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出局
此前,包越要先杀石化雨。
他拔出了刀。
使出了“三合六刀”。
——阴天刀。
刀寒。
刀气亦寒。
刀风阵阵。
刀气阴沉。
他的刀前所未有的快。
好快的刀。
他在争。
争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
杀了石化雨。
离开苏州城。
他受够了苏州城的这些年的日子。
作为杀手,原本就生存在阴暗之中。
而他,作为曾卢王放在苏州的一枚棋子,更是处于一个极其阴暗的角落里。
石化雨以铁刺相迎。
星火四溅。
他的铁刺将这一刀弹开。
包越手中的刀身一震。
他嘴角却带着笑。
笑的惬意。
即使他如此心急,却还有心思露出这样的笑。
刀势反转。
——阳天刀。
刀光有些烈。
——火烈。
光似阳光。
包越的衣袂也飘扬起来。
他的脸色竟然有些暖,就像被暖阳拂过。
那火烈的刀,就要斩在石化雨的脖颈上。
石化雨却不避刀光。
他手里是铁刺。
铁刺很短。
但刀很长。
他一向不喜欢躲。
他一直在险中取胜。
他整个人都融进了刀光里。
铁刺从刀光里炸开,搅碎了火烈的光。
包越的笑更加明显了。
——得意的笑。
笑的开怀。
笑意在他眼角舒展开,溢满了他的脸。
他手中却又变招。
——变刀。
——阴阳刀。
的的确确是阴阳刀。
“三合六刀”本就六刀。
即阴刀。
阳刀。
天刀。
阴阳刀。
阴天刀。
阳天刀。
合计六刀。
当初,包越要截杀石化雨,就使了阴刀、阳刀、天刀。
这次,石化雨要截杀他,他则使出了阴天刀、阳天刀,却唯独最后才是阴阳刀。
“三合六刀”很多人都听闻过其中六刀的刀名,包越则一向喜欢依次施展。
但这次却不同。
他最后才使出了阴阳刀。
这本是第五刀。
亦是刀。
——阴阳刀。
——一阴。
——一阳。
刀分身了,成了两把刀。
这是包越最后的杀招,也是从未施展过的一招。
当他刀身分离出一阴一刀两把刀,就是极为危机之时,也是最为迫切之时。
石化雨并没有令他感到危机森森,但苏州城的局势,心里的猜疑,却令他急切。
——迫切。
——心急如焚。
他使出阴天刀、阳天刀,本就没有想要以这两刀斩杀石化雨。
他要用一阴一阳这两把刀,将石化雨斩杀在刀下。
阴刀寒气森森。
阳刀温暖如春。
——一寒一暖。
一旦石化雨中了阴阳刀,他就会浑身左半身冷,右半身热,受尽冷热煎熬而死。
包越实在恨极了他,才非要让他死在阴阳刀下。
他有恨极的理由。
石化雨不过是善于谋划,制定杀人之策,而他本人武功平平,却受到了邢宗的倚重。
对比之下,包越却被派到了苏州“三更门”,以见不得人的身份活再阴暗的角落里。
他在“三更门”曾字派中的那些故友,几乎人人都做了堂主,而他还在虽有以另一个身份在石化雨手下效命。
有时,包越总觉得自己被遗弃了。
曾卢王对他或许早已遗忘。
这是一种孤独。
他甚至不止一次的去想,石化雨何德何能受到邢宗的重用,若是他受到了邢宗的这般任用,必定大展宏图之势,成为曾字派心中的一根夺命的刺。
而石化雨呢?
他却只掌握着“无法无天”,以此来震慑苏州“三更门”的弟子,甚至对于苏州“三更门”内众多弟子的不服,竟然有些束手无策。
包越以为石化雨的确是束手无策。
他对比自己,更加觉得怀才不遇之感。
所以,他恨极。
——恨石化雨。
嫉妒也罢,记恨也好。
他就是恨极了他。
上次在洛大小姐的相救之下,包越为了避免惹上洛寄予,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眼看这石化雨从他手里逃生,他刘一直愤愤不平。
他实在是极想杀了石化雨这个人。
他的阴阳刀马上就要将石化雨斩于刀下,这使她更加忍不住有些癫狂。
他就死在了这种癫狂里。
他依然在笑。
他还能思考。
他看得到眼前的一切。
听得到风声。
闻得到路边的花香。
他却死了。
活着也是死了。
只不过,他正处于濒死之前。
石化雨离他不远,三两不得距离,正在擦拭着手里沾血得铁刺,随后慢条斯理的放入怀里。
他的那一刺太快。
快到刺进了包越的心口,而包越竟然没有感到一丝的疼痛,甚至还不自知。
潺潺的血从包越胸前留下来。
他听到了滴答的声响,低头看着胸前致命的伤口。
这时,他才感觉到了这痛苦,发出一丝呻吟。
他只是因为疼痛而锁了眉,就再也做不了其他,即刻丧命。
此时,方惊梦的危局暂且解除。
但新的威机才刚刚开始。
单三三和梁两两当日就带着邬剑的遗体离开,随同而去的还有那些背叛石化雨的人。
单三三终于得意的笑了出来,丝毫不在梁两两面前再做任何的掩饰。
这时的单三三令梁两两有些陌生,却又觉得更加真实。
这才是单三三。
他的野心即将迈出第一步。
单三三不再像以往那样冲动,反而做事有条有理。
他的眼中都是自信。
他的眉宇间全是志气得以舒展的意气风发。
他像极了一个领导者。
邬剑已死,而他在其中可谓“居功至伟”,梁两两从始至终都一直犹豫不决,实在没了退路,加上心里那些担忧,致使他赞同单三三的计划,并且在邬剑完全没有戒备之下,两人各力将邬剑击杀。
梁两两扰乱了邬剑的心神。
单三三将断剑刺进了邬剑的心里。
单三三觉得完全看透了梁两两的心。
梁两两的确心思缜密,擅长计谋。
不过,工于谋划的人,却没有相对应的那般决断的心。
想的太多,或许就会做的太少。
所以,单三三一直都不喜欢想太多。
他只考虑关键之处,遵从内心,实施谋划,谋定而后动,不急不躁,稳住了全局。
此后,“三更门”外门必在他的掌握之中,而梁两两则会从邬剑的谋臣,转而成为他的谋臣。
但是,单三三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唯有和梁两两一心,才能在接下来的局势里不像邬剑那般黯然出局。
毕竟,门里一直都有“三三两两”之说。
“三”不离“两”。
“两”不离“三”。
单三三已经决定,无论何时何地,是何情形,他都要和梁两两一直这样下去。
他开始征求梁两两的意见,问道:“梁二,你说这些人怎么处置?”
梁两两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背叛石化雨,转而投靠邬剑,如今又不得不跟着他们离开苏州“三更门”的人。
他们忐忑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他们同样心存侥幸。
邬剑死了,单三三和梁两两此时就是外门的代门主,而且外门出来这场变故,必定还有很多事物需要处理。
他们的机会或许就在此时。
即使是在马车里,梁两两的声音自然很低,却能让单三三听的清晰,一个字也不会错过。
他沉思良久,吐出几个字:“可用,不可大用。”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毕竟他们刚投靠过来,而且若论厮杀手段,虽然比外门弟子高上许多,但在苏州待的太久,失了血腥。
所以,不能令他们寒心,寒了他们的心,就寒了其他人的心,他们既然投靠了香主,香主不在,就是投靠了我们,必然要给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这样,那些看的到的人,若是想要投靠过来,才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他们既然能投靠邬剑,又被迫跟我们离开,那也能够在投靠曾字派,或者其他人。因此,绝不能大用,给自己增添祸患。”
梁两两说的很投入。
他也投入进了谋臣的身份。
单三三笑的开心,抚掌道:“有我们‘三三两两’在,外门没人敢反抗我们,‘三更门’里从此也将有我们的一席之地,曾字派想要动我们,也要思量再三。”
第134章 “他”
曾卢王正在整饬曾字派内部。
邢宗出了事,“三更门”大变,许多人都闻到了大好时机。
对于很多人来说,乱中取胜,是最适宜的时机。
曾字派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
而且,只要是人,都有自己的算计。
曾卢王对他们的算计心知肚明,却并不加以阻拦。
偌大的曾字派中,如果里面的人真的没了算计,反而才是曾卢王更为担忧的事。
有算计,才有野心,才能为他所用,曾字派正是利用每个人的算计和野心比蒸蒸日上,力压邢宗一派。
这些时日里,曾字派很多人在吞噬邢宗一派的势力。邢宗出了事,他那一派的人便如同散沙,绝大部分人都不敢再和曾字派争锋,更有甚者已经偷懒了过来。只有极少部分的人,或许因为曾字派容不下他们,或许没了雄心壮志,只求在“三更门”内容身,所有的权势都已经不在乎了。
曾卢王因而很忙。
他要看着曾字派的人吸收邢宗一派的人,却又不能让他们因此而发生内斗。
毕竟,谁若争的最大的势力,日后在曾字派内的地位也就越高。
作为曾字派的首脑,曾卢王既要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吸收了邢宗一派的势力,消除他们的威胁,又要在曾字派重调和。
他调和的目的却不是防止曾字派中的各个派系因为争夺邢宗一派的势导致争斗,从此心生芥蒂。
他是要均衡他们的势力。
若是曾字派中,再有第二个人势力渐大,超出他人甚多,对于曾卢王来说,最终反而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是以,他要让曾字派中的各个派系势力大小均衡,在以曾卢王为首的前提下,又因为私立而暗生芥蒂,各派系之间不会走的过于紧密,有人一不小心生出了其他的心思,还有不该有的野心。
另外,他还要时刻盯紧了邬剑和方惊梦这两股势力。
他同意单三三杀邬剑的提议,并且要利用单三三的野心,但又必须有可靠的人。
他需要一个人来牵制单三三。
而方惊梦便是最好的人选。
方惊梦自然不会和他联手,毕竟他和邢宗走的更近些。
但是,曾卢王料到了邬剑苏州之行的真正用意,更明白方惊梦如今的处境。
他要破解邬剑和方惊梦联手对付他的计策。
所以,他第一件交代给连显夏的事,便是必杀邬剑。
要杀邬剑,就要借单三三的手,而不能让单三三背了杀名。
连显夏则要协助单三三造成杀邬剑的大事,若是以单三三的武功,恐怕很难对付邬剑,只有连显夏才能不费摧毁知己的对付邬剑。
“刀王”之名,曾卢王心底可是一清二楚。
曾卢王的考虑,是为了邬剑死后,让单三接管外门。
在曾卢王眼中,外门不足为虑,但迟早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与单三三合作,帮助单三三成为外门门主,只不过是借他的手开暂且管理外门。
外门的财力雄厚,曾卢王不能少了邪这股财力,他要让外门不乱,且又换一个更加不足为虑的门主。而单三三便是比邬剑更加合适的人选。
第二件事,他要连显夏和“毒一无二”令苏州武林大乱,逼迫洛寄予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
并且,连显夏要在洛寄予主持大局之后,以“刀王”之名拜访洛寄予,会一会“洛神剑法”,还有一定输给“洛神剑法”。
曾卢王要借“刀王”之名替洛寄予扬名。
他自然有自己的用意。
“三更门”潜在的威胁数不胜数,如今正逢“三更门”大变,怕是有很多门派都各怀鬼胎。为了转移他们的视线,曾卢王也一定要让“洛神剑法”传人创立侠派,主持苏州武林大局的之事大肆宣扬,以令他们忽略了“三更门”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大变。
而“刀王”败给了“洛神剑法”,仅此一事,就能将洛寄予推到风口浪尖,引得所有人的注目。
曾卢王就要在这时极力整饬曾字派内部,彻底消除邢宗一派残留的危险,进而再去夺得了外门大权。
他让洛寄予成为一个招风的大树,而他则在大树之后躲避这股大风。
第三件事:适当之时,杀了方惊梦。
曾卢王却并非说一定杀了方惊梦。
还有第四件事:杀了苏小河。
这也是曾卢王受了雇主所托,才让连显夏去做的一件事。
连显夏回到曾字派,立即便来见曾卢王。
他所经之处,无一人阻拦。
在曾字派中,连显夏只护卫曾卢王的安全,但他却是一个很特殊的人。
连显夏从不过问曾字派的任何事,但他所要下令,曾字派中各个派系都不会大意,只会当做曾卢王的命令一样执行。
曾卢王只在曾字派说过一次,而且只说过一句话:“我若没有下令,一切以他的号令为准。”
他只说了“他”。
曾字派中人人都知道曾卢王身边随时随地都有一个影子一般伴随的“他”。
“他”究竟从何而来,是何身份,有何姓名,曾字派中无一人得知。
但“他”的厉害之处,曾字派中人人都不敢轻视。
“他”救了曾卢王无数次,所有企图暗杀曾卢王的人,在“他”的手里走不过一招。
至于刀,谁也没有见过他使刀。
“他”的身份永远是一个隐秘。
连显夏见到曾卢王之后,道:“曾兄交代的四件事,我只完成了两件。”
曾卢王却只口不提之前的交代的四件事,反而温和的道:“连兄一路辛苦,你能回来,我就安心了,没有连兄在身边,我还真的不太习惯。”
连显夏道:“就算我不在,又有哪个宵小敢来寻死。”
曾卢王幽幽的道:“像我死的人一直大有人在,或不是连兄数次相救,我恐怕未必能够活到今天。”
他仍然不提连显夏苏州一行结果如何。
连显夏也不提,只和他聊了一会儿,就回去歇息了。
他刚离开,“毒一无二”后至。
“毒一无二”见到曾卢王就开始一一道出苏州一行的情形。
他道:“苏州各派已经大乱,洛寄予终于不再坐视不理,成立了侠派。‘刀王’败于‘洛神剑法’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上传来,各门派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有很多人前往苏州,想要去一堵‘洛神剑法’洛大侠的风采。”
随后,他又开始说其他两件事:“邬剑已死,单三三和梁两两已经回到外门,单三三成了外门的新门主。
至于苏小河,为恐生变,属下给他下了毒,‘刀王’不欲趁人之危,又不许属下再施手段。没想到我们离开之后,却被其他人所救。”
曾卢王饶有兴趣的问道:“‘毒一无二’的毒,竟然也有人能解吗?”
“毒一无二”面无表情的道:“是我的师弟,我们师出同门,本来离开苏州时,我想除掉这个师弟,但‘刀王’不想我节外生枝,再出变故,属下只好往后再说。”
曾卢王不经意似的道:“毕竟有着同门之谊,虽然机缘巧合成了敌人,也不必一定要杀手。”
“毒一无二”冷笑道:“敢坏曾长老的事,就算有些同门之谊,属下也留不得他。而且,这位师弟也是‘鬼手神医’为了对付我而留下的。”
曾卢王随意的摆摆手,道:“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看着办便是。”
“毒一无二”垂着首,又道:“还有方惊梦一事,‘刀王’并没有杀他。”
第135章 明月当空
曾卢王的淡淡的目光落在“毒一无二”身上。
目光虽淡,却如实质。
如刀。
刺入了“毒一无二”的心。
他心痛。
更心惊。
甚至于骇然。
他不敢再说一个字。
良久,如刀的目光渐渐消失,心里的刺痛也淡了,“毒一无二”低下头来,不敢再看曾卢王。
曾卢王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淡淡的道:“我告诉过‘刀王’,适当之时,杀了方惊梦。既然他没有,就一定不能杀。”
他停下来,又将目光降到“毒一无二”的身上。
只不过,这次的目光柔和了很多。
他又淡淡的问道:“你说,为什么不能杀。”
“毒一无二”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额头已渐渐渗出了汗。
他沉思良久,才试答道:“因为外门?”
曾卢王淡淡的嗯了一声。
“毒一无二”缓缓吸了口气,这才继续道:“单三三和梁两两已经回到了外门,他对我们必然不会放心,一定万分戒备,而方惊梦也是我们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可以是朋友,单三三为了提防我们,一定会和方惊梦暗中达成协议,以防我们会对外门动手。
如果杀了方惊梦,反而会令单三三草木皆兵。我们既然能杀了方惊梦,也能杀了他。留下方惊梦,反而会他安心。而且,自古三足鼎立,只有我们、外门、方惊梦三者,才能形成相互节制之势,令单三三安心。”
他说到这里,便停下来,不再言语。
他听到了曾卢王悠长而又极其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才听曾卢王悠然道:“‘三更门’不能乱,邢宗孤注一掷,就是要让咱们乱起来。这样,方惊梦就能利用他手里的‘暗棋’顺势而为,搅动局势,达到不攻自破的目的。”
他嘿笑道:“我们就偏偏不如他的愿,宁愿让外门暂且逃出我们的控制,由着单三三他们胡来,到最后,该是我们的,依然是我们的。至于方惊梦,有了‘暗棋’又能怎么样?如果‘暗棋’真的这么可怕,邢宗会隐忍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交给旁人去做吗?”
“毒一无二”听的很认真,很用心。
他越听,就越心惊。
隐约之中,他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什么。
果然,只听曾卢王道:“‘暗棋’也不过如此而已。”
“毒一无二”立即道:“长老英明。”
曾卢王冷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可懂了?”
“毒一无二”神色迷茫。
他抬头看向曾卢王,却见他的目光似乎隐含深意,却又平静如水,眼中什么也无。
“毒一无二”启唇道:“属下——”
曾卢王眼中凛然。
“毒一无二”心中又惊,心里又是一动,恍然道:“懂了。”
曾卢王微抬了一下手,淡然道:“你去吧。”
“毒一无二”一刻也不逗留,躬身退下。
待离开了曾卢王的这里,渐渐走的远了,“毒一无二”又回头看了一眼曾卢王的所在之处,抬头看着明月当中。
明月却被飘过的乌云遮住,原本月光照射下的夜晚,忽然间就彻底变黑了。
“毒一无二”也融进了这黑色的夜幕里。
相同的夜色里,苏小河抬头看到的却是明月当空,一丝云彩也无。
他就在屋顶上。
他在看明月。
月光洒他的身上。
他在皎洁的月光里,一动不动,似乎也想将自己与月光融为一体。
有人来。
来人掠上屋顶,脚步并不轻。
来人并非别有用心,当然不会畏畏缩缩。
苏小河听到了,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来人与他并肩而立,赞道:“好月色。”
苏小河伸出手掌,看着月光洒在手上,摇头道:“月色虽美,却如水中捞月,终究抓不住。”
来人笑问道:“苏公子觉得我和方兄是为了什么?”
苏小河淡然道:“不管为了什么,也许这就是江湖。一入江湖深似海,身不由己便是如此。”
来人叹道:“石某原本只是一介商人,可不是江湖人,原本安安分分,却不想被祸从天降,盗匪杀了我的妻儿,我又因缘际会之下,加入了‘三更门’。这权势对我来说,与我妻儿相比,我甚至愿意拿命去换。”
苏小河悠悠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我刚来到苏州城里,就被我大哥利用,用来对付‘小池巷’,还有他师兄。”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石化雨,道:“当时我根本没有去怪他,我初入江湖,被人别有用心的接触,如此明显的举动,自然分的出来。但是,‘小池巷’做了不该做的事,身为江湖中人,自然责无旁贷,不能再任由他们这样乱造杀戮。”
“这次和那次不一样,这不是私仇,也不是方兄所能选择的。他不想让你牵扯进来,那样反而会害了你。”石化雨神色无奈,“我早就告诉过他,做一个杀手,就应该铁石心肠,而不应该仁心泛滥。结果破板门成了他的软肋,现在的如意楼更成了他的三寸。不管他是否原因门主的安排,这条路他都必须走下去。”
苏小河失笑道:“你以为我对我大哥心存埋怨?”
石化雨笑而不语。
当时,方惊梦告诉了苏小河前因后果,苏小河竟然毫无反应。
单三三又有要事和方惊梦相商,苏小河不便在场,当即告辞。
单三三对方惊梦陈清利害,道:“方公子,邬香主已死,不知你接下来要如何?是先对付我们,还是对于曾卢王。”
他不待方惊梦回应,就自顾的道:“方公子有门主留下的‘暗棋’,我也是‘暗棋’中人,所以我比你更了解‘暗棋’。‘暗棋’在门里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你若要以此在‘三更门’另立门户,我单三不会有任何意见。不过,就是不知曾长老会如何。”
方惊梦收拾了心神,问道:“那么,你想如何?”
单三三道:“我和梁二是‘暗棋’中人,若是没有门主的栽培,也不会有今日,门主的号令,我们无所不从。”
他又忽然话锋一转,悠然长叹道:“只不过我和梁二一直都在外门,虽然因为邬香主的野心,也在你们拉起了一些人,但终究习惯了外门的日子,门内的打打杀杀,过于血腥,我可不喜欢那种日子。”
方惊梦负手而立,道:“这么说来,单堂主这是要退出‘暗棋’。”
梁两两最初一直不言不语,这时插口道:“方公子此言差矣,我们出自‘暗棋’,这是不争的事实,绝不会想要和‘暗棋’断了瓜葛。”
单三三笑问道:“门主的想法我们都很清楚,但方公子以为,门主这么做,真的能达成目的吗?”
方惊梦反问道:“我加入‘三更门’原本就不久,对于‘三更门’知之甚少,两位堂主应该心中应该更加了然。”
单三三正色道:“不错,这些年来,门里究竟怎么回事,我们更加清楚,外门弟子经营商铺,为门里提供财力。而内门弟子本应做替天行道之事,却成了草菅人命的刺客。”
梁两两脸色有些忧郁,道:“门主想要毁灭‘三更门’,却忽略了如今‘三更门’弟子何其多,岂是他轻而易举就可以毁灭的?而且,我们外门弟子一向不参与杀戮之时,许多弟子又早已成家,门主这番动作,有谁能够独善其身?这中间又要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方惊梦冷然道:“两位堂主直言便是,若不是因为邬香主以如意楼胁迫我,我本就局外之人,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好,那我就长话短说。”单三三沉声道,“门主看不惯‘三更门’滥杀无辜,想要毁灭‘三更门’我们没有异议。但是,这杀戮之事与外门毫无干系,我们外门弟子何其无辜?至于内门,沾满了血腥,门主要防止他们再滥杀无辜,我和梁二绝不会袖手旁观。”
梁两两更加直接的道:“方公子答应不动外门,我们外门就配合你铲除曾字派。从此,外门只言商,绝不再插手江湖之事。”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方公子若是想要对付我们内外两门,一则会造成外门弟子枉死,二则怕是未必能够完成门主的心愿。”
第136章 七月半
方惊梦坦然道:“实不相瞒,两位也一定能够看得出来,方某这次完全是逼不得已,邬香主非要以如意楼逼迫我和他联手,一起对付曾字派,而我孤身一人,只有石堂主一个朋友,就凭借我们两个人,在场变局很难独善其身。至于邢门主所托,所谓‘暗棋’也只不过是我们自我保护的力量。”
单三三道喟叹道:“我和梁二当然知道方公子的为难之处,我们两人又何尝不是,自从加入了‘暗棋’,后来的一切也是无可奈何,偏偏邬香主野心极大,否则我又何必下了杀手。他这是逼我啊。”
方惊梦突然问道:“曾字派如何?”
单三三微怔。
梁两两上前一步,道:“曾字派就代表了‘三更门’。”
方惊梦又问道:“外门呢?”
梁两两又答道:“除了财力,与内门不能相提并论。”
方惊梦冷然再问道:“‘暗棋’呢?”
梁两两没有立即回答,先是略微沉思。
单三三在一旁闭口不言,看着他们两个人一问一答。
他摸透了方惊梦的部分心思,若是再能给他满意的答复,后续两者可继续合作。
若不能,或许就是另一种情形。
这时,梁两两开口再答道:“‘暗棋’无处不在,我们从小被门主培养训练,个个都是好手。只不过——”
他又沉吟了一下,瞧着方惊梦古井不波的脸色,继续道:“若是门主能够早五年动手,曾字派必然受创,想要完全铲除曾字派恐怕还不足以。但是门主或许心存侥幸,一直不想让‘三更门’内血流成河,反而令‘暗棋’逐渐失去了斗志,有许多‘暗棋’中人在门里已经大权在握,还有多少人会为了门主的指令奋不顾身,甘愿抛弃这已到手的权势。”
方惊梦的眼光柔和又如钢针似的盯着他,问道:“若是我们联手呢?”
梁两两苦笑道:“胜算有三分。”
方惊梦冷笑道:“你怕我要拿你们外门动手?”
梁两两脸色带着苦意,道:“方公子一定不会拿我们开单,否则岂不是随了曾字派的意愿,到时就算‘暗棋’将在外门分崩瓦解,自身也必然遭受损失,曾字派这时要是动手,‘暗棋’十死无生。”
方惊梦的目光里深不见底,悠然道:“我们联手才只有三分胜算。”
梁两两昂然道:“所以,方公子刚接手‘暗棋’,有很多事需要熟知,外门我有很多事需要我和单三去处理。不过,曾卢王也不好过,曾字派内派系林立,曾卢王绝不会任由一方独大,进而威胁到他。
此次门里大变,门主一派在内门的势力,一定会被曾字派吞噬,曾卢王必然要着手让曾字派对他们分而化之,击强扶弱,若有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刚好趁此机会削弱他们。
曾字派如今便没有余力来对付我们,给我们最后准备的时机。但是他们要彻底消除门主一派的人,恐怕也需要一些时日,在此之前,我们有一个大好机会,可以为我们从中争取五分胜算。”
“五五之数?”
“不,方才有三分,到时就多了五分。”
“八分胜算。”
“机不可失。”
“机在何时?”
梁两两忽然笑了,道:“七月半。”
方惊梦点头道:“好。”
他说了一个“好”字,转身离开。
单三三和梁两两相视而笑。
若是有其他人在场,必然云里雾里。
“七月半”三个字只有“三更门”的人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七月半,即为七月十五,那天为中元节。
据说中元之日,地宫打开地狱之门,也是地狱开门之日,众鬼都要离开冥界,接受考校,有主的鬼回家去,没主的就游荡人间,徘徊在各处找东西吃,因此又称鬼节。[注1]
“三更门”取自“阎王要人三更死,谁能活到五更天”一说,而七月半即为内、外门两门每年一次相聚之日。
这一日,实则即是内门要清查外门账务,将内门所需钱财一一列出,由外门提供内门的一切开支。
原本,外门就是为“三更门”所有弟子效力。
邬剑掌管了外门以后,清楚了内门安插的人手,又因邢宗要制衡曾字派,虽然明年七月半如期进行,但外门只不过会走走形式,提供部分财力支撑内门,却不会任由内门索要。
正是因为如此,外门虽然不如内门弟子善于争斗,却以财力节制着内门。内门虽然恼火,也不敢过分为难外门。毕竟,内门都是一些刀口舔血的汉子,没人懂得经商之道,强行夺了外门,对于内门来说也是毫无用处,倒不如依然由外门管控财力,缓解内门弟子的开销即可。
而内门这边更加以杀人谋财,彻底的将“三更门”转变为杀手组织。
邢宗虽然也知道外门的做法只怕会更加逼迫内门走上杀戮之路,但因为有曾字派在,若是外门不以财力节制,只怕曾字派更加无人能敌,最后会将外门这片净土也蚕食待尽。
曾字派如今是外门和方惊梦的心腹大患,外门和方惊梦联手,但要对付曾字派,却不能步步为营,而是要以雷霆之势,孤注一掷。
胜则生。
拜则十死无生。
单三三为了自己的野心,愿意孤注一掷。
方惊梦哪怕为了如意楼,也唯有这一条路可走。
是以,方惊梦很忙。
忙到不可开交。
他要整饬苏州“三更门”,还要和洛寄予商讨,与侠派暗中结盟,互为支撑。
侠派虽立,但侠派不仅为了苏州武林安危,侠派之中,更诱人要报仇。
一、“两派”掌门之仇。
尤其点苍派和沧海派内弟子誓报此仇,否则“两派”将无法在江湖里立足。
二、解除忧患。
曾字派为了以侠派转移江湖各派的视线,下了一招险棋,彻底激发了苏州各派的血腥。
若不是洛寄予主持大局,苏州武林早就成了一片血海。更有“两派”掌门被害,其他各派人心惶惶之下,早已达成共识,若不能消除隐患,苏州武林不仅鬼成为江湖笑话,也随时会处于威胁之中。
唯有消除威胁,苏州各派才能心安。
但苏州武林对于“三更门”了解甚少,唯有方惊梦和石化雨了解甚多,加之此次苏州武林危局,全是曾字派引起,再有洛寄予和乔八爷从中前线,侠派和方惊梦正是结盟。
侠派和方惊梦将互为倚仗。
第137章 欲言又止
七变公子情绪低落。
低沉。
沉默不语。
并非因为他输给了“毒一无二”,而是是眼睁睁的看着“毒一无二”离开了苏州城。
他不是没有办法清理门户,而是不能。
不过,方惊梦却向他保证,道:“你放心,他跑不了。”
七变公子愤恨的道:“可惜本公子学艺不精,技不如人,丢了师父的脸。”
方惊梦宽慰道:“并非你学艺不精,杀人远比救人易。”
七变公子闷声不语。
方惊梦所说的道理他并非不懂得,只不过他行事从来都是无往不利,从未如此憋屈。
但是,他必须学会隐忍。
他并不知道连显夏便是邢宗放在曾字派中的“暗棋”,但他明白方惊梦和单三三他们达成协议,必然有放任“毒一无二”离去的目的。
况且,“毒一无二”毒杀了“两派”掌门,连“两派”也对“毒一无二”视而不见,由他离开。
七变公子自幼在“半扇门”长大,申玉郭对他寄于厚望,言传身教。无论他多么排斥,但耳濡目染之下,也看出了侠派和方惊梦所谋甚大。
不过,他只为清理门户,对于侠派他们所谋为何,毫不关心。
是以,七变公子整日在苏州城里游荡,一点也不着急回“半扇门”。
这次他终于出来,轻易不会回去。
不过,由于侠派初立,洛寄予深知洛大小姐的秉性,为了防止洛大小姐惹出事端,增添麻烦,何九这位师父又开始了对洛大小姐惨无人道的看管。
而七变公子除了对洛大小姐相熟之外,也就只有苏小河。
七变公子来此地的目的,只是将邢宗的话和“暗棋”的信物带到,对于方惊梦却熟稔不起来。
他喜欢玩闹。
方惊梦或许严肃。
他不拘小节。
方惊梦却似乎举止古板。
在七变公子眼里,少有不古板的人。
他对苏小河却是另一番印象。
苏小河为人随和,正合七变公子交友的准则。
他喜欢随和的人。
因为,通常除此之外的人,少有人能够忍受他的行径。
是以,七变公子对苏小河的行迹可谓熟悉之极。甚至,苏小河心事重重的模样也被他看在眼中。
他见到苏小河在屋顶望月。
石化雨也来了,跃了上去。
七变公子听到他们两人在说些什么。
这时,苏小河对石化雨认真的道:“你回去我大哥,他的用意,作为兄弟,我自然明白。可惜我有事在身,恐怕要离开苏州,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石化雨问道:“苏公子要走?”
苏小河点头道:“我此来苏州,有两件事,洛府的事已经办妥,还有一件要事,我要尽快查清。”
石化雨心中了然。
方惊梦曾经让他暗中调查“鬼手神医”的行踪,只不过由于最近变故太多,一时间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他还没有说什么,七变公子已经跃了上来。
石化雨抱拳道:“少门主。”
七变公子揉着额头,道:“石堂主,你叫我七公子就好,叫什么少门主,本公子好不容易有机会走江湖,你们非要提什么‘半扇门’。”
石化雨呵呵一笑,道:“石某还有些事,先行告辞。”
待他离去,七变公子神色一正,对着苏小河问道:“你有心事?”
苏小河本能的道:“没有。”
七变公子立即叫道:“你这人忒不会隐藏心事,本公子早就看出来了。”
苏小河笑道:“那你猜猜我有什么心事。”
七变公子用手里的铁扇点点自己胸口,道:“与我有关。”
苏小河道:“不错。”
“或许和我师父有关。”
“的确。”
“其实和我师父老人家恐怕没什么关系。”
“我当然相信‘鬼手神医’的为人。”
“那就是和我师兄有关了。”
“哦?”苏小河眉毛一扬。
“你对‘天机’之毒很感兴趣。”七变公子自顾的道,“本公子发现你一直想问我,但却没有问。现在苏州太平了,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吧。”
苏小河微诧道:“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
七变公子得意的道:“本公子的眼力可是天下无双。”
苏小河郑重的道:“我想拜会一下尊师。”
七变公子好奇的问道:“你想要学医术?没关系,你可以拜我为师,本公子一定不吝赐教。”
苏小河苦笑道:“七公子,我的确有事,所以想要采访尊师。”
七变公子敛去玩笑之意,道:“你的朋友中了‘天机’,也许死于‘天机’。”
苏小河道:“我兄弟马舟父子中了‘天机’之毒,不治而亡。”
七变公子脸色严肃的道:“‘天机’之毒,除了我师父,就只有师兄才有,我师父自然不会用来害人,那只有我师兄了。”
苏小河却摇头道:“我兄弟父子之死,和你师兄无关。‘毒一无二’是‘三更门’的人,石堂主其实对他极为了解,也知道他是怎么拜在尊师门下,甚至回到‘三更门’后,怎么受到了曾卢王的重用,做了哪些事,杀过什么人。但并没有我师兄父子二人。”
七变公子神色这次真的凝重了,道:“看来你朋友父子的中的‘天机’来头怕是不简单。”
苏小河道:“所以,我想拜访尊师,但又不知道尊师如今身在何处,就只有麻烦七公子了。”
七变公子正色道:“也好,本公子也好久没见过师父了,此事又和‘天机’有关,关系到师门声誉,本公子带你去见我师父。”
“不过——”七变公子眼睛一转,忽然笑了出来。
苏小河对他也相当了解,知他必然有什么想法,于是便问道:“七公子有话请说。”
七变公子脸色红了。
他竟然低了头。
他在犹豫徘徊。
苏小河这下就更为好奇了,追问道:“难道不太方便说?”
七变公子打个哈哈,道:“这倒不是,本公子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苏小河笑问道:“什么人?”
七变公子低声道:“你一定替本公子保密。”
苏小河保证道:“七公子的事,在下一定不会乱说。”
七变公子抬着头,看着月亮,欲言又止的道:“就是……那个谁……”
苏小河失笑道:“谁?”
“就那谁?”
“哪个谁?”
“咳咳!”
“七公子嗓子要不舒服,那就等嗓子好了再问吧。”
“好你个小苏,你也敢调笑我,本公子就知道你会调笑我。”七变公子气急败坏的道。
苏小河打着哈欠,道:“你要实在不好意思,那就改天再说吧。”
七变公子急了,拉住他的胳膊,大声道:“必须问!”
“你要问谁?”
七变公子四处打了一下,凑到苏小河耳边快速说了几个字。
苏小河听完一呆,一脸古怪的看着他。
七变公子惴惴不安的道:“行不行你给我个话。”
苏小河慢吞吞的道:“给你引荐洛小姐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们不是认识吗?”
七变公子没好气的道:“这能一样吗?”
苏小河踌躇再三,道:“那好吧。”
第138章 撸公
夜深人静。
湖心有船。
小船。
船上有人。
一个摇橹的撸公。
撸公是个精壮的汉子,手上布满青筋。
一个饮酒的公子。
胖公子。
他的身体就像一个圆球,脸也是圆的。
不过,他的脸色很白,连精致的女子也不如。
不过,饮酒之后,他的脸色就有点发红了。
胖公子颇有些放浪形骸。
若是这船上还有其他人。
但没有其他人。
就他们两人。
胖公子打着酒嗝,对撸公道:“能饮一杯否?”
撸公在稳稳的扎根在船板上,摇头道:“公子,你醉了。”
“我醉了吗?”胖公子忽地站起来,脚下一软,差点跌进了湖里。
幸亏撸公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
胖公子却不害怕,挣开撸公的手,道:“没事,你看公子我还没醉,就是有点晕。”
撸公道:“公子,我们应该回去了。”
胖公子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拒绝道:“不,不回去。回哪去?”
撸公道:“回家。”
胖公子翻着眼皮,道:“回什么家!回你家啊?”
撸公道:“当然是回公子家。”
胖公子猛一挥手,叫道:“不回去!我死都不回去!”
撸公劝道:“公子,你出来这么久,玩也玩够了,闹也闹够了,也应该回去了。”
胖公子瞪着眼睛道:“我玩了吗?我闹了吗?”
撸公直视着他,一点惧意也无,直言不讳的道:“公子玩了,我闹了。玩的很久了,闹的不算过分。”
胖公子叫道:“你胡说!公子我知书达理——”
撸公抽了抽眼角。
胖公子一拍脑门,道:“不会!那是什么来着?”
撸公道:“老爷让公子读书,公子贪玩,连‘知书达理’四个字都能这么用,果然不愧是公子。”
胖公子指着他,气道:“你敢取笑你家公子?”
撸公笑吟吟的道:“你是公子,我怎么会取笑你?公子真的是喝多了。”
胖公子又坐下去,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赌气似的道:“我哪里喝多了?你看我还能喝!”
撸公不动声色的道:“酒鬼都能喝,越醉越能喝。”
胖公子气得直哆嗦,道:“你你你!”
撸公淡然道:“我我我!公子你叫我干什么?”
胖公子气的用肉掌拍着桌子,叫道:“好啊!你就是这么保护本公子的?本公子现在起,不需要你这种以下犯上的人护卫。”
撸公掰着一根手指,道:“第一、我没想保护公子,是大公子让我来的,我也是逼不得已而已。”
胖公子怒气上涌,眼睛都红了。
撸公已经掰着第二根手指,道:“第二、我是保护公子的,不是伺候公子的,不是公子的仆人,所以谈不上以下犯上之说。”
胖公子眼神都直了。
撸公又掰着第三根手指,未语先笑。
他的脸明明很柔和,笑意溢满了脸,胖公子却人不多哆嗦了一下。
胖公子的的确确是感觉到了凉意。
这时,撸公露出他的一口整齐的白牙,在月光下闪着点点的光,道:“第三、大公子告诉我,如果公子不听话,我可以自行处置。”
胖公子咽了一口唾沫,神情慌张的道:“你想干嘛?”
撸公用眼光斜着他,道:“公子你说呢?”
胖公子脸色立即苦了。
他对撸公完全无可奈何。
撸公在他家中地位不比胖公子低,而且府中人人尊敬,甚至于大公子对他也是以礼相待,凡是只能以商议的口吻,从不敢颐指气使。
至于,胖公子更加在撸公面前硬气不起来。
他气急败坏的叫道:“十四叔,你别仗着武功高强就欺负我,我可是你侄子,你身为长辈,不能动粗。”
撸公恍然道:“你说的对,我是你十四叔。”
胖公子忙道:“长辈对晚辈理应关爱,可不能一言不合就动粗,怕是令别人耻笑咱们家。”
撸公笑意森森的道:“谁敢笑?”
胖公子讨好的道:“那是当然,十四的武功水盆不知,谁人不晓,天下无敌,谁敢闲命长了,笑话咱们家。”
撸公眼皮一反,冷光扫了过来。
胖公子急忙捂住嘴。
撸公似笑非笑的道:“你这是说十四叔仗着武功欺负人了?十四叔我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以德服人,你这是中伤我啊。”
胖公子急忙解释道:“不不不!十四叔别误会,我是一时口误!口误啊!”
随即,一声惨叫在湖心里传开。
另一艘船上,洛大小姐皱了眉,问道:“什么声音?”
七变公子道:“本公子听着好像是人在叫。”
洛大小姐望见了湖心里的火光,指挥着船上划桨的人,叫道:“快快!就那里,小苏快点划。”
苏小河心里哀叹,只好遵从洛大小姐的命令。
七变公子在一边幸灾乐祸的瞅着他,不过有洛大小姐在场,他也不敢笑出声来。
苏小河狠狠瞪了他一眼。
原本,七变公子有求于洛大小姐,但他毕竟只是和洛大小姐认识,却还算不上朋友,就想要由苏小河出面说和。
谁知苏小河对洛大小姐的称呼,却犯了洛大小姐的忌讳。
洛大小姐早有言在先,不准苏小河以“洛小姐”称之。
那日,苏小河中了毒,被七变公子送回如意楼,一时口快,就犯了一次洛大小姐的忌讳。不过,由于他中毒在身,洛大小姐就没有计较。
但是,这次他又不小心说出了“洛小姐”三个字,洛大小姐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尝尝苦头。
鬼灵精怪的洛大小姐,起初由于马舟和她的婚约,另苏小河也不知应该以哪一种关系对待。
时日久了,苏小河对洛大小姐的满腔的侠义心肠,又喜爱耍闹的性子有了了结,忽然心里有些暖。
从小在小寒山,苏小河除了马舟一个兄弟,就再也别的朋友。师父很少让他下山,大多数时间总是居住在山上。无非缺了吃食,或者衣物,师父才会打点稀珍野兽,先是带他下山换钱,随着苏小河年龄渐长,一切就交给了他自己。
是以,苏小河很羡慕山下的人,他们都会有自己的玩伴,还有要好的兄弟。
但是,他却一直孤身一人。
当然,师父的脾性难以捉摸,加之又是师父的身份,苏小河没有一个朋友,自然觉得孤独。
此番苏州之行,结识了方惊梦和洛大小姐。
对于方惊梦,苏小河心中一直以大哥对待。即使方惊梦曾利用过他,此次对付邬剑之事,另他心中感到别扭,他依然视方惊梦为兄弟。更何况,方惊梦的处境、用意、其中的无奈,他也能够理解。
而洛大小姐颇有些天气任性,苏小河对她如同洛大小姐的师兄们一般,将她视为小师妹。
今日,洛寄予事务繁忙。
隋远作为大弟子,要协助于师父。
而方白则在打理如意楼,洛大小姐闲来无事,又被何九逼迫练功,心中气淤难解,正好拿苏小河撒气。
苏小河为了哄洛大小姐开心,也只好做一回撸公。
第139章 小师父
洛大小姐有些小小的失望。
苏小河将船靠过去,洛大小姐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施展“浮光掠影”跃到了胖子所在的船上。
她实在心切。
自从苏州武林发生变故,侠派初立,城里一切祥和。而且,洛大小姐可是侠派门主的千金,所有人见到她都是毕恭毕敬,谁还敢在她面前胡作非为。
是以,洛大小姐再也没有行侠仗义的机会。
这时,突然听到有人惨叫,洛大小姐便意识到,今夜她终于又可以大显身手了。
她一到船上,就看到胖子和撸公。
胖子很胖。
胖子的眼睛黑了一只。
乌黑。
至于撸公,则抱着手臂在一边。
一切了然。
一目了然。
洛大小姐怒斥道:“谁动的手?”
撸公不说话。
他早就看到苏小河划着船,飞快的靠近。
胖子在发呆。
他没想到眼前这位姑娘想做什么。
毕竟,他真的想不到会有人突然来抱打不平。
洛大小姐看到胖公子在发呆,皱眉道:“这位……公子,他打你了?”
胖公子还有些不明所以,听了洛大小姐的问话,只是怔怔的点点头。
洛大小姐脸色一板,对着撸公怒道:“光天化日之下……”
“姑娘!”胖公子捂着眼睛,不由得插口问道。
洛大小姐目光转向他,问道:“这位公子有什么要说?你放心,本大小姐最不喜欢仗势欺人,你一一道来,我会替你主持公道。”
胖公子神色尴尬的道:“这会儿是晚上。”
七变公子不由得笑出声来。
洛大小姐回头,瞪眼,斥问道:“结巴公子,你笑什么?”
苏小河眼力非常,瞧见洛大小姐耳垂红了,抬脚瞧瞧踢了七变公子一脚。
七变公子后知后觉的道:“今晚夜色真不错,本公子很开心。”
洛大小姐不再理他,又将视线落到撸公身上。
她还没开口,撸公却道:“这位姑娘是要抱打不平?”
洛大小姐拧眉道:“是又如何,今天让本大小姐遇到了,就不能任由你逞凶。”
撸公笑道:“恐怕姑娘误会了,我是我们家公子的仆人,作为仆人,我怎么敢打我们公子呢?”
洛大小姐转向胖公子,问道:“你放心,有本大小姐在,这位公子不用害怕。”
胖公子瞅了瞅撸公淡然的神色,涩声道:“他真是我家仆人。”
洛大小姐更怒了,喝道:“那为什么打你?”
“没打我。”
“你眼睛怎么回事?”
“我自己摔的。”
“明明是打的。”
“真的是摔的。”
洛大小姐立即傻眼。
苏小河悠然的走过来,温文尔雅的道:“两位打扰了,我朋友误会了,还请多多包涵。”
胖公子拱手道:“无妨,无妨,还是多谢这位姑娘。”
洛大小姐疑惑的看着苏小河。
苏小河对她使个眼色,又向胖公子和撸公抱拳道:“在下多有告辞。”
他又拉着洛大小姐回到自个儿船上。
这次却是由七变公子做了一回撸公。
苏小河不方便。
他有事。
洛大小姐在问他:“你怎么就拉着我走了?”
苏小河笑道:“恐怕我们是误会了。”
洛大小姐小声叫道:“不可能,谁能在自己眼睛上打一拳。别以为本大小姐武功不如你,我可看得出来,那个公子右眼拳,是被人用左手打的,出拳不快,力道也不中,不过能让挨打的人倍感疼痛。”
苏小河恭维道:“田田果然厉害。”
这次他可是谨记教训,不敢再失言。
洛大小姐理所当然的道:“那是当然,这点眼里很大小姐还是有的。”
苏小河摇头道:“不过,我们是真的误会了。”
洛大小姐却是不信,道:“那公子都挨打了,竟然还不敢承认。”
苏小河细细解释道:“那公子的仆人是个高手,而且全身没有凶煞之气,对那公子也没有杀气,人虽然是他打的,不过肯定另有原由。而且,那位公子去看他仆人之时,眼神很不一样。”
七变公子也来了兴趣,问道:“如何不一样?本公子怎么没看出来?”
苏小河道:“他的眼神,对他仆人很尊敬。”
“对仆人尊敬?”七变公子忍不住咋舌。
苏小河点点头,确定的道:“没错,这一点绝对会错。”
七变公子也不摇橹了,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觉得那个公子看仆人的神情,像是看他的长辈。”苏小河神色有点自然,“我小时候挨了师父的揍,看师父的时候就这样。”
七变公子公子兴致盎然的追问道:“苏兄是怎么被师父揍的?”
洛大小姐捂着嘴偷笑了一下,白了七变公子一眼,道:“少说废话,既然你想学本大小姐的暗器手法,就必须拜我为师。”
原来,七变公子自从得知洛大小姐的师父便是当年名震武林的“暗器王”,在经历与“毒一无二”一战败退之后,就突然有了学习暗器的心思。
他和“毒一无二”早晚必有一战。
这次,虽然因为“毒一无二”的好胜之心,两人只比试了施毒和解毒,但他日若是要清理门户,七变公子必然有点麻烦。
“毒一无二”的毒术毒一无二,而且比“鬼手神医”所说的更加深不可测。
七变公子若要当真到了和“毒一无二”生死暗杀之际,短兵相接,反而不小心会着了“毒一无二”的道。
是以,唯有暗器手法对付“毒一无二”更为妥当。
七变公子因此生出了学习暗器手法的心思。
不过,他虽然不知道何九当年突然销声匿迹,藏身在苏州洛府,做一名管家。但是,“暗器王”收徒岂是那么轻易的,想要拜入他的名下,恐怕不易。于是,七变公子就想采取曲线救国之策,想要向洛大小姐学习暗器手法。
这时,听了洛大小姐的要求,七变公子苦着脸道:“大小姐,我以‘鬼手十三针’交换怎么样?”
他又强调道:“你放心,我学习暗器,只学一击必杀之技,用来日后对付‘毒一无二’,绝不会外传。”
洛大小姐鄙夷的瞥了他一眼,道:“本大小姐不喜欢你的‘鬼手十三针’,我最怕学东学西。而且,将暗器手法传给你,也是我师父点头的。”
七变公子脸色一喜,道:“大小姐为我引荐一下,拜入令师门下如何?”
洛大小姐凶巴巴的道:“结巴公子,本大小姐的师父只会收一个徒弟,你想拜我师父为师,我看是完全希望了。”
她狡黠的道:“本大小姐的师父暗器可是天下第一,你要想学,就只能拜我为师。如果你不想学,本大小姐一定不为难你。”
苏小河在一旁看着,由着他们两个胡闹。
不过,出乎他的预料,七变公子在听到洛大小姐的话,竟然转口道:“一言为定。”
他兴致冲冲的道:“要不就在这里拜师吧?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师父请收徒儿一拜。”
他当真拜了下去。
这下洛大小姐反而有些坐立不安之感,道:“拜师礼就算了,本大小姐不在乎这些虚名。”
七变公子一脸严肃的道:“拜师之礼,绝不可废。”
洛大小姐摆摆手,道:“那随你吧,不过你要叫我小师父,本大小姐还如此年轻,你这么称呼我,别人还以为我多老呢。”
七变公子欣然领命,道:“徒弟谨遵小师父的命令。”
苏小河哑然失笑。
这两个人就这么嬉闹着确立了师徒名分。
不过,此事既然收到了何九的首肯,他也不会阻止。
何九此举,必然有他的用意。
第140章 神剑山庄
苏小河突然间抓住了洛大小姐的手。
洛大小姐悚然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都忘了挣脱开。
她的耳垂又红了。
方才是在胖公子面前用错了用词,被七变公子揭露的羞愤。
这次,却是苏小河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洛大小姐低眉垂眼,修长的手指间已经捏住了一根针。
七变公子仿佛吃了一个鸡蛋,却还在口中,怎么也咽不下去,有些噎的喘不过气来。
苏小河松开手,手指在唇边竖起,轻生道:“不要作声。”
洛大小姐将绣花针收起,举目望向平静的湖边。
七变公子早已将撸停下来。
湖面如镜。
月光在洒落,视线并不昏暗,反而有些明亮。
湖面有动静。
水声。
声轻。
细微的哗哗的水声。
仔细看向湖面,有道道的波纹在翻动。
那水声正在向湖心聚拢。
湖心只有一舟。
胖公子所在舟。
湖里的人正在向湖心的小舟聚拢。
七变公子正绕有兴致的数着长长的波纹,道:“十三道。十三个人。”
他又皱眉。
湖里的人始终不露出水面,在水中而行,速度竟然奇快。
湖心小舟上,胖公子正在苦着脸,道:“十四叔,你别一言不合就打人啊。”
撸公冷笑道:“十四叔喜欢打你,怎样?”
胖公子一抖脸皮子,很没底气的道:“万一我忍不住还手……”
撸公以一种极其鄙夷的眼神盯着他,道:“要不再试试?”
胖公子讪讪的道:“我只是说说,谁不知道咱们家就我武功差,十四叔武功最高,和你动手我还是只有挨打的份。”
撸公正色道:“以后注意在外人面前小心称呼我,别动不动就叫我十四叔,你记住,我只是府上的仆人。”
胖公子见他神色严肃,也郑重的道:“十四叔,我知道了。”
撸公闷哼着扫了他一眼。
胖公子忙道:“公子我知道了。”
撸公心底微叹,道:“咱们慕容家有大公子、二公子就好,可不能突然出现一个他们的十四叔,我永远都是印宁剑。”
胖公子神色不忍,道:“这样对十……对你很不公平。”
印宁剑缺莞尔一笑,道:“你不懂,你大哥一定明白,我们慕容家虽然在外人看来家世显赫,实则危机重重,多少人想看到慕容家倒下的那一天?”
胖公子喟叹道:“为了一个‘神剑山庄’得牌子,值得吗?”
印宁剑神色厉然,道:“胡言乱语!”
胖公子没有畏缩,反而壮着胆子顶撞道:“我怎么胡言乱语了?十四叔的身份不能公开,偏偏叫什么印宁剑,为了一个虚名,难道十四叔的身份就永远掩盖,这不公平!”
印宁剑眼色虽厉,语气却缓和很多,道:“这不仅仅是什么虚名,这四个字关系到‘神剑山庄’的生死存亡。你不懂江湖是什么,口上仁义,暗中出刀子的大有人在,有多少人会在‘神剑山庄’为难之时推波助澜?”
胖公子强自辩解道:“难道我们就为了‘神剑山庄’这四个字,连慕容家的子孙都不能堂堂正正的认祖归宗吗?”
印宁剑按着他的肩膀,欣慰的道:“不管有没有认祖归宗,你我流的都是慕容家的血,我不后悔,你也不用替我难过。说到底,认祖归宗也不过是一个虚名,我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在家里谁敢给我脸色看?这就已经足够了,我享受了‘神剑山庄’给予的一切,理所应当为了‘神剑山庄’尽我的一份力。”
胖公子有些颓然,道:“或许有些东西我的确不懂,如果我是爷爷,就不能让十四叔受这种委屈。”
印宁剑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
胖公子痛叫一声,脑门立即红了。
他叫道:“怎么又打我?”
印宁剑斥道:“臭小子,你这话不是占我便宜我?我看你不是不懂,你就是蠢。”
胖公子听到“蠢”意,眼睛一亮,道:“对啊,我就是蠢啊,十四叔怎么才看出来啊?”
“别在叫我十四叔了,小心有人听了去。”印宁剑皱眉道,“你也少给我找什么理由,必须跟我回去。”
胖公子哀叹一声,道:“就刚才来了一条船,现在哪里有其他人?非要这么小心翼翼,直呼十四叔的名讳,那岂不是大逆不道。”
他又哼道:“还有,想让我回去,那可不成。”
印宁剑沉吟道:“既然如此,你就叫我师父吧,反正辈分都是一样的,也省的你自己纠结于此。”
胖公子点头笑道:“这就是了,要不然我多不自在。”
印宁剑突然冷哼道:“你也别开心,我既然来了,你就非回去不可。”
胖公子脸色立即变苦,转变极快,道:“能不能再晚些时日?”
印宁剑断然拒绝道:“不成!绝不能再拖延!”
胖公子听了这话,竟然没有继续诉苦,而是神色忧虑的问道:“我大哥怎么样了?”
印宁剑沉声道:“若不是你大哥,我也不会非要你回去。你也知道,你大哥患有心疾之症,但知道你爱玩耍,也不喜欢扛起‘神剑山庄’,故而一直随你心意,也不让你过问‘神剑山庄’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大哥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也要学会替你大哥分忧。”
胖公子幽幽道:“我也不是不知道大哥的身体,经不起操劳,可是我的性子‘神剑山庄’谁不知道?我根本就扛不起这个牌子。要真的让我去处理事物,我真怕‘神剑山庄’会毁在我的手里。”
印宁剑神色凝重,道:“这次必须扛了。”
胖公子脸色一动,问道:“出了什么事?”
印宁剑道:“‘鬼手神医’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多年,终于被请到‘神剑山庄’,由他来医治你大哥的病,或许能够一试。”
胖公子讶然道:“‘鬼手神医’的医术神通,应该一定能够治好我大哥的病。”
印宁剑沉重的道:“当年也是‘鬼手神医’诊断,说你大哥换的是心疾,此乃绝症,无法可医。这次‘鬼手神医’又来‘神剑山庄’,据说有了医治之法。不过,神医也不敢断定能够医治心疾。”
胖公子好奇的问道:“神医有了什么医治之法?”
印宁剑一字一顿的道:“‘换心之术’。”
第141章 血网
胖公子咋舌道:“‘换心之术’?真的可以关心吗?”
印宁剑长叹道:“‘鬼手神医’只是说,若是大哥的心疾严重,或许只有这种方法可以一试。至于结果如何,连神医都没有把握,只能看你大哥的造化了。”
胖公子脸色颓然,道:“难道连神医也没有把握?”
印宁剑道:“所以,这次你必须回去。我们都希望你大哥心疾能够被医治好,可是,也要以防不测。神医既然都不能下定论的事,还是要多个准备。万一你大哥出了什么状况,‘神剑山庄’挨揍有人主事。除了你,就没别人了。”
胖公子心事重重,道:“十四……师父也可以啊。”
印宁剑摇头道:“我或许可以主持一段时间,稳住人心,可是以后‘神剑山庄’还是要你。我的身份不能揭露,否则‘神剑山庄’的牌子就算毁了,我不能让‘神剑山庄’因我而蒙羞。”
胖公子深吸一口气,道:“好,我们明日就回去。”
印宁剑脸色刚一松,又突然皱眉。
他也听到了水声。
胖公子脸色一变。
印宁剑握着手里的木浆,关顾四周,只见湖面上,从四面八方涌起一道道的水波,正在快速靠近。
他对胖公子叮嘱道:“小心,是‘血手十三’!”
话音刚落,湖面炸起四道波浪,分别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蹿出来四个人。
水淋淋的四个人。
这四个人衣着一模一样,而且是特制的水衣,紧紧贴着身体,却不会被水浸透,在水下活动更加迅捷方便。
他们手中有网。
不是普通的渔网。
这是特制的网。
杀人的网。
渔网用来撒鱼。
杀人的网自然是用来杀人。
无论渔网,或者杀人的网,都需要撒开。
渔网要网鱼。
杀人的网先网人。
四个人蹿出水面的一刹那就撒网。
每个人手里一张网。
网开。
大开。
杀人的网被撒到空中。
四张网,结成了一张网。
网就结在了印宁剑和胖公子的头顶。
四人的身体在坠落。
杀人的网也在坠落。
网在罩下。
印宁剑吼道:“千万别下水!”
胖公子听后,浑身一凛。
他也看出了这张杀人的网。
而且,他也听说过杀人的网。
这网水火不侵,刀剑莫破。
网线很细。
细丝如刀。
这网也叫“血网”。
一旦被“血网”罩住,它就会随着挣扎的人一点一滴缩紧。同时,如刀的细丝会将人的皮肉割开,普通柔软的刀子,令被“血网”困住的人痛不欲生。
“血网”在头上。
人在舟里。
舟下是水。
胖公子就想跳进水里,躲避着夺命的“血网”。
但是,却被印宁剑喝止。
胖公子忽然想起了“血手十三”。
那并不是一个人。
是十三个人。
十三个高手。
杀人的杀手。
高手中的杀手。
杀手中的高手。
他们每一个人武功都不弱,若论单打独斗,没有一个人会是印宁剑的对手。
可是,如果是十三个人一起发动攻势,印宁剑也一定不敌。
撒网的是四个人。
水下还有九人。
水下的人就在等他们。
谁下水,迎来的必定是夺命一击。
可是,不下水,被“血网”困住,也是死路一条。
但是,印宁剑依然不让他下水,他就一定不会下水。
被“血网”困住总不会立即死,下水可能立即就一命呜呼。
而且,胖公子心里忽然很内疚。
若不是他任性,非要夜间泛舟,来到这湖心之上,也不会给了“血手十三”这么好的杀人时机。
若是印宁剑一个人,在“血手十三”手中,想要逃脱只是费点功夫。
可是,若有胖公子在,他就不能一走了之。
想要保护胖公子周全,又要在“血手十三”手中安然无恙,并且还要在湖心上破了“血网”,这一切若加在一起,便是难如登天。
所以,胖公子忽然动了。
他猝不及防的冲向了印宁剑。
他要扑在印宁剑的身上,替他挡住“血网”,他就一定有时机逃脱。
印宁剑发出一声长啸。
他看到了冲过来的胖公子。
他手中的木浆紧握。
他五指如铁。
木浆碎裂。
印宁剑左手将一块碎裂的木浆甩出,刚好正中胖公子的的腿部。
于是,胖公子腿上吃痛,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他昂着头,眼睛盯紧了印宁剑。
印宁剑长啸不停,手中的剑破空而出。
木浆藏的一柄剑。
剑长。
且细。
剑刃锋利。
长剑发出一道惊芒。
此剑亦名为:“惊芒”!
这道惊芒化作一条圆弧,在夜空中月光的照射下,发出璀璨的寒光。
印宁剑亦冲天飞起。
“血网”在罩下。
他却往上冲。
若是他一个人,入水就是破解“血网”的最好办法。哪怕“血手十三”再过厉害,水下的九个人他也毫不畏惧。
他也可以飞身离舟,对着撒网的其中一人冲去。
以他的身法,一定能在“血网”罩下之前,飞到其中一人的面前。
只要杀了一个人,或者击伤其中一个人,他就可以破了血网,再回到舟上,慢慢对付水里的人。
可是,他不是一个人。
他必须保护胖公子的安危。
“血手十三”的目的是杀了胖公子,只要胖公子遭了毒手,印宁剑就算安然无恙又如何。
是以,他要破网。
以剑破网。
可“血网”刀剑莫破。
“惊芒”划过“血网”。
“血网”果然没有丝毫破损。
拉网的四个人在下坠。
“血网”也在下坠。
不过,印宁剑的身影却偏了。
他没有直接往上冲。
他在向侧方冲。
他的剑穿过了网洞。
他将长剑一搅,在网洞中把剑扣死。
于是,罩下的“血网”被他带动了。
他以剑扣住网洞,带着网洞往侧方冲。
胖公子吃惊的望着他。
他看到十四叔的眼神。
他读懂了那个眼神。
印宁剑要将“血网”带走,罩不住胖公子。
但是,他却会落入水中。
而且,“血网”或许会将他缠住。
水下还有九个人。
他必死无疑。
至于胖公子,则只有在印宁剑以命换命的方式里,靠着自己逃出生天。
他在湖心。
水下有九人。
他逃的出去吗?
第142章 脚法
“血手十三”没有料到这种情形。
印宁剑会以一命换一命。
以他的命,换胖公子的命。
“血手十三”更低估了印宁剑的武功。
另一侧抓住“血网”的两人,竟然被印宁剑的这股冲力了带了起来。
那两人正是血十和血十一。
而另外持网的则是血九和血十二。
“血手十三”皆以血字为姓氏,以排行为名。
这“血网”一向有血九、血十、血十一、血十二四个合作。
血十和血十一立即控制身体下沉。
只要他们两人沉下去,胖公子依然会在“血网”的笼罩下。
胖公子不会坐以待毙。
他握住酒杯。
杯裂。
裂为两半。
两半酒杯飞出。
飞向了血十和血十一的眼睛下方,而不是对着他们的眼睛。
以胖公子的武功,他也知道这一击未必能够奏效。
是以,他在逼迫血十和血十一。
血十和血十一完全可以躲避这一击。
但是,如果他们的身体继续下沉,待那飞向两人的半个酒杯抵达时,刚好就对准他们的眼睛。
血十的左眼。
血十一的右眼。
或许,他们有余力躲避。
不过,印宁剑的冲势更猛了,使血十和血十一分散了不少精力。
那么,这两半酒杯有可能就会伤到他们。
以血十的左眼,血十一的右眼,换胖公子一条命,他们两人不会做。
不值得。
不必要。
“血十三”已到,要取胖公子性命只在只手间。
那么,血十和血十一又怎么会慢冒着失去一只眼睛的风险,非要以“血网”杀之。
他们有的是别的手段。
于是,血十腾出一只手截住了半个酒杯。
血十一却忽然拔身而起,半个酒杯从他脚下飞过。
这时,血十因为以一只手持网,被印宁剑的冲力挣脱出了手。
血十一先行拔身,随后又落下。
他却主动撒手。
他虽撒了手,这“血网”的一角却在他手中的暗劲操控而下沉,刚好罩住了印宁剑的身影。
印宁剑被他带起的“血剑”罩来,而血九和血十二则抓住“血网”,身体潜入水底。
印宁剑没得选。
他还有一线生机。
入水。
他脚下是唯一“血网”的空隙。
水中有人,在严阵以待。
他咬牙长啸,身体极速下坠。
湖面炸起一股巨浪。
印宁剑已入水。
水中有血。
血在弥散。
月光之下的湖面,并不能看的分明,但胖公子却闻到了那股血腥气。
他目眦欲裂,脸色狰狞。
“十四叔”三个字被他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心口剧痛,头脑反而更加清醒。
血十已经冲来。
他取下后腰别着的长刀,人在空中,便已抽刀劈来。
胖公子怒吼一声,掀起舟上饮酒的小桌砸了过去。
他人也过去。
飞扑过去。
刀光一闪。
桌碎。
从中碎成两半。
胖公子也已经到了。
他圆润的身躯竟然如此灵山敏捷,右脚抬起,突地踢了过去。
这一脚看似轻巧,竟然发出烈烈劲风。
血十脸色一变,回刀护在胸前,那一脚已经踢到。
他胸口一震,脸色血气上涌,被这一脚踢入了水里。
人一入水,他在水中将胸腔内的血吐了出来。
——大意了!
而这时,胖公子一脚踢在血十胸口时,就已借力回到舟上,盯着血十一怒目而视。
血十一心底一惊,也顾不得落水的血十。
他们一直对胖公子身边的印宁剑费劲了心思,“血网”正是为了对付他。
“血十三”杀人,力求一个快字。
先除掉威胁最大的人,再除去威胁较小的人。
“血网”正是要逼迫印宁剑为了保护胖公子,而选择以命换命。
即使他选择保住自己安危,抛下胖公子,血十他们就先取胖公子的命。
至于印宁剑,最终也必死无疑。
“血手十三”还未失手。
尤其他们极其擅长水性,这杀局又在水中。
“血手十三”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不过,终究有些小小的失误。
印宁剑的超出他们的预料。
胖公子更是出乎他们的预料。
他的脚。
沉重的脚。
脚法。
爆裂的脚法。
还有和胖公子身形完全不相符的灵活。
他竟然深藏不露。
水下的九人还没出来。
血十一不会等。
他蹿出水面,双脚踩在水面上,大吼一声,脚下“砰”的一声巨响,水花爆起。
血十一向着小舟飞来。
他却谨慎了许多,抽刀在手,小心戒备,身体落在舟上,并没有凌空扑向胖公子。
血十所中的那一脚令他有了教训,若是像血十那般,人在空中,无处借力,凭借胖公子灵巧的身法,他没有自信能够安然无恙。
他到舟上,并没有着急动手。
他看了一眼胖公子的脚。
胖公子站在舟上,当血十一孟然落在舟上,小舟下沉,又被湖水反力冲起,小舟在水中剧烈摇晃时,他双脚如同长在了舟上,纹丝不动。
他不动。
刀动。
不是血十一的刀。
水下有刀。
刀穿透了小舟。
胖公子反应极快,拔身跳起。
因为不止一把刀。
而是三把刀。
他一跳,有人随即而动。
血十一动了。
——刀也动。
刀里有血光。
刀身不是明亮的,而是血红的。
刀光破空,是血光。
血光要见血。
——胖公子的血。
他人在空中,已经无处借力。
血光已经沾到了他的肩膀。
血光再进,他的右臂就会被卸掉。
右臂没掉。
刀却险些掉了。
胖公子的脚已经踢在了血十一的握刀的手腕上。
若不是血十一早有防备,及时撤刀,至少他的右腕保不住了。
胖公子的脚法实在诡异。
他的脚似无形,又无踪。
既轻。
——起脚轻。
又重。
——落脚重。
极轻和极重之间,胖公子拿捏的恰到好处。
不过,血十一从他的脚法中,竟然看到了拳法的影子。
这使他想起一个人:无双道人。
无双道人原本擅长使剑,以“无双剑法”声名远扬。而且,他本人不喜名利,很少在江湖上走动。
不过,后来有无名人士和无双道人比武,断了他的双臂。
失去双臂,就彻底成了废人。
无名人不杀他,而是让他做一个废人,苟活于世。
但无双道人却将剑法转为脚法。
“无双剑法”还是剑法,却是以脚法展现,令无双道人武功更胜从前。
胖公子就是无双道人的弟子。
不过,他习剑法而无功,转而学无双道人以脚练剑。
无双道人身体残缺,苦练数载,得以练成以脚法使剑法。
而胖公子却没有这个天赋,只练成了脚法。
不过,他的脚法中依然藏有剑法的影子。
脚法中有剑法,除了无双道人,也就只有无双道人的弟子。
是以,血十一立即就想到了无双道人。
而胖公子因为练功不成,不敢污了无双道人的名号,将脚法命为“回风脚”。
这就是剑法里的脚法。
亦为脚法里的剑法。
唯一可惜的是,胖公子没有练成以脚法施展“无双剑法”。否则,血十一无论如何也只是刀险些脱手这么简单。
不过,胖公子此时面对不只是血十一。
是“血手十三”!
第143章 破浪舟
小舟即将分离。
水下的人要破坏这小舟。
一旦小舟被破坏,胖公子落入水中,连“血手十三”的一合之击也敌不过。
刀在破舟。
胖公子却在攻击血十一。
他眼中杀气腾腾。
在这湖心里,他很难逃脱点,不如先杀了一人。
他的脚到了血十一的面前。
血十一挥刀。
刀不如脚快。
血十一只好后退,同时劈刀。
脚进的比人快。
灵活的脚。
极轻极重的脚法。
脚尖扫过血十一的腰肋。
阵阵劲风,令血十一腰间一凉。
胖公子的脚并没有碰到他,但脚上的劲风已经伤了他。
血十一神色狠辣,怒吼劈刀。
刀不劈人。
劈舟。
刀入。
舟裂。
血十一脚下所踩之处已裂,而他本人则入了水中。
舟体破裂,湖水涌入。
水下的人反而不着急了,他们在等着舟沉,胖公子入水,在水中杀了他。
这是一场死亡的煎熬。
死未必可怕。
等死才是极为可怕的事。
胖公子的脚法在厉害,对付的不过是血十一一个人,若是对付“血手十三”所有人,他必死无疑。
何况,他水性一般,而“血手十三”水性极好。
入了水,他会死的更快。
“血手十三”要让他在死前备受煎熬。
这是为血十报一脚之仇。
这时,湖水上传来破浪之声。
破浪的小舟极速飞来。
舟上有三人。
一人执撸。
一人控舟。
一人在拍手。
执撸的苏小河。
他功力极高,使小舟如乘风破浪,在湖面飞驰。
七变公子在控制小舟方向,始终对着湖心的那艘已经半沉入湖面的小舟。
洛大小姐在呼叫,同时又跃跃欲试。
苏小河喝道:“手里有人!”
水里有十三人。
有人在围着胖公子所在的小舟。
有人转向了苏小河他们这艘突如其来的小舟。
洛大小姐心领神会,白嫩修长双手银光闪闪。
她双手一抖,点点的银光就射入了水中。
银光是又细又小的绣花针,在“暗器王”传授的暗器手法之下,即使入水,依然劲力不减。
哪怕“血手十三”水性,在水下宛如蛟龙,终究不如在陆地行动迅捷。
有人中针。
正是血十。
他中了胖公子一记重脚,受了内伤,行动迟缓了许多,对着难以捉摸的银针没有防备,根本来不及躲避。
还有血五、血六,也都中了针。
血十伤在胸前。
血五伤在小腹。
血六伤在右肩。
他们三人骇然。
幸好绣花针无毒,但他们三人却心思缜密,小心甚微,唯恐针上有毒。
总之,“血手十三”不得不露出了水面。
洛大小姐不经意间反而占据本应属于“血手十三”的天时、地利、人和。
若是以武力相比,洛大小姐的暗器并不足以对付“血手十三”,偏偏此时在水中,“血手十三”的身法再快,也没有洛大小姐的绣花针快,吃了暗亏。
血五、血六、血七阻截飞驰的小舟。
其他人不会全部潜出水面,有他们三人足以。
苏小河将小舟的速度提到极致,宛如离弦飞箭,势不可挡。
血五、血六、血七若是强制阻截,被小舟撞上,必然受伤。
他们唯有跳出水面。
人在空中。
三人同时挥刀。
一刀直取船中心的洛大小姐。
——这是血五。
一刀直取船头七变公子。
——这是血六。
一刀直取船尾苏小河。
——这是血七。
洛大小姐依然使针。
飞快的绣花针。
血六早有防备,回到自护,却失去了在舟上飞驰的洛大小姐。
七变公子铁扇倏地展开,竟然有种奇异的声响。
铁扇飞了。
在空中飞旋。
直接撞上了血六。
血六身影受到铁扇功力,并没有受伤,却不得不再次沉入水里。
等他即将再次跃出水面,以小舟的速度,早就追不上七变公子的身影。
那铁扇飞出去以后,竟然又飞了回来,仿佛充满灵性。
而苏小河则与此同时左手摇橹,使小舟丝毫则不减速,甚至更加快速的飞驰。
他以右手出剑。
还没有出鞘的剑。
剑在鞘中。
剑气已破鞘。
血七匆忙挡了一剑,也被击落入水中。
七变公子突然大笑道:“本公子可是‘毒一无二’的师弟,你们中的针可是淬了毒的,小心一命呜呼啊!”
他这一叫,中针的血五、血六、血十心中骇然。
其他人也畏惧洛大小姐的绣花针不敢毫无顾忌的拦截。
“血手十三”的名号虽响,但相比“毒一无二”杀人于无形的毒术,反而没有那么可怕。甚至“血手十三”也对“毒一无二”的毒术谈之色变。
他们当然也没有听说过“毒一无二”有一个师弟,甚至他这个师弟姓甚名谁,但联想到“毒一无二”的毒术,行动上都慢了三分。
这已经给了飞驰的小舟足够的时机。
小舟即将冲到胖公子这里。
洛大小姐娇斥道:“让你们尝尝本大小姐的暗器!”
她手里的绣花针更是飞如雨下。
七变公子控着小舟方向,不忘在一边助威,大叫道:“也尝尝本公子的‘别来无恙’!”
潜在胖公子破舟四周的几人,听到“别来无恙”四个字,心中更是一惊。
“毒一无二”的“别来无恙”有多毒,他们自然也是知晓的。
于是,他们便不由得向远处散开,以躲避洛大小姐神出鬼没的暗器。
“血手十三”人人心里都藏着暗火。
原本依据天时、地利、人和,刺杀胖公子和印宁剑的信手捏来,却不想来了三个前来救援的人。
他们早就发现洛大小姐他们之前靠近胖公子湖心的小舟,待他们离开之后,居的远了,才开始下水,向湖心潜入。
不过,苏小河的武功却出乎他们的预料。
棋失一招,满盘皆输。
更有洛大小姐的暗器,七变公子的虚张声势,令“血手十三”彻彻底底的失去了优势。
这时,飞驰的小舟已经就要冲到胖公子所在之处,七变公子大叫道:“跳!”
他话音未落,破舟之下有刀光闪过。
血三心中义愤填膺,想到“血手十三”从不失手的名号破灭之日或许就在今晚,冒着风险潜到破舟下面,要取了胖公子的性命。
哪怕废了胖公子的一只脚,血三也甘愿冒险,绝不能令他安然离开。
一旦胖公子上了苏小河他们的小舟,任凭“血手十三”再好的水性,也追不上飞驰的小舟。
他到了破舟之下,洛大小姐的暗器反而伤不到。
是以,他这一击蓄力出招,刀上的血光炸裂的摇异。
刀尖甚至穿透了胖公子的鞋底,胖公子的脚心都感觉到了刀身上的凉意。
——幸亏。
——万幸。
胖公子在看到有人架舟飞来相救,也不及细想怎么是方才离开的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在七变公子声音发出之时,血三的刀即将发出之际,他就已经跳起。
这时,脚下追来的刀光,堪堪穿透他的鞋底,而没有废了他的脚。
“接着!”七变公子又大叫一声,铁扇没有展开便以飞出。
胖公子下意识的听到他的口令,伸手抓住了铁扇。
他感觉到铁扇上传来一股大力。
他看到了细细的银光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光。
那是一根极细的线,一端连接铁扇,另一端则在七变公子手中。
这细线极其坚固,在七变公子竭尽全力的拉扯下,还有胖公子这样的体重,完全承受的住这股力量。
胖公子在坠落。
不过,却有点偏了,就要落到船弦边上。
而七变公子虽然使出了全力,但胖公子的体重依然超出他的预料,把他的身体带的一偏,差点掉进湖里。
苏小河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他的衣襟,另一只手也顾不得摇橹,将胖公子的身体抓住,拉进了舟里。
胖公子正想道谢,苏小河喝道:“快回岸上!”
第144章 阵
苏小河心知胖公子身份绝不寻常。
否则,又有什么人,会请“血手十三”来杀他。
而这时,当苏小河他们刚将胖公子救到飞驰的小舟上,“血手十三”竟然还没有急追。
以“血手十三”的手段,想要截杀他们,并非没有办法。
但是,“血手十三”竟然没有追来。
他们在退却。
他们从水中朝岸边游去,速度并不比苏小河操控的小舟慢上多少。
而且,苏小河嗅到了杀气。
至从初入江湖以来,经历了与“焚心圣手”、山岁老人、“刀王”交过手之后,他对危机的敏锐感越来越强。
空中的杀气弥漫已久。
尤其,当苏小河救了胖公子以后,杀气骤然一淡。
苏小河并没有因此而大意,反而更加谨慎。
暗处这个人,在蓄力。
他在等待时机。
而苏小河他们则在舟上,若是这人突下杀手,他们则没有太多防备的手段,更何况还有洛大小姐在,万一伤到了她,苏小河如何向洛寄予交代。
此时此刻,对于苏小河他们最有威胁的便是箭。
箭雨。
苏小河恰恰知道“血手十三”的袖里箭。
他们明明有袖里箭,却没有以袖里箭拦截苏小河他们三人。
或许,他们已经知道了洛大小姐的身份,并不想伤到她。否则,整个苏州武林必定不会放任“血手十三”离开。
七变公子突然叫道:“他们要拦截我们!”
苏小河抬头看去,只见已经上岸的“血手十三”正快速笨向小舟对着的岸边,想在岸上截杀。
他问胖公子:“公子轻功如何?”
胖公子一愣,道:“还好还好!”
七变公子则道:“你不用担心我,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本公子的‘七变公子’之名。”
小舟离岸已近。
苏小河叮嘱道:“你们上岸,立即去找其他门派的人来。这里还有个高手,我们不能在这里和他们纠缠,若是一起上岸,怕很难摆脱他们。”
洛大小姐蹙眉道:“本大小姐要好好教训他们。”
苏小河不送拒绝的道:“听我的!”
洛大小姐秀眉一挑,正要反驳,却见苏小河眼神沉静如水的看着她,令她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七变公子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他知道苏小河的剑法如何,能够令苏小河慎重对待的人,一定不可小觑。并且,他也担心会在乱斗中伤到了洛大小姐。
苏小河目测一眼到岸边的距离,喝道:“你们两个走,这位兄台勿动!”
七变公子闻言叫道:“小师父走!”
洛大小姐也不再犹豫,立即施展“浮光掠影”,在湖面上如风飘过。
七变公子将铁扇插在后颈上,跃到空中。不过,他跃的距离却是不远,眼见身体就要下坠,只见他身影留下一道残影,再次跃出一段距离。
如此反复七次,刚好落到岸边,比之洛大小姐的“浮光掠影”,也丝毫不让。
七变公子双脚沾地,回头忘了苏小河他们一眼,就催促洛大小姐赶紧离开。
这时的“血手十三”尚未包抄过来,七变公子和洛大小姐的轻功身法,足以突破重围。
至于苏小河,则在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从舟上离开之后,对胖公子道:“兄台小心!”
胖公子惊异的看到小舟在苏小河的控制下骤然转弯,向着另外一个方向飞驰而去,破浪而行。
“血手十三”看到他们竟然和洛大小姐他们分散开来,立即也分散,只有四人去阻拦洛大小姐他们,其余“血手十三”则在向苏小河小舟的驰向聚拢。
苏小河这时对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的安全已经放了心。
“血手十三”派人去追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公子,不过是做个样子,真正的目标仍然是胖公子。
苏小河立即选择上岸对敌。
“血手十三”即将围过来。一旦他们靠近,必将使用袖尖,舟上的苏小河和胖公子将陷入危境。
苏小河看了胖公子一眼。
胖公子心领神会,拔身而起,借助小舟的冲力,跃向岸边。
苏小河紧随其后。
两人方落到岸边,小舟已经撞在岸上,支离破碎。
“血手十三”已至。
有九人。
血六、血七、血十、血十二前去追击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两人。
余下九人结阵。
——刀阵。
苏小河和胖公子就在阵中。
苏小河的手已搭上了剑柄。
胖公子背靠着苏小河,道:“多谢兄台相救,在下慕容白,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苏小河淡然一笑,道:“在下‘小寒山’苏小河。”
他话音一落,阵法已动。
刀动。
——九把刀。
——九把血刀。
——九道血光。
九把刀刀法一致,使出来仿佛一个人,无论速度、角度、刀势,一般无二。
九人如同一人。
苏小河拔剑。
他的眉在扬。
衣在飘。
剑光在闪耀。
剑有三招:
白露。
寒霜。
霜降。
——白露分三候:
一候鸿雁来;二候元鸟归;三候群鸟养羞。
——寒霜分三候:
一候鸿雁来宾;二候雀人大水为蛤;三候菊有黄华。
——霜降分三候:
一候豺乃祭兽;二候草木黄落;三候蜇虫咸俯。
分为:
“鸿雁来”。
“元鸟归”。
“群鸟养羞”。
“鸿雁来宾”。
“大水”。
“黄华”。
“豺乃祭兽”。
“草木黄落”。
“蜇虫咸俯”。
共九剑。
三剑化九剑。
一剑对一人。
九剑又归一招。
这一招九剑带有三分潇洒,两分超然,一分不羁。
有九响。
九声“叮”响。
苏小河的剑太快,一招九剑又一气呵成,每一剑破一刀,发出一响。
这九响若在寻常人耳中,只能听到九响聚一的一响。
“血手十三”收刀。
他们心中明白,遇到了剑法高手。
慕容白则早就凝神以待,却不料的剑法太快,以至于他的脚法都没有来得及施展。
他并没有因此而放心。
“血手十三”的刀阵只有九人,少了四人。
另外四人回来了。
血六、血七、血十、血十二不再追击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而是回身对付苏小河和慕容白。
四人加入刀阵。
刀阵即变。
慕容白只觉得身处刀阵之中,心头寒意森森。
苏小河的剑再快还能一剑化十三剑,破解“血手十三”所有人的刀吗?
第145章 夺命小箭
阵法有阵心。
苏小河和慕容白正处于阵心。
阵法亦有阵眼。
阵眼就是主持刀阵的人。
“血手十三”共有十三人。
十三把刀。
刀刀一致。
阵法依旧不露破绽。
这需要阵眼主持,才能使十三人配合一致,共同对付阵中的人。
苏小河没有听到口令。
口令极容易暴露阵眼,引得阵中人的全力击杀。
是以,“血手十三”自有一套暗语。
无声无息,却唯有“血手十三”各自晓得。
苏小河寻不到阵眼。
“血手十三”衣着一致,兵器一致,并且都蒙面示人,面具只看两笼,用以视物。
尤其夜晚漆黑,月光虽亮,始终不如白天那般,根本看不见“血手十三”的任何暗语手势。
至于眼神,苏小河一直在注视“血手十三”是否眨眼,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但是,“血手十三”即将动手。
阵眼已发出指令。
指令出。
阵法动。
刀动。
十三把刀。
十三把血刀。
十三道血光。
唯一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的血光更加凛然。
慕容白目光也凛然。
他的目光似乎被什么吸引。
苏小河不由得看着他的目光。
剑动。
不再是一招九剑,也没有一剑化九剑,更何况一剑化十三剑。
只有一剑。
——“惊蛰”!
剑惊。
人不惊。
苏小河不惊。
慕容白也不惊。
天惊。
天空有惊雷。
雷鸣。
雷声滚滚。
惊雷阵阵。
剑如惊雷。
于是,人又惊。
只有一人惊。
——血十。
这“惊蛰”一剑,偏偏就寻着他去的。
苏小河要破阵,又找不到阵眼,唯有找阵法中最薄弱处。
“血手十三”刀阵一出,无论什么高手,任何反击也不过是濒死一击,想要在十三把配合紧密一致的刀阵中安然无恙,除非不世高手。
否则,鲜有高手能够在“血手十三”的刀阵全身而退。
可是,今夜不同。
慕容白一脚踢伤了一个人:血十。
血十受了内伤。
即使他咬牙支撑,加入刀阵,慕容白却认出了他。
血十和另外十三人一样的装束,但偏偏慕容白有种直觉,扫到血十的目光,就认定了他。
慕容白知道自己那一脚一定伤了那个人。
他看到那个人的目光有些不同。
其他十二人目光冰冷,而唯有一人目光含着愤意。
血十被慕容白一脚踢伤,心中愤恨。
这愤恨就不由得从目光里流露出来。
所以,慕容白就认出了他。
苏小河当时听到慕容白嘴唇微动,声音极轻,唯有她一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他!”
就这一个字:他!
苏小河就随着慕容白的目光看到了那个“他”。
——血十。
当即,苏小河毫不犹豫的出剑。
在“血手十三”即将出刀的之际出剑。
他出了剑。
“血手十三”也同时出了刀。
剑光在血光中。
血光中便有了随之而来的惊雷。
血十便惊了。
苏小河深知身陷刀阵,尤其“血手十三”的刀阵,只求速战速决,绝不能拖延。即使他能够一剑化十三剑,但却极耗心神,又能够在刀阵中支撑多久。
以一敌十三。
而且是十三化作一人的人。
这样的刀阵。
这样的人。
刀阵不可怕。
人最可怕。
苏小河别无选择,更无从选择。
所以,他就出了这“惊蛰”一剑。
只杀敌。
不自保。
慕容白在他身后掠阵。
即使他脚法如何厉害,终究不能像“无双道人”一样,以脚法使出“无双剑法”,他也不能一定破得了十三把刀。
不过,慕容白胖。
很胖。
够胖。
他以脚法破刀,又以身躯挡刀。
苏小河背后的刀,都被他以身躯挡了下来。
但是他脚法依然在施展。
不要脚的脚法。
为了破围击而来的刀,他以舍脚保命的脚法破刀。
脚很轻。
脚法很疾。
他出了七脚。
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
因为他要分神。
他既然破刀,又要为苏小河挡刀。
人生际遇莫过于此。
苏小河要救他,却陷入重围。
他们本不相识,此次之间更不了解。
但两人在阵中,在刀阵中求生,意欲破阵、破敌,因而相互信任。
苏小河相信慕容白口中的“他”。
剑便取“他”。
并且,苏小河很放心的将背后交给了慕容白。
慕容白为了苏小河一剑破敌,不惜以身躯挡刀。
两人配合紧密无间,甚至比“血手十三”之间的默契更甚。
毕竟,虽不相识,皆为求生。
阵法最为紧要之一,也是唯一,便是默契一致,生死莫计,刀山、火海,一往无前。
是以,“血手十三”的刀阵,即便武功极高的人也很难破解。
可是,血十退却了。
他当然要退。
他是来杀人,不是来送死。
为了杀一个慕容白这样的人,他当然不愿就这么死。
若是天下第一那样的高手,他才虽死无憾。
十三个人,有一个人不再一心,十三把刀也就不再一致。
这就是破绽。
原本,血十若不退却,他就不是破绽。
他退了。
他就是破绽。
刀阵有了破绽。
——血十呢?
他竟然躲过了“惊蛰”一剑。
苏小河剑势不停,身法更不停,从血十所在的缺口一路直冲。
同时,他回手抓住了慕容白。
慕容白不再白。
而是红。
血红。
血红的不是血刀,的确是他本人。
他的脚法破了七把刀,却还有三把刀向他身上招呼过来。
刀刃入体,血光乍现!
他还死不了,但也绝不好受。
幸亏,苏小河在往外冲时,并没有忘记他,拉了他一下,他才躲过掠向心口的那一刀。
本来,他一定会丧命。
但是,血十退了,刀阵破绽已出,苏小河的剑还在追击后退的血十,其他不得不救援。
于是,刀阵便乱了。
乱成了一麻。
所以,也就没人顾及慕容白,他才能在苏小河的拉扯之下躲过那掠向心口的一刀。
可是,慕容白却脸色煞白,目光惊恐。
既惊又空。
他面前无刀追来。
有声响。
破空尖啸。
啸声凄绝。
如凄厉绝唱。
发出尖啸的不是人,也不是任何一个“血手十三”的血刀,更不是他们的袖里箭。
是箭。
远处而来的箭。
短小的箭。
在血光下黝黑发亮。
这是一支铁箭。
铁箭直奔慕容白的脑颅。
有手。
——苏小河的手。
他拉扯慕容白手,抓住了那支铁箭。
早在湖中舟上,他对洛大小姐他们说的高手,就是这个发箭的人。
就在这铁箭来袭时,苏小河就突然感觉到杀气一重。
他心中大吃一惊。
即便他早就再留意暗中的那个高手,也发觉了那个高手的杀气突然增强,所判断不出此人的所在。
幸好,他听到了破空的尖啸从何而来,及时抓住了铁箭。
慕容白瞪大了眼睛,惊骇的看着苏小河手中的铁箭,心口寒意森森,后背也止不住发凉。
这一箭实在惊险。
与此同时,就在苏小河刚抓住了,慕容白一脸骇然的盯着铁箭时,又有一道光。
那是在月光之下,才反射出来的光芒。
光芒比铁箭更短,却是从箭头处发出。
这是“箭中箭”!
——“夺命小箭”!
第146章 白衣青衫
箭头擦着慕容白的头皮飞过。
苏小河抓住铁箭的同时,一脚踢在了他的腿弯。
于是,慕容白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否则,这“箭中箭”就会贯穿他的头颅。
慕容白惊出了一身冷汗。
苏小河带着他继续往外冲。
“血手十三”刀阵已破,忽然抬手。
十三人一起抬手。
——袖箭!
一个人三支袖箭,十三人就形成了箭雨。
虽然没有“箭中箭”那么突然,却也势不可挡。
三十九支袖箭,即便以慕容白胖胖的身躯,也足以将他射成刺猬。
——苏小河的剑,又能否挡下多少袖箭?
慕容白原本随着苏小河一直往外冲,当他看到“血手十三”齐发袖箭的那一刻,骤然转身。
他只做了一件事。
——脱衣。
慕容白脱掉了衣袍。
他一只捏住衣角,衣袍掀起一阵风,突然旋转起来,化作了一道墙。
——衣墙。
衣墙坚不可摧。
箭雨扑面而来,却穿不透他的衣墙。
袖箭顶顶作响,坠落在地。
三十九支袖箭,连一支也没有穿过这道衣墙。
空中又起尖啸。
又是“箭中箭”!
苏小河转身回头。
挥剑。
剑未至,“箭中箭”已经穿透了衣墙。
箭中又飞出一箭。
慕容白神色从容。
他早有预料,伸手一拉,旋转的衣袍倏地凝聚,将“箭中箭”包裹住。
衣袍是简单的衣袍,在他手里却不简单。
不仅仅挡不住箭雨,还困住了“箭中箭”。
他这一招叫“白衣青衫”,是保命的手段的。身为“神剑山庄”的二公子,平日里他看似对“神剑山庄”诸事都不上心,却并非意味着他不懂自身的凶险。
有人要动“神剑山庄”,就可能会动他。
他的武功的确不如印宁剑,平常自保还不成问题。
方才在湖心之上,却不是他这一身平时都不显露的功夫,恐怕早就疯了水下鬼。
其实,他很听印宁剑的话。
印宁剑早就叮嘱他:“不要显露你的武功。”
慕容白明白印宁剑的深意。
他越不显露武功,别人就越容易低估他。一旦有人想要对他下手,他骤然施展武功,必定出乎他人预料,只要他全力施为,怕是没人能够伤到他。
只不过,今晚来的仅仅是“血手十三”但也罢了,竟然还有“箭中箭”。
慕容白的心里一直想,究竟是什么要对“神剑山庄”动手。
暗中窥视“神剑山庄”的人不在少数,但能够请动“血手十三”的恐怕就不多,而且又有“箭中箭”,那就更加寥寥无几。
“箭中箭”的身份无人得知,在江湖上声名却很大。
他却只杀了三个人。
三个江湖高手,却并非极高的高手。
不过,这三个人都是死在了众人的眼前,却没有人发现“箭中箭”的影子。
“箭中箭”既突然又快,而且箭中藏箭,被袭击之人在骤然之下,即便截下了铁箭,却很容易大意轻心,被铁箭内藏有的小箭所射杀。
这样的箭制作精巧,但江湖里却从未听说谁有这般能力,能够制作出这样的箭。
哪怕铸剑世家,手艺精巧,却也没人听说他们造出这样精巧诡异的“箭中箭”。
“箭中箭”是谁,箭又何人所造,一直都无人得知。
这样的箭,却被慕容白的“白衣青衫”困住了。
他这是第一次施展保命的手段,为的就是以防这样的击杀。
他心里松了口气,却又突然变了脸色。
他还没来得及撒手,衣袍中困住的“箭中箭”竟然又飞出更小的小箭,“噗”地穿透了他的胸膛,带出了一道血箭。
怪不得他大意,此前江湖上出现了三次“箭中箭”,射杀了三个人江湖高手,但箭中只藏了一箭。
如此精巧的箭,藏有一箭已是不易,谁知竟然箭中藏小箭,小箭之中又藏小小箭。
慕容白终究还是被“箭中箭”射中。
他虽然中箭,“血手十三”还是又杀了过来。
他们要确定慕容白究竟是生是死。
苏小河扶着慕容白,仗剑而立。
他但不担心这暗中的发箭的人。
暗中那股杀气消失了。
此人极其自信,一箭得手,当即离开。
想必这人也能明白,他的“箭中箭”若是对付苏小河这样的高手,除非出其不意。可是他已经发了两箭,一支箭中藏小箭,另一支则小箭中又藏小小箭。
“箭中箭”失去了它的突然性,又射中了慕容白,完全没有逗留的必要,有“血手十三”确认慕容白的生死即可。
“血手十三”不敢大意。
他们不慌不忙,有条不絮的结阵。
——一字刀阵。
他们稳住前进,一点一滴的向苏小河杀来。
他们不为杀人,只是要杀到慕容白身前,确认他的生死。
即便发箭之人极其自信,离开之时给他们发了暗号。
那是一个很轻微的暗号:一直蟋蟀的叫声。
很轻。
也很清晰。
“血手十三”只需要确认慕容白的生死,当即也会来。他们是来杀慕容白,当然不会非要和苏小河结成死敌,或者执意杀了苏小河。
他们进。
苏小河不能退。
慕容白胸膛中箭,伤到了肺腑,不能移动,只要不是当即死亡,还有一线生机。
他若是拖着慕容白后退,恐怕反而对慕容白更加不利。
他自然也不会一走了之。
无论慕容白如今是生是死。
“血手十三”的刀阵已经杀到,即将出刀。
远处有响。
脚步响。
脚步很急。
又疾。
而且,疾中稳健。
“血手十三”立即回身收到,转身即走。
苏小河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让慕容白小心平躺在地上。
慕容才突然动了。
他咳出了一口血。
苏小河把住他的手腕,发觉他心脉虽弱,却不紊乱。
——还有救。
慕容白动着眼皮,低声道:“我……没……没死?”
“别动!”苏小河看他想要挣扎,急忙按住了他。
这时,洛寄予领着几个人刚刚刚开。
来的人有乔八爷、何九、巴符,还有逃离又返回的洛大小姐和七变公子。
苏小河抬头道:“他中箭了。”
“我来!”七变公子走过来,察看慕容白的伤势。
慕容白声音沙哑的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七变公子嘿笑道:“幸亏有我,算你命大,若是换了别人,你这一箭伤了肺腑,必死无疑。”
而乔八爷他们则去追击离开的“血手十三”。
第147章 那人
“血手十三”他们有备而来,乔八爷他们并没有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幸亏。
幸好。
慕容白被七变公子救治,保住了性命。
不过,他脸色并不好看。
他喉头滚动,涩声道:“我家的……仆人,能不能……”
苏小河看到印宁剑落入水中,但根本来不及相救,听到慕容白这么说,当即道:“洛伯父已经派人去了。”
慕容白感激的点点头,眼中闪过悲痛之色。
印宁剑落入水中,至此再也没有露出水面,结局已定,有人去湖中打捞,所得到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
苏小河道:“公子先好好休息,我们先告辞。”
这时,慕容白躺在床上,苏小河、洛大小姐、七变公子三人都在屋里。
至于其他人,都在继续搜寻“血手十三”的踪迹。
赐教侠派初立,又有“三更门”曾字派之前留下的危局,苏州武林已经不能遇到任何风吹草动,有“血手十三”和身份隐秘的“箭中箭”出现,他们自然不敢大意。
慕容白却道:“兄台且慢。”
苏小河笑道:“公子先养好伤势,其他的咱们改日再说,在洛府之内慕容兄尽管放心。”
慕容白执意道:“多谢三位恩公相救,我要不将这些话说清楚,也没法安心养伤。”
苏小河点头道:“也好。”
慕容白在床上半坐着,道:“我是‘神剑山庄’的二公子,这些人一定是跟踪了我很久,才要在今晚动手。”
七变公子咋舌道:“你竟然是‘神剑山庄’的二公子?”
难怪他如此惊讶。
洛寄予是“剑圣”一脉,有“洛神剑法”之名,但毕竟没有深厚的痕迹。
而“神剑山庄”则不然。
“神剑山庄”慕容氏如今一传至四代,如今的庄主就是慕容白的大哥慕容云海。
“神剑山庄”在江南一代声名尤为显赫,地位尊崇,称之为武林盟主亦不为过。
不过,“神剑山庄”传至第三代,已经没有了往日祖上的风采,但在江南武林之中依然首屈一指。
第三代庄主慕容雄风壮年早逝,便有慕容云海继任“神剑山庄”的庄主。
只不过,天意弄人。
慕容雄风有两子,大公子慕容云海,二公子慕容白。
慕容白生性不喜权势,慕容雄风早就看出了二儿子志不在江湖,就希望他能够读书走上仕途。可惜,慕容白竟然对读书一窍不通,唯有喜欢游山玩水。
并且,他为人急公好义、乐善好施,也从未在人前展示过什么过人的功夫,江湖中也只当他读书不成,习武平平,但对他的为人所很是尊敬。
因此,慕容白游历在山水之间,江湖中有相识之人,无论是对他本人为人,还是对“神剑山庄”之名的缘故,对他都极为照拂。
慕容白在游山玩水,他的大哥慕容云海却一日空闲也没有。
“神剑山庄”的诸多事物都必须有慕容云海处理,再加上“神剑山庄”威名远扬,许多江湖之事,各门派之间的纠纷恩怨,又都需要“神剑山庄”出面调和。以日理万机形容慕容云海也不为过。
本来,“神剑山庄”传至慕容云海这一代,属于第四代,在慕容雄风手中的“神剑山庄”威名已经下滑,远不胜从前。不过,至从慕容云海继任庄主以来,“神剑山庄”竟然又有了蒸蒸日上之势,恢复先辈荣光指日可待。
但是,慕容云海却身患心疾之症,早在二十年前就被“鬼手神医”拜访“神剑山庄”还健在的慕容雄风时,当年年仅十岁的慕容云海突然昏厥,慕容云海的心疾之症才被发现。
幸亏有“鬼手神医”留下了药方,慕容云海的身体一直在调养,才没有出现大碍。
至于根治心疾之症,连“鬼手神医”也无可奈何。
尤其最近几年,慕容云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心疾发作频繁,几经在鬼门关游走。
“神剑山庄”虽然显赫,但也一直被人暗中窥视。
是以,为了“神剑山庄”的安危,慕容云海严禁他心里发作之事泄露,只有印宁剑几个人知晓而已。
而慕容白只知道慕容云海有心疾,但一直在外,很少待在“神剑山庄”,竟然对慕容云海近年的心疾之症也不甚了解。
这次,慕容云海心疾发作,险些丧了命,才不得不由印宁剑出来寻找慕容白,劝他尽快回“神剑山庄”。
慕容云海在印宁剑临行前一再叮嘱:“十四叔,你不要告诉二弟我的身体,让他回来即可,我不想让他担心。他从小无忧无虑,没有心机,我也怕他轻信于人,将我的身体状况泄露出去,怕有人要趁机对咱们不利。”
正因为此,印宁剑虽然找到了慕容白,可慕容白所不愿意回“神剑山庄”,想要再游玩一些时期再回去。
印宁剑最后无可奈何之下,才不得不告诉他具体情况,但我只是说了“换心大法”,却没有提及慕容云海心疾发作,险些丧命的事。
慕容白这时道:“我大哥患有心疾,十岁那年就被‘鬼手神医’发现,却没有医治的办法。这次,‘鬼手神医’好像有了一医治的办法,要对我大哥实行‘换心之术’。但是,神医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我大哥怕出现意外,希望我尽快回去。”
七变公子惊讶道:“你说‘鬼手神医’去了你们‘神剑山庄’。”
慕容白不知他为何这种反应,闻言点了点头。
七变公子转向苏小河,笑道:“你想让我带你去见我师父,这次刚好,咱们就去‘神剑山庄’吧。”
慕容白惊问道:“神医前辈是你的师父?”
七变公子一派高人弟子风范,负手挺胸道:“那是自然,本公子气宇轩昂,不像是我师父的徒弟吗?”
洛大小姐白了他一眼,道:“你倒是像个浪荡公子。”
七变公子立即收就那副模样,摸着鼻子道:“怎么说我也是神医的徒弟,小师父就不能让我展示一下高人风范。”
苏小河笑道:“七兄的风范是有,高人风范……”
七变公子忙道:“打住!本公子决定了,慕容公子既然受了伤,又要回‘神剑山庄’,怕是不太方便,只怕那些杀手又会卷土从来。而苏兄又要去见我师父,刚好本公子的师父去了你们山庄,不如咱们同行吧。”
正在商议何时启程的这几人并不知道,在苏州城里的某处,“血手十三”已经散去了十二人,而唯独留下一人前去见一个人。
留下的人是血十三。
血十三毕恭毕敬的正在禀报:“启禀公子,印宁剑已死,慕容白也中了‘箭中箭’,估计也活不成了。”
那人负手而立,背对着他,悠然道:“你见到他们的尸体了吗?”
血十三道:“印宁剑被‘血网’困住,掉进了湖里,必死无疑。至于慕容白,中了‘箭中箭’怎么会不死。”
那人冷哼道:“不过,有人却告诉我,慕容白被一个叫七变公子的所救,如今正在洛府。”
血十三垂首道:“属下该死,请公子责罚。”
那人道:“责罚不必,既然已经惊动了苏州武林,你们先快些离开。苏州有了侠派,就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苏州武林。”
血十三不甘心的道:“要不,属下再去洛府杀了慕容白。”
那人断言道:“有今夜相救慕容白的人,那个使剑的高手在,你们就谁也杀不了他。”
血十三眼前忽然就出现了苏小河的影子。
他道:“属下没有完成使命,请问公子,下一步属下当如何去做?”
那人淡然道:“你们已经完成了使命,退下吧,今夜离开苏州。”
血十三一愣,一刻也不敢迟疑,当即退下。
不过,他心里却藏着疑问。
“血手十三”奉命刺杀慕容白,如今慕容白还活着,怎么就完成使命了。
血十三来之前还以为,此次生平第一次失手,怕公子责罚。
出乎预料,公子竟然就这么由他离开。
他却不敢问,就将疑问藏下心里。
公子的心思,他猜不到,也不敢猜。
血十三刚刚退下,负手而立的那人一字一顿的吐出了三个字:“苏!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