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不速之客
今晚,就会安排我和凤渊见面?
看来冥王这一次,是铁了心的要断绝我和凤渊之间的一切瓜葛。只是时间如此紧迫,我之前盘算的缓兵之计,恐怕要胎死腹中了。
“咳咳!”我惊疑不定的想着,一时急火攻心,连声闷咳几下,便又咯出了一口鲜血。铁锈一般的腥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的同时,脑海里也紧跟着想到了一套说辞:“冥王大人,请您息怒。”
“并非小人不愿意,只是您也看见了,我现在的境况确实不佳。若今晚以这副模样去见凤渊,他必定会心生疑惑。到时候,不仅会徒惹他担忧,还会弄巧成拙,怀疑是您有意在背后指使。”
“况且,白天才刚刚出事,我晚上便去和他断绝关系,未免显得过于做作。”见冥王不说话,我也不急,有条不紊的继续往下说道,“既然小人已经答应了您,便一定言而有信。毕竟说到底,我和您的初衷是一样的,都希望凤渊可以好好的。”
“所以,你想如何?”温情牌已经彻底用光了,冥王也无意和我多说。连我一口一个“凤渊”都已经懒得理会了,只是颇有不悦的蹙了一下眉头,便直截了当的问。
“容小人先休息一晚,等养足精神,明日一到,无论冥王大人何时安排我去见凤渊,都绝无半点异议。”怕他生疑,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此一来,小人也可以趁着今晚的空当,好好想想该如何对凤渊开口,才能让他信服。”
我话落,冥王并没有直接答应我的请求。而是缓缓的转过身,凤眼一挑,视线冷冷的在我脸上扫了一圈。整个过程,撑死也不足三秒钟,可我却心跳如雷,手心愣是沁出了一层冷汗。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叫他看穿我的心思。
“也好,那今晚,你便好生休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此刻的脸色实在太差,还是冥王他觉得过意不去,起了恻隐之心。总之最后,他还是答应了:“明日一早,我再安排你和凤儿见面。”
“谢冥王大人体谅,小人感激不尽。”我跪坐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冥王磕了一个头。心里却盘算着,怎么赶在明天到来之前,想出一个权宜之计。
面对我的卑微,冥王什么话也没有说,摆了摆手,示意我早点休息,便打开牢门出去了。紧跟着响起“哐当”一声,暗牢再度被上锁了。
确定冥王真的离开之后,我赶紧从地上坐了起来。由于动作过快,忍不住又是一阵闷咳,胸口痛的险些没晕过去。但来不及多做休息,稍有好转,就立即将手链从手腕上取了下来。随后又从裙摆上撕下两根布条,打上结,穿过手链做成了一条简易牢固的项链。
虽然知道没人会看见,但还是做贼心虚一般,下意识的朝牢门的方向张望了一眼。下一秒,也不迟疑,直接将这条自制的项链挂到了脖子上。然后顺着脖子贴身塞到了胸前,小心翼翼的掖好领子,确定看不出任何端倪,这才重新靠回到了墙角上。
可能这么做,显得有些蠢笨,可是没办法,就当我求个心理安慰吧。
这最简单的第一步做完之后,接下来我是真的犯难了。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盯着那盏油灯兀自想的出神——我究竟该上哪里再去找一条一模一样的手链,交给凤渊,以瞒过冥王的眼睛?在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破暗牢里,哪怕普普通通的手链都找不出一条来,就更别提什么一模一样了。
难不成要我骗冥王,手里已经在去见凤渊的时候,给他了吗?冥王又不是傻子,不仅不傻,还相当的老奸巨猾。一旦被他发现我撒谎,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还是说,明天去见凤渊的时候,偷偷将此事告诉他,让凤渊帮我想办法瞒天过海?呵呵!除非是我脑子进翔了!否则,怎么可能在明知道自己死罪难逃的情况下,还去挑拨他和冥王之间的关系?
我去见凤渊,本来就是为了想办法让他断了对自己的念想,让他对我的死不要太过自责,可以继续好好的在冥界生活下去。现在我跑去这么一说,还不如直接在他心口上插一刀痛快——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对这个不可一世的蛇精病而言,应该是一件比死还要痛苦一万倍的事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手链的事情解决了。明天一早,冥王安排我去见凤渊,我又究竟要对他说什么,才能让他相信我的话。让他相信,我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同时,也接受我不再爱他的“事实”?貌似说什么,好像都是欲盖弥彰吧……
这样浑浑噩噩的想了老半天,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想得一个头两个大,依然没有理出个头绪来。
“哒哒哒。”就在我心烦意乱之际,寂静的暗牢外,再度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来!难道冥王他临时反悔,现在就要拉我去见凤渊?
“哐当——”刚想罢,暗牢厚重的大铁门就被人从外向里推开了。
一头烈焰般张扬的酒红色短发,一双好看却显得过分阴厉的眼睛,还有一身即便已经处理过,却依旧清晰可见的伤痕……等看清楚来人的样子后,我不禁呆愣了一下:闫重烈,他怎么会来看我?而且,冥王不是说过吗,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难道,他是瞒着冥王,偷偷来的?
“小红叶。”无视我的困惑,闫重烈难得正经的叫了我一声名字,用手指拢了拢自己的短发,慢慢朝我踱步走来。在经过地上的那摊血渍时,本来就紧锁的眉头,随即拧的更紧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我府上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走到我的跟前,闫重烈俯身蹲了下来。疲惫的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悲怮,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嚣张的气焰。他一边说,一边阴沉沉的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要从里面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母亲的事,对不起。”无论他曾经对我做过什么,也不管冥后如何叫人讨厌,但死者为大。且他母亲确实间接因凤渊而死,虽然我无法说出真相,但这句道歉,说到底都是我们亏欠闫重烈的:“是我不小心将她错杀的,与任何无关,你要怪就怪我吧。”
“你在撒谎!”结果我话一出口,闫重烈突然毫无征兆的伸手扣住了我的肩膀,咬牙切齿的说道,“小红叶,你真当我是个傻子么?我母亲,绝对不可能是你杀的!”
“当时,我们两人还在外面,你就一直要我回府,说我母亲和青雪有危险。后来白无常将我绊住,你才得以脱身赶去我的府上。你匆匆忙忙赶回去不是为了救人吗,怎么轮到最后,却反而成了杀人凶手呢?”
“是,我本来是想去救人没错!”原来,闫重烈不相信我杀了冥后,这才会冒险前来向我问明缘由。只可惜,我不能说,也不想说:“可你母亲实在欺人太甚,执意要说凤渊非礼了青雪,要凤渊与青雪拜堂成亲。”
“我一时气不过,便想教训一下她,谁料不下心反倒失手将她杀死了。”果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这一番谎话草稿都没打一下,说的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仿佛真像那么一回事。
“你还在骗我!”可即便如此,还是没能让闫重烈相信,“我仔细的检查过了母亲的伤口,和那张案几。”
“我母亲,根本就不是死于你的枫棱之下。而是因为脑袋磕在案几上,造成重伤,失血而亡!”
二百七十一、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所以,杀死我母亲的,不是别人,是我弟弟,对不对?”闫重烈红着眼眶,扣住我肩膀的手,力道大的几乎要将我的骨头都捏碎了,“你是为了包庇他,才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
面对闫重烈有条不紊的分析,我一边心里暗暗吃惊,一边脸上却不动声色。假装听不懂的样子打着马虎眼,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而且,我再明明白白的说一遍:人,是我杀的,和任何人无关!你要恨就恨我,不要再胡乱猜疑,以免冤枉无辜。”这么说着,我朝牢门方向瞥了一眼,“你快回去吧,假如让冥王大人发现你偷偷来暗牢,一定又会责罚你。”
“小红叶!”谁料,我话刚一说完,闫重烈突然抬手,擦着我的耳朵边,一拳重重击在了我身后的青石砖墙上。“砰”的一声闷响,震的我心头一阵发紧:“我母亲死了!她死的不明不白,难道我跟你要一句实话,都这么难吗?”
“知道你这女人一向铁石心肠,可我不曾想,你竟狠心到了这种地步!”闫重烈说着,眼眶已经泛红,隐隐漫上来一层水汽。阴厉的双眼,此刻看着非但不叫人害怕,反而莫名凄凉的很。
我迎着他阴沉的仿佛要杀人的目光,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胸口就像有一把锤子在凿一般,疼的一抽一抽的:“知道我狠心,你又何必费心来问我?”
“在你决定和狐王合作,想要恶意扰乱婚礼的时候,你就应该做好承担一切风险的准备。包括,如今这个局面。”假如不是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又怎么可能酿成现在的悲剧?
所以说到底,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我和凤渊,也不是狐王,而是你啊,闫重烈!但如今你也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又哪里轮得到我来落井下石?
“你的意思是,我母亲的死,是我活该,是我自作自受?”闫重烈一瞬不瞬的盯着我,表情狠厉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伸手将我掐死。其实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心里何尝会不明白,究竟是谁害了他的母亲?
“你要怎么理解,那是你的事。反正我话已至此,多说也无益。”我偏过头,躲开闫重烈的视线,“我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一命抵一命,冥王大人很快就会为你的母亲报仇。”
“至于你之前联合狐王设计陷害我和凤渊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只求你能够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和狐王有所瓜葛,做出损害冥界利益的事。”
“小红叶,到了现在,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在听到“一命抵一命”这几个字的时候,闫重烈的眼睛突然一下瞪大了。砸在墙上的手“唰”的往回一收,紧跟着朝我脸上挥来。
他想打我?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但片刻之后,脸颊上并没有传来预料中的疼痛,而是一阵触感温热的摩挲。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在害怕会将我碰碎一般,动作异常轻柔。
这是,什么情况?我慢慢的睁开眼睛,困惑的看向闫重烈。下一秒,就见他嘴角一松,用从未有过的,低沉而无奈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对我说道:“我是舍不得你死啊,你究竟,明不明白?”
“人,根本不是你杀的!你又何苦,非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二百七十二、相生镜
我伸手摸了摸挂在胸前的手链,冰冰凉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又多了不少勇气。一边长长的吁了口气,一边将衣角掖平整,免得等会儿巫伯来了看见,显得太过狼狈。
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来的绛红色礼裙,仿佛少年不知愁滋味一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即将要发生什么事,在昏暗的牢房里,依旧显得十分喜庆。有时候,还真是羡慕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因为没有情感,所以不会受伤。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之后,我又重新靠回到了墙角上。其实请闫重烈帮忙,将巫伯叫来,究竟能不能顺利的瞒过冥王,我自己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只是当初刚来冥界的时候,在巫伯的石室里见到过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想来巫伯也不是一个迂腐的小老头,一定喜欢捣鼓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而且他又是忘川河的一族之长,肯定有些能耐。平日里对小红叶也是疼爱有加,此刻我若开口请他帮忙,只要他能够做到,应该不会狠心拒绝。
当然,我现在想得再好也没有用,一切还得等巫伯来了以后,再做定夺。
因为没有钟表,又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根本无从判断时间,只能这么傻乎乎的干等着。直到幽静的牢房外面再度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立马竖起了耳朵,整个人一扫之前蔫蔫的样子,瞬间精神了不少。
“哐当——”铁锁被打开了。今晚大约也找不出,比我这间还要更热闹的牢房了。
“小红叶,孩子!”闫重烈言而有信,果然带着巫伯来见我了。巫伯一进门,就一脸担忧的径直朝我走来:“你跟巫老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端端的一桩喜事,突然之间,怎么落到了这副田地?”往日慈眉善目,如太上老君一般仙风道骨的老人,哪里还有半点气定神闲的样子。拄着拐杖,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眼。见我脸色灰败,伤势不轻,那花白的眉毛顿时又拧紧了几分。
“巫老头,你别大惊小怪的,我没事。”我下意识的朝闫重烈方向瞟了一眼,“就是这地牢里湿气重,染了风寒而已。”说话间,又是一阵闷咳。
“闫王大人,小红叶从小就和我亲。”巫伯的视线落在那摊早已干涸的血渍上,对我的话不置可否。估计是从我的眼神里会意到了什么,之后也不等我开口,便主动转身对站在一旁的闫重烈恳请道:“能不能麻烦您回避一下,让咱们祖孙两说几句贴己话?”
“没关系,也没有什么要紧事,闫王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必刻意回避。”我不动声色的压低了眼帘,佯装无所谓的说,“反正只是几句家常话而已,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你们聊吧,我去外面。”最后也不清楚闫重烈到底有没有察觉,他目光意味不明的落在我的脸上,稍作停顿,就转身离开了。出去之前,还特意对巫伯叮嘱了一句:“时间不多,还望巫伯体谅。”
“多谢闫王大人!”巫伯拄着拐杖,恭敬的欠了下身。
闫重烈没再多说,背着手出了牢房。顺便将门带上,也没有落锁,只是虚掩着而已。
“巫老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眼睛望着门的方向,故意带着哭腔大声喊了一句。手却悄悄的放在嘴唇上,对巫伯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好在巫伯本来就是个精明的小老头,虽然不清楚我具体要做什么,但还是格外配合的说道:“臭丫头,从小就爱惹是生非,怎么劝都不听!现在大难临头,知道害怕了?”一边神情严肃的教训着,一边不紧不慢的抬起拐杖,凌空挥了一下。
紧跟着,只见一道莹莹的绿光瞬间从拐杖的顶端飞出去,牢牢的附着到虚掩的门上,形成了一张半透明的薄膜。
“好了,丫头,有什么话放心说吧!”巫伯放下拐杖,走到我的身侧,紧挨着我坐了下来,“那是我专门研发的声音干扰墙,除了无关紧要的话,闫王大人什么都不会听到。”
“巫老头,你一定要帮我!”直到这时,我才敢放心的开口,“明天一早,冥王大人就会安排我去见凤渊,要我主动和他断绝一切关系。”
“不仅如此,冥王大人还要我将凤渊送我的定情信物还给他。”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巫伯,所以也不隐瞒,将事情和盘托出,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说话间,我已经小心翼翼的将手链从脖子里取了出来,递给巫伯看:“就是这串手链,它对我真的非常非常重要,我不能够将它还给凤渊。”
“你能不能帮我,想办法瞒过冥王大人?让他以为,我真的按照他的吩咐,将手链还给凤渊了,而又不让他看出任何破绽?”
“这串手链,乃凤渊大人身上的逆鳞幻化而成。”巫伯听我说完,盯着手链,语气颇为吃惊,“丫头啊,凤王大人待你,果真不薄!”
“我知道!”我将手链攥紧了几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更不能把它还给凤渊。”
“巫老头,想必冥后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我此番,注定死罪难逃。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希望能够给自己留点念想。有这串手链陪着,别说是死,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怕!”
“唉!”巫伯沉沉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冤孽啊,冤孽!”
“你别唉声叹气的,时间紧迫,就一句话,能不能帮,帮是不帮?”我拧着眉,忧心忡忡的看着巫伯。
“你当真,心意已决?”巫伯侧头看向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点也不像古稀老人,“为了凤王大人,绝不反悔?”
“绝不!”听巫伯的语气,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我总感觉他好像察觉了些什么。比如,冥后的死,其实与我无关。不过巫伯知道也无妨,为了顾全大局,他决计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你这丫头,从小脾气就倔,我自知多说无益,便由得你去吧。”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悬在我心头的那块大石也跟着落地了——有门,巫伯他果然有办法!
“这叫相生镜。”巫伯的脸上又露出了一贯慈爱的表情,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枚巴掌大小,古色古香的木制小圆镜:“只要你心里想着,将自己想要的东西,在这枚镜子上照一照,就能够得到与之完全相同的,一模一样的东西。”
“比如银子,食物,首饰……当然,也包括这串手链。”
“这么神奇?”我有些不置信,“难道不会有什么破绽?”
“所谓相生,便是由相而生,怎么会有破绽呢?”巫伯将镜子递到我的手中,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有一点,从相生镜中取出来的东西,至多只能维持三天。三天以后,无论是什么,都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的无影无踪。”
“当然,这一点对你而言,问题不大。”说到这里,估计是想到三天后,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巫伯的神情又变得有些暗淡起来。
“手链是凤渊的逆鳞幻化而成,他会看出不妥吗?”我假装没有察觉巫伯的表情变化,不无担忧的问道。即便对于凤渊来说,是一件如此残忍的事,但还是不想冒任何风险。想到只要三天时间一到,手链消失,他就会明白其中的原委,我的心里才稍稍好受一些。
“老头子我向你保证,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其余的人只要你我不说,任谁也发现不了端倪。”见巫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
随即,也不敢多做迟疑,按照巫伯的吩咐,将手链凑到了镜子跟前。一边心里想着要一串一模一样的手链,一边眼睛死死的盯着镜子。
“吧嗒——”一声脆响,仅仅隔了两三秒的功夫,就从镜子里掉出来一串幽蓝色的圆珠手链,稳稳落入到了我的手掌心。
同样的色泽,同样的触感,同样的大小,要不是真的那串被我用绳子系着,估计这会儿连我都已经搞混了。果真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为防万一,也不等巫伯提醒,我赶紧将真的手链挂回到了脖子上,再度小心翼翼的贴身藏好。
“吱呀——”刚掖了几下衣领,之前虚掩着的牢门就被人从外往里推开了。在门打开的一瞬间,那层绿莹莹的薄膜,随之消失在了昏暗的光线里,不留一丝痕迹。
“巫伯,时间不早了。”从门外进来的闫重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我和巫伯。看到我们只是并排坐着在说话,也没有做过多的询问,只是语气冷冷的提醒:“若再不离开,万一被父亲发现,你我一定难逃责罚。”
“是是,闫王大人说的极是!”巫伯顺从的点点头,神情自若的将相生镜收回了自己的怀中,“丫头啊,刚刚你也照过镜子了,脸色这么差,就别逞强了。”
“若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和闫王大人说,别一个人死扛着!”
“巫老头,你可真啰嗦。我自有分寸,你快回去吧!”那串假手链早已被我戴到了手腕上。我和巫老头一唱一和,配合的天衣无缝:“你年纪大了,往后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这句话,是真心的。
“好!”巫老头往外走的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随后背对着我,点了点头,“丫头,保重!”
当牢门被关上的一刻,闫重烈回过头,阴沉沉的视线在我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张和凤渊长得极为相似的薄唇动了动,似乎有话想说,但最后,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调过头,锁上门,和巫伯一道离开了。
所有的一切,都即将要尘埃了落定了么?重新恢复安静的牢房,冷清的可怕。我抬起头,看向那盏幽弱的油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假手链。心里说不上是伤感多一点,还是释怀多一点,又或者,是疲惫多一点。
一整个晚上,我都没有合眼。靠着墙角,想着该如何对凤渊说,才能让他相信我是真的打算“放手”了,而又不至于让他太过难受。虽然相信这货的承受能力,可就算如此,刀在我的手中,我实在狠不下这个心。
“小红叶,你可准备好了?”看着缓缓朝自己踱步走来的冥王,我知道,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二百七十三、堕仙
该来的,终究会来。
我撑着手,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冥王,神情郑重的点了一下头:“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走,冥王大人。”
“你确定,你可以?”估计是看我表现还算配合,冥王难得关心的询问了一句,“休息了一个晚上,你的脸色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好多少。”
“谢冥王大人关心,小人并无大碍。”我扶着墙,故意露出手腕上的那串假手链给冥王看,想先试试水。
“既然如此,那便走吧。”果不出所料,冥王眼角一挑,视线就不动声色的落到了手链上。
这一刻,我的心几乎都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让他看出破绽,以致大祸临头。不过万幸的是,正如巫伯告诉我的那样,只要我和他不说,任凭谁也发现不了端倪。到最后,冥王只是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就一声不吭的背过手,率先出了牢门。
我暗暗松了口气,将袖子掖好,和随行的几个侍卫一起,跟着冥王往外走。
也不知道这座暗牢到底是怎么设计的,一路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台阶拾级而下,恍恍惚惚中,总感觉是在绕着原地打转似的,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我本来就受了重伤,加上昨晚一夜没休息好,此刻看着脚下的台阶,好几次差点眼前一黑,一头栽下去。
“到了。”也不知过了有多久,浑浑噩噩中,终于听见走在最前面的冥王,语调波澜不兴的说了一句。
我下意识的抬起头,循声朝前方望去。只见一扇厚重的玄铁大门,魏然屹立在石阶的最底部。青灰色的门面上,雕刻着样式繁复的图腾,仿佛是某种拥有强大力量的古老咒语,密密麻麻的盘错在一起。即便完全看不懂上面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敬畏之情,让人不敢轻易亵渎。
凤渊他现在,就在这扇门的后面吗?我怔怔的想着,越过几个随行的侍卫,走到了冥王的身边。也不管他怎么看,抬起手,生怕会惊扰到里面的人似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在门上抚摸了一下。冰凉的触感,坚实的质地,仅仅只是这么站着,就能够深深的体会到一种坚不可摧的压迫感。
“丫头,这上面的图腾,你认识么?”见我神情一脸凝重,冥王并没有着急让我进去。而是学着我的样子,伸手覆到门上,慢悠悠的问了一句。
我猜不透冥王的心思,只得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这是上古时期一种罕见的神草,名叫堕仙。”对于我的无知,冥王一点也不意外。他一边说,一边眸光冷冷的朝不远处的几个侍卫瞥了一眼。直到看着他们离开,才复又漫不经心的说道:“相传,将此草入水煎熬,能得一味堕仙水。”
“一旦服下,无论是神是魔,皆会散尽一切灵力。从此堕入永世轮回,万劫不复。”
“可是,为什么要将它刻在这门上?”听冥王说完,我心头一紧,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么可怕,居然还敢叫神草?直接叫魔草得了!
仿佛一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似的,冥王了然的勾了一下唇角,一双凤眼在昏暗的光线中忽明忽暗:“因为,这暗牢第七层,也有一个名字……”说到这里,语调故意一顿。
冥王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打量了我一眼,随后声音一沉,继续往下说道:“叫做,堕仙府。”说话间,隐隐透露出几分无奈,当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堕仙府?”我若有所思的念了一句。看着整个空荡荡的暗牢第七层,只有眼前这一间关押着凤渊的牢房,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暗,惊疑不定的看向冥王:“您是说,凤渊他……”
“不错!”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冥王打断了,“进了这堕仙府,就相当于喝了堕仙水。只要在里面待上七七四十九天,任凭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冥王大人,您为什么要……我明白了!”不等冥王回答,想到昨天在闫重烈府上的种种情形,我兀自恍然大悟的顿住了——冥王不是说过么,冥界的这些百官,都对凤渊抱有偏见。哪怕凤渊受到的责罚再重,也不会有人出面替他求情。
那么反之,如果冥王稍稍对凤渊手下留情,他们就一定会群起而攻。也难怪,一听到冥王要将凤渊打入暗牢第七层,当时在场的那些官吏,一个个会表现的那么顺从,全都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嘴巴。感情他们全都想置凤渊于死地!
也应该是为了暂时稳住他们,日后好做打算,冥王才会狠心出此下策。
“所以,不论是你,还是凤儿,全都已经没有退路了。”说话间,冥王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上面那串假手链硌得我生疼,“你明白么,丫头?”
呵呵!原来,是拿凤渊在做最后的试探。看我究竟会不会,临阵退缩。我咬了一下嘴唇,缓缓的抬起头,迎上冥王的视线:“冥王大人,您放心。我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凤渊,就绝不会拖泥带水!”
“只求您,一定要尽快将凤渊救出来。”各有各的算计,各有各的顾虑。可怜凤渊和我,被硬生生的夹在这中间,成了最无辜的牺牲品。
“那是自然。”听我这样说,冥王终于眉头一松,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凤儿是我的至亲骨肉,我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忍心看他受苦?”话落,扣住我的手,也跟着松开了。
对于这句话,我倒是一点都不怀疑。冥王做了这么许多,说到底,也是为了凤渊好。只不过,他从始至终都忘了问凤渊,“愿不愿意,喜不喜欢”而已。所以,哪怕这一路来,我因为冥王而吃了不少苦,但从未真正记恨过他——可怜天下父母心,换做是我,未必能做的更好。
“好了,该说的,我也都说完了。”冥王怎么会看不出我的心思?只是如今,我怎么想的,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会怎么做。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我刚想罢,冥王随后就补充了一句,“千万不要拿凤儿的性命,开玩笑。”这么说着,他抬起指骨分明的手,将掌心重重按在了玄铁大门最中央,那个圆形的“堕仙草”图腾上。
只听“咔哒”一声闷响,厚重的玄铁大门就从里向外,慢慢的被打开了。因为光线很暗,无法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只觉得冷风透过狭窄的通道,“嗖嗖”的往脸上刮,让人觉得很冷很萧瑟。
我回头望了一眼冥王,见他站在原地,眯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不禁狐疑的问道:“冥王大人,您不进去么?”
“这是你和凤儿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我就不进去打扰了。”冥王双手负背,直言不讳的提醒我,“记住,我只给你一柱香的时间。”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想必你自己心里很清楚。”
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吗?虽然冥王不说,我多少也明白。可总以为只要不说出来,就能够假装不知道,然后安安静静的离开。现在被冥王毫不留情的戳穿,只觉得胸腔里某个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的挖掉了一块似的。冷风呼呼的直往里面倒灌,空荡荡的疼的厉害。
“嗯,我知道了。”面对冥王警告多过于提醒的话,我顺从的附和了一声。接着伸出手,扶着光滑而冰凉的岩壁,一步一步的朝暗牢深处走去。
二百七十四、都会找到你
“吧嗒,吧嗒”,不断有水滴从顶上坠落下来,溅到我的脸上,头发上和衣服上。我眯着眼睛,扶着岩壁,吃力的往前走。暗牢很深,越往里走,便越觉得冷。昏暗的四下,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脚下一条崎岖的小路。
“凤渊?”大约走了十来分钟,终于看到前方有一束幽蓝色的光,在忽明忽暗的闪烁着。我心里一急,忍不住又闷咳了几声,也顾不得许多,加快脚步着急忙慌的跑了过去。
“凤渊……”然而,越是靠近,心却越胆怯。最终,在距离凤渊还有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我怔怔的望着,身上还穿着成婚时喜庆的绛红色礼服,手脚却带着镣铐,被关押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玄铁囚笼中的人,心就跟有一把刀在剐似的,生疼生疼。
“坏东西,不过一日不见,怎么变得如此憔悴?”仿佛早就知道我会来一般,对于我的出现,凤渊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反而唇角一勾,那双璀然若星辰的眼眸里,紧跟着就泛起了一抹司空见惯的狭促:“莫非,是昨夜独守空房,想为夫想的?”
嘴上这么不正经的说着,本来席地而坐的人,就单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手脚上的镣铐也在不甘寂寞的发出一阵“叮叮当当”刺耳的撞击声。有那么一瞬间,我猛的瞥到扣住凤渊双手双脚的铁链上,齐刷刷的闪过四道白光。犹如闪电一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便已经飞快的没入了凤渊的身体。
尽管凤渊的脸上表现的很淡然,甚至是完全不放在眼里,但我还是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此刻脸色苍白的有些过分的人,一定在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想到进来之前冥王和我说的那番话,我再一次死死的攥紧了手心。暗暗告诫自己,无论是为了现在的凤渊,还是未来的凤渊,千万不可以意气用事。
“怎么,难道不想过来抱抱我么?”见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凤渊故作轻挑的睨了我一眼。
随后不再说话,神情慵懒的踱步走到囚笼边上,面向我,张开双臂,静静的等待我过去。那一头如乌木一般的及腰长发,因为发带已经掉落,被随意的披散在肩头上。显得有些乱糟糟的同时,衬得脸庞愈发憔悴。
“凤渊……”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脸上的表情也和平日里没有太大的不同,可我就是能够强烈的感觉到,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我此番来见他的目的。
但知道,和说出来,终归是两码事。我松了松有些发颤的手指,咬着嘴唇,垂下头,也不敢看凤渊的眼睛,佯装淡定的说道:“我这次来,是为了想告诉你一件事。”
说话间,不仅没有听凤渊的话上前,反而还往后退了几步,心虚的胸口发闷:“也许你并不愿意听,或者根本不在乎,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说一声。”
“冥王大人他答应我,只要我离开你,从此以后永不再踏足冥界,他就会饶我不死。不仅如此,关于昨天发生的事,他也会一笔勾销,既往不咎。”
“呵!”我原以为,听了我这番话,就算没有动怒,凤渊也绝对不会给我好脸色看。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神色坦然的眯了一下眼睛,就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笑。不似往日的嘲讽,不屑,而是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笑。
收起笑容后,身处囚笼的人,随即缓缓放下了原本打算拥抱我的手臂。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我,好似朱砂浸染过的薄唇,一张一合,仿佛带着某种诱哄的意味,声音异常轻柔的问道:“如此合算的买卖,你这个精明的坏东西,可是答应了?”字里行间,完全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悦。
“若不答应,岂不是辜负了冥王大人的一番好意?”我扯了一下嘴角,不答反问,口腔里弥漫着一股涩涩的苦味。
虽然诧异于凤渊反常的态度,但冥王只给了我一炷香的功夫,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细想。与此同时,视线落在手腕的那串假手链上,我不得不再一次逼迫自己,抬起头,故意做出一副没心肝的样子,冷笑着迎上凤渊的目光:“既然我都答应了冥王大人,那么,也就没有理由再留着它了。”
“你可能觉得我无情,但没办法,现实就是如此残酷。毕竟,人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只是抛弃所谓的爱人呢?”
我咧着嘴角,一边说,一边将手链取下来,一步一步朝凤渊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要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很快就会过去了,再坚持一会儿好。
可尽管如此,还是觉得看着凤渊的视线,在变得越来越模糊。就好像一面被雾气笼罩的玻璃,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感谢你的错爱,手链,就此物归原主。”我怪异的大睁着眼睛,竭力克制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这样恍恍惚惚间,终于站在了凤渊的面前。两人近的,只要一伸手,就能够轻而易举的拥抱彼此。但我们却,谁都没有这么做。
“所以,这也是父亲的吩咐么?”凤渊淡淡的看着平摊在我掌心的,那串和真手链如出一辙的假手链,就如巫伯所说的那样,并没有察觉其中的不妥。只是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也没有伸手要接的意思。
说话间,视线已经从手链上,重新转移到了我的脸上。仿佛要将我深深的刻进心里一般,往日深沉如水的眸光,此刻看来,却是格外的炙热。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眼前这个行为有些反常的凤渊,其实早已洞悉了我内心的一切想法。至于为什么迟迟没有拆穿,也许仅仅只是想,配合我把这场戏演完罢了。
“别误会。”原谅我终究不是科班出身的专业演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这么说着,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微不可查的发颤了:“冥王大人只要求我离开你,而手链,是我自己要还的。”
“因为,我不想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之后,还被这串手链时时刻刻的提醒,自己是一个薄情寡性的人。”说到这里,鼻子一酸,险些没哭出来,“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就是个彻头彻尾,自私自利的小人!”
“留着这串手链,既不能吃也不能喝,只会把它弄脏而已!所以,你……”
“嘘——”不等我把话说完,隔着坚固的囚笼,近在咫尺的人,突然伸出指骨分明的食指,在自己的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便神情慵懒的打断了我的话。
“坏东西,手链,我可以收回。”和我的言辞激烈,欲盖弥彰相比,凤渊从始至终都表现的格外淡然。就仿佛我说的这些跟刀子没什么两样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根本伤不到他分毫:“不过,你得告诉我,离开冥界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离开冥界后,打算去哪里?问的是叶小鱼,还是小红叶?如果是叶小鱼,死亡对于我来说,恰恰是新的开始。但如果是前世的小红叶,那么对于她而言,死亡就意味着真正的离别。毕竟那时候的她,根本想不到,来世还能再度与凤渊重逢。
“没关系。”见我死死咬着嘴唇不吱声,囚笼里穿着礼服的男人也不勉强。反而嘴角往上一翘,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无比缓慢而又意味深长的说道:“无论去到哪里,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我都会……找到你。”
“凤渊?”就是这么一瞬间,一直故作坚强,忍着钻心的痛没吭出声的我,只觉得胸腔一阵发紧,眼眶发胀,滚烫的泪水终于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泪眼朦胧中,对面的人缓缓的冲我勾了一下唇,脸上的笑,是从未有过的灿烂。
二百七十五、前世今生的寂寞
原本以为,我听从冥王的话,贸贸然跑来和凤渊分手,会遭到他的反对,误解,甚至记恨。想过一千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又或者,自打我从进门的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全部料到了。
“那么现在,是否可以主动投怀送抱,给我一个爱的鼓励呢,娘子?”在我哭的满脸鼻涕眼泪,又惊又愕又喜的当口,凤渊无比轻挑的眨了一下眼睛。说话间,手已经穿过囚笼之间的缝隙,顺走了那串假手链:“至于它,来日方长,为夫暂且替你保管。”
“嗯!”我泪眼婆娑的点点头,早已忘了进这扇门的初衷是什么,张开手臂,就朝笑得一脸狭促的人扑了上去。
“既然话都说清楚了,又何必徒留妄念,叫彼此难以释怀呢?”正当我咧着嘴角,即将要扑进凤渊怀里的时候,突然感觉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猛的一下扣住了我的双肩。下一秒,不等我反应,人便直直的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了冰凉而坚硬的岩壁上。
“咳咳!”这一下来的十分突然,毫无防备,加上之前本来旧伤未愈。尽管在凤渊面前,我想竭力克制,但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闷咳几声,喉咙里瞬间涌上来一股浓郁的腥甜味,就硬生生喷溅出了一口鲜血。紧跟着视线仿佛变成了一台断了信号的老式电视机,眼前下起一片雪花白,思绪便开始逐渐飘忽起来。
“父亲!您明知小红叶无辜,又何必做的如此决绝?”我望着前方不远处,一红一白两个模糊的身影,身体一歪,脑袋狠狠磕在了地上。如此一来,更是雪上加霜,耳朵里随即响起了一阵“嗡嗡”作乱的噪音,连凤渊说的话,都听不大真切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吃力的眨了眨眼睛,隔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听见冥王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为了能让你顺利登上冥王之位,牺牲一个黄毛小丫头,又何足挂齿?”
“可是,您别忘了,正是因为这个黄毛小丫头,儿子连冥王之位都可以不要。”视线依旧十分模糊,让我看不清凤渊此刻脸上的表情。但从那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又显得异常平静的声音里,还是不难听出其中的决绝。
“你这是,在威胁我?”凤渊话落,冥王充满威压的声音,顿时泛起了一丝薄怒,“为了一个女人,你几次三番与为父唱反调,甚至不惜落到这副田地,可值得?”
“儿子不敢。”无视冥王的怒意,凤渊淡淡的轻笑了一声,不答反问,“只是有一句话想问父亲,您可曾后悔过,当年与母亲的相遇,相识?”
“凤儿……”凤渊话落,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冥王沉沉的叹了口气,似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又有无力反驳的苦涩:“正是因为知道当中的不易,所以为父,才不愿意让你重蹈覆辙。你这又是,何苦呢?”
“苦么?”低迷的语调,轻的仿佛是一首来自远古的歌谣。像是在问冥王,又像是在问他自己,凤渊一边说,一边侧过头,目光看似不经意的落到了我这边:“如果是的话,我倒不介意,品尝一辈子。”
“只希望父亲您能够高抬贵手,成全儿子。”
“若我执意不肯呢?”随着凤渊的视线,冥王也一同看了过来。好像刚才昙花一现的慈爱,仅仅只是一个幻觉,眨眼间,声音又再度冷了下来:“你这个做儿子的,又预备拿什么,威胁为父,嗯?”
“父亲,您说笑了。”面对冥王近乎偏执的逼问,凤渊的声音里,始终带着一丝笑意,“儿子从未想过,要威胁您。也想不出,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您?”
“我只不过,是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仅此而已。”话虽说的婉转,恭敬,可但凡有点心眼的,都不难听出当中针尖对麦芒的敌意——我怎么想,怎么做,全看父亲您的决定。
“好,不愧是我的好儿子!”连我都能听出来的话外之音,冥王怎么会没有察觉。说话间,袖子一拂,背对凤渊朝我走来:“我倒偏要看看,为了这个女人,你究竟会执迷不悟到什么程度!”
看来这一回,冥王是彻底被激怒了。也不等凤渊再说什么,就面色冷峻的抬手凌空一挥,那双美的令天地失色的凤眼,便隐隐泛上来一股杀意:“丫头,我知今日之事不怪你。”
“但错就错在,你不该让凤儿对你如此上心!”
“父亲!”冥王话落,耳边随即传来一声低呼。
几乎是同时,我猛的感觉一阵劲风迎面袭来。速度之快,根本由不得人反应。骇然间,天灵盖就莫名奇妙被狠狠挨了一下重击。紧跟着身形一晃,刚才好不容易跪坐起来,转眼又趴回到了地上。
“咳咳!”口腔里满是浓郁的血腥味,“冥王……大人,求您不要为难……凤渊。”
想开口说些什么,到最后却发现,连喘气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话到嘴边,含糊的自己都听不清楚,更不要指望冥王能够明白。
“父亲!您不要逼我……”
“凤儿,你别怪为父狠心……”
凤渊和冥王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的传来,忽远忽近,听上去十分的不真切。之前才稍微有所恢复的视线,再度变得模糊不堪起来。我眨了眨眼睛,望着不远处身穿一袭红衣的男人,吃力的勾了一下嘴角。整个人就仿佛被丢进了深不见底的大海一般,意识飘飘荡荡的靠不到岸。
“我的小鱼儿,我终于,抱到你了。”
不知怎么的,在这气氛剑拔弩张,凝重到近乎诡异的时刻,我的脑海里却突然不合时宜的跳出了,当初在影楼里和凤渊拍摄婚纱照时的一幕场景。
从前生,到今世,凤渊的孤独,寂寞,求而不得的渴望,和无能为力的悲凉,作为叶小鱼的我,在这一刻终于全都明白了——直到最后,凤渊和小红叶,这两个人也终究没能好好的说一声再见。明明近在咫尺的怀抱,却除了虚无的空气,什么都没有留下。
“对不起……”我的脸紧贴着冰凉的地面,滚烫的泪水,不断从干涩的眼眶溢出来,怎么也止不住:凤渊,原谅我,还是没能帮到你和小红叶。将你留下,独自一人承受,今后漫长岁月里,本该由两个人共同面对和承担的所有苦难煎熬。
同时,也谢谢你的不放弃。尽管前途未卜,还依然愿意……心甘情愿的等待我的出现。
或许曾经,我确实羡慕过,嫉妒过,比较过。羡慕小红叶先我一步,陪伴在你的身边;嫉妒小红叶知道更多,关于你我所不知道的事;比较我和小红叶之间,你会爱谁更多一点。
但曾经,只是曾经。从今往后的每一天,我叶小鱼,既是我自己,也是小红叶。会连同那份来不及说完的爱一起,永远,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想到这里,视线一晃,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的合上了眼睛,意识陷入了一片无垠的黑暗里。
“咳咳!”我以为再度醒来的时候,自己会如期出现在原来世界的病房里。但出乎意料的是,等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冰凉的石墙,黄豆大的油灯,和厚重到坚不可摧的牢门——原来我还没有死,我依然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哪也没有去。
刚才在暗牢第七层,冥王为什么不当着凤渊的面,直接把我杀了?我撑着手臂,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禁不住狐疑的想。整个人就像被重型卡车碾压过似的,仅仅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忍不住痛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一边小心翼翼的靠坐到墙上,一边垂着眼睛暗暗猜测:还是说,冥王他本来是打算要杀我的,只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放弃了?难道,是凤渊他……
“哐当——”正兀自想的出神,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声闷响,牢门就被人从外往里打开了。
又是冥王?我不知道自己晕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和凤渊分开的,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有多久?只是看着裙摆处早已干涸的血渍,大约估计,时间也应该不会太短,起码有小半天了。
可心里也着实纳闷,不过时隔半天,冥王此刻前来,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我眯了眯眼睛,不着边际的猜测着。
“怎么是你?”然而,等到牢门完全打开,借着昏暗的油灯看清楚来人之后,我忍不住意外的低呼了一声,“你是怎么进来的?”
二百七十六、讲不通的疯子
“怎么,看到是我,让你觉得很失望?”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冥后死亡事件的第三个目击证人,青雪。
“你来干什么?”我警惕的盯着一步一步慢慢朝自己靠近的青雪,身体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
“我来干什么?”察觉我的敌意,青雪不明意味的勾起了嘴角,“当然是来看你了,我的好姐妹。”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回头对身后的狱卒使了个眼色。也不知道这狱卒究竟得了她什么好处,一看青雪示意,二话不说,立马退出去,识相的关上了厚重的牢门。一时间,昏暗的牢房里,就只剩下了我和青雪两个人。
“啧啧!小红叶,你这是什么表情?”见我沉着脸,一声不吭的盯着她,青雪不满的咋了一下舌。说话间,人已经到了跟前:“你知不知道,为了能进这间暗牢,我花了多少心思?”
“念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我特特意意过来看你一趟不容易,你好歹也对我露个笑脸不是?”话落,还冲我调皮的眨了眨眼睛。脸上既懵懂又无辜的表情,一览无余。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却怎么也回不到当初在忘川河上,第一次相遇时的那种感觉了。
看着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笑得一脸灿烂的青雪,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子联想到了在未来世界里的那个宁小雪——原来有些人和感情一样,一旦变质,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有劳挂心了!”听青雪说完,我强忍着钻心的痛,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角。老话说的好,输人不输阵。尽管我现在是阶下囚,但对方都挑衅上门了,我也不能表现的太怂。想罢抬起头,迎上对方别有深意的目光,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不愧是好姐妹,难得你这个时候还惦记我。”
“现在人你已经见过了,心意我也领了,趁冥王大人没有发现,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等会儿被他责罚。”
虽然不是很清楚,青雪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混进暗牢的。但两人之间嫌隙已深,彼此都心知肚明。而且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我绝对不相信,青雪这次来暗牢,仅仅只是为了看我一眼这么简单。
“还说是好姐妹呢!我这才刚到,你就急着要赶我走。”果不出所料,我不过稍加试探,青雪便迫不及待的露出了马脚,“我这次过来,还特意给你带了一样小礼物呢,你可别跟我客气!”
“谢谢,真的不用了!”见她低头要从荷包里取东西,我眉头一皱,随即摆了摆手,拒绝她的“好意”。
无论她送的是什么东西,只要一想到那杯放了幻梦散的酒,和加了香料的珍珠发簪,我的心里就一阵发毛。谁知道这次所谓的小礼物,里面又会有什么名堂。
“呵呵!”根本没有理会我的话,青雪已经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取出了一只火柴盒般大小的瓷瓶。她一边将瓷瓶捏在指尖,随意的把玩了几下,一边朝我的方向,又故作漫不经心的靠近了几步。脸上阴郁的笑容,叫人看了莫名有些发憷:“小红叶,我不是说了么,叫你别跟我客气。”
“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你不收,岂不是浪费了?”
“我真的不需要。”我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做工精美的瓷瓶,不知道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但看青雪似笑非笑的表情,直觉告诉我,事情绝对有古怪。也不敢放松警惕,随着对方脚步的逼近,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
“小红叶,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青雪晃了晃手中的瓷瓶,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着我,天真无辜的厉害,“我刚刚不是说过了么,这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专门两个字,被故意咬重了几分。
青雪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这礼物我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可我……啊!”我刚想说什么,但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猛的感觉胸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整个人便被一股大力击中,狠狠的撞在了墙根上。
换做平时,这一下根本算不得什么,但如今不同。之前几次受到冥王的重创,身体已经不堪负荷。现在遭受突如其来的一击,就相当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只觉得眼前发黑,喉咙里涌上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人就跟一只断了线的破烂木偶似的,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青雪,你到底……咳咳!想干什么?”我侧身摔在墙根旁,既惊讶于青雪会突然出手,又懊恼于自己千防万防,最后还是没能幸免于难。
这么说着,我用力撑着手肘,竭力想从地上爬起来。但刚有所动作,肩膀两侧就仿佛被人用铁锤狠狠凿了一下似的,人没爬起来,又再度重重的磕在了坚硬的青石板地砖上。
我疼的冷汗直下,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与此同时,心中警铃大作——青雪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犹记得刚来冥界的第一天,在茶楼里和阿豹他们起冲突的时候,她只会拿着茶杯盖砸人,连最基本的打架招式都不会。还是说,其实她一直都很厉害?之所以没有表露出来,就像小白说的那样,想“扮猪吃老虎”?
“我想干什么?你等一下,不就知道了?”面对我的质问,青雪阴恻恻的勾了一下嘴角,脸上露出了一抹狠厉之色,终于不再惺惺作态,“小红叶,你一定很奇怪吧,为什么曾经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怎么突然之间会灵力大增呢?”
“说到底,这还得要谢谢你呢!”不等我回答,青雪轻蔑的睨了一下眼睛,就兀自往下说道:“要不是因为你抢走了凤王大人,我也不会看到自己的一无是处。要不是看到自己的一无是处,我又怎么会有动力,去发奋图强呢?”
“只有变得强大,至少是比你强大,我才有机会从你的手里,将凤王大人重新抢回来!”
原来如此!我攥紧手心,暗暗咬了一下嘴唇——看来,凤渊已经成了青雪的一块心病。它能叫一个人变得强大,同时,也能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青雪,我不仅不觉得害怕,反而心里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在街上好不容易找到你,最后却看见你拎着菜篮子进了凤王大人的府上,我的心里究竟有多恨?”见我还想从地上爬起来,青雪说着,抬脚狠狠跺在了我的脊梁骨上,“我恨我自己没能早点看清你,我恨我自己一直把你当成最要好的姐妹,我也恨我自己不争气,为什么不能够让凤王大人先爱上我!”
“咳咳!”青雪这一脚,差点没直接把我跺晕过去,“经过了这么多事,你还是不明白……感情的事,是无法强求的。”
“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咳咳!但是,凤渊他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无论你怎么努力,他还是不会看见你。”与其耐着性子宽慰她,不如一盆冷水直接将她浇醒,“也就是说,哪怕今天凤渊喜欢的人不是我,也会有第二个小红叶,第三个小红叶,在凤渊的心里,终究不会有你青雪一厘一毫的位置。”
“所以,醒醒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放弃凤渊,你可以找到属于自己……”
“你闭嘴!”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青雪气急败坏的打断了,“可现在,凤王大人他喜欢的人就是你,小红叶!”
“是你抢走了我的凤王大人,不是其他任何人,你说什么都是徒劳!”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曾经有句话叫做“千万不要试图和一个疯子讲道理,除非你自己也是疯子”。而我刚才居然在劝青雪回头,不就是在做疯子一样愚蠢的行径么?
二百七十七、给你的礼物
“不过没关系,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了。”说到这里,青雪复又笑了,踩住我脊梁骨的脚,力道跟着加重了几分,“你一定还不知道吧,冥王大人他已经同意,让我和凤王大人在一起了。”
“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凤王府,名副其实的女主人了。”
“不可能……咳咳!”我被迫脸朝下贴在冰凉的地面上,听青雪这么说,第一反应就是她为了刺激我,而在故意骗我:“当初冥王大人在寿宴上,已经答应了你和闫重烈的婚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不要说冥界,甚至许多外族都已经知道,你是闫重烈的女人。”
“不过才短短几天,冥王大人怎么可能再将你许配给凤渊?难道,他就不怕声誉扫地,叫天下人耻笑么?”没错,像冥王这么爱面子,又攻于算计的人,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的决定的。
“呵呵!”我话音刚落,青雪就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仰起脖子,无比夸张的笑了起来,“小红叶,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傻太天真?”
“若换做平时,冥王大人他当然不会同意我的要求,可是……”话到一半,青雪故意拖长语调顿了一下。
就好像怕我会听不清楚似的,一边阴恻恻的咧着嘴角,一边慢慢俯身凑到了我的耳朵边上:“如果有人告诉他说,其实冥后,并不是你小红叶杀的。你认为,冥王大人又会怎么做?”
“青雪,你居然敢威胁冥王大人?”青雪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事情难道还不够清楚吗——她利用自己知道冥后真正的死因,要挟冥王答应把她嫁给凤渊,以保证不把事情的真相说出去。
但一向都不是吃素的冥王,又怎么可能会乖乖任人胁迫?难道这当中,还有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
“小红叶,你自己不敢做的事,并不代表别人也不敢做。只要能够得到凤王大人,我青雪,什么都愿意尝试!”看出我的困惑,青雪轻蔑的嗤笑了一声,佯装好心的解释,“是!假如我真的贸贸然跑去和冥王大人交易,也许今天我就不会有机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但我不傻,我只要告诉冥王大人,我已经把事情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了另外一个人。倘若没有看到我平安回去,他就会将凤王大人杀了冥后的事,昭告天下。你说,冥王大人他到底敢不敢冒这个险呢?”
“当然,你也会说冥王大人他神通广大,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个人找出来。可是谁又能保证,我只告诉了这一个,而没有第二个,第三个?又或许,是一个都没有呢?”
“……”青雪一番胜券在握的话,竟说的我完全无言以对。
她所料不假,冥王他确实不敢冒这个险。毕竟和自己的声誉相比,他更看重凤渊的前途。所以,说到底还是人善被人欺,遇到一个不怕事的主,冥王也拿青雪没办法。
“更何况,和娶一个杀害冥后的‘凶手’相比,将哥哥未过门的妻子许配给弟弟,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吧?”
见我沉声不语,青雪一边洋洋得意的说着,一边满不在乎的把玩着手中的小瓷瓶,又兀自陶醉的继续往下说道:“要不了多久,冥王大人就会着手安排我和凤王大人的婚事。”
“本来我还想着请你到府上喝杯喜酒,只可惜,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在了。”仿佛此刻已经看见了我凄凉的下场一般,说话间,青雪故作怜悯的啧啧嘴。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嘲弄。
“那可真是要,恭喜你了,咳咳!”被青雪踩着脊梁骨,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到最后索性直接放弃了。面对青雪的挖苦,我破罐子破摔的趴在地上,一字一顿无比大方的送上了自己的“祝福”:“看到你终于得偿所愿,我也为你由衷的感到高兴。”
“只是幸福它狡猾的很,长着翅膀会飞,也许你一个不注意,它就已经溜走了。所以,你可千万不要大意啊!免得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哭都没地方哭。”
呵呵!别问我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表现的这么淡定。你们忘了,我又不是真正的小红叶,我可是来自未来世界的叶小鱼——假如故事的结局真如青雪说的那样,她和凤渊两人最后在一起了,那后来还有我叶小鱼什么事?
所以安啦,尽管无从得知凤渊从暗牢出去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但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猜到,他绝对不可能因为冥王之位妥协,或者是其他任何一个理由妥协,而答应冥王和青雪在一起。只要这个蛇精病认定不想做的事,即便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托你吉言,我一定会好好拴住凤王大人,绝不给他任何开溜的机会。”听出我话里浓浓的挑衅,青雪也不恼,反而笑眯眯的应了下来。
随后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就将踩住我脊梁骨的脚给撤走了。与此同时,还不无夸张的埋怨了一句:“哎哟!你看我这记性,说了这么多,居然把最重要的正事给忘了!”
“小红叶,我特意给你准备的礼物,到现在都还没给你呢!”
青雪不说,我倒也把这事给忘了。现在被她一提醒,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咬紧牙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后背抵住墙根,警惕的盯着她手中的瓷瓶。一边强迫自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提防青雪会随时发难,一边暗暗猜测,瓷瓶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一定在好奇,我给你带的到底是什么礼物吧?”看出我的困惑,青雪了然的眯了一下眼睛,脸上的神情无辜中透着几分天真的烂漫,“念在咱们曾经姐妹一场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
这么说着,青雪顺手打开了扣在瓷瓶顶端的一个小木塞。几分之一秒后,这间昏暗的牢房,很快就被一股淡淡的,有点类似于茉莉花一般的香味,给笼罩在了其中。
“怎么样,这味道还喜欢吗?”青雪将打开盖子的瓷瓶,慢慢的凑到自己的鼻子底下,神情慵懒的嗅了嗅。而看向我的眼神,却隐隐泛起了一股杀戮的快意:“这叫蚀心水,是巫伯他老人家为那些受了伤,却因为感染而迟迟无法愈合的人专门研制的。它最主要的功效是,消炎拔毒,去腐生肌。”
“不过……”说到这里,近在咫尺的人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愈发阴沉起来:“我手中的这一瓶,只是个半成品而已。也就是说……只能去腐,不能生肌。”说到最后,连表情都变得有些狰狞了。阴森森的,叫人抑制不住从脚底蹿上来一股凉意。
“咳咳!你到底,想干什么?”听青雪说完,我捂着胸口闷咳了几声。尽管对方没有挑明,但心里隐隐已经嗅到危险在逼近:“这里虽然是暗牢,但冥王大人随时都会过来。你要是敢胡作非为,即便有把柄在手,冥王大人也一样不会轻饶你。”
我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拖延时间,一边视线不着痕迹的在暗牢里扫视了一圈,想找个称手的家伙,以做防身之用。但可惜,除了墙上挂着的那盏,有跟没有没什么两样的油灯,和铺了一地的乱糟糟的干草外,整个暗牢里就再也找不出其他别的东西了。
话说回来,就算有其他别的东西,以我目前这个状态,也完全不是青雪的对手。之所以这么想,纯粹只是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图个心理安慰罢了。
“哈哈!小红叶,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这是在害怕?”见我防备的弓着身,一脸警惕的盯着她,青雪捏着手中的瓷瓶,再次乐不可支的笑了:“真没想到,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红叶,有朝一日也会沦落到这副田地。”
“不过,你现在害怕,好像还有点为时过早了。”说话间,原本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的人,脸色突然毫无征兆的冷了下来。
糟糕!我暗呼不妙,转身想躲,但重伤未愈的身体反应实在不敢恭维。根本连胳膊都还没来得及抬一下,青雪一掌过来,胸口就已经毫无意外的被打了个正着。紧跟着,在惯性作用下,身体仿佛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双脚离地,便完全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哇……咳咳!”当再一次口吐鲜血,狠狠磕在地上的时候,我忍不住不合时宜的暗骂了一句:真特么日了狗了!都吐了这么多血,为什么就是不能给个痛快点的,一了百了呢?
不过话虽如此,现在除了还能喘口气,脑袋依稀还有点意识外,实际上连动动小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和死也差不离多少了。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筋疲力竭的瞌了下眼睛,想笑,最后却因为实在太痛,五官纠结在一起,成了骇人的龇牙咧嘴。
“想死?未免也太便宜你了。”看出我的心思,青雪睨了一眼疼的跟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的我,冷笑道,“好戏才刚刚开始,我怎么会舍得让你死?”
说完这句话,手中拿着瓷瓶,模样长得娇俏可爱的人,便缓缓勾起了嘴角,一步一步慢慢朝我这边走来。
我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有心想躲,却心有余而力不从。明知危险迫在眉睫,也只能像放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切片剁丝,除了束手无策的干瞪眼,什么都做不了。
“小红叶,你别怕。”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青雪已经到了跟前。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故作安抚的在我脸上摸了摸:“你是我唯一的好姐妹,我又如何忍心真的伤害你呢?”
“我只不过是想帮你……”正说话间,青雪突然手臂一抬,根本由不得我反应,下一秒就将瓷瓶中带着茉莉花一般香味的液体,猛的朝我脸上飞快的泼了过来。
“啊——”几乎是同时,空荡荡的暗牢里,瞬间彻响起一声歇斯底里,而又毛骨悚然的凄厉惨叫。
二百七十八、始作俑者
“我只不过,是想帮你变得更漂亮一点,仅此而已。”
疼,疼得太阳穴都在一抽一抽的跳。身上所有的伤加在一起,都及不上这一刻的千分之一。仿佛有一把刀,在脸上一片一片的往下剐肉,又像一盆烧的通红的碳,被硬生生的扣在头上。这种从里到外,几乎连灵魂都快要死掉了的感觉,简直不亚于凌迟处死。又或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咳咳!”我捂着脸,浑身发颤,蜷缩在地上,嘶声力竭的尖叫着,“青雪,青雪!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咆哮的怒火不断在心头积聚,从未像这一刻般,怨恨过一个人。却因为身体的不堪负荷,只能嘶哑着嗓子一遍遍徒劳的质问,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哈哈,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标榜,凤王大人对你的爱矢志不渝么?既然当初你变成那副鬼样子,他都不曾抛弃你,那你又在担心什么?不如就一直这么保持下去吧,也好考验考验他对你的爱,是否变了心!”耳边,青雪尖锐中充满讥讽的笑,还在不断传来。
“哦,对了!”随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话说到一半,她又恍然大悟的低呼了一句:“我刚才,好像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虽然这瓶蚀心水只是半成品,但为了你,我可是特意在里面加了一味配方。”说话间,手指一松,瓷瓶应声落地,有几块碎片还溅到了我捂着脸的手背上,“我亲爱的小红叶,曼珠沙华这个名字,对你来说,应该不会陌生吧?”
曼珠沙华……青雪在这蚀心水里,加了曼珠沙华?我大脑一片空白,怔怔的将手从脸上拿开,入眼处,右手掌心早已变成了一片刺目的猩红色。如寒冬开在雪地的腊梅一般,红的妖冶,冷的刺骨。
“呵呵,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叶小鱼这二十一年来,在遇到凤渊之前,因为脸上的那块胎记而遭受到的所有不公平,原来全是拜眼前的这个人所赐!
当初我还觉得纳闷,明明凤渊已经用雪莲医治好了我的脸,可为什么转世后的我,依然还是没能幸免于难。直到这一刻,所有的一切,终于真相大白了!
“你笑什么?”见我忽然间状若癫狂,仰头大笑不止,青雪一脸恼怒,却还是忍不住质问,“小红叶,说!你究竟在笑什么?”
是啊,我究竟在笑什么?这个时候,我不是更应该哭吗?而青雪,也不正盼着我会痛哭流涕的向她求饶么?既然如此,那我又究竟,是在笑什么?
“我是在笑你……”想罢,我缓缓的抬起眼帘,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傻。”
右侧的脸颊上,额头连着太阳穴的地方,还在一跳一跳的抽痛。胸口像被压了一块千斤巨石似的,闷得难以喘息。不要说开口讲话,就连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但这一切,在青雪怒不可遏的注视下,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好像都已经感觉不到了。
“你说我,傻?”只是在青雪的眼里,我的反应,却更像是死到临头的嘴犟,“还有力气耍嘴皮子,看来是我太手下留情了!”话落,毫无征兆的,青雪抬起一脚,又狠狠跺在了我的胸口上。
“咳咳!”喉咙里的腥甜味,再一次漫了上来。
我连声闷咳了几下,不再开口说话,就这么勾着嘴角,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目光,静静的看着青雪——可不是傻么,傻得无可救药!
就算你用蚀心水,混合着曼珠沙华,将我的脸再一次毁容,那又如何?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即便我变成那副鬼样子,凤渊也依然对我不离不弃,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倒是你,哪怕在我进入了漫长的轮回,后来又变成了一个人见人怕的丑八怪,你也始终没能如愿以偿得到凤渊的心。两者相较,到底谁比谁,更可怜?又到底谁比谁,更可悲?
凤渊,终究是你青雪穷极一生,也无法企及的光。可你却偏偏执迷不悟,害人害己。可不就是傻子他妈给傻子开门,傻到家了么?
“笑吧,我不拦你,你尽管尽情的笑!”见我对她的威胁无动于衷,闹不明白缘由的青雪,一开始有些恼羞成怒。但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很快,她便也跟着我一同笑了起来:“但我希望,在你听了我接下来的话之后,还能够像现在一样,笑的那么开心。”
“呵呵!”我淡淡的瞥了一眼,此刻正居高临下看着我的人,好笑的反问了一句,“我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可以再打击到我的?”
“是么,我看未必。”青雪意味深长的勾了一下嘴角。随后慢慢的俯下身,贴近我的耳边,用一种极其缓慢的语调,一字一顿的说道:“小红叶,你知道吗,其实冥后她……并不是凤王大人杀的。”
什么?!青雪的声音极轻,落在我的耳朵里,却犹如一声惊雷——冥后她,不是凤渊杀的?那她又是怎么死的?总不会是真的被我用枫棱刺死的吧?可是也不对!在我掷出枫棱之前,我就探过她的鼻息,当时的冥后早就已经死了。既然不是凤渊杀的,也不是我杀的,那冥后又是怎么死的,难道……
想到这里,我蓦地抬起头,目光惊疑不定的看向青雪:“冥后……咳咳!是你杀的?”
“没错,就是我。”被我道破,青雪也不害怕,依旧笑得一脸灿烂,直言不讳的承认,“当初冥后确实被凤王大人撞到了案几上,但那时候她并没有死,只不过是晕过去了而已。”
“而我,也正是趁着凤王大人和你说话之际,神不知鬼不觉,悄悄杀死了冥后。”说到这里,青雪不仅没有感到一丁点的愧疚,甚至脸上还隐隐泛着一丝嗜血的兴奋,“凭我如今的能力,别说杀死昏迷中的冥后,就算那个总是碍手碍脚的白无常,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只要一回想起当时的那个场景,和你那副自以为是,又愚蠢至极的嘴脸,我就连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冥后她不招人喜欢,也做了不少恶事,但说到底,终归也是一条人命。退一万步来说,倘若真的是凤渊错手将她杀死,也是情有可原。但青雪这么做,完全是草菅人命。
“小红叶,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话落,青雪不答反问,失声笑了起来,“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假如我不这么做,你会认为是凤王大人杀了冥后,而傻傻的去当替罪羔羊吗?假如我不这么做,你会被冥王大人惩罚,关到这间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吗?又假如我不这么做,你会和凤王大人分开,有我青雪的出头之日吗?”
“没有,假如我不这么做,什么都没有!还有可能会因为和闫王大人串通,恶意破坏婚礼,而被冥王大人责罚!”
“但你这么做……咳咳!有没有考虑过,闫重烈的感受?”想到昨天,闫重烈来暗牢看我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要质问,“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你真的,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小红叶,醒醒吧!你不是观世音菩萨转世,少在这里悲天悯人。”青雪不屑的嗤笑道,“与其有这个闲工夫去操心别人,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事情之所以能够发展的这么顺利,我还得感谢你的倾力配合。若不是你,现在在这暗牢里受苦的人,恐怕就是我了。”
“你……什么意思?”我心头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呵!看来凤王大人还真是宝贝你,因为怕你内疚,到了现在也没有跟你说出实情。”青雪这么说着,脸上的神情又森冷了几分,“其实那个时候,凤王大人早就识破了我的计划。”
“要不是你以为人是凤王大人杀的,自作主张抢先一步当了出头鸟,凤王大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我。而这会儿,又哪里还有我的清净日子过?”
“不过大局已定,你现在知道,也为时已晚。没有人会再相信你的话,你就乖乖的,替我去送死吧!至于我,会代替你,好好照顾凤王大人的,哈哈!”
“……”凤渊从一开始,就知道冥后是青雪杀的?
青雪后来又说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听进去。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满脑子来来回回只有一个念头——我把凤渊,害惨了!
想到当时在偏殿里,凤渊似笑非笑,又一副置身事外的坦然模样,我终于全都明白了。原来,害凤渊落到这个地步,险些身败名裂,还让彼此分离,吃尽那么多苦头的始作俑者……不是闫重烈,不是冥王,不是青雪,而是自作聪明的我啊!
“咳咳!”因为我,呵呵……后来所遭遇的种种,都是因为我!
这个蛇精病,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在我去暗牢看他的时候,闭口不提。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我差一点点,就要害死他了!
为什么,在我犯了这么愚蠢而致命的错误之后,他还是可以做出这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对我说:“没关系,无论去到哪里,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我都会找到你。”究竟,是为什么……
“咳咳!”想到最后,急火攻心,胸腔里仿佛有一把刀在绞一般。终于没忍住,一口鲜血喷溅在墙上,下一秒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二百七十九、不见,也好
当我再度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青雪已经离开了。
昏暗的牢房里,静的可怕,只有墙壁上挂着的那盏油灯,还在一跳一跳的燃烧着。我抬起干涩的眼帘,下意识的朝四周打量了一圈,刚刚苏醒过来的意识还十分混沌。回想起晕过去之前所发生的一幕,整个人仿佛已经死过了一次一样,浑身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撑着手肘,一点一点动作无比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就好像被人套进麻袋里暴打了一顿似的,全身上下都在痛,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更痛。脸上被青雪用蚀心水造成的伤口,和当初的撕心裂肺相比,如今已经完全麻木了。是真的麻木了,整个右侧脸颊几乎一点知觉也没有了。
即便没有镜子,只要闭上眼睛,我也能够轻而易举的想象,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一副怎样的尊容——曾经对着这样的一张脸看了二十一年,我怎么会不清楚?不过和那块猩红的胎记相比,此刻的视觉效果应该会来的更加惊悚骇人。
没事的,很快,这一切就都会过去了。我苦涩的勾了一下嘴角,贴着冰凉的墙面,艰难的跪坐到地上。
是的,无论心里有多么懊悔,不甘,和自责,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永远无法再改变。所以,作为前世的小红叶也好,未来世界的叶小鱼也罢,都不应该局限于眼前的困境。因为在往后的日子里,我和凤渊一起,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至于因为我的莽撞和自作聪明所造成的不良后果,我想最好的惩罚,不是对凤渊心怀愧疚。而是一辈子不离不弃,加倍的,更用心,爱他!
“哐当——”一声闷响,不知过了多久,厚重的牢门再度被人从外向里打开了。
一个身穿月牙色长袍,笔挺而忻长的身影,慢慢踱步走了进来。在他的旁边,还毕恭毕敬的站着一个留了八字胡,一脸正气的中年男子。正是当初被冥王命令,没收我枫棱的那个厉官。与此同时,和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五六个身高马大的侍卫。一群人声势浩荡,将原本冷冷清清的暗牢,挤得满满当当。
“小红叶,你……啧!”冥王走到我的跟前,刚开口想说什么,在看清楚我的脸之后,立马蹙了一下眉头,颇为惊讶的问道,“你的脸,怎么回事?”
“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我起抬头,望着居高临下看着我的冥王,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哦,是么?”显然,冥王并不相信我说的话。他凤眼一挑,目光毫不避讳的盯着我的脸扫视了一圈,最后似笑非笑的开口:“我看着伤口的颜色,怎么倒像是曼珠沙华所致?”
“是什么所致,又是何人所致,如今这一切,都还重要么?”没错,依照冥王的能耐,这暗牢进来过什么人,又做过什么事,若他真心想知道,有谁能瞒得住?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叫青雪有机可趁?
我脖子往墙上一靠,无所谓的轻笑了一句:“反正,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正是您所希望的吗?”如此一来,起码在容貌上而言,就已经大打折扣,对凤渊失去了吸引力。
“大胆,休得对冥王大人无理!”冥王还没开口,倒是那个厉官抢先一步,沉声低喝,“小丫头,你知不知道,以下犯上,顶撞冥王大人,该当何罪?”
“无妨。”和厉官的“铁面无私”相比,冥王显然要“宽宏大量”的多。
他摆了摆手,示意厉官不要和一般我计较,随后薄唇一勾,便用一种近乎施舍的口吻对我说道:“小红叶,虽然有些事情大局已定,你无权做出任何改变,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声。”
“原本,你杀害冥后,其罪当诛。若不是凤儿豁出性命也要保全你,且念在你对凤儿也是一片痴心的份上,今日我必定将你打入幽冥死地,永不超生。”说到这里,冥王话锋一转,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可即便如此,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虽无须再承受魂飞魄散之苦,但从即刻起,将削去一切灵力,堕入轮回,尝尽人间疾苦,永世不得再与凤儿有任何瓜葛!”说罢,冥王抬了一下眼角,佯装民主的征求我的意见,“对此,小红叶,你可有异议?”
“小人……悉听冥王大人发落。”呵呵!就您这阵仗,我敢有异议么?既然早有决断,又何必来这些虚的?
我心里冷笑着,说完这一句,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避讳,迎上冥王的眼睛,就无比诚恳的说道:“冥王大人……咳咳!在行刑前,小人还有一事相求,还望您能……”
“丫头,既然留不住,又何必作茧自缚?”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冥王毫不留情的沉声打断了,“痛痛快快的放手,对你对凤儿,都好!”这话说的再明白也没有了——想见凤渊,没门!
所以,连离开前最后的道别,都成了奢望么?
我无声的扯了一下嘴角,怔怔的伸出手,在脸上悬空碰了碰,最终还是放弃了:不见,也好。如今我这副鬼样子,要是让凤渊看见了,还不知道他心里会难受成什么样。与其给他造成不必要的负担,倒不如一个人清清静静走了自在。
想罢,低头对冥王欠了下身,神情木讷的附和:“冥王大人说的极是,是小人愚钝了。”
“丫头,你别怪我狠心。”见我妥协,冥王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我虽是堂堂冥王,一界之主,但同时,我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
“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还希望你能体谅。”
是啊,人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冥王一心想要保护儿子,让凤渊能够顺利继承王位;闫重烈渴望和凤渊一较高下,拥有所有一切凤渊拥有的东西;而青雪,又期盼自己的爱慕可以被肯定,得到凤渊同样的回馈……
所有人,好像都事出有因,所有人,又好像全都理所当然。所以,我和凤渊,就活该倒霉,变成你们的牺牲品么?
去你大爷的,什么强盗逻辑!咱们来日方长,等我变回叶小鱼,以后走着瞧!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吗,小红叶姑娘?”暗自思忖间,冥王对厉官使了个眼色。厉官会意,态度较之前相比,和煦了不少:“再耽搁,恐怕会误了时辰。”
我没有说话,只是顺从的点了一下头。随后,其中两个侍卫走上前来,就一左一右将我牢牢架住了。我斜眼扫了一下他们架住我的手,不置可否的笑了——我都落魄到这副德行了,怎么,难不成还担心我会逃跑?
就这样,一行人由冥王和厉官带头,就像来的时候一样,又浩浩荡荡的出了暗牢。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个灰头土脸,好像跟死了没什么两样的我。
从暗牢出来,并没有朝出口处走,而是一路顺着通道往里,笔直的走出去了老远。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晦暗的四下,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烛光在跳动。我吃力的跟着众人的脚步,身上又疼又累,后背早已汗如雨下。要不是有两个侍卫架着,估摸着这会儿我已经瘫倒在地上了。
“吱呀——”就在我都快要怀疑,这个通道是不是永远走不到尽头时,走在最前端的冥王突然顿住了脚步。他身旁的厉官不慌不忙的伸出手,朝前方一推,就听见安静的四下响起了一声低沉的,木门被徐徐打开的声音。原来已经走到底了,只是光线太暗,我没有发现而已。
“呼呼呼!”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一阵阴冷刺骨的风飞快的卷了进来,顿时吹熄了通道两边原本就微弱的烛火。但烛火被吹熄之后,四下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暗,一束灰蒙蒙的亮光,从木门外淡淡的照了进来。让所有的一切看上去,突然间都变得有些不真实。
这木门外面,到底是什么地方?正在暗自揣测,冥王已经抬脚踏了进去。随后是厉官,再接着就是我,还有剩下的几个侍卫。
“孟奶奶?”跨过木门,还来不及收起好奇的目光,在一片分不清是天还是地的虚无混沌中,我的视线就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一个,离门不远处的茶摊上。摆茶摊的老妇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曾见面的孟婆婆。因为上次在凤渊府上有过一面之缘,两人一见如故,我便改口叫她孟奶奶了。
“您怎么……咳咳,在这里?”我忍不住低呼了一句,却因为说话太急,扯动了伤口,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丫头,你的脸怎么回事?上次听无常大人说,不是已经医治好了吗?怎么现在又……”孟婆婆看到是我,先是一喜,但很快脸色就黯淡了下来,不无担忧的问道,“你究竟是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说来话长,还希望孟奶奶不要将我受伤的事,告诉凤王大人。”说话间,我的视线有意无意的朝冥王处瞟了一眼,“至于犯了什么错,冥王大人自有定夺,我一个阶下囚,实在不便多说。”
既然孟婆婆会这么问,显然她对冥后的死还一无所知。兴许是冥王及时对外封锁了消息,另有打算,我现在若是贸贸然说了不该说的话,难保日后不对凤渊造成影响。这么一想,尽管对方是孟婆婆,我还是做了最大的保留,对近日发生的事,绝口不提。
“冥王大人,小红叶她是个好孩子,您能不能网开一面?更何况凤王大人他……”孟婆婆见我不肯说,又见冥王亲自押送,自知事关重大,不敢多问。可出于同情,于心不忍,还是想替我求求情。
但话没说完,就被冥王一抬手,给硬生生打断了:“孟婆婆,我知道您平日里对凤儿照顾有加,不过有些事,您不该问,也不该管。”
“冥王大人息怒,是老太婆我逾越了。”孟婆婆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什么世面没见过,自然知道进退。听出冥王话里的怒意,当即噤了声。只是看向我的眼神,却愈发显得悲悯。我见状,勾起嘴角,对孟婆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不要为我担心。
“今有犯人小红叶,因犯下滔天大罪,特奉冥王之命,押至斩灵台受刑!”孟婆婆话落,厉官适时接过话茬,义正言辞的说道,“先散其灵力,后堕入轮回,尝尽人间百苦,以示惩戒!”
二百八十、凤渊,我回来了
“还要散尽灵力?”厉官话落,孟婆婆又是一阵错愕,“冥王大人,这会不会……老太婆明白了!”
这一次没等冥王开口,孟婆婆自知失言,立马自己改口了。一边无奈的应道,一边神情担忧的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后不再说话,转身去了灶台。不消片刻,很快又折了回来。与此同时,手中还多了两只盛满茶水的白瓷大碗。右边的一只碗里,茶水颜色更深更绿一点。而左边的一只碗里,则更像我们平时常喝的白开水。
“丫头啊,孟奶奶帮不上你什么。但是,你一定要答应孟奶奶,去了那边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说话间,两碗茶水已经当着冥王和厉官的面,放到了老旧的木质方桌上。
“嗯!孟奶奶您别担心,我自有分寸。”虽然投胎转世这种事情完全身不由己,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但看着孟婆婆一脸不放心的样子,还是点头答应,反过来宽慰她:“就算真的有事,我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逢凶化吉!”是啊,有凤渊这个守护神在,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孟婆婆说着,拿手擦了下眼睛,声音有些哽塞。
不得不说,尽管眼下的场景颇为凄凉,但在走之前,还能有相识的旧人送上最后一程,也算是老天爷对我的眷顾。
“小红叶姑娘,差不多该走了,千万别误了时辰。”能留出一点时间让孟婆婆和我道别,已经是冥王最大的仁慈了。见我们说的差不多,他凤眼一挑,也不亲自开口,便淡淡的对厉官使了个眼色。厉官会意,往前走了两步,指着桌子上的茶水,神情肃穆的说道:“喝了这两碗茶,前尘往事皆是过眼云烟,对姑娘而言,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有劳大人!”呵!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对于厉官的话,我不置可否的咧了一下嘴角。说完这一句,不等提醒,已经主动伸出手,打算先喝看起来比较像白开水的那一碗。
“等一下!”结果我的指尖刚碰到瓷碗边缘,就一把被孟婆婆拦了下来,“这碗是忘忧茶,喝了便什么也记不得了,要留到后面。”
“这碗是散灵茶,按照冥王大人的吩咐,理应先喝这一碗。”孟婆婆说着,先我一步端起了那碗颜色比较深一点的茶水,递到了我的手中,“喝了吧,孩子!喝了以后,就做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比什么都好。”
“嗯!孟奶奶,您也多保重!”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孟婆婆在看着我时,悲悯的眼神中另有深意。可仔细一看,又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她将碗递给我,手即将撤离之际,不着痕迹的捏了一下我的手心,我才真正确定,刚才那种异样的感觉,并不是我的错觉。
只是,孟婆婆她这是什么意思?是碍于冥王他们在,有什么话不方便对我说,还是在悄悄的在向我传递,某种至关重要的讯息?
这么想着,我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茶水。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冷不丁闪过了一道白光——难道,孟婆婆是想告诉我,这碗茶水里……
“怎么不喝?还是说,你反悔了?”
就在我暗自揣测之际,耳边再度响起了冥王的声音。我猛的回过神,不禁捏了把冷汗:“冥王大人放心,为了凤渊,我无怨无悔。”
“咳咳……之所以刚才没有喝,只是突然想起来,凤渊他平日里喜欢喝茶,有些感慨罢了。”好险,差点就连累了孟婆婆。幸好反应及时,不着痕迹的打了个马虎眼,给面不改色的糊弄过去了。
话一说完,害怕再出岔子,我赶紧端起碗,当着冥王的面仰头一口闷,喝的一滴都不剩。也不做停顿,随意的拿手背擦了一下嘴,又立马端起第二碗,照样一饮而尽。
两碗茶水下去,除了觉得肚子有些发胀之外,短时间里,并没有太多别的感觉。
“厉官,带她下去吧。”见我一口气将两碗茶水都喝了,冥王终于满意的点了下头,嘴角一松,隐隐露出了一丝笑意,“孟婆婆,今日之事,还希望您能守口如瓶。”
“老太婆明白!”孟婆婆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句。话虽是对着冥王说的,可视线却始终都落在我的身上。关切之意,可见一斑。
“小红叶姑娘,跟本官上路吧。”厉官客气的在我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孟婆婆,依依不舍的对她挥了挥手。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具体什么滋味。冥王则双手负背,站在原地,并没有要一同前去的意思,只有随行的几个侍卫跟了过来。
厉官所谓的上路,其实只是将我带到了一口深不见底,直径起码有三四米宽的井边而已。当然,这仅仅只是一口外观看上去像井的井,实际上肯定不是一口真的井。虽然说的有点拗口,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而同时,我也明白为什么冥王他没有跟来了。孟婆婆的茶摊距离这口井,顶多也不过二三十米远,从我这里就能够清楚的看到对面的一举一动,冥王自然不担心我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你们留在这里即可!”在离井边还有五六米远的地方,厉官已经吩咐随行的侍卫停住了脚步。之后独自一人带着我,继续往前,直至到达最终的目的地。
我在井边站定,条件反射的朝里面望了一眼。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既没有水声,也没有风声,仿佛是一滩即将枯竭的死水,没有丝毫生机可言。
而与此同时,刚才喝下去的那两碗茶水,终于开始见效了。脑袋在逐渐变得混沌,视线也越发模糊起来,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好像喝醉酒的大汉。
“小红叶姑娘,得罪了!”就在我站不住脚,险些要摔倒的时候,一旁的厉官义正言辞的说了一句。话落,不由分说,便猛的拽住我的胳膊,用力将我往井里推了下去。
“啊——”即便早有准备,这种突然失重的感觉,还是让我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
然而,正当厉官的手和我的手即将错开之际,我蓦地感觉掌心一凉,一柄触感冰冷,而又无比熟悉的尖刀,就被厉官避开所有人的视线,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了我的手里。
是枫棱!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根本连看都不需要看,就能够准确无误的感觉到,厉官偷偷塞给我的东西是什么。
他为什么……要帮我?身体在暗无边际的深井里,不断飞速的往下坠落。随着惯性作用,带动四下的空气,形成剧烈的风,在耳边“簌簌”作响,吹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仰面朝上,一瞬不瞬的看着上方距离自己越来越远,隐隐对我露出一丝笑意的人,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个厉官,也是凤渊的人?否则,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帮我?
想到孟婆婆给我的那碗茶水,想到厉官偷偷还给我的枫棱,好像这个冰冷的冥界,也并不完全像表面上看起来般冷酷无情。至少,好人还是有的,不是吗?
不过眼下这一切,对于即将重新变回叶小鱼的我而言,已经都不重要了。我抬手抚摸了一下至始至终都被我小心翼翼贴身藏在胸口的手链,缓缓的勾起了嘴角——凤渊,我回来了!
二百八十一、最后的礼物
“小鱼儿,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往后的一切,就全都靠你自己了。”
就在我的身体不断飞速往下坠落的时候,耳边突然想起了一个清脆而久违的声音:是真正的小红叶!
“千万要记得……无论遇到任何困难,都不要迷失,自己的心。”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伴随着虚无缥缈的说话声,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庞,慢慢浮现在了我的头顶上方。带着月华一般柔和的白光,小红叶的出现,让原本阴冷的四下,莫名镀上了一层和煦的暖意。
凝视着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我不置信的眨了一下眼睛,生怕是自己的幻觉。
“脚下的路,还很长。”我动了动嘴唇,刚想说话,仿佛料到了我的心思一般,小红叶缓缓的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先我一步说道:“别怕,勇敢的走下去,别让爱你的人,失望。”
话落,也不等我开口,便伸出手,居高临下在我的鼻子尖上轻轻点了一下:“这是我所能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将来若有机会,不要忘了,和孟奶奶说声谢谢。”
几乎是同时,我只觉得眼前一晃,上方面带笑意的小红叶,瞬间就幻化成了一束耀眼的白光,将黑暗的甬道照的亮如白昼。连同我急剧下坠的身体,也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似的,一下悬在了半空中,停止不动了。
紧跟着,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像雨雪遇见阳光一般,这一束耀眼的白光,便瞬息没入了我的身体,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小红叶,真的已经离开了?这个前世的我,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我怔怔的仰面望着上方,视线所及,白色的余光在逐渐消散。四下里,又重新开始被黑暗吞噬。
但与此同时,却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暖意在缓缓流淌。从心窝处,一点一点的向四肢蔓延。让原本气息奄奄的我,仿佛突然之间就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似的,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难道……想到小红叶消失前最后说的话,还有孟婆婆递给我的那碗茶水,脑海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小红叶说的“礼物”,指的到底是什么——原来之前,孟婆婆并没有听从冥王的吩咐,那碗“散灵茶”,也根本没有让当初真正的小红叶失去灵力。
也就是说,现在作为叶小鱼的我,已经真正拥有了,前世的小红叶赠予的所有灵力。我即是她,她即是我。从今往后,我将肩负起两个人的信念,努力的,勇敢的,一路继续往前走!
我缓缓的睁开眼睛,身体再度急剧往下坠落。头顶上方那一片灰蒙蒙的亮光,在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件令人值得高兴的事,这一刻,却觉得胸腔发紧,眼眶酸胀的厉害。不断溢出来的泪水,还没来得及往下淌,又被急速的风,飞快的吹向了远方。
再见了,过去的凤渊,再见了,过去的小红叶……过去所有的一切,无论是痛苦的,还是欢笑的,全都再见了!
或许未来迎接我的日子,并不一定会比过去轻松。但哪怕道路长且阻,我叶小鱼也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砰——”刚信誓旦旦的想罢,不断飞速下坠的身体,突然毫无征兆的一滞。下一秒便屁股着地,狠狠摔在了冰凉而坚实的瓷砖上。尾椎骨传来钻心的痛,差点没让我疼晕过去。
“啧啧,小辣椒的速度,倒比我想象中来的快多了!”正摔得七晕八素,摸不着方向之际,耳边冷不丁就响起了一个满是调侃,却又感觉恍如隔世的声音,“怎么,你是打算这样在地上傻坐一辈子,还是想让我过来抱你起来?”
“沈白鳞?”看着前方不远处,同样也在一瞬不瞬看着我,正笑的一脸痞气的男人,我无意识的呢喃了一句。一边说,一边眼神木讷的朝四下扫视了一圈:雪白的墙,雪白的床,雪白的窗帘,和雪白的天花板……这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哈哈,我回来了!我叶小鱼,终于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了!
在短暂的错愕过后,不等沈白鳞提醒,也顾不得还在隐隐作痛的尾椎骨,我一个鲤鱼打挺,飞快的从地上蹦起来,就径直朝病床边冲了过去。
“凤渊……”病床上的人,还保持着我离开时候的样子。好似星光坠落的双眸微微轻瞌着,脸色憔悴,却神情安详。仿佛仅仅只是因为太累,偶尔睡个懒觉而已。随时都有可能会醒过来,无比狡黠的对我说:“坏东西,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呆呆的凝视了片刻,我终于伸出手,用指尖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一下,这张让我朝思暮想,此刻就近在咫尺的脸庞。心头百感交集,说不上是喜是悲。只觉得真好,能活着回来,再看见这个蛇精病,真好!
“小辣椒,可别怪哥哥我没提醒你。”正当我因为太长时间的分离,盯着凤渊的脸,兀自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时,耳边再度响起了某个大海怪流里流气的说话声:“你要再继续像瞻仰遗容一样,盯着你家废物男人看。我保证,要不了多久,你就真的只能瞻仰他的遗容了。”
“……”尼玛,瞻仰遗容你妹!
我一边忿忿的瞪了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一边又忍不住暗骂了自己一句:叶小鱼,你特么高兴归高兴,也得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难不成是想害死凤渊?
但埋汰归埋汰,被沈白鳞这么一提醒,也不敢再迟疑,赶紧低头朝自己身上看去,打算取下贴身挂在脖子上的手链,给凤渊戴上。
然而就在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时,我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整个人忍不住有些发慌——我身上穿的,不是当初在冥界的那套绛红色礼裙,而是去冥界之前的自己的衣服!既然衣服没能穿回来,那是不是代表,手链也被一同留在了冥界?
这么想着,已经指尖发颤,一把抚上了自己的胸口。冰凉的触感,坚实的质地,即便隔着冬天厚厚的棉袄,我也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手链的存在——太好了,手链并没有丢,被我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了!
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同样都是冥界的东西,衣服无法被带到这个世界,而手链却可以?
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来不及细想,这个问题就被我抛到了脑后。随即动作麻利的从脖子上取下,好不容易千辛万苦得到的手链,无比轻柔的戴在了凤渊的左手手腕上。
看着幽蓝色的手链在病房的白炽灯下,一闪一闪的亮着晶莹的光,我也跟着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虽然现在的凤渊还无法醒过来,但有手链上的灵力保护,至少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接下来我只要想办法去西北极寒之地,无日之处,找到凤渊的母亲。那么凤渊不仅能够醒过来,还能恢复灵力,完全变回以前的样子!
“看你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想必这次的冥界之旅,一定相当有意思。”直到我把手链给凤渊戴上,沈白鳞才抱着双臂,吊儿郎当的晃到我的跟前。也不避讳,这么说着,已经转身一屁股坐在了病床边上。
“是啊,有意思极了!”我睨着眼睛,故意将“有意思”三个字加重了语调,“如果不算好几次差点一命呜呼的话!”
二百八十二、舍命陪君子
说话间,我的眼角不自觉的瞥到了不远处,一把横躺在地上的白色靠背木椅上。记得刚才从冥界回来的时候,我正好摔在这把椅子的旁边。也幸亏运气好,要是直接给摔在椅子上,那酸爽,简直难以想象。
“喂,沈白鳞!”这么想着,忍不住质问道,“你是存心的吧,为什么要在那里放一把椅子?放就放吧,干嘛倒了也不扶起来?”
“我怎么突然间觉得,把你这忘恩负义的小辣椒,留在冥界,其实也挺好的?”我说完,隔了好一会儿功夫,沈白鳞才斜着眼睛懒洋洋的回答,“起码这样,我的耳朵会比较清静。”
话虽说的无情,但从那双睫毛浓密的桃花眼里,隐隐闪烁的眸光中,还是不难看出,被沈白鳞刻意掩藏的那一丝愉悦。所以,看到我能够平安回来,这个大海怪心里,其实也挺高兴的吧?
“首先,这把椅子,并不是我摔倒的。”我刚张了张嘴,但原本想感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听沈白鳞满不在乎的继续往下说道,“其次,即便我想扶,也无能为力。”
不是你摔倒的,难不成还是我摔倒的?再说了,扶个椅子而已,又不是难于上青天,怎么就无能无力了?
“你别忘了,当你去冥界的时候,这个世界的时间,可是凝滞不前的。”看出我的困惑,沈白鳞一边说,一边用泛着冷意的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神情颇有些嘲弄,“既然我跟你家废物男人一样,连动都不能动弹,又怎么可能扶得起这把椅子?”
“而且……”说到这里,语气故意一顿,随即侧过头,缓缓朝我看来:“这把椅子,确实是你刚才睡醒的时候,自己摔倒的,赖不得我头上。”
我刚才,睡醒的时候?听沈白鳞说完,我忍不住蹙起了眉头——莫非,回到过去的种种,全都是我的南柯一梦?事实上,我只不过是坐在椅子上睡了一觉?
“拜托,回到过去的,仅仅只是你的意识而已。”沈白鳞了然的挑了一下眉梢,一副吊儿郎当的德行,十足像个街头的小混混。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我会穿着去冥界以前的衣服,而不是那件结婚礼裙,也就解释的通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不对啊!照你的话来说,我根本不可能带回属于冥界的任何东西,那手链又是怎么一回事?”
“信念。”好像我问了一个非常白痴的问题似的,靠坐在床边的大海怪不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只要你想得到手链的信念,足够坚定,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反之……”
反之,哪怕我即便回到了冥界,也终将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一阵后怕。原来从头到尾,我都像一个被蒙上眼睛,行走在悬崖峭壁上的探险者。稍有不慎,就会带着凤渊一起,跌得粉身碎骨。
在暗自心惊的同时,也庆幸沈白鳞没有提前告诉我这一点。否则,到了冥界之后,难保我不会压力过大,弄巧成拙,反而将事情办砸。
“谢谢你,沈白鳞!”虽然眼前的这个大海怪,表面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说话也不中听。但凭他屡次出手相助,我也应该真心实意表达一下谢意。为自己,也为凤渊。
“呵!免了。”结果人家并不领情:“与其来这些虚的,倒不如在兑现承诺的时候,表现的爽快一点。”这么说着,生怕我会忘记答应过他的条件似的,故意伸出三根手指,在我的跟前晃了晃。
“行了行了,我不会忘记的,放心吧!”不就是当初为了得到他的七滴血,被迫答应满足他的三个要求嘛?只要不让我做对不起凤渊,违背道义的事,我绝对不会轻易食言。前提是,只要我叶小鱼能够做到。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得到我的保证,沈白鳞满意的眯缝了一下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痞气十足的笑。不过又很快言归正传,难得认真的问道:“千万别告诉我,你想一辈子留在医院里,陪着你家废物男人。”这么说着,视线还有意无意的朝病床上的凤渊扫了一眼。
“大海怪,我再说一遍,别叫我男朋友废物,否则我就把你变成废物!”我攥紧拳头,凑到沈白鳞的面前以示警告。完了之后才接过话茬,口吻颇有些轻蔑的反问:“至于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你觉得我叶小鱼是那种苟且偷生,会甘心留在医院里坐以待毙的人吗?”
没错!且不说我绝对不会让自家蛇精病,这个不可一世,骨子里骄傲到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男人,就这样一辈子躺在病床上庸碌无为的度过余生。即便我愿意,老话说得好,树欲静而风不止。背地里那些专门喜欢搞小动作的人,也一定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就算他们现在还没有得到凤渊出事的消息,但纸终归包不住火。或早或晚,不管是冥王还是闫重烈,亦或是青雪,都随时可能会找上门来。即便如今的我已经拥有了前世的灵力,可双拳难敌四手,不要说这些人一块儿出现,单是来其中一个,就够我喝一壶的了。一旦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要想再凭借一己之力保护凤渊,无疑是痴人说梦。
所以,事到如今,眼下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出路。
想到这里,我神色一凌,目光定定的看向沈白鳞,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去找凤渊的母亲,只有她能够想办法让凤渊醒过来。”
“你要去找你家废物男人的母亲?”完全无视我先前的警告,沈白鳞一边说,一边神情懒散的抬手伸了个懒腰。见我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随后才有些不置信,又略带一点质疑的问道:“小辣椒,你可知道在冥界,别人是怎么在背后称呼你家废物男人的?”
“……”我垂了一下眼帘,没有说话——怎么会不知道,不论是“小杂种”,还是“私生子”,其中任何一个,都叫人难以启齿。
“既然如此,你又预备去哪里找他的母亲?”我脸上的表情,沈白鳞尽收眼底,自然明白我心里在想什么,但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个从小就离开母亲,被人叫做小杂种和私生子的男人,直到今天,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他母亲的样貌了吧?”
“茫茫人海,你一个素未谋面的外人,即便知道他母亲现今何处,又该何从寻起?纵然找到,又如何判断,那人就是你家废物男人的母亲,而不是有人蓄意假扮,引你上钩?”
沈白鳞的话不无道理,担忧也并非是逞一时之快,单纯为了吓唬我。说实话,在他提出来之前,我自己早已盘算过了。种种问题,重重困难,都已经不知道在我的脑海里过了多少遍。
就像当初小红叶提醒我的时候一样,将手链从冥界顺利带回来,才是困难真正的开始。是生是死,我都要和凤渊共存亡。既然我的心里早有准备,如果仅仅只是几句话,就能将我吓退,那么我也就不可能会坚持走到今天这一步。
所以我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明白,接下来摆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一条什么样的路。而同样,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止我想要救回凤渊的决心!
“我知道你这么说是为了我好,但是抱歉,我一定要去。”沈白鳞说完,我难得没有故意和他斗气,神情严肃的说道,“还有,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凤渊的母亲,也没有她的肖像画,但我知道该去哪里找她——西北极寒之地,无日之处。”
“尽管听上去好像不是很靠谱,不过没关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叶小鱼活着一天,就一天不会放弃!也相信总有一天,可以找到凤渊的母亲。”
“啧!”我话音刚落,沈白鳞就眉头一蹙,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这样看来,好像是真的没办法了。”
什么没办法了?本来好端端在说凤渊母亲的事,怎么突然之间唉声叹气起来?我被沈白鳞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整的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表情有些茫然。
“看在小辣椒一片救夫心切的份上,那我只能勉为其难,舍命陪君子,和你一同前往那咯。”像是觉得很好笑似的,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沈白鳞也不急着解释,伸手就在我的脸颊上不轻不重的揪了一把。
我一时没有提防,吃了亏,抬手正准备还击,下一秒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手顿时定在了半道上——这个大海怪,他说他要跟我一起去西北极寒之地,找凤渊的母亲?
可是,为什么?凤渊是我男人,我会选择这么做,无可厚非。但这个大海怪,且不说他和凤渊本来就互相不待见。就算撇开这一点不说,我们之间的交情,也完全没有瓷实到能够让他“舍命陪君子”的份上啊?
“别,虽然我知道自己长得帅,但千万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面对我百思不得其解,既惊讶,又诧异的目光,沈白鳞夸张的伸手挡了一下自己的脸。紧跟着桃花眼一挑,没有正形的调侃道:“小辣椒,你这是被感动到说不出话来了么?”
“没关系,不用有负担,假如要报答的话,香吻一枚足矣。”说完,还当真厚脸皮的把嘴凑了过来。
“我不同意!”短暂的错愕过后,察觉到沈白鳞是认真的,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也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我想也不想拍开他的嘴,一口拒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让你和我一起去,太危险了!”
明明知道此行凶险无比,我又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让一个局外人卷入其中?哪怕这个局外人有些能耐,又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要一起去,可万一有个好歹,我必须对他的安全负责。但目前的情况是,我连自己和凤渊的安全,都不能百分之一百的确保,又怎么可能有精力去担心别人?与其到时候拖累沈白鳞一同涉险,不如趁现在干脆果断的拒绝。我相信,如果凤渊醒着,他也一定会同意我的做法。
“呵呵……”结果我话一出口,却引得沈白鳞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小辣椒,你该不会真的相信我愿意‘舍命陪君子’这样的话吧?”
二百八十三、冥界之乱
“我只是不放心,那三个还没有兑现的‘要求’罢了。”不等我开口,沈白鳞扬着下巴,痞痞的笑了,“万一,你带着你家废物男人一走了之……”
“那这笔账,我又该找谁去算?”话落,还冲我特狡黠的眨了一下眼睛。那副精打细算的模样,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呵呵!”尼玛,张口闭口都是那三个要求,说得好像我会赖账一样,“既然这么信不过我,不如你现在就说,我立马兑现,绝不反悔!”
早死早超生,也省的我心里膈应,总担心这大海怪会提出什么奇葩的要求来。
“不不不,我说了,我还没想好。”我都已经这么爽快了,然而人家还不乐意。伸出一根食指,随意的在跟前晃了两下:“任何事情,匆忙之下做的决定,一般都会后悔。”
“而我,不想让自己后悔。”言下之意,还不够清楚明白么?这次出发寻找凤渊的母亲,他是去定了。
“行!假如你执意要去,我也不拦你。”虽然对方笑的一脸不正经,但我能感觉的出来,沈白鳞没有开玩笑。我暗暗思忖片刻,终于点头答应:“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万一途中发生什么意外,我可不会对你负任何责任。”
“所以,别怪我冷血无情,你最好自己多加小心。”
“这句话,貌似应该由我来说,才更恰当吧?”对于我的告诫,沈白鳞不以为意,“而且,再补充一点。我只不过是看在三个要求的份上一起随行,并没有保护你,或者你家废物男人的义务。”
“到时候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人找上门来,我大可以一走了之。反倒是你,可千万别怨我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那再好不过也没有了!”我迎着沈白鳞的视线,不甘示弱的说道——之前还担心欠人情债,现在看来,纯属是我多虑了。
话虽如此,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某些情绪,被沈白鳞刻意隐藏在那副吊儿郎当的德行后面。连看我的眼神,好像也别有深意。但再回过头仔细一想,又觉得一切平常的很,是自己无中生有,太过多心。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毫不在意我的针锋相对,收起不正经的笑,沈白鳞难得认真的问道,“那么小辣椒,你打算何时出发呢?”
“我回家准备一下,天一亮就走!”我想也不想的回答,“趁那些人还没有得到消息,我们早去早回,免得夜长梦多。”也幸好现在是寒假,可以说走就走,没那么多麻烦事。
“既然担心夜长梦多,又为什么非要等到天亮?”听了我的话,沈白鳞多情的桃花眼一眯,不置可否的说道,“你能保证,在这段时间里,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那依你之见……”我咬牙沉思。
“不如现在就走!”对方早有打算。
“现在?”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三点,“可是,再怎么样,也得给我时间回家一趟吧?”
先不说此行路上需要一笔不小的开支,钱还没有拿,如今变成二哈的阿贪还被我留在家里,总不能丢下它,一走了之吧?
“没问题,我开车送你。”对此,沈白鳞倒没有异议。一边说,一边将车钥匙在手中随意的抛了几下,朝病房门口走去。
我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凤渊,拦住沈白鳞:“不用,医院外面现在应该还有出租车,我自己可以回去。拜托你留在这里,帮我照看一下凤渊,半个小时之内,我一定赶回来。”
也不等沈白鳞拒绝,我背起挎包,转身就要出门。然而手刚搭到扶把上,还来不及开,门就冷不丁被人从外向里推了进来。
难道闫重烈他们得到消息,找上门了?我心里猛的一惊,飞快的对不远处的沈白鳞使了个眼色。沈白鳞会意,不动声色的闪到墙角处隐蔽了起来。
“小白,吟儿!”正当我取下枫棱,屏气凝神准备给不速之客迎头一击之时,在看清楚从外面进来的两个人之后,我忍不住诧异的低呼了一声,“你们怎么来了?”
“不对!”意识到哪里怪怪的,不等他们开口,随即又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一块儿?”
可不是嘛?一个是冥界的勾魂使者,一个是狐族中人。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此刻三更半夜的一同出现在医院的病房里,怎么看怎么觉得蹊跷。
“小红叶……咳咳,出大事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手中的枫棱,一进门,小白就伸手拽住了我的袖子,“冥界,出大事了!”
“你别急,先进来再说。”我这才发现小白受了伤,赶紧上前扶住他。一边回头叮嘱伍吟儿关上门,一边对沈白鳞示意警报解除,又再度折回了病房。
“小红叶,闫王他,谋反了!”小白脸色苍白的过分,说话也有些气息不稳。才坐下,便立马丢了个重磅炸弹给我。
什么,闫重烈谋反?小白话落,我猛的倒抽了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你是说,闫重烈他想自己当冥王?”
“没错!”小白吃力的点了一下头,“而且,他现在已经是冥界……咳咳,新一任的冥王了”
闫重烈,已经是冥界,新一任的冥王了?小白每说一句话,我都忍不住震惊的要在心里重复一遍。这个消息,显然比前面一个更令人难以消化。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大张着嘴巴,隔了好一会儿功夫,才逐渐反应过来:“那老冥王呢,他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可能会一点都没有提防,就这样叫红毛鬼得逞了呢?”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还不敢相信,就凭闫重烈那时不时欠费的智商,和连凤渊都斗不过的能耐,居然可以顺利的谋反成功!先不说冥王他的实力,足以碾压闫重烈几百上千次,单是他比凤渊还要腹黑的脾性,闫重烈就绝对没有得手的可能。那么毫无疑问,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其他的岔子,才导致冥王会栽在自己儿子的手里。
“小红叶,你有所不知。”听我这样问,小白垂下眼帘,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满是愁云,“自从上次你私闯幽冥死地,救走凤王大人之后,冥界就一直风波不断,没有过过几天太平日子。”
像是回忆起了某些不好的事情,说到这里,小白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先是凤王府突然走水,所有人都说凤王大人是冥界的灾星,百官联名恳请冥王大人下旨驱逐,敕令凤王大人永世不得返回冥界。”
“此事后来虽被冥王大人一力压制下来,但底下仍是非议不断。本来我还想着,幸好有冥王大人顶着,也许压一压,过段日子也就平息了。谁料才不过三天,冥王大人突然病倒了。病情来的蹊跷且凶猛,请了许多大夫,都说从未见过这种病症。也吃了不少药,可根本一点见效也没有,冥王大人终日里觉得头昏脑涨,四肢无力,只能卧床不起。”
“在冥王大人养病期间,闫王表现的十分殷勤。不仅亲自煎药服侍,还帮冥王大人料理政务,做得尽善尽美。我当时还以为是因为咱们凤王大人不在,闫王他想抢风头,才会故意表现的这么卖力。哪里曾想过,这一切都是他的障眼法。实际上,他竟背地里勾结狐王,早就里外串通,起了谋反之心。”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加上本来就有伤在身,小白捂着胸口不住的闷咳起来。整个过程我都安静的听着,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转身倒了一杯开水给小白,见他慢慢喝下,脸色稍有缓和之后,才沉着脸,冷声问了一句:“你是说,红毛鬼是因为联合狐王之力,才得以谋反成功?”
二百八十四、整装待发
见小白手捧着茶杯,神情凝重的点点头,我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呵呵,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闫重烈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在我上一世的时候,就几次三番勾结狐王,意图对冥界不利。因为屡次都被凤渊阻挠,心有不甘,不仅不知悔改,甚至还在狐王的谋划下,为了一己私欲联合青雪一起蓄意破坏婚礼,才最终导致悲剧的发生,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这桩桩件件,至今历历在目!犹记得回来之前,在暗牢里我还好意劝诫过他,千万不要再和狐族有所瓜葛。现在看来,全当耳旁风吹过了。
而且,时隔这么久,还能和狐王里应外合,配合的这么天衣无缝,这联系显然从前世的婚礼之后,就一直没有断过。
由此也不难推测,凤渊府邸走水,百官联名觐见,冥王蹊跷重病,都和闫重烈脱不了干系。甚至可以说的再武断一点,一定又是狐王在背后给闫重烈出谋划策,为他后来的蓄意谋反做准备。既然事情已经牵扯到冥界和狐族之间的安危,那么此刻小白和伍吟儿会一同出现在医院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小红叶,都怪我粗心大意,没有及时发现闫王他想意图不轨。”看我眉头紧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小白不无自责的说道,“今天要不是吟儿偷偷跑来给我报信,恐怕我也和其他人一样,来不及逃脱,被闫王给关押起来了。”
“这不能怪你,人没事就好!”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别人要存心使诈,千防万防也总有失策的时候。宽慰完小白,我死死咬了一下唇,心绪不定的问:“红毛鬼他是什么时候动的手?”
“大概是……”小白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略作思索后回答,“距离闫王联合狐族攻进冥界,差不多快过去两个小时了。”
“所以,当你和吟儿从冥界逃出来的时候,红毛鬼已经在狐王的帮助下,替代老冥王统治了冥界?”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我蓦地想起了什么,随即脸色大变,赶紧问道:“小白,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医院里?”
刚才一心只顾着询问冥界的事,却把这么重要的问题给忽略了——仅仅时隔两个小时,小白就能带着伍吟儿找到医院里来,那么可想而知,如今成为新冥王的闫重烈,也一定能够轻而易举的打探到我们的下落。
届时,一旦被他找到这里,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等待我和凤渊的,将会是什么!更糟糕的是,此事狐王也有参与。虽然素未谋面,我却已经在他手里吃过一次大亏,论谋论智,绝对不在凤渊之下。因此,和闫重烈相比,显然这只老奸巨猾的狐狸来的更难对付。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闫重烈和凤渊之间嫌隙再深,他们两个好歹也是亲兄弟。万一不小心落到他手里,起码还有周转的余地。但狐王则不同,本来就对凤渊恨之入骨,前世没能如愿置凤渊于死地,这一次,还指望他会大发善心?
“哦,我和吟儿一开始并不知道你们在医院,而是先去的你家里。”正在暗自揣度中间的厉害关系,就听小白解释说,“结果到了家,你和凤王大人都不在,只看到阿贪闷闷不乐的趴在沙发上。我问了它以后才知道,你们这边也出事了,这才带着吟儿赶到了医院。”
“你们过来的时候,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小鱼你放心,我和小白很谨慎,绝对没有被跟踪。”这次开口说话的是伍吟儿。自从上次暑假一别,已经有半年没有再见面,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就连到了医院,都没有惊动任何人,我是寻着你的气味才找到这间病房的。”
“那就好!”伍吟儿说完,我稍稍松了口气。
可也不敢太大意,毕竟形势逼人,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如此一来,反倒被沈白鳞说中了,此地确实不宜久留,越早离开越安全。
“您是……沈老板?”我刚想开口说大家先一起离开医院,再从长计议,就听坐在一旁的小白不可思议的问了一句,原来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沈白鳞的存在。
“正是!”被小白认出来,沈白鳞也不避讳,眼角一挑,不正经的调侃,“无常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一开始我还纳闷这两人怎么会认识,后来立马想到这个无所事事的大海怪曾经在冥界开过裁缝店,当初我和凤渊的结婚礼服还是他亲自设计的,小白会认识他自然不足为奇。
但至今时隔已久,沈白鳞也早就离开了冥界,加上发型服饰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小白一时之间难以确认也很好理解。当然,假如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碰见,我想沈白鳞一定会幻化成其他模样,而不愿意被小白认出来徒惹麻烦。
“小红叶,你怎么会和沈老板在一起?”见沈白鳞承认,小白是彻底懵了,目光在我和沈白鳞之间来回打量,搞不清楚状况。也不等我回答,又想到了什么,立马蹭的一下站起来,跑到了凤渊的病床边,再度焦急的问道:“还有咱们凤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严不严重,什么时候能醒来?”
面对小白一连串小钢炮似的发问,我默默的翻了个白眼,随后做了个深呼吸,正色道:“小白,这些都说来话长,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先离开这里,然后再另做打算。”
“小鱼说的没错,既然我们能找到这里,那么冥界和狐族的其他人,也一样可以。”伍吟儿附和。
“好,我听小红叶的。”小白这么说着,眼睛还在一瞬不瞬的盯着病床上的凤渊看,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沈白鳞的意见就不必问了,从一开始提出要尽快离开的就是他。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后,我目光沉沉的扫视了一眼病房中的每一个人,突然有些犯难——首先,必须要想办法安置好凤渊。此去路途遥远,我可不想让他太过劳累。其次,我们现在一共有五个人,加上被我留在家里的阿贪,也差不多快赶上一个成年人的体型了,姑且算作六个人好了。尽管沈白鳞有车,但就他那辆中看不中用的高档小车,能勉强塞下所有人已经不错了,如果要再带些行李的话,根本想都不用想。如此一来,更别提给凤渊一个舒适宽敞的养病空间了。
所以,在出发离开这个城市之前,必须要先换一辆车。或者干脆直接再来一辆车,那就更好了!可问题是,大半夜的,上哪里去换车?就算要买辆新的,也等天亮,人家4S店开门不是?
“沈白鳞,除了楼下停着的那辆,你还有别的车吗?”我侧头严肃的问。
对方摇摇头:“车只不过是一个代步工具,我又没有收藏的癖好,买那么多做什么?”
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想了想,从挎包里取出手机,在联系人名单里一搜索,最终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莫学长,我是小鱼。”响了好几声,对方才接起来,“大半夜的打扰你休息了,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正在睡觉的莫邵城被我的电话吵醒,尽管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但态度一如既往的和煦,像春风拂面一般,丝毫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小鱼,这么晚了找我,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不愧是学校学生会的主席,八面玲珑,察言观色的本事实在不敢小觑。我这头还什么都没有说,莫邵城便已经猜出了我有事相求。
“是这样的,莫学长,我现在有急事必须要出一趟远门。”在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可言了。我握着手机,尽量将事情往简单里说:“但是我们人多,而且还有一个病人,自己的车根本坐不开,请问你那里有没有暂时空余的车,借给我一辆。”
“最好是空间大一点的。”担心他会拒绝,我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爱护,一回来就会马上把车还给你!”
“马上就要过年了,还要出远门?”电话那头的人听我说完后,沉默了片刻。我以为他是想拒绝,不料却颇为关心的问了一句:“小鱼,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谢莫学长关心,我真的没事。”我的本意是想借车,而不是把莫邵城也卷入到这场无妄的斗争中来。如果不是因为我认识为数不多的朋友中,只有他一个家境优渥,我也不至于开口麻烦他。
最后想了想,我还是打算放弃了:“莫学长,真的不好意思!假如实在不方便,没关系,我可以另外再想办法。”
“你现在在哪里?”结果,正当我要说再见挂电话的时候,那头莫邵城不再问其他,直截了当的说:“等我一会,我这就把车开过来。”
“你直接把车开到我家吧,我把地址发给你。”仔细一想,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在医院的事,免得等会又要解释。况且,就算来了医院,我们也还是得先回家一趟,一来二去的反而麻烦。
“好,我会尽快赶到。”莫邵城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也不迟疑,立马用短信将小区的地址发了过去。车的事情,就这样搞定了!
“吟儿,你会开车吗?”收起电话,我回头问伍吟儿。
“会,但不是很熟练。”伍吟儿如实回答。
“没事,只要会开就行。”我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随意把玩车钥匙的人,“沈白鳞,我现在抓紧时间回一趟家,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凤渊。”
这么说着,我拍了拍小白的肩,随后又叮嘱了一句:“你受了伤,就先留在这里休息会儿,我让吟儿陪我回家,不用担心。”
我这么安排也另有用心,不是不相信沈白鳞,而是留一个亲信在,心里更踏实。
“嗯,快去快回,注意安全!”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小白都和我默契十足,自然明白我话里的意思。点点头,同样关切的叮嘱道。
“我们走吧!”做了一番简单的交代后,我和伍吟儿就匆匆出了病房,往医院外面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