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于是从嘉靖年间的首辅大臣徐阶,高拱,直到万历年间的首辅张居正,张四维几位强势阁臣的领导下。内阁的阁臣都在皇宫的文渊阁获得了更好的工作环境。首辅,次辅两位大人都有一个带着厨房的小院子,其他几位内阁大学士也都有了豪华单间,总算告别了一直以来两三位大学士挤一个炕头的单身宿舍生活。

    而天启就把此次会议的地点改到了文渊阁的首辅值房中,让不少从来没有进过文渊阁的官员也享受了一把首辅待遇。

    毕竟首辅大臣在现如今大明的权柄之盛,比起汉唐甚至犹有胜之。

    也不知道李沐是刻意的还是无意的,竟是比起以往来的要晚一些。待到几位阉党的内阁大学士全都到弃了之后,李沐才和首辅大臣刘一燝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看到李沐进来了,很多高官也是突然紧张起来,原本提审过李沐的刑部尚书冯嘉会更是直接站了起来,嘿嘿笑着搓着手,很是讨好的呼了一句:“参见首揆,参见李大人。”

    现在的李沐,自然无需再对此等跳梁小丑假以辞色,只是转过身淡淡的看了冯嘉会一眼,轻轻点头就过去了。

    冯嘉会虽然心有不满,但是却丝毫不敢表述出来。李沐闹这么一出,使得原本对于李大公子所说都是胡说八道的主流言论风向大转,更有一些士子把李沐之前所立战功的神奇事迹编印成册,有鼻子有眼的分析李沐为什么是太祖皇帝的亲选神将,不仅在大明的民间,甚至在官场上都流传甚广。

    包括冯嘉会自己,身为刑部尚书,收到越来越多的关于京师发生的奇怪形迹的案件报告,对于李沐的身份都已经开始半信半疑了。

    这一次灾变,老百姓损失惨重不说,很多官员都不幸在灾变中遇难,很多死难者的衣服和家中的金银器皿甚至飘到了西山和昌平阅武场中。让去验收的顺天府衙役都深感震惊。

    要说刑部大堂审问的那天,天空异象还能硬说是李沐适逢际会,运气好撞上的话,那早在半月之前就被李沐预言的此次“天罚”,就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凑巧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李沐的身上,这个原本就让人觉得非同一般的太原郡公,大明朝赫赫有名的李战神,现在身上更是笼罩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如果他真的是太祖高皇帝座下的神将转世,自己等人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皇上驾到。”值房内的尴尬和审视只持续了短短的数十分,小院外面便传来中官呼号的声音,大臣们纷纷起身,因为不是正式的朝会,也就没有跪下行礼,而是纷纷弯腰抱拳行半礼,齐声高呼道:“吾皇万岁。”

    “各位爱卿免礼。”天启皇帝很是疲累的道:“这几日,大家都受惊了。”

    “臣等唯独担心皇上的龙体啊。”左都御史崔呈秀第一个演起戏来,很是激动的道:“皇宫大震,让陛下受惊了,微臣真是罪该万死啊陛下。”

    “崔爱卿起来吧。”经受大难的天启皇帝明显气质都改变了很多,对于崔呈秀的恭维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是淡淡的回道:“朕没事儿,比起北京城里死难的大臣和百姓们,朕这点惊吓又算得了什么?”

    “陛下,现在京师人心动荡,还是要先下旨,调五军都督府之京营入城安定民心,协助百姓恢复正常生活。”首辅大臣刘一燝缓缓开口道:“再者就是。。。陛下应该及早下《罪己诏》,安定京师和天下百姓民心。”

    《罪己诏》就是让皇帝把天灾人祸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的诏书,等于是向百官和文官认个错,表示这些事情都是因为朕不好,朕以后一定会更加好好学习,为国为民,努力工作云云。

    当然这都是一个姿态的问题,你也不能真的把所有的责任都怪到皇上一个人头上去。皇帝承担的是名义上的责任,真正倒霉的都是百官文武大臣。

    “首揆所言极是。”天启皇帝点点头,转而眼神一转,看向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李沐道:“李爱卿,如果朕知错了,那‘天罚’是不是就不再发生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眼神都聚集在了李沐的身上,这样可怕而神秘的大灾变,谁也不想再经历第二回。故而都颇为紧张的盯着李沐,生怕他又弄出什么惊人的预言来,那这一次,真是不逃命都不行了。

    “不会了,陛下。”李沐心里知道,像天启大爆炸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神秘大灾变,一次就足以给所有人造成心理阴影,要是再来一次,飞得让人彻底崩溃不可。不过在李沐的印象里,未来几十年内也确实没有其他的灾变发生,也就老实的承认道。

    不过李沐转而话锋一转,颇为沉重的道:“不过昨日太祖皇帝托梦给微臣,言道因为朝中奸邪当道,国家四处烽火,官员贪婪无度,以致百姓冤情层叠,大明的冬天会越来越冷,北方诸省的干旱也会越来越重。除非政局有大的改观。。。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依照天帝优胜劣汰的法则,大明国怍所存,亦不久矣。。。”李沐缓缓的一句,却震得天启半天没说出话来。

    李沐这话,几乎就是直接告诉皇帝,如果再不刷新政局,立志改革的话,大明朝怕是有亡国的危险。

    这些年冬天越来越冷,李沐自己知道是因为地球的气候状态处于特殊的小冰河时期,但是在别人的眼中不是这样啊。都到了这个时候,谁还敢说李战神的话是危言耸听?

    通过这次天启大爆炸,李沐获得的最大的成就,莫过于在中央朝廷内部无与伦比的巨大话语权,政治地位有了前所未有的提高,一夜之间就走完了别人十几年都不一定能够走完的道路。当然,未卜先知的能力,除了李沐以外,大明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来。

    “那李爱卿,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天启皇帝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问道,却把满朝文武惊出一身冷汗。

    李沐现在等于已经和魏忠贤和阉党撕破脸皮了,现在皇帝等于是把操持阉党命运的生杀大权交到了他的手里。

    “陛下,改变国运,绝非一日一夕之功。”李沐平息了一下有些冲动的心情。说真的,他确实想趁着这个机会,干脆建言皇帝把魏忠贤等阉党分子一起拿下。但是以天启的性格,李沐也知道不太可能,从他自己身上就能看出来。天启皇帝对于自己信任的朋友和家人竟然有着近乎放纵的信任,李沐第一次交接建奴,第二次交接反贼,第三次不敬圣上,哪一次都是够他死好几次的,但是天启皇帝却一次又一次的给了他机会。

    换言之,对于魏忠贤,天启皇帝也很可能会一样给他机会。而魏忠贤这样的庞然大物,要么一击即倒,要么还是暂时积蓄力量为佳。

    “家国大事,本不可一蹴而就。陛下前些日子所言之设立格物科考试,即为极其重要的强国之策。”李沐并没有纠结于现在对阉党的一网打尽,在李沐的计划中,他必须攥取更多的权力用于改革,只要有了皇帝的支持,让皇帝相信他才是那个真正改变大明国运的治世之臣。到时候趁着改革的大旗,名正言顺的拿下阉党众官自然轻易而举。

    “爱卿有何良策,趁我大明诸臣工再此,可以畅所欲言嘛。”看李沐没有药直接对付魏忠贤的意思,天启皇帝其实还是深深松了一口气的。魏忠贤从小陪伴皇帝成长,很多时候代替了万历和泰昌两位先帝作为长辈应该扮演的角色。哪怕天启知道魏忠贤恐怕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老老实实的为国为民。但是让他现在就拿下老魏头,感情上还是难免接受不了。

    李沐看着天启兴奋的样子,心中无奈的摇了摇头,感情用事,沉迷工器之术,对于常人来说不算什么大过错,有的时候还算得上是优点。但对于统治整个帝国的皇帝而言,这是他最大的短板。

    大明的危机,当然不能责怪天启皇帝一个人,很多制度上的问题其实在开国之初就已经埋下,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大明帝国已经到了不改革根本维持不下去的地步。不作为的皇帝,本身就是不合格的。

    “陛下,国朝内部之变,必须循序渐进,先从改革科举考试开始,增加律法,财银,工理等专业人才,再大力提高商法的力度!”李沐知道现在是绝好的改革时机,趁着大臣们还处于昨天的大灾变中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趁此提出这个大明改革道路上最艰险的部分,商法!

第二百五十二章 神将李云琪

    “好啦好啦,我不怪你,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李沐回到府上,就看见一直因为觉得自己害了李沐,多日没敢出门的洛鸢像只被人遗弃的小花猫,一副犹犹豫豫的想要说什么,却又始终不敢开口的样子。李沐正是心疼,赶紧把这身材高挑的美人搂到了怀里。

    你别说,洛鸢身量虽高,一双美腿浑圆紧致,但是抱起来的时候却又恰到好处,姑娘微微一靠,就刚好能贴在李沐的肩膀上,如兰的气息喷在耳朵上,让人脑袋和心里都痒痒的。

    “真的没事吗?”洛鸢有些忐忑的道。

    “没事儿没事儿,我官复原职,过两天哪来的回哪儿去,还去太原上班。”李沐笑着道。

    “啊?还回太原?这次好不容易把局面扳过来,这就走啦?”洛鸢对于李沐死里逃生的经历还是颇为了解的,那几个槟榔果就是她给李沐的,既然李沐废了这么大的劲儿才获得了朝廷话语权,为何不趁此机会继续谋取中央职务呢?

    “我已经和吏部递了本子,王绍徽去职以后,新任尚书张子续是我老师刘一燝的学生,不可能不关照我的人。”李沐胸有成竹的道:“我必须要给他们在朝争中成长的时间,否则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最后只会落得和我那老师一样的下场,被众人彻底架空而一事无成。只要我头上顶着这个神将的光环,加上我手中足够让任何人都要仔细掂量的兵权,便能在千里之外,保他们一时安宁。”

    “这一次没有整倒那老阉贼真是可惜。”洛鸢颇为遗憾的道:“原本以为是个好机会呢,那老阉奴倒了,你就不容天天愁容满面的想这想那了。”

    “天启朝是没希望了。”李沐苦笑道:“皇上那个性格,我们两个谁也弄不死谁的。不过天启朝也没有多久了。。。”李沐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缓缓摊开,上面写着皇帝颁给他的旨意。

    太原郡公李沐,公忠体国,为国殚精竭虑,劳苦功高,功勋卓著,着官复原职,赐封号“紫云神武将军”,这不是大明封号体系中一员,而是皇帝特别赐给他的,算是承认了李沐身为朝廷神将的说法。

    这封圣旨中最大最关键的信息,就是着李沐组建商部,制定商法,重制商税,且开始在浙江,福建,山东,山西等几个李沐势力较大的省份实行。

    大明六部,工、刑、礼、兵、吏、户。几乎掌管了国家生活的方方面面,算得上是非常优秀而完善的统治体制。但是随着海商和大商人的发展,晋商,浙商,徽商等势力强大的商人通过积蓄资本逐渐拥有了政治力量,而大明至今没有一个管理和代表这一群体说话的部门,明显是不合理的。

    《大明律》自然早就是一本没用的废书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人用过,现在大明通用的法律文本,更多倾向于弘治十年编纂的《大明会典》。这本书经正德时参校后刊行,嘉靖时经两次增补,万历时又加修订,增加了很多《大明律》中没有的内容。重修卷高达二百二十八卷,算得上是一本包含了大明政治生活方方面面的百科全书。

    根据《大明会典》所载,现在大明通行的商法是三十税一,乍一看非常低得样子,但是明代地方税关极多,货物运转很不方便。当初李沐在杭州设立海关,裁撤东南八大税关的时候,还引起了不小的反弹。

    这样的商法,使得货物在本地贩卖时获利丰厚,但是一旦需要转运时就会成本陡增,极大的阻碍了产品的交流和商业的发展。

    另外,商税低下,实则只是便宜了某一部分具有政治代言人的大商大贾,这些人在朝中多有臂助,因此征收商税的条陈一直难以得到通过。

    再者,大明对于商人的利益也没有任何的保障,传统阶层士农工商,商业为贱业,是为社会阶层看不起的部分,但是商贾之力,随着东南对外贸易的疯狂发展,已经到了左右社会结构的瓶颈,改变商人阶层的地位,建立新的商法,时机已经成熟!

    “这些事情你不要和我说,听起来就头痛。”郡公府内,若菡只着一件轻纱外衣在身,窈窕绝美的身段毫无瑕疵,如羊脂一样雪白的肌肤泛着微微的陀红色,从上往下看去,若菡的身段显示出近乎完美的曲线。

    伊人抬着臻首,绝美的俏靥上满是崇拜的表情,在她的眼里,这些都是听不懂的家国大事,但是夫君说的,想必就是对的吧。

    “但是这个商法确实关乎太多人的利益了。”李沐也不是想和若菡讨论这些国家政事,只是在迷茫和纠结的时候想找一个倾诉的对象:“牵一发而动全身,怕是阻力不小啊。”

    “皇上首肯,内阁诸位辅臣都答应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呢?”若菡奇怪的问道。

    “皇上和内阁并不是大明朝的全部。”李沐叹息一声,摇头道:“这是从整个大地主,大商人阶级的嘴里抢食,一个不留神,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现在外面都盛传你是上天下凡转世的神将呢。”若菡巧笑嫣然的道:“却不知你什么时候还成了朝廷的神将,以前还真没有发现呢。”

    “怎么没有?”李沐兀自得意的道:“当初我率三千精兵拿下沈阳城,把你抢回来,那时候,你想想啊,三千兵!我都敢上沈阳抢女人!”

    “你这人,真是吹起牛来一点都不客气。”若菡没好气的白了李沐一眼道:“那时候沈阳城精锐尽出,让你钻了个空子,否则。。。否则。。。”

    “否则什么?”李沐坏笑的看着她。

    “你。。。坏人,我才不说。”若菡羞红了脸不依道。

    “敢!”李大公子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手上一用力,就惹得佳人娇呼一声,赶紧求饶道:“好人,好啦好啦,我说,我说就是了。。。否则人家才不会被你抢走呢。”

    说完这话,若菡嘤咛一声,就钻到了李沐的怀里,轻轻的,示威般的蹭了两下。原本刚刚云收雨歇的李沐哪里还忍得了,随即又把伊人压在身下征伐起来。

    皇宫之中,吃了大亏的魏忠贤神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穿着一身宫装的绝美妇人,眼中满是不甘道:“这一次,又让这小子化险为夷,差点还倒着咬了洒家一口,实在是心有不忿,不甘心啊!”

    魏忠贤对面坐着的,当然就是绝美娇艳的客印月了,这两日里,外面洪水滔天,客嬷嬷却一直没有露面,直到风浪平静的差不多了,才主动来找魏忠贤。

    “这小子确实不简单,这次这事儿也透露着蹊跷,我原本对他那套神将之说嗤之以鼻,但是。。。现在我也吃不准了,想想这小子从咱万岁爷登基之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却突然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孙猴子一样,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客印月自嘲的笑道:“我们两个,居然被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孩子弄得这么狼狈,也不知到底是我们老了,还是现在的年轻人太厉害了。”(《西游记》百回本在明代中后期开始广为流传,孙悟空也早就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但是原手抄本并没有作者署名,是清代学者吴玉搢提出了吴承恩是作者。)

    “神将。。。”魏忠贤书读得不多,亏心事做了不少,所以人还是很迷信的,对于这一次京城的“天罚”现象,要说魏公公心里一点都不害怕那是假的,原本对于李沐准备的诸多后招,也在他的瞻前顾后下不了了之。甚至李沐借此拿下阉党骨干,吏部尚书王绍徽,魏忠贤也捏着鼻子认了。

    “要是真是神将,我确是给他得罪惨喽。”李沐年纪轻轻,光环无数,功勋不凡,怎么看魏忠贤都不可能在长远上对他取得什么优势。

    “你觉得,信王怎么样。”客印月沉吟了一会儿,主动开口道。

    “信王?”魏忠贤奇怪的说:“怎么突然提起他?”

    “李沐在本朝所受圣眷,几乎不比你差多少,万岁爷又是个念旧情的性子,只要万岁爷在一天,李沐就动摇不得。。。”客印月说着,脸色逐渐阴沉下来,桃花般美丽的俏脸上,红唇微启间,说出了一句让魏忠贤差点跳起来的话:“若是当今去了,则李沐不也就跟着去了吗?”

    “你。。。你瞎说什么!”魏忠贤脸上惊慌一闪,很是心虚道:“你疯了吧?”

    “信王一直表现的很好,听话又聪颖。”客印月毫不客气的对魏忠贤蛊惑道:“关键是他对李沐的成见已深,数次打压均惨败收场,这个怨恨不可谓不深啊。”

    “容我想想,肯定有别的办法,有别的办法。。。”魏忠贤不安的重复道。

    “魏公公,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客印月继续撺掇道:“你觉得凭年龄,你会是李沐的对手吗?他就算什么也不做,耗也把你耗赢了,到时候你魏家上下,哪一个能跑得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三跃成家

    转眼已经是天启六年的六月初六,双六之日,正是中国人最喜爱的吉时佳日,宜嫁娶,宜开门,做什么都很吉利。而京师永定门边的一处平日里不起眼的二进小院,今天也是张灯结彩,格外热闹。四周站满了端着步枪身着红色军服的卫兵,看那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军姿,想必出自大明赫赫有名的李战神麾下精锐。

    而那二进小院内,正是高朋满座,宾客云集的时候,李沐带着两位郡主在主桌上安坐之后,抬眼便看到了正混迹在一帮武将之中的熊成。

    “伯功。”李沐看到好友,自然热情招呼道:“你来的这么早?”

    熊成听见有人唤他,回头一看,见是已经官复原职,重新出任七镇总制的李沐,便边走边笑道:“你李大人的袋里人儿,我们哪敢不来捧场?”

    熊成说这话,是因为今天是李沐手下亲兵队长,朝廷实封宣威将军的三跃和松江府女子陈然的婚礼,作为跟着李沐出生入死六年的亲卫,李沐早就把三跃当做自家兄弟一样看待,他既然成家立业,李大公子没有不来捧场的道理。

    满场宾客几乎都是武官,再就是跟着秦良玉来京城参加李沐婚礼的白杆兵,当然,秦良玉本人作为三跃的夫家父母也在场,不过她是坐在高堂的位置上,和李沐坐在主桌上的地位却又不同。

    “你就这么把自己的老亲兵放出去了?”熊成压低声音对李沐道:“虽然是去做甘肃总兵,但是毕竟离你就远了。”

    “都是跟了这么多年的生死兄弟,哪能耽误人家前程,天天把他拴在我身边做这个亲兵队长?”李沐摇摇头道:“这么多年来,论战功,他甚至都不比你差,论品级,也是从二品的武官了,我不能这么自私,还是要为老兄弟们的前程着想一下的。”

    “那你放他去甘肃是因为。。。?”熊成迟疑的问道。

    “是,收复河套,肯定需要陇右军这支劲旅。”李沐大大方方的承认道:“三跃跟我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我练兵的那套法子他也熟悉的紧,再说了,我的卫队,本身也是根据《步兵操典》训练的,他这个亲卫队长,对于我这套训练方法,早就烂熟于心了。”

    “陇右军五万多人,要是真能带出来,天下没人是你的对手了。”熊成呵呵笑道:“还有那个卢象升,你举荐他去固原做巡按,一个举人而已,至于这么大动干戈的往吏部跑一趟给他求这个官儿?”

    “值得。”李沐斩钉截铁的道:“陕西这个地方,过不久就会成为一个大漩涡,固原地处中心,最是重要,卢象升这个人,我看好他。”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说,熊成肯定又要嘲笑李沐神神叨叨了,但是放在现在,李沐成功预测了天罚事件之后,熊成也不敢轻易说李沐说的对错与否了。

    盖因很多时候,李沐都被证明是对的那个。

    熊成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旋即越过李沐和李沐身边的两位娇艳绝美的郡主,往他的身后望去,看得李沐一头雾水。

    “你找什么呢?”李沐颇为奇怪的问道。

    “啊。”熊成敷一遭到打断,仿佛被戳破了什么心事一般有些慌张的道:“没找什么啊。”

    熊成嘴上说着没找什么,身体却很诚实,看那架势好像李沐把什么东西藏在凳子下面一样,看得李沐一阵好笑,赶紧出言制止道:“好啦别找啦,我小妹没来。”

    “什么,没来?”熊成先是面上一暗,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随后又赶紧整了整面容道:“谁。。。谁说我在找你那小妹的。”

    “不是?”李沐心下暗笑熊成硬充大瓣蒜,表面上一副很是可惜的模样道:“原本过几日,妍儿还说要给我那妹妹介绍几个婆家,姑娘家家的也老大不小了,老这么单着不是个事儿啊。”说完,李沐还向坐在他身边的明露郡主李妍儿眨了眨眼睛。

    李妍儿看李沐的那促狭的样子,知道他存心逗弄熊总兵呢,也就配合的点头道:“是啊,其实大同的成钰总兵就很合适嘛,年纪轻轻的,又是咱郡公府上的侍卫出身,忠心那是没得说,这要是成了亲家,自然比以前要更是亲近不少。”

    “别别别,弟妹,别这样。”熊成对着李妍儿一阵摇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啊,成钰那小子花花肠子多,以前在东南给云琪当步枪教头的时候,据说和好几家将军的女儿有联系呢。”

    “那怕啥了。”李沐毫不在乎的道:“他娶了我太原郡公府上的大小姐,难道还敢朝三暮四不成?他成钰要有那个胆子,我这个太原郡公,让他来做都使得!”

    “这。。。”听着李沐这话,熊成一时语塞,刚才的话,也是熊总兵情急之下乱编的,成钰身为李沐的亲卫出身,要是真的把李沐的妹妹娶回家,那肯定千肯万肯的宝贝着。熊总兵一时激愤,结果搞得下不来台了。

    看熊成有些尴尬的样子,善良的李妍儿有些心软了,赶忙给熊成搭了个台阶道:“不过,熊总兵,你也不必成总兵差嘛,你要是愿意,我也可以回去问问妹妹的意见啊?”

    “可以吗?”熊成听到李妍儿的话,眼里露出希冀的光,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怕姑娘不喜欢我这老粗的样子哩。”

    “伯功,虽然现在长兄如父,我也完全可以代舍妹做这个主儿。但是姑娘嘛,还是自己追来的靠谱,我跟你说,反正下个月,我们就要回山西了,这两天你要是有空,多上我那儿窜窜门,我给你指个方向,创造几次‘偶遇’。把握机会,一举给她拿下了!”李沐邪笑道:“舍妹大家闺秀,自从十六岁以后就没见过什么男人,基本除了我和李硕兄弟两个,其他谁都不认识,你一个等额选举,你怕的什么了。”

    “那这个。。。这个追,要怎么个追法?”这个年代,结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追求的说法,熊成还是头一回听说。不过谁让熊总兵喜欢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谁也不能置喙他。

    “无非就是花啊,银子啊,蜡烛啊,法餐啊,逛街啊。。。”李沐到大明以后,哪里正经追过女孩子了,张口就跟熊成信口开河道:“我跟你说,就是这个浪漫,把握好了,十天半个月天就能把人家小姑娘一辈子骗到手,值哟,哎哟哎哟,疼疼疼疼!”

    李沐说着说着,冷不防遭到左右两位绝色美人的联合攻击,腰眼上的软肉可遭了秧,接着两位郡主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这个浪漫,怎么没对我们用过呢?”

    “对啊,相公,你要是不浪漫一次,可不让你上床哦。”

    “浪漫,浪漫,都浪漫,先松手啊,松手!”李沐轻声嚎叫着,看得熊成都有些恐婚了。

    “新郎进门喽。”这边几人聊着正欢,门口白杆兵们传来一阵欢呼,顺着声音望去,就见李沐身边形影不离的亲兵队长三跃牵着一个带着红盖头,身姿窈窕的美娇娘,大步流星的步入院子里面来,一众宾客纷纷施礼,道一句:“恭喜恭喜。”

    待走到李沐面前,李沐也是抬手道:“马将军,恭喜恭喜啊。”

    三跃看到李沐站在身前,赶忙后退一步,拉着媳妇儿的手,小两口扑通一声就给李沐跪下了,三跃平日里是不怎么说话的,今天脸涨得通红,好容易才开口道:“承蒙公子照顾,三跃现在有家有口了,以后不能再随侍公子左右,公子还要多加保重。”

    那边的新娘陈然也是李沐从董其昌手里救下的,故而也是真诚的开口道一句:“陈然多谢李大人救命之恩,我夫妇二人,将永感大人的恩情。”

    “起来吧起来吧。”李沐想到一直在身边陪伴的好兄弟就要离开他自己奔前程了,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只觉得有股子眼泪止也止不住,只好流着泪笑道:“到了甘肃,好好干,把陇右军给我练出来,咱兄弟征战沙场的日子还多着呢。”

    “愿为公子效死!”三跃磕了头,斩钉截铁的道。

    “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别说那死不死的话。”李沐赶紧扶起三跃夫妇两个,对他们道:“去拜堂吧,阿嬷等着呢。”

    三跃重重的点了点头,拉着陈然就入了正堂行大礼。秦良玉看着自家土家族的子弟出了个有大出息的,也是老泪纵横。受制于大明并不开明的民族政策,少数民族想在朝廷体制中谋取一官半职实在是难上加难。这一回沾了李沐的光,一下成为了总制甘肃镇的一镇总兵,也算是给石砫人争光了,不仅秦良玉觉得光荣,整个石砫土司都与有荣焉啊!

    看着三跃行了大礼,新娘子送入洞房,精美的菜肴流水一样的摆上了桌,李沐不由得有些感慨。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日子过得快起来,真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彼时在身边护卫他的三跃,已经是正二品的武官了。

    “今天这酒,真TM辣啊。”李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高兴的笑道。

第二百五十四章 晋商

    天启六年六月十七日,大明《商法试行条例》开始刊行天下,其中,山西,浙江,福建,山东和京师四省一京被选为试行省份,商法条例开始在四省铺成开来。虽然先只是在四省试行,但是《商法》一出,还是引起了天下震动,这个李郡公,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下呢?

    而李沐这个时候,正在京师的一处学馆门口,喜气洋洋的准备给别人剪彩呢!

    大明的国立理学馆今天开业大吉,这是大明帝国历史上第一座用于培养各种理科专业人才的学校,天启皇帝为之付出了相当多的心血,并且亲自担任理学馆的祭酒。换言之,每一个走出理学馆的进士,都会是荣耀满身的天子门生。

    李沐自告奋勇担当了理学馆的司业,但是天启和李沐都不可能把工作重心放在这座学馆上,于是李沐便请来原本在湖广道做监察御史的甲子科同年,晚明著名的科学家宋应星做教习博士,管理学馆的日常事务。

    皇帝亲自掏钱,从内帑拨款白银九十万两,在大明的工部大街上修了这座庞大的六进大院,光征地就花了不下三十万两,可见学馆确实规制宏大,占地不小。除此之外,七镇总制,太原郡公李大人又自掏腰包三十万两,为学馆添置了各种最好的学习器材。甚至在大明属于管制资源的各种铁器都有充足的供应。学员在提交申请过后,甚至可以接触火药,硝石等敏感的军用武器资源。

    理学馆分律法,财银,格物三科,分别对应科举考试中的三经,由于天启皇帝要求刑部,户部,工部拨出名额只分配给格物科录取的士子,大大增加了残酷科举的录取率,所以理学馆一开馆,还是吸引了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对工理司法财会等知识有爱好的士子们。

    目前的理学馆,暂时只招收顺天府籍贯秀才功名以上,和其他各省举人以上功名的士子,北京户口嘛,有点优势是惯例。

    李沐给理学馆剪了彩,想来在北京城也待不了几天了,便准备安步当车的准备去前门口儿吃上一碗热乎乎的爆肚,却不曾想走到一半,碰见了仿佛赶着去救火一样的熊成。

    “你这是。。。赶着去干嘛呢。”今天百官休沐,李沐也就穿着身便服,带了两个侍卫出门,新提携的侍卫队长叫刘启,李沐顺口就叫他六子,六子原本是东南经略府的卫士,老老实实的跟了李沐五年,也算得上是身边的老人了。

    至于那十名白杆兵,除了两人死在山东济宁的乱军丛中以外,其余的都被李沐举荐到了甘肃镇做将官去了。三跃在甘肃做总兵,自然不会亏待了他的自家兄弟。

    熊总兵一贯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性子,不过身为太原总兵,太原又是九边除了辽东镇以外,驻军最多,实力最强的大军镇,熊总兵高配武职从一品,自然还是有个百把人的亲卫。平日里不见他带出来,今日拉出来还觉得排场不小的样子哩。

    “我这不是找人帮忙嘛。”熊成不好意思的道:“那天你跟我说要讨女孩子欢心要寻些浪漫之道,这浪漫我是参不透的,平日里训练的兄弟给支了招儿,说带着人去撒花瓣也是个好办法。”

    “这是哪个傻子出的招。。。”李沐哭笑不得的道:“就算去撒花瓣,你这几大篮子白菊花是什么意思?上坟吗?”

    “白色不是显得纯洁?”熊成很是惊讶的道:“我原本想买些月季啊,牡丹啊之类的,有些兄弟说太妖艳了,会让女孩子觉得轻薄。。。”

    “轻你个大头鬼。”李沐没好气的训斥道:“你都撒花瓣了,摆明了想泡她,还充什么正人君子,赶紧赶紧去换了,你要是敢上我家去撒那白菊花,老子给你打成残废来,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婆娘!”

    熊成骂骂咧咧回花市了,李沐摇了摇头正准备回家,却看见孔胤植急匆匆的从后面追了上来。

    “云琪,云琪!”孔胤植一介书生,体育应该是不及格的,还没跑两步就已经气喘吁吁,追上李沐有些焦急的开口道:“你的《商法》一颁布,朝廷里果然有人坐不住了,不少官员上奏说商法与民争利呢。”

    “呸。这帮贪得无厌的家伙,用这个理由用了快好几十年了,恶不恶心。”李沐一听到这四个字头都大,大明帝国面对窘迫的财政状况,不是没有能人志士想到改革之法,无非就是对大地主和大商人阶级征税,让他们把自己该交的部分吐出来。但是这些人势力庞大,在朝中话事人不少,又岂会让这种割肉的税法生效?故而每次一有像这些人征税的税法颁布,朝中不少官员就会群起反对,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与民争利”。

    当初万历三大征的时候,加派人头税给老百姓的时候,怎么没人说与民争利了?说到底,还是自私自利的心理在作怪。

    “哪一派的官员反应最大。”李沐阴着脸问道。

    “老西儿。”孔胤植毫不犹豫的道:“内阁转出来的折子,四十四封奏章里,山西籍的官员占了三十六个。”

    “我就说咱东南哪个世家那么大本事,敢反老子的法!”李沐在没外人在场的时候,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土匪习性。不过他这话说的也是有理,东南的大家族,大部分靠通海攥取财富,而现在东南海面上,谁也不是李沐手中南洋和北洋两支舰队的对手。如今的两洋舰队,比两年前更加强大和可怕,东南的世家大族只要还想保命,就不可能和李沐对着来。

    “这帮老西儿还真是没良心的很啊。”李沐冷冷的道:“这些年在朝廷眼皮底下,不知道背着皇上干了多少缺德的事儿,现在还有脸反对商税?”

    山西晋商,从明代开始,就是中国历史上极为庞大的财团势力,在当下,是整个大明帝国实力最可怕的资本集团,在明末的边境战争中,晋商通过走私等方式,用粮食,生铁等资源和蒙古,建奴换取了大量的财富。

    这是大明历史上第一次官僚资本集团的萌芽,当然,晋商的发展,也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在晋商集团内部,以曹三喜为首的曹家明确表示愿意接受朝廷的安排,但是另外两个超级家族,范家和亢家却多次发动手上的政治势力对新《商法》予以攻击。

    “他们不可能光靠嘴皮子跟我斗,还有什么事情吗?”李沐停下脚步,沉声问道。

    “他们在太原成立了泰丰银号,说要自己发行商票,晋商交易都用自己的商票,这样的话,咱们想要查他们的交易额度和银钱往来就难上加难了。。。”孔胤植担忧的道。

    这个年代不是后世的电子支付时代,所有交易记录只要经手国家金融系统都会被记录在案,当前能够掌握晋商交易记录的方式,还是基本基于人工统计。。。碰见这种实力强大的商人集团,也就很可能被做手脚。

    “让我会让杭州银号在太原开分号。”李沐洒然笑道:“论打货币战争,本郡公至少领先这些小丑四百年!”

第二百五十五章 碟中谍

    李沐和孔胤植站在街心上,装作若无其事的讨论着对抗晋商的方法。

    “货币战争?”孔胤植很有些奇怪的道:“什么战争,还能用货币去打?”

    “哈哈,孔先生,战争,并不仅仅是在沙场上的拼杀。”李沐轻轻的笑道:“商场上的战争,没有硝烟,没有伤亡,却能造成比沙场搏杀更多的损失,以致于影响一个民族的前途未来,这就是商战。。。什么人?!”李沐话说到一般,却突然感到身后一幢别院的围墙上传来细细索索的脚步声,从无数战阵中培养的出来的潜意识让李沐毫不犹豫的回头喊道。

    光天化日之下,放着大门不走,非要做飞檐走壁的鼓上骚,要说没有问题那真是鬼都不信。这人定然不是什么善与之辈,而且,这人要么就是认识李沐,要么就是怕被李沐认出来。

    李沐的两名卫士赶紧抽出刀来挡在他的身前,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但是等了一会儿,似乎没有其他任何动静。

    “这是哪家大人的别院吗?”北京城的朝中官员除了府邸以外,很多都在京师置有别院,作为一名合格的侍卫队长,熟悉朝中各位高官的私邸也是必修课之一。

    “应当不是。”六棋仔细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道:“这房子风水不好,别说卖给哪家高官,普通老百姓但凡懂点门道的都不应该置这样的房子。”

    “六子,上去叫门。”李沐的脸色阴晴不定,很是警惕的沉声道。

    “诺。”六棋应了一声,双手握着长刀,来到那小院门口,重重的拍门喊着:“快开门,开门!都督府的大人在门外了!”

    六棋大声的喊了数声,里面却没有传来任何回应,李沐心中更是疑窦丛生。要说看错了,听错了,别人或许有可能,但是李沐是这么多年战场上下来的老将了。对于这些危险的感知能力如果不够的话,可能早就死在了战场上,故而李沐对于这别院内有人的事情,百分之百的确认。

    但缘何这家人一直不肯露面,甚至连都督府都不放在眼里了?

    “把门砸开。”李沐寒声下令道。

    六棋点点头,转而拿起刀柄狠砸木门,数十下磕下去,把那门板狠狠的砸穿了,却又突然传来呯呯的铁器交加之声,李沐听到这个声音,脸色也不由得微变。

    “大人,这家人邪性了,这门外面是一层实木不说,里面居然是精铁所制,极为坚固,只凭人力,怕是难以破开。”六棋无奈的摇头道。

    “调五城兵马司的官兵,让他们带攻城器械过来。”李沐对另一个侍卫吩咐道。

    “云琪。”孔胤植见李沐似乎非要把门凿开不可,不由得出声制止道:“咱们在京城,天子脚下,又不是在太原。。。是不是。。。”

    “没关系。”李沐摇头道:“这不算什么事儿,听我的,砸开!”

    李沐一力坚持,其他人自然也不能说什么,李沐侍卫见上官没有改变主意,赶忙一溜烟跑到五城兵马司去搬救兵了。

    也许是现在李沐在北京的名头实在是太响亮了,这边李沐仅仅站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到数十名五城兵马司的一名百户官带着数十名士卒,推着一架巨大的攻城床弩来到了李沐的面前。

    “小的参见郡公爷。”那百户看见数人之中,一个锦衣玉袍的年轻人对着一座小院沉吟着,气质极为不凡,赶紧跪下行礼道。

    “快请起来吧。”李沐扶起那百户问道:“这位大哥贵姓?”

    “小的担不起郡公这个称呼。”百户官诚惶诚恐的道:“小的免贵姓李。”

    “想不到还是我的本家呢。”李沐很是开朗的笑道:“我来到此处,恰在城中看见这所别院,很是蹊跷的样子,不知李百户可知这是哪位大人的别院否?”

    虽然六棋说这别院无主,但是出于保险起见,李沐还是问了一下李百户这样土生土长的京师人。

    “照小的印象,应该是没有。”李百户道:“小的在这片从小待到大,我爹在世的时候就跟着到处跑,这家人原本是在山西做买卖的商人,后来来了个风水师,说这房子风水不好,破财阴身,这家人就举家搬迁了。大概有个四五年了,没听说这院子有过人,其他的来看这屋子的,原本有些想买的,听说风水妨人,也就都不了了之了。”

    大明的武官都是世袭的,李百户这种世袭的军官,对于自家手下的那一亩三分地自然是熟悉的不得了。如此看来,这院子果真非同一般,一座风水不好,荒废了这么久的别院,为什么要用精铁铸门,防备严密呢?

    “那就有劳李百户了。”李沐淡淡的笑道。

    李百户能跟李沐介个善缘,自然是激动万分,膀胱发涨的高声道:“愿为大人效死!”

    李百户说着,赶忙招呼手下兵丁把床弩推到前面,这是北京城在战争期间用于守城的大型兵器,五城兵马司多有些备用的,这种大型攻城器械其实就是弩箭的超级放大版。十好几个人才能推动,床弩所用的巨型精铁箭头,一支就有上百斤。

    随着一声巨响,一支弩箭飞快的飞向那可怜的小院门,这种庞大的床弩,原本是用于攻击城门的,就算那院门是精铁所制,比起城门来自然还是差了一大截儿。床弩全力一击之下,立刻就分崩离析,散的跟饼干一样,连周围的围墙都被带倒了一大片。

    等到灰尘散尽,十余名兵马司的士卒打头,李沐带着卫士跟在后面,刚进门就闻到了一丝刺鼻的味道,很像后世某些工业污染严重地区的污浊空气。

    “这是。。。硫磺?”李沐征战无数,自然对硫磺的味道很是敏感,他心中疑窦丛生,表面上尽力保持平静道:“去把那前厅的门打开。”

    “吱呀。”前厅的大门缓缓打开,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盖因厅内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死尸,不知道死了多久,而在死尸周围,居然是数量庞大的,黑洞洞的,粗壮的大炮!

    随意一数,就有十几门口径不小的重炮,加上刚才那股子浓烈的火药味,这里居然是一个秘密的,不被朝廷所知的武器作坊!

    在大明的首都,皇城根下,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密谋打造威力巨大的重型火炮,简直骇人听闻,不可思议!

第二百五十六章 迷雾重重

    眼前遍地的死尸,让跟在李沐身后不少五城兵马司的士卒都难掩胃中不适,但是对于在战场上见惯了尸山血海,靠战功成为大明平章军国重事的李沐来说,这都是小场面了。不过,面对着这排列整齐的数十门重炮,李沐不知不觉的陷入了沉默。

    在这个时代,制造重炮绝非一件轻易小事。要通过各种非法途径走私大量生铁进入京城,搞到处于严格管控地位的火药,再从皇家私藏中偷出图纸。满足这所有条件的,其实人数寥寥。。。

    要说到魏忠贤,李沐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窃取图纸,私铸重炮,整个大明朝,没有人比他有更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甚至一开始,李沐也怀疑,是不是他指使袁崇焕偷运大批火炮出境给蒙古人,可是转念一想,这又能为他带来什么呢?

    寻常人做事,还讲究个无利不起早,魏忠贤冒着杀头的风险,交易火炮给外敌,又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私铸火器,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老魏头内相当够了,准备造个反混个皇帝玩玩?虽说内官都是无根的人,当皇帝也没有后继之人,但是大明朝偏偏有这么个脑残的前辈。嘉靖朝的司礼监大太监曹吉祥,硬是带着一众中官,差点把嘉靖皇帝害死在龙床上,虽然最后没有得逞,但也给嘉靖帝留下了一辈子的心理阴影。终其一生都没有再回乾清宫理政。

    “云琪,这个事儿,到底要不要瞒住。。。”孔胤植看李沐不说话,很有些迟疑的道。在北京城内发现了铸造重炮的作坊,这绝非等闲小事,调查之下,牵扯出什么人就很难说。别看李沐似乎拿住了某些人的把柄,处于上风之地,但是现如今,朝政都被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官员把持着。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惯会颠倒黑白,若是反诬一口,就算不能把李沐这么着,但李沐同年的那些好不容易在朝廷崭露头角的同年们怕是要遭殃。

    朝政黑暗,几乎没有李沐能找到的裂缝,要想不被对手利用攻击自己,李沐甚至要主动帮对方隐瞒这件事情。

    “查,肯定是要查的。”李沐沉吟片刻,蹲下身来,用一把长刀轻轻翻动了几具尸体,突然一个反手,挑开了一具尸体的衣服,引起了众人一片惊呼。

    李沐脸色阴沉的盯着那死尸的下体,转而对孔胤植肯定的道:“确实是中官,不是新割的。”

    “问题已经很明显了。”孔胤植有些担忧的道:“中官势力庞大,但是还没有达到公然制造武器的地步。。。除非那个人有意。。。”

    “这不像魏忠贤做事的风格啊。”李沐心里还是没有被说服,似乎在拼命寻找着不合理的地方。

    “你又何必一心帮那老阉奴脱罪?”孔胤植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就算不能扳倒魏忠贤,他手上的中官私铸火器,最不济也能参他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吧。”

    “对寰,老阉奴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可言,贪婪无度,自以为是,但是唯有一点,他对皇上的忠心,那是没得说的。”李沐认真的想了想道:“还是把这事儿报上去吧,把这些人是中官的身份也要说清楚,这样也省的他们把事情怪到我们头上。到时候真相是什么,自然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第三天,大明衍圣公孔胤植就和七镇总制,平章军国重事李沐上了一道奏折,言明在京师一处别院中发现大量官造火器之事,其中不仅包括火药,硝石,炮弹,甚至还包括了威力强大的重型火炮,这些国之重器,竟然在皇上的眼前私自铸造,简直耸人听闻。

    更加引人注目的是,现场发现铸造工匠二十余人,尽皆出自大内内匠坊,也就是说,这些工匠都是天启皇帝亲自培养的中官。。。

    而此时的魏府别院内,收到消息的魏忠贤整个人都快要气疯了,他是有些小心思不假,但是还远远没有到打造兵器的地步。这一下飞来横祸,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内匠坊的小太监,当初都是魏忠贤选给皇帝的,这要是让皇帝知道了,还以为魏忠贤在皇上的身边人里面掺沙子呢。就算是天启皇帝心胸再开阔,也不可能允许魏忠贤这么胡作非为吧。

    魏忠贤多年的斗争经验告诉他,这是被人栽赃了,而且栽赃他的人,必然是能接触到内官的“体制”内人物,而现在,似乎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老爷,信王殿下来了,在门外候着呢。”魏忠贤在屋内生闷气,却听到外面管家魏明的话语,不由得手上一紧,差点把手里的奏折给捏成个废纸团儿,后来想起这玩意儿可是李沐的奏章,这小子现在魏公公也是轻易得罪不起,赶紧把奏折放回桌上,拿捏着嗓子道:“请他进来吧。”

    “诺,老爷。”魏明应声而去。

    不多时,屋外急匆匆的脚步响起,崇祯,也就是现在的信王朱由检,迈着匆忙的步子往魏宅而来,刚一推开书房的门,眼前就飞来一个黄色的物事,吓得崇祯往后一躲,回身一看,才认出那是一本明黄封皮的奏折。奏折上字体严整,是标准的馆阁体,内页还覆有丝帛防水,应该是通政司发给高官专用的奏本。

    崇祯愣愣的看向一脸煞气的魏忠贤,很有些奇怪的道:“魏相这是何意?”

    “何意?”魏忠贤冷笑一声,原本音调甚高的公鸭嗓子难得低沉了一会,寒气入骨的道:“你自己捡起来看吧。”

    崇祯虽然心中不忿,早就想把那老阉奴千刀万剐,但是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捡起地上的奏章,一看封面就倒吸一口冷气。

    李沐李大公子的折子,还没有哪一次不引起大风波的。。。

    再打开一看内容,崇祯更是心中翻江倒海,他倒不是关心魏忠贤有没有麻烦,而是想仔细的从李沐所奏之事中,找到削弱魏忠贤的方法。

    魏忠贤认定这事儿是崇祯干的,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但是看对方也没露破绽,只好自己先发制人的道:“怎么,殿下有什么感想否?”

    “感想倒是没有。”崇祯笑呵呵的道:“魏相莫不是以为这事是我做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命案

    魏府华贵精美,装帧富丽的书房内,空气几乎都要凝固了。

    魏忠贤一双丑陋的鱼泡眼瞪得大大的,死死的盯着一脸笑意的崇祯,这个年方十五岁的少年,竟让久经宦海的魏忠贤,生出一丝捉摸不透的感觉来。

    “难道不是你?”魏忠贤极度危险的浅笑道:“殿下在辽东布下的棋子,别的不说,如此收集图纸,打造军器的本事自然是一等一的,要说行这私铸火器之事,北京城内,不会有人比殿下更加方便。”

    “魏相说笑了。”面对魏忠贤的咄咄逼人,崇祯只是淡淡的否认道:“说句诛心之语,孤王若是有什么不臣之心,应当命令袁崇焕在辽东打造兵器,等待时机。这个时机,可能是京城有大乱,可能是诸省生兵灾。彼时挥师,才是王道。如今天下虽有动荡,但我大明有太原郡公,乱匪平定,民生安稳,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在皇城根底下打造火器又有什么用?火器虽多,无可用之人,难道让孤王亲自上阵,点火发炮吗?”

    “这。。。”崇祯的一席话,说的魏忠贤都有些糊涂了,按照常理来说,崇祯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确实是没有必要,袁崇焕是他的忠实下属,手握辽东镇十万关宁军,铸造火器本是边防需要,完全没必要在京师里弄这么一个小作坊,效率低下不说,整日里还提心吊胆的。

    “所以,这事儿是李沐贼喊捉贼了?”魏忠贤奇怪的道。

    “这就更不可能了。”崇祯摇头道:“李沐要想嫁祸魏相,不可能用这么拙劣的手法,连我都不会在京城制造火器,说句难听的话,魏相就更没这个可能了,京师里的事情,还不是您一言而决,何必多此一举。。。”

    “话不能这么说。”魏忠贤心里已经同意了崇祯的话,表面上依旧兀自矜持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做主,还是皇上做主,老奴只是皇家的奴仆,帮皇上尽些心里,让皇上少些烦心事儿罢了。”

    “魏相辛苦。”

    “那就奇了怪了。”魏忠贤嘟囔了一声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十几门大炮,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崇祯一时语塞,整个大明朝,能接触到国家军国机密铸造大炮的人寥寥无几,如果这几个嫌疑最大的都不是的话,难不成。。。是哪位国公爷闲着没事儿想造几门玩具听个响儿?

    正当魏忠贤和崇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正在自家府邸中,刚刚往通政司递了折子回来的李沐,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李沐遍数大明数得上的朝中重臣,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这些人在京城里造大炮有什么用处,要是说拿来造反,未免也太显眼了一些,况且光有重炮也没什么用。有经验的,能惯善战的炮营在大明可是稀缺货,辽东镇有一个,东江镇有一个,京营有一个,自己手上有四个,这些都是国家或者地方督抚投注重金精心训练出来的。要想把这样的精兵不着痕迹带到四九城里来,当锦衣卫的番子都是瞎子吗?

    “这事儿真是怪了。”李沐一边琢磨一边自言自语道:“和上次在宣府查到的重炮一样,哪儿哪儿都透着蹊跷。”

    “云琪,云琪!”李沐正在自己纳闷呢,却忽然听到孔胤植急切的敲门声,不由得抬头问道:“什么事儿,我在呢。”

    “那我进来了啊。”孔胤植应了一句,随后推门而入,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沉重之色,转而对李沐缓缓道:“五城兵马司上报,在正阳门外的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这事儿该报往刑部,找我干什么。”李沐心里弯弯绕正多,烦躁不已,伸手拿起茶杯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神情,语气很是不耐的道。

    “据五城兵马司说,那人是蒙古士兵。”孔胤植沉声道。

    “什么?”李沐惊讶的站起身来:“咱大明的京师里,还有蒙古兵?”

    正阳门外,护城河边。

    李沐和孔胤植正和十几名五城兵马司的士卒一起仔细观察着躺在地上的那具,已经泡的有些浮肿的尸体。尸体边,一位拿着工具的仵作正仔细的翻看死尸的牙口,一会儿敲敲打打,一会儿若有所思。

    “仵作,怎么样,可有结论?”看那老仵作的动作停了下来,李沐赶忙开口问道。

    “回郡公爷。”仵作语气肯定的道:“我管此人牙口,肤色,发质,以及破开肚皮简单查看了一下胃部,应该是蒙古人或者女真人不假,老朽干这一行几十年了,什么样的尸体都瞧见过,定然是错不了的。”

    “此人可有随身物品?”李沐回头问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道。

    “只发现一块铜制腰牌。”那些兵丁知道事关重大,也赶紧掏出怀中的腰牌,小心翼翼的递到李沐的手里,结结巴巴的道:“小的看这牌子分量还挺重的,想也许值些银钱。。。”

    李沐挥挥手,示意没关系,随后端详了那腰牌几眼,不由得脸色微变:“斡鲁朵,此人居然是斡鲁朵。”

    “斡鲁朵。”一边的孔胤植也是大惊,跟着李沐走南闯北不少的他,知道斡鲁朵的意义。

    斡鲁朵,是蒙古黄金家族的护卫,像诸如察哈尔部的林丹汗这样的大汗之尊,才有资格配备自己的斡鲁朵,难道大明的朝廷之中,居然还隐藏着蒙古黄金家族的后代?!

    “这事儿严重了,得赶紧报锦衣卫查验。”李沐神色凝重的道:“以锦衣卫在京师的控制力,只要他们用心找,翻一个蒙古人出来,问题应该不大。”

    “报锦衣卫?”孔胤植有些迟疑的道:“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那可是阉党的铁杆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李沐摇摇头道:“事涉我炎黄定鼎神器,现在不是讨论这些门户之见的时候。蒙古人可不是善类,就算是崔应元是阉党分子,国家大义,他总该多少知道一些!”

第二百五十八章 水落石出(上)

    京师武器作坊事件堪称一石激起千层浪,魏忠贤先是上书自白,表示他绝无私铸火器之心,这位几乎算是文盲的司礼监内相,还是头一回上折子给皇上,看来在老魏头心中,武器作坊一案已经极为严重了,若不及时查出真相,他就很可能要为对方背黑锅。

    一直躲在宫中细心编制新的格物教材的天启皇帝突然收到了一堆为魏忠贤辩护的奏章,看得皇帝莫名其妙,赶紧找来魏忠贤,很是生气的问他又惹了什么祸了?

    魏忠贤这回是真的委屈,明明不是他干的事儿,却因为树大招风被人盯上了,搞得好像是自己犯的错一样。魏忠贤又是哭又是磕头的,跪在地上和皇帝好一顿解释,说那武器作坊不是自己所为,是有人想栽赃嫁祸自己云云。

    天启这个人,其实并不笨,相反的是,作为当代优秀的大明机械工程师,天启的智商非常高,只要细细一想,就能发现这作坊之事的蹊跷之处,故而也没有怪罪魏忠贤,而是给锦衣卫下了死命令。一个月之内,要是没有点头绪的话,别人不说,崔指挥使就别干了,趁早卷铺盖回家吧。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让人建起那么大一个武器作坊,锦衣卫居然毫无察觉,真是太丢锦衣卫历代先辈们的脸了。

    原本在六月底就要回太原上任的李沐,最后也被迫留了下来,这个隐藏在本方阵营中的钉子不拔掉,李沐在前线战场上寝食难安,谁也不想己方威力强大的火器突然出现在敌人的阵营中吧。

    所以,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崔大人,这两日忙得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整日里泡在锦衣卫衙门内查阅各种奏报,在魏忠贤和李沐双重压力之下,由不得崔应元不卖命的去查。

    相比起魏忠贤整日整夜的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李沐其实心中所虑更加焦急一些,陕西王二起义虽然在李沐的强势打击之下,几乎就已经被官军扑灭,但是因为洛鸢的事情,李沐被免去职务回京受审。陕西各省诸军没了李大公子的调遣,谁也不服谁,军队协调失度,各自为战,结果让王二找到了机会钻了个空子,死灰复燃,再度为祸起来。

    可以说,王二的起义,虽然没有最终推翻朝廷的统治,但是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大明朝彻底崩溃的开始。。。

    现在陕西这个烂摊子还没有解决,居然还有人在这里搞风搞雨的,想起这事儿李沐就一肚子邪火。

    “你们东海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李府的书房内,望着跪在地上的东海统领程云,李沐毫不客气的呵斥道:“一年几百万两银子,都拿去买什么了?吃喝嫖赌?!”

    李沐久居高位,官威其实等闲,那一声大喝,把程云吓得身体猛然一抖,而后赶紧伏地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标下一直在查,原本查着查着,总是会查到宫里去,一开始还以为是魏公公做的好事儿,后来才知道是被人刻意误导了。”

    “刻意误导?”李沐奇怪的道:“什么意思。”

    “这内鬼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屡次都把目标往魏公公的身上引,但是魏公公其实并不知情,锦衣卫这两天也是鸡飞狗跳的,好久没看到北镇抚司这么着急了。。。”程云恭声答道。

    “然后呢,你一次说完,给我留什么尾巴!”李沐冷冷的道。

    “诺,大人。。。宫里的事儿查不到,后来我就换了方向,转而去查袁崇焕。”程云说到这里,微微有些得意的道:“袁崇焕这人,虽然也算得上的心机深沉之辈,但是因为出镇辽东,天高皇帝远的,一副君命有所不受的样子,其实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袁崇焕。。。”李沐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道:“继续说下去。”

    “袁抚台天启四年出镇辽东这个事儿,其中蹊跷太大了。”程云说道:“当时的巡抚王化贞其实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却几乎毫无征兆的被朝廷免了职。”

    “对,我当初也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李沐赞同道:“王化贞这个人,无利不起早,当初因为他在辽东杀良冒功的事儿我还参了他一本,广宁之战后,建奴消停了不少,正是他这个巡抚做的惬意的时候,但是他却自己把这个官儿辞了,我是真的看不懂。”

    “大人,那是因为宫里有人给使劲了。”程云叹了一口气道:“拿下王化贞的圣旨,是皇上出的中旨,原本内阁是不准备接的。结果后来不知道哪个和当时的首揆叶阁老说,王化贞被您参过一次,怕不是辽事佳选,结果内阁出于对您的信任,就同意让王化贞走人了。”

    “所以这封中旨是魏忠贤发的?”李沐问道。

    程云轻轻摇头道:“标下一开始也以为是魏公公,但是王化贞,那可是阉党的人啊,魏公公好不容易把自己手下的人弄到辽东督抚的位置上,又干嘛换上一个不归他管的袁崇焕呢?这样做岂不是自断一臂?”

    “那是。。。皇上自己的主意?”李沐又假设道。

    “大人,这话。。。您信吗?”程云迟疑的道。

    李沐苦笑着摇摇头,天启皇帝对于国家大政,但凡和他研究那些机械工程原理没有关系,从来就不关心。对于辽事上诸位督抚的任命,天启还多次问过李沐的意见,总之这位老兄就是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下旨,反正别打扰他自己鼓捣那些小玩意儿就行。

    “那还能是谁?”李沐有些蒙了。

    “大人,这是属下的猜测,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因为事涉宫闱之密,属下确实是鞭长莫及。”程云压低了声音对李沐道:“咱皇上这么些年来,一直是个念旧的人儿,重情重义的紧,除了魏公公,大人您自己个儿,皇后娘娘以外,就只剩下一个人,既可以接近皇上拿出私藏图纸,又可以说服皇上给内阁下中旨任免官员。”

    “既可以接近皇上,又可以下中旨任免官员。。。”李沐沉声思忖着,开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忽然抬头望向已经有些暗下来的天空,脑中灵光一闪,惊讶的对程云道:“你是说,客印月?!”

第二百六十章 水落石出(下)

    客(这个字在姓里读qiě哦)氏,名客印月,原名客巴巴,生年不详,家世不详,河北定兴人,原为侯巴儿(侯二)之妻,入宫之前,客印月的身份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河北农妇。

    在等待客印月上门拜访的时间内,李沐又从卷袋中抽出了客印月的资料仔细查看了许久。李沐和客印月见面的次数也不算多,但是两人毕竟有过一次鱼水之欢,让李沐对这个女人的印象极为深刻。客印月生的绝色姿容,风韵绝代,这是毋庸置疑的,连魏忠贤都对她喜爱有加,不要说其他的正常男人了。

    但同时,这个客嬷嬷又有不俗的武艺,怎么看起来,都不应该仅仅是一个出身普通家庭的农妇,一个乡野农妇,长得漂亮是你自己事,但是学武艺是为了什么呢?

    比起天启皇帝和魏忠贤,客印月可不是不学无术之辈,这个女人似乎还颇有些机敏之才,天启皇帝从小就因为在皇家被边缘化,无论是皇族还是外廷都对他疏于教育,很多人都不看好他的父亲能继位,也就更没想到他的父亲好容易当上皇帝,结果一个月没到就一命呜呼了。。。也多亏了客印月懂些经史子集,文章大义,才避免了天启成为大明历史上唯一一个一字不识皇帝的结局。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读书识字可是非常高级的脱产活动,非家底殷实之家不可承担,客印月农妇出身,学识按理来说应该和地痞出身的魏忠贤半斤八两才对啊。

    “公子,贵客登门了。”李沐思绪纷乱着,冷不防被门外一声清灵的声音打断了。

    “伊宁啊,今晚的晚宴不用任何人服侍了,你让伙房把饭菜端上桌就行,我有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客人谈,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李沐温柔的对伊宁道。

    “是,公子。”伊宁对李沐的要求,肯定是绝无二话,当下点点头,就把周围的侍女一并带走了。

    李沐在自己的府邸中,虽然已经大婚了,但是定然还是有自己单辟的院子,李郡公为了省事儿,就给自己的院子起了个极其土鳖的名字,琪园,惹得其他家人好一阵嘲笑。

    现在已经是七月了,北京城的夏天也是有些闷热的,李沐穿着一身薄薄的麻衣长袍,头发也是随意的束了个书生髻,一副居家放松的打扮,起身站到房间的门口,望着不远处那一盏小小的灯火,缓缓的由远而近。

    客印月由侍女引着,穿着一身粉色缎面的宫装,看上去像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迈着碎步,踏着鹅卵石的小径,仪态万千的向琪园走来,也不知是天生的架子,还是后来入宫后,久在大内而练就的本领。

    侍女将她引到琪园的门廊前,雕花月门下,就行了礼离开了,客印月看到站在台上定定的望着她的李郡公,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今天的客印月,在装扮上算是下足了功夫,她知道李沐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子,所以特意化了那种男人通常都看不出来的裸妆,其实这种妆容要想画得好,功夫一点都不比浓妆来的简单,但是对待李大公子这类直男当有奇效。

    因为是盛夏,客印月又专门挑选了一件抹胸的长裙,内中下摆只到小腿,外面罩一件大的蚕丝罗裙,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很开放的装扮了。也就是客嬷嬷是有车一族,否则穿着这身在大街上走,估计会让人以为她是哪家青楼的头牌呢。

    客印月极尽心机,把每一处都装点到了极致,加上她本身天生丽质,身材绝佳,成熟的风情扑面而来,连李沐这样见惯了绝色的男子都心中暗赞一声难得尤物,这样的女人,若是真的能迷住某些有权势的男人,想必会非常恐怖吧。。。

    “参见奉圣夫人。”李沐远远的对客印月施礼道。

    “侯爷,这么久了,人家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唤一句印月,也不可以么。”客印月下唇轻咬,一副薄怒嗔怪的样子,让李沐心头一颤,不过这一次,李沐却一反常态的笑了笑,温声唤一下道:“印月,外面热,进屋说吧。”

    在大明帝国这个时代,诸如李沐这样的公侯之府,自然有特殊的“空调”,在房内的墙壁之中,通常建有内层和排水的管道,夏天时,从冰窖中取冰块置于壁内,就可以达到降温的功效。

    屋内的温度有些凉意,但是看气氛却颇有些特殊,油灯蜡烛都用了淡淡的青红色,连上菜的杯盘都是龙凤官窑的款,凳子上都细心的加了软墩儿。桌子中间立着一个圆罐冰桶,桶内用琉璃装着紫红色的酒液,温馨而充满暧昧。。。

    “这是什么?”兴许是房中只有客印月和李沐两个人,客印月也随意了一些,毕竟两人都有过亲密的肌肤之亲了,客印月总归还是觉得自己有些特权,便拿起那长管状的琉璃瓶问道:“什么好东西,用得这么金贵的容器?”

    琉璃,就是我们常见的玻璃。但是因为这个年代还没有成熟的,吹制玻璃器皿的方法,而琉璃却又因为加热温度高,成型难度大,成品很易碎等特点,使得完品率极差,现在北京城内赫赫有名的琉璃厂文化街,就是因为明清时代在此建有大规模的琉璃作坊而得名。

    也正因为如此,成型完好,品相优秀,尺寸较大的的琉璃器价格奇高,非富贵人家而难以想象,像李沐所用这个长有二尺多的琉璃瓶,说是价比黄金也不为过。

    “这是西疆亦力把里进贡来的葡萄酒。”李沐微笑道:“皇上曾经赏过我一些,我没舍得喝,找个好容器装了,正好拿来款待佳人。”

    (亦力把里就是东察合台汗国的首都,主要领土是今天的新疆伊犁和吐鲁番地区,彼时是有明军驻扎,但受到明朝政府承认的藩属国。)

    对于久在宫中的客印月来说,御酒当然是不稀奇的,各地番邦属国进贡来的各色好酒美食也享用过不少,却唯独那一句佳人挠到了客印月的痒处,娇笑一声微嗔道:“尽知道说些好听的哄人家,听说沐郎娶了两位如花似玉,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起先我还有些奇怪来着,现在看来啊,你这张小嘴,抹了蜜一样甜,不讨女人欢喜才有鬼哩。”

    李沐呵呵一笑,也没有接客印月的茬儿,主动来到客印月的身后,轻轻把她的凳子拉开,伸手延客道:“印月请安坐。”

    这在后世,也许是绅士们的基本礼节素养,但是在这个时代的大明,确实让客印月感到受宠若惊,毕竟李沐本身就是朝廷一品的平章军国重事,太原郡公。从身份上来说,就算不能对客印月呼来喝去,但是硬要拿捏一番,客印月也不能说他什么。

    男权社会制度下,李沐用一些在他的观念中理所应当的小动作,很快的博取了客印月的好感。在两人享受晚餐的时候,李大公子干脆把绅士的风度发挥到极致,给客印月倒酒,用小餐刀帮她切好各种精心烹制的肉排,一向从来没有被真正的男人细心关怀体贴过的客印月,居然不由自主的慌乱起来。

    紧张,不知所措,却又充满了满足和幸福。嫁给这样的男人,一定会很开心吧。客印月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把自己吓了一跳,不由得赶紧喝了一口眼前的红酒掩饰尴尬。

    一顿饭吃完,客印月已经有了四五分醉意,有些难以控制的站起身来,贴到李沐的身边,弯下腰在他的耳边停下,很有些迷离的,充满诱惑的对李沐道:“沐郎若是想要奴家的身子,又何必如此关心倍至,只要说一声,奴家还不是任由郎君驰骋。”

第二百六十二章 凡人

    客印月突然玩笑般的表白,说得李沐心神一颤。

    有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说喜欢他,李沐作为男人的自尊心无疑受到了极大的满足,但是客印月说出来,却让李沐深感厌弃。如果说妓子也有爱情,李沐尚能接受的话,那像客印月这样心如蛇蝎,在皇宫内呼风唤雨,残害后宫的女人也有爱情的话,未免也太低估爱情的含金量了。

    因为两人都已经把话说开了,李沐也就不硬充面子的喊她嬷嬷,而是冷笑的直言道:“实话告诉你,你说的话,除了有关于蒙古的那些信息,是我早就怀疑的部分外,其余的我一概不信。”

    “咯咯。”见李沐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客印月却笑得更欢了,轻轻按压之下,凑近了李沐的耳朵边,吐气如兰的诱惑道:“要不郎君再来一次,看看奴家所说是真是假?”

    这个。。。骚*货!李沐心里暗骂一句,转而冷漠的送客道:“天色已晚了,夫人还是先回去吧。”其实李沐刚一开始知道客印月是蒙古人之后,是不想再放她回到皇帝的身边了,但是后来转而一想,在大明成熟的内阁政治体系下,皇帝有没有事儿,其实国家都照常运转。当初泰昌皇帝当了一个月皇帝就一命呜呼,朝廷不也没有出什么大问题么。

    自己留下客印月,肯定会引来宫里的追究,李沐光明正大的向司礼监递了请帖,结果一顿饭把奉圣夫人吃失了踪的话,那还了得?

    李沐多亏是娶得几位美人都是绝色妖娆,否则还真难以在客印月的温柔乡里把持得住,他尽力紧绷着脸,端起茶碗缀了一口,慢悠悠的摇头道:“客印月,我今天放你回去,是因为我是正经和司礼监递了帖子,全城的高官大人们都知道你今儿晚上上我家吃了顿饭,但是日后里,没人知道的时候,要是你再敢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搞什么小动作,别怪我动手送你一程!我李沐自辽东任职经略以来,过手的人命不下十万之数,你的命,也不过是我手中一个不起眼的数字而已!”

    “你。。。”客印月勾引不成,显然有些恼羞成怒,李沐当初能带着十万大军去沈阳迎娶若菡,可见并不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男人,却唯独对自己不假辞色,应当是戒心极重的体现。

    客印月见李沐态度冷漠,知道多说无益,也很快调整了心态,嫣然一笑道:“那奴家就先回去了,李大人不日即将回返太原,还望一路平安。”随后客印月双手交叠,向李沐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窈窕的身姿一转,卷起一股香风便离开了。

    客印月走后,李沐的眉头却微促了起来,这个客印月的身份现在还没有声张,有没有加以利用的可能呢?河套地区现有的主要力量,就是漠西蒙古的瓦剌部,客印月身为三娘子的女儿,应该是瓦剌部中有一定地位的公主才是。

    “你睡了吗?”兴许是知道李沐会客结束了,门外传来洛鸢的声音,李沐站起身来为她开了门,温柔的笑道:“原来是洛姑娘啊。”

    虽然洛鸢和李沐已有夫妻之实,但是现在尚无夫妻之名,就算是纳妾,也多少会有个仪式,不过洛鸢是个清冷性子,所以李沐有时候会刻意的逗逗她,然后看着清冷的洛姑娘一副轻怨薄怒的样子,并长时间以此为乐。

    “你又取笑我是不是。”洛鸢这个傲娇的小性子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了,看到李沐戏谑的样子,也没有寻常女儿家的羞恼,而是淡淡的道一句:“要是不欢迎,我就去睡了。”

    “哎哎哎,别别别。”李沐身上一身的邪火,正愁害怕打扰几位娇妻的休息,这回有一个送上门来了,岂能轻易放她走,赶忙拉住洛鸢的一只柔夷,轻轻带到身边,讨好的笑道:“鸢儿,好鸢儿,这么晚了,你还往哪儿去啊。”

    “我都落到你的手里了,还能往哪去。”洛鸢浅笑道,转而环顾四周,看满眼都是杯盘狼藉,有些惊讶的问:“你请人吃饭,怎么把屋子里吃的像战场一样?”

    这也就是洛鸢不知道李沐晚上请的是谁,否则非得当面发飙不可,饶是李沐从来在自家老婆面前混不要脸,这回也难得脸红了一下,支支吾吾的道:“喝多了嘛,我这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混事儿,清醒过来之后就已经是这样了。”

    洛鸢无奈的叹一口气,也不疑有他道:“你这儿都乱成这样子,还怎么睡啊,今晚上你。。。你宿我房里吧,我叫家里人来打扫一下。”洛鸢这话,几乎就是明显的暗示了,让李沐顿时激动不已,像拨浪鼓一样猛点头道:“可以可以,我也是这么想的。”

    洛鸢看着李沐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很是难得的低下了头,露出一丝凉风不胜的娇羞,看得李郡公食指大动,赶忙牵起洛鸢的小手,顺着琪园的鹅卵石小径,就径直往洛鸢的屋子走去。

    行至琪园屋口的垂花门下,李沐忽然开始在身上摸索起来,惹得洛鸢好一阵疑惑,以为李沐过饮烈酒导致胃部不适,想要呕吐来着,赶紧扶住他,往一边的花坛靠。谁知李沐伸手摆了摆,从怀中掏出一个亮晶晶的小玩意儿,递给洛鸢道:“这是从泰西国泊来的戒指,这上面的小石头,是一块精雕细琢的钻石,我给了若菡一枚,大婚的时候,又给了妍儿一枚,这最后一枚,就是留给你的。”李沐轻轻的抱住洛鸢有些愣怔的娇躯,感受怀中佳人真实的温度,轻轻的对洛鸢道:“我李沐一介凡人,却有你们这些好姑娘陪在身边,何其幸也。我承认,是我贪心了一些,无论是你们当中的哪一个,我都无法鼓足勇气放手,只好恬不知耻的一起娶回家。纵然我在朝廷,在皇上眼里,许是什么料事如神的神将,在你们的身边,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想保护你们的丈夫和男人。我不能保证一定能绝对公平,面面俱到,但是我保证,鸢儿,我爱你,不会比爱任何人少。”

    洛鸢靠在李沐的怀中,因为身量很高,可以很自然的反手搂住他宽厚的腰,清灵动听的道:“相公,鸢儿觉得,真的好幸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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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侯爵介绍:
大明末年,朝堂党同伐异,一片混乱。国家风雨飘摇,四面楚歌。
李沐不过一介白身,姻缘巧合之下,有幸成为宁远伯李成梁的世孙,靠着祖上爵位混军功,居然已经官居一品,世袭侯爵了。
可是匹夫之勇,何足道哉,我要改变民族气数,必须操文武大权与一身,武官,我做得,那文官,自然也做得。
晚明图景,精彩绝伦,既有皇权阉党,亦有秦淮八艳。既乱世烽火,又风流如画。
历史,是记在书本上的烟火。风云际会间,总有一个人,轻轻撞了一下它。
从此,换了人间。。。一品侯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侯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侯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