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王二起义
天启六年二月十四日,陕西白水县内。
今年的冬天,依旧冷得有些邪性。陕西大旱两年有余,朝廷竟全无赈灾抚民之意不说,竟然还多次加派赋税,据说有的县城,还嚷嚷着要征提前征收明年的秋稅!现在陕北的老百姓,连野菜都没得吃,冻死饿死的不计其数,白水,澄城几个县,为了给死者做棺材,连山上的树都伐光了!到后来,有些家人死绝的人冻死了也没有谁管了,便用帘子裹一裹往雪地里一扔了事,民生艰难至此,哪还有能力交纳秋稅?
而在此时,白水县的一处乡村古宅前,白水县首富,一位许姓的乡绅正带着家丁,器宇轩昂的站在门口,这位许乡绅是举人出身,苦等了好多年才混了一个韩城县丞的职位。时间久了,油水也捞够了,干脆就辞官回乡安心做个富家翁。而乡民王二和种光道正是许乡绅家的佃户。
“许老爷,您是读书人,今年的年成您是知道的。”王二扯着粗豪的嗓音开口道:“陕西今年大旱,冷得都出了鬼,地里种子粮都吃完了,朝廷不管不问的,我们实在是没有钱再交租子了。”
“是啊,老爷,乡亲们真的是难,恳请您也稍稍体谅一下。”种光道附和着王二说。
“没粮食吃?我看你们一个个的精气神儿好着呢!哪里像是没粮食吃的样子?就算是没粮食了,你们趁着开春去山野里打些野味草药什么的,换成银子缴纳租税也行,活路多得是,居然还想骗我?门都没有!”许乡绅寸步不让的道,颇有几分晋惠帝问民为何不食肉粥的意思。
“老爷,哪还有野味了啊。”王二苦笑道:“陕西大旱三年,别说野味草药,树皮都给拔了个干净,前些日子澄城那边的饥民来白水扒树皮,还和咱白水县的人打了一架,打死打伤十好几个人,要是有野味儿,我们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怎么赚租子,那是你们自己个儿的事。”许乡绅对着场下数百名佃户吼道:“我给地给你们种,总不能一年到头连个米粒儿都没见着!就是拿着女儿去县城里的窑子卖,也得把这租子给我凑齐喽!”
其实大明的地主已经不像前朝时盘剥那么严重了,很多时候对佃户的态度还是很好的,但是由于陕西一带实在是灾荒严重,朝廷也明确不会减免任何赋税,加上官府层层盘剥之下,地主们也只好把压力转嫁到自家的佃户身上去。
王二的身后,一身男装打扮的洛鸢冷冷的看着台阶上不可一世的许乡绅,洛鸢身量很高,扮成男子也丝毫不显突兀,谁也没有注意到王二背后这个看上去俊美的有些过分的小伙子。
洛鸢看了看佃户们的反应,又转而悄声对王二道:“不行,火候还不够。”
王二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进而又道:“老爷,年节已经艰难至此,真的不愿意给乡亲们一条活路?”
“王二,你休要在这危言耸听,妖言惑众!”许乡绅一步不让,继续紧逼道:“还是那句话,三月之前,去年的秋稅必须给我补齐,这是朝廷的意思,是圣上的意思!”
王二听闻许乡绅此语,知道说服他回心转意是不可能了,不过对于王二来说,许乡绅是否回心转意并非是他所关心的主要问题。他的目的,就是让这些与他同来的佃户们放下侥幸心理,知道劝说主家减租已经绝无可能,彻底绝了很多人还想着主家能够放他们一马的小心思。
沉默半晌,王二也不再看许乡绅那梗直了脖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转过身面对数百唉声叹气的佃户道:“怎么办?”
“王大哥,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种光道知道时机来了,很是激动的回道。
“是啊,王大哥,你说我们要怎么做?”洛鸢知道这个时候老百姓的信心已经跌到了谷底,正是所有人最绝望而无助的时候,只要把握乡民们的心理缺口,决堤之势,便就在眼前了!
“乡亲们,退,必然已经是死路一条。”王二低沉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悲愤道:“朝廷不仁,强绅不义,竟然连一丝活命的机会都不给我们了!陕西饥荒至此,我们就算是拿命去换,但是今年的秋稅呢,明年的秋稅呢?要是老天爷不作美,我们还怎么去填补之后的缺口?!”
王二此言一出,低下的佃户们纷纷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现在看来,这确实是个十死无生的局面,无论如何拆借,恐怕都改变不了现在的局面了。
“那就杀了那姓许的,拿他家的粮活命!”此时,早就听从洛鸢安排,隐藏在人群中的白莲大将徐鸿儒喊出了这局最要命的话。
“对,杀了姓许的,拿粮活命!”“杀了姓许的!”“杀了他!杀了他!”
一石激起千层浪,佃户们纷纷开始吼叫起来,反正在这么耗下去也是个死,不如杀了那乡绅,拿了他家的粮食,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你们这些刁民,要干什么?!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这是造反!是株连九族的!”许乡绅看乡民鼓噪起来,自己也感到有些害怕了,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几步喊叫道。
“砰,什么株连九族!”种光道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怒气横生道:“再这样下去,哪一族都TM饿死,冻死,活活被你们这些畜生欺负死了!”
全场群情激奋,大势已成,洛鸢才在王二身后低声道:“动手吧。”
“杀啊!抢粮食!”王二听闻此话,立刻拿起一把长杆锄头,铁塔一般的身子冲在最前面,种光道也大喊着手持兵刃紧随其后,早就被鼓动得跃跃欲试的佃户们抄起各种农具冲了上去。许乡绅就算是举人出身,在白水县身为首富,但是家里也不过就是那几十个护院家丁,毕竟在这个全省大旱的时侯,陕西各县几乎全面歉收,养人也是一比不小的开支,粮食有限,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虽然许乡绅家的护院也尽心抵抗了,但是佃户人数数倍于彼,很快就被淹没了。大批饥民冲进了许乡绅的宅子里,见人就砍,见物便拿,一大群人直奔粮仓而去。
从许乡绅家出来,王二将许府内的兵器分发给周围的百姓,为了防止周围被他人认出招致祸事,所有人都用墨汁涂面,然后回身高呼道:“谁敢杀知县?”众人齐声应道:“我敢杀!我敢杀!”连呼三次,众皆同厉声。
天启六年,陕西白水县乡民王二,种光道在白水县插旗起义,杀白水县令周林书,转而攻澄城,杀澄城县令张斗耀。开仓济民,声势越发浩大。
(王二起义历史上发生在天启七年,是明末第一次由完全农民主导的起义,因为是明末风起云涌的农民起义的开端,所以在历史上甚为著名。)
第二百二十九章 河套攻略
大婚之后,李沐就要开始准备回太原继续履行御守边墙的职责了。现在蒙古察哈尔部北遁,漠南蒙古只余内喀尔喀、土默特、鄂尔多斯三部尚有战力,漠西地区的瓦剌部,从武宗皇帝以来屡遭大战,现在已经渐渐没落,只要不是举倾国之力来犯,基本不足为虑。
河套这个地方,非常具有传奇色彩,俗话说“黄河百害,唯利一套”,河套地区是牧草丰美的土地,出产大量马匹,良马众多。在这个交通除了靠腿就是靠马的时代,优良的马匹不仅有利于广泛的经济交往,也便于组建强大的精锐骑兵。
但是河套平原虽有肥美牧草,而对于古中国这种传统的农耕文明来说却并非良选,盖因此处降水量极为稀少,即便不再干旱时节一年依旧少雨多风,粮食种植几无可能,农耕文明无法立足,所以历代中原王朝对于河套地区真是感情复杂,丢了又舍不得,占领又待不久。
“云琪,河套的问题,大明不是没有讨论过。”在李沐的书房里,孔胤植有些担忧的道:“三边总督曾子重殷鉴不远,这可是个大雷区啊。”
曾铣,是嘉靖年间的三边总督,嘉靖二十五年,朝廷调曾铣为兵部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务,此人在应对边事上能力非凡,以数千明军拒俺答汗十万大军于关外,数次上疏收复河套,建议不拘一格选拔将领,引黄河水渠防止旱涝。当时嘉靖皇帝修玄中毒还未深,尚有重振国威,兼济天下的雄心壮志,故而批准了曾铣的奏疏,连罢延绥、陕西、宁夏三位反对收复河套的巡抚,并且给了他二十万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年春天,曾铣更是大力修筑边墙,出兵河套,拒俺答求和。六月,调集各路总兵围歼,俺答被迫移营过河。八月,曾铣再上《重论复河套疏》说:“中国不患无兵,而患不练兵。复套之费,不过宣(府)大(同)一年之费。敌之所以侵轶无忌者,为其视中原之无人也。”中国不怕没有足够的兵员,而是害怕没有训练过的精锐,收复河套的费用,不过是宣大两镇一年的支出,而敌人之所以敢横行无忌的侵略我们,不就是以为我中原无人可用吗?
但是收复河套,引黄河水而防旱涝,哪一项都是耗资巨大的超级工程,本身不可急于求成,结果嘉靖皇帝满心期盼的等了两年,却发现进展似乎平平,便对曾铣的计划产生了怀疑。
时内阁大学士严嵩见帝害怕“土木之变”重演,发动言官上疏说收复河套会“轻启边衅”,并勾通了时任陕西总兵仇鸾,诬告曾铣掩败不报,克扣军饷,贿赂首辅大臣夏言。嘉靖皇帝一是被严嵩所误,二是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台阶,随后先罢免首辅大臣夏言,命廷臣议曾铣之罪。吏部、礼部、都御史等上奏罪不可免。
嘉靖二十七年一月,夏言、曾铣入狱,六月,三法司以结交近侍为由,按律论斩,妻与子流放二千里。此后,已经被罢官的首辅夏言随后也被严嵩诬告而论斩。
这是大明历史上第一位被斩首的首辅大臣,也标志着凝聚了无数仁人志士数十年心血的复套计划,正式破产。
“当年曾总督虽然不幸遭难,但是曾子重说的不错,河套之重,乃九边平靖之本,这个地方,出则略宣、大、三关,以威震畿辅;入则侵延、宁、甘、固,以扰乱关中。深山大川,形势有利于敌而不利于我,若不能用为我大明所有,则九边防线永远处于被动防御的状态上,到时候久守必失,沿线关隘无数,处处烽火,我们拖也被拖死了!”李沐神色凝重的道。
“我是可以上奏支持你的行动,压住文官的声音也不难,何况你的座师还是当朝首揆。”孔胤植见李沐坚持,也就转而开始思考复套的可行性了:“只是这个过程,万难艰险,你真想好了要怎么做吗?”
“曾子重早在当年,就已经提出了切实可行的计划。”李沐淡淡的笑道:“我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引黄河水至定边,再从定边营,到黄甫川一千五百里,修筑一段边墙防御敌寇,已新河加边墙为界,防住蒙古骑兵不成问题。说到底,并不是曾总督的计划有问题,一是世宗皇帝受奸人蒙蔽,二来世宗爷自己也没有坚定信心罢了。”
“还有一点,当初国家财政艰难,要想承担如此可怕的修筑边墙的靡费实在是太过于乐观了。”孔胤植叹了一口气道:“说到底,还是国库没钱。”
“嘿嘿,对寰(孔胤植字对寰,号懋甲),国库没钱这个可一时半会改不了。”李沐突然显得有些奇怪,像是有些欣慰般的拍了拍孔胤植的肩膀:“你说对了,这一切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国库要有钱。”
其实国库怎么样才能有钱,早在万历年间,首辅大臣张居正力推一条鞭法改革的时候,所有人就已经知道了。无非是按照田亩数量而非人头数量向大地主课以重税,同时改变白养大明数百万无能的宗室集团的现状。但是这两样,也从张居正身上得以证明,一个都轻易动不得,否则就算位居首辅,也怕是开棺戮尸的下场。
(其实明朝养宗室,和清代养旗人都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同是花费巨资养着大批毫无用处的国家囊虫,明代宗室的数量之多,危害之大,可能比起旗人制度犹有胜之。)
正当李沐和孔胤植在认真商讨着河套作战计划时,门外传来伊宁清纯动人的声音:“公子,孔先生,前厅有客来访,很急的样子。”
李沐道一声知道了,便和孔胤植来到了李府前厅,却看见的是前几天才来参加自己婚礼的翰林学士张溥正焦急的在厅内转着圈。
“乾度,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李沐看着张溥一副热锅上的蚂蚁的样子,不由得疑惑的出声问道。
“云琪,懋甲公。”张溥语气急切的道:“首揆召在京各部堂官和北疆诸镇督抚赴宫城议事,陕西出事儿了!”
第二百三十章 如何救你
乾清宫内,朝中数得上号的高官几乎都已经齐聚一堂,但是大家都只是坐在锦墩上沉默着,似乎在等待什么重要人物到场。
天启皇帝虽说在制造火器上才能非凡,但是真正在治国理政上不愧为大明历史上最没用的皇帝之一,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在乾清宫内绕着御案打转,让不少原本就心下烦躁的大臣不觉有些头晕,但是对方是皇帝,你也不能说他什么。
“首揆,这一次肯定也没事的是吧,肯定没事的对吧。”天启急的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抓着首辅刘一燝的手不住的询问道,刘阁老其实心中也没底,但是毕竟经历过风浪,比天启要冷静的多,颇为稳重的点头道:“没事的陛下,等李郡公来了,拿出个条陈来就好了。”
而相比起天启皇帝的一副世界末日的慌乱模样,当今圣上的弟弟,现在还是信王的崇祯朱由检却显得要镇定的多,他主动走上前去,拍了拍天启的肩膀道:“皇兄莫急,李郡公征战多年,十万建奴铁骑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些许乱民不算什么。”
“陛下,太原郡公李沐,衍圣公孔胤植宫门外求见。”这边刚说着,秉笔大太监王体乾就进来通报道,天启皇帝转而几乎从丹陛上跳了下来,立马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急声道:“快宣,快宣!”
看着天启急切的样子,一边肃立的魏忠贤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皇上对李沐的信任和倚重,现在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的位置。
随着李沐地位的水涨船高,与李沐同年的甲子科进士也开始纷纷在朝中出仕要职,很多人开始进入六部担当重要职位,其中尤其以刘一燝掌握的比较好的吏部,礼部,鸿胪寺,大理寺,翰林院居多。在加上李沐本身就是勋贵集团的一员,还天然就有朝中几位世袭国公爷撑腰,魏国公徐弘基甚至从南京不远千里来京师参加他的婚礼,可见李沐的地位之高,声望之隆。
虽然现在他的势力还不能和自己抗衡,但是假以时日,现在年方二十六岁的李沐,谁也不知道他会强大到什么地步。
魏忠贤心里转过多少念头一时难以细说,李沐和孔胤植就已经双双联袂出现在乾清宫里,顿时齐齐向皇上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二位爱卿快请起。”天启看到着一身一品武官麒麟服的李沐,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心里的焦躁竟一下子平息了许多,似乎李沐一直以来未尝一败的全胜战绩,确实让焦躁不安的天启皇帝深感安心。
李沐站起身来,环顾一周,自大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在京的各位高官,虽然李沐对于他们的名字多有耳闻,但是具体谁是谁,还是真对不上号。
现在的内阁阁臣,除了首辅中极殿大学士刘一燝外,还有次辅建极殿大学士顾秉谦,文华殿大学士黄立极,武英殿大学士施鳯来,文渊阁大学士冯铨,除了首辅以外,其余都是阉党众人,内阁之中,刘一燝已经逐渐独木难支了。
知道李沐对在场官员不熟悉,刘一燝主动为他介绍了起来,算是认识了一下之后,李沐才缓缓坐下,第一个站起来的,是刑部尚书冯嘉会,原本民乱的事情不归他该管,他也就是来投票凑个数的,但是因为冯嘉会是前任宣大总督,现在又是阉党重要的成员之一,故而让他第一个发话,明显有想压过李沐一头的意思。
“陛下,诸位同僚,陕西巡抚急报,白水乡民王二、种光道二人,二月十四日于白水县插旗造反,十五日白水县令周林书殉国,随后杀澄城县令张斗耀,陕西各府诸多乱民随其造反,韩城、蒲城、宜君、洛川诸县相继失陷,官军数次合围均遭致大败,遂向朝廷求援。”冯嘉会其实就是个传声筒,说完这段之后也就老实坐下了。
听到起义军的首领名叫王二,李沐的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王二起义在大明历史上大名鼎鼎,从王二起义之后,大明朝廷逐渐为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疲于奔命,国家政权开始从内部逐渐瓦解。
“诸位,现在情况情况已经很清楚了。”次辅顾秉谦偷偷瞄了一眼魏忠贤的表情,这才清了清嗓子道:“据说这次起义,还有原山东白莲叛贼参与其中,包括原来在山东纠集叛军造反的徐鸿儒,以及自封白莲圣女而蛊惑百姓的妖女洛鸢都在其列。”
什么?李沐听到顾秉谦的话,心上狠狠的一颤,洛鸢?这个丫头跑到陕西去了李沐是知道的,他还让东海全力搜索洛鸢的下落,但是因为东海在西北的情报网尚在草创,实在没有能力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洛鸢一个人,结果她倒好,这一次直接跟着王二来了一次狠的,还嫌自己上一次捅的篓子不够大吗?
“李大人。”赵南星被罢官回家后,新任吏部尚书王绍徽沉声对李沐道:“皇上信任你,让你总制七镇,这个事情,还是要咱大明的李战神出马才行啊。”
虽然在场的官员不是都赞同王绍徽的说话方式,不过有一点确实是大家的共识,此次陕西民乱,本身就是李大公子该管的范围之内,你不去还有谁去?
“李大人,你还有什么要求吗?”文华殿大学士黄立极微笑着问李沐道:“只要李大人有什么需要内阁配合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
黄立极这看上去是向李沐示好,实则是暗中想在天启的心里埋钉子,你看,现在连内阁都要听李沐的配合,难道还不够引起圣上警醒吗?
要说警醒,暂时还真没有。。。天启这种机械学家出身的皇帝,性格颇有些后世暖系理工男的味道,知道绝没有不让马儿吃草还要让马儿跑的道理,对于黄立极的话,反而充满了赞同:“是啊,爱卿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内阁六部各位爱卿肯定会帮你解决的,若是他们不行,朕也会帮你的。”
李沐沉思片刻,还是有些迟疑的开口道:“陛下,若是微臣有能力招安这股反贼,可否施安抚之计呢?”
“李郡公,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李沐此话一出,魏忠贤当即阴测测的道:“李郡公自辽东以来,几乎战无不胜,此次陕西民乱,到现在为止不过数千乱贼规模,比起李郡公之前所历战阵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何故反而毫无信心,轻言招安呢?”
“是啊,李大人。”魏忠贤一说话,阉党众人纷纷附和,次辅顾秉谦也跟着出言道:“这些刁民乱匪,既无治世之才,又无杀敌之力,为祸乡里,无恶不作,尤其是白莲叛贼徐鸿儒,洛鸢等人,归而复叛,不思悔改,死不足惜。这样的人,招安之后,李大人又怎么保证他们不会再叛?”
满朝高官,几乎全是阉党众人,纷纷附和之下,李沐势单力薄,难以开口,只好闷声闷气道:“那好,陛下,微臣唯有一请,请微臣带太原和大同两镇晋兵入陕剿匪,陕西诸军,也暂归微臣节制。三月之内,必平定陕西民乱!”
“好!”天启皇帝不怕李沐提要求,只看中他那句三月之内平定叛乱,于是把李沐的要求全部应下不说,还赐给他三十万两劳军之资,对于李沐的平叛之战信心满满。
交代了平叛事宜之后,乾清宫里的气氛骤然轻松了不少,天启甚至还热情的留下诸位大学士和各部堂官用御膳,唯有太原郡公李沐站起身来,站在大殿的金龙双扇琉璃门前,望着北方有些阴沉的天空,怔怔的出神。
“你现在已经是帝国通缉的要犯,大明朝廷的死敌,洛鸢,这一次,我该如何救你?”
第二百三十一章 众议皆否
“不行,绝对不行,云琪,交接反贼,这个罪名可不是开玩笑的。”在李府内部的小型内部会议上,对于李沐想着招安义军的论调,几乎上来就引起了一片反对之声。像熊成这种性子急一些的,更是直言不讳的直斥道:“李云琪,你这不是任性,简直就是找死!魏忠贤天天盯着你,生怕找不到你李郡公拥兵自重的把柄,你倒好,自己把把柄送到人家手边去了!”
“伯功兄,你先别急。”衍圣公孔胤植伸手朝熊成的方向按了按,示意对方先冷静一些,然后又转身对一脸阴沉,沉默不语的李沐道:“云琪,这个时候,你刚刚晋升郡公,一场大婚,又引起天下震动。风头正盛,却是你最易遭人嫉恨的时候,洛姑娘的事情,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但是你此次前往平叛,绝不可和叛军谈判,这要是让阉党抓住了,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那我就把那帮反贼和他们交接过的乱民百姓全部杀光,一个不留!你们知道我做的出来。”李沐眼里杀气腾腾,阴狠无比的道。
“云琪,这不是你啊。”孔胤植微微摇头道:“民生艰苦,你这样未免太过于自私了,普通百姓何罪之有?”
“孔对寰,你现在装什么圣人?!”李沐心下勃然,站起身来一声怒吼道:“央央天下,谁人不自私?魏忠贤不自私?你孔家不自私?芸芸众生,为何独独要我做圣人?!”
“李云琪,你是不是疯了?”见李沐越说越不像话,熊成也忍不住吼道:“对寰也是为你好!你知道你这么做,日后万一走漏了风声,哪怕留下一个活口,那就是株连九族的下场!三法司审都不用审,直接押到刑场一刀下去,你还能救得了谁?!”
“我命有何惜?”李沐针锋相对的回击道:“若不是她一力救我,我在就死在山东了,连若菡也难逃毒手,我就当把命还给她又能如何?”
“但是你还有妻子,还有母亲,还有朋友,还无数的门生,同年,师长,你真的要把他们一起害死吗?到时候魏忠贤若是执意牵连,怕是朝中大臣,要被他清洗掉一半去。”孔胤植沉声道。
“我看谁敢?!”李沐大手一样,如一只发狂的狮子一般高喊道:“他当我七镇几十万大军吃素的?!”
李沐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孔胤植一双握笔书生的手紧张的绞在一起,过了一小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云琪,此话出了这个门,我们就当没听过。”
“对寰,这话我既然敢说,便自有所依仗。”李沐冷冷的声音在大堂里回响着:“如果那些人率先不守规矩的话,就怪不得我采取一些特殊手段了。”
“你是说?你和洛姑娘的事,魏忠贤很可能已经知道了?”孔胤植很有些吃惊的道。对于洛鸢,孔胤植并不陌生,当时在曲阜,是洛鸢和李沐一起劫持了他,这才逃出了叛军的领地。洛鸢此女,很是个有主见的人,不失为英雄良配,但奈何身份太过于敏感,身为朝廷重臣的李沐,实在是沾染不得。
“他知道也不稀奇。”李沐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无边的恨意道:“白莲教的造反,本身就有边军掺杂其中,是一个多方联手制造的大阴谋,根本不是徐鸿儒一个志大才疏的庸才可以开辟的出的局面,否则就凭徐鸿儒手上那些乌合之众,当初还能差点干掉我一万多锦州军?痴人说梦!”政治斗争,要是真的因为实力不济,以致功败垂成,罢官回家,李沐也就认了。但是采用这样的方式,以李沐心爱的姑娘威胁他不说,甚至置国家民族利益于不顾,暗中支持邪教集团和朝鲜势力,绞杀大明边防的官军。这样的政治集团,多存在一天,都是整个帝国的最大隐患。
“公子,程统领求见。”李沐的话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了三跃的声音,房内的熊成和孔胤植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担忧。
“让他进来。”李沐声音冷然,好像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却让了解他的两位好友心里更是没底。这种极度冷静而残忍的状态,是李沐在战场上面对强大敌军的常态,但是在这种时候显示出这样的状态,确实算是非常罕见了。
“标下参见大人。”程云是李沐的秘密心腹,这件事情,只有李沐本人,熊成,孔胤植和三跃几个人知道,甚至连李府的两位夫人都毫不知情,在李沐提供强大的资金支持下,东海和复社一明一暗,相互配合,现在势力已经逐渐遍及天下。复社收拢天下举子,掌控大势舆论,东海则负责招揽贩夫走卒,调动市井风向。这两个组织,都是海面下的冰山,现在尚未引起朝廷的注目,所以李沐自然还是以低调为先。
“怎么样,有结果吗?”孔胤植和熊成是朋友,李沐自然说话要客气一些,程云是属下,李大公子也就毫不客气的开门见山的问道。
“大人,找到了,洛姑娘和徐鸿儒,以白莲教徒为骨干,集结了三千多乱兵饥民,在洛川组建了新的白莲军,徐鸿儒又把他那个中兴福烈帝的名头拿了出来,结果引起了陕西镇的恐慌,现在陕西巡抚曹允桢正集中两万大军攻洛川,洛川估计是难守得住了。”程云老老实实的汇报道。
“蠢材,这个徐鸿儒真是蠢材。”李沐气愤难忍的道:“TMD,这种傻子怎么会想起来干造反这么费脑子的活动?王二那边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弄出个中兴福烈帝的名号,真是逼着陕西巡抚抓着他一个人往死里打。”
“这么看来,曹允桢应该也是接到朝廷的旨意了。”孔胤植还是波澜不惊的出言道:“他数次合围叛军失败,要是再不拿出点说得过去的战绩,估计下场会很难看。”
“我才不关心曹允桢的下场!”李沐毫不犹豫的道:“程云,无论你用什么办法都可以,我会指示陕西和山西两省的复社和各镇军兵配合你,你找个官面上的人去和他们接触就行,反正原则只有一个,在我到达洛川之前,不能让陕西的军队把洛川拿下来!”
“诺,大人。”程云接令而去。
“熊成。”
“干嘛?”
“我现在是用七镇总制的身份和你说话!”李沐瞪了熊成一眼。
“末将在。。。”熊成没好气的回道。
“你马上召集北云兵出发,你们是骑兵,速度快,机动性好,我要你们以最短的时间抵达洛川,接管洛川城下攻城的陕西官军指挥权。”李沐下令之后,转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让大同巡抚孙传庭带大同驻军和延绥总兵张兆如入陕作战,给我截住这些叛军往山西和宁夏流窜的道路。另外,让陕西巡抚曹允桢带兵会西安,你告诉他,只要西安不失,我李沐保他没事,丢了西安,他就直接自裁谢罪吧!”
“诺。”
第二百三十二章 计将安出
在郡公府的后院之中,李沐脱下一身外袍,很是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刚刚坐到书案前,就看明露郡主李妍儿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望着他,似乎有些踟蹰要不要进来。
“妍儿,在那儿站着干什么?进来啊。”李沐看李妍儿活像个偷奶酪的小仓鼠,不由得心下好笑,主动招呼她道。
妍儿迈着莲步来到李沐跟前儿,今天的明露郡主由于没有出门,一直待在家中,身上就是一件浅蓝色的薄纱汉装,几只锦鲤绣在胸前饱满之处,看得李沐食指大动。“今日下朝回来,就见相公愁眉不展的,听熊将军说,朝廷要派你去陕西平叛,莫非这陕西叛军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让相公如此烦心。”
“你倒是个可心的人儿。”李沐轻笑一声,伸出一只结实的小臂就去拉李妍儿,姑娘低低的娇呼一声,也就顺势倒在了李沐的怀里:“知道我要去陕西平叛,这两日还不让相公好好尝尝你的滋味?”说着说着,李沐就已经开始轻薄起李妍儿来,却弄得妍儿气息越发的粗重,在李沐的怀里软成了一汪春水,娇喘着道:“坏人,就知道欺负我,每次菡儿姐姐都能随你出征,就把我一个人丢在一边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李沐知道有的事情打死都不能承认,赶紧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坚决否认道:“你和菡儿一文一武,都是我的心肝宝贝啊。”
“真是,大白天呢。”李妍儿伸手推拒李沐的侵犯,却不知道她哪里是李大公子这等色中奇才的对手,李沐转身锁上了房门,就把李妍儿柔弱无骨的温软娇躯轻轻抱在书桌上,宽衣解带的成就了好事。。。
一番激情过后,李妍儿衣衫散乱的坐在李沐的腿上,胸口的亵衣下露出大片诱人的雪白,双手无力的伏着李沐火热的胸膛,用樱唇亲亲点了一下李沐的脖子,转而幽幽的道:“我知道,这次陕西造反的叛军之中,有你那个一直念念不忘的洛姑娘吧。”
“额。。。你怎么知道的。”李沐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道。
“昨天通政司发给郡公府的朝廷内参邸报上写了,我看你拿回来摊在桌子上,好奇看了一眼,陕北农民王二、种光道,还有白莲余孽徐鸿儒、洛鸢,这都是朝廷明令悬赏人头的反贼头领,兵部的态度,基本是不接受招安,准备死磕了。”李妍儿刚刚经历了很耗费体力的活动,现在说话也显得轻声细语的,不过语气中的忧虑却是掩盖不住。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李妍儿肯定是要更了解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的,自天启元年在朝鲜初识李沐以来,至今也已经有六年了。李沐在军事和民政上,都有异于常人的天赋和才能,对人性的把握和对时局的掌控都是万里挑一,唯独于情一字,是他最大的软肋,有的时候,他用这个字,给了自己的女人幸福,有的时候,他也因为这个字,被最好的兄弟所利用。
“李倧强行夺权,偷袭忠武营那次,是我第二次见到她。”李妍儿自从被李倧软禁之后,就再也没有叫过他“王兄”,每每提及李倧此人都是用姓名以代之:“她一个女孩子,带着数万教众攻击朝鲜宫城,尸山血海,飞箭如雨而不变色,说真的,这一点,我和菡儿姐姐都是不如。”
“她和你们不一样。”李沐摇了摇头,柔声说道:“她出身山东青州,那时候正值第一次建奴越关,京师预警封城,山东就遭了秧,她的家人为防她被敌军糟蹋,就送她出海到了朝鲜。先是被卖到妓馆,若不是加入了白莲教,恐怕现在还在妓馆之中倚门卖笑吧。”
“是啊,相公,那你一定要把她救回来。”李妍儿没有像孔胤植和熊成那样想什么多,只是出于女性的同情心,希望李沐能够把已经身世就很可怜的洛鸢姑娘从叛军的魔掌中解脱出来。
毕竟,选择白莲,并不是洛鸢的本意,彼时洛鸢还不到十岁,她一个穷苦出身的平民女孩儿,在这乱世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加入什么样的组织并不是她能选择的。
“对了,说起来,菡儿去哪儿了?”李沐抱着李妍儿,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物,才左右扫视了一眼道:“今天回来到现在都没有见到。”
“说是去买什么新鲜吃食了,还是你来京的时候,那些山西兵带来的,现在在京中还挺受欢迎的,叫什么。。。薯条,好像是?”李妍儿说出“薯条”这个词,说的李大公子整个人一愣,呆呆的问了一句:“北京城开了家麦当劳?”
“什么劳?”李妍儿奇怪的问了一句,不过对于自家相公偶尔冒出一些听不懂的词,李妍儿也早就习惯了,于是也就没有纠结李沐的那个“麦当劳”,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京师里的老百姓,以前一直叫那东西番薯的,灰不溜秋的,圆滚滚的也不好看。这回山西兵进京,每个人都背了一大袋子,说是你的太原镇发给他们做军粮的,还非要说叫土豆,很多人拿着番薯和京师老百姓换其他的吃食,也顺带就把一些做番薯的烹饪方法传到了京里。这薯条,据说是致美楼(这个酒楼到今天依然还在,是有名的“京城八大楼”之一)大拿掌勺发明的新菜,用那番薯条切丝,裹上肉酱面糊后入油锅烹炸,不少食客都说味道绝佳,前几日我也是馋慌了,菡儿姐姐就自告奋勇的说要去买来尝一尝。。。”
“哈哈,这个东西,我可吃过不少。”李沐对于薯条,那自然要比现在的大明人熟悉千百倍,很是爽朗笑道:“咱可得把这个好菜发扬光大,省得到了以后别人还都以为这东西是泰西人发明的呢。”
正当李沐倚红偎翠,享一时风流快活的时候,在京师的另一处别院之中,一处环境清幽的花园书房内,现在还是信王的崇祯正满脸急切的看着眼前安之若素的坐在椅子上,一身黑底蟒袍,还端着个皇龙青花碗的魏忠贤,看那茶碗的样式,明显是宫中御用之物,却不知道怎么被魏忠贤顺手给幺了出来。不过崇祯现在明显没有什么心思关心魏忠贤的茶碗品种,而是颇为焦急的连连唤道:“魏相?魏相?您倒是拿个主意啊。”
魏忠贤却是好整以暇的很,伸着鼻子轻轻嗅了一下茶香,然后端着茶碗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才捏着那糟心的公鸭嗓子,得意的笑道:“殿下莫急,这一次我都布置好了。六部堂官和大九卿都打点过了,就算是不愿意主动参劾的,也都表示要作壁上观,内阁里,首辅刘阁老已经快撑不住了,现在首揆也是自身难保,很难再有什么精力去管他这个好学生了。只要他李沐在陕西平叛期间,和那反贼说一句话,六科廊的六科给事中,大理寺,六部,都察院和十三道的御史就能参到他上法场!”
崇祯听着魏忠贤极其恶心的公鸭嗓子,心中真是一阵阵的腻歪,恨不得扑上去把那老阉奴的脖子掐断了了事,但是他现在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信王,还不能和如日中天的九千岁相抗衡,这些都是只能放在脑子里想一想。现在的崇祯唯有先示敌以弱,装傻充楞道:“可若是李沐不说,以他的能力,平定陕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那我们岂不是又白送功劳给他了?”
要说崇祯活着是真累,一方面,他不想看李沐兵权过盛而失去掌控,一方面又不想让魏忠贤权势滔天而无人及,拼命的想在其中搞平衡,奈何人言微轻,往往计划好的,执行力却远远不够。
现在崇祯唯一能指望的能说得上话的心腹,也就辽东巡抚袁崇焕一个人,但是到目前为止,袁崇焕基本是被李大公子按在地上摩擦,毫无还手之力可言。。。
“不会的,殿下,李郡公和那反贼妖女洛鸢之间,渊源颇深,只是一直没有证据罢了。”魏忠贤淡淡的道:“上次山东之乱,袁抚台不是向殿下汇报过了吗?”
崇祯听闻魏忠贤此话,更是悚然大惊,他自以为和袁崇焕的交往甚密,应该绝少有人知道,却冷不防从魏忠贤口中听到这话,一下子冷汗就湿了半个身子。他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好像还是太小瞧这个同时执掌锦衣卫和东厂两大超级特务机构的大明第一权阉了。
“既然魏相运筹帷幄,心里有底,那是孤王多虑了。”崇祯虽然心中惊涛骇浪,但是表面上依旧强做镇定的恭维了一句。
魏忠贤也不拆穿他,只是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尖细的笑道:“殿下,你这儿好茶不少啊,若是殿下能一直安心的喝自己的茶,老奴自然也就心里敞亮,该看到的,老奴无所不知,不该看到的,老奴一无所晓。”
崇祯虽然年仅十四岁,但是却已经有些政治家的基本素质,即便是被魏忠贤当场揭穿了心中的小秘密,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打了个哈哈道。
“魏相真是说笑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洛川城中洛姑娘
洛川县位于西安以北,延安以南,是陕北地区重要的交通中转站,但是万历年间以来,陕北民生凋敝,人口锐减,现在的洛川县,早已经不复昔日荣光。加上连年兵祸连接,壮丁入伍征战者甚重,已经渐渐呈现出一片荒芜萧瑟的悲惨景象。
而此时的洛川城内,在原来洛川县衙的前厅之中,白莲教的几位主要首领正在吵得不可开交。
“徐师兄,这李沐的厉害,你是知道的。”说话的人,正是曾经在李沐麾下做过一任枪棒教头的洛攸,此人精心训练了数万锦州军,深知李沐用兵练兵之利,故而对李大公子亲率大军前来颇为忌惮。
但是虽然洛攸这么想不无道理,名义上的白莲军首领徐鸿儒却另有打算,其白莲军想发展壮大,一时要和白水的王二部互为倚仗,而是要有拿得出手的城市提供稳定的兵员和粮草,现在陕北饥荒连年,很多农村地区已经十室九空,离开洛川城后,若是没有找到稳定的补给来源,不用官军围剿,他们这些松散的乌合之众就会自己溃散掉。
“洛师弟,此言差矣。”徐鸿儒眼珠咕噜咕噜乱转了半天,最后语气坚定的道:“洛川是陕北第一大县城,我们在这里招募的壮士已经超过八千人,假以时日,必将能将我白莲精锐进一步扩大,若是去了穷山乡野间,怕是没有这个条件啊。”
“说的是啊,我们好不容易在陕西有了立足之地,现在根基未稳,很多征召来的白莲力士都是新人,战力好坏不说,忠诚都不敢保证,却又真是好死不死的,朝廷怎么会突然让李沐那个小阎王总制陕西?”另一个白莲长老恨恨的道:“难道现在狗朝廷都学软了?不怕他手握重兵,自立为王吗?”
要说此次白莲教在陕西随同王二起事的最大失误,就是没有料到李大公子跑到京城述职一趟,宣大总督变七镇总制,莫名其妙的又升了个官儿。原本这些人想着李沐在山西做总督,总不能越俎代庖,伸手伸到陕西来了。结果这一下吃了个朝中无人,消息不灵通的大亏,等到这些白莲教徒知道李沐新任了七镇总制以后,李大公子的十几万大军已经在来洛川的路上了。。。
“不过前几日一直猛攻不停的陕西巡抚曹允桢的兵,这两天好像消停了。”一位看上去新任不久的白莲长老说道:“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再征召一些壮士来守城吧,另外,如果不得已的话,也就只好让城内的大户纳娟一些粮草了。”
这位长老的话一出,洛攸就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原本洛川城所面临的压力就极为可怖,因为徐鸿儒一意孤行,非要打着个中兴福烈帝的旗号吸引仇恨值,以致引来朝廷大军围剿,能不能守住城池尚在两可之间,此时转而去得罪洛川城内的世家大贾们实不明智。毕竟白莲教顶着个反贼的帽子,在山东之战后已经深入人心,一时半会儿怕是改变不了,这些大户们不主动为朝廷引路就不错了,这些人还想着让他们纳捐?
要说现在的白莲教确实是境况堪忧,山东一战,李大公子神兵天降,动用定远号装甲巡洋舰,把白莲教打得损失惨重,元气大伤,于弘志、王好贤等一大批教中精锐为官军所杀,剩下的也基本被吓破了胆。现在的陕西白莲军,几乎都是徐鸿儒和洛攸来陕西之后重新招募的,受制于时间的紧促,教众水平良莠不齐,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再加上徐鸿儒这个被野心和地位蒙蔽了双眼的首领,白莲教搞成今天这个锱铢必较,格局狭隘的样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用争了。”正在两方相持不下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洛鸢开口了,洛鸢身为白莲教的圣女,是全教布教的精神象征,无论何时寒暑都是一身白色的轻纱薄衣,不过洛鸢身手绝佳,多年的养气功夫傍身,也是一点不觉得冷热交替之不适。洛鸢斜斜的坐在一把陈旧的梨木大椅,两条极其修长的美腿在裙下交错着,绝美动人的俏颜上,一喜一怒均丝毫不行于色,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语气道:“我们不能弃城。”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听到这句话,便有几个知道些内情的长老开始不服气的嘿嘿笑道:“洛圣女,别人不知道,你可是瞒不过我,老夫在圣教第一次于川中起义的时候,你这小妮子还没出生呢!在山东那会儿,我们谁人不知道,你可是那李郡公的老熟人了,就算是城破了,你洛圣女大不了脱下这身圣女罗兰服,换一身好看的去服侍他就是了,只要伺候的舒服了,还怕保不了条命?剩下我们这些老人可就性命难保喽。”
“杨晨海,你嘴巴放干净一点。”见那白莲长老说的不堪,语气中多有轻佻侮辱之意,洛攸怒气冲冲的警告道。
兴许是洛攸在白莲教内部威望很高,他一开口,那叫杨晨海的长老便闭口不说话了。
“杨长老,你无须在那里阴阳怪气的肆意置喙。”洛鸢冷若冰霜的道:“我在山东,曾与李郡公有数面之缘,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我也与他没有任何媾和之情,我的圣女宫砂在此,你又如何无端污人清白?再者,他李沐攻城,向来爱用重炮轰击,上一次在山东,动用宝船战舰轰击我圣教子民,炮弹长不长眼睛,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好了,都不要说了。”看敌人还没来,自己内部的裂缝反而越来越大,徐鸿儒站起身来,不耐烦地制止了火药味儿越来越浓的争辩:“现在当务之急,是加紧备战城防,陕北民乱范围这么大,涉及三府十六县,李沐不会死盯着我们不放的,王二他们也不是傻子,只要我们能拖住几日,然后等着王二带兵攻打西安、咸阳,陕西之重,莫过于西安,只要西安受到威胁,李沐绝没有不去救的道理,彼时洛川之围自然就迎刃而解了。”徐鸿儒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颇为笃定的道。
“那就这样吧。”也不知道是觉得徐鸿儒太自以为是,而是真的深深的赞同,洛鸢兄妹也不置可否点点头,徐鸿儒见大家似乎没有意见,便抬首昂扬道:“大家都下去准备吧。”
待到大厅内的白莲教中人都走光了之后,留在大厅中的洛攸才很是小声的对洛鸢道:“小妹,你到底在想什么?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当初我在锦州做枪棒教头,对于李沐手下的兵可是很有实感。别说李沐带着数万大军来围我们,就是他那白云兵,随便抽调个一两千来我们都不是对手啊。”
“我知道。”洛鸢面色不变的道:“我在山东的时候就知道了,他站在威海城头,一句话就吓退了数万辽东军,挥手间,锦州军便士气昂扬,悍不畏死,只要他李字大旗所在,将士用命几乎达到了无视生死的地步,简直仿若妖术一般。只有徐师兄还有那些不知道李沐厉害的蠢货,才会自以为自己居然可以在战场上和他一较高低。”
“你知道?你知道就更奇怪了,那你潜心撺掇王二造反,布下这个必败之局又是为了什么呢?”山东起事失败后,洛攸算是见识到了李沐的厉害,在李大公子的地盘上,没有绝对的实力优势休想翻起什么大风浪来,一时也就绝了继续闹事儿的心思。
但是却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想过几天安稳日子了,洛鸢却主动找到他,想要洛攸和他一起联系白莲旧部起事,原本陕北地区连年大旱,老百姓饿死无数,官府却依旧横征暴敛,以致民生艰难到了不反没有活路的地步,确是对于白莲教来说,简直是天然生存发展的土壤,可是这一切都是基于,陕西不是他李沐的地盘,洛攸才有自信说这个话的。这一回李沐亲自领军跑来平叛,那情形可就完全不一样了。。。放眼大明,从南到北,四川的、云贵的、山东的、陕西的林林总总各路叛军,敢道一句自己不怕他李郡公的还真一个都没有。
“他在紫禁城内设宴两百桌,盛邀四位国公和皇帝皇后出席,首辅大臣亲自主持,让他迎娶两位郡主,册一品诰命。”洛鸢声调陡然提高道:“他李沐集万千宠爱,给了两位郡主最盛大的婚礼,我自知自己身为反贼,命卑轻贱,不敢奢求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我就是想知道,现在我身陷险境,被朝廷大军围剿于陕西,眼看朝不保夕的时候,他。。。他到底会不会在乎我?会不会来救我?!”
“什么?你。。。”洛攸看着洛鸢那耿直了脖子的模样,似乎都有些不认识这个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了,过好半晌才迟疑的道:“难道徐师兄举旗称帝的主意,是你出的?”
“对!是我。”洛鸢毫不退让的看着洛攸吃惊的神情,干净利落的承认了,浅浅的笑道:“他若不称帝,怎么引来数万朝廷大军围攻洛川?我又怎么算的上身陷险境,朝不保夕呢?”
这一回,连洛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敢情洛鸢撺掇王二起事于白水,然后利用徐鸿儒的野心,让他带白莲教脱离主力义军自立门户,再蛊惑徐鸿儒打出中兴福烈帝的称号,其实就是为了引来陕西官军的围剿。
说到底,是因为李沐大张旗鼓的迎娶两位郡主,搞得天下皆知,身为李大公子明面上的敌人,实则已经芳心暗系的洛圣女,吃醋了。。。
女人被嫉妒吞噬了理智之后,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虽然洛鸢不至于和两位郡主反目成仇,但是为了证明自己心爱的男人同样也喜欢她,怜惜她,在乎她,洛圣女真可谓是不顾一切,不惜代价,不择手段。。。
洛攸知道妹妹的心思后,不由得苦着脸将腰上的佩剑解下,轻轻的放在桌上,看着眼前的佩剑摇了摇头,叹一口气道:“现在他来了,你开心了?”
“嗯!”洛鸢毫不客气的重重应了一声,原本满是煞气的俏脸上一瞬间又堆满了阳光,看得洛攸一愣一愣的,眼看着大军围城,洛鸢却很有几分心满意足的意思,接着古灵精怪的笑道:“当初若菡姐姐在沈阳有难的时候,他带着十万甲士去沈阳迎亲,现在我在洛川,他也带着十万大军来找我,公平合理,童叟无欺嘛。”
洛攸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性格清冷如冰的妹妹出现这样的神情,好像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却又似乎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
第二百三十五章 乌合之众
待到三月初十的时候,李沐所率之三万晋兵和来自五大军镇的援兵将近五万大军已经汇聚洛川城下。李沐治军御下极严,在大明也是出了名的。虽然平日里时常和普通士卒同吃同住,蹴鞠攀援各种游戏玩的不亦乐乎。开战前,也是召集众位将领,大家插科打诨嘻嘻哈哈的定下作战计划。但是在战场上,他李沐麾下的军队,只有命令,没有对错,对于任何在面对敌军时不遵从命令,擅自行动者,一概以斩立决论处。故而洛川城下虽然有大军十万,却无一丝鼓噪私语之声,熟悉李沐的太原镇兵、大同镇兵和晋兵,早就习惯了听从李沐的命令,其他不熟悉的陕西各镇,碍于李大公子的赫赫威名,一时也不敢随意出声。从洛川城上,居高临下的望过去,五万甲士,排列成严整的方阵,旌旗猎猎,刀枪如林,带着强大的威压,直让不少刚刚上战场的白莲新兵两腿打颤。
当然了,五镇援兵一共来了八万精兵,不可能全部拉来攻打小小的洛川城,而是在固原以东,西安以北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洛川,白水,韩城,澄城、宜君五个民乱最为严重的县包围其中,洛川只不过是三个主攻方向之一,由太原郡公,七镇总制李沐李大人亲自领东路军五万予以攻击。
五万大军在洛川城下严阵以待了片刻,李沐才回头对大同巡抚孙传庭道:“伯雅,你来指挥,列一字双翼阵,让战车冲城,把两翼管好,防止偷袭即可。”晋兵名义上的战斗序列隶属于大同,归大同总兵官成钰所辖,不过今天既然巡抚孙传庭在场,成钰自然还是要给上官几分面子。
“督师,要不要派人先劝降一下。”孙传庭在一边低声道,毕竟如果能够说服白莲叛军投降,为什么非要照死里攻城呢?
“你先把炮架好,我来和他们谈。”李沐头也不回的看着城墙上来来绰绰的人影,对着那高耸的白莲圣旗撇了撇嘴:“这造反能不能成事儿,看旗子都能看出来,你看白莲教那破旗子,长得跟坟头上的招魂幡似的,不败才有鬼了。”
李沐这边兀自嘟哝着鄙视白莲教的旗帜,那边战车阵已经轰隆隆的开始移动起来了。这些战车都是用上一次在宣府之战中,缴获来的蒙古人的重炮铸造的,这一回去京城,李大公子软磨硬泡的又从工部弄来了一些材料,对这些战车进行了改造和加固。
现在的晋兵战车,前方还有倾斜的额外铁甲,顶上开了口子,加入了一个可以旋转的,包裹着铁皮的木质观察塔,只要用两只脚就可以操纵杠杆,让观察塔三百六十度旋转起来。这个观察塔,也是天启皇帝荣誉出品,论起设计机械和做木工活,大明朝满朝的文武百官绑在一块儿都不一定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现在的晋兵战车,要不是前面还有四匹马拉着,还真有几分后世装甲车的模样,如果再加上一根炮管的话就更像了。
当战车缓缓的往前推进了数百步后,八百多辆改造后的崭新战车排成了三排,随着孙传庭一声令下,战车前方突然打开一个五尺见方的炮门,黑洞洞的炮管从车中伸了出来。
李沐让晋兵下车列阵后,让炮兵们把大炮搬到了战车上,这车子本身空间很大,战时能容纳好几十个人,还能加上几门小炮,现在把人换成重炮,也是显得绰绰有余,丝毫不显拥挤。
就是重量重了很多,所以安装了重炮的战车,地盘也额外进行了加固。
大批战车列队完毕,整整一百五十门西班牙重炮,五十门红夷大炮,五百多门小型弗朗机速射炮阴冷的对准了洛川城并没有多么坚固的城墙。
“我的扩音筒呢?给我拿来。”看战车阵已经列队完成,李沐开始问三跃要自己的扩音筒,不过李大公子的扩音筒,其实就是一个带着支架的铜制漏斗型大喇叭,用最原始的方法放大自己的声音,虽然不像后世的专业扩音喇叭那么有穿透力,但是总比自己扯着嗓子吼要好得多。
“白莲教的逆贼们!大家上午好啊。”李沐的开场白永远是一副你们不要怕我绝对没有恶意的感觉,但是了解他的敌人,诸如建奴这种受荼毒比较深的,听到李大公子打招呼就开始拼命的逃跑。。。
李沐说了第一句话,满意的感受了一下自己的音量,才转头低低的对孙传庭道:“从现在开始,我说一句话,发一轮炮,不管我说什么,停下来,我就要听到炮声!”
“诺,督师。”
李沐点了点头,又把嘴巴对准那大的夸张的铜喇叭吼道:“老子是太原郡公,七镇总制李沐!”
“他就是李战神?”“让我看看,让我看看。”“王二狗,你别挤我!”听说是李沐亲自到场,不少白莲教的叛军还在不知死活的,伸长了脖子想看一看大明朝盛名已久的李战神,很有些看到明星的激动意味。
“开炮!”随着这边李沐的话音一落,孙传庭就抬手大喝,一时间,数百门大小火炮一齐怒吼起来,无数的铁弹,开花弹飞快的朝城墙上飞了过去。
“轰隆隆”,数百门大炮齐射,连大地都开始颤抖起来,洛川城的城墙上瞬间飞起无数的尘土,夹杂着哀嚎和到处乱飞的残肢断臂,场景真如修罗地狱一般,极尽悲惨。
“你们居然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我非常不开心!”
“轰!”随着李沐的第二句话说完,又是重炮齐射的声音传来,白莲教的士卒们简直都被炸傻了,强大的炮火带着毁天灭日的气势,上来就把本身意志并不坚定的白莲教众轰的七零八落。
两轮炮火过去,可怕的追魂炮声再次停下,明军军阵寂静一片,而对面的白莲叛军已是处处惨嚎。
李沐瞅准空档,再次开口道:“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要么现在就投降!要么老子把整个洛川城轰成平地,老子杀的人太多了,多你们这几个也不在乎?怎么样,还打不打?!”
“轰隆”,又是一轮炮弹飞过去,李沐这回自己都给吓了一跳,回头看着孙传庭道:“哎哎哎,我劝降呢,你给点时间让人家考虑一下行不行?”
“督师,是您说说一句话打一轮炮的。。。”孙传庭有些委屈的低声道。
“李战神,不要打了,我们降啦,我们降啦!”“对面的大人,我们不打啦!”“快跑啊,别给朝廷大军抓住啊!”“李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三轮炮火加上李沐的赫赫威名,白莲教一万两千多叛军不到一刻钟就彻底崩溃了。。。
他们有的举起白旗主动出来投降,有的觉得自己身为反贼,怕是得不到朝廷的赦免,于是丢下武器就往荒野中逃去。
“乌合之众。”李沐心下不屑的嗤笑一句,回头对后军道:“北云在前,全军步枪上膛,所有手中有利器,腰间腰带未解之成年男子,无论有没有头戴白巾,一律杀无赦!”
第二百三十六章 闹够了没有
洛川城的城门后,徐鸿儒拍了拍身上已经满是尘土的衣服,从旁边的瓦砾堆中捡起自己的佩剑,踉踉跄跄,嘴唇颤抖的站了起来。用佩剑支撑着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一点一点的踱步到已经被轰成废墟的城上的木质塔楼前,透过残破的墙垛向外看去,大队身着银甲,手持步枪的重骑兵正排着严密整齐的阵型,随着鼓点一步一步的向洛川城压过来。
“开战!开战!”徐鸿儒嘶哑着嗓子,抓住一个身边正准备逃跑的白莲力士,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他道:“敌军杀过来了,给我上城放箭!”
“陛下,不能打了,真的不能打了。”徐鸿儒当皇帝的美梦做了还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被现实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他实在是不甘心啊,每天被无数教徒三呼万岁的感觉,简直就像毒品一般,已经彻底啃食了徐鸿儒那颗早就被贪婪包裹的心。
“来人,来人!”徐鸿儒在城头挥舞着佩剑,歇斯底里的嚎叫着道:“给我杀,给我杀!朕是皇帝,是我圣教所赐之中兴福烈帝!尔等贼子,区区蝼蚁,又何足道哉?!”
“快!马上去关闭城门!”徐鸿儒嚎到一半,却突然听见城楼下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随后就看到洛鸢兄妹正带着最精锐的护教青花卫已经赶到了城下。这些青花卫都是白莲教所培养的精锐死士,意志忠诚,实力强大,等闲明军士兵都不是对手,可惜的是在山东之战中损失太过惨重,只剩下区区六百余人,在数万大军规模的战役中,已经于大局没有什么影响可言了。
青花卫的死士都是着一身蓝白相见的麻布长袍,整个人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身上穿着坚固可靠的金鳞软甲,气势沉稳,身手不凡。执行命令之时毫不拖泥带水,一看便知是历经考验,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心狠手辣之辈。
“洛师妹,你来了,你来了,太好了,快,快让青花卫挡住这些逆贼啊!”徐鸿儒看到洛鸢,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伸手就去抓洛鸢的玉臂,一副深为倚重,看到希望的急切样子。
洛鸢不动声色的闪过了徐鸿儒的手,依旧清冷无比的道:“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让他们进来。”
李沐原本以为仗已经打完了,正准备嘱咐熊成带人去城内搜索洛鸢的下落时,洛川城厚重的城门却又吱吱呀呀的关上了。
“怎么回事?”李沐看着关闭的城门也有些愣住了,以白莲教现有的实力,无论哪个角度都不是官军的对手,拖延时间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而且洛川城这个级别的城池,也不可能是李大公子数百门火炮的对手,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把整段城墙都夷为平地。
随着洛川城的城门关上,北云兵也停止了前进的脚步,大同巡抚孙传庭脸上戾气一闪,拿着令旗站到了号令兵的旁边,既然这些反贼不知悔改的话,那就让炮火让他们彻底屈服吧!有的时候,杀鸡儆猴,对于这些有丰富边事经验的官员来说,也不失为一条平定社会动乱行之有效的捷径。
“先别动。”看到孙传庭已经准备下令开火了,李沐赶紧制止了他。
洛川城头上,出现了一位穿着一身白色汉装的女子,身形高挑,气质如广寒仙子一般,清冷绝色,却又觉得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可否请尔等总帅,太原郡公李大人出面一见?”那一身汉装,美如谪仙的姑娘,自然就是和李沐剪不断理还乱的洛鸢了,她没有用任何扩音的器具,单凭运起内力,便将声音传出数里之远,可见洛鸢的武艺,比起外家功夫炉火纯青的若菡,应该也在伯仲之间。
李沐看到洛鸢,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这个死丫头,还嫌自己捅的篓子不够大吗?自己找也来找她了,为了怕她再逃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不惜调动十万大军把陕北五县全部围住,李沐自认为,他喜欢一个人,已经竭尽全力,如果对方执意不领情的话,他也不想没完没了的自取其辱。
看着李沐带着随从精锐走到城墙百步之远的地方,熊成在后面忧心忡忡的望着他,这一下,数万大军众目睽睽之下,李沐如何和朝廷解释自己和洛鸢早已相识的事实?甚至如何应对可以预见的,即将到来的针对李郡公在平叛过程中,擅自交接反贼的无数参劾?
在熊成眼中,这几乎是一个必死之局,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到破局之法,可是作为李沐的多年好友,熊成有深深的知道,这个时候去劝李沐根本于事无补。这人沙场征战的时候,冷静的仿佛像冰冷的器械,无论情况多么危急,敌人多么强大,在他眼中都不过尔尔。而当他面对自己感情的时候,却又冲动像毫无心机的少年,无论别人怎么劝说,利益如何重要,他都不愿意选择那个在大部分人看起来正确的选择。
又或许,这才是他一直和别人不同的魅力,才让无数仁人志士聚集在他的麾下,从各省督抚,到复社领袖,从领兵大将,到文官直臣。都心甘情愿的以为其臂助,从秦良玉、熊廷弼、杨涟、叶向高。。。
都在尽心尽力的为他的成长保驾护航。
二十六岁的李沐,从无数战争和朝争中走过来,比起当初熊成认识他的时候,手段和心机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却唯独这个为情所困的坏毛病,这么多年一直死教不改,还让他颇有几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得意。
“有话快说。”李沐看着洛鸢这个看似清冷如霜,实则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一样的白莲圣女,没好气的开口道。
“你。。。”洛鸢其实看到李沐的第一眼,心中填满了无限的欢喜,这时候听到李沐不冷不热的语气,也是觉得一阵气苦,带着几分幽怨道:“李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洛鸢!”李沐陡然一声大吼,把周围的亲兵吓了一大跳,纷纷看向双眼通红,气得胸口不停的起伏的李郡公,却见李沐跳下马来,捡起一块石头,恨恨往洛川城墙的方向砸了过去,接着高声喝道:“你闹够了没有,给老子滚下来!”
李沐这个语气,在别人看来,分明就是在训斥自家的女人了,那样子,分明一副你的事情我做主,赶紧快别闹了的气势。
更令人吃惊的是,一向清冷的像一座冰山,对任何人都不假以辞色的白莲圣女洛鸢,竟然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小女孩儿一般,低垂着头,乖乖的从城墙上下来,让手下青花卫打开厚重的城门,可怜巴巴的走了出来。
知道内情的熊成和孔胤植满是担忧之情,而在其他不明真相的各镇将领眼中,却全是说不出的震惊,李督师这个王霸之气有点过分了吧!平叛还有这么平的?!当这是二十一世纪的修仙网络小说吗?
要说明军的将领被震撼到的话,对于白莲教的一干教徒来说,简直就是世界观崩塌了。在他们眼中身为无生老母转世的白莲圣女洛鸢,居然被敌军主帅像训媳妇儿一样的带走了。
洛攸在城上,摇头苦笑一声,转而看见徐鸿儒靠在城墙的一块碎成好几半的青砖边,手中染血的佩剑掉落在一旁,脖子上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还在汩汩的流着鲜血,已然气绝。。。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大祸临头
李沐在洛川城来的这一出,说意外也意外,说不意外也在很多人的预料之中。
当李沐在战场上对洛鸢说下那句话的时候,熊成就已经派飞骑急报北京城内的李氏一系的高官,除了在现场的太原总兵熊成,大同总兵成钰,大同巡抚孙传庭,宣府总兵张晓,衍圣公孔胤植外,主要通知的包括中极殿大学士,首辅大臣刘一燝,辽东经略熊廷弼,石砫宣抚使秦良玉,浙江巡抚洪承畴,官复原职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杨涟,以及英国公、成国公、魏国公三位国公爷,加上已经转任国子监祭酒的张溥和都察院湖广道监察御史的张采,林林总总不下数十名高官。
虽然李沐自己信心满满的告诉熊成,魏忠贤不过尔尔,根本不用担心,但是熊成却不是这么认为的。虽然现在的李沐,已经不用害怕魏忠贤在背后对他下什么黑手,但是那毕竟是大明开国以来的第一权阉,论起对内阁,六部,锦衣卫,东厂,御史台等国家主要权力机关的控制力,在大明王朝的历史上均无出其右。熊成总觉得李沐这段时间太顺利了,怕不是人有些飘飘然了吧。。。
但是事情已经做了,总要想解决的办法,让李沐放弃白莲圣女洛鸢全然不可能的话,只有想办法集众位高官合击之力来帮他渡过难关了。
但是熊成还是低估了历经三朝,久经风霜的魏忠贤老阉奴的手段。。。
魏忠贤此人,论读书,那是没读过几天,充其量也就是认识几个简单的和知道怎么签自己的名字,文化程度比起天启还不如,治国理政更是全然废柴,毫无章法可言。
但是论起搞欺上瞒下,左右逢源,声东击西等各种打击政敌的手段,魏忠贤简直不下统兵运筹的大将,从天启初年一个普通大太监,一点一滴的挤走了朝中大部分的反对势力,六年过去,魏忠贤已然权倾朝野。李沐就算是一颗他踢不动的铜豌豆,但毕竟只是颗豌豆,咬不动放在那里,也无力给他造成什么伤害。
事情刚刚发生,六科廊和都察院早就准备已久的言官们纷纷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上奏朝廷弹劾李沐,一时间,弹章像雪片一般飞进了通政司的值房衙门内,虽然身为宪政大臣的杨涟和首辅大臣刘一燝极力阻止,但是群情汹涌,想必是拦不了多久了。
再者,现在发起进攻的还只是六科廊和都察院的御史言官,这些人在整个大明朝的士子心中是正直清流的代名词,而在饱经风雨高官们眼中和疯狗无异,故而刘一燝还可以利用职权阻拦弹章转递司礼监。可是一旦要是有一位重量级的高官开始出声的话,就算是刘一燝,也不可能再阻拦下去了,否则要是被人参上一个隔绝宫闱,欺瞒君上的罪名,那不仅李沐救不了,自己也会赔进去。
除此之外,其实支持李沐一系的官员中,也有很多人对他的行为颇有微词。白莲教平而复叛,明显是冥顽不灵的造反分子,李沐身为大明的七镇总制,掌握数十万边军主力,抬手间,动不动就能集结十万大军围困陕北五县,可见其权势之重,也算是极为少见的了。如此手握重兵的封疆重臣,就算是曾经和白莲教的女人有什么露水情缘,李郡公毕竟年轻,也是情有可原,但是这个时候还不赶紧断干净?还不知死活的往上硬凑,不是把把柄往别人手里送嘛!
敌军阵营蓄谋已久,我方阵营处处漏风,失败几乎是注定的。
四月初九,吏部尚书王绍徽向通政司上《臣王绍徽劾太原郡公李沐九大罪疏》,奏折底下底下还有刑部尚书冯嘉会和多位二三品高官的签名。
如此规制的奏章,就算是刘一燝也不可能阻止它送呈御览了,当初杨涟身为右佥都御史,一副弹章把魏忠贤骂了个狗血淋头,字字诛心,但是类似于这等高官的奏章,内阁和司礼监若是擅自扣下,明显有谋反的嫌疑,吏部尚书,国家天官,掌握百官升迁,可不是那些疯狗一样的御史言官可以比拟的
况且内阁里面也不是铁板一块,或者说,除了刘一燝,其他几个才是真正的铁板一块。大明的内阁,也不是只有刘一燝一名内阁大臣,收到通政司的奏章后,次辅顾秉谦,大学士黄立极,施鳯来,冯铨等阉党的内阁重臣也随后票拟处理意见,然后专呈司礼监。
司礼监两位话事人自不必多说,魏忠贤和王体乾用印之后,这道程序合法,有多名高官签名,无论从什么方面都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弹章,迅速的送到了天启皇帝的面前。
很少看到魏忠贤拿什么事情劳烦自己的天启皇帝很是惊讶,打开奏章一看后顿时失色,王绍徽在奏章上,将李沐在从山东开始,如何和白莲教圣女勾结,一步步攥取七镇兵权的过程写了个清清楚楚。有鼻子有眼,时间地点都详尽无比,不由天启完全不信。
“传旨,着原大同巡抚孙传庭接任陕甘总督,暂代太原郡公之兵权,着太原郡公李沐,免去一切职务,立刻回京面圣!”天启阴沉着一张要杀人的脸,冷冷的下旨道。
“奴婢遵旨。”魏忠贤窃喜着就要去传旨。
“且慢。”天启皇帝喊住魏忠贤,语气不善的对他道:“大伴,李郡公回来归回来,你可别牵连到别人头上,要是让朕知道了,朕可不愿意你最后和他落得一样的下场!”
话虽这么说,但是天启言语之间回护李沐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李沐这个人一直尽心尽力的为国征战,平定无数内乱外敌,战功不是吹出来的,加之又为朝廷换得大量的外贸利益,于国家有大功劳,按理来说,他跟着白莲教那些小人造反,图什么呢?
天启皇帝只稍一细想,便觉得其中有问题,但是李沐交接反贼的事情,确实让他心中有刺,白莲教平而复叛,就证明这绝对不是一股可以接受朝廷招安和驯服的力量。交接白莲教和招抚造反的农民军,有本质上的区别,也是最让天启感觉到愤怒的地方。
“李爱卿,朕相信你,你也最好不要负朕啊。”乾清宫内,一身龙袍衮服的天启皇帝声色阴冷的道。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天子之怒(上)
从陕西往京城,紧赶慢赶半个月之后,李沐终于风尘仆仆的来到了京城。
和上一次入京报捷的无限风光不同,这一次李沐进京全程都由锦衣卫护送。当然了,名为护送,实为监视。毕竟交接反贼的事实摆在这里,谁也不敢肯定李沐仓皇绝望之下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说实在的,魏忠贤一开始还真有些担心,要是把李沐逼急了,真的加入了反贼的阵营,扯起大旗造反的话,也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李大公子手下精兵不少,加上其本身的军事指挥能力太过于恐怖,连魏忠贤都不能吃准在战场上,朝廷里哪一位大臣可以和李沐正面对垒。
不过现在好了,最坏的结果并没有发生,李沐自己老老实实的回到了京城,没有兵权的李沐,在魏忠贤看来,无异于没有牙齿的老虎。纵然你李郡公天纵之才,但是手上无兵无权,徒有一个光杆司令也是白瞎。
上一次来迎接李沐的,都是京师里的师长好友,现在李沐被免了职,原来的师长好友们害怕他见了尴尬,所以都默契的没有来城门口等候。倒是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来了不少,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要看李沐的笑话呢。
跟着李沐回京的三跃等亲兵脸上均有愤愤之色,连一向涵养极佳的衍圣公孔胤植都微微蹙起了眉头,唯有李沐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还言笑晏晏的主动下马对魏忠贤施礼道:“魏相,真是别来无恙啊,劳烦魏相亲迎,沐实在是不敢当。”
“哈哈,云琪啊,一路辛苦了,让我来迎你,一时我对你实在想念,二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可盼着你回来呢,一早知会让我这老奴上城门口等着,这可不,在这巴巴的站了大半个时辰,可不敢让你跑了。”魏忠贤表面上笑得像朵秋日的菊花,实则话里有话的讽刺道。
“不辛苦不辛苦。”李沐赶忙摆手笑道:“皇上相召,岂有辛苦的道理,魏相每日伺候皇家,不也没有觉得辛苦吗?”李沐虽然说得在理,但是话中明明在提醒魏忠贤,你再得意,也不过是皇家的奴婢而已,不要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李沐此话一出,魏忠贤脸上煞气一闪,但是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周围的阉党官员纷纷开始幸灾乐祸起来。你李郡公现在还能最硬几分,等会儿到了皇上面前,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哟,这位我可认识。”李沐眼神一转,落到吏部尚书王绍徽的身上,赶忙凑近了,像山大王一般拍了拍王绍徽的肩膀,很是嚣张的道:“听说王大人这几日文思泉涌,正经文章不写,改行代人写奏章了。”
“李沐,你这话什么意思。”王绍徽听了李沐的话,脸色不由得有些阴沉的道,李沐这是在暗讽他受人指使,为他人所用吗?
有的时候这些阉党分子也是奇怪的很,他们为了自身利益,摒弃圣人教诲,甘为阉奴爪牙,却每次被人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往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活生生的一出当bz还要立牌坊。
“还有黄阁老,冯阁老。”李沐对场中高官见礼是应该的,但是每一个他都要明里暗里的数落一番,偏偏这些高官们身下都不干净,随便都能找个由头扎他一针。
“两位阁老近来修书的进度如何?”李沐笑盈盈的问起黄立极和冯铨两位大学士道。他说提的“修书”,即是天启朝由魏忠贤发起,命令大学士顾秉谦、黄立极、冯铨修著的《三朝要典》,这本书主要纂辑万历、泰昌、天启三朝有关三大案的档案资料,对于阉党很多为人不齿的行为进行翻案。这些人不仅想要生前利,还惦记着自己的身后名,在书中对于阉党官员极尽美化之能事,对于政敌处处予以笔墨抹黑,妄图通过这种方式篡改自己的历史形象。却不料聪明反被聪明误,《三朝要典》的编纂,更是衬托出这些人无耻之尤的嘴脸,在整个中国政治史上都堪称臭名昭著。
以致于不仅明代的士大夫看不起这本书,就连清代的士子都觉得这些人太过于无耻了。康熙年间,军机处就曾上折奏请:“查《三朝要典》系明天启六年大学士顾秉谦等编纂,述梃击、红丸、移宫三案始末,附以论断。其书名为敕修,实一时阉党借此罗织正士,献媚客魏,中间颠倒是非,天良灭绝,本应毁弃。又有狂悖之处,应请销毁。”可见这本书的论断有多荒谬。
“进度尚可。”黄立极身为内阁大学士,架子肯定是要有的,官威肯定是要端的,何况他本来就和李沐不是一路人,更没有必要对李沐假以辞色。
“废纸而已,阁老何必多费心血。”李沐依旧淡淡浅笑,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惊人,《三朝要典》是魏忠贤给自己洗白的处心积虑的心血之作,李沐居然直斥一句“废纸”,简直堪称嚣张至极,狂悖的没边了!
黄立极正要发作,却被一边的另一位大学士冯铨拉住,默默的摇摇头,李沐现在是鱼死网破,根本不怕再得罪谁,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冯铨拉住了黄立极,还浅笑着对李沐道:“李郡公还是先关心自己的事情吧。”
“冯阁老,你就不要在那装好人了。”李沐对于冯铨,则更是不屑,这小子不仅做了阉奴的党羽,还投降清军做了叛臣。崇祯十七年清军入关,摄政王多尔衮以书信召冯铨入朝,他接到书信就马上赶到,跑的比兔子还快,后来得到多尔衮的首肯,进入内三院佐理机务。
李沐对于满洲政权深恶痛绝,提起大清就一肚子不满意,看冯铨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毫不客气的开口道:“狐媚成奸,豺狼成性,蠹国祸民,黄阁老好歹专心修书,你冯鹿庵就知道整日里在旧货市场上钻空子。”
冯铨喜欢收藏字画,在朝中大臣中是出了名的。其中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为冯铨一生最大珍爱,后来由其子献给清廷,在乾隆年间成为清宫三大镇宫之宝的其中之一。李沐对于这样的伪善小人,自然毫不留情的呵斥道。
反正魏忠贤此次指示吏部尚书王绍徽,刑部尚书冯嘉会,加上四位内阁大学士参劾自己,用的都是谋反私通,抄家灭族的罪名,早就撕破了脸皮,李沐自然也就懒得再跟他们客气下去。
冯铨看着李沐那骄傲的脸色,满脸涨红的哼唧了半天,终究没有说话反驳回去,只是低下头不去看他就好。
李沐颐气指使,毫不退让的把周围一众阉党高官损了遍,然后对着魏忠贤那已经黑的像锅底一般的老脸抱拳施礼道:“魏相,那我就先走一步啦。”说罢也不看魏忠贤什么反应,带着随行人员上马一起绝尘而去,留下十几位高官站在原地呆呆的没反应过来。
“魏相,这个李沐实在是太嚣张了。”看李沐走远了,冯铨才出言恨恨的道。
“你闭嘴。”魏忠贤不耐烦的斥了一句,看着李沐离去的背影喃喃的道:“你究竟是有所依仗,还是破罐破摔呢?李沐,这个局,我绝没有让你跳出来的道理!”
第二百四十章 天子之怒(下)
从定安门到大明门,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李沐带着随从策马狂奔,转眼间,宫城巍峨的城墙就在眼前了。京城已经是人间四月天,天气渐渐转暖,原本冬天在家猫着的三教九流们也都出来开始活动了。北京城内逐渐恢复了生机和活力,而现在的李沐,心里却颇为沉重。
魏忠贤的这个局,下的确实是狠,可以说不仅要抓住时机,更要从根本上了解李沐这个人,短时间内,想要扳倒李沐这颗铜豌豆,除了利用洛圣女的身份,就算是李沐在魏忠贤的位置,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李沐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慢慢的往宫城内走去,虽然李沐有御赐的禁宫骑马的资格,但是李沐此时却不太想那么快见到皇帝。
作为皇帝,天启肯定是不及格的,但是作为朋友,天启的表现一直很靠谱,就算是知道李沐又交接反贼的可能,也只是暂时免其职务,而没有剥夺他的爵位。无论自己这一次交接白莲叛军有没有苦衷,李沐还是觉得很有些对不住皇帝的信任。
李沐步行穿过巍峨的奉天殿,中极殿,建极殿三大殿,弄得满身都是灰尘,显得风尘仆仆的样子。这也不是因为皇宫的卫生工作没搞好,而是因为万历二十五年,紫禁城因雷电引发大火,焚毁前三殿、后三宫,三大殿开始了漫长的复建工程,除了奉天殿已经完工以外,中极殿和建极殿依旧是个大建筑工地,当然现在看来完工也近在眼前了。
李沐身为郡公,有入参不拜的资格,所以门口的小太监通传一声后,李沐收拢官袍,就直入乾清宫,刚刚踏过宫门,就一眼看见了一身明黄色的龙袍,站在书架前发呆的天启。
“臣李沐,叩见吾皇万岁。”因为只是单独的召见,李沐也就没有行大礼。
“李爱卿平身吧。”听见李沐的声音,天启皇帝似乎有些愣怔,过了一会儿才出言道。
“谢陛下。”李沐站起身来,低着头等待狂风暴雨。
奇怪的是,双方都没有说话。
李沐偷偷的抬起眼眉,发现天启皇帝正安坐在御座上,手上拿着一本不知道什么名字的书看的津津有味,但是李沐知道天启这是在装样子,就天启皇帝那个文化水平,还远远不足以达到阅读文言文的地步。。。
天启既然明摆着不准备先说话,自己也不能在这干站到明天去啊,他是皇帝,大不了累了就去吃饭,饿了就去睡觉,自己可没有人管饭的。
“皇上。”李沐看天启不理他,只好苦笑着率先开口道:“微臣有一事向皇上禀报。”
“说。”天启硬生生的吐出一个字。
“司礼监魏相和吏部尚书王绍徽所参臣之诸项罪名。”李沐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道:“除交接白莲,私会妖女外,其余均是胡说八道。”
“那也就是说,你承认自己交接反贼了?”天启的语气明显冷了下来。
“陛下,臣在平叛之前,就已经认识洛姑娘,从朝鲜兵变至今,已经五年有余了。”李沐言辞恳切的道:“微臣用人格担保,她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大逆不道之举,以后微臣一定把她看得好好的,绝不再让她出去胡闹了。”
“胡闹?”天启听到李沐的话,语调骤然升高道:“你是说那妖女平而复叛,一在山东席卷四府十余县,二在陕西扰乱两府五县,这样的劣迹斑斑,在你李郡公的眼里,就仅仅是胡闹?!”
李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听着天启发泄,与其说天启皇帝是因为李沐交接反贼而愤怒,不如说是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的信任被李沐背叛了。他对李沐如此亲之信之,委以七镇总制,兵权数十万,几乎把大明九边防务尽数托付,你李沐就是以这样的方法来报答朕的?
“李沐,你不要以为朕不会杀你!”天启一声怒吼,整个乾清宫的宫女太监纷纷跪下道:“圣上息怒。”
“皇上。”李沐面对天启愤怒的眼光,竟然站直了身子,直直的对视上去,一字一句的道:“你不能杀我。”
一语既出,满场皆惊。
这话说出来,不仅是宫女太监们,就连一边的秉笔王体乾都惊呆了,这李郡公也不知道是真汉子还是真傻子,居然就这么硬邦邦的把皇上的话给怼了回去。
“哦?”天启皇帝怒极反笑,冷哼一声道:“呵呵,你倒是跟朕说说,何以朕不能杀你。”天启这话说着说着,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可见皇帝心中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因为臣曾是太祖皇帝身边神将,受太祖高皇帝嘱托,下凡拯救大明社稷于危难,挽帝国风云于既倒!”李沐一本正经,毫不退让的道。
“噗嗤。”听闻这话,秉笔太监王体乾一个不小心笑了出来,太祖皇帝驭龙宾天已经二百年了,这时候要是还能派个神将出来,那岂不是把天下臣民当傻子了吗?这个李沐,平时看他打仗的时候,是个冷静多智而近妖的聪明人,为何现在突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王体乾想笑,身为当事人的天启却笑不出来。李沐这话,要是放在嘉靖朝,面对着修玄修到走火入魔的嘉靖皇帝,在加上李沐百战百胜的神奇战绩,说不定皇帝还会有几分怀疑。但是天启就全然不同了,天启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一位出色的工程机械学家,要是放到后世,那就是个如假包换的理工男,你让这样一位整日里研究机械原理的皇帝相信李沐的太祖皇帝神将说,未免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现在的天启,满满都是被愚弄和蔑视的感觉,他是皇帝,哪怕是再不称职不管事儿的皇帝,那也是皇帝,帝王尊严,不容侵犯。天启回过头来,冷冷的对王体乾道:“你笑什么?”
“陛下。”王体乾陡然对上天启的目光,被里面蕴藏着的冰冷杀意吓了一跳,赶紧趴在地上连声道:“老奴是觉得李大人所说的太过于荒谬。”
“朕知道!朕问你在笑谁!是笑他李沐没有神将的资格,还是笑朕是个不识好歹的傻子!”天启一边说着,一边抄起手中的镇纸对着王体乾扔了过去,随着王体乾的一声惨叫,老太监的脑袋上被镇纸开了个大口子,鲜血咕噜咕噜从伤口流了出来。
王体乾可没李沐那个包天的胆子,赶紧忍着剧痛求饶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上,臣之所言,句句属实,如果您不相信,执意加害微臣,那半月之内,将有天罚降于大明,降于圣上!”李沐语气阴沉的道。
“你敢咒朕?!李沐,你敢对朕不敬?!朕真是瞎了眼了,瞎了眼了!”天启原本是想着,只要李沐把那白莲妖女杀了,并且将白莲教余孽铲除干净,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一马,毕竟参劾这种事儿,都是他说了算。当初满朝文武一百三十多名高官参劾魏忠贤,杨涟甚至差点把命都搭上了,不也没有怎么样吗?老魏头现在混得风生水起,活蹦乱跳的,原本那些参他的高官,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已经都是过眼烟云,云过而散了。
“皇上,你自己仔细看看,大明朝纲,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李沐今天看来是准备和皇帝杠到底了,反正在他眼里,皇权只不过是统治阶级的一个代号罢了,要说畏惧,还远远谈不上:“现在家国天下,处处烽火,老百姓饥寒交迫,无奈造反!朝争惨烈,阉党无法无天!”
李沐竟然往前逼近两步,站在天启面前,唾沫星子都能飞到天启脸上的距离,大声说道:“你宠信阉奴,怠慢朝政,以至于百官正直之士,在短短数年的时间内一扫而空!现在国家权柄,全操于魏忠贤一个大字不识的老阉奴手里!他说生,就是生。他说死,就是死!此人之权势,居然更有甚于刘瑾王振(都是明代权阉)之流!此人的祸害,更是不下于赵高汪直之辈!”(就凭魏忠贤当权的几年,给国家经济和政治环境造成的破坏,就绝没有洗白的可能。)
李沐死死的盯着天启那剧烈起伏的胸膛,极其骇人的下结论道:“作为格物之学,皇上却有大功于社稷万民。而作为大明九州万方的天子,皇上,你不合格!”
“来人!来人!TMD快来人!”天启怒到极处,对着大殿内的狂吼道:“把这狂悖乱叫的东西给我拉下去,下诏狱,着三法司论斩!论斩!论斩!”天启极尽音量的嚎叫着:“你们这些人,就看着他这么说朕?!就看着如此宵小之徒再次狺狺狂吠?!今天当值的所有宫人,随同论斩!都给我杀了!杀了!”
“陛下,你若囚我,大明一月之内,必有大祸!你若杀我,大明十年之内,必有亡国之灾!”李沐依旧冷冷的沉声道。
“哈哈,好!李沐!我等你的大灾,今天是什么日子?”天启已然被李沐气昏了头,随手拿起一本大臣的奏章,看了看日期,冷如冰霜的道:“今天是四月二十,李沐,我等你这半个月,五月初六,就是你的死期!”
第二百四十一章 诏狱
李沐在乾清宫把皇上指着鼻子大骂一顿,然后被皇上下诏狱要求三法司论斩的消息传了出去,一时把满朝文武大臣都雷了个外焦里嫩。
大明朝的官员,都以反驳皇上为荣,前赴后继,悍不畏死,但那都是通过奏章上的文字写出来的啊,像嘉靖年间的海瑞上的《治安疏》,一句“天下已不值陛下久矣。”意思是天下人很久以前就开始对您不满意了,就这样一句略显直白的话,把嘉靖皇帝气到吐了血。
如果名满天下的海笔架在天有灵,知道了在他身后几十年又出了一位这么惊世绝艳的奇才,肯定会抱拳道一句:“佩服佩服。”
对于李沐的处理意见,虽然是着三法司论斩,但是天启其实都把日期订好了,五月六日在菜市口问斩,据说这日子还是李沐自个儿选的。。。
又据说,受到李大公子一番痛骂的牵累,皇宫里一晚上处死了数十名宫人。这下事情越闹越大,随着时间的推移,各路大佬神通各展,李沐和天启之间对话的具体内容也渐渐的浮现在百官的眼前。
对于朝中尚存的为数不多的清流直臣来说,李沐的话有很多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的。魏忠贤一个阉奴之身,何以能够成为掌控朝政,把持国家权柄的庞然大物,除了他本身具有的斗争手段外,有八成要“归功”于天启皇帝毫无原则的袒护,甚至不惜动用帝王仪仗,龙袍衮服来帮魏忠贤撑场面。
虽然说重情重义不是什么贬义词,但是对于自己信任的人毫无原则的袒护,自然显得有些是非不分,而且当这个是非不分的人还掌握着帝国最大的权力——皇权的时候,给朝政万民带来的伤害就难以估量了。
当然,对于阉党,尤其是被李沐点名辱骂的魏忠贤来说,这一次是绝无再忍的道理,魏忠贤一面迅速指使手下党羽上奏抨击李沐,一面多处出击,威胁那些想帮李大公子说话的官员,让他们不要给阉党找麻烦,也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而现在的李沐,正在锦衣卫的诏狱之中,感受人生第一次牢狱生活。。。
从刑部大牢被提出来后,李沐依旧穿着自己的官服,毫不客气的踏入了锦衣卫的大门,就看见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带着几个掌刑千户冷笑着向自己走了过来。李沐也是站在了原地,定定的看着曾经和他称兄道弟的崔指挥使,现在端着一副择人而噬的凶狠样子,正是小人得志到了极点。
“嘿嘿,李郡公真是看上去精神不错嘛,据说前几日在定安门,连九千岁都不放在眼里了。”崔应元假惺惺的冷笑道。
“阉奴贼子,让本郡公用哪只眼去看他。”李沐嗤笑一声,很是猖狂的回道,现在的李沐,已经和魏忠贤的矛盾公开化了,盖因李沐已经成为了大明数得上数的超级重臣,再想继续上升,魏忠贤是个绕不过去的坎儿。李沐如果不想和他同流合污的话,冲突的发生几乎不可避免。
李大公子在皇上面前把老阉奴骂的那么惨,相当于是公开撕破脸皮了,李沐也懒得再和魏忠贤保持表面上的和气,干脆也就不再藏着掖着。
“李沐,你还真当自己在什么地方?”崔应元看李沐依旧是老子天下第一你其奈我何的嚣张模样,整个人都被气得火冒三丈,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左右道:“掌刑千户何在!”
“请大都督吩咐!”周围掌刑千户一齐应道。
“李郡公第一次来咱们锦衣卫,可能是不知道咱们锦衣卫招待的规矩,你们先好好的给他松松筋骨。”崔应元高声下令道。
“诺!”这边刚一应下,李沐就转而笑呵呵的,明知故问道:“不知崔指挥使所说的松松筋骨,是什么意思呢?”
崔应元以为李沐服了软,开口笑道:“哈哈,李郡公想必是执掌大权久了,没见过咱锦衣卫这小门小户的样子,不过,我记得曾经右佥都御史杨大人,就被我们锦衣卫照顾的很好,就是有一点,不小心给老人家弄得失了聪,李郡公要是能活着走出诏狱,不如去和杨大人交流一下心得体会。”
“就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宵小之徒,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崔应元,你家主子老阉奴魏忠贤都不敢和本郡公这么说话,你算得什么东西?!”李沐毫不客气的怒道:“你信不信,要是我在诏狱出监提审之前少了一根头发丝,辽东,山西,陕西,东南,山东各地立刻便有十几万大军直挥京城!反正老子也要死了,什么罪名老子都不怕!逼急了我,死前也要拉你们这些阉奴爪牙陪葬,让你们这些人最后哭都找不坟头!”
京师,魏府别院。
“他说的是真的?”魏忠贤坐在自家外宅的书房里,对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崔应元有些担忧的问道。
“这个。。。不好说。”崔应元自己也是没底,只好模棱两可的回答道:“按照李沐这么多年南征北战的战绩来看,他在军中声望之隆,确实是常人难以比拟的,辽东巡抚袁崇焕就多次吃了这个亏。”
“也就是说,只要他真的不计这谋逆的罪名,改朝换代,也是旦夕之间?”魏忠贤抬高了声调问道:“你们锦衣卫都是吃干饭的吗?!搞到现在,对方手上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查了,九千岁,真的查了。”崔应元苦着脸道:“但是李沐这人邪性的很,他的手上似乎有一支和锦衣卫职能差不多的秘密队伍,虽然实力不如我们,但是自保有余,很多派去的番子没过几天就石沉大海,音讯全无了。”
“那现在能肯定的部分有多少。”魏忠贤疲累的按了按脑袋,语气无奈的道。自从魏忠贤登上政治舞台以来,这样的政敌还是头一回见,他不仅在文官体制内有崇高的威望和众多高官的支持,而且还握有重兵,军威极盛,在魏忠贤所见过的人当中,算是最危险和难缠的对手。
崔应元仔细的想了片刻,才不是很肯定的细数到:“锦州镇现在有四万多精兵,肯定是对李沐唯命是从,还有五千多极为精锐的北云骑兵,另外据说李沐在宣大总督和东南经略任上,各组建了三万晋兵和三万海防陆战军,另有被他改组过的宣府镇兵三万余人,大同镇兵四万余人。。。其余的。。。在他赴任山东兵备监军道的时候,可能有部分山东的登莱军也为他马首是瞻,现在看来,明面上的,少说有个十七八万人吧。。。”
“十七八万?!”魏忠贤听到了这个结论,不由得大吃一惊道:“这小子手上的私兵居然已经有了十八万?!”
“是啊,九千岁。”崔应元也是无奈的道:“宣府总兵张晓,大同巡抚孙传庭,总兵成钰,海防统领戚昌国,太原总兵熊成,辽东经略熊廷弼都算是李沐的嫡系。至于陕西巡抚曹允桢,浙江巡抚洪承畴,手握两万白杆兵的秦良玉也说不定会。。。”
“要真这么说。。。可就麻烦了。。。”魏忠贤喃喃的道。
“九千岁,那咱们。。。?”崔应元有些迟疑的问道。
“先不用上刑了,好吃好喝的供着吧。”魏忠贤叹一声道:“反正皇上下定决心要杀他,他也快活不了几天了。在他上法场之前,咱们就先不要节外生枝了。”
“属下。。。遵命。”
第二百四十二章 营救
李沐被下诏狱的消息,不仅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在李沐一系的官员有心的推波助澜下,在天下士子百姓中,都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李沐在皇宫内指着天启的鼻子说他昏庸无能,直斥魏忠贤是阉奴逆贼,这种话放到官场上,自然是政治智慧极度低下的表现,但是在普通士子百姓的心中,则完全不是这样。
魏忠贤哪怕能掌握朝廷所有的机关要职,甚至不惜大修《三朝要典》这种颠倒是非的书籍来为自己洗白,但是天下万民又岂是能瞒得过的?这老阉奴的名声早就烂了大街,随着无数正直清流的大臣被贬出京,众多为国寻找强盛之道的士子们屡屡失望,第一次有人,代表他们,对着皇帝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在封建统治时代的中国,有一种非常特殊的东西叫万民书,不过现实中的万民书,很多时候都不是表达了普通百姓的意愿,而是表达着大明底层士子的心声。毕竟在这个时代,普通老百姓识字明理的概率太低,实在是没有什么表达自己诉求的资本。
也正因为如此,这种源于底层士子的诉求,往往需要得到统治者的重视,因为它代表的不是毫无权力的农民阶级,而是掌握国家命脉和社会稳定士子们。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位君主,都不敢忽略他们的要求。
而在这个关乎李沐生死的时刻,复社的威力第一次显现出来。南京和北京的通政司衙门,在李沐被捕下狱后,一时间收到了数量庞大的万民书,有些甚至发出的时间尚在李沐被抓之前,可见很多万民书都是一个有组织有预谋计划的一部分。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数天时间,就往南北通政司发万民书七百四十多份,全部都是为李郡公喊冤的折子。两大通政司顶不住压力,一股脑儿推给内阁。内阁几位阁老当然也不敢冒着得罪天下士子的危险自作主张,就将这些东西又转而推给了魏忠贤。
除了复社召集的庞大声援以外,李战神多年征战积累的声望也开始显出可怕的能量来。大明各地各省的督抚,高一些的有新任陕甘总督孙传庭,山西巡抚柯昶,辽东经略熊廷弼,浙江巡抚洪承畴,应天巡抚张应山,福建巡抚南居益,福建总兵俞咨皋,四川总督李宗道,山东巡抚刘秋晔,加上像熊成,成钰这些本身就有总兵衔在身的数十名大将,以及衍圣公、南北两京三位国公爷,十几位侯爵一齐上书,和当初魏忠贤纠集的大臣势力,几乎相当!
魏忠贤手上的高官,几乎全部集于北京城内,而李沐手中的实力,则散布在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每个角落。可以说四九城内,是魏忠贤的地盘,出了京师,处处都是李沐的天下!
接到如此多为李沐辩护的奏章,魏忠贤也有些害怕了。事实证明,锦衣卫指挥使崔应元并没有危言耸听,李沐在地方上的实力,确实已经强大到了不得不让魏忠贤都甚为忌惮的地步。从辽东,九边等北方边镇到东南,川陕等南方腹地,李沐的拥趸无处不在,若是李沐在陷入绝境的情况下,不顾大义名分振臂一呼,他魏忠贤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便已经近在眼前!
所以虽然群情汹涌都是对魏忠贤不利的局面,但是魏忠贤却没敢把奏折扣下来,而是老老实实的送给天启御览了,现在的魏忠贤,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给了李党众人以口实,万一这些人一个想不开挥师京城“清君侧”,自己被拿去平息众怒的下场还是可以预见的。反正只要撑过了这几日,李沐人头落地之后,对于这些群龙无首的督抚们,自己再一个个的解决他们不迟。
而在此时,紫禁城坤宁宫内。一身明黄色宫装的张嫣正苦笑着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个姑娘。
“你们三个这前后脚的上我这儿来有什么用。”张皇后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李妍儿,若菡和柳如是三女,也不知道该不该笑,只好苦着脸摇头道:“李郡公于国有功,这我是知道的。但是那日在乾清宫内,他确实是太过分了,皇上的本意也没想要把他怎么样,只要他能认清对错,杀了那白莲妖女,自然也就是个下旨申饬的惩罚。”张皇后很是有些疑惑的道:“你们与其来求我,不如去问问李郡公本人,他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一定要和皇上过不去?”
“娘娘,我家夫君的政事,我这个做妻子的自然不会过问。”玥然郡主若菡珠泪涟涟的开口道:“娘娘,您是知道的,他们男人的事情,我们女人家家的又哪里懂得了,只是求娘娘您能网开一面,给我家夫君一个提审的机会,不要让皇上不明不白的就把他送上刑场。”若菡一边哭着一边不断的给张嫣磕头道。
“是啊娘娘。”李沐的另一位妻子,明露郡主李妍儿也叩首凄然道:“我夫君为国征战多年,平定无数反贼外敌,又怎会坐那谋逆造反的事情?还请娘娘能向圣上禀明,让皇上再审一次吧,我相信夫君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你呢?”张嫣不动声色的看向跪在一边的柳如是,颇为揶揄的道:“你也是为未来夫君求情的?”
柳如是听闻皇后此言,更是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根,赶忙低着头用蚊吶般的声音答道:“民女是。。。是怕自己的江山社稷图送不出去了。”
“唉。”张皇后微微一叹,轻轻点头道:“罢了,我去向皇上进言试试吧,李郡公确为我大明肱骨,边事上,少了他肯定是不行。”
“谢娘娘。”三女一齐唱道。
“但是有一点,这个白莲教的事情,他最好还是想清楚,否则我救得了他一次,可救不了他第二回!”
此时乾清宫内,天启也正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章发着呆。
最初的愤怒过去之后,天启也开始反思起李沐的话来。李大公子身为七镇总制,太原郡公,只要不自己作死,无灾无难的享受荣华富贵绝不是什么难事。对于他来说,只要不犯下诸如今天这种指着皇帝鼻子骂的错误,就算是皇帝本人,都不能拿他怎么样。
但是李沐犯了。这种看似无脑的举动,到底是因为什么?难道真的朕太过于信任大伴,以致于他的私欲膨胀,已经到了不得不管的地步了?
第一次的,天启开始怀疑起魏忠贤的为人,开始认真的站在一个帝王的角度,开始思考重用魏忠贤对朝政的影响。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天启想到一半,思路却被秉笔太监王体乾打断了,听闻是皇后求见,天启也是微微浅笑道:“让她进来吧。”
“诺。”王体乾应诺一声,高声唱道:“宣皇后张嫣觐见!”
这边王体乾话音刚落,张嫣就穿着明黄的皇后冠服,仪态端庄的步入大殿内,所有宫人便跪下向皇后行礼:“娘娘千岁。”
“平身吧。”张嫣巧笑一声,转过身对天启道:“臣妾参见陛下。”
“小嫣,你来啦?”天启看到皇后娇美的容颜,心中也是无限欢喜,他们夫妻感情一直以来都是极好的,所以没有大臣在场的时候,天启都用乳名来称呼张嫣。
“皇上。”张嫣很是嗔怪了一声道:“这么多人在呢。”
“管他们作甚。”天启笑骂道:“难道王大伴还能嫉妒你不成?”
“皇上,您就别取笑老奴了。”王体乾勾着身子陪笑道:“皇后娘娘与皇上琴瑟相和,老奴心里可欢喜的紧呢。”
张嫣对于王体乾的讨好明显不是很感冒,很勉强的笑笑,转而对天启道:“皇上,臣妾此次来觐见皇上,是有一事要向皇上禀告的。”皇后不喜欢宦官在皇宫里是出了名的,王体乾多多少少有些习惯了,也就没有在乎皇后刻意的忽视。
“哦?所谓何事?”天启一边问着,一边主动走下丹陛,来到皇后面前,轻轻握着张嫣的柔夷道:“咱们夫妇之间,不用客套那么多。”
“皇上,臣妾此来,为的是太原郡公李沐。”依旧浅笑着,一字一句的对天启道。
“为了他?”提起李沐,天启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闷声闷气的不满道:“这是国家政事,你不要多管。”
“皇上,臣妾绝非要参与家国大事。”张嫣轻摇臻首道:“李郡公是国之柱石,多年来为国付出绝非虚妄,就算他有大不敬之罪,皇上何以都不能给他一个提审辩驳的机会呢?”
“朕何以没给他机会?”提起李沐,天启就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说道:“他向朕解释了什么?他上来就把朕跟小孩儿似的训了一顿!他以为他是谁?还有没有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若是他李云琪有不臣的心思,就是再是国家柱石,朕也留他不得!”
“陛下,据臣妾所知,李郡公从未有过不臣之论啊。”张嫣倒是平静依旧,慢条斯理的对天启道:“有些话,陛下是不是也该有些自己的判断呢?兴许有些事情,李郡公所言非虚呢?”
“你是说?”天启听到张嫣所言,不由得有些犹豫了,对于魏忠贤是否像李沐所说的那样,他其实心里有些动摇,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如果魏忠贤真的是个忠心耿耿的治世之才,李沐完全犯不着为了说他的坏话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王伴。”天启回头对王体乾开口了。
“陛下。”
“你去给内阁传旨,让三法司会同内阁,于五月初一审理太原郡公李沐的案子,程序要合理合法,不能让别人找出一丝错处来。”天启沉声命令道。
“诺。”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三法司会审(上)
李沐在诏狱里的日子,其实过得还不错。
有的时候,李沐甚至想着,要是能够将自己的两位小娇妻和贴心的小侍女伊宁给送进来,自己一直待在这里也挺好的。。。
崔指挥使亲自下令,诏狱内的所有锦衣卫番子,除了不能让李郡公出锦衣卫衙门,不许其他官员前来探视以外,其余什么要求都要尽力满足他,就算他要逛窑子,也得去京城的青楼请最贵的头牌来。总之一句话,只要他老实呆着,咱就得当祖宗供着。
说来也可怜,从天启元年至今,六年过去了,李沐真正清闲的日子,一是在山东陷入白莲叛军重围之后,和洛鸢在济宁城郊的一处小屋内的时光,二就是此次因言获罪,在锦衣卫衙门里被拘留的日子。其他的时间,李大公子是真的忙啊。
常年身为总制一方军政大权的封疆督抚,事务本身就繁杂无比,而李沐还往往肩负着要抵抗外辱的任务,毕竟纯粹安宁富足的省份朝廷也不会派百战百胜的李战神去,那不是浪费人才嘛。除了抵抗敌军,安定民政,李沐还要花费巨大的心血编写各种法律条文,增设新的机构,编练新式军队,桩桩件件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要不是因为李沐年纪轻轻,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怕不是要被这四面八方的压力给压倒了。
现在难得清闲几天,也不知道是李沐真的不在乎所犯之罪,还是多年的戎马生涯已经把他的心智锻炼成钢铁一般,任他外面洪水滔天,李沐依旧淡然的在锦衣卫内和北镇抚司的负责人,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指挥佥事许显纯下着棋。
许显纯这个人,李沐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当初杨涟在诏狱的时候,许显纯对他还算是客气,故而李沐在锦衣卫衙门里矮子里面挑将军,就这个还不算那么讨厌,也就拉着他给自己的业余生活增光添彩。
北镇抚司的职责是“专理诏狱”,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犯人,权势之大,俨然微缩版小朝廷,许显纯身为镇抚,平日里也是威风八面的人物了,而今天,在京师地界上跺跺脚震三震的小太保许显纯,明显在棋盘上遇到了难题。
李沐在后世的时候,算得上是围棋的业余爱好者,围棋这种游戏,确实有着非常明显的修身养性的效果,当时在东南做经略的时候,李沐因为实在是仰慕,故而亲自去拜访了明代造诣最深,名气最大的超级国手过百龄,他甚至还见到了被后来日本围棋界奉为圣经的《官子谱》的手稿,让李沐不禁生出了等到这《官子谱》影印成书后,一定要把这本手稿带回家以为传家之作。
过百龄这个时候才三十多岁,却已经声名鹊起,棋艺不凡,以致于曾经供职台甫的首辅大臣叶向高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虽然李沐无论如何天纵之才,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是过百龄的对手,但是对付对付许显纯这样半路出家的野路子还是没问题的。
看许显纯那满头大汗的样子,明显这两天输的比较惨,整个人败的脸都快绿了,也让锦衣卫里一帮大老粗对李沐更加服气了,这兄弟年仅二十六岁,除了生孩子,还有什么他不会的东西吗?
“许大人,你这招都快想了几个时辰了,再晚就到了升堂的时间了。”李沐知道今天是提审的日子,于是很不耐烦的催促道。
听着李沐的话,周围的掌刑千户脸上都显现出奇怪的神情来,盖因在他们眼中,李沐这次说是三法司提审,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魏忠贤耍的一个小计谋而已。李大公子确实在地方督抚中势力不小,但是在京城三法司中,自己甲子科的同年还大都在五六品的官阶上挣扎着,根本不可能给他提供有效的臂助。
这场审判从一开始就是不公正的,李沐无论如何,都免不了一个论罪而斩的结局。按常人的思维,过堂自然是越晚越好,但是李沐却不知道在急什么。
“不下了不下了。”许显纯终于忍受不住,伸手把棋子拂乱,转身拿起自己的大衣披在肩上,嘴里骂骂咧咧的道:“真是TMD的见了鬼,这五月份的,怎么整日里冷的像掉进了冰窟窿,哪儿哪儿都是一股子邪乎劲儿。”许显纯自言自语的骂了两句,转过身对李沐一抱拳道:“郡公爷,咱是不是准备去刑部了?”
“哈哈,爷们走着!”李沐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诏狱里清闲了好几天,正是无聊的时候,去刑部大堂与阉党众人好好斗智斗勇一番,也不失为一种调剂嘛。
在大明,所谓“三法司会审”,即以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为三法司,代表国家执行最高法律解释和审判权,职能相当于后世的最高人民法院,现在的刑部尚书冯嘉会,左都御史崔呈秀,和大理寺卿刘廷元都是彻彻底底的阉党分子,这样的审判本身就不是出于公正,而是想找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把李沐整死罢了。
李沐也没有像往常被提审的囚犯一样被押上囚车,而是从锦衣卫的衙门闲庭信步的走去刑部,毕竟两者就隔了那么一两百米,要是还坐个车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李大公子一出门,便看见原本鬼哭狼嚎,神鬼莫近的锦衣卫衙门外面居然人山人海,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被复社发动起来的士子,准备前往刑部正堂为李沐壮大盛威。
由于天启明令李沐的案子必须公开,透明,合理合法的审理,故而三法司也就大方点,只要是京城有功名有官阶的官员士子,全部可以前往刑部旁听案件审理。反正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本身就是官员的休沐日,大家既然不上班,就干脆去凑个热闹吧。
(明代是没有双休日的,每月初一和十五休息两天,重大节日如春节,中元,端午,元宵会放假,再有皇帝皇后皇太后的生辰,以及皇帝登基,大婚等国家庆典会放假,一年大概有个四五十天左右。而且上班时间从凌晨四点到晚上六点,比现代人惨的多。)
李沐身为太原郡公,地位超然,自然也让锦衣卫衙门深感紧张,调集了大批亲军护卫,一时怕李大公子出了什么意外,二也是怕其手下部属一时脑子发热跑来劫狱。。。
李沐站在锦衣卫的台阶上,看着场下人山人海的,年轻的官员士子,不由得呼出一大口浊气,爽朗的笑道:“大家不必紧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这句从民族英雄林则徐身上抄来的名言,激励了无数热血的士子加入复社,为国家民族之福祉而战。大明王朝到了今天,处处漏风,风雨飘摇,改革图存已是天下共识,只是还缺少一个真正有大智慧,大魄力的伟人引导他们而已。
现在他们觉得,似乎这个人已经出现的时候,却又要被腐朽堕落的阉党所迫害,难道国家朝政,真是黑到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路的地步了吗?!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三法司会审(中)
李沐来到刑部正堂的时候,大明朝京城范围内所有数的上号的高官,基本全在这里等着他了。内阁的五位大学士,六部的堂官和二十多位侍郎,通政司的通政使,都察院的两位都御史和四位佥都御史,大理寺卿和鸿胪寺卿,所有四品以上的高官几乎全在这儿了,气势恢宏的刑部正堂挤得向菜市场一般。平日里穿着红袍,趾高气昂的四品官,在今天这个场面下,连个凳子都捞不着。
京城里几位国公和世袭侯爷也都来了,李沐不看还真不知道,这京师里的官员像土拨鼠一样,平日里不觉得,聚到一起居然有这么多!
在门口迎他的,是工部右侍郎范景文,托李沐的福,范景文虽然是东林党中人,但是魏忠贤却不敢把他赶出京去,不过要是李沐被定了罪,这一切可就不好说了。
“舅舅。”李沐看着这个自己生母唯一的兄长,很有些歉意的道:“连累你了。”
“好小子,你有这个骨气,你娘也会为你骄傲的,谈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范景文眼眶泛红,也是有些动情的道:“舅舅人言微轻,但是也一定尽力护你周全,哪怕这个官儿不做了也没甚打紧,反正现在朝政搞成这个样子,官也做不安生。”
“不怕,舅舅,咱不怕他们。”李沐颇有自信的道:“过两日,我要那老阉奴,亲自上门给我赔罪。”
李沐自信满满的来到刑部正堂,环顾一周,见周围官员大多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不过这种小场面,比起李沐这么多年在战场上看到的还是差得远了,故而他只是随便一扫,随后看着坐在台上的三位三法司堂官,傲然一笑道:“尔等何时审我?”
三位主审面面相觑了半天,还是由地位最高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崔呈秀第一个开口道:“升堂!”
“威——武——。”和电视剧里的套路一样,满场衙役开始齐声以刑棍杵地,发出整齐的咚咚声,以给犯人造成一定的心理威慑力。当然,这种级别的威慑力对李沐来说就有点搞笑了。。。
李沐虽然被免了职,但是太原郡公的爵位倒是没有夺,也不知道是皇上刻意留下了还是不小心忘记了,不过现在的好处就是,李沐用不着跪下受审,当然,既然皇上明令要合理合法的审理,那刑讯逼供肯定也是行不通的。
“啪!”左都御史崔呈秀一拍惊堂木,重重问道:“堂下所站何人?”
“太原郡公李沐!”
“好,李沐,我且问你,你在曾经在朝鲜,与时任朝鲜绫阳君李倧为一白莲妖女所刺,那女子名为洛鸢,是也不是?”崔呈秀问道。
“不错。”李沐大方承认,自己做的这些事情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那么多人见到过,要是锦衣卫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崔指挥使也用不着在京师地界上混了,注定不是那块料儿。
“那后来,你赴任东南为经略安抚使之前,是否将此女放走?”崔呈秀接着问道。
“然也。”
“你既知她是白莲妖女,何故纵之?”崔呈秀道。
“彼时其不过是一刺客尔。”李沐毫不在乎的挥挥手:“反正她刺得是我,我不跟她计较还不行吗?至于你说我知道她是白莲妖女,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知道她是白莲教的了?”
“你!”左都御史崔呈秀被李沐噎住了,半晌没说出话来,刑部尚书冯嘉会赶忙接过他的话头道:“那你在山东再次为那妖女所救,朝夕相处十余日,又作何解释?”
“我说冯尚书,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就那么盼着我死吗?”李沐无奈的摇头道:“人家好心救我一个将死之人,我怎么知道救我的是谁?难道冯尚书昏迷之中,还能翻身起来大喊一句‘反贼别救我’吗?”
“咯咯。”此话一出,四周不少官员都笑了出来,其中属工部侍郎范景文笑得最大声,把个冯嘉会的脸都气白了,不住的拿惊堂木拍着道:“肃静!肃静!好你个李沐,居然敢藐视主审,来人!给我打二十大板杀威棍!”
冯嘉会一时怒火攻心,按照正常审理流程准备对李沐动手,却不妨两边的太师椅上传来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冯大人,你想要屈打成招吗?”
冯嘉会听到这个声音,心中悚然一惊,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身一品麒麟红袍的中极殿大学士,首辅大臣刘一燝正在冷冷的看着他。
“首揆。。。我。。。”冯嘉会一时结巴了没反应过来,大理寺卿刘廷元只好接替他问道:“那你在陕西洛川县下,交接反贼之事,又从何而解?”
“什么是交接反贼?我是加入了反贼还是白莲教拿下了陕西?刘大人,我明明是不费一兵一卒招安了反贼,并且迁其百姓于山西河南诸省,怎么能算是交接反贼呢?”李沐一副真看不懂你们在想什么的样子,振振有词的道:“难道一定要我发起攻城战,损失个数千上万的兄弟,把那些被饥荒逼上绝路的老百姓杀干净,你们这些安坐堂上的大人们就都满意了?”
“李沐,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意义。”大理寺卿刘廷元毕竟是专业的,审了这么久各种案件,难得没有被李沐所影响,依旧沉声发问道:“白莲教平而复叛,是不可推脱的反贼,你身为朝廷重臣,平叛期间私自和白莲妖女相会,众目睽睽之下,又如何能否认的了?”
“刘大人,你没有上过战场,不知战阵之凶险。”李沐平静的摇头道:“战场,不是给你们这些人讲仁义道德,礼义廉耻的地方,一切,都以胜利为唯一诉求,只要能赢,只要叛军能散,怎么打,用什么方法,要不要和谁谈判,我都不在乎。战争本身就是一个只看结果的过程,宋襄公之典故,我想各位大人比我要熟悉的多吧!”
“那你在皇宫内,当着皇上的面,胡说八道,造谣中伤,诬陷我的话,也是为了你所谓胜利吗?”李沐话音刚落,旁边耳房中忽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魏忠贤缓缓的从耳房中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道:“却不知道李大人的胜利,到底是平定反贼,还是独霸朝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