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章 娘道女杀疯了（二）
“唉！”
魔珠幽幽的叹了口气。
它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但、那样的话，会耗费太多的魔力啊。
可怜它上一世，引导施韵成长，广做善事，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积攒了大量的功德。
魔珠给施韵留了一小部分，其他的，全都进了它的肚皮。
庞大的功德之力，成功让魔珠的个头又大了一圈。
现在的它，已经有香瓜一般大小。
身体表面的裂纹也越来越大，魔珠透过外放的神识，隐约看到了内里的一些东西。
只是，裂纹还是不够大，还不足以让魔珠更加清晰的“看清”自己！
体型变大了，身上的裂纹闪烁着若隐若现的金光，魔珠的魔力也成几何倍数的增长。
但，魔力再多，魔珠也不想凭白浪费啊。
偏偏它现在无法挑选小世界，也不能选择目标，一切都是随机、随机、随机！
魔珠恨死“随机”这个词儿了！
……算了。
已经来到了这个小世界，也遭遇到了这么一个被散发着腐臭味道的封建思想彻底洗脑的目标，魔珠只能迎难而上！
“大妞，当初要不是你，我的英杰也不会逃婚，如果他不逃婚，就不会出意外！”
“魏家、魏家也不会绝嗣！”
“魏家五代单传啊，却在我手里断了根儿，我、我对不起魏家的列祖列宗啊！”
“大妞，你既然已经嫁入我们魏家，那就是魏家的媳妇，为了魏家传宗接代是你的本分。”
“就算不是为了魏家，为了我可怜的儿子，还有我这个孤苦无依的老太婆，你也要答应这件事啊！”
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的梳成了圆髻，发髻上攒着素净的银簪，脸颊枯瘦，语气虽然凄苦，但眼神却阴郁、狠厉。
配上灰黄黯淡的烛光，充满历史沧桑感的陈旧摆设，这严肃狠厉的老太太，俨然就是民国腐朽深宅大院里的老虎婆！
事实上，她确实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想来也是，一个寡妇人家，独自守着偌大一份家业，还把唯一的儿子养大成人、送去留洋，肯定要有些手段。
对待独子的时候，她还能有些温情。
但，随着独子的失踪，夫家亲戚的逼迫，魏秦氏本就严苛、尖酸的性子变得愈发古怪。
作为儿媳妇，以及“克死”丈夫的扫把星，张氏张大妞便成了魏秦氏的出气筒。
刚刚那番状似哀求、实则斥责的话，已经是自张大妞进门后，魏秦氏对她最好的态度了！
“……娘，我知道，我、我好好想一想！”
张大妞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梳着老气的圆髻，穿着深色系的繁复衣裙。
她还带稚气的脸上，没有青春与鲜活，反而透着重重的暮气。
亦如她身处的这栋深宅大院，阴暗灰色，陈旧腐朽，从里到外都死气沉沉，让人喘不过气来。
张大妞被婆母求到了面前，诚惶诚恐，更有种浓浓的负罪感。
是啊，怪她！都怪她！
要不是她不争气，不得夫君喜欢，夫君也不会在新婚当夜就离家出走。
要不是夫君逃婚，夫君也不会下落不明。
镇上的人都说夫君可能已经死了，要不然，为何几个月都没有音讯？
夫君没了，魏家也断了根，她、她张大妞简直就是魏家的罪人啊。
只是、只是，婆婆提出来的要求太、太挑战张大妞从小接受的教育，她、她哪怕是为魏家去死呢，也、也有些做不到哇！
“好好想想吧，想想你作为魏家媳妇的本分与责任，想想你是不是应该为魏家传宗接代？！”
魏秦氏阴沉着一张脸，她想温言哄骗儿媳妇，可她颐指气使惯了，在她心里，张大妞就是个给魏家生孩子的工具，给他们母子当牛做马的奴才，真心算不得一个人。
所以，就算有所求，魏秦氏对着张大妞也挤不出一个笑脸。
“是，娘！”张大妞不敢看魏秦氏那张风干橘子般满是褶皱的脸，低低的应了一声，就匆匆的跑回自己的房间了。
望着张大妞仓皇的背影，魏秦氏眼底闪过一抹阴郁：贱人，嘴上说着不愿意，心里还不定怎么发骚呢。
哼，也就是我儿不在了，否则，就你这种不守妇道、放荡不安分的贱人，老娘早就把你沉塘了！
回到房里，张大妞却还在自责，并觉得深深对不起魏家，更对不起婆婆。
“娘是个多么要强的人哪，这辈子都没有跟谁说过软话，可现在，却跟我说了一个‘求’字，我、我——”
张大妞激动的抹着眼泪，虽然还是非常排斥婆婆的要求，但已经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魔珠：……
长长吐出一口气。
不气、本尊主不气。
也不能怪张大妞，她本身就是时代与陋习的受害者。
思想奇葩，行事也荒唐，但她就是个可怜人。
不能再等了，必须赶紧行动，
否则，再磨蹭下去，张大妞就开始步入无法回头的深渊了！
魔珠微微晃动身体，一道道魔力荡漾开来。
张大妞本来坐在床上，一边感动、一边自责，一边擦眼泪。
忽然，她觉得有些困，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张大妞便身子一歪，鞋子都没脱，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闭上眼睛，张大妞陷入了熟悉的黑暗之中。
但，紧接着，她似乎做了一个梦——
“恭喜老爷，恭喜夫人，是个千金！”
恍惚间，张大妞听到了一个妇人的声音。
她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这是谁家媳妇生孩子了？
只是命不好，怎么偏偏生了个赔钱货？
不能给夫家继承香火，真是天大的罪过。
不过，能生总归还是好的，先生个闺女，等过些日子，再生个儿子也一样。
正好有了女儿，可以让她好好照顾弟弟，将来嫁了人，也要好好提携弟弟，让娘家后继有人。
张大妞这般想着，却发现自己似乎被人抱了起来，还被塞进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哟，快让我看看！”
一个年轻却沉稳的声音，从张大妞的上方传来。
张大妞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口中的“千金”不是别人，恰是她自己。
怎么？
我、我这是投胎转世、再世为人了？！
第701章 娘道女杀疯了（三）
张大妞没有读过书，也不识字。
看她的名字，就知道，不管她张家家境如何，她都不受家中长辈待见。
事实上，张大妞的娘家还真不是贫苦人家。
想想也是，能够嫁入玫瑰镇数一数二的富户魏家，张家也肯定查不到哪里。
张大妞的祖父是前朝秀才，父亲是私塾先生，家中有几十亩良田，虽然不如魏家豪富，却也称得上一句“略有薄产”。
若是再文雅些，还能标榜自家是“耕读传家”。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书香门第，却格外遵从那些所谓的古礼。
女人要三从四德，女人要守贞洁烈，女人要从一而终，女人要……
不识字、不读书，这是张家对于家中女儿最基础的要求。
因为，“先贤”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
甚至于，张家父母都没有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取什么像样的名字。
大女儿就叫张大妞，二女儿就叫张二妞，小女儿则是张妞妞。
从记事起，张大妞所接受的教养就是男尊女卑，就是女人要为娘家、婆家奉献。
至于她自己，会有什么需求，有什么渴望，全完不重要。
她只需做到在家听父亲的话，嫁人后听丈夫的话，为夫家传宗接代。
等丈夫死了，就像婆婆魏秦氏一般，再守着儿子过日子即可。
张大妞四五岁起就开始裹脚，那时祖母和母亲告诉她，只有这样，才能嫁个好人家。
结果，当她跟魏英杰成亲的时候，魏英杰看到她的三寸金莲，直接变了脸，连声咒骂：“这是封建残余，这是畸形的、丑陋的——”
张大妞当时都被吓傻了，更是无法理解。
如果裹脚不好，为什么她的祖母、母亲，以及婆婆都裹了脚。
如果魏英杰真的觉得这是封建残余，应该被唾弃、被控诉，那他怎么不对他的亲娘去喊、去抗争？
毕竟，要论封建残余，再也没有比魏秦氏更加“残余”的存在了。
张大妞只是裹脚，只是不识字，不懂外头那些新鲜的玩意儿。
而魏秦氏呢，裹小脚、虐打奴婢，抽大烟、打叶子牌，可以说，你能想象得到的民国遗族所能沾染的恶习，魏秦氏一样不落。
当然了，张大妞想不到这些，她也不敢想。
她就是有种深深的自责与羞耻感：她果然没有用，都不能得到丈夫的欢心，还把丈夫逼得离家出走！
她、她果然是个不贤不德的坏女人。
所以，丈夫走后，不管婆母如何辱骂、虐待与她，她都没有任何怨言。
她会这般，除了愧疚外，更多的也是受到了家中老人的有关因果报应思想的影响。
“这一世我吃亏受罪，主要是上辈子作孽太多。我、我这是来还债的啊！”
“今生我一定好好补偿人家，并且积善行德，将来投胎转世，也能投个好人家！”
每每被婆婆凌虐得受不了，恨不能自我了断的时候，张大妞就会这般安慰自己。
虽然是读书人不耻的封建迷信，但对于张大妞来说，却是让她熬过无数苦难的唯一支柱。
“我、我竟真的投胎转世了？”
张大妞努力睁开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一切。
但新生儿根本就看不清，整个世家在他们看来都是模糊、黑白的。
张大妞看不清，但她能听得清楚啊——
“娘子，快看，咱们的女儿长得粉粉嫩嫩，就跟雪团一样。”
“是啊，刚出生的孩子大多都红彤彤、皱巴巴的，可咱们家闺女就跟水蜜桃似的，白里透着粉。”
这是一对夫妻在说话。
张大妞暗暗想着，这约莫就是她这一世的爹娘吧。
只是，娘子、夫君什么的，这是什么称呼？
前朝早就亡了啊。
就算没亡，也是老爷太太吧，娘子什么的，似乎只有那些戏文才会这么唱。
所以，她这是到了戏文里，还是去了前前前朝？
“夫君，给咱们女儿取个名字吧。你可是咱们朝的探花郎，又拜入陈大学士门下，人人称赞的才俊，总不好连女儿的名字都取不好吧。”
女子玩笑般的说着，直接把丈夫当成了说笑的对象。
张大妞一阵紧张：作为妻子，怎么能跟丈夫这么说话？
张大妞忍不住为自己这一世的娘亲担心。
她虽然不认同亲娘这种“放肆”的做法，但自她出世后，亲娘待她就非常好，没有嫌弃她是个赔钱货，更没有偷偷的掐她、拧她！
而且，在张大妞接受的教育里，父母孕育了孩子，那就是天大的恩德。
哪怕父母打骂孩子，孩子也不能对父母心生怨怼，而是继续好好孝顺、尊敬父母。
所以，不管是因为感情还是责任，张大妞都不想亲娘被亲爹训斥、责怪。
然而，张大妞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这一世的亲爹非但没有责怪亲娘“没规矩”，还笑着说道：“我倒是想了一个名字，只是略显俗气了些，怕说出来，会让娘子笑话！”
“毕竟我家娘子，可是堂堂首辅的孙女儿，状元郎的爱女，满京城都有名的才女呢！”
张大妞：……
这、这，严重冲击了她的认知啊。
父母长辈天天挂在嘴边的话，“女子无才便是德”，张大妞无比深刻，直接当成了至理名言。
但重活一世，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重新拥有了一对父母，她的母亲，居然是什么才女？
更诡异的是，她的父亲非但不嫌弃，反而在言谈间，颇有些引以为傲的意思。
“才女不敢当，只是读了几本书，不做个睁眼瞎子罢了。”妻子故作谦虚的说着。
夫妻俩想看片刻，忽的齐齐笑出声来。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
丈夫没有忘了正事儿，认真的跟妻子说道：“我给女儿起了个名字，宝珠！”
妻子佯装嫌弃的撇撇嘴，“嗯，又是宝、又是珠的，果然俗气。不过大俗即大雅，我倒觉得这名字不错。宝珠，张宝珠！女儿就是咱们的稀世珍宝、掌上明珠啊！”
“好个大俗即大雅，我娘子果然不负才女的盛名，确实有见地！”
夫妻俩又是一阵说笑。
虽是开玩笑，但他们言语间提及女儿时，那种珍爱、那种欢喜，躺在襁褓里的张大妞听得明明白白，也感受深刻。
“这一切好生奇怪，但、但也无比让人向往！”
张大妞只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般，可又不愿意从梦中惊醒。
因为这样的梦，实在太美好，太、太让她渴望了……
第702章 娘道女杀疯了（四）
“大郎，这是妹妹哟！”
出生第二天，张大妞的视线依然模糊，却仍能听清母亲的话。
我还有个哥哥？
看来亲娘的命还不错呢，已经成功给婆家延续了香火。
张大妞放心很多，还想着，等自己长大些，一定会好好照顾哥哥，帮着母亲把家照看好。
“……作为哥哥，你要好好保护妹妹哟！”母亲轻轻说着。
但，她的话，却在张大妞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哥哥要保护妹妹？
哥哥可是大男人啊，是家里的根儿，未来的顶梁柱，多么要紧、尊贵的存在，全家的女人都该把他当成第一位。
怎么能让哥哥反过来保护她一个小丫头片子？
“嗯嗯，我一定好好保护妹妹，谁都不能欺负她！”小小男童听声音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声音稚嫩，却透着一股子坚毅与勇敢。
张大妞：……
她心底那根深蒂固的认知，再一次遭到了冲击。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随着张大妞一天天的长大，她旧有的三观也在一点点被打破，然后被重新树立起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前世”的张大妞，做梦都想不到，像她这样卑微的女人，还能读书、识字。
而更让她想不到的事，亲自教授她读书，并且手把手教她写字的人，不是她那才貌双全的母亲，而是满腹经纶的父亲。
从三岁起，张大妞，哦不不，这一世她叫张宝珠，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的绝世珍宝、掌上明珠。
三岁的张宝珠就被父亲抱在膝头，教她读书，教她写字。
长到六岁的时候，张宝珠就跟着哥哥一起去外院书房读书。
那位听说是当时名士的先生，是父亲的师兄，特意接受了父亲的请托，专门来教授张家兄妹。
先生也是个开明、通透的达人雅士，从来没有嫌弃、排斥张宝珠是个女孩儿。
反而在悉心教导中，发现了张宝珠的某项天赋——
“宝珠于算学一道颇有天赋啊，倒是可以先学一学围棋。”
下棋需要心思缜密、精于计算，张宝珠也曾看到父亲和先生对弈。
那场景，看着就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而在“前世”，她那一世的父亲，也会下棋。
只是那副棋盘，张大妞等家中女眷寻常都不能碰触。
因为那是男人们的东西，女人没有资格接触，碰了就是晦气！
这一世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文能武，能喝酒能跳舞的先生，却亲自教她下围棋。
还拿出一副自己珍藏的玉石棋子送给张宝珠当礼物。
更让张宝珠惊掉下巴的是，那般清俊文雅、高贵洒脱的先生，居然还教张宝珠赶围棋儿、打双陆。
“六、六！哈哈，果然是个六！”
张宝珠将骰子丢在棋盘上，掷出了一个六后，一边笑着，一边用白玉雕琢的棋子在棋盘上走了六步。
曾经在她眼中是那般神圣、那般高不可攀的棋具，现在也不过是供人娱乐的工具！
跟着名士先生，张宝珠学会了赌戏，品酒。
而她的父亲，则一直开放着自己的书房，任由张宝珠随意出入、借用！
待到张宝珠十五六岁的时候，“前世”那些禁锢她灵魂的腐朽、荒唐思想，早已化作云烟。
张宝珠从骨子里透着自信与随性。
而这个时代，也不是真的女***，依然有那种酸腐文人，下棋比不过张宝珠，就拿她的性别说事儿。
什么不守妇道，什么牝鸡司晨，什么有伤风化，什么不守规矩……
如果是曾经的张大妞，她或许就真被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再出门，更不敢跟那些男孩子们一比高低。
但这一世嘛，从小有开明智慧的父亲教导，有温柔却不懦弱的母亲言传身教，张宝珠的内心早已变得十分强大。
她可以清晰的认识到，那些人之所以骂她，不是因为她真的做了那些。
而是因为这些人在其他地方比不上她，只能用“性别”作为突破口。
他们骂得越凶、跳得越高，越能彰显他们的无能懦弱与色厉内荏！
……
嗯？
怎么回事？
张宝珠与闺蜜小酌几杯，回家后带着几分醉意入睡。
但，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似乎又变成了刚刚出生的婴儿！
她、她又投胎转世了？
“哈哈，老婆，咱们终于有闺女啦！”男人兴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老婆？
这是什么称谓。
“哎呀，你别光顾着傻笑啊，赶紧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我侧切的刀口疼，动不了！”
这是女人的声音，没有对于男人的尊敬、仰视，反而带着吩咐的口吻。
这、这——
张大妞的认知又开始收到挑战。
刚刚结束的那一世，父母恩爱，亲爹对亲娘也十分敬重。
但社会整体的大环境，依然是男尊女卑。
就是母亲，未出阁之前，是名满京城的才女。
可一旦嫁了人，生了孩子，就收敛了所有的光芒，相夫教子、管家理事。
与闺中密友见面，也是谈论孩子、夫君、奴婢等，曾经的吟诗作对、赌戏玩闹，都被永远的保留在记忆当中。
顶多就是闲暇之余，一个人写几个字、读几页书，但只要丈夫回来、儿女进门，她就会立刻抛下这些，殷勤周到的伺候丈夫、照顾儿女。
当时，张大妞身处其中，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反而觉得母亲已经非常幸福了。
因为她有一个爱她、尊敬她的夫君，有一双聪慧懂事的儿女，没有小妾通房，没有庶子庶女，已经是不少贵妇羡慕的对象。
但，当她第二次投胎转世，来到一个更加神奇的时代，张大妞才发现，曾经被她当成未来目标的母亲，生活也不是那么的完美无憾。
如果可以，母亲是不是也想坚持她的梦想，继续写作，像她的兄弟那般成为闻名于世的诗人、文豪？
如果可以，女人是不是也能走出家庭的桎梏，自立自信自尊，跟男人拥有一样的权利与义务，成为一个真正的独立的人！
不是XX氏，不是某个人、某个家庭的附庸？
而只是她自己！
来到了更加开放、更加文明的新时代，张大妞的三观又被打碎重塑……
第703章 娘道女杀疯了（五）
二十一世纪真是太好了！
虽然社会上还残存着性别歧视、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整体大环境是积极向上、文明开放的。
“男女平等”的观念也早成为一种共识。
人、生而平等，不应该因为性别而分出一个高低贵贱。
女人有了更多的选择，也有了独立、自主的权利。
学习、工作、爱情……完全尊崇个人的本心，而不是什么礼教压迫，陋习束缚。
女人可以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张大妞彻底沉醉在这样的新时代、新生活。
她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文明，真正的尊重女性。
而不是像她的那位丈夫魏英杰，嘴上喊着自由、解放、维新，事实上呢，他骨子里依然腐朽陈旧。
那些所谓的口号，不过是他掩饰卑劣行径的借口！
是的，张大妞经历了新时代的人生之后，又回到了第一世，做回了张大妞，成为刚刚成亲就被丈夫逃婚的弃妇。
魏英杰跑了，几个月都没有音讯，有人说曾经看到一个很像魏英杰的人落水了，没有被救上来，应该是被淹死了。
消息传回魏家，魏秦氏险些昏厥过去。
魏家的族人，早就觊觎魏家的财产。
过去有魏英杰这么一个男丁，魏秦氏又是个强悍、蛮横的性子，靠着一把菜刀，吓退了那些贪心狼。
但，魏英杰疑似死了，魏家的族人们就又开始闹腾起来。
他们的理由很光明正大：魏家的产业不能落到外姓人手里。
魏秦氏要么从族中的子弟中过继一个孩子，要么就把家产让出来！
这两个选择，魏秦氏统统都不乐意。
魏家是她和儿子的，就算儿子死了，她也要为儿子守住。
但，魏家族人的话合情合理，就是被魏秦氏收买的镇长也暗地里劝她：索性就过继一个孩子吧。
魏秦氏知道，自己必须想个办法。
过继，肯定不行。
因为孩子有自己的亲生父母，就算从小养在身边，也很难养熟。
等孩子大了，魏秦氏自己也老得不能动弹。
到时候人家把自己的亲生父母接过来……魏家还有她魏秦氏的立足之地吗？
魏秦氏瞪着眼睛想了好几宿，终于让她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借种！
她没了儿子，可她还有儿媳妇啊。
与其过继一个魏家的族亲，还不如让儿媳妇偷偷找人生个孩子。
儿媳妇多好拿捏，且借种来的孩子，多少有些不光彩。
就算孩子长大了，他也不敢对自己这个“祖母”不尊敬！
当然，如果随便找个男人借种，魏家的族人肯定不答应。
就是外人，也不会支持魏秦氏。
所以魏秦氏特意选了一个魏家的破落户，无父无母，穷得连媳妇都娶不上，只能靠着族里的接济或是小偷小摸才能过日子。
这人虽然不堪，但他姓魏啊。
向他借个种，跟过继魏氏族人的孩子，根本就没有区别！
而且吧，说魏秦氏自欺欺人也好，但她总觉得，哪怕是借种，只要是从儿媳妇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就跟她的亲孙子差不多。
魏秦氏反复衡量，将其中的利弊全都想清楚，便叫来儿媳妇张氏，原本想装个可怜，跟儿媳妇打打感情牌。
但，魏秦氏素来强硬，对儿媳妇更是非打即骂，让她反过来求张氏，她真的做不到啊。
不过，“哀求”的戏码虽然没有演好，但还是成功让张氏明白了自己的要求。
张氏非常抗拒，也是，作为一个从小接受三从四德教育的女人来说，她只要进了魏家的门，从身体到灵魂就都属于魏英杰。
魏英杰不要她，她也不能走，而是继续守着婆母、守着一个空名过日子。
她别说跟人通奸了，就是正常的改嫁，也要被人唾弃。
张氏自己也不会同意，女子当从一而终啊！
张氏从未想过，自己除了丈夫，还会跟其他男人有所接触。
借种？
这、这——
张氏根本无法接受，她觉得，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她就脏了，怎么还能有脸见人？
但，婆婆的话，又让张氏觉得有些道理。
是啊，魏家娶她进门就是为了传宗接代，而她却不争气的把丈夫气走了。
丈夫出了事，可能已经死在外面了。
魏家的香火却不能断。
所以，借个种，似乎、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张氏的内心很是矛盾。
一方面，她谨记着“从一而终、恪守妇道”的思想教育，觉得自己要为丈夫守住清白；
另一方面，她又不能忘了“出嫁从夫”的训诫。作为女人，嫁到婆家，那就是婆家的人。
为了魏家的传宗接代，她应该牺牲、奉献一切。
这两种想法，应该并不冲突，却让张氏很是为难。
最终，她还是败在了婆母的哭诉、打骂等手段上，答应了借种这种荒唐的要求。
张氏忍着羞愤，跟丈夫以外的男人有了亲密接触。
没过多久，她就怀孕了。
几个月后，她生了，可惜是个女孩儿。
魏秦氏气得差点儿把那女婴丢进尿桶溺死，还是张氏拖着刚刚生产完的身体，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这才保住了孩子一条命。
魏秦氏趁机要求让张氏再去借个种。
为了孩子，也是为了报答婆家，张氏只得再次忍着耻辱与羞愧，跟那个男人同房。
张氏又怀孕了。
只是，这次还不等张氏把孩子生下来，失踪的魏英杰居然回来了。
还带着一个会说洋话、穿着洋装的女学生。
张氏又是惊喜又是伤心又是羞愧，而更让她绝望的还是魏秦氏以及魏家的态度。
他们痛斥张氏不守妇道，与人通奸，还生下了孽种！
仿佛“借种”的事，不是他们的主张，而只是张氏生性放荡。
张氏的女儿被当成野种般赶出了魏家。
挺着大肚子的张氏则被愤怒的魏家人沉了塘。
张氏的悲剧就此结束了吗？
没有！
张氏不单单是可怜的受害者，她、她还是被封建思想荼毒的娘道女啊。
张氏没有被淹死，只是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她一个人在外面艰难求生。
魏英杰却因为年少轻狂、目中无人而得罪了权贵，被下了大牢，他的洋学生老婆怀了身孕，又惊又怕，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更不用说去想办法救人了。
这个时候，张氏像个以德报怨的圣人般回到了魏家……
第704章 娘道女杀疯了（六）
下跪、哭求，张氏想尽了一切办法，以最卑微、最虔诚的姿态去祈求，却也没能把魏英杰从大牢里救出来。
魏秦氏将一切怒火都发泄在张氏身上，觉得自己儿子会身陷囹圄全都是张氏的错。
她化身最恶毒的老妖婆，对张氏百般虐待、万般凌辱，而张氏却像个圣人般，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她一边忍受着魏秦氏的虐待，一边还要照顾丈夫的洋学生娇妻，以及小娇妻给丈夫生下来的孩子。
许是看到有人照顾孩子，又许是觉得魏英杰再也回不来了，洋学生坐完月子后，丢下孩子，留下写满了无奈与不舍的信，便不辞而别。
据说，人家是去追求理想了。
张氏根本不明白，以爱情、自由为名给有妇之夫当“新式太太”，跟“理想”有个P的关系啊。
张氏也不懂这些，但她却像个老黄牛般，在魏家任劳任怨、忍辱负重。
比魏英杰这个当儿子的还要孝顺、周到的伺候古怪恶毒的魏秦氏，比亲生母亲还要殷勤慈爱的抚养丈夫的儿子，短短几年的功夫，就把十几岁的她熬成了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
魏秦氏到死都没有看到儿子回来。
不过，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又许是她被张氏打动了，临终前，竟一改往日的狠毒、刻薄，拉着张氏的手，“大妞啊，娘对不起你！”
“……你、你是个好孩子，更是我们魏家的好儿媳！”
一句轻飘飘的话，却让张氏无比感动，顿时忘了魏秦氏这些年来对她的苛待与凌虐。
曾经受到的伤害，也被魏秦氏的这句话给轻松治愈了。
张氏有种“苦尽甘来”的欣喜与激动。
魏秦氏死后，她更是哭得死去活来，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魏秦氏是她的亲娘，或者对她有多么大的恩惠。
倒是了解魏家故事的人，见到张氏这般，忍不住连连感叹：唉，魏家娶了个好儿媳妇啊！
张氏成了远近闻名的贤妇，人人提起来都要竖起大拇指。
也就是前朝亡了，时局又动荡，否则，兴许还真会有人给张氏请个贞节牌坊，并把她载入当世的列女传！
虽然没有得到官方的赞誉，但张氏还是非常沉醉于这种“荣耀”。
哪怕她为了魏家没了自己的亲生骨肉，熬坏了自己的身体，整个人苍老又憔悴。
她含辛茹苦的把魏英杰的儿子抚养成人，终于从孩子口中听到了一声“娘”，张氏觉得自己的人生即将圆满，魏英杰居然又回来了。
还成了颇有些权势的人，而他身边又换了个“抗战夫人”，依然是年轻、漂亮的洋学生。
刚刚对着张氏开口叫了“娘”的魏英杰儿子，转过头来，更加恭敬的对着只比他大几岁的洋学生叫了“母亲”。
魏英杰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了一起，张氏反倒成了外人。
不过，让张氏感到欣慰的是，魏英杰并没有抹杀她这些年对魏家的功劳，客客气气的叫了她一声“大姐”。
“他、他这是把我当成了自家人啊！”
张氏守着这句空话，一个人孤独的死在了魏家的破宅子里，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辈子过得凄苦又可悲，反倒有种满满的自豪感与满足感。
她死后过了好久，早在城里过上富贵生活的魏英杰偶然得知消息，装模作样的抹了把眼泪，还说将来有时间，一定回老家去给“大姐”扫墓！
可笑的是，张氏根本就没有什么墓，她的丧事都是周围的乡亲可怜她，每家每户凑了点钱，勉强将她安葬了。
这期间，不管是承认她功劳的前夫魏英杰，还是被她一手养大的魏承嗣，连来看一眼都没有，更不用说帮她料理后事了！
“去踏马的自家人，去踏马的大姐！张大妞，你特么是不是傻啊！”
睡梦中的张大妞，忽然爆出一句粗口。
紧接着，她睁开眼睛，眼底还残存着浓浓的愤怒与不甘心。
但，很快，张大妞发现了异常。
她缓缓坐起身，左右看了看，又低下头、伸出手，仔细打量自己这双虽然粗糙，却还看着年轻的手。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赶忙从床下下来，踉跄几步来到妆台前，对着镜子就是一通照。
左瞧瞧、右看看，转个身，抬抬手，最后还冲着镜子里的那个十几岁却做妇人装扮的女子扮了个鬼脸。
毫不意外，镜子的女子也对着她做了个鬼脸。
“哈哈，哈哈哈！”
张大妞忽然发出一阵大笑。
笑着笑着，她又流出了眼泪。
梦！
原来都是梦啊！
不管是回到古代拥有一对开明、疼爱女儿的父母，还是去到未来感受男女平等的思想解放，亦或是成为一个愚昧、可怜的娘道女，这些都只是梦。
但，前两个梦，或许是缥缈虚幻的美梦。
而最后一个，则极有可能是她张大妞即将开启的悲惨人生！
如果，她没有做这些梦，如果她的思想还被时代、陋习所禁锢，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她就是梦中的模样。
“是谁？到底是谁帮了我？”
经历了三场梦境，尤其是前两个梦，让她彻底解放了思想，拥有了独立的人格，张大妞真正成长、并觉醒了。
她意识到，自己忽然做这样三段截然不同的梦，定然有原因。
虽然看到了更为科技的未来，张大妞不再迷信。
但对于自己未知的事物，她依然保持着起码的敬畏。
“我是尊贵的魔，是我给你构筑了三个梦。”
魔珠听到张大妞的呼唤，终于安耐不住，开口说话：“怎样？经历了三段不同的人生，你有怎样的感受？”
“过去的我，蒙昧、封闭，彻底被洗脑了，完全失去了自我。”
张大妞非常清醒的自我反省着，“魔主大人，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并有机会改正！”
“本尊主也不是白帮你的哟，需要献祭你的灵魂！”魔珠将自己的规则告诉了张大妞。
张大妞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魔主大人，如果我不愿意和你做交易，你是不是会抹掉我的这一段记忆，让我继续无知无觉的当回张大妞，最终成为梦中的那个张氏？”
魔珠没说话，但它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张大妞轻轻点头，“其实，您这样也算公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没有谁有义务帮助我……好，我愿意把灵魂献祭给您，我只想我能像个真正的人！”
第705章 娘道女杀疯了（七）
见过光明的人，是无法再回归黑暗的。
哪怕为此而付出代价，张大妞也甘之若饴。
“契约签订成功！”
魔珠晃了晃圆滚滚的身子，一道魔力荡漾开来。
张大妞只觉得神魂深处仿佛被印刻上了什么烙印，只是那种感觉稍纵即逝。
“好了，你现在有什么计划？需要本尊主帮忙吗？”
既然签订了灵魂契约，那么就是自己人了。
而魔珠对于自己人，向来十分大方。
“魔主大人，谢谢您，不过，您已经帮了很大的忙，接下来的事，我想靠自己！”
张大妞不是过去的那个张大妞了，她真的觉醒了，也真的拥有了足够的自信、自强与自立。
另外，明白了真正的道理，她对魏秦氏、魏英杰等伤害过她的人，也都充满了憎恨。
没有人天生犯贱，被人伤害了，却还要顶着满身的伤疤再来给仇人当牛做马。
梦里的张氏会这样，主要她不懂得这些是别人的错，她被灌输了太多女人卑微、女人就该奉献，女人就该吃苦受罪的扭曲思想。
所以，她或许心里委屈，却还是会咬着牙去做那些在后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奇葩事。
但现在嘛——
张大妞站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然后慢慢走出了卧房。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时分，魏家的晚饭时间已经过了。
魏秦氏见张大妞没有主动过来伺候，本就有些不高兴，自己一个人吃了饭，便让下人把饭菜都收拾了起来。
她要不是饭后烟瘾犯了，想抽一泡舒坦舒坦，早就命人把张大妞拖到跟前，好好收拾一番了。
即便没有动手，魏秦氏也直接吩咐厨房的婆子：“不许给张氏留东西，她要是敢去厨房，就把她给我撵出来！”
当然，魏秦氏知道，依着张大妞的懦弱，没有自己的吩咐，她宁肯饿着，也不敢偷偷跑去厨房找吃的。
但，未雨绸缪、以防万一嘛，魏秦氏在磋磨儿媳妇这方面，可是十分周到、细致的。
所以，当张大妞来到堂屋，八仙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张大妞挑挑眉，没有跟那几个眼里闪烁着兴味光芒的丫鬟说话，转身去了厨房。
胖胖的厨娘正端着大碗，对着几盘说是主人剩下来的，实则是她重新加工过的菜，正准备开吃。
刚拿起筷子，抬眼就看到了张大妞。
厨娘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呀，少奶奶，您可算是起来了，太太都用过晚饭了呢。”
“没事儿，灶上的火这不是还旺着嘛，你再去给我做点儿！”张大妞扫了眼厨娘面前的饭菜，又看看烧热水的灶台，淡淡的说道。
啪嗒！
厨娘惊得把手里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她却顾不得去捡，而是瞪大眼睛看着张大妞。
那不可思议的眼神，仿佛在说：我的老天爷，我、我没有听错吧。刚才那理所当然的话，是、是少奶奶说的？
这、这——
呵呵，不是厨娘看不起张大妞，实在是这位少奶奶，自打进门后，既不得丈夫欢心，又不被婆母待见。
名义上是什么“少奶奶”，实则连家里的丫鬟都不如。
人家丫鬟再卑微，好歹也是不用天天挨打挨骂，差事干得好，还能有赏钱。
张大妞这个少奶奶呢，呵呵，简直就是太太的出气筒，说打就打、想骂就骂。
太太不管高兴不高兴，随手拔下头上的银簪子对着张大妞的胳膊、大腿就是一顿狠扎。
只把张大妞弄得满身的血点儿，疼得她拼命求饶。
除了挨打挨骂，还动不动就被罚跪、罚进食。
谁能想象得到，堂堂魏家的少奶奶会经常饿肚子？
见惯了张大妞被魏秦氏磋磨的可怜样，自诩是魏家老仆的厨娘，真心无法对张大妞生出丁点儿的敬畏之情。
而张大妞呢，约莫是被魏秦氏收拾怕了，在魏家战战兢兢、畏畏缩缩。
对待魏家的下人，非但不敢摆主子的款儿，还要小心讨好、委曲求全。
所以，忽然看到张大妞像个主人般，用理所当然的口吻吩咐自己做事，厨娘第一个反应就是“我这不是见鬼了吧？”
“少、少奶奶，您刚才说什么？”
好半晌，厨娘才反应过来，扣了扣耳朵，故意问了一句。
“我说，趁着灶上的火还算旺，赶紧再给我做点儿。也不用太麻烦，两荤两素就可以！”
张大妞不客气的说道。
她可不是故意为难厨娘。
看看人家厨娘面前摆放的饭菜，两荤一素，还有一碗汤。
她堂堂魏家的少奶奶，待遇总要比厨娘好一些吧。
所以，两荤两素，绝对合情合理。
“……”厨娘愣愣的看着张大妞，忽的笑了，原来，自己没有听错啊。
只是不知道，今天这位少奶奶，是被鬼上了身，还是脑子睡迷糊了，居然敢这么说。
“少奶奶，不是老奴不给您做，实在是太太有吩咐，不许给您拿吃的——”
啪！
厨娘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重重的挨了一下。
厨娘更加不可置信了，捂着脸，傻愣愣的看着张大妞。
张大妞收起巴掌，冷声道：“胡说！我婆母最是慈爱，远近闻名的慈善人，怎么会故意磋磨我这个当儿媳妇的？”
“哼，定是你们这些刁奴，倚老卖老，你们想拿捏我这个刚进门的少奶奶不打紧，可也不能往婆母身上泼脏水啊！”
厨娘又是惊愕，又是委屈。
她、她什么时候污蔑太太了？
本来就是太太的吩咐，再说了，太太磋磨少奶奶也不是一天两天。
张大妞是怎么做到，明明心里十分清楚太太是个刻薄、严厉的性子，却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还远近闻名的慈善人？
额，好吧。
魏秦氏青年守寡，在魏家守了二十多年，一个人把魏英杰拉扯大，算得上一个节妇。
但她的名声，并不好。
泼辣、蛮横，与魏家亲戚闹得水火不容，跟左右邻居也不算太和睦。
当然，魏秦氏这般，多少有被迫的成分，因为她一个寡妇，要是不强悍些，很难守住家业。
众人能够理解，却也不妨碍暗地里骂她是个母大虫、老虔婆！
不过，细细想来，魏秦氏名声不好归不好，众人也多是说她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
似“磋磨儿媳妇”这样的传言，还真没有传到外面去……
第706章 娘道女杀疯了（八）
厨娘心里犯嘀咕，但她还是委屈啊。
又不是她故意为难张氏，这、这些本就是太太的吩咐，她一个下人，不过是遵命行事。
张氏不敢跟自己的婆婆计较，就来打骂她一个下人？
厨娘捂着脸，愤愤的看着张大妞，“少奶奶，您实在不必往我身上泼脏水，不给您留饭，也不许您进厨房找东西吃，都是太太的命令！”
“您若不信，大可等太太忙完了，您亲自去问她。”
“我虽然是魏家的下人，可也懂规矩，断不敢倚老卖老，也不敢欺辱少奶奶！”
厨娘的一番话，听着卑微，但话里的意思却非常明白：你要是有怨气直接去找太太啊，跟我们几个下人耍威风算什么能耐？
厨娘恨恨的盯着张大妞，暗自盘算，待会儿等太太抽完了大烟，她就去找太太告状。
张氏还真是胆儿肥了啊，居然敢打她！
哼，你是少奶奶，我一个下人不敢直接跟你动手，但太太跟前，咱们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厨娘故意提到魏秦氏，就是想震慑一下张大妞。
但，她万万没想到，张大妞居然似是被提醒到了，“哦”了一声，转身就往上房走去。
一边走，张大妞还一边念念有词：“你不提醒我，我差点儿都忘了！”
我提醒你什么啦？
厨娘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张大妞莫不是真的疯了？
她、她去太太的房间干什么？
难道她不知道，太太每天午饭、晚饭过后都要抽一泡。
这个时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打扰太太。
就是魏家最尊贵的少主子魏英杰，虽然不喜欢太太抽大烟，也只会委婉劝说，从来没有粗暴的打断。
张大妞这样的受气小媳妇，应该也不敢——
但、但今天的张大妞实在反常啊。
她已经在厨房闹了一场，厨娘不敢保证，张大妞会不会跑去上房给太太添堵！
“少奶奶，你、你要干什么？”
厨娘心里慌了，唯恐事后连累到自己，她甚至陪着笑脸，连声喊道：“老奴这就给您做饭，您、您想吃什么？”
“不急！办完了正事也不打紧！”
张大妞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殊不知，她的这番话，更加让厨娘忐忑不安。
正事？
张大妞一个不被婆婆待见，也不负责管家理事，她、她能有什么正事儿？
厨娘慌忙站起来，追着张大妞就出了厨房。
“魔主大人，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张大妞在识海深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刚刚自己还十分硬气的说“靠自己”，这还不到一个小时呢，她、她就跑来求人家魔主大人了。
啧，这打脸速度还真快！
张大妞自嘲的在心底说了一句。
不过，在厨房，她抬手抽完厨娘的巴掌，忽然有种莫名的爽快！
厨娘那看疯子一样的眼神，更是刺激了张大妞！
对！
她就是个疯子！
之前她还想用正规途径来摆脱魏家。
但，就在厨娘用愤怒的眼神狠狠盯着自己的时候，张大妞忽然又有了新的想法。
像魏英杰、魏秦氏这样自私、无耻到骨子里的人，用正规途径，简直就是太便宜他们了！
一力降十会！
有的时候啊，武力不只是让人痛快，也能最有效、最便捷的解决问题。
兴许，到时候，魏秦氏或是魏英杰，会哭着求着请她离开！
“想让本尊主做什么？”
听到张大妞主动开口，魔珠并没有故意拿乔，或是嘲笑她。而是十分积极。
那啥，有需求好哇，只有这样，魔珠才能进一步引导张大妞多做善事、多攒功德。
“魔主大人，您能让我变得力气大一些吗？”张大妞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不好意思的问道。
“可以！”
魔珠都不等张大妞继续开口，便直接晃动身体，一道肉眼看不到的魔力直接钻入了张大妞的眉心：“好啦！你现在就是神力士，伸手能够掰断钢筋的那种！”
神力士，比大力士还要厉害哟！
张大妞：……
没事儿我去掰钢筋干什么？
不过，不掰钢筋，随手捏碎个茶杯，掰断个木棍，应该也非常有震慑力啊！
张大妞握了握拳头，虽然还没有实际操练，但她就有种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
嘭！
张大妞来到魏秦氏的卧房前，抬脚就踹在了关闭的黑漆浮雕房门上。
门、门直接从门框上掉了下来，哐当一下，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紧紧跟在张大妞身后的厨娘，顿时被吓得脸色惨白、心跳如鼓。
少奶奶，她、她居然敢踹太太的门。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少奶奶居然这么厉害，能够一脚踹坏结实的实木房门？
“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
魏秦氏正外在床上，手里拿着古铜雕花的烟枪，一口一口的嘬着。
每每吸入一口，她干瘪枯瘦的老脸上便会浮现出沉醉、梦幻的享受神色。
这是她能够熬过二十多年守寡生涯的宝贝啊。
每天要是不来上两口，她就难受得恨不能死过去。
儿子失踪后，魏秦氏更是悲痛欲绝。
若是没有大烟抚慰，她可能都撑不下去了。
所以，现在的魏秦氏，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大烟的麻醉。
只有抽着大烟，魏秦氏才会忘记一切烦恼，整个人都飘飘欲仙，无比舒坦。
这般美好的享受，魏秦氏断不许被人轻易打断。
更不用说，刚刚那声巨响，更是吓得魏秦氏直接将本该喷出去的烟气给咽了下去，呛得她一阵剧烈咳嗽。
她一边咳嗽，一边愤愤的爬起来，没好气的吼了一嗓子，恶狠狠的盯着门口方向。
天色已经很晚了。
不过今天的月色正好。
而屋子里的烛光昏暗，反倒与室外有了明显的对比。
晦暗的老房子里，魏秦氏穿着繁复的衣裙，手里拿着大烟枪，房间里烟雾缭绕，俨然就是民国遗族最腐朽、最阴郁的经典画面啊。
身后披着月光忽然出现在门口的张大妞，虽然也是陈旧的妆饰，却忽然让人有种莫名的感觉。
仿佛、仿佛她就是勇于打破这一切陋习、恶俗的斗士！
第707章 娘道女杀疯了（九）
张大妞没说话，背光而立。
她瘦小的身影竟带着莫大的气势，宛若英勇的斗士，又如高冷的女王。
张大妞：……
那啥，我这真不是故意凹造型，实在是，我自己都没想到，魔主大人给点亮的“神力士”技能竟是这般强悍。
在房门轰然倒地的那一刹，张大妞自己都被吓到了。
“张氏，你、你要造反啊！”
就在张大妞愣怔的时候，魏秦氏终于看清了来人，并且停止了剧烈的咳嗽。
她拿烟枪指着张大妞，叱骂道：“你个小贱人，居然敢来我这里放肆？还不给我跪下！”
许是在张大妞面前颐指气使惯了，魏秦氏见张大妞忽然叛逆，第一个反应就是叱骂，并让她罚跪等一系列惩罚。
她甚至都没有去想，这么结实的房门，就算腐朽老化，也不是张大妞这样一个瘦弱的小脚女人能够轻松踹翻的啊。
张大妞听到了魏秦氏的责骂，心里虽然痛恨，但身体却仿佛有了记忆一般，下意识的就要下跪。
但，很快，张大妞就反应过来。
她重新站直了身子，她不是过去那个满脑子娘道思想、任打任骂的张氏，而是重新活过来的张大妞。
她不会再被魏秦氏轻易欺辱、折磨。
“张氏，你、你居然不听我的话？”魏秦氏惊呆了，不敢置信的指着张大妞。
张大妞接下来的举动，却更加让魏秦氏惊怒不已——
张大妞克服了心理的恐惧，坚定的迈出了反抗的第一步。
当她真正的挺着背脊，走出了第一步，张大妞忽然有种摆脱束缚的感觉。
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的解脱！
第二步、第三步……张大妞走得无比坚定。
这个过程，对于张大妞来说，绝对是漫长而艰难的。
但在现实中，其实就过了十几秒钟。
而落在魏秦氏眼中，那就是充满挑衅意味。
“张大妞！你个忤逆不孝、不贤不德的贱人！你、你真的要造反不成？”魏秦氏哐哐哐的拍着床榻，眼底几乎要喷出火来。
张大妞根本没有被魏秦氏吓到，继续走到床前，在对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伸手夺过烟枪，朝着地面砸了下去！
烟枪的烟管是紫铜的，但烟嘴儿那一端是镶了翠玉的。
哐当！咔嚓！
翡翠烟嘴儿摔了个粉碎，烟枪管儿也被摔得变了形。
这已经是张大妞努力克制了力道，否则，那根烟枪估计都能深深的陷到青石地板里。
“你、你——”
魏秦氏浑身发抖，说话都说不利索。
而在张大妞劈手夺过她的烟枪时，她的心一阵发慌。
张氏发癔症了，她疯了！
“……来、来人，快来人呐！”
魏秦氏下意识的往里躲，嘴里却拼命的喊着。
来人，快来人呐，把张氏这个疯婆子给我抓住啊！
魏秦氏拼命的在心底呐喊。
张大妞砸完了烟枪，还不肯罢休，将小炕桌上那一堆抽大烟用的物什，全都丢到了地上。
乒乒乓乓、稀里哗啦！
片刻间，卧房地面上就铺满了零零碎碎。
“你、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
魏秦氏惊惧交加，她已经缩到了墙根儿，再也无处藏躲。
她抖着声音，色厉内荏的喊道：“张氏，我、我不管你发什么疯。我是你婆婆！”
对，她是张氏的婆婆，她是长辈啊。
张氏一个做儿媳妇的，怎么、怎么能在婆婆跟前放肆？
还、还胆大包天的砸了婆婆的宝贝？！
但，张大妞仿佛听到魏秦氏的这番话，而是继续在卧房里搞破坏。
她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魏秦氏藏在箱子里的一大包烟土。
“放下！张氏，你个小贱人，赶紧把东西给我放下！”
“你知不知道，这东西比你的命都值钱！你、你要是给我弄撒了，仔细我剥了你的皮！”
魏秦氏虽然心里发毛，但看到自己刚刚命人从城里买来的烟土都被张大妞翻了出来，她顿时怒了。
不顾恐惧与心慌，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鞋也没穿，两只小脚上只有厚厚的裹脚布，她疯狂的冲向了张大妞。
张大妞却灵巧的一个闪身，避开了魏秦氏挥舞的双手。
魏秦氏前冲的速度太快，一时没有刹住，直接跌倒在地上。
张大妞却脚下不停，拿了烟土就走出房门，一路朝厨房走去。
“快！你们都是死人哪！还不赶紧把张氏那个贱人给我拦住！”
魏秦氏眼看着张大妞拿着东西去厨房，简直都要急疯了。
这时，魏家的两个家丁、几个仆佣，听到动静，从大宅的各个地方冒了出来。
终于看到来人，魏秦氏赶忙喊道。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魏秦氏狼狈又疯狂的模样，不敢耽搁，慌忙听从她的吩咐，一起冲向了厨房。
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张大妞直接将一大包烟土塞进了灶洞里。
众人围拢上来，试图抢救的时候，烟土已经彻底被大火吞噬。
“啊！！！”魏秦氏在婆子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厨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命根子”化作乌有，她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嘶吼。
“张大妞！我、我要杀了你！”
魏秦氏嘶吼过后，便不管不顾的冲向了张大妞，两只手直奔她的脖颈！
张大妞当然不会站着挨打，直接推开挡在面前的家丁，三两步来到了院子里。
“站住！你给我站住！”魏秦氏状似疯魔的追了出来。
“娘，您这是干什么！”
张大妞来到院子，却没有继续逃，而是满脸不借、委屈的说道：“我、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啊！”
魏秦氏又是怒吼、又是追赶，早就累的气喘吁吁。
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她渐渐从暴怒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她扶着婆子的胳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双死鱼眼睛怨毒的盯着张大妞，“为我好？你、你顶撞长辈，忤逆婆母，还是为了我好？”
她倒要看看，张氏这个贱人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娘，我当然是为了你好！”
“夫君说了，抽大烟是封建残余，是畸形的，是丑陋的，是洋人戕害国人的毒物，应该全部被破除！”
张大妞迎着魏秦氏的眼睛，祭出了“魏英杰”这杆大旗！
魏英杰，你不是消灭封建残余，抵制封建陋习嘛，很好，那就请你先从你的母亲开始……
第708章 娘道女杀疯了（十）
英杰？
她的宝贝儿子？！
魏秦氏愣住了，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什么，儿子确实跟她说过抽大烟不好。
也曾经提到过“封建残余”，但魏秦氏记得很清楚，儿子说这话的时候，是因为她给儿子定了张家这门亲事。
儿子不想要包办婚姻，而是想追求什么爱情自由。
魏秦氏作为老派的掌家主母，更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什么爱情自由？
那都是洋人用来骗人的玩意儿。
还有那些剪了头发、穿着裙子的洋学生，抛头露面、不守规矩，一看就不是能够安分守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好女子。
这样的人，要是娶回家，定会让乡邻笑话，让祖宗担心。
更重要的是，这些洋学生都没有裹脚啊。
一双大脚，魏秦氏根本无法接受，她就是相中了张家书香门第，张家的女儿也都规矩、守礼。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织布会绣花会下厨，还有一双小脚儿，不大不小，刚好三寸。
这样，才是正经人家的好姑娘，才能配得上他们魏家的门第啊。
魏秦氏是寡妇，一个人守着儿子和家业，性格难免强硬。
她根本不管魏英杰的反对，还是为儿子定下了张家的大女儿。
魏秦氏想得很简单，儿子现在不喜欢没什么，只要两人圆了房，有了孩子，早晚能变成一家人。
华国几千年了，都是这种盲婚哑嫁，大家不都过得好好的，照样生儿育女、相伴一生？！
“妈，现在都是民国了，婚姻自由、恋爱自由，您怎么还能给我包办婚姻？”
“那个女人，大字不识一个，还裹着小脚，天哪，想想就觉得可怕！”
“……这是封建残余，这是腐朽落后的陋习——”
魏英杰滔滔不绝，但最终还是屈服在魏秦氏阴沉的脸色和无声的威胁之下，乖乖的穿上了喜服，去张家接了新娘，然后拜堂成亲。
封建残余？
对，儿子确实说过这些话。
张大妞的话，唤醒了魏秦氏的某些记忆。
但，魏秦氏还是有些不理解：话说，封建残余什么的，指的不是张氏吗。怎么还扯到她这个做长辈的人身上？
魏秦氏抽大烟也不是一天两天，儿子从小看到大。
儿子留洋回来，倒是曾经劝说过她，但魏秦氏根本不听，儿子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更没有对着她说过什么“封建残余”，需要被破除、打碎啊。
“什么封建残余？你个妇道人家不懂，别乱说话！”魏秦氏自己都没有察觉，她说这话的时候，气势明显弱了很多。
“娘，抽大烟不单单是封建残余，更是腐朽毒瘤！”
张大妞故作严肃的说道，“夫君说过，现在是民国了，国家奉行文明、自由，而抽大烟是封建陋习，会戕害民众的身体，荼毒国人的精神，必须彻底扫除！”
魏秦氏抿了抿嘴，“我不懂这些！我就知道，魏家好几代人都抽这个，族中的老人也都抽……我、我——”
说着说着，魏秦氏就有些词穷了。
她倒不是惧怕张大妞，而是张大妞推出了魏英杰，魏英杰也确实推崇文明，标榜是新时代的进步人士。
魏秦氏总有种错觉，她此刻要是驳斥张大妞，就是在间接的说儿子的坏话。
她儿子怎么可能犯错？
她的儿子，是远近闻名的好孩子，能够出国留洋，不单单是魏家有钱，主要还是魏英杰足够优秀啊。
听说，她儿子写的文章都能在报纸上登载，很多读书人都夸儿子是才子呢。
作为一个寡妇，儿子本来就是她的命。
更不用说她的儿子还这般出色，俨然就是魏秦氏这一生最大的骄傲。
她不容许有任何人说儿子的坏话，就是她自己都不行。
但，张大妞的气焰却不能不打压，否则，这个小贱人就要翻到天上去了！
魏秦氏咬着牙，吭哧吭哧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我是你婆婆！”
吼出“婆婆”两个字，魏秦氏忽然转过弯儿来——
对啊，我是张氏的婆婆，是她的长辈，她作为一个晚辈，不管为了什么，都不该忤逆自己啊！
张氏这个奸诈的妇人，居然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魏秦氏暗自清醒自己足够机警，没有被张氏牵着鼻子走。
“张大妞，我是你婆婆，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能——”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算我抽大烟不好，你也不能这般放肆！”
对，就是这个理儿！
魏秦氏觉得，这件事，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能说张氏一个儿媳妇敢在婆婆房里砸东西是对的！
“娘，我当然知道您是我的婆婆，作为儿媳妇，我理应好好孝顺您！”
“但夫君的话，我也不能不听啊。毕竟老祖宗说了，出嫁从夫！”
是的，出嫁从夫，不是出嫁从“婆”哟！
魏秦氏险些被气个倒仰。
三从四德还能这么说？
明明就是狡辩，可魏秦氏一时竟也想不出什么回怼的话语。
只能瞪着眼睛干生气。
张大妞却还没完，继续摆着一副“我为你好”的模样，絮絮叨叨的说：
“尤其是夫君不在家，我更该帮他看好家，照顾好您！”
“刚才您自己也说了，抽大烟确实不好，既然明知道是错的事，为什么还要做？”
“娘，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自当要孝顺长辈，可也不能愚孝啊。明知道是毒药，却还眼睁睁看着您吃，知道的是您自己的意思，不知道的，肯定会怪我不够孝顺！”
“娘，以后啊，这大烟咱们就别抽了！不单单是为了听夫君的话，主要还是为了您的身体啊！”
魏秦氏怒极反笑，哼哼冷笑两声，“哟，这么说来，老婆子我还要谢谢你？”
“不客气，我是您儿媳妇，孝顺您、为您好，是我的本分！”张大妞又补了一刀。
魏秦氏却阴沉着一张脸，话锋一转，来了个“但是”，“就算你是为了我好，可你刚刚砸了我的东西，还试图跟我动手，你就是忤逆了我这个做婆婆的啊！”
张大妞收敛笑容，故作严肃的说：“娘，我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夫君倒是好生相劝，可您不听啊！”
“再说了，夫君还说过，肃清封建残余，难免要动用武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以，非要怪，就去怪你那个勇于追求自由、打破封建牢笼的宝贝儿子吧……
第709章 娘道女杀疯了（十一）
什么？
在肃清封建残余的斗争中，难免要使用武力手段？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不是在说：只要张大妞打出了一个貌似积极、进步的旗号，就能恣意的践踏世俗礼法，随意的伤害别人？！
这、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魏秦氏满心愤懑。
她却忘了，她的宝贝儿子魏英杰几个月前就办了同样的事。
如果按照常理，魏英杰新婚之夜逃婚，那就是背信弃义、误人终身，妥妥的渣男行径。
偏偏他喊出了一句“追求自由、反对包办婚姻”的话，直接让他从一个混账变成了正义凛然的斗士！
事实上呢，魏英杰确实可以不接受包办婚姻，追求他所渴望的自由。
但，你特么一开始就别答应啊，也别去张家迎亲，更别跟一个饱受接受封建思想教育长大的传统女子拜堂、入洞房啊。
结果，这些事你都做了，最后却来个临阵脱逃。
还试图利用这件事，达到你出逃的目的——先装作屈服，放松魏秦氏的警惕，随后又借着家中办喜事，人多事杂，趁机逃走！
说实话，魏英杰的行径，着实不厚道！
而就是这么一种无耻的行为，却因为有个极好的口号，周围的人不敢骂魏英杰，就把一切的罪过归咎到了张氏的头上。
有人怪她没本事，看不住自己的男人。
有人嫌她太土气，难怪留洋回来的才俊看不上她。
甚至，还有人暗搓搓的嘲笑张氏是封建残余，虽然说这些话的人，本身就是封建残余，却依然去伤害另一个可怜人！
张氏承担了所有的骂名，也变得愈发自卑、怯懦，带着深深的负罪感。
魏英杰呢，践踏了魏秦氏等人信奉的规矩道德，却没有得到半点指责。
这，又是什么狗屁道理？！
张大妞冷冷的看着魏秦氏，仿佛没有看到对方眼底熊熊燃烧的怒火。
生气了？
觉得荒诞，却又说不出驳斥的话，很憋屈，对吗？
那你也不能怪我，我只是有样学样，现学现卖罢了。
真要怪啊，那就去怪的宝贝儿子，毕竟他做了初一，就不能怪我做十五！
“好了，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娘，您以后要听夫君的话，千万别再抽大烟了！”
张大妞无视了魏秦氏的愤怒，扬起唇角，还不忘再提醒一句，“老祖宗还说了，夫死从子！婆母您可是长辈，千万要给我这个晚辈做个榜样啊！”
说完这话，张大妞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冲着躲在角落里的厨娘喊了一句：“我饿了，赶紧去做饭！”
厨娘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看魏秦氏。
魏秦氏阴沉着一张脸，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那怨毒、炽烈的眼神仿佛要在张大妞身上烧出几个窟窿。
魏秦氏只顾着愤怒，根本没有功夫搭理厨娘。
厨娘：……
我、我到底听谁的啊！
“磨蹭什么？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张大妞淡淡的看了厨娘一眼，也没有大喊大叫，可硬是把厨娘惊得心怦怦乱跳。
厨娘不敢再耽搁了，赶忙灰溜溜的进了厨房，切菜、剁肉，无比上心的给少奶奶做饭。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少奶奶啊，是真的变了。
不但不再畏缩、怯懦，还一副伶牙俐齿，把太太气得脸色发白却又拿她没有办法。
什么？
你说太太怎么不让护院、婆子去把少奶奶捆起来？
呵呵，太太卧房的门现在还在地上呢。
刚才太太估计是太生气、太震惊，一时没有意识到。
而厨娘溜进厨房的时候，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太太，发现，太太正黑着一张脸，偷偷的去看自己那个没了房门的门框。
太太的眼神里明显有震惊与畏惧。
算了，人家婆媳神仙打架，他们这些下人们就少跟着掺和了。
不管是太太还是少奶奶，都是主子，人家发了话，她就乖乖领命，总不至于吃大亏。
否则——
厨娘肥硕的身躯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她用力摇摇头，甩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愈发小心的忙碌起来。
“来人，先把房门修一下！”魏秦氏站在院子里，好半晌才平复了心情。
她沉声吩咐了一句，扭头看了看悠然坐在堂屋里等待吃饭的张大妞，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厨娘的手脚很麻利，或者说，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她爆发了潜能。
不到半个小时，她就恭敬的端过来四菜一汤，两荤两素，还多加一个汤，圆满完成了张少奶奶的吩咐！
张大妞拿着筷子，尝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还不错！”
见这位姑奶奶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厨娘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她点头哈腰，陪着笑脸：“少奶奶觉得合口味就好！”
美美的吃了一顿晚饭，张大妞又吩咐丫鬟给她准备热水。
要知道，这年头洗澡麻烦，张大妞在魏家又没有什么地位，她顶多就是偷偷自己弄点儿水擦一擦。
似今天这般，大张旗鼓的折腾几个丫鬟，又是浴盆、又是热水，绝对是头一次。
难得魏秦氏没有跳出来拦阻，她只是坐在阴暗处，冷眼看着。
张大妞知道，魏秦氏没有反应，不是放弃了，而是在憋大招呢。
或许，晚上就会有行动！
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张大妞晾干了头发，这才上了床。
不过，她没有急着睡觉，而是轻轻揉捏着一双明显畸形的小脚。
除了大脚趾，脚上的其他脚趾全都被硬生生的折断了，几个脚趾软塌塌的贴在脚底，仿佛失去生命力一般。
“本尊主可以帮你把双脚恢复原样！”
魔珠感受到张大妞的痛苦与失落，忽然开口说道。
张大妞沉默良久，才缓缓摇头，“不用了，已经这样了，那就这样吧。”
如此也能时刻提醒自己，她是个饱受时代、礼教璀璨的可怜女子。
“好吧，随你！”
魔珠无所谓的回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再跟本尊主说！”
“……谢谢您，尊主大人！”张大妞由衷的感谢。
魔珠心里很是熨帖，只是，这种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咦？外面有动静？有人来了！”
张大妞却没有意外，她就知道，她那个好婆婆可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主儿！
第710章 娘道女杀疯了（十二）
深夜，四周一片寂静。
魏家大宅的上房，魏秦氏没有睡觉，而是穿着白天的那套深色系的衣裙，安静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个念珠，一下一下的数着。
她极力想保持平静，但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西侧厢房的方向飘。
怎么还没有动静？
那些人是不是都是废物啊。
那个贱妇，不过是个女人，虽然不知为何今天变得这般古怪，一脚就能踹坏房门，但，好几个大男人，总不能连个瘦弱的女人都制不住吧。
想到了“房门”，魏秦氏的目光又禁不住投向了刚刚修缮好的那扇门。
家中男仆的手艺还是挺不错的，听说小时候还跟着木匠当过学徒，只是没有学出来。
但，修个门，钉几个钉子，却还没有问题。
可魏秦氏就是觉得那扇门别扭，好像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有点儿像魏秦氏和张大妞在魏家的地位，一旦被改变了，即便极力修复，也很难回到从前。
“……等制住了那贱妇，狠狠打她一顿，再把她休回娘家，我看以后谁还敢忤逆、顶撞与我！”
魏秦氏心浮气躁，远不是念几句佛、拨拉几个念珠能够安抚的。
啪的一声。
魏秦氏将念珠扣在了桌子上，缓缓站起身，踮着小脚来到了窗户边。
为了不引人注意，魏秦氏屋子里都没有点灯。
不过今天的月色是真的很好，洁白的光线温温柔柔的从窗户纸投射下来，朦胧却又不失明亮。
魏秦氏躲在窗户后面，身体的前半面在月光下，而另一半则仍阴在暗中。
明暗交汇、忽明忽暗，魏秦氏那张枯瘦干瘪的老脸，竟透着几分诡异与阴森。
她满心期盼的看着。
终于，西侧厢房终于有了动静。
女子的叫声，砰砰家具倒地的声音，以及男人沉闷的声音。
成了？！
魏秦氏的一双死鱼眼睛里闪过一抹惊喜。
只是，还不等魏秦氏露出满意的笑容，西厢房的煤油灯便亮了起来。
魏秦氏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西厢房的门就打开了。
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足足有五个年轻精壮的男人，被人踢皮球般踢了出来。
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却忽然变得橡根羽毛，居然还在空中飞了一段距离。
噗通！噗通！！
一记记重物落地的声音。
哎呀！哎哟哟！！
男人痛呼、呻yin的声音。
魏秦氏脸色骤变，心也有些发慌。
而更让魏秦氏惊惧交加的事还在后面——
只见张大妞穿着里衣、披着外衣，直接站在了门口。
明明瘦小的身躯，但在灯光和月光的交相映照下，竟显得那么有气势。
“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一次，本少奶奶可就直接把你们送去见官了！”
张大妞这番话，状似对几个在地上翻滚、哎哟的男人说的，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这是在指桑骂槐啊。
魏秦氏：……
她用力掐着掌心，好个小贱人，居然胆敢威胁我？
偏偏，魏秦氏还就怕了她的威胁。
家丑不可外扬啊。
如果让张大妞闹到了官府，丢人现眼是肯定的，更要命的是，张大妞若不顾大局的乱吵吵。
做婆母的深更半夜指使几个男人跑去儿媳妇的闺房，啧啧，这话好说不好听啊。
一个弄不好，魏秦氏都要受连累。
魏秦氏嗓子眼一阵咕咕的响，嘴里满都是甜腥味儿，最后她还是用力咽了下去，这才没有把那口老血给喷出来！
放下话，张大妞也没有再说什么，关上门，转过身，很快，西厢房的灯便熄了。
除了几个还在哼哼唧唧的护院、打手，魏家大宅里似乎又恢复了夜的寂静。
“怎么回事？你、你们也太废物了吧。”
魏秦氏命人悄悄将几个人叫到自己屋子里，压低声音，却压不住火气，她咬牙骂道：“几个大男人，居然被个女人踹了出来，你们、你们——”
都他娘是纸糊的啊，还是吃干饭的？
别说四五个人了，就是四五条狗，也不至于弄得这么狼狈吧。
“太太，您、您不知道哇，张氏，哦不，是少奶奶，她、她力大无穷啊！”
“没错没错，太太，您是没看到啊，少奶奶一拳就在桌子上打了一个洞，抬脚就把刘大壮踢飞了！”
几个家丁鼻青脸肿，听到魏秦氏的斥责，个个都十分委屈，七嘴八舌的说明情况。
不是他们太无能，实在是张少奶奶太威武。
以前总听说书先生讲段子，什么天生神力、力大无穷。
他们只当是笑话，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
就算有，估计也是万里挑一吧。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么难得的奇人，居然让他们遇到了！
魏秦氏浑身散发着怒气，但听到几人的话，还是稍稍愣了一下。
刘大壮可是他们这群人里最高最壮最有力气的人，平日里给人打架，一个能顶仨。
平时魏家押运个什么货物，或是命人去城里采买，魏秦氏都会派刘大壮跟车。
魏秦氏可以骂其他人废物、没用，但刘大壮——
“她，我是说张大妞，她真的有那么大的力气？”
其实，魏秦氏心里已经信了大半，毕竟自己的房门刚刚被张大妞一脚踹翻。
她这么问，不过是还存着一丝幻想。
“或许更大！”这次回话的正是刘大壮，他皮肤黑亮，裸露的胳膊上肌肉纠结，眼神凶狠。
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个汉子不好惹，力气大还心狠手黑。
但此刻，刘大壮一向嚣张的脸上，却带着些许惧怕：“我觉得少奶奶抬脚的时候，并没有用全力！”
刘大壮仔细回想了一下，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平时，他经常打架斗狠，在这方面勉强算个行家，对于对手有没有用全力，他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刘大壮记得很清楚，方才少奶奶一脚她踢飞的时候，很是轻松随意，仿佛就是随便来了这么一下，然后他就、他就——
刘大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对于张大妞这个看似瘦小、实则深不可测的女人，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畏惧……
第711章 娘道女杀疯了（十三）
魏秦氏躺在黑漆雕花的架子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张大妞，怎么忽然就变得这般难缠、可怕？
骂，骂不过。
魏秦氏跟张大妞说规矩、孝道，张大妞就把魏英杰这个进步青年的那些自由、文明的言论摆出来。
魏秦氏不能驳斥，因为驳斥了张大妞，就间接表明自己的儿子是个新婚夜逃婚的王八蛋。
魏秦氏跟张大妞讲道理，张大妞就摆出一副“三从四德”的封建妇女的模样。
魏秦氏满肚子里的尖酸刻薄，对着张大妞却怎么都发挥不出来！
斗嘴皮子不成，那就直接动手！
结果……他娘的，张大妞进门也有几个月了，魏秦氏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张大妞居然是个大力士？
随便抬起一脚，就能把结实的实木门板踹翻，就能把一个强壮的大男人踢飞！
这、这——
魏秦氏一想到刘大壮等几个护院对张大妞那敬畏的模样，就恨得牙根直痒痒。
但，恨归恨，魏秦氏却很明白，有了今晚这一遭，以后再想让刘大壮他们动手，却是不能了。
他们根本就不敢。
而这几个人，则是魏家豢养的打手，是魏秦氏敢这般蛮横的底气。
刘大壮他们都怂了，魏秦氏还怎么用武力来辖制张大妞？
难道以后就任由她这般放肆？
魏秦氏可没忘了，傍晚的时候，张大妞不但烧了她的烟土，还放话：“以后把大烟戒了吧！”
这是不许她再抽大烟的意思啊。
话语里更是透着威胁：魏秦氏如果以后再敢抽，张大妞见一次砸一次，发现一包烧一包！
不行！
绝对不行！
魏秦氏已经抽了二十多年的大烟，早就有了烟瘾。
别说让她戒烟，就是少抽一泡，她都宁肯直接把自己吊死！
再说了，在魏家，她魏秦氏才是主人，张大妞一个连丈夫都不要她的小贱人，有什么资格在魏家耀武扬威？
她一个儿媳妇，还敢管到婆母的头上？
忤逆不孝！胆大妄为！
魏秦氏越想越生气，可她更纳闷的还是，张大妞到底怎么了？
进门后一直都老老实实、怯怯懦懦的，怎么忽然之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难道，“借种”这件事，对她的刺激太大，直接让她爆发了？
不对，等等，“换了一个人”，魏秦氏忽然想到这里，眼睛一亮！
中邪？
鬼上身？
对，一定是这样！
第二天，一夜好眠的张大妞睡到了自然醒。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天不亮就起来，小心翼翼的跑到魏秦氏的上房“请安”，忍受魏秦氏的各种立规矩。
迎着明媚的阳光，张大妞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坐在床边，看了看脚踏上放着的一双尖尖的绣花鞋，张大妞神色暗了暗。
原本，她想放开脚，哪怕脚趾骨已经断了，脚弓变形了，用正常医学手段无法恢复，但她还是像撤掉裹脚布。
但，鞋子太小啊。
如果不用裹脚布，很难把脚塞进去。
“看来，要先做几双宽松些的鞋子！”张大妞叹息了一句，还是无奈的用裹脚布把脚缠好，然后塞进了那双小脚鞋里。
“少奶奶，您醒啦？”
丫鬟听到动静，赶忙端着铜盆去厨房打了热水，然后恭敬的送到了门外。
“进来吧！”
张大妞挑挑眉，心里又是心酸又是无奈。
可笑吧，她进了魏家都好几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享受到“少奶奶”的待遇。
而这一切，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昨天接二连三的大闹！
人善被人欺啊，拳头就是道理！
这些话，在魏家体现得真是淋漓尽致。
在丫鬟的服侍下，张大妞洗脸、洗漱、梳头。
待她彻底收拾好自己，已经日上三竿。
“少奶奶，饭菜好了，给您送过来吗？”
张大妞刚刚走出房门，踮着小脚，慢慢的来到堂屋，厨娘就十分殷切的询问道。
“嗯！”张大妞矜持的应了一声，没有说多余的话。
厨娘却不以为意，殷勤周到的端来饭菜。
嗯，还挺丰盛，包子、肉饼，几碟子荤素搭配的小菜，还有一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红枣粥。
“太太呢？她吃过了吗？”
张大妞夹起热腾腾的包子，咬了一小口，哟，不错哦，牛肉大葱馅儿的。
她心情不错，顺口问了一句。
“太太一早就吃了，吃了饭就出了门，听说是有要紧事！”
厨娘没有防备，恭敬的回禀着。
有要紧事？
张大妞咀嚼的动作顿了顿。
哦吼。
她的好婆婆，这是去准备新招数了？
只是不知，魏秦氏这次又在折腾什么。
不过，也无所谓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张大妞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道长，请！快请！”
张大妞喝完最后一口粥，正要擦擦嘴巴，准备让丫鬟来收拾的时候，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其中，还夹杂着魏秦氏热情的招呼声。
道长？
张大妞挑了挑眉毛，她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就想到：“我的好婆婆不会以为我鬼上身或中了邪吧，她、她特意找了道士来做法事？”
“恭喜你，答对了！”魔珠俏皮的说，“要不要奖励？”
“奖励？”张大妞好奇的问了一句。
“对啊，本尊主可以帮你把那个江湖骗子吓走哟！”魔珠大方的说道。
张大妞想了想，轻轻摇头，“尊主大人，谢谢您！不过这种小事儿，就不必麻烦您了！”
昨天，张大妞虽然还是开口求了魔珠，但她一直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养成这种“事事求人”的习惯。
虽然她无法做到万能，但，她还是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摆脱这一切，并做一些积极向上的事。
“那好吧！”魔珠无所谓的晃了晃香瓜般大小的身子。
就在张大妞和魔珠交流的功夫，魏秦氏已经殷勤的引着一个须发花白的道士走了进来。
那道士的卖相倒是不错，穿着簇新的道袍，一手拿着桃木剑，一手拿着铜铃。
铜铃叮叮当当的响着，道士嘴里念念有词。
“……确实有妖气！”
老道士闭着眼睛，装模作样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了西厢房的窗户下。
张大妞见状，竟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她看了看摆放着空盘空碗的八仙桌，顺手拿了一个盘子，然后起身凑到了近前……
第712章 娘道女杀疯了（十四）
“什么有妖气？”
张大妞故作好奇的来到近前，大咧咧的问了一句。
老道士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听到动静，便下意识的扫过来一眼。
结果，老道士顿时瞪大了眼睛，前一秒还高深莫测的脸上，在此刻写满了震惊与不可置信。
怎、怎么回事？他看到了什么？
老道士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再度睁开，却、却——
老道士的腿都在发抖，心怦怦乱跳。
“怎么不说话了？道长，到底哪里有妖气？”
张大妞却一脸无辜的模样，仿佛不知道面前这个仙风道骨、颇有卖相的老道士为何会变成这幅模样。
“你、你——”老道士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心脏，又仿佛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脸色煞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只是她，刚刚还志得意满，等着看好戏的魏秦氏，此刻也变了脸色。
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昨晚被张大妞暴力破除房门，一步步将自己逼到墙角的恐惧与无助。
“怎么都不说话啊！”
“刚才不是还挺热闹的嘛？”
张大妞还是一副好奇的模样，她手里的动作没有停。
只见张大妞一手拿着白底青花儿的盘子，另一只手仿佛撕纸一般轻轻撕着盘子。
瓷盘啊，可以摔碎、可以砸烂，但寻常人想要徒手掰断，却很难做到。
张大妞却做到了。
而且，看她轻松随意的模样，看着被她一点点“撕”下来的碎瓷片，仿佛她手里拿着的不是结实耐用的瓷盘，而是一张纸，或是一块糕点！
“……呵呵，贫、贫道刚才看错了，府上福气萦绕、清明开阔，显是难得的富贵、祥瑞之家。”
老道士是老江湖，也算见多识广。
即便这样，似张大妞这样可以轻松“手撕”盘子的奇人，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若不是碎瓷片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老道士都要以为，张大妞许是精通什么障眼法，故意用骗人的手法来欺诈众人。
老道士是个江湖骗子，平时为了钱，可以面不改色的污蔑一个无辜妇人是扫把星，也可以睁着眼睛说人家家里有恶鬼作祟。
他妥妥就是个眼里只认钱，没有良知、没有底线的老混蛋。
然而，恰是这样的人，也最惜命——骗来的钱，就是要挥霍的。如果命都受到了威胁，主家给再多的钱，也没啥用啊！
老道士没有错过，在眼前这个怪力女手撕瓷盘的时候，还状似无意的用手指在颈间比划了一下。
状似无意？
啊呸！
老道士敢用自己行骗三四十年的经验打赌，眼前这个女人绝对不是“无意”。
她、她，根本就是在威胁。
咕咚！
老道士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他本就奸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此刻，在巨大的求生欲作用下，他的脑子更是无比灵光。
他急急的说：“没错！尤其是眼前这位少奶奶，心好命更好，富贵锦鲤命，一看就是旺夫旺家的好女子啊！”
张大妞挑了挑眉毛！
哦吼，果然不能高估江湖骗子的节操啊。
她张大妞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睁着眼睛尬吹！
尤其是嫁到魏家、魏英杰失踪后，她就没被人说过一句好话。
什么扫把星，什么克夫、晦气！
仿佛魏家不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都是被她拖累的！
“哦？道长，你是说我的命很好？不是扫把星？更不会妨碍别人？”
张大妞故作惊喜的问了一句。
“当然！这位少奶奶，您可是老夫见过的最有福气、命格最好的人！”
老道士眼见自己糊弄住了这位可怕的怪力女，稍稍松了一口气，就开始加大马力，拼命的吹捧。
“可、可我进门不到半年，我夫君就没了音讯！别人都骂我是克夫的扫把星呢！”
张大妞佯装伤心难过的模样。
“胡说！您怎么会是扫把星？即便有人出了事，那也是他福薄命贱，承受不住您这么大的福气！”
老道士一瞪眼，故意做出愤怒的模样，“可恨有些无知蠢妇，自家前世不修，来了贵人也撑不住，却还怪人家命不好！”
老道士这话，绝对是指桑骂槐。
而他，也真的有理由针对魏秦氏：你特娘的有这么一个可怕的儿媳妇，你不说哄着供着，居然还想找人来做法事？
做个屁的法事啊！
如果做法事有用，他直接来个点石成金不好，何必拖着五六十岁数的年纪，还来上蹿下跳的折腾？
还有啊，你要做法事，你要收拾你的儿媳妇，找谁不好，干嘛找我？
你特娘的这不是害人嘛？
幸亏劳资反应快，好歹哄住了这位可怕的祖宗。
否则……老道士看看地上那些碎瓷片，再看看笑得牲畜无害的张大妞，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呜呜，他老胳膊老腿儿的，可不想被这个怪力女给“撕”了！
“这位太太，府上没有妖气，只有冲破云霄的福气，而这位少奶奶就是给府上带来鸿运的福星。还请你好、生、珍、惜！”
最后一句话，老道士意有所指。
他觉得，自己果然够善良，明明魏秦氏这个老太婆坑了自己，可他还是善意的提醒了她！
嗯，就当是之前魏秦氏给他的定金的报酬吧。
如此，他们两个各不相欠！
老道士如此一想，也就没有了愧疚感，慌忙收拾了东西，状似高深的告别，实则就是落荒而逃！
魏秦氏：……
她好想伸出尔康手，并且热切的呼唤：别走！你们别走啊！
不过，魏秦氏心里很明白，就算她拼命呼喊，那个老骗子也不会回来！
别说老骗子了，就是魏秦氏自己，刚刚也被吓得够呛。
手撕盘子？！
这是正常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吗？
偏偏自己的儿媳妇就做到了。
所以，张氏那个贱人一定有问题。哪怕不是鬼怪上身，她也、也不正常。
只是，有了老道士这个例子，魏秦氏心里明白，以后想请其他的道士、法师来捉鬼降妖，恐怕也不可能了。
毕竟那些道士法师，基本都是肉胎凡身，他们也怕被“手撕”啊。
魏秦氏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感觉，张大妞却还嫌她受到的刺激不够，竟忽然来了一句：“娘，您听到了吗，老道长说我是福星呢——”
魏秦氏被气得险些又喷出一口老血！
第713章 娘道女杀疯了（十五）
老道士果然是个“靠谱”的人，很懂得求生之道。
他逃出了魏家大宅，路上碰到好奇的乡邻，询问他来做什么的时候，他便会煞有其事的告诉对方。
“啥？魏家那个少奶奶是个福星？”
“这不可能吧。如果她是福星，那她夫君怎么会出了事？”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吧。魏家少爷是个没造化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承受得了福星？”
“什么啊，明明是魏家少爷新婚逃婚，得罪了福星，这才遭了报应！”
很显然，这句乡民们自由发挥的猜测，比老道士那个“命薄担不起福星”的说辞更有说服力。
“对！就是这个理儿，人家张氏是福星，结果魏家少爷不说好好供着，居然还敢逃婚，让人家福星没脸，福星可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啊，就算福星不生气，老天爷都不答应！”
乡邻们纷纷赞同，因为这才符合道理。
就像封神榜里的商纣王，亵渎了女娲娘娘，所以就被狐狸精毁了江山！
“……我早就觉得魏家那个少爷不像话，自己不想娶可以不答应啊，结果堂也拜了、洞房也入了，他却跑了！”
“哼，他就是活该，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对对，魏家明明转了极好的运道，却生生被这么一个不肖子孙给作没了！”
“魏秦氏还是放聪明些，以后可别走她儿子的老路啊！”
这年头娱乐活动少，稍稍有点儿新闻，还沾染上了神佛、福运等，更加让乡民们感兴趣。
很快，有关魏家少奶奶是个福星的传闻就在十里八乡传得沸沸扬扬。
而众人有多推崇张氏，就有多唾弃魏英杰。
听到外面的那些嘲笑自家儿子蠢、福薄命贱的流言，魏秦氏终于没有忍住，呕出了一口浓稠的黑血！
她对于张大妞的感情，也变得不是只有恨和怨毒，还多了几分忌惮和恐惧。
这个女人太邪门了。
魏秦氏觉得，如果继续留张氏在魏家，自己还不定能活几天？
当然，除了这些，最最重要的还是魏秦氏烟瘾犯了，接连三天都没能过足瘾，她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不行、不能再这样了！必须赶紧想个办法！”
魏秦氏搜肠刮肚的想着，终于，她想到了一个办法——惹不起，躲得起！
她，她要把张氏请出魏家！
反正当初张氏跟自己儿子也没有圆房，他们顶多就是拜了个堂。
不说现在是民国的，什么都讲究自由。
其实就是在前朝，民间也并不反对再嫁。
似张大妞这样的情况，两家完全可以重新协商，让张氏离开魏家，另嫁他人！
尤其是魏英杰失踪后，张大妞更有理由再嫁。
魏秦氏过去不允许，一来是她死守礼法：嫁给儿子的女人就是完全属于儿子的，哪怕是守空房、守活寡，也要在婆家待着。
二来也是她心里扭曲：她魏秦氏守了二十多年的寡，一个人空虚寂寞的熬过无数个深夜，凭什么张大妞能够再嫁！
魏秦氏就是要拖着张大妞一起陪她埋葬在魏家这座幽深的大宅院里！
但，现在，魏秦氏不准备拉着张大妞垫背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这天，被烟瘾折磨得欲生欲死的魏秦氏，偷偷跑去相熟的妯娌那儿，勉强蹭了一口大烟，好歹让自己不再萎靡、疯狂。
只是妯娌家不如自家富贵，抽的烟膏子也是最劣等的那种。
魏秦氏根本就没有过够瘾，反而愈发想念她的上好烟土。
咬了咬牙，魏秦氏不再犹豫。
“去，把少奶奶给我请来！”回到家，魏秦氏便吩咐人去找张大妞。
不多时，丫鬟自己回来了，战战兢兢的回了一句：“少奶奶说、说她正忙着学习，等她忙完了，再来伺候太太！”
丫鬟已经美化了张大妞的措辞，张大妞的原话是：“没空！别来烦我！”
倒不是说，丫鬟是张大妞的心腹，或是得了张大妞的好处，这才帮着她说好话。
主要是阖府的下人都怕极了张大妞。
丫鬟担心自己万一“实话实话”，惹恼了太太，太太再跑去找少奶奶的麻烦……
少奶奶不高兴了，事后算账，再找寻到传话的丫鬟身上！
丫鬟觉得，不就是帮少奶奶说几句好话嘛，总好过被当成她们婆媳斗法的炮灰。
魏秦氏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看小丫鬟眸光闪烁、神情慌乱的模样，便知道她说谎了。
那个张大妞，说出的话，肯定没有这么客气。
还“伺候”？
呵呵，她都敢在魏秦氏这个做婆婆的面前掀桌子，她还会懂得什么妇道和孝道？
深吸一口气，魏秦氏拼命在心底喊着：我不气、我不气，只要能把她弄走，现在这点儿冤枉气又算得了什么？
“算了，我去找她！”
魏秦氏努力调整了一番，总算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对了，你刚才说她在学习？那、那她现在在——”
张大妞不会跑到儿子的书房了吧。
那个地方，可是魏家最神圣、最不可轻慢的地方啊。
平日里就是魏秦氏这个老祖宗，也不会轻易涉足。
她总觉得，那是儿子做学问的地方，清贵无比。
而女人，太晦气了。
万一坏了书房的风水，自家儿子的前程可能都要受到影响啊。
魏秦氏用力掐着掌心，希望听到其他的答案。
“少奶奶在少爷的书房！”
丫鬟不知道魏秦氏的想法，直接给了答案。
魏秦氏眼前一黑，果然在书房！
这个张氏，是不是见不得他们魏家有丁点儿的好？
还是她觉得，她真的可以凭借一把子怪力就能在魏家为所欲为？
魏秦氏胸口的怒火熊熊燃烧，她想要把张大妞“送走”的想法愈发强烈。
不气！我不气！
千万不能坏了大事！
等把张大妞这个瘟神赶走了，我、我再好好给我儿把书房收拾一下，也就是了！
魏秦氏踩着小脚，心里反复念叨着，摇摇晃晃的来到了书房。
“大妞啊，忙着呢？”
“有件事儿，娘想和你好好商量一下！”
“你是个好孩子，娘也稀罕你，但你今年才十六岁，英杰又、又可能出了事。你这般年纪，如果就此守在魏家，实在有违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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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4章 娘道女杀疯了（十六）
“娘，你说这些干什么？”
张大妞从书桌后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盛满了疑惑。
明明这双眼睛里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有澄澈的眸光，魏秦氏还是心虚的躲开了。
她状似看了眼窗外的景色，而后无比温和的说：“大妞啊，你、你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为了能尽快送走这个瘟神，魏秦氏甚至忍着肉疼，说道：“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闺女，你嫁人，我、我也会给你准备一些嫁妆！”
破财消灾！破财消灾啊！
魏秦氏拼命的在心底这般说着。
她甚至十分周到、体贴，“如果亲家公那边有什么意见，我、我也会去亲自和他说！”
“唉，不是你不好，而是我们魏家没有福气啊！”
魏秦氏觉得，方方面面的事儿，她都替张大妞考虑到了。
张大妞但凡有点儿脑子，都该知道“见好就收”。
而且，魏秦氏以己度人，觉得如果自己是张大妞，婆婆又是主动劝说改嫁、又是给嫁妆，还帮忙解决一切舆论压力，她一定会欢欢喜喜的另嫁他人。
留在魏家有什么好？
十几岁的年纪就要守活寡。
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晚上睡觉都觉得格外冷。
再说了，张大妞还不如她魏秦氏呢。
魏秦氏好歹有儿子傍身，老了也能有个依靠。
张大妞呢，连个孩子都没有，将来要是老了，注定孤苦无依！
魏秦氏忍不住猜测：这几天张大妞作天作地的闹腾，或许就是想逼魏家松口，好让她改嫁！
同样都是女人，魏秦氏觉得，她应该猜中了张大妞的想法！
“……这件事不是小事，我一个人不敢做主！”
“再说了的，当初我嫁进魏家的时候，三媒六聘、风光大嫁！现在总不好——”
张大妞看了眼装模作样的魏秦氏，忽然这般说道。
魏秦氏愣了一下，旋即，她似是明白了张大妞的意思。
她连连点头，“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把亲家公，以及魏家的族老都请来！”
魏秦氏想，张大妞无非就是想要风风光光的踏进魏家的门，然后再正大光明的离开魏家。
好，不就是想让面子上好看些嘛，只要她愿意走人，自己这个做婆婆的都成全她。
中午，魏家堂屋。
魏秦氏居中坐着，下面两侧的椅子上，右侧坐着张大妞的父亲、兄长以及张家的族老，左侧则是魏家的族长和几个德高望重的人。
张大妞作为儿媳妇，又是在场人中，辈分最小、年纪最轻的人，自是没有她坐着的份儿。
她乖巧的站在魏秦氏身边，那拘谨、孝顺的模样，亦如她过去的样子。
“今天把大家都请来，主要是有件事想跟诸位商量！”
魏秦氏见人都到齐了，没有废话，直奔主题：“……有人说看到英杰出了意外，而他也好久都没有音讯，我、我担心他真的、真的出了事！”
提到独生爱子，魏秦氏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拿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魏秦氏继续说道：“英杰媳妇是个好的，贤惠、孝顺，持家、稳重……”
为了能摆脱张大妞，魏秦氏也真是拼了，忍着心底的怨恨与仇视，说了许多称赞儿媳妇的话。
听到魏秦氏这番话，别人也就罢了，张大妞的父兄、族人们全都露出引以为傲的神情。
但，紧接着，魏秦氏话锋一转，“英杰媳妇这么好，我愈发不忍心。唉，她还年轻啊，而且当初成婚的时候，也没有跟英杰圆房！”
“如果就此让她为英杰守着，我、我真是于心不忍！”
张大妞的父亲顿时变了脸色，“亲家母，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想让大妞改嫁？”
这怎么行！
作为最恪守礼教的张父，一生只信奉“女子当三从四德”、“女子当从一而终”。
张大妞作为张家的女儿，就该贞静节烈。
当然，女儿年少守寡，作为亲爹，张父也心疼。
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张大妞既然嫁入了魏家，那就是魏家的人。
不管是守寡还是殉节，都不能污了张家的清名！
这就是规矩，这就是张家的操守与坚持。
也是张家人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大妞，是不是你撺掇你婆婆？还是你自己想改嫁，被婆母看破了，这才——”
张父不好直接跟魏秦氏一个亲家母耍脾气，他直接将怒火对准了张大妞。
张大妞却从魏秦氏身后站了出来，轻移莲步，来到堂屋正中。
她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郑重的跪了下来。
“父亲，婆母，以及族中的诸位长辈，请听我一言——”
张大妞声音轻柔，却透着无比的坚定与执着。
看她这般，魏秦氏心中竟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这个张大妞，应该不会乱来吧。
这、这事可是关乎她的未来，关乎她的幸福啊。
就算要置气，也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开玩笑。
但，如果张大妞没有其他的想法，她、她为什么要主动站出来。
把一切交给她这个做婆婆的，岂不是更好？
就在魏秦氏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张大妞缓缓举起右手，一字一顿的说：“我，张氏，对着诸位长辈，以及满天神佛发誓，我今生绝不改嫁！”
魏秦氏急了，“大妞，你、你不要意气用事啊。我都说了，我一直把你当成亲闺女，我心疼你，不愿意让你空耗年华……”
张父却满意的笑了，对嘛，这才是他张家的女儿。
“婆婆，我知道您心疼我，但我从小就接受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教育！我们张家的人，宁肯死，也不能坏了规矩！”
张父愈发得意，“没错！我们张家耕读传家、书香门第，虽然不如魏家富贵，但与规矩、礼数一道，却丝毫不输任何人家！”
被张父“夸奖”了，张大妞却没有任何得意与欢喜。
她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张父正满意着，也就没有计较张大妞的冷淡。
当然，张大妞的这种反应，也可以解读为“决心已下”、“荣辱不惊”！
“……我张大妞，生是魏家的人，死是魏家的死人，就算埋到坟地里，也是魏家的尸体！”
张大妞有些恶趣味的说了句后世某部情景喜剧的台词。
但她却没想到，这么一句充满讽刺意味儿的话，却引得张父连连拍桌叫好：“说得好！说得真是太好了！”
连尸体都是魏家的，只能埋进魏家的祖坟，足以表明他们张家女儿的节烈啊！
魏秦氏：……
你们父女一唱一和的，真当自己是跑江湖、说相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