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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荒斗     荒天之下txt下载     荒天之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百七十八、靖奉太微(上)

    荒天之下五百七十八、靖奉太微山之下,河曲上,风光不尽。

    九祖将齐太守府邸凿穿、搬空,又把郡守官邸烧掠成虚,头也不回,遁入山林,将一条长不见头、远不见尾的群山当做家。

    在冰封雪砌的冬季来临时,会有动物选择长眠,直到下一个春季来临;也会有不甘的狼群,结伴狩猎,渴望正面对抗大自然。

    妖国此刻正是风暴肆虐的寒冬……

    与动物不同,在这场暴风雨中,修士只有前进可以选择。任何修士都无法在任何一个地方挖通一洞窟穴,独善其身。

    占比人数最多的散修们,要么顺其自然,遭受压榨,最后沦落到肩扛重税、赤脚贫衣的境地;要么主动爬进兵营,受尽刁难、折磨,将老实的过去活剥殆尽,成为匪一样的兵,去借他人之头冒功领赏;要么,努力寻求一股势力庇护,并为之付出气力。甚至是生命。

    越是孤立无援的散修,拥有的选择越少。

    他们看待天地就像盲人摸象,很难说全眼前事物的全貌。

    九子圣军出现,多了一个选择。至少是个选择。

    徐繁缨为首的长春会撤离五郡之地,其空缺为九子圣军所替代。

    而留守的各郡郡守在面对九祖兵锋下,竟多半选择以九祖为尊。

    于是在五郡之地的散修眼里,九祖的权势一夜间变得炙手可热。

    五郡之地不仅仅失去了对散修的控制,对江湖帮派的限制也消失无踪。

    天下对拥有十七郡之五的九祖更是侧目按剑。只待时机成熟,或提剑诛贼、或提剑投军。

    石鹃原是齐云海族人抓去充军的散修,若是不出意外,他会像陈食足画里一样,穿着破衣贫甲簇拥着太守大人,混一口并不好吃、也不知能吃多久的糠菜。

    石鹃甚至能想到自己躺在伤病营里无人问津、煎熬至死的那一天。

    他一直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像猪猡一样等待。

    突然有一天。清晨?还是正午?

    或许是黄昏。

    齐太守被一帮号称“九子圣军”的修士打败。

    这一消息刚传到兵营里,便引发营啸。

    无数散修咒骂着齐太守昏庸奸佞、蒙蔽妖帝,他们一边狂奔一边怪叫。在将官毙杀数名士兵无效后,整个大营跟着躁动起来。

    整整三万士兵,如同鸭群一样溃散。连一炷香时间也没用上。

    石鹃裹挟在人流中,莫名来到营外。望着大营内阵法撕裂引起的灵力***,石鹃知道,五郡之地的秩序和齐云海的统治在这一刻暴毙身亡。

    果然,不止眼前一座兵营,整个五郡之地的兵营、帮派、官邸都爆发出激烈的混乱。

    再也没有秩序去约束任何一个修士。

    剥削也是一种约束,当这种残忍的约束也不存有后,紧随其后的混乱将成为更大的残忍。

    石鹃只知道五郡太乱了,依靠他一人根本活不下去。

    于是他想到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九子圣军。

    制造混乱的源头反而成为散修们心中绝佳的庇护所。

    九祖群山中,散修蜂拥而至。

    面临苍莽深林,大多数散修都会选择等在山外,拦下几个人结伴而行。

    少数吃尽江湖饭的混子,会仗着一身匪气与孤胆直冲去山中。

    石鹃没有那个胆量。他打算拦下几个修士一同入山。

    即使徘徊在山麓处,依旧会看到生灵竞现:黑蝶翩跹,白鸟隐林。低灌丛中,更有野狼。

    石鹃猛地心跳。

    狼?什么样的狼?看样子,似乎是凝鼎境的灵兽……

    正当石鹃全身绷紧、冷汗流颊时,那头狼突然笑了。

    野狼从昏暗的草丛中探出身,石鹃这才看清楚,来者竟是一个修士。

    修士鼻长脸瘦,垂着头

    五百七十八、靖奉太微

    直似狼面,再加上那双奸诈冰冷的似狼双眸,和那种阴冷的笑容,乍一看,与狼无异。

    “阁下似乎很怕我?”来者展现出屠夫面对待宰羔羊才会显露的“热情”,细长的面庞上一对眸子正泛着红光。

    石鹃打了个冷战,心中咒骂眼前之人的古怪,嘴上言不由衷“怎么会?只是太过突然,看到你。”

    “我叫宣杀。”宣杀简短地介绍自己“是圣子麾下仆从。”

    石鹃眉峰轻颤“呵,圣子?那是…?我没有听过……”

    宣杀似乎对石鹃情有独钟“你很警惕嘛。”

    石鹃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宣杀招手“走吧,我能带你直接到达九子圣军。”

    石鹃双腿微晃,差点跟着迈步。——“我怎么会觉得他很可靠?”

    这一荒诞的想法令石鹃口干舌燥。

    宣杀看着石鹃定在原地不动,也不着急,笑嘻嘻地望着石鹃,很有耐心。

    “你不会害我?”话一出口,石鹃就后悔了。

    “就像王婆卖瓜,怎么会说自家瓜没熟?石鹃,你脑子在想什么?”石鹃心中骂道。

    宣杀冷笑道“当你选择前进时,能效忠的唯有自己。——走吧。我带你看看九子圣军。”

    鬼使神差地,石鹃将心中生根的芥蒂与提防一把斩断,一言不发就跟着宣杀走进阴影中。

    “这座山里有无数妖兽。我最喜欢狼。因为它们永远保持野心。哦,也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宣杀回头冲石鹃咧嘴一笑,眼白直对石鹃。

    石鹃只觉得骨髓都凉透了。回头才注意到,身边跟满了狼群。

    宣杀注意到石鹃的反应,安慰道“不用慌。它们还不饿。”

    石鹃咽下口水,一路上再无沟通。

    直到临近目的地,宣杀才想起要询问石鹃姓名。

    在听到“鹃”字后,宣杀不怀好意地笑道“布谷鸟?好名字。”

    二人来到山麓,狼群散去。

    九圣族修士早准备好酒菜招待修士。

    一顿丰盛的佳肴,洗去四方修士栉风沐雨而沾惹的嫌怨。

    跟随人流,修士进入山中。

    依靠修为并不能感查到任何关于九祖的踪迹。

    一批批修士或早或晚,已经到来五万左右的人。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新

    石鹃看着眼前人海,心底已推测人数远超自己曾经所在的兵营。

    “穿过堡垒去看朱门,满是腐臭,不由得心生鄙夷;站在围城之内,乍立于陌生境地,反敬畏有加。——齐云海丢掉了五郡之地散修们的心后,即使九祖是妖帝卧榻之侧的反贼,依旧让所有人畏惧、崇敬……只要保持住眼下情况,九子圣军,未必不能裂土封侯……”宣杀拍打石鹃肩膀,口吐寒气,直令石鹃腰椎颤栗。

    “跟我来。”宣杀不管石鹃反应,自顾自向前走。

    石鹃怀着谨慎、敬畏的心随宣杀穿过人流,走向一处暗窟。

    二人从暗窟传送到一片光亮之中。

    眼睛从油灯的光华下缓和过来,耳边响起宣杀的声音“万景大人。”

    石鹃转动眸子,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万景。

    五百七十八、靖奉太微

五百七十九、天下圣清(下)

    “魔!魔头!宣声!”望着万景,石鹃慌不择言说出心中所想。

    宣声此刻周身毫无凶戾之气,就连境界也飞升至凝鼎三星,正笑吟吟地望着宣杀。

    宣杀刚要请罪,宣声制止道“魔头,是人们心中所想;圣子,也会是人们心中所想。”

    石鹃不明白宣声这类似禅语般的言语,紧张的哑着口。

    宣声大方承认“世人称我为魔,皆因我屠戮世家子弟。有些郡守家的子嗣也未曾幸免。不得不说,他们没说错。所以大家在心中都认为我是魔头。”

    “当然,我甚至会诱杀无辜。一些不认识的、一些擦肩而过的,甚至是忤视我的修士,我都没有放过。——哼哼。蛮有趣的。”宣声看着石鹃,示意他跟上。

    宣杀架起止步不前的石鹃,跟上宣声。

    “大家都在等着我。”宣声轻晃脑袋“天下苦圣人不出久矣!”

    石鹃稀里糊涂来到五万修士面前。

    就像狼一样,在枯空的树干后窥视着猎物。他们在等待一个令其信任、臣服的指令,或者自主与被动地引发一场混乱。

    这些散修没有任何方向,也不再有任何约束。这代表他们虽然懂得尊重高境界修士,却不再明白要听令于哪一方势力。

    眼下,九子圣军,就要说服这第一批来访者。

    “这将会是九子圣军立足、扎根的最重要机遇”,宣杀又在石鹃耳旁小声吹冷气“九子圣军想吞下五郡之地,就必须要有足够的人手把控廊庙和江湖的各个职位。也就是明与暗的各个角落。只有把权利掌握在手里,才能攫取资源,养活九子圣军和他的追随者。”

    石鹃不明所以地看向宣杀。

    宣杀挑眉“不用好奇,继续看着就是了。”

    四下一片死寂。

    终于有人在用力呼吸后,怒号出一声质问“九祖呢?——都说他们是九位阴阳境?人呢!”

    像蜜蜂失去蜂房,躁动在一瞬间绽裂,传染到每个人心中。

    不等人心中的混乱转化为喧嚣,宣声走向人群。

    石鹃感觉这不是个好决定。

    兵营骚乱、发生营啸,最好的选择是有威望的将军出面,站在明处,威示众人,派遣手下千夫长或百夫长去巡视、整肃兵营。最后拿出保障每个人安全的有力证据,让大家都安心。

    可没有那个将军会冲进乱地。——眼下的众多散修,依旧不安,甚至有些愤怒。

    他们心中甚至没有畏惧和信服的对象。就这么闯进去,未必能令人安伏。

    像石鹃所在的兵营,发生营啸时,主将正在娼妓肚皮上“攻城掠地”,竟随意派遣自家帐外修士去维持秩序。大家都不认识那名修士,混乱中直接挥刀砍翻。剩下的将官各自为政、乱作一团。

    等自家主将明白大事不妙,黄花菜都凉了。

    石鹃的担心并没有发生。

    宣声的身份很快迎来一声声“魔头”的惊呼。

    石鹃猛然大悟。

    寒夜中混乱的羊羔哪怕用狼来驱赶,也好过群龙无首。

    宣声魔头的身份,能吸引在场所有修士的注意。这就够了。

    众人,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眼前的是谁。也知道自己无助的眼睛该放在谁身上。

    宣声登高传音“诸位!可识得我?”

    当下有人呵骂“魔头!你也是来参军的?”

    宣声先是一愣,旋即捧腹大笑。

    宣杀上前呵斥那人“睁开你那狗眼!这是你家圣子大人!”

    又一阵惊诧如浪涛传开。

    石鹃心中恍然“陈胜起义,也需要个吴广。欲成大事,总要有人添柴加火,做那吴广。这宣杀,选得好时机。”

    有人开口质疑“圣子?大魔天的魔头来做将军,我们还理解!做圣子!凭什么?——啊!”

    “都是一杆炮、两个轱辘!他的鸟比我的大吗?让他来当圣子?他的实力分明还不如我呢!”一名凝鼎五星的修士附和道。

    眼下人多手杂,交谈都是用传音扩声,这名修士话一出,在场修士齐齐大笑起来。

    宣声也不废话,显出满身血气,直作一团血雾,由上从扑砸而去。

    那修士见宣声动手,毫无忌惮,灵力张开,幻化鹰爪模样,向那血雾抓去。

    团雾斗转为箭雨,瞬发修士眼前。

    修士并不在意,鹰爪仍旧向前袭去,袒出胸口,露出一面圆镜。

    箭雨方至,那圆镜便绽出一片玄阴之光,骤然形成庇护全身大小的深渊漩涡,将那漩涡一股脑吞食。

    此时鹰爪正好来到宣声面前。

    宣声张开嘴,露出骇人的手段:只见他双手齐出,握攥鹰爪,毫无停滞地塞进嘴里。篳趣閣

    众人见状,嘴角轻抽。

    那修士仍旧不服“灵力强又如何?魔头!有本事与我比较领域!让我看看你的……”

    宣声态度倨傲“你觉得还有必要吗?”

    不等修士驳诘,靠近修士之人便看到那修士面目赤红起来。

    接着那修士牙咬弓背,剧烈颤抖起来。

    下一刻没来由施展出领域来。

    石鹃来不及疑惑,便看到修士显露的领域竟如薄冰裂纹般粉碎开来。

    似蛛网般的裂痕爬满修士的领域。

    眼见这一幕,在场修士无人不感到惊骇,心中寒意更是无边。

    就在那修士支撑不住时,宣声竟跨至修士面前,一手灌顶,灵力汩汩涌向修士。

    修士眼珠暴凸,青筋似绽裂一般。

    紧接着那修士“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

    在场修士不知是厌恶宣声残忍还是心生兔死狐悲之意,竟纷纷制止起来。

    就连外围的修士也不明就里地跟着呼喊起来。

    宣杀果断大呵“一群蠢货!仔细看!仔细感知这家伙的境界!”

    在场修士静下心来,难以置信地发现宣声掌下修士不仅伤势渐愈,就连境界也在不断攀升。

    当众人反复确认、逐渐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是猛然回过神来、发现一切已经结束的时候,宣声已经回到原位。

    那凝鼎五星的修士,此刻境界已经突破到凝鼎六星。

    全场哗然、万人失色,无一人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石鹃知道佛家有一种灌顶密术,可增识通才,甚至能令人修为原地提升。

    可那都是有条件、有限制的。

    像眼下,直接提升一名凝鼎境修士的修为。

    简直闻所未闻!

    堪称神迹。

    石鹃有多难以置信,那名刚刚突破到凝鼎境的修士,就有多膜拜宣声。

    修士愿意臣服高境界修士,并以之作为自己心中膜拜的权威。

    这一刻,宣声的身影逐渐耸立并在众人心神之间。

    当着所有人眼下,那修士屈膝行礼“圣子!——您就是圣子!狄士成愿为您付出一切!”

    宣声这回不再扩音,他只对狄士成说道“靖奉太微,天下圣清。”

五百八十、善恶情欲

    荒天之下五百八十、善恶情欲太微,天上星宿。常指帝王居所。

    靖奉太微。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清君侧……在场大多数修士,都能明白宣声的意思。可是,他们听不到。

    而听到了的狄士成。他是个大老粗,没听懂。

    倒是一旁的石鹃听后心热肝儿颤,回过神来,猛然醒觉宣杀正以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自己。

    宣声居高临下,向狄士成伸手“来。”

    狄士成如佛陀身旁罗汉,满目虔诚。——无信仰之徒,一旦找到可崇敬的方向,就会成为狂热的皈依者。

    狄士成神色涣散、面孔赤红,似乎在思绪外找到了欲望的果腹之地。

    宣声一手抚在狄士成肩上,面向众人“你们亲眼所见,我将此人境界生生拔高一层。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种手段毫无毒害。”

    现场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却又希望是真的。

    宣声似乎早有预料,不待有人出面质疑,独断而孤傲地扩音宣布道“因为我是圣子!所以,我能改变任何修士的天赋,以及他们的境界!”

    此话一砸进人潮,登时溅起一片骚动。

    妖帝归国方才十数载,而今据传已突破凝鼎境。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感到惊讶。

    只因妖帝本就是天生的天才。——这就是天赋。

    提升境界,尚属于能够理解的范围。

    改变天赋,简直不敢去想象。

    “十日烈烈,上下自成。——有些东西,不是已经天注定了吗?就像,天赋……”有人在窃窃私语。另外一群人则默然点头。更多人欲言又止。

    终于,有人抛出质疑“你是圣子?你不是魔头吗?”

    宣声选择沉默,如顽石般隐入阴影与寂静中。

    宣杀大步上前“我们的妖国为什么会像今天这般乱!?”

    众人不理解这句答非所问,面面相觑,不予答复。

    宣杀指着狄士成“你也是散修吧?你为什么要来九祖山?”

    狄士成冥冥中意识到自己正在卷入一场诡谲的阴谋,心跳如鼓,慌了神地大喊道“不想当兵!我不想死于锋镝下!——他嘛的,凭什么帮那些***世家争夺资源?!还是拿脑袋去争!”

    善意需要消化,怨念一瞬即可接受。

    在场修士,多多少少都对自己的经历感到愤懑。他们都敌视着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

    狄士成的话将众人搓成一根绳,正中宣杀下怀。.c

    宣杀趁机得意地质问众人“为什么圣子是魔头?难道他曾追杀过你们中任何一个人吗?你们亲眼见到他杀人?”

    石鹃嘴角微抽。——如果真目睹宣声杀人,恐怕不会有命能站在这里。

    众人再次沉默。

    他们并不傻,但宣杀的话也不愚蠢。

    宣声进一步蛊惑道“各位,那些憎恨我的修士、称呼我为魔头的势力,正是因为我的能够为天下修士提升境界、改变修为!因为我是他们的威胁。”

    骚动如星火跌入干柴,转眼迸出排空巨焰。

    摇曳的欲望填塞双眼,呼吸化作烟云,愈发厚重。

    “就应该是这样吧?应该是这样吧?圣子会为我们提升修为?”

    “是啊,有了修为,就可以恃强凌弱。”

    “我们也可以当人上人了,是这样吧?”

    修士之间交头接耳,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耀武扬威地踩压他人的场景了。

    如果有人能够令自己从受欺者转到可以肆意凌辱他人的位置上,似乎本就应该是圣子

    不,是圣人吧?——在场修士的心间,升腾起一株毒物,深深扎根。

    “可是…我们这样岂不是要反对妖帝?毕竟,毕竟各大世家再怎么闹,不还是妖帝……默许”

    一声脆弱的怯问竟把众人的狂

    妄撕碎。

    万名修士齐望宣声。

    宣杀抽空对一旁石鹃感叹道“人人都有欲望,可很少人知晓要以志向羁束欲望。”

    石鹃喉咙滚动,最后轻问“为什么把我拎出来?”

    石鹃知道,站在不同位置,看到的、了解的,是远远不同的。

    如果没有宣杀,石鹃会和每一个心神不安的散修一样,仰望宣声,心绪受宣情的言语左右、牵引。

    可站在宣情背后,石鹃能以第三者的目光观察。

    他渐渐明白了宣情要做什么。

    宣情不予回答。

    宣杀上前振臂高呼“错了!正因为妖帝受各大世家蒙蔽,才会打压圣子!我们要除掉的,是像齐云海那样的国之蟊贼!靖奉太微,天下圣清!”

    人们找到了理由作恶,瞬间心安理得。

    善出于情,恶藏于欲。

    齐氏经营五郡之地尚未固若金汤,但散修们对这个家族的怨念已深入骨髓。

    现场掀起一***附和的怒喊。

    人们开始尊奉宣声为圣子。

    宣杀在欢呼声中转身,冲石鹃诡诈一笑“狄士成真的相信我们说的吗?”

    石鹃摇摇头。他觉得不信。或许在场几万个修士,也没有几个信的。

    “也就是说,在修士心中,如果对自己有好处,哪怕将魔头尊奉为圣子,也无不可。”宣杀传音道。

    圣子的地位就此定下,尽管还不稳固。

    石鹃一直跟在宣声与宣杀身边,看到宣声向众修士传送一部名叫《饥字决》的功法。

    就连石鹃也收到功法。

    随着《饥字决》在修士间的传扬,宣声的权威日益隆盛。

    短短半个月时间,第一批抵达九祖山的散修们已经开始自诩圣军的一部分。

    石鹃对这半个月发生的转变毫不意外。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也试着对《饥字决》进行修习。

    这是一部经天纬地的功法。

    《饥字决》能促使自身增强对天地灵气的沟通与相合,提升修士对天地灵力感知力。只要不断修炼《饥字决》,对灵力的感知就会不断提升。

    虽缓慢,但绝对有效。

    在某种程度上,运转饥字决,就可以提升修士的天赋。

    随着饥字决的传播,石鹃很快窥伺到另一层可能。

    宣杀常常闯入石鹃修炼的场所,石鹃对此并无反抗。——石鹃的境界在悟道八星,远不足以反抗凝鼎九星的宣杀。

    “看样子,你比其他人走得更远。”宣杀冷笑。

    石鹃眉头紧皱“饥字决……本质是争夺。传闻大魔天宣声可以夺取他人血脉炼化。这饥字决,应该就是关键。”

    宣杀摇头“大魔天这个称呼,可不要让其他修士听到了。——你说得对。但也不对。”

    石鹃对态度散漫的宣杀感到不安“……就这么放任我?”

    宣杀不屑一笑“不然呢?”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选择我,让我待在你和宣声身边。”石鹃选择提出另一个问题。

    宣杀屈指点腕“只是刚好遇见你。有些东西,总需要人去验证。”

五百八十一、得国不正

    荒天之下五百八十一、得国不正云浊如泥,枝枯似骨,江上愁云盘成块垒,草外凄烟飘如缕带。

    九祖在五郡之地点燃一把狼烟,再回眸时已荡满天穹。

    里丐帮内,秦墨驼面色丝毫不比天色晴暖,身旁众人同样愁云惨淡。

    “顾小子受困正鼎源……”张寿洪似乎还没从巨变中反应过来。

    “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取代徐繁缨。”武先生自嘲道。

    文先生同样苦笑“从古泥的情报来看,五郡之地的散修大半选择投奔九祖。少部分全来投靠里丐帮。”

    “九祖可以依靠散修的力量,逐步占领廊庙,但在江湖上,还是需要一个势力为他们稳定局势……”许久不曾说话的秦墨驼终于开口。

    众人心底都不好受。

    放弃顾玉成?——不可能。他已经牺牲太多。

    窗外偶起一声鸟啼,秦墨驼提道“白子墨已发来信息。我想我们应该给予回应。”

    文先生空嘴咀嚼稍许“白子墨身边乌烟瘴气,怕是还远没扫清。”

    武先生看起来手大、脚大、耳大、肩宽、臀肥,而且腰、腿、脖颈皆粗,简称五大三粗,但该有的眼界并不缺“九祖迁公玉会至妖国边境,一定程度上是在防备商国与中原。——商国原本在东宁岛试炼前与步孤仁结成同盟,但现在,似乎意图与九祖联系。”

    “即使是一伙匪徒之间,也有分赃不均而引起的分裂,更何况单凭利益结盟的势力之间。”文先生补充到。

    “中原,商国,也有隐世妖族,他们不知为什么,更看好……九圣族。这是外丐帮传回的消息,尽管外丐帮远未成规模,这些情报却足够令人信服。”张寿洪望向秦墨驼。

    在沉默中,众人心已倾向于与白子墨联盟。

    秦墨驼最后拍板拒绝“不。远不是时候。”

    依旧是沉默。

    秦墨驼给出解释,这是他从正鼎源归来后,第一次详尽讲述正鼎源中发生的一切:

    “在正鼎源中,九祖请我们看了一出偶戏。

    兵祖安黎轻笑,“休看是木偶之戏,却为我九圣族格外重视。连那提线修士也身着戏服。”

    萧生性举止随和,欲做双方和事佬,笑应道“隋已有水力操纵的木偶,唐时则更为兴盛。其舞走往来之势,可谓变化夺真、功艺如神。””

    秦墨驼陷入长久沉默。

    “《向将军征九子》一书,讲的是向家跟随东皇太一讨伐九名弟子的故事。传书驳杂、莫衷一是。你们可还记得这个故事?”秦墨驼抛出这一无谓的问题。

    张寿洪感叹道“向家因此受封琨邑。赤琨之玉,为向氏所有。”

    “可如果,我说向将军征九子,是由白氏发动,该怎么说?——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东皇太一早已失踪。或者说远游也没问题。”秦墨驼语出惊人。

    众人张着嘴,漆黑的口中陷满诧异。

    不等众人发问,秦墨驼率先解释“在我们熟知的《向将军征九子》故事中,作为东皇太一的九名弟子,九子因窥伺东皇太一功法、地位,发动叛乱。”

    文先生补充道“在大多数版本中,国家权柄全在九子手中。九子有胆量发动叛乱,说得过去。”

    “……是这样的。大多数版本都认为东皇太一有隐藏实力,在九子叛乱后,才暴露太一境的实力。也有少部分认为东皇太一属于太阳镜,最后才突破桎梏,立地成圣、顿入太一。”秦墨驼环看众人。

    “但在九圣族的偶戏中,东皇太一从一开始就是太一境,而九子之父——九圣族是如此称呼东皇太一的——也根本没有隐藏修为。”

    “九子代为东皇太一统御大荒,镇守大荒各地。有一天突然收到九子之父的召唤,来到东皇太一面前。

    东皇太一自成感到天地之鼎不正、阴阳之源失法。于

    是要以己身镇守大荒,在天地设下东南西北中五处阵法。以五行之道守之。”

    “为了令自己离去后,大荒的修炼体系不荒退。东皇太一传下一部功法。——《饥谷炉》。”

    众人眉头狂跳。

    “饥谷炉?大魔天宣声?”张寿洪不可置信地问道。

    秦墨驼面色同样难看“嗯。——不可思议?顾玉成当时的脸色不比你好看。”

    邪功,竟然是保证大荒修炼不荒颓的关键?

    “当然,东皇太一不只留下一部功法,一件法宝。包括抚钟楼、玉枝谷、神柳池在内的各种传承,全部是东皇太一留给九子的。其中包括《饥谷炉》。”秦墨驼这番话倒是令众人好受些。

    若是只留一个邪功,未免荒唐。

    “在东皇太一云游后,白氏联络各大势力发动了对九子的围剿。其中敖家、向家等众多九子心腹在关键战役中反戈一击,对九子造成致命打击。九子无奈,退隐至正鼎源中。到这里,木偶戏就结束了。”

    张寿洪摇头“荒唐。太荒唐了。也就是说,白氏皇族,根本就是窃国之贼?——九子才是真正的嗣位者……”

    文先生咬着牙“荒唐。但并非不可能。”

    “实际上……三皇五帝,选贤举能。尧舜禹,尚能禅让。但到了夏启、商汤,便是以力为尊了。甚至有些古籍,更是认为“舜逼尧,禹逼舜,汤放桀,武王伐纣”。天下这座鼎,很难正过来。”秦墨驼哀叹道。新

    九子圣军,完全是在发动一场复仇之战。

    “当初至尊,登临太一境时,有没有感知到正鼎源?”张寿洪突然问道。

    秦墨驼摇头“九祖中,五名阴阳境,皆受至尊布道的恩惠。”

    众人无言。

    “萧生性也好,陈镇波也好,对这个故事虽然震惊,却不赞同。兵祖并不废话,直接出手与萧生性二人缠斗。面对突如其来的交锋,我选择按兵不动。”

    “不等我们缓过神,真正的九祖出现。”秦墨驼轻叹“窃侯门门主叶律空、跖善门门主,慕容雪,一脸狼狈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萧生性、陈镇波早已同二门结盟。以防正鼎源的传承泄露。可九圣族毕竟经营正鼎源万年,又怎么会觉察不到潜伏的叶律空、慕容雪?”

    “哎,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就明白过来,不是我们来瓜分传承,是我们一头撞进了盘丝中。”秦墨驼眼神忽闪。

    “九祖将我放回来,一并软禁叶律空和慕容雪……至于秦吏,那家伙不知道对宣声说了什么,竟然被九圣族以礼相待,留在了正鼎源。眼下的情形……不宜妄动。”

五百八十二、正鼎决

    “木上火,火实金,金盛汤,水中土。”

    这是一片朦胧填满的虚空,似冢似屋,如穴如窟,除去虚张枯黄的光线,似乎再无其他。

    顾玉成眼前有九名修士。

    四名男子,四名女子。另一位只留下枯骨。

    九名修士凭空垂膝而坐,正对顾玉成——不如说,无论从哪个方向,都是直面顾玉成——伸出手掌。

    在九修士掌中,不时划过一道光华。

    每当光华如锦鲤流翔般腾转过修士掌中时,顾玉成总能看到那段话。

    “木上火…木上火……”顾玉成轻声呢喃。

    在大荒,鼎代表权利……

    眼前的幻灭景象渐次溃败,意识逐渐清醒,一口新鲜的空气灌入口中。

    顾玉成醒了过来。

    望着面前同样空无一物的景象,顾玉成保持沉默。

    自从受宣声囚禁在阵法辟芷秋兰佩中后,顾玉成每次都会梦到那九名修士。

    “或许,他们就是九子?”顾玉成没有任何依据,无端猜测着。

    “醒了?”秦吏无悲无喜的声音传来。

    顾玉成隔着阵法点头“秦老同魔头说了什么,竟能在正鼎源中不受任何限制?”

    秦老没有回答,反问道“真是觉得,很好笑吗?”

    “嗯?”顾玉成不明秦吏所指。

    “人们的理念、欲望、渴求,总会有冲突时候。由此衍生不同派系,但从没有胜者。——木上火啊。”秦吏感叹着。

    似是无意的感叹,狠狠扎进顾玉成心中“秦老,您知道木上火?”

    这次换秦吏感到不解“嗯?……哈,看来你是有所收获的。”

    “正鼎源,正鼎源,正鼎源!你不好奇,此秘境为何叫正鼎源?——卦象,鼎卦曰‘鼎,君子以正位凝命’。”

    “鼎,革故求新也。如何求,怎么求?正其位、凝其命。——顾玉成,你也知道凝鼎境,为什么要叫凝鼎境,真的是因为古时候修士到达这个境界会将自身领域凝做鼎形?还是因为鼎代表着,权利?”

    顾玉成没有妄言回答。

    “大禹求九鼎,而成凝鼎之境界。为的是什么?是为了抵抗天道。大禹治水的故事,你不会忘了吧?能让修士束手无策,必须凝鼎境才能平治的洪水,有多可怕?何况……那场洪水,到底又有多少修士站了出来呢?”

    秦吏的身影逐渐显现于顾玉成面前,他的眼神如林间猛虎,满是平静的孤傲。

    “换种说法,你就明白了。顾玉成,听着,从前大禹治水,是为了华夏这个文明传承下去,求其私心,未必没有。但那时候,鼎是天下的。我们的使命,在那个时候叫‘天下为公’。在更早之前,我们形成部落,推举首领,也是为了在这荒天之下,活下去。”

    “我们自古而来的使命,是为了整个民族,为了整个华夏传承下去、恒久的昌盛。——那时候,鼎正,君子在。”秦吏掏出烟杆。苦笑时胡子蓬挺如针。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启建夏朝、汤立殷商、武王'兴周。权利,开始属于某个群体。这个时候,鼎不正,君子或百年一出,或千年一出。”

    顾玉成心跳不止,眼睛空洞地睁着。

    “‘设官分职,以为民极’。设官立职,是为民生活上升。——‘设官分职,髦俊攸俟’,设立官职,是为了满足贵族的需求。你看,我们已经失去使命。”

    顾玉成摇着头“您这是,什么意思?使命?修士修炼,不就是为了活的更好?”

    秦吏狠狠咽下一口烟,垂着头收起烟杆“正鼎源,是在警醒天下人,正鼎正权。——不过我想,这和你没关系了。”

    胆量和天地是一样大的。

    秦吏只负责指出一条方向、一个真相,更多的,却非他所愿意做的。

    顾玉成眉头不展,长久失语后,猛然笑起来“如果九圣族说的对,那么九子也是正鼎之人。按照这个想法……我们可以这样说,有人希望正鼎,而有人却希望将鼎藏于自家。秦老您的意思是,把这鼎,还给天下人?”

    秦吏促眉撇嘴,满脸不屑“错了。不是还。不是还回去。它一直都在,一直都在。我原本以为,这正鼎源会对你有帮助,可惜你不成器。”

    “凝鼎境……”顾玉成起身“真是乱世啊。”

    虽然被秦吏贬低,顾玉成却没有太多愤怒与忧伤。

    “凝鼎境,使命吗?因为修为高的修士,有肩负天下的使命?”

    秦吏摇头否决顾玉成的说法。

    “顾宁人有句话说得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秦吏吐出一口浊气,不再说话。

    “魔头真的打算覆灭白氏?”顾玉成打破沉默。

    “嗯。——他是真正的魔头。”秦吏眼神暗淡许多。

    “保持气节,是人最高的尊严。这不是你说的吗?”秦吏反问。

    顾玉成又一次惊讶。甚至有些惊骇。

    秦吏轻笑“不用震惊。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来历。——落阳历。”

    顾玉成释然“原来如此。”

    “我知道你的过去。我早说过,我有些手段。”秦吏淡淡开口。

    “商国和中原宗门看到九子圣军崛起,不可能按捺住的。魔头没想过这些?”顾玉成打算从秦吏口中寻找突破口。

    秦吏摇头,片刻后开口“不知道。宣声愿意放任我,但不愿意让我参与他的计划。”

    “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这总能告诉我吧?”顾玉成退而求其次。

    秦吏反倒拒绝了“与其思考外界的事,还不如想想怎么脱离这阵法的束缚。”

    顾玉成无奈长叹“这是九祖布下的阵法,不再是魔头的手段。”

    秦吏嘲开笑道“忘了我的话?”

    顾玉成无用地将目光放在阵法壁面上,好像这样就能穿透阵法的限制。

    “既然九子留下正鼎源,自然会想到今天这一切。你也说了,有人希望正鼎,而有人却希望将鼎藏于自家。——嗯,提示到此为止。”秦吏说完话,转身向外走去。

    顾玉成恍然明白。希望就在梦中。

    很多希望都在不切实际的幻想里。

    倒是越清醒,越不可能自由。

    望着眼前有限的阵中天地,顾玉成闭上了眼。

五百八十三、信念(上)

    商国,盛行门客制度。这种制度,说白了,就是给予散修一个上升通道,不坦阔也曲折,好歹是有个通道。

    在这个制度基础上,耸立着世家大族构成的宗门。——血缘不但古老,更强而有力,直到今天,修士还会照顾所谓的“人情”。

    六大国公,同皇族商氏一同把控着商国。其余小宗门,都依附于此七氏(六大国公加商氏)。

    商氏在名义和实力上都保持着七氏中超然的地位。

    想知道商国发生或将要发生什么,就去看看六大国公的动向。

    青云拨弄着瓷碗,拢起鬓角青丝,侧眸微视韩阴。垂首时,抿嘴轻笑。

    “六大国公一年前大肆招揽门客、散修,甚至暗中扩充军队。——那时候,妖国还没有九子圣军踪影。嗐,那圣军就像土层下的老鼠,不知从哪个坑里爬出来。真突然。”金折草一屁股坐到青云身旁。

    “师傅……”青云欲起身行礼,金折草摆手制止,冲着韩阴大喊道“臭小子,过来吃饭!饿死我了!前胸贴后背的!”

    韩阴转剑斜抛,一发插入山石之中,飘然如折枝插花,快哉如清风浩荡。

    “小子,听说你想应征门客?想好去哪一家?”金折草摩挲着下巴扎挺的胡须,问道。

    韩阴沉默稍许“李家。”

    “你想复仇?”金折草一针见血。

    韩阴大口扒饭,点头不语。

    “李国公和韩'国公素来不和。李家长女李不书,待嫁之身,却屡屡触那韩家眉头。”在提到李不书时,青云清秀的脸上漫浮一层微红。

    “非要复仇吗?”青云望着韩阴。

    韩阴低着头,没有回答。

    金折草摇头“人有两种活法,一个知道明天,一个知道今天。知道明天的人,会用一生前进。就像落阳历。”

    “那……”青云启齿动唇,不等说完话,韩阴抢话道“剑客只知道今天。他们不会去想生命的意义、任何人的情感,甚至是支撑生命的信念。他只在乎手上的剑。”

    青云有些生气“便是百炼钢,教红霞一泡,也软下寒气来。你怎么能只在乎剑呢?”

    金折草哈哈大笑起来。

    老人总喜欢年轻人的懵懂,那是再羡慕也不能回到的青春。一如少年常常渴望老生的智慧。

    都是自己当下不拥有的。

    “剑客,要相信自己手中的剑。那就是他的信念。”金折草叹道“去吧,总要让他了一份心意。”

    青云敛眉嘟嘴“好的。只是怕他一个…一个手,照顾不好自己。”

    金折草眨眨眼“怕不是这样吧?——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韩阴心存顾忌,试探道“我加入李家,师父你,不生气?”

    金折草放下碗“死了。我的心早死了。在至尊起义前,我是垄沟上的骡子,我喜欢的姑娘,教散修组成的山匪日夜侮辱后摁在井里淹死,因为她只会哭,玩起来不爽。

    我在战场上没认识一个兄弟,那些认识的修士,头天晚上聚在一起感叹肉食鲜美,第二天他脑袋就被削去大半。”

    “哎呀,呀,我以前认为至尊能带领我们让四海升平。我以为不会再有人弯腰,像牛骡般将命运低埋。

    可惜至尊布道后,就抛弃了我们。真可怜啊。我认识的人又死去一大片,他们有些才刚迎来自己的孩子,才突然学会笑,生命就猛然凝止。”金折草平静得不比路旁石头差,好像这些都是醉后听到的故事,而非刻骨铭心的记忆。

    也或许,人的心都是石头。可以雕刻。只是有些人经历太多,已经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落手了。

    “天下有哪个势力没有参与绞杀落阳历?我们来过,也正被绞杀着。所以对我来说,我不恨六大国公。或者说我恨的多了,他们又算老几?”金折草嘻嘻一。

    笑。

    好像他的酒都在梦里,他的话都是梦语。

    “我还是蛮惊讶的,春一剑那小子,竟然会收徒。”说完,金折草沉默了。——他已从韩阴口中得知春一剑时日不多了。

    “又有认识的人离去,我怎么这么能活?不会最后,真的是孤身一人?”金折草在内心自嘲。

    “我第一次遇见师父,是在自家面馆。说起来,在那之前,我的生活真是很平淡,我的父母经营着面馆,甚至能提供我略微进行修炼。”韩阴苦笑“这么多年……我还没回去过呢。”

    沉默稍许,韩阴开口叹道“师父来吃面,让我挑出更粗的那一根。不知为什么,我第一次尝试,只用一支筷子就刺中面条、成功了。师父喜笑颜开,收我做徒弟。”

    “至于为什么收我做徒弟……他说自己一辈子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他希望有人传承他一身本事,替他找到失去的信念。”韩阴忽然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落阳历的修士都曾有不同的经历,他们一样的迷茫。新兴的、不一样的道路总能吸引他们。

    当至尊,以及至尊代表的团体、梦想、理念,甚至是信念一同消失后,他们的人生也再次失去滋味。

    “至尊以前说,要有信念,不要有信仰。信仰寄托于偶像,只有信念来源内心。——呵,人最原始的信念,莫过于活着。可怎么活着,又成为另一个问题,一个最关乎信念的问题。”金折草起身抽带孤影,直奔远方。..

    韩阴知道金折草是去宣泄内心的幽愤,低头吃菜。

    青云捧着碗,若有所思“听说韩家出了两名天才门客。

    已经是凝鼎境了。”

    韩阴轻笑“一个叫熊怀,一个叫张之林。——听说那个张之林,可是有些来头。坊间传言,张之林已是凝鼎四星。”

    “真天才啊。”青云有些羡慕,也有些担忧。

    “放心,大哥有分寸,我与韩偲的恩怨,自有定夺。”韩阴看向自己空空的腕口。

    “你才不是我大哥。”青云嘟起嘴,有些闹脾气。

    韩阴得意地笑起来“商国对妖国的动荡蠢蠢欲动,我想,若是有机会,甚至不用借助李、韩两家的矛盾,我自己也可以在战场上让韩偲付出代价。”

    青云并不在意这些,埋怨地嘱咐道“你自己注意安全就是了。——你呢?你的信念又是什么?”

    韩阴望向石中剑沉默无言。

    青云哭笑不得“时间还久,慢慢寻找。……我会陪你。”

    韩阴微微愣神,放下碗“谢谢。”

    青云一把拽过碗来“我不要你谢谢!——真是个剑呆子!”

    韩阴挠着头,不明所以。。

五百八十四、信念(中)

    国家等同于墨家机关,即器械。

    战争是最考验这尊器械的磨石。其对修士动员能力的强弱,就是一个政堂权威的高低。

    武邑之征,白子墨能从容且迅疾地调动各方修士,这一行动就是对妖帝权威最好的维护与宣扬。

    甚至有些时候,当你陈兵阵前时,即使兵马不前也能教敌人惊疑骚动。

    例如隋朝将领贺若弼总当着陈朝面前进行军队换防,人马喧嚣、声势浩大,狂搞陈朝心态。等到陈朝麻痹大意,猛然偷袭,发动了多方准备的平陈之战。

    商国自从函谷关一役,已经许久未动兵戈。

    一年前,商国就已暗度陈仓、招兵备甲,那时的准备是为了响应步孤仁。——如果步孤仁在与白子墨的争斗中落入下风,他就会选择驱虎吞狼,以商国势力对抗白子墨。

    可惜“朋友”代表道路,九子圣军这条路,似乎远比步孤仁提供的道路更宽广。

    李宾阳来到宿将府,徘徊于魏国公府外。俄顷,一个身影信步而来,正是魏斌野。

    “总算出来了。”李宾阳自怜轻叹。

    多日不见,魏斌野竟比李宾阳高出半个头来,更是宽了一小圈。

    魏斌野打量着李宾阳,连连啧嘴“李兄怎得清减如此?莫不是心上有人了?”

    李宾阳向前走“人言魏国公世子终日饮酒炙啖,我以为流言而已。现在看来,怕是不假。”

    魏斌野看出李宾阳的嫌弃,毫不在意,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烤肉是真的好吃,不单烤肉,烤茄子、烤青菜、烤羊腰子……还可以就着奶茶吃。”

    李宾阳打断魏斌野喋喋不休的架势“快些走吧。分明是你接下商子殷的任命,还拉上我来。”

    “哼哼,宾阳是有情有义的,愿陪我走一趟。”魏斌野依旧一副驾马春游的散漫模样。

    “我说,你应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吧?”李宾阳由衷质疑。

    “哼哼,知道,我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魏斌野的信心显然放错了地方。

    李宾阳板起脸。

    二人一同离开宿将府。

    倚仗国公的权势,两名世子仅花费半日时间便到目的地。

    五岳虽高,实际与商国函谷关内广袤而荒芜的土地上的众多高山相比,并不算高。

    部分山势绝高通天,甚至会出现终年负雪、悲风久盘的景象。..

    魏、李二人,来到群山之麓。

    商国把持的地方,可分为南北两地。

    北地新辟疆土,南地吐蕃故地。常称之为北疆南地。

    北疆三山如袋,分割出两谷如函,商国政堂对平坦谷地的掌握力极强。

    但在边境,那些绵延不绝的高山形成了石之海、壑之江。在山石雪壑的江海里,潜存着大小的宗门、势力。

    对他们的掌握,商国就薄弱了些。

    至于南地,山常是地、雪常是天,隐匿不发的宗门、势力就更多了。

    为了彻底动员商国各方修士,六大国公与商氏分别向北疆南地而去。

    商子殷带领心腹韩瑛、吴渝前往南地;李宾阳与魏斌野前往北疆;燕之行和赵跃衡留守宿文、宿将二府。

    刚下阵法,魏斌野望着风沙横扫的戈壁,微有感念地叹道““人苦百年涂炭,鬼哭三边锋镝”,战争,真是一种残忍的美。就像这个戈壁,什么也不穿,像个光屁股的老流氓,但反而有别样的美。”

    李宾阳对魏斌野这种特殊审美与诗情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负责招纳军队的修士连忙带领五人小队来到两名国公世子面前。

    “二位上仙爷。小子哈尔卓,乃是这台城负责军吏。”哈尔卓不住地向魏、李二人行礼。

    对于不信任的势力、修士,商氏也会委以重任,给予的待遇也不。(本章未完!)

    低。但官职绝不高。——这是太上皇祖商武夷提出的办法,方便日后夺去修士职权,也是防止修士借职闹事。

    哈尔家在台城势力不小,哈尔卓更是负责此城军务,只给一个军吏职位,竟也算正常。

    魏斌野连连摆手“客套话就不要说了,平日里耳朵都教甜言蜜语喂软塌塌了,这次来就是听碰耳朵的麻烦事儿,你不用拘谨。”

    哈尔卓谄媚地笑着,也不否认,也不附和。只是在神情上表示臣服。

    李宾阳眉头微皱“台城势力对商国征兵扩军的政令,似乎心怀抗拒。”

    “怎敢怎敢!怎敢怎敢?”哈尔卓态度恭敬,言辞急切,唯有眼底散漫非常。

    李宾阳轻笑“各大势力,好说话,只是散修们似乎不甘?”

    哈尔卓默默点头。

    魏斌野吩咐道“那就带我们去见一面散修的领袖。”

    哈尔卓明显愣住,在见到魏斌野神色有些不耐烦后,才恍然点头应下,领着魏、李二人前行。

    很快,二人便见到了一身黑衣白纹的库尔。

    库尔面对魏斌野二人没有展现太多敌意,却也称不上友善,沉默的眼睛、微弓的背,像一头谨慎的雪豹。

    “我们不想参与商家的事情。”库尔很抗拒商氏,又好像不只是抗拒商氏。

    “我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参与商家的计谋。”库尔开门见山地表达拒绝。

    李宾阳有些头疼,民不畏死,则暴力无用。以库尔为代表的散修,他们对商国没有归属感。虽然商国也对他们没有认同之心。

    但现在需要这些散修。

    魏斌野却开口询问“哎。我们有些累,不打算请我们吃些羊肉?”

    库尔打量着魏斌野,这个有些微胖的青年看起来像是没睡醒,可眼底甘水般的清冽却时时流出。

    库尔点头,领着哈尔卓与魏、李向自家远去。

    库尔家人很惊讶客人的到访,但他们还是选择热情相待。

    一顿喷香的烤肉,除去吃得津津有味的魏斌野,其他人更多只是看着。

    魏斌野嘴嗦着骨头,漫不经心地叹道“拒不配合,很可能为你的家人,很多个家庭,带来血灾。”

    库尔瘦而匀实的脸庞闪过怒色,似乎是积攒许久的怨气终于爆发“是!对你们来说!这是统一天下!这是一个王朝、一个帝国的诞生!但这个我们散修又有什么关系!”

    “函谷关一役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散修活着,又有什么用!”库尔逼问着、质疑着。

    家人们不安地聚拢到库尔身边,虽然不明白,或许也不赞同,但还是愿意支持库尔。

    魏斌野清眸敛悲“呼……活着吗。谁又知道呢。”

    库尔看着魏斌野不为所动的模样,最后屈服,低头叹道“希望,能有一个额度。上次征兵……”

    库尔可以直面哈尔家,但在六大国公面前,在整个商国面前,心底深处布满无力感。

    “我听说了,连老妪也被征入军中,负责烧饭。这次不会了。起码我在时如此。”魏斌野起身,冲李宾阳喊道“走吧,还有许多地方要去。”

    李宾阳同魏斌野来到外面,不安地询问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妥,你好像有其他想法。”

    魏斌野耸肩“当那一天到来,或许就真的有了。”

    李宾阳不明白魏斌野话中意味。只能选择跟上步伐。。

五百八十五、信念(下)

    商子殷带领韩瑛、吴渝二人,奔南地而去。

    南地的形势,可以称之为一座山头一大王,而那些有规模的势力,都会霸占着三五山头、小片崇岭,划界而治。

    商子殷三人不与李宾阳二人相同,直奔边境,他们打算缓缓前进。

    第一站,是前往一位长老的家族。——商氏威风未颓、权势稳固时,就已在南地驻军,并派遣摄政修士与本地势力主和活佛分享政、军、财等权利。

    而今商氏退守函谷关,对北疆南地的掌握自然更上一层。

    不仅有任官修士,甚至会有部分势力的首领受封长老。

    大多数长老甚至能做到世卿世禄,眼前的仓木决即是如此。

    仓木决修为在凝鼎初期,是一名高大而魁梧的男子,身体圆壮如大洒桶,却灵活得不像样,赤红的脸庞随着步伐一抖一抖,豪爽的笑声中隐藏着另一份气质。

    商子殷看着从上向下迎接自己的仓木决,如龙见云、麒麟看日,虽处于下,一身傲气直逼四方。

    仓木决眼似桂圆,滴溜溜直转,在脸上绽出一片笑来“哈哈哈!世子殿下!仓木决终于把您盼来了啊。”

    商子殷放下高贵的孤傲,随意笑道“仓木决长老,我们想来一次也不容易啊。”

    仓木决呵斥身后仆从,亲自为三人领路,赞同道“上仙高高在上,我们渴望您的到来,如同渴望甘露!”

    商子殷哈哈笑起来“你们常说,吃美味的食物如听赞美之语。在我看来,仓木决长老,一嘴的蜜!”

    仓木决豪迈的赞同“哈哈哈哈,世子说得对,听闻您要来,我特地吩咐下人准备酥油饼和生牛肉酱!还有酥油茶!您知道,肉的精华是汤汁,奶的精华,是酥油!”

    商子殷显露出足够的感兴趣“哦!那我可要尝尝!”

    二人在一片欢笑中,向房内走去。

    在大荒很多事,都是通过酒与肉谈成的。——人们习惯在不经意的氛围中做重要的决断。

    韩瑛小口咬着酥油饼,细细感受酥油的香美。

    商子殷似是无意地冲韩瑛问道“魏斌野那边,如何了?”

    韩瑛知道商子殷只要好消息,于是回道“通过与散修的交涉,魏斌野已经募集到大量的修士。各方势力也已谈妥。”

    商子殷举杯轻抿酥油茶,平静地感叹道“这个魏斌野,做什么事都做不好,何必去找那些散修?——还让他给办成了。呵。这次就不怪他了。”

    仓木决大口咀嚼着牛肉,汁水淌过嘴唇“聪明的人总有办法完成目标。——世子殿下有好的仆从。”

    商子殷眉头微皱,洒脱一笑“魏斌野那家伙和你不一样,都是我们的伙伴。可算不得仆从。”

    仓木决点头“唉,可惜了。再强大的狮子,也没有猎狗驱使起来好使,省心。”

    商子殷淡淡一笑,表示认同“是的。这世上,仆从总会以各种方法来满足你,就同猎狗一样,早是臣服于己。可惜了,我师父曾说过,仆从才是最危险的,皇帝才是最无知的。”

    仓木决适当地表达他的好奇“哦?高见?”

    商子殷目光幽远“能够放弃一切的人,已经说明问题所在。只能看到他人卑微臣服的人,本就是个问题。”

    仓木决大口喝下酥油茶“世子殿下真是人中俊杰、卓荦不凡!”

    商子殷轻笑着不语。

    仓木决转而发问“殿下此来,仓木决早有了解。也早就想为殿下效力……奈何我只是一位普通长老。”

    商子殷看到狮子被迫露出肚皮,知道自己取得胜利,于是应道“我会支持你。你尽可以将其他长老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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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仓木决手抵在银镶金茶壶上,灿烂一笑“呦,凉了。我去为殿下再取一壶?”

    商子殷点头。

    仓木决起身。

    离开后,商子殷将目光放在韩瑛脸上。

    韩瑛面色一红“殿下…”

    “说说你的看法。”商子殷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吩咐道。

    “我…”韩瑛欲言又止。

    商子殷释然“看来你还有疑问,说吧。”

    韩瑛长舒一口气后,开口问道“我想知道,必须是他吗?”

    “并不需要。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或者说任何一个长老都可以。”商子殷手抚尚温热的茶杯。

    “他们就是这么活着的,推出利益,收下,为你做事。

    韩瑛侧脸隐入阴影,似有所思。

    商子殷好似突然间发现吴渝般,带着安抚的意味对吴渝吩咐道“仓木决会联系其余长老为我们收拢修士。不过甜枣要给,巴掌也要有。历来各宗各派隐匿修士留做自家用的事情,都不会少……”

    “放在往日,也就算了。”商子殷平静地望着吴渝。

    吴渝立刻绷直身板“吴家没有做这种事,绝没有这种情况!”

    商子殷面露惬意“我看得见,你没有说谎。——所以我希望你能跟从韩世女,监察这些个长老。”

    吴渝有些惶恐,待到他张开嘴想要表忠心时,却猛然发现商子殷已阖眼休憩,半是羞耻半是恼怒的空张着嘴。

    吴家实际上早已不配坐六国公的位置,留存吴家,对内对外都有好处。最重要一点,吴家善变。——善变者从于力,只要商氏的力量充沛如初,便是有叛变的机会吴家也不敢伸手去抓。

    商子殷心高气傲,对待善变者,他更喜欢羞辱。

    韩瑛望着商子殷,努力平复心中汹涌思潮,刻意压抑着对眼前男子的贪恋。

    她是韩家世女,本应心系韩家,怎奈为情所困。

    对韩瑛而言,情是“知道望乡看不见,也须一步一回头”。

    心中情,非是看不见,而是看而不见。

    非是看而不见,实是心有所向……

    也只有面对商子殷时,韩瑛才会更计较情感得失,而非利益。

    “在他眼里,我又是怎样活着的?也是用利益来称量的吗?”念及此,韩瑛心绪纷乱繁杂起来。。

五百八十六、象帝之后,法

    荒天之下五百八十六、象帝之后,法彼时山玄水暗,此刻初阳离云,乍然间将天地点照了个通透。

    迎着红日,晋宣公步孤仁来到偏殿。

    凭借野兽般天性的直觉,步孤仁早觉察到白子墨负伤的迹象。

    在人生任何交锋中,他一向不认为自己会输。

    年少时机会如冬日的猎物,抓住即生,错过即死,那时他就学会依靠近乎无情的判断力抓住每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现在,他是成名已久的晋宣公,他有足够的机会容忍失误。

    白子墨立于晨曦,显然早已预料到步孤仁的到来。

    “我原以为九祖会另立山头,建立一个伪政权,却没想到他们更聪明。矛头直扎我们。”步孤仁语气轻松,好像自己并未承受任何损失。

    白子墨轻咳一声“是你。你们。”

    步孤仁愈发得意“在天下人看来,又有什么区别。”

    白子墨眼神飘远“五郡之地,有安身立命手段的修士大多已经投身九子圣军,其余修士也加入里丐帮。”

    步孤仁直接盖棺定论“都是贼子。沐礼乐之制,却不知仁义。享我邦皇恩,却不知忠义。”

    白子墨有些愠怒“少乱臣,则少贼子——民性本非贼!”

    步孤仁听言,不顾仪态,捧腹大笑起来,好似听到了荒唐愚蠢的笑话。

    白子墨来不及开口,步孤仁已然转换状态,一脸冷淡“五郡之地还有一部分修士,他们大多数都是境界低、修为弱的散修,你希望护佑他们,对吧。”

    白子墨以沉默回答。

    步孤仁冷冷嗤笑“民性本非贼。白子墨,你和我终究不是一路人。在我看来,那些散修哪怕能活下来,也不会有任何用。”

    白子墨依旧沉默。

    步孤仁忽然调转话头“你应该多多了解顾玉成。”

    白子墨虽感不解,神色举止上依旧保持平静。

    步孤仁见状,知道自己目的达到,拥紧衣襟向外走去。

    白子墨叹气“我需要你令风竞流开放其治下边境,允许散修流通。”

    步孤仁直接拒绝“对我来说,给予九子圣军趁机渗入我方的机会,是愚蠢的。”

    白子墨叹气“九子圣军的来历,你我都有了解了吧。”

    步孤仁无所谓地回道“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罢了。时间总会让真做假,假作真。——唯一让我感兴趣的,倒是妖国都在传扬宣声有一本神功,不仅能提升修士境界,甚至有益修士天赋。大多修士都是半信半疑。呵,实际上是他们太愚蠢。”

    白子墨神色阴沉。

    “一个修士的天赋确实会有上限,但在世卿世禄的情况下,总会有天才出现。总会有天才出现。毕竟,狼王的孩子常常更为健硕,只是因为狼王得到的资源,更多。”步孤仁很享受承认这一切。

    白子墨毫不留情地驳斥“狼,尚有天敌,生于忧患。修士一旦忘记“生存并非理所应当”这个道理,就会耽于荒淫,死于安乐。”

    步孤仁也不否认“是的,可你也知道好的评书人所说故事不能令所有人都赞同。如同一个道理,很难成为绝对的铁律。你的道理,在我这里只是笑话。”

    “白子墨,你其实早知道结果。哼,你知道风竞流不会同意。——又有谁会冒着自己承担风险的可能,去救一群毫无用处的散修?”步孤仁不再多话,大步离开。

    大侠十二天从白子墨身后踱步而出“顾玉成那小子,有什么特殊的吗?”

    白子墨心神不宁“古灵力。他有古灵力。我怀疑他进入过太一宫。古灵力或许就是从中获得的。”

    十二天有些疲惫“正鼎源…太一宫。”

    白子墨微微沉默“象帝之先,为道,万物之母,天地规律。象帝之后,为法,万物之子,事物法则。”

    白子墨转身看向十二天“是时候

    ,让白郅易亲政了。”

    十二天点头安慰道“步孤仁看似不为所动,但既然提起顾玉成,终究会有机会……至于齐云海放弃的散修,我另有安排。”……

    “每个修士都有活法。在商国,长老们活着就是为了保障自己的特权。散修活着就是为了活着,嘿嘿,千万不能当散修哦,一无所有。”矮个子长老看向身旁宣杀。

    宣杀露出豺狼般笑容“所以妖国的那些廊庙世家,已经和散修决断开。只要巧妙的利用散修,就能取而代之。”

    “用完记得扔。主客门当初为南三省散修牺牲那么多,到头来,又得到什么。”曲沃己言辞中满是怨气。

    “要扔,也不需全扔。”宣杀望着面前城楼,感叹道“呵,这群傻子,只知道防范九子圣军,只计较自身那一小块地方得失。最后呢?他们根本不明白,今天拒绝齐云海留下的散修,会让天下散修寒心。不过嘛,也有清醒的修士,白子墨就可以看通这一切。”

    “但可惜,他一个人根本无法改变整个妖国庙堂。别忘了还有个步孤仁,那家伙也能看清这一点,不过他根本不会在乎这些。”曲沃己补充道。..

    “很快,就会有散修试图越过风竞流设下的限制。我们可要好好迎接。”宣杀满怀期待。

    “世子殿下更期待九子圣军的欢迎。”曲沃己提醒道。

    宣杀快人快语“我们实话实说吧,商国跨越四大宗门来助力九子圣军,多少有些……”

    曲沃己轻轻一笑“但是我们会合作,不就是因为我们需要彼此吗?”

    宣杀哈哈大笑,曲沃己连忙飞起捂住宣杀嘴巴“你疯了?”

    宣杀拨开曲沃己双手,隐入暗处。

    安福海以满是油渍的双手擦去额头汗珠,回头看向身后豆蔻娘。

    身后女子无论身量还是容貌,都如处在豆蔻年华的少女。

    这种女子一般被称为“豆蔻姑娘”。

    “许……”安福海半张着嘴,最终还是止住话头。

    少女转身“快些,莫要让妖国修士发现,没有到目的地前,还不能休息。”

    安福海沉默着点头。

    少女看出安福海心情低落,询问道“怎么了?”

    安福海苦笑“您相信顾玉成会成为大荒的中兴之士?”

    中兴有转衰为盛之意,在这乱世,中兴之士,便是救世之主。

    少女微微垂首“我不知道。但他值得我的信任。”

    安福海笑得更灿烂了“荀姑娘这么说,那就是如此。他会成为大荒的中兴之士。”

    荀姑娘瞥了一眼安福海“少贫嘴,快走。”

    安福海连连点头“好,好。”

五百八十七、象帝之先,道

    荒天之下五百八十七、象帝之先,道“木上火,火实金,金盛汤,水中土。”隔着阵法看宣情,他似乎病了。嘴唇白枯,眼神萎靡。

    顾玉成听到这段话,猛然惊醒,止住微颤质问道“怎么,你不会是要为我解读这段话吧?”

    宣情神情委顿“这是九子留下的正鼎决。象帝之先,天地大道。”

    “散修之民,生廊庙之僚。木上火,木生火。明白吧?——民众有需求,人活着有欲望,于是派生出僚吏。”宣声走入阵法,直面顾玉成。

    “相生,如果是相生,为何第二句是火实金,要知道,五行之中,火可是克金的。”顾玉成提出疑惑。

    “只因这是现实,是事物运转的法则。任何团体一旦把控权利,总会想着将权利据为己有。懂吗?就像今天妖国的世家大族,高高在上。”宣声眼底闪过一丝疯狂。

    “可天下是一座鼎啊。一尊鼎如果要烹饪羹汤,就不可能没有僚、没有民,正如天地不可能没有阴阳,因为世上一切都会有对立面。”宣声望着顾玉成不语。

    “火实金。吏实民。……虽然手中有剑之人,能约束、制控,甚至是剥削手中无剑的人,可如果没有火、失去火,失去希望,那么鼎就无法烹饪出美食。

    就像散修活不下去,自然要起义。那时,手上的剑又怎可能保住?所以吏必须实民。”顾玉成给出自己的见解。..

    “没错,现在用木头,点起火,火又反过来温补金鼎,只有保存热量的鼎才能熬煮出鲜美汤汁!

    就像汉朝建立,是因为人们期望脱离暴秦统治!

    陈胜吴广点火,刘邦借火势成为汉高祖,汉朝建立,休养生息,温养天下散修,温养大鼎!

    散修于是拥护大汉,汉武帝方能连却匈奴、拓土开疆!这尊鼎内,汤汁鲜美!”宣声的神色中,满是狂热与兴奋。

    顾玉成一时忘记宣声魔头身份,附和道“水中土!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掌权如佩剑,民递出剑,唯有不以剑害之,反而服务之,才可达到火实金。

    只有在火实金后,金才会盛汤,才能达到舟不沉水、敬爱我邦。

    水中土,既是形容汤中食物大多来自于大地、僚吏之权尽乎源于民,更是在说一个事情,这世上,不是世家修士为贵,最后处于中央的,还是散修。”顾玉成常舒一口气。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至尊所行所做的一切到底有怎样的意义,又是多么的伟大……

    “民。民在中央。”宣声补充到“从夏商周,大荒传承到现在,哪个朝代不是告诉我们,不要把老实人逼急了,不然折木作枪,振臂就把你捅个透明窟窿!”

    顾玉成轻笑着附和“不让我活,我当然也不会放过你。——这种纯粹而简单的道理,很明白。”

    宣声撇开身旁顾玉成“哼哼,但是呢,正鼎决又有什么用呢?没有用的,顾假佛。”

    顾玉成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你看,看看!如果每个人都遵从正鼎决,每个人都顺遂大道,又怎么会出现那么多朝代更迭。是,我承认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无乱臣,少贼子。”宣声突然恢复精神,神情阴沉、扭曲到可怖。

    “从前修炼体系远未达到太一境,阴阳境,修士尚能忍受境界低下,只求一条活路。现在,境界的上限越来越高,修炼的未来越来越坦阔,可修士依旧困于吃饭的问题上,你不觉得可笑吗。”宣声越来越靠近顾玉成。

    顾玉成落入沉默,无法挣脱。

    “道理摆在那里,但又有几个人能遵守?九子想要在东皇太一离开后,镇守大荒,却受白氏与亲信心腹的驱逐,隐入正鼎源。

    禅让的制度,最后也会变成家天下。

    圣人常常是一个人,贤才往往是少数,那些唯利是图的多数者反而能成为掌控全局的人,岂不讽刺?”宣

    声咽下口水。

    “……”张嘴,合上,再次张开“所以魔头,你明知这一切,你本明白正鼎决,却仍旧选择搅乱这天下?”

    宣声得意一笑“象帝之先,道。象帝之后,法。人是不可能完全顺从道的。或者说,命中注定会有人贪图享受,逆着正鼎决来。这也算是大道的规律之一吧。”

    顾玉成眉头微挑“你要做魔头?”

    “我本就是魔。我的根在泥泞沼泽中,我知道我是谁,我绝不会成为谁。因为我看透世间规律,象帝之剑终将腐锈,所以我要做那魔域之刀。”宣声将手放在顾玉成肩上。

    “我要彻底摧毁妖国,建立一个唯我独尊的帝国,至于那些陪葬者,无辜与否,并不是魔头要考虑的。”宣声一手刺入顾玉成胸膛“说真的,你的血脉,是我见过最精纯、最高贵的。有了它,突破阴阳境,指日可待!”

    顾玉成感知到自己的血脉正被抽离于身体,咬牙忍住痛。

    “九祖早已为我破除灵海中的融天锻——可惜,若非怕强行取出融天锻会使那稀世异火毁坏,你的融天锻早就是我的了。在那之后,我就已借助你的血脉突破到凝鼎三星。饥谷炉!真是妙啊!真是美妙!”

    顾玉成打着冷战,不断洒下冷汗“你说得对,剑会腐锈,但总有象帝之剑,去斩断魔刀。”

    “这就是阴阳。”——假佛与魔头同时说道。

    二人明白,他们都看到了先帝之先,看到了万物规律。看到了大荒的未来。

    只不过二人如同阴阳两面,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在宣声眼里,阴暗总会取代微光。

    在顾玉成眼中,光明终会刺破黑暗。

    道,是河流,是规律,总会有人窥探到。

    而法,是选择,是一个人心中的法则,是他做出的法则。

    宣声面色红润起来“战争一触即发,这场战争会扯动整个大荒。但现在,我会利用你的血脉,做我登天的石阶。我太渴望你的血脉了……以至于有些茶不思饭不想,呵呵。”

    顾玉成哑着嗓子“九祖,会让你做那天下第一人?会唯你独尊?”

    宣声冷笑“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了。”

    顾玉成感到最后一抹意识从肉体中脱离,眼前顿时一黑。

    宣声望着昏迷的顾玉成,正陶醉于他的血脉,却猛然露出惊诧神色。

    “心魔?不对!这是……”

五百八十八、血脉身世

    失去部分血脉,顾玉成陷入颓靡的虚弱期。

    躺在地上,顾玉成只感到口渴,他忽然明悟:绝望正如口渴,希望恰似心跳。

    他现在只感到口渴,仿佛他的其余思想尽已排空,任何思绪也容纳不了。

    宣声选择留在正鼎源,秦吏相应地减少出现次数。

    虽然无法观察整个九圣族,但从巡逻修士的神情以及行伍的阵容来观察,这些修士神似瓦罐里煨出的凤爪——整个都软塌塌的,根本不像战争将至会有的样子。

    占领一片土地、一方资源后,总需要去消化,就像吃饱喝足的人不会猛烈运动。这点顾玉成能够理解。

    只是眼前的氛围属实不像要打仗的样子。

    很快,顾玉成就确定,战争或许不会真的打起来。

    兵祖安黎与宣声一起出现在顾玉成面前。

    宣声此时境界已达到凝鼎四星,这速度简直是神行太保再世。

    一旁的安黎上下打量着顾玉成。

    “气血旺盛…看来你没说谎。”安黎举止中对宣声态度就像同境界的修士一样尊敬,一样的防范、疏远。

    宣声表现的疏远近乎敌意“我有那个必要?——我需要你的帮助。”

    安黎对宣声也不客气,面沉如水“你调查过他的身份吗?”

    宣声一滞,旋即轻轻点头。

    “不重要。”安黎开口否决“看样子这家伙也不清楚他体内有什么。”

    顾玉成感到心脏传来刺痛,呼吸略微沉重。

    身世对顾玉成来说一直是个谜团。顾玉成甚至没有做任何关于自身血脉的调查。

    安黎来到顾玉成面前,张开手掌,闪过一刹流光“在修仙时代,修仙者称天地灵气为元气。这说明,灵力达到一定量,会产生质变。由此推测,任何事情在达到一定量,都会产生质变。血脉也是如此。”

    “这就是九圣留下的元气。以身滋养,反哺修士,其妙无穷。”安黎扣住顾玉成手腕“让我看看,你的体内究竟有什么。”

    顾玉成感到一股亲和温暖的力量涌入体内,正随着自己的生命沉浮。

    是的,生命。生命这无定之水、这无向之风,此刻竟被安黎那温柔的元气细细勾画出轮廓来。

    顾玉成是一个极其自私于独享心事的人,此刻正被安黎窥伺血脉,心底却没有过分的抵触。或许他自己也很渴望知晓身世。

    元气在体内忽冷忽热,可绝不会令顾玉成感到无法适应。

    随着时间推移,安黎的面色越来越差。

    安黎的手先是抚于肌肤之上,续而力摁于筋骨之上,脸上冷汗越来越多。

    在元气的温养下,顾玉成血脉损失后带来的疲惫感一扫而空。

    不等顾玉成仔细感受元气,安黎已将元气收回。

    “脉象,代表一个人生命的状态,她是华夏的智慧,济世救人于无言之中。……在大荒,有血缘关系的修士,其脉象是十分相近的。”安黎缄口陷入沉默。ωωw.

    “兵祖,你想说什么?”宣声不解其意。

    “血脉,既是天赋代表,也是一个人血统的‘脉象’。高境界修士的血脉会不断遗存下去,一些异常古老的传承,甚至能做到将血脉传承下去。是的,传承下去。”安黎冷冷看向宣声。

    宣声眉头微颤“传说白氏、白贼后人之所以能坐稳妖国帝君之位,很大原因就是神柳池可以激活白氏的血脉,白氏先人甚至可以将部分血脉留予后人。传承下去,就像秘境中的传承一样。”

    “我所知的血脉,能够传承下去的血脉,只有白氏,还有妖国大祭司一脉……”宣声明显感到自己那颗魔心在颤抖。

    安黎望向顾玉成“小子,白子墨的女儿,是你的母亲。她是妖国大祭司。”

    顾玉成当下就失聪了。

    妖国有一件真事,马侯温在凡一生就想要个带把儿的儿子,等温清夜出生时,传话的温家长老和温在凡开玩笑说,是个女儿。温在凡当场失聪。温家上下见此情形,是真吓到了。

    温家长老连忙说出实话,温在凡缓和稍许才能隐约听见声音。——若非长老身份,那个传话的长老开这种玩笑,怕是要被温在凡提刀搠个对穿。

    于是在齐氏五郡之地,很多修士都会这样嘲笑对方没耐心:“急成了聋子。”

    ……

    对顾玉成来说,他的心情,远比温在凡当时更猛烈。

    没错,是的,有妖国女子将白月秋交给父亲顾明文。

    没错,自己的血脉绝不简单。正是因为强行燃烧精血,误打误撞激活血脉,自己才会在太一宫中觉醒古灵力。

    是的。

    一切并不难说通。

    甚至说,妖帝,那个白郅易不就是妖国大司祭带走的吗?这件事,顾玉成还是知晓的。

    妖帝少年时并不在妖国,她在南郡啊。

    “这家伙,哭了?”宣声颇为瞧不起顾玉成的样子。

    安黎吐出一口浊气“呵。妖国大司祭带走圣女这件事,在妖国可算得上未解之谜,毕竟根本没有理由来解释大司祭这个行为。”

    宣声有些不满“妖国大司祭一脉确实会将血脉传给下一任大司祭……哈哈哈,我说、我说这家伙的血脉怎么能抵抗饥谷炉!原来根本不是他的!”

    “只是还没有掌控罢了。如果能够完全掌握这股血脉,顿入阴阳境这种事,也不一定。”安黎打断宣声放肆的笑声。

    “呵,按你这么说,妖国早就有阴阳境的大司祭了?”宣声以嘲讽驳斥。

    “据有宝藏的人,不一定会使用宝藏。——妖国大司祭如果能掌控这股血脉,还会一直传承不断?”安黎见顾玉成眼中回光,又将注意力放到顾玉成身上。

    “白月秋,哈哈,白月秋就是白郅易,白郅易就是白月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玉成从未放肆醉过,今日更是第一次放肆大笑。

    顾玉成起身“呵,我不能掌控,宣声也无法掌控啊。”

    宣声想开口驳斥,安黎制止道“哪怕只是夺取一部分,也足够了。虽然最核心的部分,是不可能撼动的。”

    顾玉成说出疑惑“我明明早将自身血脉瓜分为三……”

    安黎指出关键点“一杯茶水和一杯水,是不一样的。你能分割血脉,但最精纯部分,你有没有感查到,还不一定呢。”

    顾玉成陷入沉默。

    安黎转身“走吧,去想办法,你的境界也该提升了。”

    “鸭子养肥就烤熟。宣魔头,你也有今天。”顾玉成毫不隐瞒自己的鄙夷。

    宣声显然被惹怒。

    顾玉成无视宣声,冲着安黎喊道“闲着也是闲着,既然受困于此,让我来猜猜你们二人的关系吧?”

    安黎颇感兴趣地笑起来,示意顾玉成可以信口胡猜。

    顾玉成点头“九子是正鼎之人,他们心间刻着正鼎决。但九圣族,九祖,诸位恐怕早就抛弃九子的一切。”

    “在你们眼里,既然正义会腐锈,那还不如作威作福,取代白氏、向白氏复仇……”顾玉成看向宣声“讲道理,九祖根本不需要宣声这魔头。”

    “九祖卧薪尝胆……一定在妖国甚至是妖国之外布下多处暗桩。不过我想九祖再怎么做准备,也不会想到至尊布道这件事。所以你们的希望也好,计划也好,最开始定然不与现在相同。”

    宣声吐出一口恶气“呵,你想得对,你看到了真相。”

    “九圣族最开始是将希望寄托在饥谷炉上。最开始的饥谷炉,实际上只是一部提高修士天赋、血脉的功法,远不如今日霸道。”宣声冷笑一声。

    “九子合力篡改饥谷炉,令其成为一种极为霸道的魔功。代价是,他们的能力无法创造出一部符合自身境界的《饥谷炉》。”

    “九祖寻觅无数人,最开始修炼魔功的修士大多因为功法并不完善而暴毙身亡。后来的修士虽然能够修炼此功法,威力和副作用却一直不低。

    直到至尊布道后,九祖才能大刀阔斧地完善饥谷炉。而我成功利用饥谷炉突破到悟道境,这让九祖看到了希望。只要我的境界达到凝鼎巅峰,并利用饥谷炉突破到阴阳境,那么九祖也可以修炼饥谷炉了。”

    “阴阳境修士掌控饥谷炉……真的难以想象,一群可以夺取同境界修士血脉的魔头,会造成怎样的后果。”顾玉成感叹道。

    安黎轻笑“九圣族现在并非饥谷炉不可……”

    “对于复仇者来说,缜密的计划、准备和耐心一样必不可少。”顾玉成直指要害“所以九祖还是希望修炼饥谷炉的。”

    “战争的脚步会因此放缓下来。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时间,而白子墨身边的那些人一日心存顾虑、猜忌,我们就会有一天时间。

    哈哈,真是讽刺,有千日做贼而无千日防贼,唯利是图的人,竟然总会成功。”安黎不仅讽刺了妖国廊庙,连他自己也没放过。

    顾玉成沉默着坐回原位。

    宣声释然一笑“狼和狼总是相互利用相互提防。——虽然残酷,好过绵羊。”

    宣声和安黎之所以愿意透露真相,不正是因为顾玉成受困阵中,什么也改变不了吗?

    顾玉成就是待宰羔羊。

五百八十九、司祭常卿(上)

    荒天之下五百八十九、司祭常卿“妖国大司祭,到底负责什么,白子墨不清楚。妖国任何修士也说不清楚。

    只有妖帝,和大司祭自身能知道大司祭这个超然外物的职位有什么作用、肩负怎样的责任。

    在妖国历史上,所发生的宫廷之变、地方世家互相倾轧等事件里,大司祭往往能够独善其身。即使在劫难逃,各方势力也会允许大司祭留下传承后再动手。

    甚至有过传言,大司祭一脉,是传承天命的存在。不过玄之又玄的事情一旦存在过久,难免会受到怀疑。

    先皇,白诡道登基后,大司祭在同时期传承迭代。

    上一任大司祭就曾做出过诸多怪异不明的事情。——例如大司祭在刚继承职位后,就曾向三个散修行稽首大礼,事后却连连否认,恼怒地坚称“自己只拜天下之主”。

    大司祭混乱不堪的神志,以及她前后矛盾的言辞,令白诡道对大司祭一脉关注度极低。

    当至尊布道后,白子墨先白诡道一步登临阴阳境,暗中郁积的风雷远比后来者所以为的大。

    妖帝在妖国修士眼中,就是天。当人们猛然抬头发现有人站在天之上,天还会高不可攀吗?

    白诡道为此施行各种手段,只为束住白子墨。

    愚贤难分的大司祭恰在此时来到妖帝面前,对妖帝诉说自己年老无用、突破无望,希望妖帝能为自己挑选下一任大司祭。

    这本是大司祭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可白诡道根本不重视大司祭,心中毫无忌惮,自然乐意越俎代庖。

    而大司祭刚经历过至尊布道,按道理根本不可能突破无望。这是一处巨大疑点。

    白诡道没有细想,或者说就算细想后,也选择顺遂大司祭心意。

    于是,白诡道将大司祭之位赠与白子墨女儿。并将其接入正紫宫,日夜“照看”。

    上任大司祭将血脉传承下去后,当夜坐化。

    每一任大司祭都会舍弃她的名字。”

    收拢回忆,顾玉成睁开眼。

    这些回忆都是从正紫宫的藏书阁苦县宫中读到的。

    对顾玉成来说,那印象模糊的大司祭,那作为自己生母的女子究竟是为何要将白月秋接到南郡?

    又为什么失踪不见?

    妖帝白诡道的失踪又和这些事有什么关系?

    顾玉成不知道。

    整个妖国也不清楚为什么。

    顾玉成苦笑一声。

    按照血缘,偏殿白家竟然是自己的姻族。这让顾玉成如何不惊讶。

    而自己苦苦追寻的妹妹,竟然就是妖国的帝王。这又让顾玉成如何不感到苦涩……

    苦县宫中关于大司祭,那个被迫放弃自己名字的母亲的记载,没有提供任何猜测。

    秦吏忽然出现,顾玉成猛然瞥见,吓得蹿了起来“秦!秦老?”

    秦吏看着顾玉成,苦笑一声。

    顾玉成这才发现,秦吏身旁还站着另一个人。

    来者身量高大,粗眉大眼,头戴远游冠,身着玄服,一身阳刚俊美。正是那九祖中的广祖安陆。

    顾玉成欲言又止。

    秦吏解释道“不用担心。安黎和宣声正研究怎么给你抽血呢。”

    顾玉成眉头轻挑“抽血?这还不担心。”

    秦吏轻笑“担心又有何用,就像你的身世之谜解开了,身世背后的谜团又随之浮出水面,你思考就能得到答案吗?”

    顾玉成微微摇头“秦老知道我的身世?”

    秦吏沉吟片刻“我有各种猜测。奈何你母亲藏得太好。”

    顾玉成吃惊地望向秦吏。

    安陆终于插嘴“你的母亲应该是藏到哪里去了,她淡出世俗视野太久,以至于秦老没有想到大司祭。至于藏在哪,大荒如此大……我们也找不到。”

    顾玉成发现安

    五百八十九、司祭常卿

    陆对自己的态度极佳,于是试探道“是要带我出去?”

    安陆点头“是的。”

    顾玉成知道安陆既然在此,就远不到自由的时候。

    安陆轻笑“顾公子在仁皇省应该存有一定力量吧?”

    顾玉成不明所以。

    安陆给出提醒“冯源。你应该认识他。章质夫。也是你的人。”

    “冯源…章质夫他可不是我的人。”顾玉成轻笑。

    “不重要,他们在仁皇省修士眼中,就是你的代表。他们代表一个可能。一个尚未水落石出的疑惑。

    在经过调查后,就连我也不得不感叹:一个人什么也没有得到,却失去了一切。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种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在眼前,会令人痛苦。而痛苦则代表思想正脱离麻木的状态。”安陆平静地提醒道。

    “常山没有白白陨丧。”顾玉成动怒了。

    安陆点头“钱、肖两家有许多修士都很怀念你……常山的死对他们最大的冲击,莫过于一个叫做“气节”的东西。某种意义上,你代表一种信念。”

    顾玉成眼神冷下来“陈镇波遭九祖禁锢。仁皇省失去至强者这一现状恐怕还没有任何风声走漏。你们想扶持我,操控仁皇省?”

    安陆咧嘴一笑“是的。我们需要大量资源。土地、人口、法宝,一切一切,都是我们必须得到的。”

    顾玉成陷入沉默。

    安陆指出事实“实际上你并没有选择不是吗。”

    顾玉成点头“你似乎不是单纯将我当做刀剑一样使用。”

    “以人为畜,这种事情我还做不到。”安陆轻笑,眼底没有一丝杂质。

    “天下这座房子,栋梁与屋柱已蛀满虫豸。九祖所要做的事情,不就是要成为新的虫豸?”顾玉成发出冰冷的质问。

    安陆眼神微有波动“你说得对。九祖,我们要做什么,我都知道。只是我看不清道路,或者说眼前只有这一条道路。”

    “顾公子,摆在九祖眼前的道路是这样的:阴阳总会互相转换、替代,既然我们的祖先九子曾被白氏替代,那么这次就让我们来做阴暗一派吧。”安陆满怀希望地看向顾玉成“您来做光明,如何?让我们看看您会成为什么样的光明!”

    顾玉成鬓角淌汗,口中发黏,勉强点头“我明白了。”

    安陆是一个不知对错的人。

    或者说天下所有修士都会有一个问题,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顾玉成也不知道。

    “我们什么时候走?”顾玉成发问。

    安陆眼神望向远处“不着急。还不着急。”

    顾玉成感叹道“你们竟然会将我发出正鼎源,真神奇。”

    安陆轻笑“要知道,提升宣声境界并非只能依靠你的血脉。而且那家伙,远比你想的危险。”

    顾玉成挑破现状“九祖实际上只是邪化饥谷炉这一功法的创想者,真正的践行者,是宣声。所以他对饥谷炉的掌握远比九祖高。——如果是我,心情也会很复杂。既想要宣声成功,又不希望他太成功。”

    安陆并不否认“是的。顾公子实在聪慧。”

    秦吏终于插上嘴“无依无靠者想要存活,智慧与力量不可或缺。”

    五百八十九、司祭常卿

五百九十、司祭常卿(下)

    荒天之下五百九十、司祭常卿“叶律空和慕容雪不过初入阴阳境,兵祖安黎牵制顾公子,我们八人很轻松就制服二门门主。”

    安陆把玩着汉立斋的阮师刀,啧啧称奇“用陌露、珠碧锻造的狭刀可容纳巨量灵力,至强一击甚至能爆发出远超狭刀本身品级的攻击力。不过这样的刀……”

    轻弹银刀刀身,刀身立刻嗡鸣起来“虽然劈坚甚爽,奈何易断。”

    汉立斋裹挟着顾玉成,取出一把平淡无奇的狭刀“所以我一直备着它。——周天。当然,平常时候还是会用普通狭刀。”

    “传言阴阳境会受到天地排斥,可是真的?”汉立斋追问道。

    安陆点头“正因如此,阴阳境修士很少会与同等境界的对手拼命。搞不好一身阴阳之力衰颓,堕回凝鼎境。”

    汉立斋点头“明白了。萧生性那老小子根本不会拼命。至于陈镇波,一个人又能如何?”

    安陆与汉立斋相视一笑,各藏心机。

    顾玉成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头戴鬼面、颈系小槐木剑的刺客。——大仙天的传承没有断绝。正如大荒传承今日,终是一脉。

    这名刺客传承于鉏麑堡。

    提起鉏麑堡,就必须提到一名帝王。

    汉武帝。

    正是汉武帝摧毁了曾经暗藏一方的鉏麑堡。

    鉏麑堡没落后,无数宗门在其旧址上建立。

    最后的宗门竟同样是一个刺杀宗门。那个宗门名叫神隼堡。

    神隼堡无论是规模,还是实力,远不如鉏麑堡。他们的堡主甚至不知道自己继承了曾经天下第一刺客组织的遗址。

    整个神隼堡只存在于至尊布道前,堡主实力为悟道三星。

    之所以存续时间短暂,只因堡主接下一单任务:屠戮汉家一十三名修士。

    汉立斋本应必死无疑,可惜汉家香火不该绝,汉立斋在走投无路时跳下悬崖,误入神隼穴。

    是的,传说中的神兽神隼是存在的。

    在神隼穴中,汉立斋明确了自己的复仇之心,吞炭毁容后加入神隼堡。

    若干年后,这名少年得到了鉏麑堡的遗宝,一举获得复仇的可能。

    神隼堡的覆灭根本不在各方势力眼中,汉立斋屠灭神隼堡正与至尊起义是同一时期。

    那时候天子人连至尊都没去注意,何况汉立斋。

    大仇得报的汉立斋隐姓埋名,从此只与大仙天的少数人来往。

    说起鉏麑堡,就不得不提刺客鉏麑。这段历史,又称之为鉏麑之叹。

    说来,大荒大多数宗门都会有其祖其宗。连刺客也不例外。

    安陆带领顾玉成、秦吏二人离开正鼎源,拜访汉立斋,请他彻底出山。

    顾玉成在得知这位凝鼎巅峰的身份与经历后,原以为汉立斋会犹豫或推辞一番。

    谁知汉立斋只是拿出一枚三生戒放到桌子上。

    安陆取过手中,还扔给汉立斋三枚三生戒。

    汉立斋又惊又喜“嘻!若有诚意,一枚装满,就可以请我出山。不过,我只收一枚。我任阁下驱使,但不卖命。

    不过阁下是高人,又如此有诚意,所以附加一项优惠,我可以为您随意杀一个人。”

    顾玉成认为汉立斋口气太大,安陆却表现得很欢喜。

    四人就此向着北道宗而去。

    为什么去北道宗。——顾玉成这样问。

    “北道宗敢为天下先。”安陆如是说道。

    顾玉成虽不解其意,依旧点头应下。

    北道宗,朱家最大。

    除去朱家,便是徐家。

    徐家的腋下小辈近来平步青云,成为了北道宗的太常卿。

    “太常卿,是负责宗庙祭祀的官员。北道宗拜徐庆之为太常卿,实际上是授予他监察朱

    五百九十、司祭常卿

    家弟子的权利。一定程度上,威势不逊永宗主,甚至朱正镇。”安陆介绍着北道宗近来情况。

    “徐庆之做太常卿,更是在向天下表态啊。这是在向天下宣告,北道宗想要恢复帝制。”顾玉成眯着眼“绝对,不可能。”

    安陆轻笑“顾公子另有打算?”

    顾玉成摇头“或许。”

    一路上沉默的秦吏终于开口“帝王的制度,太过于深入人心……不过周朝八百年,可没吓到嬴政大帝。”

    顾玉成点头。

    四人如入无人之境,直直进入北道宗。

    安陆感知片刻后,惊异地叹道“嘻,刚刚好,刚好在。”

    安陆带领顾玉成等人,来到一处殿外。

    殿内徐庆之已迈入凝鼎境,正以网巾束发,徐庆之收束发鬃后看向一旁“陆长老,你似乎……”

    陆长恭咬牙切齿地束好发,口中满是充满怒气的低吟“法束中原,四方平定。法术中原,四方平定!该死!又掉头发了!”

    徐庆之哭笑不得。——说起来,即使是修士也会有掉发的困扰啊。..

    陆长恭苦笑“真是,网巾军真的能吸引天下修士?凭借什么?”

    徐庆之刚要开口,突然一个上身赤膊、肌肉虬结的壮汉来到二人中间。

    陆长恭不客气地指出“老祖,你就不能穿上衣服?”

    朱正镇粗犷一笑“哈哈,陆长老受徐子云调遣,可有什么不满啊?”

    陆长恭晓得朱正镇在调笑自己,跟着笑起来“老头子已越发不如小辈了,庆之又怀有大才,胸存高略,跟着他,仿佛又发少年之狂、重做锦绣官人。”

    徐庆之连忙谦让“陆长老性情严谨,若晚辈是衣锦官人,那陆长老就是自成锦绣啊。”

    朱正镇意兴阑珊地点头同意“阁下,还要待多久?”

    顾玉成与安陆对视,发现安陆清冽的眼神跃跃欲试,仿佛火团在跳动。

    安陆带领顾玉成等人来到殿内。

    朱正镇神色沉重“阁下是……”

    安陆自报家门“大仙天九圣族,巨祖安陆。”

    朱正镇感叹道“没想到,有一天大明朱氏也会依靠妖国修士。”

    安陆仰面张扬大笑,骤然止住,眯眼反问“我们都有自己的骄傲,不是吗?朱氏一直想要复兴大明,和我们没有什么区别,都在冒险。”

    朱正镇缓缓坐到徐庆之身旁“据我所知,你们的客人应该是商国,而不是我北道宗一个宗门。”

    安陆轻笑“来者是客。——和羹之美,在于合异。欲谋天下,广结我客。昔日汉高祖与天下同利,才能打败西楚霸王项羽。今天,我们九祖想要取得胜利,就不可能只与商国结盟吧?”

    朱正镇与安陆相视而笑,笑声干云冲霄。

    顾玉成心中惊诧:北道宗竟然要和九祖结盟?——是图谋已久,还是不谋而合?

    五百九十、司祭常卿

五百九十一、骨度有诗

    荒天之下五百九十一、骨度有诗“在合作之前,我更想知道所谓的“网巾军”,是怎样一个存在?”安陆将注意力重心定在徐庆之身上。

    朱正镇并不企图隐瞒网巾军,相反,他似乎很希望宣明网巾军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带着许可的口吻对徐庆之安抚道“子云,不必忌讳。”

    徐庆之气质悠然,根本不似有所顾虑的样子。

    白衣青年不先解释创立网巾军是何道理,反先问向安陆“广祖您可知道脉之长短,凭借什么来确立?”

    安陆眼眸快转一回,笑着答道“这是医家修士研究的,不过我也曾读过《内经》,骨之大小、长短、广狭决定修士之脉。”

    徐庆之点头赞同“脉由骨定,而人由情、利定。——在晚生眼中,世上一切都可看作阴阳,一进一退是阴阳,一正一负是阴阳,个人的情欲和世间大势,也是阴阳。”

    “北道宗以一门一宗一姓来争取天下修士的支持,除去利益影响,便是要取得天下人的认同感!就像阴阳,总要平衡,不可忽视任何一端。网巾军,就是为此而创立。”

    顾玉成眉头微皱。

    一个头戴网巾的军队,就能争取到天下修士的认同,未免太过夸张。狂言。

    不单顾玉成,安陆、汉立斋,神色上都不看好眼前徐庆之的言辞。

    除了秦吏。——他的神色满怀期待。

    徐庆之不需要人们立刻表现出认同。——这是谋士的怪癖。

    谋士喜欢抛出计划,再经过启唇摇舌、剖尽利害、辩屈群才后获得承认。

    这是属于谋士的怪癖,属于他徐庆之的棋盘。

    “大明立国,有巾名叫四方平定巾。”徐庆之看向安陆。

    安陆回以肯定“衣冠自古称华夏。四方平定巾,一定程度上,是在迎合朱元璋。”

    朱正镇眼中怒气盘旋,北道宗老朱家,多少都对朱元璋有些崇拜,朱正镇最甚。

    徐庆之玉面微晃“是这样。可在我眼里,四方平定巾更多的是在迎合天下人,天下修士。”

    “唐末,藩镇割据;五代十国,天下混战;赵氏两宋,只拥半壁江山;而元朝,四等人制,将北方修士称为汉人,南方修士皆称南人,实际上加大了南北不合,根本没有做到大一统。唯明,真正意义上,统一南北、复兴华夏。——假如日后东宁岛为他人窃占,天下人是什么样的心情?”徐庆之抛出疑问。

    提到东宁岛,顾玉成想到了狮设族。

    他想到了狮设族的传说:西士毕娅。——在传说中,狮设族与汉人有共同的祖先。

    在东宁岛上,大多数部落的传说都与大陆紧密相连。.c

    如果有一天,与大陆互相认可、互相交融的东宁岛从大荒分割出去,这种事情对顾玉成来说,是未曾设想,也不愿去想的。

    易水燕筑多悲壮,楚天南声更柔美,三秦之人尚武威,齐鲁儒学今不衰。

    这些山川大地,一个不能少。

    能否将鲁地割弃?将皖山圈送?将闽江赔舍?

    是否可以丢弃河套之地?遗弃高原之地?不要三山两函之土?——答案只有不能,不可,不可能。

    这些都是大荒的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修士,都有同一个家国。华夏。

    对顾玉成来说,东宁岛和这片土地上任何山川湖海没有一丁点区别。

    顾玉成心中瞬间给出答案,他不由自主地回答了疑问“是的。《史记》有言,风雨所至,莫不从服;《后汉书》有言,日月所照,皆为臣妾。”

    “让我去想象东宁岛被人窃占,都很难。何况经历唐末、五代、赵宋、元代这么长时间,大荒始终没有真正。明朝做到这一点,无论是皇帝,还是天下人,都会感到骄傲。自然也就会喜闻乐见四方平定巾这种头巾。”

    徐庆之端视顾玉成许久,恍然回神,

    自嘲一笑“失神了。——是这样的。”

    “网巾,束发之用,可令万法归一,故另有统一之意。这不是朱元璋的自大,而是明朝完成元、宋所未竟之功业而应有的自豪。”徐庆之揭晓答案。

    安陆闻言,拊掌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是这样的!说得没错。”

    “今天下三分,人族宗门势力远超商国、妖国。但宗门修士心中没有明晰的目标。这是宗门的劣势。军队没有统一的指挥,纵然能够投鞭断流,最后恐怕也会草木皆兵、一败涂地。

    北道宗创立网巾军,实际上是给天下人一个目标。投靠北道宗,重建大明。”秦吏作出最后补充。

    “元末,红巾军推举韩林儿为小明王,建国号大宋。也是为了聚集天下修士之心。”安陆明白,网巾军规模或许不大,但它能吸引天下修士目光。

    这就足够了。

    “北道宗或许需要帮助。但我不认为九祖比我们强到哪里去,甚至不一定比我们强。”朱正镇提出刁难。

    安陆轻笑“如果没猜错,云中省潜龙闻也已所行动了。——他们会发出复兴至尊的旗号。天下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你曾经一同作战的千寻谱姜潇圣,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呢?我们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多一个盟友,这就是理由,足够的理由。”

    朱正镇仍有不满。

    安陆轻叹“朱掌门,你不必怀疑。南三省不会太平多久了。他们欠主客门一个人情。”

    顾玉成表面平静,内心猛然跳动起来。

    主客门太上长老墨政对主客门的覆灭,并不清楚。

    主客门到底发生了什么?顾玉成一时间并无方向。

    安陆起身,将通灵玉放在朱正镇面前“这是我的通灵玉。由你做决定。”

    众人随安陆向外走。

    将要离开时,安陆转身看向徐庆之“大荒的修士骨子里还是有一股诗情在的。也算骨度诗情。阁下也是有宏图伟略的。——对了,九圣族目前在妖国九祖山……”

    “够了!”朱正镇看不下去了,当着他的面,挖墙脚!

    安陆嘿嘿一笑,格外俏皮。轻快地走出北道宗。

五百九十二、山河复旌旗(一)

    荒天之下五百九十二、山河复旌旗秦吏指甲缝隙中污渍锈满,灰白的胡须在寒烟中微抖。

    两口旱烟,异常满足。

    仰面直撞老峰峦,耳边忽起马嘶鸣,转身叫醒顾玉成。

    顾玉成有些羞愧。——无论是安陆、秦吏,还是汉立斋,修炼时间都比他长,醒的还更早。

    顾玉成一骨碌爬起身,跟随安陆向前穿过峡谷。

    自从安陆带领众人离开北道宗后,并没有着急前往仁皇省。

    一行人在沉默中自得其乐,晃晃悠悠地在赶路上花费了半月时间。

    顾玉成观察眼前情形,独自思索着。

    固守险崖的树干如唐朝安西军,孤傲地据拥一方岩土。寒烟缥缈无定,在头顶打着卷。

    “咳咳……”

    汉立斋发出一串咳嗽,再也无法忍耐的他发出质疑“我们不是要去仁皇省吗?这样下去,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他是刺客,不懂天下大势。纵然满心算盘,却并无方向。

    汉立斋望向顾玉成。他一直好奇,这小子怎么如此沉得住气?

    安陆咧嘴一笑,看向秦吏。

    秦吏鹰隼般锋锐的目光扎进薄云中“想要发动一场战争,后方的运输、军队的调动统帅、地方的配合执行、政令涉及的刑赏规定,所涉及的不单单是军事。虽说人族宗门、商国以及妖国对天下统一这场战争,有极早的准备。”

    “但这依旧不代表战争是脑子一热就能发动的。何况九子圣军对三方势力来说,完全是突发事件。彼此间虚实所在、长短之处,都不清楚,哪里敢轻易出手。”

    汉立斋轻笑一声。他明白了。

    连刺客也要不惧寒暑耐心等待,只为刺杀的最佳时机出现。何况是逐鹿天下这种事。

    大家都在积极准备着,都在等。

    看似紧张的时局,竟也会有餐后饮茶般悠闲时光。

    一路行进,四人已多次看到军兵队伍。

    即使有狐狸窥兔那样的目光袭来,汉立斋只要挺刀释放修为,便能让兵吏打消鬼祟之心。

    望着眼前境界并不相同的修士,秦吏虎嘴咧开、乱须蓬然“修为这种东西,秦汉至宋以前,散修——天下最多的修士——境界普遍都非常低。宋有改观,明朝修士们的修为普遍上升。今天的军队和曾经的军队,已大不相同。”

    顾玉成望着神情冷峻、眉眼愤世的行伍之兵,心生感慨。

    往前数,每一个朝代都在弱化散修。

    为的就是有效而稳固的统治天下。

    木上火。火克金。

    无论哪个朝代,李氏大唐也好,半壁赵宋也罢。

    那北道宗的祖先,朱氏建立的大明也好。

    皇室总是和地方修炼大族一同攥着火把,逼迫散修低头,禁锢散修境界提升的渠道。

    他们知道权利之剑,可胁迫畏死之人。胁迫那些本就没什么反抗猛烈的泥腿子。

    可又有几个人记得一句话:民不畏死。

    怎么没人想到,火把还可以照明呢?

    火,可以带领散修前行。

    太一宫中的石卷再次横亘在顾玉成面前。

    至尊帝弑天布道大荒的举动似乎就在昨天。

    四人很快到达仁皇省,但他们没有直接潜入圣齐宗。——就像安陆进入北道宗那样。

    四人反倒前往钱家负责的地区,默林路。

    “钱家吞并了苏家,百里家举族投靠肖家,反遭肖家吞下。”顾玉成早已从冯源口中得知这些。只是身处妖国,无力干涉,更无心。

    肖家六路,钱家四路。

    安陆满怀深意地笑起来“都在征兵。”

    “肖家和钱家的争斗,可以说是大荒有名了。我看没什么好的,不是要把控仁皇省吗?直接去找肖钱两家的家主呗。”汉立斋插

    五百九十二、山河复旌旗

    言道。

    安陆露出贱兮兮的笑容“安黎和我小时候长得极像,我们俩经常冒充对方。又一次安黎大哥装作我,把测试实力的长老一顿戏耍。哈哈!有没有想和我一起扮猪吃老虎的?”

    顾玉成是在看不出安陆和安黎的相像之处。

    汉立斋嘿嘿一笑“扮猪吃老虎?嗯,装孙子也不是没装过。”

    顾玉成同秦吏相看一眼,顺着人群加入征兵队伍。

    大多数修士都是姓名在册,极少数会主动参军。

    “嗯?王二爵?悟道一星。哦——哦!最近吃胖了啊。”捧着名册的点兵修士上下打量面前应征修士,似猛然想起什么,嬉皮笑脸起来。.c

    顾玉成看着名册上满脸麻子、一捧胡须的画像,再看身前这个境界为天之巅峰的黑胖修士,有些懵。

    根本没有一点像的地方啊!完全是在指鹿为马!

    “这是他?”顾玉成努着嘴,冲秦吏发问。

    秦吏一脸无辜“或许他以前很瘦呢。”

    顾玉成一时语塞。

    汉立斋一点也不客气,向传音“一万上品灵玉,一大把顶你名字去当兵的。”

    顾玉成恍然大悟。

    安陆这时向三人传音“都装成悟道五星境界。”

    顾玉成闻言笑了。根本不用装,纯靠实力了。

    负责点兵的修士连续看到面前接连到来的四名悟道五星修士,不对,还有个六星修士……

    点兵修士自己也不过悟道五星,他扣了扣耳朵,想要确信自己没看错。——他还没反应过来,耳朵是用来听得。

    咽下一口并不舒服的口水,点兵修士有点磕巴“怎么,还真有人以为参军能有出路……”

    话没说完,汉立斋已将一枚三生戒塞入点兵修士手中。

    修士接过三生戒一查看,胸口立刻感到畅快起来,笑容也如烟花般绽开“您几位,跟着我走。——唉我说!老王,过来看着点儿!别在那懒驴拉磨了!”

    点兵修士领着安陆'四人来到一处训练士兵的场地。

    “诸位想要应征千夫长,打败我就可以!”一名脸白无须、身形瘦长的长老站出来。

    “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千夫长钱德孙!”钱德孙一边用下眼皮看人,一边嘚瑟至极地宣扬道“虽说千夫长是选出来的,只要是悟道五星和以上的修为,就可以参与选拔。”

    “但咱是钱阳臻大小姐一起当上长老的。各位可要手下留情啊!”钱德孙的话无限张狂。却镇住在场众人。

    钱德孙哈哈大笑起来。

    他只有悟道三星,远非在场最强。

    但这个年头,哪有人这么不懂事啊?连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安陆振臂高呼“坚守气节,才能拥有作为人的尊严!”

    顾玉成心中一跳。

    钱德孙面露不屑,还有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会如此不识时务。

    五百九十二、山河复旌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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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天之下介绍:
三皇五帝立大荒,尔来传承五万载——大荒,这片修炼沃土,经历了上古先秦,秦汉、唐明,在至尊拔剑、商皇陨落后,又开启了另一个三足鼎立的天下!
面对着皇朝复辟、宗族垄断修仙、妖、魔、人共逐天下的局面。
一个没落布衣,在穷途天才丛生、昔日豪客磨剑,与贵氏豪门相绕、传说渐显渐没的环境中。
是如何卷入天下洪浪、雄心问鼎的?又是怎样斗罢今朝、冠绝八荒?
最后在末法之日,带领这传承已久的人族,蜕变、进步?
……
荒天芜地昊博,其民同袍不怠!在天之下千秋,一朝登临万界!

q群:796078370(欢迎加入)荒天之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荒天之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荒天之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