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人独来
洛大小姐本就好动,本想出去寻找方惊梦,但苏小河却怕她遇到了危险。毕竟她已经参与到此事中来,若是遇到了高手,只怕她应付不来。
上次和白脸人交手之后,苏小河对于洛大小姐的武功深浅心中有数,自然不想她以身犯险恶。
以苏小河的想法,方惊梦此时的处境可能是最危险的,若是遇到方惊梦被人围攻,他尚能帮方惊梦解围,而洛大小姐只怕会成了方惊梦的累赘。
于是,苏小河就独自一人出去找方惊梦。
洛大小姐生了好一场闷气。
苏小河的想法瞒不过洛大小姐的眼睛。
洛大小姐的直觉相当精准,她完全感受到苏小河对她的蔑视。
她不认为那是关心,就是蔑视。
但上次在白脸人手里,她被苏小河所救,洛大小姐想要反驳苏小河心中的质疑,又有些底气不足。
故此,洛大小姐很不情愿的留在了如意楼里。
方白扫了一眼方惊梦的胸前被梁两两以剑划破的一片,惊呼道:“方大哥,你受伤了?”
何九和洛大小姐顺眼看去,也是一惊。
方惊梦笑道:“没事,只不过遇到两个人,我没有受伤。”
何九沉声道:“什么人?”
方惊梦道:“如果我没猜错,一定是想要对付我的人。”
洛大小姐怒眉横目中凶气不足,插着腰怒道:“鬼鬼祟祟,只会偷袭,行鼠辈行径,以本大小姐看,这就是一群胆小鬼,都不敢正大光明的出来。”
这时,如意楼在想起了响亮的声音:“‘一语成谶’可在?”
他唤的正是方惊梦在“三更门”里的名号。
方惊梦对这人的声音很是熟悉。
何九和洛大小姐听到来人这么问,就知道来者并非善者。
这是一个意外的来人。
来人在何九意料之外。
何九听出了只有一个人。
而这人竟然直呼方惊梦“一语成谶”的名号。
来人就是邬剑的人。
邬剑的人一个人来了。
如意楼里,方惊梦已经归来,又有何九和洛大小姐在。
这人却在此时选择一人独来。
方惊梦却笑了。
他仿佛早有预料。
他的确早有预料。
还未进苏州城前,他就有种预料。
一切果然在他预料之中。
方惊梦气定神闲,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笑道:“梁堂主既然到了,何不大大方方的进来,方某可不是以众欺寡之人。”
梁两两并没有进来,依旧在如意楼外,闻言笑道:“方公子说笑了,在下身份特殊,进去怕是不太妥当,我还是在外面比较好些。”
何九冷笑道:“你这是怕我们了。”
洛大小姐蹙眉喝道:“本大小姐就说这些人都是一群鼠辈,果然如此,站在外面不敢进来,要不本大小姐替你开门迎你。”
梁两两道:“不敢劳烦洛小姐,我只是香主手下跑腿的小角色,岂敢让洛大侠的千金迎我,那岂不是侮辱了洛大侠,在下可承受不起。”
洛大小姐娇斥道:“一派胡言,我们洛家可不是仗势欺人的主,倒是你们这些鼠辈,鬼鬼祟祟,什么下三烂的手段都使的出来。”
梁两两气定神闲,一点怒意也无,道:“在下走的是暗路,洛小姐是洛大侠的千金,走的是明路,自然瞧不起我们这些人。为了以免洛小姐耗费心神防备在下,我还是就在外面比较好。”
洛大小姐哼道:“你就是进来,本大小姐也不怕你。”
梁两两道:“洛小姐的师父就是何前辈吧?何前辈的‘暗器王’之名在下如雷贯耳,洛小姐深得何前辈真传,在下怕进去了,惹了洛小姐不开心,吃醉不起啊。”
何九皱了眉。
来人对他的身份,以及洛大小姐拜他为师一事知之甚详,看来倒不容小觑。
洛大小姐明亮的眼眸一转,正要再说话,何九对她使个眼色,道:“我们去后院。”
洛大小姐虽然喜欢玩耍,却不是胡闹的人,方才就是为了挖苦来人,让来人气愤之下闯进来,好好的试试自己的绣花针。
不过来人却沉得住气,对她也很是了解,见到何九这么说当即也不说话,就随何九向后院走去。
方白也要跟着去后院,被方惊梦一个眼神止住。
方惊梦让他留下。
方白当然就留下。
而洛大小姐正在好奇的问何九:“师父,我们来后院干嘛,让我再好好的骂一顿这个人,他一进来,本大小姐就让他吃吃苦头。”
何九道:“我们是来保护如意楼的,不是来和别人大动拳脚的。而且我的身份只有你爹、你,还有苏公子和方公子知道,但是这人竟然也知道,那就是费了一番功夫。”
洛大小姐眉开眼笑的道:“那正好让徒弟好好教训教训他,以免他暴露了师父的身份。”
何九宠溺的看着他,又有些无奈的道:“这人既然敢明目张胆的来,就是为了见方公子,必然有事要说,我们在场并不合适。而且,你一旦动手,这人怕是没了说话的机会。依我看,方公子自有计较,你我等等再说,以防有人在后院偷袭。”
洛大小姐点点头,不再言语,不过她的眼眸却在闪着。
何九有点哭笑不得。
他对自己的宝贝徒弟知之甚详,洛大小姐恐怕在合计怎么给来人一个苦头尝尝。
而如意楼里,方惊梦正在和梁两继续交谈。
梁两两依旧现在如意楼外。
方惊梦问道:“你来这里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梁两两道:“方公子,我们香主想要邀你一叙。”
方惊梦似笑非笑的道:“叙旧吗?”
梁两两道:“在下不知,想来是叙旧,我们香主曾说和方公子多年未见。”
方惊梦冷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邬剑究竟有什么打算。”
梁两两沉默了一下,才道:“方公子,我们香主在‘三更门’的势力你应该很清楚,如今‘三更门’出了变故,曾卢王一派势大,欲对我们这些人赶尽杀绝,甚至连你也不能置身事外。”
方惊梦冷然道:“但是据我说知,‘三更门’的变故和邬剑脱不了干系。”
梁两两语气平和的道:“如今形势危机,你我性命危在旦夕,曾卢王势大,无孔不入,‘三更门’几乎全在他的掌控之中,方公子听到什么传言,信与不信,还要多多思量。”
方惊梦冷声道:“信与不信,我自有计较。”
梁两两道:“那方公子对我们香主的邀请怎么说,在下也好回去回复。”
方惊梦问道:“何时?何地?”
梁两两答道:“今晚。雅居阁。”
方惊梦应道:“好。”
梁两两朗声道:“那在下这就回去,告辞。”
第89章 夜色将近、晚风微凉
梁两两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方白这时才担忧的问道:“方大哥,你一个人去行吗?我觉得那个邬剑肯定不安好心。”
方惊梦淡然道:“小方,我们如意楼就只有几个人而已,你也只是略通武功,凭借我一个人又能应付几个人?洛大侠不便直接插手,但为了表明态度,特意让洛大小姐过来相助,而何前辈才是真正能够帮我们的人。”
方白在听。
听的人用心。
方惊梦继续道:“‘三更门’毕竟是杀手组织,行踪不定,江湖各派都只闻其名,却闻见其踪影。他们行事毫无顾忌,只为钱财杀人,无人不可杀,无事不可为。以邬剑在‘三更门’的势力,想要对我轻而易举,尤其用你们来威胁我,那只是威胁。”
方白试问道:“他们用我们威胁方大哥,一定别有用心?”
方惊梦点头道:“这就是为了让我犹豫不决,心存顾忌,不会和他们彻底敌对。他用你们威胁我,就是想要和我谈一些事。”
方白问道:“方大哥到底是什么事?”
方惊梦目光微凝,道:“一件对邬剑来说的大事,他想要威胁我,和我换一样东西。”
他神色缓和,笑问道:“小方,你懂了吗?”
方白点了一下头,又摇了两下头。
方惊梦语气柔和的道:“没关系,慢慢的你就懂了。武大叔年事已高,他们几个又没有你稳重,以后如意楼还是要靠你。”
方白笑道:“方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方惊梦笑着点头。
邬剑说的不错,“三三两两”试剑时,方惊梦就是为了示之以强。
方惊梦知道邬剑的为人。
若只是为了方惊梦一个人,邬剑绝不会千里迢迢,亲自来到苏州。
“三更门”巨变,对邬剑而言,收拢势力才是最为紧要之事,而方惊梦个人生死,对他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邢宗看中方惊梦,邬剑要杀他,无非处于嫉妒之心,更因为感觉受到了威胁。
邢宗已死,方惊梦假死,在“三更门”内对邬剑再也威胁。
邬剑的威胁是曾卢王的曾字派。
曾卢王暂且和邬剑和平相处,自有他的考虑。
邬剑也有自己的考虑。
他要完成一件事,才有和曾卢王一较高下的机会。
内门离不开外门的财力支撑,“三更门”并不是一味依靠杀人谋取钱财,养活一众门人。
邬剑最大的依仗就是手中掌握的外门财力,以此令曾卢王不敢轻易与他开战。
但曾卢王若是被逼迫的紧了,采取雷霆手段,外门也抵挡不住他的攻势。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曾卢王也不想采取过激手段。
否则,外门损失惨重,“三更门”将面临各项产业无人打理的境地,而内门善于厮杀,对经营产业可谓一窍不通。
这也是为何邢宗将外门交给了邬剑,凭借这一点,“三更门”内就没有人对邬剑不利。
但是,邢宗低估了邬剑的野心。
曾卢王感受到了邬剑的野心。
曾卢王更有野心。
两个人有野心的人或早或晚,总有一战。
邬剑便要在此之前,多为自己赢得筹码,才有更大的获胜可能。
他所在乎的筹码就在方惊梦。
所以,方惊梦示之以强。
他越表现的强大,邬剑对于如意楼的处置就会愈加慎重。
方惊梦就是以示之以强的方式,逼迫邬剑不得不与他谈判。
只要邬剑愿意静下心谈判,如意楼暂时就不会有任何危险,方惊梦才能有空闲做别的事。
邢宗的嘱托相比如意楼而言,方惊梦更在乎的还是如意楼。
但邢宗所托他有不能不置之不理。
可是,邬剑晚上就要和他谈判。
方惊梦要怎么选?
他一旦非要完成邢宗所托,邬剑必然发势。
杀势。
杀势一发,如意楼必定首当其冲。
何九功力并未恢复,洛大小姐的武功练的马马虎虎。
苏小河又不在。
方惊梦在如意楼等了许久,始终没有见到苏小河回来。
他不能等了。
洛大小姐对苏小河更加恼火,不满道:“这条河也是死心眼,找不到你就回如意楼,不就见到你了,还在外面转悠。”
“这条河”成了洛大小姐对苏小河的不满的称呼。
何九啼笑皆非。
他不敢笑。
他若笑了,这位宝贝徒弟可不会放过他。
何九憋的难受,赶紧转移话,对方惊梦道:“你真的要去见邬剑?”
方惊梦坚定的道:“必须去。”
他又抱拳道:“如意楼就拜托前辈和洛小姐。”
“你放心去吧,如意楼就交给我,本大小姐让他们有来无回。”洛大小姐拍着小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
她捏着绣花针。
寒光闪烁。
她又眯着眼。
眼光微寒。
她收着眼角。
眼角凝聚杀气。
洛大小姐觉得此时她一定寒意深深,杀气逼人。
何九欲言又止。
他还是舍弃了“言”,选择了“止”。
他看这宝贝徒弟这幅模样,无论多么努力伪装,始终都是一副鬼灵精怪的样子。
所以,洛大小姐想要让自己充满寒意,满是杀气,这条路恐怕困难重重。
何九想到洛大小姐自我良好的感官,一旦被拆穿时的施展的手段,还是任由洛大小姐就这么杀气腾腾吧。
方惊梦在去会见邬剑之前,又去了一趟洛府,简单了石化雨。
石化雨也问了一个问题:“你真的要去?”
这个问题何九在如意楼刚刚问过。
方惊梦依旧坚决的道:“我必须去,只要我去了如意楼暂且就会安全。”
石化雨担忧道:“万一有诈呢?”
方惊梦浑不在意的道:“也许有,也许没有。邬剑既然想见我,就会抛出他的筹码,开出他的条件。在这之前,如意楼绝对安全。我知道如意楼先保证安全,其他的暂时顾不得。”
石化雨一字一句的问道:“他抛出了筹码,开出了条件,你要怎么选?”
方惊梦没有立即回答他。
石化雨又低沉的问道:“如果真的有诈,你一个人我不真的不放心。”
方惊梦笑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石化雨没好气的道:“这个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你明知我这伤势去了只会是累赘,何必故意刁难我。”
他微叹了一声,道:“不过,也只能你一个人去。洛府派了何九和洛小姐去如意楼,是为了保护破板门的人,‘三更门’也无话可说。只要我洛小姐在,他们就是想动手也会畏手畏脚。可是洛寄予若亲自参与进来,那就是卷入‘三更门’的家事,只怕会惹来一身麻烦。为今之计,也只有去和邬剑谈判。”
他又不放心的看了方惊梦一眼,欲言又止。
方惊梦宽慰道:“你放心,我心中自有计较。”
夜色将近,晚风微凉。
第90章 癣疥之疾
雅居阁是一座苏州最高的楼阁。
高五层。
处于楼阁最高处,可俯瞰苏州大半个城。
平日里,这里来往者有商贾、豪客,各色人物络绎不绝。
今晚里面很空。
空无二人。
唯有一人。
很静。
寂静无声。
里面的唯一的人很静。
邬剑之人在楼阁五楼静待方惊梦的到来。
方惊梦如期而至。
楼外有“三三两两”相迎。
单三三留在外面。
梁两两引着方惊梦踏进楼阁,一路拾级而上。
邬剑立在栏杆边上。
这里刚好是俯瞰苏州最合适的地方。
但夜色里的苏州大多漆黑一片,微信里那些大户人家还有些点点灯火。
梁两两立即退身下去。
他走到楼阁外。
楼阁内就只有邬剑和方惊梦。
而他只是作为方惊梦的引路人,完成职责,自然要退到楼阁外。
方惊梦明白邬剑的用意。
楼阁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是邬剑的诚意。
谈判的诚意。
邬剑表现的诚意十足。
邬剑今晚和往日大有不同,全然没有一点桀骜之色,道:“我还以为方兄不会来。”
方惊梦则冷然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若不来,你怕是要以如意楼的人来威胁。”
邬剑道:“方兄别无选择,我也别无选择。”
方惊梦道:“你是否别无选择自我无关,你想让我来,我便来了,不放有话直说。”
邬剑倏地问道:“方兄,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
方惊梦冷笑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邬剑闻言并不生气,抚掌道:“方兄与我未成有缘公事,对我竟然如此了解。”
他又笑问道:“方兄以为你是什么人?”
方惊梦语气更冷道:“我和你是同一种人。”
邬剑微笑道:“我也这么以为。”
他一指外面漆黑一点,唯有点点灯火的苏州城,道:“你看这苏州白天景色如画,晚上却冷清如此,但却是暗藏杀机。我们‘三更门’就是黑夜中的杀机,想要在里面生存,容不得半点仁慈之心。”
他突然感慨道:“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我要是退半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转向方惊梦,问道:“你知道我和门主的关系吗?”
方惊梦不答话。
邬剑也没想过他会回答。
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自说自话。
邬剑慢条斯理的道:“我爹和门主是结义兄弟,门主为了伯母加入了‘三更门’。后来,他就成了继任门主。但却树敌太多,被人暗算,我爹为了救他而死,我娘伤心过度,不久也撒手人寰。”
他有点哀伤。
邬剑平日里只有桀骜,何曾有过哀伤。
方惊梦略有惊奇。
他表现的略有惊奇。
其实,他内心反而是震动。
邬剑对他的态度,他一直知之甚详,而且对邬剑的为人也相当了解。
他却没有了解过邬剑此时的一面。
此时,却听邬剑继续哀伤的道:“我是一个孤儿,而且是门主一派的孤儿,多少人想置我于死地,从我懂得很多事以后,从来没有想过能够活到今天。”
他嘲讽似的问道:“你可知道‘三更门’的由来吗?”
方惊梦道:“我和‘三更门’原本就没有什么瓜葛,这些东西对我而言,知与不知又能如何?”
邬剑点头道:“可对我而言,却和你的处境不同。”
他娓娓道来:“‘三更门’由吕魏、曾闫、公孙胜、陆骞四人创立,原本是收拢江湖好汉,胸怀正气之士,行人所不敢行,为人所不敢为,秉承‘行侠仗义’四个字,替天行道。人无道,‘三更门’主持公道。江湖无道,‘三更门’守道。世间无道,‘三更门’行道。这就是最初的‘三更门’。
但后来‘三更门’弟子众多,就演分为内外两门。内门弟子专管世间不平事,所因为门内弟子处境贫困,开始受人雇佣,执行刺杀,以换取钱财。谁也不曾想,秉承‘行侠仗义’的‘三更门’最终彻底成了一个杀手组织。
而外门弟子不喜杀戮,为了‘三更门’弟子的生计,弃剑从商,后来又利用内门弟子杀人换来的钱财聚拢了很多产业。因此,‘三更门’众多弟子当生计无忧。
但内外门的冲突就因此而来。内门弟子一直视外门弟子为商贾,外门弟子则视内门弟子为屠夫。吕魏、曾闫、公孙胜、陆骞他们四人当年创立‘三更门’之处,恐怕则想不到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
方惊梦曾听邢宗简单提过“三更门”的由来,但对其中的具体详情却不身了解。
一、他不想了解。
他救邢宗乃是恰巧为之。
当时,他报仇心切,却又不愿滥杀无辜,得知邢宗是“三更门”的门主,就加入“三更门”,并且因为邢宗口令,只杀该杀之人,以此磨炼指剑,以待杀虞飞卿,替师报仇。
二、他看出了邢宗的用意。
邢宗希望有一个人能够替他造成吕魏所托。
方惊梦本就和“三更门”毫无瓜葛,一心只为师报仇,将“三更门”引回征途之事,他自然毫不在意。
天下不平太多,并非人人都有心荡平不平事。
方惊梦会有所为,有所不为,却不会遇事皆有所为。
他当然置身事外。
这时,只听邬剑道:“一门主三长老,公孙胜和陆骞都病逝,后来吕魏曾想将‘三更门’引回征途,但却涉及道很多人的利益,他联合曾闫都未能完成。而曾闫的儿子曾卢王野心勃勃,一心想要继任门主,却不料曾闫不想他掌管一个已经彻底堕落的‘三更门’,极力反对,最后由邢宗接任门主之位。
曾卢王一心想杀邢宗,却害了我爹。邢宗接管‘三更门’以后也想完成吕魏的遗愿,但他行事优柔寡断,而曾卢王雷厉风行,手段尽施,很多人都归于他麾下,邢宗势单力薄,又受到暗算。
你虽然救了他,但他伤势一直未愈,没有最后的心神打理‘三更门’,曾卢王的势力也趁机越来越大,甚至以长老的身份门后左右门主的号令。”
邬剑幽幽道:“邢宗应该是我伯父,但为了我的安慰,一直保守这个秘密,但很多人其实也猜到了我的身份。这些年我如履薄冰,伯父以为让我执掌外门,掌管钱财,就能够令内门不会对我轻举妄动。但他低估了曾卢王一派的野心,却还想着将‘三更门’引回正途。”
他冷笑道:“内门几乎全在曾卢王的掌控之中,他们可并非癣芥之疾。”
第91章 所谓戏如人生
邬剑一字一顿的道:“这癣疥之疾不除,‘三更门’谈何引回正途。”
他言毕,静待着方惊梦的答复。
方惊梦却道:“我不管什么癣疥之疾,我已经离开了‘三更门’,你说的这些和我毫无关系。”
邬剑笑道:“本来是毫无关系,可是我伯父,邢宗邢门主并不这么以为。”
方惊梦淡然道:“邢门主如何以为,与我何干?”
邬剑抚掌而笑,道:“方兄,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门主从前犹豫不决,后来终于发现妄想将‘三更门’引回正途的确不可能实现,所以他这些年早有准备,要行不得已而为之之事。”
他神色悠然,道:“我一直觉得门主早就该这么做,只是他犹豫不决,最后总算下定了决心。可是,他却选择了你。”
方惊梦冷道:“选我做什么?”
邬剑道:“事到如今,方兄又何必故作不知呢?”
方惊梦冷问道:“那我问你,是不是你杀了门主?”
邬剑断然而简洁的道:“不是。”
方惊梦道:“那就是你的属下单三三和梁两两。”
邬剑反问道:“方兄以为呢?”
方惊梦轻斥道:“邬香主,你说我们是同一种人,但你却不敢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在下可不是这种人。”
邬剑呵呵一笑,道:“也许是曾卢王一直想夺取我的外门香主之位,将内外门全都归纳到他的曾字派下,故意栽赃嫁祸于我。
他对我伯父的死只字不提,让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怀疑于我,消除我的威望,甚至借用他人之手对付我,坐收渔翁之利,不费摧毁之力将外门收拢到自己的麾下。”
方惊梦冷然道:“邬香主,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邬剑却道:“你不会信,因为你收到了我伯父的消息,他将经营多年,用来摧毁‘三更门’的‘暗棋’交给了你。”
这时,楼阁外的一阵凉风乍起。
风微。
却冷。
冷的刺骨。
方惊梦问道:“那你今晚来有何用意?”
邬剑笑道:“你知道我这些年为什么会感觉如履薄冰吗?”
方惊梦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邬剑的确很谨慎。
他已经知道方惊梦收到了邢宗的消息,又怎么会相信邢宗之死和邬剑毫无关系。
但邬剑却只口否认。
楼阁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看不见的暗处是否只有两个人。
邬剑不会大意。
有些话,他故意这么说,就是要将自己从中摘出去,绝不落人把柄。
他不承认。
他把刚才的话说给一个人听。
看不见的人。
那不是他的人。
他虽看不见,但却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这是一个危险的人。
那个刚走。
邬剑此时却没有听到“三三两两”的任何通报。
这人来无影去无踪。
甚至于方惊梦或许未必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至少方才他不知道。
方惊梦也觉察到一个刚刚离去的人。
这也不是他的人。
否则,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来人是谁。
邬剑眉目一动。
方惊梦剑眉一扬。
邬剑长长的叹了一声,以一种感慨似的,却又无可奈何的语调道:“或许,你也是一枚棋子。邢宗可是老谋深算,其实,他一直想利用我对付曾卢王。当年,我父亲为了结义之宜,和我一同加入‘三更门’,但他却利用我爹排除异己,最后赢得伯母的芳心,成为了吕魏看中的门主之选。
我爹知道了太多邢宗的事,所以曾卢王派人刺杀邢宗时,我爹就为了救他而死。我娘为什么伤心过度?方兄以为我娘会是怎么死的?”
他的神色转冷。
冷的可怕。
他的语调也变得寒意森森。
只听邬剑恨声道:“我娘是中毒死的,她一个妇道人家,有谁会对她下手?只有她死了,邢宗就成了我唯一的亲人。他说,为了我的安危,让我负责外门,为什么不让我彻底从‘三更门’消失?这对他而言应该不是难事。
而且,我还是外门的香主,掌握了‘三更门’的金库,邢宗口口声声对我说,为了我的安危,让我称呼为门主,可很多人都对我的身份心知肚明。”
方惊梦蹙眉。
邬剑却越说越恨,道:“我娘的死和他有关,而我只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他让我掌管外门,以此来和内门曾卢王相抗衡,令曾卢王不敢和他彻底决裂,又让其他中立的人至少不会帮助曾卢王。
‘三更门’弟子众多,所有人的生计不得不靠外门支撑,邢宗的威望和曾卢王相比相差甚远,内门弟子大多归附曾卢王,他只有依靠外门的力量制衡曾卢王。
而我的身份最初的确无人知道,那是为了让外门弟子对我放下戒备。待我成了外门香主,他却私下让人散布我的身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门主派系的人,让曾卢王因为外门弟子而和他虚以委蛇,又相安无事的相处下去。
我身上从此就贴上了邢字,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邢宗赢取威望。五年前他遇刺,我没有及时赶到,他就怪我起了疑心,原本想让我介入内门,从此再也不提。
而曾卢王为了分解邢宗的势力,以长老的身份让我介入内门,成为‘三更门’唯一有着内外门身份的人。邢宗因此对我更加不满,若不是因为她找不到合适的人员替他掌管外门,只怕我也活不到今天。
他派单三三和梁两两说是保护我,其实是为了监视我。只不过,他低估了‘三三两两’的野心,没人想要做一枚棋子,他们就彻底投靠了我。”
他竟然又笑了,道:“我就是这么如履薄冰的活到今天。”
方惊梦静静听他叙说。
他听到最后,心底也有着微冷。
邢宗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三更门”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杀手组织,一个杀手组织的门主又岂是良善之人。
方惊梦不确定。
不过,或许邬剑在做一场戏给他看。
邬剑想要得到邢宗留下的“暗棋”。
这“暗棋”却被邢宗托人交给了方惊梦。
邬剑的目的志在“暗棋”,而不是单纯与方惊梦为敌。
而且,他又和苏小河有关。
邬剑调查过苏小河,门派不详,但身手了得。
而且,苏小河和洛寄予有关。
洛寄予在“小池巷”覆灭一役里出了大力,若不是他,当晚苏州城里不会这么平静,官府也不会坐视不理。
而且,洛寄予以半隐居的姿态居住苏州多年,当初“小池巷”何等意气风发,也不敢和他撕破脸皮,只能争取他的支持。
方惊梦又在“山海经”一事里,因为苏小河的原因帮助了洛寄予。
洛寄予又怎么会在邬剑对付方惊梦时袖手旁观。
所以,邬剑早在来苏州之前,将一切整理妥当,对如意楼采取胁迫,却不敢真正下手。
洛大小姐可是在那里坐镇。
她就代表了洛寄予。
邬剑为了在与曾卢王开战之前,不想令树强敌,而且他还要得到更多和曾卢王争锋的筹码。
邬剑又怎么不会为此而做戏。
正所谓戏如人生。
邢宗也许也在做戏。
邬剑也在做戏。
方惊梦又如何抉择。
第92章 夜色更暗,杀机更浓
邬剑问道:“邢宗只不过选你做了棋子,放弃了我这枚棋子。而我绝不会再做别人的棋子,不知你是否愿意?”
方惊梦冷冷的看着他,并不答话。
邬剑又道:“或许你想置身事外,但是曾卢王一直视你为邢宗一派,既然我知道你还活着,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石化雨伪装你已死,只能瞒过一时,他必定对你除之后快。”
方惊梦道:“邬香主执掌外门这么大的财力,曾卢王更不会放过你吧。”
邬剑坦然道:“不错,他不会放过你,更不会放过因为,而且也不会放过所有如意楼的人。”
他又嗤笑道:“邢宗默许对你救济破板门人,几次化解曾卢王的对你的刁难,就是要以破板门牵制你,让你为了破板门的人,也不得为他所用。”
方惊梦质问道:“难道你不是在用如意楼来牵制我?”
“我是想用如意楼牵制你。”邬剑话锋又一转,“不过,我觉得大可不必如此。曾卢王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邢宗当日虽然侥幸未死,可他五年前就受了重伤,如今生机已断。他利用你,无非是替他报仇,但你却要以你身边所有人作赌注。你一个人要面对我和曾卢王,几乎整个内外门的弟子,你胜算几何?”
方惊梦很静。
至少表面很宁静。
邬剑在静静得等。
他在等方惊梦做一个抉择。
当邢宗想要将“暗棋”交给方惊梦,方惊梦就不得已陷入“三更门”这场变局之中,无论无何别想置身事外。
他已处于别无选择的境地。
唯一的区别是,邢宗、邬剑、曾卢王这三派他会选择哪一派。
邬剑又道:“不管你怎么选,你都无法逃开这场变局,曾卢王一直想要置你于死地,他会放过如意楼的人吗?”
方惊梦反问道:“你呢?”
“我?”邬剑转过身去,俯瞰着夜色中的苏州城,“我并非需要你的助力,我只是需要‘暗棋’能够为我所用,只有这样我才能和曾卢王一较高下。外门弟子相比内门弟子,在杀戮面前一直处于劣势,我需要一股比内门弟子更擅长厮杀的人,非‘暗棋’不可。”
方惊梦冷笑道:“如果我不同意,是不是今晚就别想走出这里?”
邬剑骤然转过身,对着他道:“你错了,无论你是否答应,我都不会对你怎么样,曾卢王一派已经令我感到吃力,我不会再树立你这样的强敌。曾卢王要杀你,是因为他视你为邢宗一派的人,而我只想在‘三更门’能够拥有一席之地。”
方惊梦补充道:“你要的是门主的一席之地。”
邬剑笑道:“当然,我不会甘于居他人之下,但是你我之间应该不会成为敌人。你既然退出了‘三更门’,对门主自然毫无兴趣,否则何必多此一举。可是你要甘于作邢宗的棋子,那我们恐怕就不得不敌对了,而曾卢王将不费一兵一卒,坐岸观火,看你我两败俱伤,到时候他自会出来收拾残局,将整个‘三更门’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方惊梦道:“如果我两不相帮,既不与你为敌,也不在乎曾卢王,‘三更门’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如今只是一个外人。”
邬剑道:“那你就可以坐岸观火,看我和曾卢王争锋,无论谁输谁赢,最后将整个‘三更门’拿下之后,你手里悄悄又掌握了‘暗棋’,哪怕我不想与你为敌,其他‘三更门’得人也未必会放过你。”
他嘲讽道:“你我自从被别人当做棋子以来,就没了选择。,邢宗经营‘暗棋’多年,目的就是想要摧毁‘三更门’。当年他身为门主,舍不得权利,一直狠不下心,如今即使没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干脆不如彻底毁了‘三更门’。他得不到的东西,也绝不会留给别人。无论‘三更门’归谁主事,这‘暗棋’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剑,人人都想把它摘下来。”
他笑的有点冷,一字一句的问道:“到那个时候,你能逃得掉吗?所谓斩草除根,他们是否会放过如意楼的人?”
方惊梦从容不迫的道:“这‘暗棋’我也不想握在手里,大可把它丢了。”
邬剑边笑边摇头,道:“我以为‘一语成谶’绝不会做这么蠢的事。你对我怀有戒心,一定不敢将它交给我,否则,我也许会用它来对付你。你我不敢交给曾卢王,他一定不会六你。那你交给谁呢?无论你交给谁,大家都知道这‘暗棋’是邢宗交给了你,他们不会相信你不在乎偌大的力量,心甘情愿的做一个普通人。”
方惊梦接过他的话道:“所以,我无意当中,就成了别人心中的一根刺,非要拔除不可。”
邬剑倚着栏杆,道:“一入江湖深似海,尤其‘三更门’已经彻底成了一个杀手组织,内门甚至想除去外门,将所有的产业掌握在自己手里,却从来不去想内门有几个人能够搭理这些产业。我要争夺门主之位,也是逼不得已。否则,我就只能任人宰割,那何不由我去宰割别人。”
方惊梦冷笑道:“你的目的无非想要与我联手,借助‘暗棋’对于曾卢王,谁有知道事成以后,你会怎么再回过头对付我?”
邬剑猛一挥手,道:“方兄,你若与我联手,待对付了曾卢王,难道不会收拢‘三更门’中的力量壮大自己。到那个时候,我想要对付你,恐怕也要三思。”
他直言不讳的道:“没人不渴望权利,但贪心不足蛇吞象,我可不想成为那条蛇,你也不会甘于做那头象。”
方惊梦却自然没有表态。
邬剑正在往楼下走去,边走边道:“方兄,你是一个聪明人,是选择消除你的威胁,还是置身事外,最后却又被卷入其中,再也没有反抗之力。”
他顿住脚,回头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再浪费时间在这里,曾卢王才是我应该慎重对待的敌人。”
“告辞!”邬剑丢下两个字,走了。
楼阁没更空了。
空的只有方惊梦一人。
方惊梦原以为邬剑早已再次埋下杀机,只待他现身,若是不愿联手,就会发动这杀机。
但邬剑却走了。
他今晚只是想要让方惊梦知道自己的处境。
他在争取方惊梦的支持。
但也做好了方惊梦最后拒绝他的准备。
方惊梦也明白,即使他真的拒绝邬剑,此时邬剑也的确不会与他为难。
正如邬剑所说,他绝不会在此时给自己另树强敌。
可方惊梦究竟暂时置身事外,还是现在卷入其中,其中的厉害关系他也心中了然。
而且,还有方才在楼阁内离去的人。
他不是邬剑的人。
——他究竟是谁?
方惊梦。
邬剑。
曾卢王。
还有谁?
“三更门”的这场变局,还有什么看不见的人?
夜色更暗。
杀机更浓。
第93章 一缕透心的寒意
不知怎的,方惊梦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人。
他的结义兄弟苏小河。
苏小河在哪里?
如今天色已晚,他还在外面吗?
方惊梦回去以后,能在如意楼见到苏小河吗?
他心里隐约之间有种感觉。
莫名其妙的感觉。
难以描述。
他所不知道的是,苏小河的确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苏小河最初以为这并非麻烦。
他要去见一个人。
他在城里没找到方惊梦。
所以,他要去见这个人。
这个人就是邬剑。
苏小河要用自己的手段,解除方惊梦的危机。
他虽然找不到方惊梦,却不能任由事态发展。
他要扼制事态。
因此,他就准备去见邬剑。
不过,他首先见到了“三三两两”。
“三三两两”却没有看到他。
苏小河在暗。
“三三两两”在明。
苏小河去了石化雨藏身的粮油店,藏在屋顶,听着“三三两两”的对话。
屋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单三三正在问梁两两:“你说,香主那日为什么不杀了曾卢王,哪怕当时的确有高手在,我们之前还有一线生机。现在香主又离开了,来到这里,恐怕曾字派正在谋划对我们下手了。”
梁两两却道:“曾字派可不敢轻举妄动,曾卢王老谋深算,对邢宗可谓极为了解,连我们都知道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屋顶上的苏小河凝神屏息,一字不差的听到耳中。
他来时异常小心,而“三三两两”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人来这里主动要找邬剑。
两人很放心。
这就很容易掉以轻心。
他们谁也没有觉察到屋顶的苏小河。
他们两人还在对话。
单三三正忧虑的道:“曾卢王用心邪恶,我们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梁两两轻描淡写的道:“香主如何连曾卢王这点计谋都无法识破,我们也就不会投靠于他了。当初,门主让我们以保护他的名字暗中监视香主,防止他脱离门主,凭借外门另立门户。
我相信自己的选我,香主故作桀骜,其实及其善于隐忍。这次曾卢王以为香主是按捺不住,才对邢宗起了杀心。恐怕他没想到,他派人给邢宗下了毒而你那一剑却并不致命。”
单三三道:“邢宗这次被我们刺杀,大难不死,一定不再留手。他经营‘暗棋’多年,一直都是悬在‘三更门’头上的夺命刀。这刀也可以为我们所用。”
梁两两难得赞许的道:“单三,你这次倒是看通透许多。”
单三三得意的道:“那是自然,我虽然有些冲动,却不是傻子一般。只要邢宗受到了生死危机,他绝对不会再藏着‘暗棋’不用。不过,他伤势太重,就算撑得住十天半月不死,也不可能自己动用‘暗棋’,只能选一个他信得过的人。”
梁两两敬佩的道:“所以,曾卢王虽然老谋深算,邢宗心机如此之深,但香主也不是这么容易被人利用的棋子。我们就顺着‘半扇门’的少主来到这里,自然就能知道谁才是替邢宗摧毁‘三更门’,执掌‘暗棋’的人选。”
单三三有些东西又想不通透,问道:“我只是不太明白,这‘暗棋’如此可怕,为什么香主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反而费让我们先对付石化雨,又以如意楼的那些人做要挟,逼迫方惊梦和我们联手对付曾卢王呢?”
梁两两指指自己的脑袋,道:“你想的还是过于简单,凡事可不能只看表象。邢宗暗中经营‘暗棋’这么多年,曾卢王难道不想据为已有吗?
他虽有这心,可这事却不好办。邢宗为了完全掌控‘暗棋’,必然做了做多安排,岂能是随便就能被人夺了去?所以,只有邢宗本人,或者邢宗选中的人,才能够将‘暗棋’收入囊中,让他们去做事。
如今我们最大的威胁是曾字派,方惊梦如今怕是别无选择,唯有和我们联手,而我们也能更好的利用邢宗的‘暗棋’。”
单三三感慨道:“我老单就喜欢做事,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太费脑子。”
他沉吟道:“不过,若是我们击败了曾字派,不就是要和方惊梦一决胜负吗?‘暗棋’如此厉害,怕对我们极为不利。”
梁两两道:“你错了。”
单三三哼道:“这次我怎么会错?方惊梦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否则邢宗又怎么会选中他。而且,他得到了‘暗棋’,又有苏州的石化雨相助,可是我们的一大劲敌。”
梁两两笑道:“你这次想的倒是长远,正式如此,从表面看,我们故意让石化雨逃走,夺了他的权,就是让方惊梦知道苏州‘三更门’虽然天高皇帝远,但并非铁板一块,有很多人会投靠我们。
一旦我们和方惊梦联手,仍然会将苏州‘三更门’交给石化雨。但是,你别忘了石化雨的为人,他虽然坐拥苏州‘三更门’第一把交椅,竟然没有野心,不知收拢人心。就算方惊梦得到了‘暗棋’的助力,但苏州‘三更门’的势力,除了‘无法无天’以外,其余对我们都构不成威胁。”
他一锤定音道:“方惊梦没有根基,就凭借‘无法无天’和‘暗棋’,怎么和我们争?香主本来就掌控了外门金库,又有内门一些弟子投靠,只要击败曾卢王,即可达到如日中天的地步。所以,‘三更门’到时候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而方惊梦若是为了他的朋友考虑,就算不交出‘暗棋’,也不自量力的和香主争。”
单三三揉着脑袋,道:“这些事还是交给你把,我只要执行香主讲给我的事情即可。”
梁两两没好气的道:“依我看,你就是为了偷懒。”
单三三突然压低声音,道:“梁二,你需知‘兔死狗烹’。”
梁两两眉头一跳,机警的扫视了一下四周,小声道:“慎言。”
单三三不以为意的道:“梁二,我老单看的明白,你难道看不明白吗?只是你这人聪明,又稳重。但聪明的人都有一个毛病。”
梁两两凝眉看着他。
单三三悠然道:“聪明人就是太看中自己的能力,以为没了自己,就真的天地都变了色。”
梁两两已经变色。
他是聪明人。
所以,单三三话不用说的太透彻,他就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只听单三三道:“香主年轻,你我也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待击败了曾字派,香主成了门主,你我也会水涨船高。但‘三更门’已定,你我就失去更大的用处。就算香主不怀疑我们,你我又真的能否没有争权夺利的心呢?”
梁两两觉得眼睛好像花了,这一刻的单三三和往日完全不同。
他心惊。
一是单三三的言论。
二是单三三的从未展露过的另一面。
梁两两低下了头。
他的心思全在单三三的方才的话里。
一缕透心的寒意,在他的心里升起。
第94章 刀法、刀光、刀气
“什么人!”梁两两突然暴喝。品书网
他始一发声,还没有动,有个人却动了。
单三三动了。
他立即拔剑。
苏小河却没有动。
他更加的静。
他几乎和屋顶要融为一体。
单三三的剑破窗。
窗棂粉碎。
单三三从窗户窜了出来。
他拔身而上。
不是屋顶。
是树。
院落内那颗高大浓密的树。
树叶繁茂。
很密。
密到足以隐藏一个人。
单三三出剑。
见光碎了一片树叶。
只有树干。
没有人。
单三三皱眉。
——一定有人。
他攀住树干,再次拔身,冲到树顶。
他再次出剑。
剑影密布。
剑影搅进了树叶里。
浓密的树叶。
树叶粉碎。
被剑光粉碎的树叶粉粉落下,碎成了一地的葱绿。
树里传来一声啸声。
一条人影冲了出来。
他终于出来。
他不得不出来。
他必须出来。
单三三的剑已经碎了这棵树下端的树叶,留下了光秃秃的枝干。
那条人影倒沉得住气,躲在树叶里纹丝不动。
单三三又掠到树顶,开始粉碎剑光接触到的树叶。
树叶几乎碎完了。
这是一颗几乎没了树叶的树。
只剩树干。
即使还有一点树叶,但单三三的剑光马上就到了。
那条人影不得不冲出来。
他冲出来以后却没有逃。
他冲向了单三三手里落在的剑光。
这人自知单三三发现了自己的踪迹,想要逃脱,必须先对付这剑光。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往上冲。
冲向剑光。
这人一身青袍,蒙着面。
他带着一道光。
短小的光芒。
刺眼。
寒意逼人。
那是刀光。
短刀。
刀长不过一尺。
短刀已经接触到了剑光。
刀光更加刺眼。
单三三本来就向下出剑,剑法更加灵活,区区短刀从下而上出刀,处于劣势。
可他却在刀光搅进剑光里的一刹那,咦了一声出来。
他抽剑。
拧身。
他在躲。
躲的很急。
刀光划过他的一片,还没接触到,就发出“嗤”的一声。
衣衫已裂。
单三三退到树枝上,稳稳立住。
他吃惊。
那一刀太拼命。
以命搏命。
单三三伤了这青袍蒙面人,必然也会被他的刀损伤。
况且,那刀光太过刺眼。
很厉害的刀光。
刀光没有触及到他的衣衫,刀气却撕裂了衣衫。
好强的刀气。
单三三眯起了眼。
这是一个刀法高手。
而且是一个来者不善的刀法高手。
他不想出这人会是谁所派来的。
极有可能是曾卢王的人。
单三三管不了他什么人。
他既没时间,也没机会考虑这个问题。
青袍蒙面人又来了。
刀光又气。
刺眼的刀光。
撕裂的刀气。
单三三迎着刀光而上,刹那间就使出了七八剑。
他的剑法只有三十三剑。
以青袍蒙面人的方法造诣,若是单三三使出了三十三剑,依然无法击败这人,他就再也抵挡不住这刀光。
他要抽身。
他抽不开身。
刀光太快。
又刺眼,又疾的刀光。
疾刀。
亦如梁两两的快剑。
单三三被刀光困住了。
刀光要撕裂他。
撕裂的刀气要吞噬他。
他在和刀光斗,又要和刀气纠缠。
他心急。
大急。
很急。
急如火烧眉毛。
单三三已经是使出了十三剑。
只有二十剑了。
这时,他的形式更加危机。
青袍蒙面人每出一刀,刀光就更加刺眼一分,刀气的撕裂声就更加响亮一分。
而单三三也更添加一分凶险。
这人的刀法竟然越来越强。
单三三暗暗咬牙支撑。
他不信这人的刀法没有衰弱之时。
不过,他必须用余下的二十剑,等到这人刀法衰弱之时。
他开始叫苦。
但他却叫不出来。
刀法。
刀光。
刀气。
三者皆如此可怕,他必须全力应对,完全没有叫苦的机会,更没有求救的时机。
他即将陷入绝境。
唯有梁两两能对他施以援手。
不过,梁两两却自顾不暇。
当单三三破窗而出,梁两两的快剑也窜破了屋顶。
他原本只发现一个人。
树叶沙沙的声音与往日有着不同。
所以,梁两两对单三三使了一个眼神。
单三三心领神会。
他们二人配合总是如此默契。
单三三去对付树叶里藏身的那个人。
梁两两给单三三使了眼神以后,才发觉屋顶也有人。
他便拔出快剑。
使出飞快的剑法。
当单三三刚刚发现了藏身树叶中的青袍蒙面人,梁两两已经和苏小河斗到了一处。
他的快剑围着苏小河。
他当然想制住苏小河,或者一剑解决他。
来到此地的人,对梁两两来说依然是敌人。
什么敌人不重要。
他以为苏小河和青袍蒙面人是一起的。
只要拿下来苏小河,在制住青袍蒙面人,究竟是什么敌人自然一清二楚。
不过,苏小河也拔了剑。
那三分潇洒,两分惬意,一分不羁的剑法。
——“小寒山剑法剑”。
快剑的剑光破不了苏小河的剑光。
而且,苏小河的剑光还只是一道剑光。
梁两两心知遇到了一个剑法高手。
单三三则遇到了刀法高手。
他那边陷入危局。
而梁两两这边则陷入了泥潭。
苏小河的剑没有杀意。
他暂且不想杀人。
他来寻邬剑,只不过恰逢其会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而且,青袍蒙面人和他毫无关系。
苏小河心中暗惊。
他在屋顶。
青袍蒙面人身藏树上。
处在低处。
青袍蒙面人处在高处。
他没发现青袍蒙面人。
青袍蒙面人一定发现了他。
一个令苏小河都没有觉察到存在的人。
一个使刀的高手。
那么,他究竟为何而来?
他若是为了邬剑一干人而来,为什么躲到那么远的树上。
或许,苏小河先来,而他后到。
苏小河停在屋顶。
他就只能藏身树叶丛中。
关键在于,这么远的距离,他能否听到“三三两两”两个人的对他。
若是他听的到,这番功力为实可怕。
苏小河要先脱身。
他只使出了一剑。
——清明。
——谷雨。
清明断雪。
谷雨断霜。
第一剑便已经令梁两两的快剑一连十一剑毫无寸功。
一剑破了十一剑。
梁两两却沉得住气,剑更快。
快到没了剑。
而这时,无论是梁两两,或者是单三三,他们两人正准备遵照邬剑的吩咐,去试剑。
试方惊梦的指剑。
青袍蒙面人是单三三在苏州遇到的第一个人,竟然如此的难缠。
他大惊。
苏小河也是梁两两在此地遇到的第一个对手。
——剑法高手。
“三三两两”以为除了方惊梦,还有一个“洛神剑法”洛寄予,苏州武林武林难以遇到高手。
他们偏偏就遇到了高手。
梁两两眼光微寒。
他这时方才知道这一剑破了他十一剑的人究竟是谁。
方惊梦的二弟。
——苏小河。
——他来了!
拔剑一怒
拔剑一怒
第95章 霜降
梁两两如临大敌。
他的剑极快。
单三三的那边的情形已经被他察觉,他急于去救援。
他必须先击退苏小河。
他的剑法快到了极致。
剑即是人,人即是剑。
剑快。
人快。
人快了。
剑更快。
梁两两在随着快剑而快。
他无法控制住。
既控制不住,也控制不住手中的剑。
他突破了自己的极限。
这已经不是快剑。
而是极剑。
极快的剑。
超越了快。
非快剑能比拟。
梁两两神色流露出激动之色。
他的快剑竟然在此时更近一步,达到了极剑之境。
剑光在抖。
却抖出了三十一剑。
苏小河在退。
当梁两两的极剑抖出第一剑时他就在退。
他退的快。
极剑更快。
他依然只用了一招。
——谷雨。
谷雨分为三候:“一候萍始生;二候鸣鸠拂其羽;三候戴胜降于桑。”
他这一招,却暗含三剑。
——一招三剑。
萍始。
鸣鸠。
戴胜。
萍始破十剑。
鸣鸠破十剑。
戴胜破十剑。
还有一剑。
最后一剑。
这一剑抖向了苏小河的手。
——握剑的手。
梁两两的极剑依然一时半刻伤不到苏小河。
苏小河一时半会也摆脱不了他的极剑。
梁两两要救人。
他也要摆脱苏小河。
无心有心之下,两个人都在想摆脱对方的人,却抖的如此激烈。
梁两两为了脱身,又保证一身安全,最后一剑取苏小河握剑的手。
他要逼苏小河撒手。
弃剑。
苏小河只要弃剑,手中无剑,就难以对敌他的极剑。
那时,他只要再发一剑,苏小河就避之不及,他才有时机替单三三解围。
剑是什么?
剑是就是人。
弃剑。
就是弃人。
苏小河若弃剑,就是弃命。
舍命。
谁会舍命?
没人愿意舍命。
梁两两要逼他弃剑。
就是逼他弃命。
其实,梁两两只是想让苏小河弃剑。
他没有想到弃剑意味着什么。
他将苏小河逼入了绝境。
原本,苏小河若是起了杀心,梁两两哪怕突破了快剑,达到了极剑之境,也未必那么容易将他逼入眼前的境地。
一步错,步步错。
苏小河走错了一步,就陷入了如此境地。
——危境。
他怎知梁两两的本意只是让他弃剑,而不是弃命?
他不能弃剑。
不弃剑,就要断手。
手是剑客的命。
第二条命。
剑客没了手,有剑等于无剑。
无剑的剑客亦无命。
用剑的是人。
使剑的是手。
手不能断。
所以,苏小河弃剑。
他真的弃剑!
他一弃剑,梁两两脸色一喜。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要再发一剑。
这即将发出一剑逼退了苏小河,他就会去救援单三三。
这时的单三三已经陷入绝境,面临刀法、刀光、刀气。
梁两两再抖一剑。
他只抖出一剑。
他原本就要发一剑而已。
苏小河却没有退。
他既然弃了剑,就来不及再去握剑。
剑在落地。
他顾不得这“小寒山剑”。
他出掌。
掌即是剑。
方惊梦以指作剑。
苏小河也能以掌作剑。
他所练的武功为“小寒山剑法”和“小寒山掌法”。
剑有二十四剑。
掌有二十四掌。
剑掌相通。
他此时用的掌,使的却是剑。
这不是掌法,而是剑法。
——霜降。
霜降分为三候:“一候豺乃祭兽;二候草木黄落;三候蛰虫咸俯。”
他一掌,却暗含三剑。
——祭兽。
——黄落。
——咸俯。
梁两两心底一寒。
霜寒。
霜寒入体。
寒意入心。
他的极剑就慢了。
极剑一慢,就不是极剑,亦不是快剑。
那只是普通的剑。
寻常的剑法。
苏小河的掌剑已经逼近。
梁两两从未觉得时间如此缓慢。
极缓。
极慢。
掌剑贴近他的鼻息。
苏小河却退了。
他和另一个人同时退了。
单三三在梁两两无力救援之际,刀气已经激荡在他的剑光里。
剑光里有刀气。
刀气撕碎了剑光。
剑光还没有散。
剑光若散。
单三三即死。
他不能死!
他不愿死!
单三三脸色凛然。
他弃命。
当苏小河正将弃剑之时,单三三选择弃命。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是单三三关键时刻保命的一剑。
——否极泰来。
他的剑,还有他的人,一起迎向了刀光。
他为了生,而悍不畏死。
这时,青袍蒙面人瞥了已经弃剑的苏小河一眼。
他竟然无视单三三这一剑。
这否极泰来的一剑已经穿过了刀光。
破了刀气。
青袍蒙面人骤然疾退。
他退的比剑快。
剑追不上他疾退的影子。
故而,在青袍蒙面人疾退之时,苏小河也留意到他。
苏小河收了掌剑。
他也退。
同时,他也在追。
他在追青袍蒙面人疾退而去的影子。
单三三一头冷汗的从树上落下来。
梁两两神色如常,但心底的霜寒犹在。
他们立即去见邬剑。
邬剑听了他们的话,眉眼一挑。
他问道:“那人是谁?”
梁两两静默半晌儿,忽道:“我想起来了。”
单三三忍不住脱口问道:“谁?”
梁两两追忆道:“我还记得曾卢王拜访香主时,我们本来要伺机而动,后来我和单三发现了一个看不见的人。这人极其善于隐藏,我只是感觉到他存在,却发现不了他藏身何处。若不是今天这人不小心泄露了气息,我也不可能发现他。”
他顿了一下,道:“这是一个刀法高手。”
邬剑看向单三三,又问:“有多高?”
单三三冷然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邬剑沉默了。
梁两两沉思一下,问道:“我们还要不要试方惊梦的指剑?”
邬剑的目光转向他,奇怪的问道:“你想试吗?”
梁两两一字一句的道:“属下本人,倒是想非试不可。”
邬剑又问单三三,道:“单三你呢?”
单三三亦恨声道:“我和梁二一样,非试不可。”
今日,他遇到了青袍蒙面人这个刀法高手,在苏州第一次被挫败。
而梁两两也同样被挫败。
这激发他们的傲气。
“三三两两”是邬剑的左膀右臂,一直能够被邬剑重用,关键就在于二人的武功。
若是因为今日的挫败,便失去了勇气,从此他们二人的武功再难寸进。
这才是“三三两两”必须去试方惊梦的指剑的原由。
他们要愈挫愈勇。
邬剑却道:“但是你们无论如何,只能试剑,却不能赢。我要逼方惊梦和我谈判,让他知道你们的厉害之处即可。”
第96章 江湖是要死人的
苏小河追着青袍蒙面人。
他必须去追。
他想知道这是个什么人。
是敌?
或友?
而且,青袍蒙面人离去时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要苏小河跟着他而去。
是以,苏小河快速抽身,随着青袍蒙面人消失的身影去了。
这人的轻功身法很好,虽然没有洛大小姐的“浮光掠影”精妙,但也是目前苏小河所见到的人中,轻功最好的第二人。
洛大小姐当然是那个第一人。
青袍蒙面人很快。
飞快。
身法很轻。
他一掠数十丈,足尖在屋檐或者树枝轻点,如同空中的飞鸟,在空中自有翱翔。
苏小河也不疾不徐的紧随其后。
他隐约之中有种感觉,这人怕是为他而来。
青袍蒙面人在苏州内快速的略过,最后寻了一个偏僻处才落下地来。
此处很僻静。
就算有人再次大动干戈,也不会引来任何人的围观。
同样,有人死在这里,也很难被人发现。
苏小河随后从树枝上掠了下来。
青袍蒙面人骤然转身,声音沙哑的问道:“你就是苏小河?”
苏小河客客气气的道:“正是在下。”
青袍蒙面人的眼睛很亮,亮如他使出的刀光。
他抽出了刀。
短刀。
刀寒。
刀身反射着光。
刺眼。
好刺眼的刀光。
他抽出了刀,就是来者不善。
苏小河微微皱眉,问道:“你让我跟你来,就是杀我的?”
青袍蒙面人抽出了刀,却不急于动手,悠然道:“有人要你的命。”
苏小河笑道:“有人想要我的命,却要你来动手。那你一定是个杀手。”
青袍蒙面人道:“是,也不是。”
苏小河莞尔笑问道:“阁下这话自相矛盾。”
青袍蒙面人微微摇头,道:“反正我要杀你。”
他话音一落,向着苏小河走了一步。
“且慢!”苏小河朗声道,“阁下既然要在此地杀我,必定自信我非死不可,那不如让我做个明白鬼也好。”
青袍蒙面人竟然真的停住了,问道:“好,我给你机会,问三个问题。”
苏小河眼光微眯着,问道:“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
青袍蒙面人答道:“不,我只是恰逢其会遇到你了。”
苏小河微怔。
他已经猜到了青袍蒙面人必然也是为了邬剑而来。
他又问道:“第二个问题:谁让你来杀我。”
青袍蒙面人道:“雇主要杀你。”
苏小河嘲笑道:“阁下真是爽快,说好的三个问题,这第二个问题你就这么回答我?”
青袍蒙面人哂道:“你大可问,我可以不答。”
“阁下果然真够厚颜无耻。”苏小河笑呵呵的道,“第三个问题:你是不是‘三更门’曾卢王的人?”
青袍蒙面人眼中寒光一闪,道:“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你知道的远在我的预料之外。”
苏小河谦逊道:“哪里哪里,我只是知道了一丁半点的小事,究竟是要杀我,可是真的不知道,你又不愿意回答我。”
他叹道:“看来,我估计要做个糊涂鬼了。”
青袍蒙面人不理他,又迈步了一步。
“停!”苏小河又大声道,“反正我就要死了,能不能再多问一个问题?”
青袍蒙面人止步,道:“你这个真是奇怪,既然敢跟随我来,还这么多问题,恐怕我也未必拿的下你,你又何必自谦。”
他微扬着刀,道:“你我一剑一刀之下论生死不就好了。”
苏小河不停地摇头,道:“不不不!我问的问题你不想回答,那告诉我你的名号,让我知道死在谁的刀下,我这要求不算高吧。”
青袍蒙面人审视着他,还是道:“连显夏。”
苏小河又问道:“你的刀呢?”
青袍蒙面人一步步的慢慢向他走过去,边道:“‘灵犀一刀’。”
苏小河赞道:“高手!你可是我遇到的第二个使刀的高手。”
青袍蒙面人不由问道:“我是第二个,那第一个又是谁?”
苏小河悠悠道:“一个老人家。”
青袍蒙面人又止步,继续问道:“什么人?”
苏小河轻叹道:“什么人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他已经死了。”
青袍蒙面人的刀倏地寒了。
苏小河说的正是山岁老人,他的确已经死了。
可听在青袍蒙面人耳中却有着另一种意味。
他以为苏小河在嘲讽他。
他微怒。
他没有表现出怒意。
他只有寒意。
刀寒。
出刀!
刺眼的刀!
刀法。
刀光。
刀气。
这次他志在取苏小河的命。
而苏小河立即明白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青袍蒙面人要来杀他。
这人却表现的不疾不徐。
他信心十足。
气定神闲。
苏小河的确有些想要激怒他的想法。
青袍蒙面人不怒。
却刀寒。
这时,苏小河才知道了单三三面对这样刺眼的刀的高手。
刀法。
刀光。
刀气。
这三者对于一个练刀的人来说,刀法就是刀光,刀光就是刀气,刀气也是刀法。
它们没什么不同。
它们理所应当的共存。
但青袍蒙面人这里却不同。
刀法是刀法。
刀光是刀光。
刀气是刀气。
他将三者分离。
不惜命的刀法。
刺眼的刀光。
撕裂的刀气。
他是以心御刀。
是以,叫“灵犀一刀”。
苏小河必须破了刀法、刀光、刀气,才能击败青袍蒙面人。
他一向不太喜欢拔剑。
拔剑,就意味着拼命。
死人。
沾血。
师傅说,不沾血的剑,是切菜刀。
苏小河却不喜欢他的剑沾血。
至从他来苏州这些时日以来,他的剑终究是沾了血。
“小寒山剑”不再是师父口中的切菜刀。
它是杀人剑。
杀了没几个人。
如今,可能还要杀人。
以后的江湖路里,依旧避免不了杀人。
师父说:“江湖里就是你杀我,我杀你,人杀人。如果人不杀人,就不叫江湖。”
他日的苏小河闻言毫不在意。
剑已沾血。
苏小河的手也沾了血。
的
他的手握着剑,令剑沾了血。
他杀了人。
所以,现在他信了。
这就是江湖。
江湖是要死人的。
杀人,或者被杀。
也不知怎地,苏小河面对那刀法、刀光、刀气,突然就想到了这么多。
他好像体会了方惊梦的内心。
他为师报仇,加入“三更门”磨炼指剑,也杀了不少人。
不管是不是该杀的。
杀人就是杀人。
杀了人就不需要借口。
尤其推脱的借口。
是以,方惊梦总是冷的。
见惯了血腥,沾尽了血,人也就冷了。
幸好,方惊梦的心还是热的。
那苏小河呢?
他还有很多事未做,或许会在江湖路里难以避免杀人。
到了某一日,他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97章 愁剑
不管怎样,苏小河总是要拔剑。
他拔出了剑。
他低着头。
浅思。
微叹。
惆怅。
这是惆怅的剑。
不再是三分潇洒,两分惬意,一分不羁的剑法。
这是淡淡的哀愁的一剑。
他多么不想拔剑。
一直隐忍不拔剑。
却总是不得不拔剑。
他来到这江湖,一是为了马舟托付的婚书,而是马舟父子的死。
苏小河一直没有忘记寻找“鬼手神医”,调查“天机”之毒的来源。
究竟是谁给马舟父子下了毒?
但中间总是出现诸多事端。
洛寄予的危机。
方惊梦的危局。
他不能袖手旁观。
所以,他想找邬剑,就是想急于破局。
而后,他和方惊梦才能离开苏州,彻底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
他不过初入江湖,却心累了。
被洛寄予利用的淡然。
被人莫名其妙刺杀的茫然。
他这惆怅的一剑。
他要用这惆怅斩断这一切的哀愁。
愁容。
愁面。
愁心。
还有愁剑。
他的愁,即是他的剑。
好一剑的惆怅。
好一剑的哀愁。
好一个愁剑。
苏小河完全没有用“小寒山剑法”,只是随心而发的一剑。
青袍蒙面人神色略微惊异。
他变招。
平扫。
扫尽一切愁。
斜劈。
劈断一切哀。
反撩。
撩碎一切愁。
这让青袍蒙面人慎重对待苏小河的剑。
他用了三刀,才破了这一剑。
而苏小河也觉得惊异。
他随心而发的这一剑,简洁、简单,却不灌注了他此时的所思所想,所感所悟。
他几乎要因此而悟剑。
悟出自己的剑。
创立自己的剑法。
“小寒山剑法”虽然难逢敌手,足以让他在江湖里行走,傲视群雄。
但师父说过:“真正的剑法宗师,无一不是创立属于自己的剑法。”
不过,苏小河的在练功当年的惫砍和洛大小姐如出一辙。
洛大小姐专注于行侠仗义,却很难专注练功。
她会偷懒。
耍赖。
逃避。
总而言之,使尽了各种手段。
即使她天赋堪称异禀,何九的武功学到了不到一层。最近发生了诸多事端,她终于收拢了心思,难得专注于练功。可惜,洛大小姐的对于练功的热切终究难以长久。
而如今,她只学到了何九不到四层的功夫。
至于以后洛大小姐究竟能练到各种地步,估计要看她的心情。
洛大小姐的心情时常是好的,却总是小变化不断。
苏小河则不然。
他和洛大小姐有些细微的区别。
师父让练剑法。
他就练剑法。
师父让练掌法。
他就练掌法。
他在练功当年很听师傅的话。
不过,只听了一半。
他好好的练了,也用了心,却没用尽心。
师父常说:“行走江湖,生死一瞬,你今日越刻苦,他日就会少了一分凶险。”
苏小河不以为然。
他没想过闯荡江湖。
他所想的,只不过是逃脱师父的魔掌,一个人潇潇洒洒一回。
可惜的是,苏小河的江湖之旅并不潇洒。
而他的剑法,也因他的心境,练的很好。
只是很好。
因为师父的剑法很好。
他的掌法,也很好。
因为师父的掌法很好。
仅此而已。
而这时面对青袍蒙面人的刀法、刀光、刀气,给了他一个悟剑的契机。
但青袍人蒙面人也用了三刀,让这个契机渐渐远逝。
他还没有再出刀,却来了一个人。
苏小河则不禁看向这个人。
这是一个模糊的人。
苏小河看他第一眼,竟然不知道他的模样。
这人并未蒙面。
他光明正大走来。
苏小河的心里只有一个字:毒。
这人唯一给人的印象就是毒。
他就是“毒一无二”。
“毒一无二”不如苏小河和洛大小姐这样天赋异禀。
他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生来普通。
资质普通。
长相普通。
在他还不是“毒一无二”之前,他普通到没有一个人会记住他。
他是“三更门”里极其普通的人。
“毒一无二”偏偏不想做普通人。
他不想被人呼来喝去,而且对他呼来喝去的人甚至记不清他的名字。
他是在过于普通。
一个人普通的人,有人会记住呢?
普通到他这种,也是万中无一。
一个万中无一的普通人,却有一颗不普通的人。
他要做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他练剑。
不论他多刻苦,练了三年,他竟然还不是练剑三个月的初学者。
他实在没有练剑的天分。
于是,他改练刀法。
同样练了三年。
最后,青袍蒙面人遇到了他,也听说了一个人练了三年剑法,却被三个月的初学者一剑击败的事。
别人都忘了这个人是什么人。
唯独青袍蒙面人看到了他,就想起了这个人。
青袍蒙面人又见他练的如此刻苦,像极了那个刻苦练剑的人。
青袍蒙面人很不忍心的道:“你一向这么练刀吗?”
“毒一无二”点头道:“对,我没有天分,只有比别人更刻苦。”
青袍蒙面人摇头道:“可是你却一丁点的天分也没有,纵使再过于刻苦,也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毒一无二”不服气的道:“你要劝我放弃?你不是劝我放弃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人。但是我不能放弃,我不想做一个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无名小卒。”
青袍蒙面人听了他的话,赞许的道:“年轻人当有此雄心。”
他话锋又突转,道:“不过,有雄心的人很多,能够实现自己雄心的人却始终寥寥无几。”
“毒一无二”倔强的道:“那总好过认命。我练了三年的剑,却被一个练了三个月的少年一剑击败,我不会逃避,我承认自己输了。但我不会的服输,我一定要做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青袍蒙面人冷笑道:“那你最好不好练刀了。”
“毒一无二”涨红了脸,道:“我虽然练了三年的刀,练的并不怎么好,但我还没有输。”
青袍蒙面人哑然失笑道:“那是因为没人和你比试。”
“毒一无二”辩解道:“我会找人比试的。如果我还是像输给那个练剑少年一般,我就会放弃练刀。”
青袍蒙面人道:“我也练刀。”
“毒一无二”扬起刀,叫道:“那我就和你比!”
他得眼睛被刺了一眼。
他忍不住闭眼。
待他睁开眼,却看见手里的刀断了。
端口光滑。
明亮。
青袍蒙面人问道:“你的刀都已经断了,还怎么和我比?”
“毒一无二”咬着牙,一声不吭。
他放弃练刀。
第98章 毒一无二
“毒一无二”令苏小河中了毒,七变公子前来营救。
“毒一无二”放弃了练武。
他改学医术。
不论如何,他都不想做一个普通人。
他学医术的目的不是为了医治病人,只是一种证明自己不是普通人的手段。
他专注。
认真。
甚至于疯狂。
是以,他被一位医者大家看中,欣赏他遇挫不择的恒心,收他为徒。
“毒一无二”学医术依旧武功。
他开始恨。
为什么他这么努力,却始终学无所成?
他的心疯狂了。
他的人即将疯了。
疯子是可怕的。
还没有成为“毒一无二”的很可怕。
他学医术不成,却在这种疯狂的日子里里练成了“毒术”。
他医治不了人,却极其善于杀人。
以毒杀人。
并且,他的毒无药可解。
下毒无声无息。
毒也毒一无二。
他终于沉了独一无二的人。
虽然人人都成他为“毒一无二”。
他很满意。
却不得意。
他从一个普通人,最终成了“三更门”人人都晓得的人。
晓得他的毒名。
他的毒很毒。
人亦毒。
他就是毒。
寻常人没人敢多看一眼,仿佛多看了一眼,就会中了他的毒。
他是当之无愧的“毒一无二”。
“三更门”内门弟子杀人,哪怕周密部署,小心翼翼,动刀弄剑时,仍旧避免不了大动干戈。
那总是要见租的的。
“毒一无二”讨厌血。
他用毒。
以毒杀人,悄无声息,杀人于无形。
亦无血。
“毒一无二”也很钟情于以毒杀人。
他的毒就是为了杀人。
不杀人,他炼毒做什么。
杀人才能证明他不是一个普通人。
以毒杀人,才能让他成为“毒一无二”。
这是他杀人的理由。
从此,毒是他的名。
他的身。
他的一切。
他和毒已经融为一体。
“毒一无二”为毒而生。
以毒杀人。
这是他为人的宗旨。
可怕的宗旨。
他却沉迷其中。
这也是他有别于其他“三更门”弟子的不同之处。
毒使让摆脱普通,独一无二,更“毒一无二”。
“毒一无二”和连显夏一起来了苏州。
曾卢王对连显夏极为了解。
连显夏不是一个杀手。
他是曾卢王的护卫。
他以保护曾卢王的安危为己任。
曾卢王却让他杀人。
这是杀手的事。
连显夏不会拒绝。
他从不拒绝曾卢王的命令。
于是,他来到苏州。
但如何杀人,怎么杀人,他自有计较。
他虽是“三更门”的人,却不以为自己是一个杀手。
他将自己看作一个江湖人。
所以,他要用江湖手段,光明正大的杀人。
曾卢王不放心。
自负的人都是有本领的人,但往往也会因为这种自负而坏事。
曾卢王怕连显夏的杀人手段会坏事。
曾卢王只要结果,不在乎手段。
是以,他又派了“毒一无二”同行。
连显夏和“毒一无二”来的苏州。
但连显夏更快。
一旦进入苏州,他就仗着身法,将“毒一无二”甩开,找到了苏小河。
这时,苏小河却在去找邬剑。
连显夏本来要动手,却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便一直尾随苏小河到了石化雨的粮油店,而这时“三三两两”正在讨论着。
苏小河躲在了屋顶。
连显夏藏身屋外那棵枝叶浓密的树里。
他的动作很轻。
他钻进树叶里时,只有微风吹动树叶而发出的沙沙声。
苏小河竟然没有发觉他。
他的确是一个高手。
否则,那夜曾卢王拜访邬剑,在邬剑的势力内,竟然敢以身犯险,就是因为连显夏藏身暗处。
连显夏本来可以藏地无声无息,为了令邬剑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故意泄露气息,却又让“三三两两”找不到他藏身何处,因而放弃了诛杀曾卢王的大好时机。
所以,曾卢王拜访邬剑的那晚,就只带了他一个人。
高手总是有些奇怪的脾性,连显夏也不例外。
他虽然听从曾卢王的命令杀人,怎么杀人却有他的手段。
他从不暗杀。
偷袭。
施毒。
他会提着刀,寻个僻静处,再一刀取人性命。
曾卢王深知连显夏会用江湖人的手段,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又派了“毒一无二”前来。
毕竟,连显夏的目的不只是苏小河一个人,还有邬剑一行人。
“毒一无二”用毒、施毒、下毒。
他的毒,如他的人,的确很毒。
他一来,苏小河就中了毒。
毒从何来?
怎么下的毒?
又是什么毒?
苏小河一概不知。
他却知道自己中了毒。
不知名的毒。
他就再也不动了。
这样,或许毒素会发作的慢点。
连显夏果断收了刀,对“毒一无二”淡淡的道:“为了找到我,你可是费尽心机。”
“毒一无二”摇头道:“我也是逼不得已,连大侠莫怪。”
他为了找到连显夏的踪迹,早就在他身上下了“千里无影”,无色无味,却只有他一个人能味道的毒药。
“千里无影”不杀人,只用来追踪人。
连显夏冷哼道:“我知道曾长老派你来的用意,就是担心我杀人不够果断,好借你的‘毒一无二’一用。”
“毒一无二”笑道:“杀人,只在乎目的,在乎什么手段作甚。我练功多年,一功不成,才知道刀剑杀人,哪有以毒杀人来的痛快。”
连显夏冷道:“他既然中了你的‘别来无恙’,我也别无他法。但是,你若想再用别的手段,我的刀可不会管你奉的谁的命令。”
“毒一无二”道:“我只会以毒杀人,除了用毒,哪里有其他手段。”
连显夏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就看向苏小河,道:“不是我不回答你的问题,我奉命杀你,至于雇主是谁,我也不得知。”
苏小河唇色已经发黑,他却还笑得出来,道:“阁下倒算的光明磊落,不过我却没想到,我苏小河没有死在刀剑之下,竟然会中了毒。”
连显夏走了。
他还有更要紧的事。
“毒一无二”回头忘了苏小河一眼。
他的眼神充满了兴趣。
他见过很多中毒的人,无一不是在死前苦苦挣扎,而苏小河如此淡然,反而激起了他浓厚的兴致。
不过,他已经激怒了连显夏。
连显夏只是碍于曾卢王的命令,所以不和他计较。若是“毒一无二”想要再对苏小河施展别的手段,连显夏一定不会饶过他。
是以,苏小河一个人在等死。
他盘腿而坐。
他在等。
等的如此淡然。
“毒一无二”的“别来无恙”毒性看似不猛烈,却在快速蚕食他的生机。
苏小河不会解毒。
他只有等。
等死。
第99章 别来无恙
“你就是苏小河?”那个人好奇的看着苏小河。
苏小河的脸色已经发青。
他看着自己的手。
手指甲也是青的。
苏小河抬着眼皮瞥了他一眼,道:“你认识我?”
那人打开手里的铁扇,踱着步,晃晃悠悠的靠近过来,悠然道:“我当然认识你,不过你可能不认识我。”
苏小河没好气的道:“那你是谁?”
绕是他脾气再好,此时身中剧毒,来人还如此的悠然,他也没心情再多说什么。
那人抬着头,道:“你可以叫我‘变变变变变变变公子’。”
苏小河对着他翻个白眼,道:“七变公子!”
那人又惊又喜,贴着他的脸问道:“你是第一个这么称呼我的人,本公子看你绝对不是普通人。”
苏小河有力无气的道:“我不知道我算不算你口中的不普通的人,不过我很清楚我是一个快要死的人。”
七变公子拍着胸口,道:“有本公子在,你不会死。”
苏小河更加无奈的道:“那你还不给我解毒?”
七变公子又是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解毒?”
苏小河抱着他的剑,斜靠在墙上,略微抬头,悠然道:“这地方太偏僻,你能在这个地方遇到我,一定是有备而来。”
七变公子佩服的道:“厉害!”
苏小河继续道:“而且,我中了毒,你一定看的出来。况且,我都快要死了,你还能这么从容自若,一点都不惊讶。那说明我中毒的时候,你就知道。”
七变公子笑道:“不错,其实我早就来了。”
苏小河似笑非笑的道:“那你为什么不现身?”
七变公子脸上有点尴尬,道:“那个蒙面人太厉害,你又中毒了,我一个人打不过他。”
苏小河不由得莞尔一笑。
七变公子脸色又一正,道:“不过,你的毒我能解,遇上了我七变公子,不管你中了什么毒,你都不会死。”
苏小河闷哼道:“你再不给我解毒,我就真的死了。”
他已经摇摇欲坠。
七变才慌了神,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包。
他打开了小包,里面只有密密麻麻的二十一根东西。
银针。
长短不一。
七变公子拿出最长的一根银针。
这时,他脸色再没有方才的一丝悠然。
银针在手,他整个人也变了。
稳重。
认真。
竟然还有着高人风范。
若不是方才七变公子现身的时的那般样子,苏小河真的把他当做高人看待。
七变公子深情严肃的道:“我会对你施针,刺入你的百会穴,可能会有点痛,但你不能动,而且我也不能点你的穴道,否则就解不了你的毒。”
苏小河见他如此严肃,点点头道:“我相信你。”
“好。”七变公子只说了一个好,就开始施针。
银针缓缓的从苏小河头顶百会穴刺入,七变公子拇指和食指捻动着银针,一点一点的将银针没入百会穴,最后只留下了银针的针柄。
苏小河满头大汗。
大汗淋漓。
当银针刺入百会穴,他就感觉到痛。
岂止如七变公子所说的有点痛。
而且是非常痛。
痛入骨髓。
苏小河发出了闷哼。
但他没动。
甚至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
当银针完全没入,他已经痛到战栗。
他仍旧没动。
七变公子眼中充满赞赏之色。
虽然他所说的有点痛,言不符实,但苏小河在他施针是一点也不能动。
他用银针刺入苏小河的百会穴,激发他自我的潜力。
这时,苏小河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就像是很久没有洗澡,而导致身体散发着汗臭味。
七变公子小心翼翼的收了针,叮嘱道:“十二个时辰之内,你绝对不能用功,我现在带你回去。”
苏小河正想说话,突然发觉自己失了声。
七变公子语气也无神许多,道:“你现在可能虚弱到都不能说话,至于我是谁,我会慢慢告诉。”
于是,七变公子雇了一顶轿子,他和苏小河两人坐在轿子里。
他也很虚弱。
他只用了一根针,但施针却要借助内力,这一针已经耗尽了他的内力。
此时的他,同样虚弱不堪。
原来,当方惊梦得知了七变公子来苏州的目的,从他口中得知了邢宗的托付,就让他找一个人。
方惊梦知道“三更门”里什么人希望他死,又是什么人一定也觉察到了邢宗的用意。
无论邬剑,或者曾卢王一派,他们都不会猜不到邢宗的“暗棋”。
方惊梦虽然从来没有搅入“三更门”争权夺利的斗争里,但并非不知道“三更门”内具体的详情。
石化雨闲来无事,经常将“三更门”内大大小小的诸多消息讲给他听。
那时,方惊梦已经感觉到邢宗对他颇为看中。
邢宗想要重用他。
方惊梦一直不想参合进“三更门”的内斗之中。
他在躲避。
他躲到了苏州,这个他幼年曾经生活的地方。
同时,他借助苏州“三更门”的刺杀任务,磨炼指剑。
至于石化雨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负责打理“三更门”,方惊梦也早就猜到一二。
他是邢宗放在苏州的一枚棋子,远离“三更门”内的明争暗斗,在此另有所图。
只不过,石化雨这个人早就厌倦了杀手生涯,有了厌世之心。
或许,正是这样一个人,邢宗才会放心将最重要的事务托付于他。
邢宗出了事,邬剑一派,或者曾卢王一派,必定都会对邢宗备下的“暗棋”小心防备,甚至想据为己有,为自己所用。
方惊梦是邢宗所托付之人,无论邬剑或者曾卢王,必然会对他即可下手,刻不容缓。
他所顾虑的,正是敌人所要击毁的。
一是他的二弟苏小河。
二是如意楼的那些人。
敌人一定会威胁到他最在乎的人,以逼他就范。
七变公子到了苏州,方惊梦就明白他的敌人也恐怕到了苏州,甚至先要七变公子一步。
他若回城,等待他的就是伏击。
是以,他嘱托七变公子找到苏小河,希望苏小河能够保护如意楼的安危。
只不过,当方惊梦回到如意楼,却没有见到苏小河,也没有看到七变公子。
他的心已经沉了。
但他相信苏小河不会令他失望。
而这时,邬剑派梁两两邀他雅居阁一叙,方惊梦心知邬剑的用意,只见了石化雨,就去赴约。
在雅居阁内,那个被他和邬剑一起察觉,而又倏然离去的人,正是连显夏。
第100章 洛大小姐的怒
七变公子低估了苏小河恢复的速度。
苏小河还很虚弱。
他无力走路。
他还需要坐在轿子里。
不过,他却能说话了。
七变公子已经将受了方惊梦的托付的事想告。
苏小河当即决定,道:“我们去如意楼。”
七变公子讶然道:“你虽然恢复的挺快,但绝对不能用功,遇到有人找如意楼的麻烦你怎么办?”
他以铁扇抵着下巴,道:“我觉得他们或许会先冲着你来。谁让你是方惊梦的兄弟。”
苏小河非去如意楼不可,坚决的道:“正因为我是大哥的兄弟,我才要如意楼。”
七变公子有些动容。
他没有兄弟,所以体会不到这种兄弟之情。
他也没有结拜兄弟。
他是“半扇门”的少门主,在门内谁敢和他称兄道弟?
就算七变公子完全没有少门主的派头,但有申玉郭在,谁在不敢妄想和他称兄道弟。
是以,七变公子看似不靠谱,生性跳脱,内心却有一种孤独。
生来孤独。
这种孤独是申玉郭故意为之。
申玉郭考虑长远,待他百年以后,“半扇门”谁会服膺于七变公子。
他造就七变公子生活在一种孤独之中,就是让他明白作为少门主,未来的“半扇门”门主,在门内要积攒威望,就必须高高在上。
他申玉郭本人可以和众人以兄弟相称,他的儿子反而不能。
申玉郭可以自降身份。
七变公子不能。
申玉郭自降身份,只会令“半扇门”的人更加效命。
七变公子自降身份,反而会让他人小瞧了这个少门主,在他面前忽略了两者身份。久而久之,七变公子就会失去了在他人心中的威望,无人畏惧于他。
而申玉郭百年之后,七变公子或许就会被有野心的人架空,甚至被夺权。
所以,申玉郭要让七变公子懂得孤独。
为何孤独?
为何要孤独?
孤独从何而来。
可惜,七变公子不是不懂申玉郭的心,反而心里对申玉郭的用意很是敞亮。
正因为如此,他反而愈加抗拒。
作为门主如果必须孤独,他宁愿不要孤独,将门主拱手相让。
他心里这么想。
可他绝不敢说。
七变公子若是对申玉郭说出这样的话,申玉郭一气之下真的会打断他的腿。
七变公子却自有办法,凡是胡闹的事,在“半扇门”里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申玉郭对这个儿子极为了解,也知道他胡闹的用意。故而,此次面对邢宗所托,他才派了七变公子来苏州传信。
他要让七变公子历经江湖险恶,争权夺利的可怕之处,好让他反思自我,从而能够按照申玉郭的想法,树立威望,待以后接管“半扇门”。
七变公子哪里顾得了申玉郭的良苦用心,好奇的问苏小河:“你为什么相信我?若是我不是给你解毒,而是要杀你呢?”
苏小河好笑的看着他,道:“我本来就已经中了毒,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又无奈的道:“况且,我中了毒,也只能任人宰割。”
七变公子拍掌笑道:“怪不得你这么轻易让我给你解毒。不过,本公子还是靠得住,小小‘别来无恙’可难不倒我。”
苏小河眼光一动,问道:“七公子师从何人?”
七变公子瞪着眼看着。
苏小河茫然的道:“你这眼神,要作甚?”
七变公子手指指着自己,问道:“我怎么成了七公子?”
苏小河道:“七变公子只是你的名号,我若称你为七变公子,实在绕口,你又没有报名讳,我就称呼你为七公子了。”
七变公子拍着他的肩膀,一锤定音,道:“好!以后就叫我七公子,这个称呼本公子很喜欢。”
他还是没有报上名讳,苏小河也不追问。
苏小河本就不是一个爱追问的人。
至于他的好奇之心,却从不牵涉他人隐私。
七变公子敛了笑容,道:“至于我这解毒手法的由来,以后再告诉你,这时要说,本公子有点难以启齿。”
苏小河也看透了他的脾性,见他如此认真,便道:“那倒无妨,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
七变公子爽朗的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当苏小河和七变公子到了如意楼,天热已晚。
方惊梦这时应邬剑,刚到了雅居阁。
而洛大小姐等人见了苏小河被一个陌生人搀扶着进来,脸色都是一变。
他们都知道苏小河的武功。
还有苏小河与方惊梦之间的关系。
方惊梦若遇到危机,别人又怎么会放过苏小河。
因为苏小河绝对是一个障碍。
而且,他还是一个剑法高手,颇有威胁。
他这样的剑法高手,如此虚弱,那就是有人已经对他下了手。
洛大小姐大惊失色,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
苏小河展颜一笑,道:“放心,我没事,多亏了这位七公子相救。”
七变公子挺着胸膛,打开铁扇,道:“我就是他口中的七公子,本公子的名号叫做‘变变变变变变变公子’……”
洛大小姐一脸惊讶。
七变公子一时说了一半,停住了。
洛大小姐惊问道:“你……”
她只突出一个字,又转向苏小河,问道:“你怎么认识这个结巴?”
七变公子听到“结巴”二字,一时语塞,都忘了反驳。
苏小河被洛大小姐一句话问的也是想笑,但为了顾及七变公子的脸面,又不得不忍住。
他为了忍住笑,一时半刻也没有及时回答洛大小姐的问题。
洛大小姐满脸同情的道:“这位公子风度翩翩,竟然是个结巴。”
何九见七变公子脸色涨红,急忙斥道:“田田,休得无礼!”
这宝贝徒弟如此口无遮拦,令他也是极为头疼。
不过,洛大小姐鬼灵精怪,他人对她的口无遮拦往往都不会计较。
七变公子当然也不会计较,而是解释道:“这位姑娘误会了,我不是结巴。”
洛大小姐脸色一正,沉声道:“这位七公子,本大小姐不会嘲笑你。”
苏小河见误会已深,忙道:“洛小姐……”
“嗯?”洛大小姐柳眉倒竖。
她对苏小河有关“洛小姐”的称呼不满已久。
洛大小姐自称“本大小姐”,但更喜欢亲近之人唤她“田田”。
苏小河因为婚书一事,还有洛府危机之下出手相助,又在洛府住了这些时期,在洛大小姐眼中也算亲近之人。
苏小河却以如此陌生,甚至泾渭分明的称谓,她当然不喜。
洛大小姐很不喜。
甚至于恼怒。
女孩子生气是毫无缘由的。
洛大小姐也是女孩子。
她不满这称谓。
她生气。
第101章 洛大小姐的心
洛大小姐怒了。
没人不怕。
苏小河也不例外。
他见过洛大小姐的师兄得罪了小师妹,洛大小姐的种种手段。
他我见过洛大小姐甚至在何九面前撒娇的样子。
那时,洛大小姐被苏小河偶然撞破,没有脸红。
至少,她的脸色当时没有红。
她的眼神竟然带着杀气。
苏小河被她眼神里的杀气所摄,破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记住了一点。
勿惹洛大小姐。
不过,他今天不小心已经惹了洛大小姐。
他消失了将近一整天。
洛大小姐很不高兴。
她见到苏小河好像受了伤,所以暂时没有计较。
但苏小河一张口,“洛小姐”三个字彻底惹怒了她。
她怒了。
她的眼角开始聚拢着杀气。
苏小河忽然皱眉,涩声道:“七公子,我的毒好像没有解完。”
洛大小姐贴近他,目光如炬。
突然,她捏着鼻子,远远的躲开去,手掌不停地三扇着,一脸嫌弃的道:“你身上怎么这么臭?”
七变公子手心一托铁扇,惊道:“快点烧热水,他中毒了,虽然本公子已经给他解了毒,但一时半刻仍有残留,需要在热水中浸泡三个时辰才能将余毒消除。”
苏小河诧异的看着他。
七变公子一脸尴尬。
他并非为了替苏小河解围,而是的确如此。
武大叔他们帮苏小河浸泡热水解毒,而洛大小姐开始了对七变公子的审问。
七变公子被洛大小姐堵在了一边,战战兢兢的坐下。
何九瞅了一眼,不声不响的去后院了。
七变公子见洛大小姐面色不善,笑道:“本公子知道姑娘你怀疑我,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
洛大小姐当然要问。
何九不管他。
苏小河要去解毒。
洛寄予又不在。
其余的人走了。
洛大小姐正要大显身手。
她凶巴巴的问道:“你是谁?”
七变公子慢条斯理的道:“我就是‘变变变……”
洛大小姐惊道:“你又结巴了?”
七变公子被噎的喘不过气来。
洛大小姐斜着眼神瞥着他,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可以叫我七变公子。”七变公子说话很快,“不过我原本叫‘变变变变变变变公子’,只不过你们这些俗人太笨。不过,你称呼我‘七公子’即可。”
洛大小姐恍然大悟的道:“我说结巴公子……”
“我不结巴。”七变公子的眼角直抽抽,一字一句的道,“我是七变公子。”
洛大小姐随意一挥手,道:“随便你什么公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七变公子立即站起来。
他还没打开铁扇,被洛大小姐一把推坐下去。
洛大小姐神色严肃的道:“坐下说!”
七变公子手里的铁扇都在抖。
不过,所有人都去了后院。
况且,洛大小姐这单架势,恐怕也没人想拦她。
这是一个不好惹的人。
七变公子索性老老实实的道:“本公子送苏公子回来。”
洛大小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又问道:“你怎么遇上他的?”
七变公子回道:“方惊梦让我去找他,让他赶紧回如意楼,防止有人对如意楼不利。”
洛大小姐蹙眉,继续问道:“你怎么认识大方的?”
七变公子一怔,茫然问道:“大方是谁?”
洛大小姐很不满意的道:“大方就是方惊梦,本大小姐给他的雅号,结巴公子你要抱打不平么?”
她还给苏小河起了一个雅号,和方惊梦的大方相对应。
一个大方。
一个小苏。
这是洛大小姐行侠仗义之外,唯一不多的爱好。
“我!”七变公子浑身都在抖,却又无奈的道,“我受了邢宗的托付,来给方惊梦传信。”
他哼哼道:“不过,这传信的内容我可不能告诉你。”
洛大小姐撇撇嘴,道:“你传什么信,本大小姐不关心。你和邢宗怎么认识的?”
七变公子翻着白眼,却也只能回道:“邢宗和我爹相识,他受人暗算,本公子本来要渡河,救发现了他。后来,被我爹追上我,刚好认出了他。邢前辈就托付我爹传信给方惊梦,我爹就让我亲自来苏州一趟。”
洛大小姐若有所思。
她眼中又现杀气。
她不是信不过七变公子。
苏小河信得过,她自然也就信得过。
何况,连何九也没有说什么。
何九识人绝不会错。
七变公子若是别有用心,怎么瞒的过他的双眼。
但是洛大小姐确实心中气不过。
她虽然鬼灵精怪,却并非不清楚目前方惊梦遇到的危机。至于“三更门”,她其实也早有所闻。
大方成了“三更门”中曾卢王和邬剑两派的肉中刺。
必须剔除的刺。
小苏是大方的二弟,他也躲不过“三更门”的杀机。
无论小苏和大方曾对洛府的相助,还是他们两人都曾经救过洛大小姐,洛大小姐都已经把他们当做了朋友。
她在为两个朋友担忧。
忧心。
忧心冲冲。
而在此时,洛寄予碍于身份,只能袖手旁观,只派了她和何九前来,却也表明了态度,令“三更门”不会毫无顾忌。
毕竟,洛寄予在江湖里的“洛神剑法”之名,也不是一个杀手组织想要招惹的。
洛大小姐待在如意楼,更加感受了其中的沉闷。
她很沉闷。
如意楼的人好像漠不关心。
她问过方白:“你们不怕吗?”
方白稚嫩的脸上,竟然有着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稳重。
他道:“以前会怕,现在也许会怕,但我们感觉不到怕。”
他后来的话令洛大小姐惊骇不已。
方白竟是笑着道:“我父母染了重病,家里就只剩下我和妹妹。为了活命,我和妹妹成了乞丐,就是因为妹妹不小心撞到了胡员外,弄脏了他的衣服,他就一脚将我妹妹踢死。”
他的脸色冷了,语气也冷了:“方大哥替我报了仇,又收留了我。破板门虽然很破,那里就是我第二个家,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可是我没想到,有人放火烧了我的家,杀了我的亲人。最后,只有我们几个和武大叔躲了过去。”
他的咬着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方大哥虽然替我们报了仇,可是大家都活不过来了。我知道方大哥遇到了麻烦,为了不连累我们,就买了这个酒楼,好让我们以后衣食无忧。”
他握着拳头,指甲刺入肉里,压抑着心里的怒火,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方大哥的麻烦,而且还要拿我们来威胁他。我很想快点长大,能够帮助方大哥,能够保护如意楼,让他们再也不会被人欺负。”
洛大小姐哽咽了。
她的心被猛击。
泪水划过她娇嫩的脸颊。
洛大小姐从小虽然喜欢玩闹任性,却从未有过惨痛的经历。她再苏州城里,遇见不平事总要管一管。即使她武功不济,但有洛寄予在,没人敢和洛大小姐过不去。
所以,洛大小姐一向无忧。
洛寄予会替她解忧。
甚至,她的师父比洛寄予更加疼爱她,更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还有各位师兄,对他们的小师妹也是宠爱有加。
她见过衣衫褴褛的乞丐,却从未真正体会过他们的生活。
他们艰难求生。
他们的尊严被轻易践踏。
甚至于生命也能被轻易剥夺,而无人问津。
她抱住方白,呜咽道:“小方,姐姐以后也是你的亲人,我就是你的姐姐。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如意楼,我不会让任何欺负你们…。”
第102章 石化雨的坦白
洛大小姐在洛寄予的徒弟中最小。
虽然洛府中人人宠溺她,师兄们人人溺爱她。
不过,洛大小姐却不想做最需要保护的小师妹。
她想要保护别人。
如今,她已经有了弟弟方白。
她觉得七变公子也挺有趣。
她要再收一个有趣的小跟班。
七变公子见她露出杀气,还以为洛大小姐不信他,忙道:“本公子说的话你可以不信,等方惊梦回来你自然就知道了。”
方惊梦回来了。
就在七变公子话音刚落,他就走了进来。
七变公子听到脚步声,回头一怔,对着洛大小姐道:“你问他,我可是句句属实。”
方惊梦不明所以,却也点头道:“这位七变公子是给我传信的。”
洛大小姐被方惊梦打乱了计划,暂时收了心思,道:“本大小姐就是诈你一下,你这个结巴公子,反应也太丢人了。以后就跟着本大小姐吧,在苏州我有在,没人敢欺负你。”
七变公子默默鼻子,不作声。
他是“半扇门”的少门主,江湖中人,也很少有人敢给他脸色看。
不过,也有些门派,或者不畏惧“半扇门”的人在。
七变公子初来乍到,就没打算尽快回去,顺着洛大小姐的话道:“那就劳烦大小姐了。”
洛大小姐仰着下巴,得意的道:“区区小事,包在本大小姐身上。”
方惊梦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打什么机锋。
他问道:“我二弟回来了吗?”
洛大小姐率直口快,道:“小苏受伤了。”
方惊梦脸色一变,匆忙去了后院。
至于洛大小姐对苏小河的称谓,他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个。
夜深。
人静。
人心不静。
有人要杀苏小河。
方惊梦之前就知道,并且让石化雨调查过。
尤其当他和苏小河结义之后,一直让石化雨在暗中查探,究竟是什么人想要苏小河的命。
若是有人想要方惊梦的命,他不会惊讶。
可苏小河初入江湖,除了洛府的事,还有他师兄引发的事端,因此而卷入“小池巷”覆灭一事,苏小河不可能还有别的仇家。
并且,这次来苏小河的人,还是曾卢王身边的人。
——连显夏。
方惊梦早就知道曾卢王身边的那个刀法高手,却查不到他的来历。
石化雨也曾派人调查过,得到的唯一结果就只有六个字:此人来历不明。
一个来历不明的刀法高手。
是敌。
非友。
他要杀苏小河。
他就是方惊梦的敌人。
他此来苏州,一定不只杀苏小河。
他更加是敌人。
他的目的或在邬剑。
或在方惊梦。
方惊梦要当机立断。
何九回到洛府,通知了石化雨。
石化雨当即来到如意楼。
他伤势没有痊愈,暂且在洛府疗伤,包越也知道了他的去向,但不敢得罪洛寄予,只能派人在洛府在守着。
石化雨出了洛府,包越立即得到消息。
可他什么也没做。
包越无可奈何。
他终于感觉到了危机。
石化雨一出洛府,还有许多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他们无声无息。
他们形如鬼魅。
他们是苏州“三更门”的“无法无天”部队。
“无法无天”一出动,监视石化雨的人即可撤离。
包越派出的一共有三人。
一人回去禀报。
两人留着蹲守。
这两人走不掉了。
“无法无天”早已有人盯住了他们,只不过一直按兵不动。
他们要动,“无法无天”也动。
动手。
刀出。
血现。
人死。
留下的两个人死了。
另一个回去向包越禀报的人逃过一命。
石化雨下了命令,故意让这人回去禀报。
这是一计。
石化雨来到苏州之前,就得到了邢宗的指令,若是“三更门”有变,邢宗遭了暗算,他就向方惊梦坦白一切。
他是邢宗放在“三更门”外的棋子。
当年他家中巨变,正是邢宗派人调查到了他的仇人,令他得以报仇。
是以,石化雨心甘情愿为邢宗所用。
后来,方惊梦救了他。
他在犹豫。
他看得出方惊梦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也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而“三更门”表面风平浪静,他在方惊梦报了师仇以后,有意无意的催促他离开苏州。
一旦方惊梦离开苏州,石化雨就不必再为报恩和朋友之谊两者之间犹豫不决。
邢宗一派和曾卢王的曾字派之间的争斗,石化雨看得出他们必有一死。
邢宗身为门主,邬剑又是外门香主,掌管“三更门”的金库,曾卢王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曾卢王的野心石化雨也知之甚详。
这么一个有野心的人,因为曾闫的反对,导致很多人离他而去。
毕竟,曾闫都不支持自己的儿子,其余“三更门”的人对曾卢王也就不抱期望。
正因为此,直到曾闫去世,吕魏病重而亡,邢宗继任门主,曾卢王才开始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
这时,很多“三更门”的弟子逐渐向他投靠。
可惜的是,曾卢王因为曾闫的反对而失去了根基。他虽然得到了他人的投靠,但为了巩固权利,防止为他人做嫁衣,隐忍了很多年。
如今,他终于对曾字派有了绝对的掌控。
石化雨从收集的情报中分析得知,曾卢王恐怕忍到了极限。
他不会再忍。
他要动手了。
他要夺权。
他要做门主。
方惊梦在此时因为虞飞卿的到来,破板门遭到屠戮,要杀虞飞卿和顾忌禅报仇。
石化雨不再犹豫。
“三更门”这场即将到来的变局里充满了重重杀机,但凡搅入局中的人,谁能够笑到最后?
他为方惊梦做了假死的布局。
一、瞒过曾字派。
二、隐瞒邢宗。
至于能够瞒的了邢宗,石化雨也过是一种尝试。
邢宗处心积虑的让石化雨在苏州布局,他却要打乱这场布局。
邢宗恐怕不会放过他。
石化雨早就有了死心。
他在等邢宗对他的命令。
处决的命令。
他却心甘。
更情愿。
邢宗对他有恩,他不能不报恩,但也不能看着方惊梦走进这场死局里。
他宁愿一死,让方惊梦能够跳出这个死局。
石化雨却等来了“三三两两”。
他当即就明白:邢宗出事了。
“三更门”的变局已经开始。
而方惊梦还没有离开苏州。
其实,他本不必束手就擒。
石化雨自我计较。
他知道苏州“三更门”有多人对他心怀不满,他要借此机会,看一看他们的反应。
这样,石化雨才更加明白什么人能用,什么人却要剔除。
从那一刻起,石化雨心中已经明白,方惊梦还没有来得及离开苏州,跳出这场死局。
方惊梦再也跳不出去了。
石化雨在为方惊梦做好一切准备。
为了令包越他们信以为真,石化雨冒着性命之忧,手握铁刺,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到了洛府,就在等方惊梦的出现。
邬剑所谓何来,石化雨心知肚明。
他只需要等到方惊梦的出现,再看方惊梦的抉择。
邬剑果然邀方惊梦一叙。
这是一场谈判。
或者是一场试探。
方惊梦去应约。
石化雨依旧在等。
他等到了方惊梦归来,让他去如意楼的消息。
石化雨心知:时机已到。
他到了如意楼。
只有三个人在。
方惊梦。
苏小河。
还有他。
他坦白了一切。
邢宗的布局。
他的设局。
还有,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