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八、互相试探
顾玉成与薄野让待在苴壤道府长官邸整整两个月,什么事不做,只是修炼。
温云仓甚至埋怨薄野让成天陪顾玉成的时间,比用在她身上的还多。
蒋雍寿倒是有些怪,每次看到顾玉成与薄野让一前一后出现,便会露出欣喜的笑容。
把二人笑得发毛。
湖关县众人的平静,反令沙贺诚等人坐不住了。
沙贺诚坐在案后,面前坐着四名沙家县长。
沙贺诚面前摆着一壶香茶,此茶是谭家赠与的。
嬴县县长沙贺虎身材魁伟、面如大饼,开口便如大鼓轰鸣“咱都打探了,那个金发白皮小娃子,叫顾玉成,乃是陛下记功在册的人。那薄野府长也有功劳在身。北扶臾会提拔这些人,并不奇怪。”
沙贺方长着一张细而长的脸,脸上不挂一丝肉,与沙贺虎处在一起,两张脸就像擀面杖与面饼。
这时候沙贺方瓮声开口“谭处林会被赶走,并不意外。这时薄野让的到来,很难让人相信不是北扶臾针对苴壤道糜烂的现状而派来的。”
站在窗边的沙贺勇晃了晃他那浑圆的脑袋“但是薄野让那群人就好像是一切与己无关似的。他们已经连续修炼两个月了。”
沙贺忠阴沉的断定“最近齐家与温家的纠纷似乎也已经解决。北扶臾应该能腾出手来整顿苴壤道了。我不相信,北扶臾只是单纯的提拔薄野让!”
沙家众人闻言皆是点头赞同。
正在忙碌着大试炼的北扶臾猛然打了个喷嚏,挠了挠头“得抽空看看顾玉成在苴壤道的情况。——虽然我也不指望那家伙能够廓清苴壤道糜烂的现状,但也不能让他手足无措。”
没错,对北扶臾而言,他就是单纯的提拔顾玉成与薄野让。
沙贺虎如巨石般“滚出”,站到沙贺诚面前“我们直接架空那卵府长不可?!”
沙贺诚呵斥道“胡闹!岂能先动手落人口实?!——薄野让到底想干什么、北扶臾又有什么样的安排,这些我们都尚未可知,怎敢孟浪?”
沙贺虎的面饼脸登时赤红,叫嚣道“当初谭处林,不还是叫我们架空了?怕他作甚!”
沙贺忠面色难看得像吃鱼卡到嗓子,声音也很刺耳“谭处林那家伙,太奇怪了。我们不能小觑。”
沙贺虎不以为意“什么小觑不小觑!谭处林那狗卵都不在苴壤道了!沙贺忠你未免太胆小缩卵了!”
沙贺方顿时不乐意“阿虎,你也太张狂了!这次薄野府长背后,是北扶臾!”
沙贺虎梗着脖子“北扶臾?他又算得了老几!”
沙贺忠彻底爆发“不知天高地厚!”——这怒气,却只是单纯因为沙贺虎太过目中无人。
沙贺虎立刻跳脚“沙贺忠,你说谁?”
沙贺诚怒气郁结于胸,忍无可忍“都闭嘴!——阿虎你给我坐回去!”
沙贺虎气呼呼地闷声坐回去,沙贺忠与沙贺方这才跟着平息下来。
沙贺诚不断喘气,喘了半晌,方平静下来“薄野让到底有什么打算,不必与之硬碰,简单试探即可。”
沙贺勇适时开口“最近这段时间,薄野让经常晚上召见杂役修士。——想来是通过那些杂役,了解苴壤道。”
沙贺诚点头认可“若是如此,可令薄野让前去铜禄山看看。”
沙贺勇眉头微皱“铜禄山那群贼,会愿意替我们试探薄野让?”
度点使沙贺诚冷笑道“铜禄山那些家伙,怕是比我们还要担心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他们身上。”
沙贺勇与沙贺诚相视一笑,心中有了计较。
顾玉成正在与薄野让一起修炼(利用甘渊),突然收到马奎的来信:“苴壤道诸事,我自有打算,不必执意。——太守让我转告你。”
顾玉成看后,淡淡回了一句“属下知道了。”
知晓大试炼后,顾玉成对北扶臾倒是没了太多忌惮与谨慎。
知道北扶臾在什么地方用自己,就不担心会被坑了。
顾玉成这边刚收下通灵玉,度点使沙贺诚便前来求见。
顾玉成与薄野让相视,皆看出对方的狐疑。
但也不能不见,于是顾玉成跟在薄野让身后,来到沙贺诚面前。
与沙家四个县长高大身材不同,沙贺诚看着便短小精悍,再加上他那略显乱糟的须发,看起来就像一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
沙贺诚来到薄野让身前“沙家族人以往过得太散漫了。这段时间属下一直在约束自家族人,以至于耗费太多时间,竟未抽出时间拜见府长,实在惭愧!”
沙贺诚的场面话,实在不算场面。
薄野让满脸平静“沙度点使辛苦了。”
沙贺诚陪笑,顾玉成陪笑。
三个人都在笑,但心里各有所想。
薄野让想到“这厮在试探我……”
沙贺诚同样诧异“这薄野让一点也不生气?——他竟然会信我如此荒诞不合理的借口?这太不可能了吧?”
顾玉成心中感叹道“该来的还是要来。既然北扶臾也并非真纳我为亲信,这苴壤道的治理……”
三人尬笑半天,最后还是沙贺诚率先打破诡异局面“想必府长也很想知道苴壤道的现状……”
薄野让神色和善,只是笑,却不搭话。
沙贺诚直觉浑身出汗,心中腹诽道“你倒是说个话啊,不然我怎么接?”
薄野让偏不回。
他已经知道北扶臾的打算,既然重心不在苴壤道,何必去趟浑水?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顾玉成见状,轻咳三声,薄野让面色不改,看一眼顾玉成,顾玉成却只是低头不语。
薄野让沉吟片刻,终于开口说道“正好!本府确实对苴壤道的情况很好奇。——恐怕要麻烦度点使了。”
沙贺诚泄下闷在心中的气,连连应道“不麻烦、不麻烦!——想要了解苴壤道,必要了解铜禄县。”
顾玉成与薄野让心中一警,知道沙贺诚的意图,便在接下来的话中,在这铜禄县上。
沙贺诚试探道“大人若有心,属下愿带大人前往铜禄山。”
薄野让沉吟不语。
顾玉成上前行礼“大人若想去,可带上苍舒良,一路为大人讲史,也可排忧解闷。”
四百八十九、打马铜禄山
顾玉成突然开口,薄野让与沙贺诚的目光皆聚集到顾玉成脸上。
可惜顾玉成面皮功夫实在是好,二人什么也未看出来。
薄野让滞缓须臾,点头应道“既然顾里长开口了,便带上苍舒良吧,正好路上无事。——我等前往铜禄县,也应告知铜禄县长……”
沙贺诚连忙上前“那铜禄县县长张恩与,实为谭处林府长羽翼。大人若想了解苴壤道实貌,还是避开张恩与为宜。”
来了张恩与,徒生变数。——当然,沙贺诚此言也是一次试探。
薄野让作为一府之长,怎会偏听沙贺诚一家之言?
若是薄野让做出反驳,也可以看看他的手段、脾气,甚至是底牌。
然而薄野让与顾玉成沉默片刻,薄野让竟开口应了下来“幸得有沙度点使提醒,既如此,将那苍舒良叫来,我们便出发吧。”
沙贺诚点头称是,表面平静如水,内心却疑云纷纷。
苍舒良的出现,让熟识苴壤道一切的沙贺诚感到不安。博野然的平静,也令这名度点使手足无措。
甚至顾玉成,也带给沙贺诚不小的压力。
“不过这一切…待到了铜禄山,便见分晓。”
……
苍舒良被蒋雍寿带到顾玉成二人面前,面色平淡,见到沙贺诚后,才惊讶地拱手行礼“见过沙度点使!”
这段时间与顾玉成二人接触,苍舒良多少放开了手脚。倒是在沙贺诚面前,却依旧不敢放肆。
顾玉成不等沙贺诚开口,率先开口“我等与府长大人打算前往铜禄山,伯奋可愿前往,也好在路上为大人排忧解闷?”
苍舒良微怔,旋即应道“大人有用到苍舒的地方,苍舒自无推辞之理。”
苍舒良没有回头路,哪怕呼之即来,也要答应;挥之即去,也要顺从。
一行人说走就走,直奔铜禄山。
这回薄野让与顾玉成算是切身体会了府长的官势。
平常用传送阵赶路,顾玉成等人还需要花费灵玉。
而今天,顾玉成等人直接仗着府长身份,一路畅通无阻。
顾玉成走出传送阵,便来到了铜禄县,转身看向苍舒良“伯奋,你可知这些传送阵所盈之利,都交给了谁?”
苍舒良眉头微皱,恭顺答道“妖国各郡传送阵,由中都郡皇室建造。各道传送阵由各郡守建造。各县则由各府长建造。
所盈之利,则层层上交,不留余。至于传送阵的维修,则由上级负责。”
“当然,也会有特殊情况。江湖帮派,也会在取得堂庙官吏许可后,建造传送阵。
这些传送阵都需要登入官册统计。至于人族,各朝各代的阵法已经建立的足够多了。这三、四百年宗门建立的阵法,反倒不多。”
苍舒良继续补充“当然,没了头顶的皇帝,符横天在人族对阵法的把控力也相应加强了许多。具体情况,苍舒不敢妄断。”
顾玉成满意地点头。
沙贺诚却眉头紧锁。
这苍舒良看起来似乎不简单,对很多事情都了解。
为何谭处林不提拔呢?
这一点,苍舒良自己也不清楚。
很快,众人便进入铜禄县内。
然而脚步不停,很快又赶出城,直奔远处。
薄野让望着眼前阡陌,问道“度点使这是要带我等去哪里?”
沙贺诚淡淡一笑“属下要带府长看苴壤道的真实面貌。”
薄野让沉默不语,不质问,更不疑惑。
薄野让现在只想知道顾玉成在想什么。
而顾玉成任由风缠长发,遮在脸上,眼神晦暗。根本看不出在想什么。
苍舒良跟在顾玉成身边,觉得肩上扛着一窝毒蜂,只怕顾玉成突然弑人。
在苍舒良眼里,顾玉成和自己作用同样类似于谋臣。
一山不容二虎。
就怕顾玉成把自己像田螺一般,吃干抹净便甩弃。
再看薄野让,更是个闷葫芦,诸多事情常常听顾玉成的。
苍舒良只觉得难受。
同样难受的,还有沙贺诚。
在沙贺诚眼里,薄野让就是北扶臾派来收拾沙家的、收拾苴壤道糟糕的治理情况的。
在以实力为尊的修炼界,很少有人在意底层修士死活——敲骨吸髓者没这份良心、挣扎于生活者也早已麻木,独善其身者更是畏缩不行。
所以妖国的府长也好、郡守也好,坐在官邸里,根本不是为了治理一方,也不是为了河清海晏的太平日子。
大家都只是为了保障自己有足够的权利,获得足够的资源,供自己修炼。
仅此而已。
苴壤道的利益被本地势力吞了,不单单谭府长获得的资源少了。
北扶臾的资源损失,更大。
所以北扶臾挤走谭处林,派薄野让来整理苴壤道,理所应当的就是打击沙家、铜禄堂,还有谭家。
沙贺诚的想法,没有任何错误。
若是平常情况,北扶臾提拔薄野让,只有这一种可能。
只可惜沙贺诚并不知道大试炼这件事。
自然而然会产生错误判断。
北扶臾这次提拔湖关县的修士,还真的不是想要打压苴壤道本地势力。——至少现在是如此。
一路无话。
很快,众人来到一处平原。
放远望去,百步外,便是一座大村镇,卧在山麓处。
几条流水穿过村镇,流在路旁。
流水之上,建着两座桥。
倒是有一股“小桥流水人家”的雅致。
若再将目光放远,便能看到,村镇后是山,而山后,更是广大的山群。
山岭相连,到极远处,便模糊起来。
整座山放在天地间,顿有苍茫之感。
薄野让看向沙贺诚,沙贺诚连忙解释“这里,便是铜禄山下的铜禄镇。”说着,沙贺诚指向城镇后的一整大片山“这片群山,便是铜禄县盛产亓铜的三处矿区之一。”
薄野让眼神一闪。
铜禄山上,铜禄堂。
苴壤道的真貌,或许真的可以在这里窥见。
沙贺诚适时开口“此地铜禄镇其实是一个外来帮派建立的。”
沉默稍许,将薄野让与顾玉成心思吊起,沙贺诚这才开口“这个帮派暗地里把持着亓铜、濡金两大资源……”
沉默片刻,沙贺诚突然深深一行礼。
在场众人皆惊。
四百九十、计不求信,云雷旦行
沙贺诚突然行礼,态度还格外端正,这对修士而言,属实颇令人感到惊奇。——修士虽然也讲礼节、习礼、修礼……
但更受实力影响。
沙贺诚的实力毕竟高过薄野让,若没有北扶臾在背后撑腰,沙贺诚根本不会鸟薄野让。
此时行礼,着实惊人始料不及。
薄野让连忙上前搀扶“度点使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你这是做什么?”
沙贺诚神色惶恐,身子越埋越低,仿佛要拱到土里般。
薄野让双手紧抓沙贺诚,奈何悟道七星的修为,根本无法撼动凝鼎境的沙贺诚。
顾玉成见状,调动甘渊,冲向沙贺诚。
却不是攻击,而是令沙贺诚感到疲倦。
顾玉成对甘渊的运用已达到运斤成风、大巧不工的地步,不单单能攻击灵魂,更能影响修士的灵魂状态。
沙贺诚只觉浑身疲软,一阵陌生的温暖睡意涌起,整个人仿佛浮在暖水里随心飘动。
下一刻沙贺诚灵海一颤,元神惊醒,猛然觉察到甘渊,提振精神便要调动灵力驱除那缠绕在灵魂上莫名的力量。
谁知下一刻灵力如雪消融,不知踪迹。
沙贺诚只觉得那奇怪的力量似乎来自……
顺着元神的感应,沙贺诚对上顾玉成那平静的脸庞。
沙贺诚嘴角下意识一颤,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竟然已不自觉的站了起来。
这下子,沙贺诚疑心更重。
他甚至断定,刚才的怪事,就是因为顾玉成!
顾玉成却内心嗟叹:果然,境界相差太多。
至于沙贺诚的怀疑,顾玉成无所谓。——沙贺诚早就怀疑整个湖关县集团,还能不怀疑他?
演戏要演到底,即使现在薄野让不陪沙贺诚演了,沙贺诚也要尴尬开口“属下实在惭愧!”
薄野让淡淡一笑,不接话。
沙贺诚自诩风浪见过不少、修士识得很多,已经有很好的养气本领了。
但薄野让几次三番的不配合、不按套路出牌,令沙贺诚彻底没了脾气。——甚至是面颊都被气得微红。
一直沉默,啥意思啊?
沙贺诚硬着头皮,哑着嗓子,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些“属下自知沙家侵占苴壤道太多资源……”
沙贺诚不死守手中利益,反倒坦诚起来,这番举动,倒是令顾玉成与薄野让颇为惊讶。
沙贺诚见二人终于有了反应,心中冷笑“再狡猾的狼,也要吃肉啊……不怕你不开口。”
沙贺诚本就身段略逊常人,此刻抬头仰望薄野让,竟做出可怜姿态。
哪怕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在惺惺作态,但也令顾玉成二人无法再板着脸。
局势一下就打开了。
沙贺诚不掉眼泪,却啜泣着“沙家族人,实在狂妄。——奈何本自同根生,沙某实在无法相煎逼迫,以至于害了谭府长……”
薄野让面色难看起来。
太假了。
沙贺诚打雷不下雨——哭腔不落泪,却也不尴尬“这次府长大人您来,沙某就知道,是北太守来惩处我等了。”
薄野让不开口,他不觉得一个把持权柄的度点使会如此轻松地服软。
沙贺诚依旧不尴尬,脸皮厚如鞋底,磨不穿。继续“哭”着说道“大人此来,如云雷屯积,我等自然无法反抗。”
“属下自知过往罪重,愿罚处沙家族人,罢黜一名沙家县长。并为薄野府长收服铜禄、金积二县,劝慰谭家二县。”沙贺诚说完,便望向薄野让。
薄野让还不说话,沉默得像个锥子,直接扎破沙贺诚的厚脸皮。
沙贺诚的脸,又红了几分。
实际上,还真不能怨薄野让。
薄野让听令于顾玉成,顾玉成不表态,薄野让自然也不会随便开口许诺什么。
然而薄野让的这番表现,落在沙贺诚眼里,却成了城府太深、心机深不可测,愈发令沙贺诚忌惮。
顺道,也令沙贺诚放松了对顾玉成的忌惮。——注意力全放到薄野让身上了。
这还真是误打误撞。
顾玉成见薄野让沉默不语,怕沙贺诚起疑心,尴尬地咳嗽一声“度点使能够迷途知返,更是如此识得大体,我等实在感动。”
薄野让这才笑着开口“沙度点使放心,我等知道沙家对苴壤道的稳定也是立下不少功劳,自然不会视作不见。更何况度点使能有如此胸怀,愿助我等行事,自是最好!”
沙贺诚顿时做出捶胸顿足、肝脑涂地的态度“府长您但凡有需要!属下绝不推辞!”
薄野让沉吟稍许,看向面前祥和、宁静的铜禄镇。
沙贺诚见状立刻表态“属下愿为府长马前卒。只求府长能够轻饶我那些不知轻重的族人……”
薄野让不说话,半天憋出一个“嗯”。
顾玉成见状,也是有些无奈。
薄野让忠诚是忠诚。
只可惜决断能力不够,什么事都要他给出方向,才敢做。
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尴尬。
沙贺诚长长舒出一口气,深深一行礼,嘴角却露出难以察觉的微笑“府长您隐藏身份,可以去那铜禄镇看看,张恩与是否是谭家羽翼,看看是不是张恩与……侵吞了亓铜。”
薄野让这次却真真正正地沉思起来,半晌后,点头应道“可。”
沙贺诚“铜禄镇难免有人识得属下。属下便……”
薄野让挥手说道“你便先回铜禄县,在哪里等我吧。”
沙贺诚满是欢喜的应道“是!”
说着便直起身子,转身离开。
等到沙贺诚离开许久,顾玉成与薄野让依旧一动不动。
又过了许久,薄野让才装成府长的样子,询问顾玉成“顾里长觉得……沙贺诚的话,可信吗?”
顾玉成猛然失笑“计不求信,云雷旦行。”
薄野让一愣。
顾玉成看了一眼苍舒良,便不再说话。
苍舒良知道顾玉成这是让自己解释。
虽不明白为什么要自己来解释,苍舒良还是上前开口道“顾…顾里长所言,乃是庆水道人说过的话。”
“计谋不需要让人相信,就像云雷只要能相合成雨即可。”苍舒良说完,又犹豫了。
顾玉成开口命令“说完。在府长面前,话也不说全?”
苍舒良叹道“好。好的。——很多事情,不需要别人相信。很多计谋,能奏效即可。
沙度点使的话,可信不可信,不重要。
重要的是,沙度点使的态度,便是求和。
只要府长您想借助度点使的力量,想要借助沙家整理苴壤道——那沙度点使的话,可信与否,又重要吗?”
薄野让恍然大悟!
怪不得沙贺诚不尴尬。
只要计谋成功,又有什么好尴尬的!——既保全了沙家,又打压了其他势力。
有何不妥?
顾玉成补充道“而且……如果我们真的全全依赖他。恐怕也会被他小觑。”
“何况这沙贺诚不知道还隐瞒了什么!如果我们全听信于他,恐怕要被他连骨头吞了!——不信他,才是好的!”顾玉成冷哼。
薄野让长长叹道“真是老狐狸啊。”
四百九十一、疑惑
沙贺诚告别顾玉成三人,转身却折入一条小径,窥探四周多次,确定没人在周围后直接飞入空中,向着铜禄群山而去。
顾玉成等人则向着面前的铜禄镇走去。
越接近铜禄镇,便越惊讶其规模之大。——甚至其中有一部分,隐没在山林之中。
顺着脚下路径,三人很快来到铜禄镇。
整个镇子鳞次栉比,却很少看到修士身影。
顾玉成等人眉头微皱“这里怎么一点气息都没有。”
苍舒良适时回答“江湖修士自然也要修炼。此地如此堂而皇之地放在明处,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部分,或许是铜禄堂招收修士的地方。”
“白日里,这些修士应该是聚集在某处修炼吧?”苍舒良推测“或许有高境界的修士指导修炼。”
顾玉成略微惊讶,又恍然。
里丐帮也是如此,很注重弟子的修炼。——说到底和宗门也没有太大区别。
这样想来,日后妖国若是成为江湖帮派的天下,那这些帮派,不就等于中原的宗门?
顾玉成继续四下打量,旋即有些惊讶“此地的建筑,倒是很新。
苍舒良与薄野让闻言四下望去,发现入目的房屋砖瓦色泽新亮、架构稳固明丽。
苍舒良沉吟片刻,确定周围没有修士,于是蹑手蹑脚地来到房屋前,抬头便看到房角上的蜘蛛网。还有灰渍。
接着又嗅了嗅,苍舒良才转身离开。
回来后,苍舒良感叹道“这些房子虽然筑建不久,不过泛潮发霉的气息很重,细处也早就落灰。——没有人养着房子,仔细观察,就能看出缺了一抹生机。”
“既然镇上的修士都聚在某一地,这些房子大概便是供他们修炼结束后居住的吧。”薄野让估计道。
苍舒良抛出疑问“沙度点使令我等来……”
顾玉成摇头“谁知道呢?他故意不明说。——我也不想从他那里得知什么。他的话,不可信。”
薄野让有些头疼。
沙贺诚所谓的服软,恐怕也不是真的。
这铜禄镇中又会有什么呢……
正当顾玉成三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铜禄镇中时,沙贺诚已经穿过铜禄镇,走上铜禄山,来到了铜禄山半山腰的一座寺庙前。
整个寺庙仅有一座正殿,既无钟楼,也没有鼓楼。
山门前落叶遍地,院内门扉已残破到遮掩不住正殿,透过门扉便能隐约看到仅容旋马的狭小空间里只放着一个无头泥像。
沙贺诚直接推开小破门,来到泥像面前,嗤笑道“连个金身像都不做?亏这铜禄堂身后还有人撑腰。如此胆小。”
说罢,沙贺诚调转灵力,泥像立刻颤抖起来。
沙贺诚也不张开领域,只运转灵力须臾,便有一刹白光涨起,盈满整个房间。
俄顷,白光消弭,狭小的空间内便没了沙贺诚的身影。
而那摆放立正的泥像也已经炸裂开来,只留满地泥渣。
沙贺诚显然是被传送走了。而那泥像,恐怕就是传送所用的物品。——而且还是一次性的。
接着,沙贺诚出现在一个黑黝黝的逼仄隧道中。——正是铜禄山的矿洞。
沙贺诚猫着腰,艰难地站在原地,并不行动。
这条隧道布满阵法,一不留神就会落入陷阱中,沙贺诚也不敢贸然前进,只能保持着别扭的姿势咬牙坚持。
很快,一个男人来到沙贺诚面前。
男子高颧鹰鼻,脸颊瘦得凹了下去,脸上的肉像是风干了一样,鸡蛋大小的眼睛布满血丝,正打量着沙贺诚。
男子一豁开嘴,露出两颗尖牙,发出刺耳的声音“桀桀……沙度点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沙贺诚咬着牙“鬼头!说什么废话!还不过来接我!”
鬼头桀桀怪笑,将身子扭到一种怪异的形状,踱步来到沙贺诚面前。
沙贺诚跟着名叫鬼头的男人没入拐角黑暗中……
顾玉成等人巡遍整个铜禄镇后也没发现任何修士的身影。
顾玉成看向四周,调动甘渊刺激灵魂。
苍舒良感受到顾玉成气势上的变化后,下意识看向顾玉成,却惊讶地发现:
我去!这家伙眼睛会发光!——晚上岂不是不用点灯了?
下一刻苍舒良甩去心中荒诞的想法。
顾玉成看向镇外的山林“修士气息,在那里若隐若现!”
薄野让闻言,立刻提议“我们这就去看看!”
苍舒良有些犹豫“若是有什么意外……”
顾玉成不以为意“我们背后好歹有北扶臾,沙贺诚就算想对付我们,也没必要亲自哄我们来这铜禄镇。”
说着顾玉成便一人当先走了出去。
薄野让毫不犹豫,跟上。
苍舒良见状,只能在心底哀叹“这薄野府长未免也太信任顾玉成了吧?——是因为他在陛下那里有功?还是怎么着……”
三人很快进入山林。
山林中野草埋径,路势陡奇,若非顾玉成有甘渊在,能够饶过很多麻烦(妖兽领地、错误方向),恐怕要浪费很长时间。
至于飞行,却不是一个好主意。
在不熟悉环境的情况下,还是不要随意飞行。
快是快,可若闯到某些妖兽地盘,或是被妖禽盯上,那浪费的时间和花费的气力,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三人花费半天时间,来到另一山麓前。
山麓处有一石料厂,场门外有两名修士把守着。
顾玉成与薄野让见状,看向苍舒良。
苴壤道的情况,苍舒良更熟悉一些。
苍舒良面色有些难看。
虽然他读的书不少,但也没有达到对各地的情况都了如指掌的地步啊。
不过苍舒良还是冷静下来,感知着四周的情况,眉头微皱“这里…应该是灵石的采集地。”
顾玉成开口问道“你觉得我们应该去看看吗?”
苍舒良面色沉重,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薄野让开口建议“去看看!大不了关键时刻把身份亮出来!……”
苍舒良这时果断制止“府长不可!”
薄野让看向苍舒良,显然是在征求原因。
苍舒良解释道“这里,应该是铜禄堂私有的资源。”
顾玉成有些不乐意。
什么叫私有?——虽说顾玉成并不觉得自己心向堂庙,但这座山怎么也不应该算到铜禄堂的头上吧?!
苍舒良自顾自解释道“铜禄堂视铜禄山为禁脔,这里能有一个石料厂,很有可能就是铜禄堂的。——我们贸然闯进去,或许在铜禄堂眼里就是在挑衅。”
“而且…张县长从未呈递过关于铜禄山的情报或请示……这石料厂也从未见张县长提到过。”苍舒良断定道“这里,就是铜禄堂的地盘。”
顾玉成二人陷入沉默,却不是因为铜禄堂的名号。
顾玉成和薄野让只是不明白,沙贺诚到底想做什么?
四百九十二、矿山定策
沙贺诚跟着鬼头钻出隧道,刺眼的阳光直接打在脸上,许久才柔和下来。
沙贺诚适应阳光后,确定眼前的一切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铜禄堂的警惕性还真高,传送阵一次性,每次见面也换着地方见。
沙贺诚和鬼头站在原地等待。
很快,沙贺诚身旁便响起怪异的“嚯嚯”声,沙贺诚已经见怪不怪。
片刻,一个阴沉的声音呵斥道“鬼头,不要再啃指甲了!”
只见鬼头将手从嘴里取出,口水混着血水流在指头上,而指尖指甲已经被彻底啃掉,只剩一两个手指还有着指甲。
鬼头愤愤不平“啃了,不尖!”
一名精壮干练的男子走到鬼头面前,腰间挂着两个大拇指大小的“铃铛”,却不作响“出去啃!”
鬼头露出不满的神色,手搭在后腰金椎上,沉吟半天,闷声转头离开。
精壮男子正是铜禄堂堂主——叶超。
叶超来到沙贺诚面前,没有给沙贺诚好脸色“沙度点使此来,是想做什么?”
沙贺诚看着面前高大的叶超,笑颜对上叶超刀般锋利的眼神,直奔主题“叶堂主……您也知道,苴壤道新来了一个府长吧?”
叶超冷笑“我不仅仅知道新来了个府长!我更知道那府长,现在就在铜禄镇上!”
说着,叶超摘下腰间两个“铃铛”,“铃铛”入手便又腾空,眨眼便化作两个泛着金属光泽的量斗。——上端开口大,下端收口小,正是一个倒过来的梯形体。
那两个量斗上,一个刻写着“大借小回”,一个刻写着“以公眷私”。
沙贺诚见叶超亮出法宝,也不惊慌,瘦若老树根的身子抖也不抖,只是淡淡看着叶超。
叶超直接荡开领域,沙贺诚这才猛然解释道“以叶公子的本领,想来不难知道新来的府长背后,究竟是何人吧?”
叶超手中一对法宝量斗停悬于空,领域也收起“不就是北扶臾吗?!”
沙贺诚点点头“您觉得……北扶臾会放着苴壤道烂下去吗?”
叶超面目阴沉,并不回答。
沙贺诚主动为叶超解答“这自然不可能。——妖帝的风波,乃是天下人大多人都能感受到的。
现在风波未起……各郡守想做的,莫过于整顿内部。防止在未来翻船。”
叶超冷哼“这和你把新来的府长带到我这里,有什么关系吗?!”
沙贺诚不惮叶超怒火,只是眯眼笑道“叶堂主觉得…有北扶臾在后面鼎力支持,铜禄堂真的能岿然不动吗?”
叶超眼神微凌“怎么!——你想借此做什么?你想威胁我铜禄堂?!”
沙贺诚见状连连摇头“这怎么会呢!这又怎么可能?——我只是想带府长来看看这铜禄堂罢了。”
叶超这次没有动怒,反问道“北扶臾既然要行动,那铜禄堂就不可能独善其身。——沙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既然是你我戮力,你应该是想把府长的刀挪到别人脖子上吧?”
沙贺诚内心感慨道“行事看似鲁莽,但该有的心机,还是不缺乏啊……”
沙贺诚笑道“叶堂主明查。——铜禄堂有叶堂主在,绝不会让薄野让窥视到什么。——相反,只要叶堂主愿意,难道不能让薄野让相信,铜禄堂,就是张恩与的势力吗?”
叶超突然大笑,一边笑一边问道“你不会是想把屎盆子扣谭家身上吧?”
沙贺诚眉目微低,嘴角轻抿,算是答复了。
叶超戏谑地看了一眼沙贺诚,心底冷笑道“聪明反被聪明误”,表面上却赞道“只要我铜禄堂配合,张恩与和王翰就要倒霉了。谭家,也会狼狈得很。”
沙贺诚总觉得叶超的话有些不对,但眼下叶超的态度似乎是同意了,于是沙贺诚放下心中疑惑,试探道“叶堂主这是,认可了?”
叶超摆摆手,收起量斗“借刀杀人。如何不可。”
沙贺诚接着说道“只是,我们现在还不了解这薄野让,还有北扶臾的态度…所以必要时候,你我恐怕都要放放血……”
叶超有些不情愿,神色略显嫌弃。
沙贺诚心头微怒,嫁祸于人叶超就愿意,断尾自保叶超就不情愿。——难不成要他沙家独自掉肉?
叶超也看出沙贺诚的不满,沉吟片刻,冷冷一笑,旋即点头“可以!不过具体如何,还要看那个时候的情形。”
沙贺诚点头。
叶超便冲着外面感到“鬼头!”
须臾,鬼头嘴里呢喃着“因…傲……”,走到二人面前。
叶超眉头微皱“鬼头!送一送沙度点使。”
鬼头神色一戾,接着又阴鸷下去“好。”
沙贺诚则假惺惺地笑道“叶堂主,代我向副堂主木容章问好。”
叶超冷冷回道“此事我会告诉他的!”
沙贺诚点头转身,神色全无刚才的欢喜。——沙贺诚一想到又要走那低矮的隧道,便感到愤怒。
他沙贺诚已经够矮的了,那隧道竟然更低!
偏偏鬼头便不用弓背如虾般爬行。——那隧道的阵法,就是针对沙贺诚的。
沙贺诚随着鬼头退下,叶超神色自嘲地笑笑,也转身离去。
…………
此时的顾玉成三人守在石料厂外,已经半晌。
苍舒良一直规劝二人离开。
奈何薄野让直盯着顾玉成,完全没有离去的迹象。
苍舒良不禁再次感叹顾玉成受薄野让的重视之重、信任之深。
正当眼前的一切陷入停滞时,大地突然震颤起来。
顾玉成三人互看一眼,都看到彼此的震惊。
顾玉成更是紧张的释放古灵力笼罩住薄野让二人,并压低声音警告道“有悟道高阶的修士到来。”
苍舒良犹不信。
下一刻,一个与符武华齐高的修士带着一队修士走了过来。
修为果真为凝鼎高阶,举止间故意泄露的灵气已经没有什么五行颜色了。
顾玉成等人蹲在山林暗处,看着庞大的修士走来,感受到其身上蛮横的威压,不禁屏住呼吸。
顾玉成还好,竟打量起来者。
来者高与符武华齐,然一身虬结膨胀的筋肉,却远胜符武华。整个人如同一个行走的小丘。
男子的腰间,也系着两个“铃铛”,并不作响。
若不是顾玉成心细,还真难发现腰间那两个“铃铛”,实在是男人太高大了。
男人一边走,一边催促道“赶紧走!后面还有人等着我接呢!”
身后修士立刻提高速度,心悦诚服地跟上男子。
以男子为首的队伍很快便经过顾玉成等人身前。
薄野让与苍舒良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顾玉成却是思考了起来。
很快,随着震颤声逐渐远离耳朵,高大男人已然带领队伍离开。
顾玉成连忙看向男子去处,却见男子带着队伍,缓缓走入那石料场。
顾玉成的眼神逐渐放光。
四百九十三、潜入
沙贺诚没有同叶超仔细商量关于薄野让的事情。
二人心中皆有盘算,这次见面不过是貌合神离地进行合作罢了,又怎么可能交代清楚彼此的情况。
…………
躲在暗处的顾玉成看着高大修士进入石料场后,心思也活跃起来。
苍舒良紧张的建议“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进去好了。——那修士看起来实力远超府长……”
顾玉成不以为意“你刚才没听说,那修士一会儿还要领一批修士进入?”
苍舒良面皮微抖“您是想……”
顾玉成笑笑“那修士已经进去,我等应抓紧时间行动才是!”
苍舒良愣住。
行动?怎么行动?那不成堂而皇之地走进去?——这怎么可能!
就在苍舒良心中愤愤不平时,顾玉成一抖肩膀、轻扭几下腰,整个人便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拔高,眨眼间便有了方才修士的身材。
苍舒良整个人呆住。
听过缩骨,还从未听过长骨。
顾玉成能有这等变化,难不成是一个炼体修士?
不等苍舒良缓过来,顾玉成的容貌也跟着变化起来。
顾玉成的整张脸就像是泥巴般,似被一股奇特的力量又凿又捣、又锤又揉,从一个囫囵形状,逐渐贴合方才高大修士的轮廓,最后又经过一阵子折腾,高大修士的容貌便棱角分明起来。
顾玉成接着便大口呼吸起来。
听着顾玉成水牛般的喘气声,苍舒良彻底呆住。
绕是薄野让,也惊讶不已。
终于,顾玉成猛地打出一个嗝,就像地壳上喷出的第一口井水,势头十足。
顾玉成这么一打嗝,连树叶都震下来几片。
苍舒良这才回过神来,刚想怪顾玉成行事放诞,便又呆住。
如果说刚才顾玉成只是一个模子,那么现在,这模子已然点睛,整个都活灵活现起来。由内及外,无一点破绽。
最绝的是,顾玉成连那高大修士的境界和气息都模仿了出来。
若非苍舒良一直看着顾玉成的变化,顾玉成就这般模样陡然出现,苍舒良绝对是分不清的。
顾玉成自得地看了看周身,连腰间的两个“铃铛”也没缺。
于是顾玉成摆手说道“跟上。”
说完便走向那石料场。
苍舒良面色顿如纸白,还不等他出口阻拦,薄野让也跟了上去。
苍舒良差点没晕过去,咬着牙抓住薄野让“府长!您!您怎么如此冒险,一旦露馅……”
薄野让看着顾玉成越走越远,面色阴沉下来。
顾玉成都不怕,他薄野让怎么能临阵退缩?
苍舒良见薄野让瞪自己,顿时觉得委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府长您怎么就确定顾里长一定能成功!”
薄野让面色越发阴沉,甚至有些狰狞,最后气急之下,直接挣脱苍舒良的束缚,大步追上顾玉成。
苍舒良见状,哀叹道“府长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还有那顾玉成,平时看着沉稳……”
说着说着,苍舒良便止住话,打起精神,狂追顾玉成。
没办法。
这铜禄山还是顾玉成把苍舒良领进来的,苍舒良不跟着顾玉成,若是被铜禄堂的人抓到,可就惨了。
跟着顾玉成,有薄野让在,好歹有一个斡旋余地。
石料场外,一个身宽似球的修士和一个细如麻秆的修士正打着瞌睡,恍惚间便又看到自家长老走了过来。
身后却只领着两个人。
麻秆修士见状,连忙直起腰板,咳嗽着提醒那身宽似球的同伴。
顾玉成这时注意到两修士的反应,为了不露馅,回头催促道“你们两个!赶紧跟上!”
薄野让与苍舒良连忙追到顾玉成身后。
顾玉成此时像一个小丘般压到两名修士面前。
那身宽似球的修士立刻咧嘴憨笑“朱长老何时出去的啊?”
顾玉成眼眸一转,计上心头,直接哼声骂道“苴壤道的府长,来铜禄镇上了!”
麻秆修士惊讶而不解地问道“可长老您是什么时候…?”
顾玉成遽然暴怒“堂主令我快些收拢修士,不要叫苴壤道新来的府长看出什么!你们却在唧唧歪歪些什么?!——我现在很忙!不要墨迹!”
麻秆修士立刻满头大汗,磕巴着辩解道“不、不是。长老,我,我们只是想确保您没有出什么问题……”
顾玉成怒呵“放你孃的五香屁!我能有什么问题?!——难不成还有人假冒我不成?”
宽球修士闻言,立刻辩解道“长老,我们不是那意思。
只是您前脚进入玉石场,又转身出现在我二人面前,实在令人惊奇。——长老您是,怎么出来的…?”
顾玉成早就以甘渊感受过此地,笃定地骂道“堂主催促我,我赶得急,直接飞出来了!——这里又不禁飞,怎么?不行?你们两个莫不是在打瞌睡,所以没有察觉?!”
宽球修士也跟着冒起汗来“哎呦呦!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长老您的修为那么高,我们也感觉不到啊?是吧?”
麻秆修士见同伴问自己,连忙点头“啊对对对!对对对!是这样的!王二麻子说得对!”
顾玉成冷哼一声“现在告诉你们了!——我一会儿估计还要出来!”
二人连忙让开“朱长老您请!您请!”
顾玉成冷哼一声“精明点!”,说着便昂首挺胸走进石料场。
薄野让与苍舒良整个都呆住了。
薄野让还好,苍舒良却是完全迈不开腿了。
顾玉成便回头斥责“做什么?!——还不跟上!”
苍舒良这才回过神来,猛然点头“好嘞!”
三人光明正大地走进石料场,一路上偶然遇到那么一两个修士,也都对顾玉成恭敬行礼。
顾玉成也都坦然受之。
一个修士向顾玉成行礼片刻后,又习惯性地行礼。
行礼过后,修士抬头反应过来:朱烈长老进来两次?还是三次?我这已经第三次行礼了吧?
不过这也不是他能管的,挠了挠头,便接着回去干活了。
而门口的两名修士看着朱烈走来,也是露出怪异的神色。
二人心中皆是想到:还真是飞快地出来了,刚进去就出来。
朱烈见二人神情怪异,随口问道“怎么了?——你们两个。”
二人唯恐朱烈斥责,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朱长老慢走!您慢走!”
朱烈看着二人似乎在极力掩饰什么,然而还要接下一批修士,于是叮嘱到“有什么问题、疑虑,赶紧说!不要耽误事!”
二人连连应下“好!好!有事一定说!一定!”
朱烈被二人搞得也有些不自然,摇摇头,便走出石料场。
四百九十四、尘窥无量
顾玉成带着薄野让和苍舒良走到一处深僻之地隐藏起来。
顾玉成自鸣得意地说道“怎样?——成功潜入了吧。”
苍舒良心底吐槽“潜入?我可从没见过咱们这样堂而皇之地潜入。”
不过,苍舒良心底虽依旧不情愿,却还是对顾玉成感到敬佩。
至少顾玉成的大胆,是他所未拥有的。
薄野让沉吟道“我们现在……”
顾玉成随性一笑“没什么需要谨慎的。这一路我已经观察了,很多腰上系着一个银色‘铃铛’的修士,便是这座石料场的管理人员。”
苍舒良刚想说些什么,顾玉成便递上一个‘银铃铛’。
三人系好“铃铛”,顾玉成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苍舒良见状,还是有些不适应。——不习惯,还没麻木。
反观薄野让,却一脸平静,握住佩剑的手丝毫不抖。
那样子,就好像在饭店等菜,而所上的菜并没有偏离期待一样。似乎一切都不值得动容。
顾玉成和薄野让再次把苍舒良甩开,苍舒良见状,只得赶忙跟上。
待苍舒良来到顾玉成身旁,顾玉成突然发问“苍舒,我曾记得妖国有过几次粮乏。可是真的饿死过许多修士?”
顾玉成既然会在这等场景问话,自然是传音询问。
苍舒良舒缓气息,也传音肯定到“这是自然。修士不入凝鼎,则不能舍弃肉身。只要肉身仍为樊笼,便有冻饿饥劳之苦。”
“说句不好听的话,修士,不过是更能耐苦罢了。并不意味着毫无拘束与极限。”苍舒良答道。
顾玉成沉默。
“所以,曾经妖国饥荒,就没人管吗?”顾玉成追问。
苍舒良仍有些拘束“或许有吧。——苍舒还算生在太平年代,不敢断言不了解的事。”
顾玉成点点头,陷入沉默。
三人一路行进,经常碰到弟子向三人行礼。
渐渐地,三人也习惯了。
顾玉成在一处开采石料的地方停下。
这里的玉石已经开采一空,还有一片玉石,似乎并没有动工,眼下正空无一人。
顾玉成就这么随意坐下,毫不顾忌会有人来。
顾玉成沉吟片刻传音问道“沙贺诚,想要我们看到什么?——我们又看到了什么?”
问的,正是苍舒良。
苍舒良只觉得嘴角苦涩、心中不平:做决定没有份,却要时时提供建议。
但苍舒良也不得不叹着传音回到“与其说度点使想要我们看到什么……不如说,他想要我们怎么想。”
顾玉成眉头一挑。
苍舒良接着解释“也不需要我们看到什么。只要我们想和他合作就行。
如果我们今天只看到石料场,会怎么想?或者说,我们只看到空旷的铜禄镇,又会有怎样的心思?”
顾玉成恍然一笑“恐怕会对铜禄堂产生忌惮,一个看不穿的势力侵占着亓铜,哪怕只是传言,又怎会不令人感到忌惮?一旦罅隙产生,只怕我们对苴壤道本地势力会越来越忌惮。”
“到时候,自然就会和他沙贺诚合作。”顾玉成感叹道“好手段啊。”
苍舒良点头,还想开口说些什么,顾玉成却率先摇头叹道“不过,沙贺诚所想的,恐怕不止于此。”
“如果我们真的与他合作,必被其轻视。”顾玉成无奈笑了笑。
原本还是传音交谈,此刻顾玉成却开口言道“所以那位大人啊,是看明白我们的态度。若是软弱,怕是连骨头也剩不下啊。”
顾玉成的话,惊得苍舒良缩起脖子,面红耳赤起来“顾里长!您怎么能……”
顾玉成知道苍舒良是在埋怨自己口无遮拦,却也不在意,站起来拍拍手便说道“咱们走吧。”
苍舒良彻底怒了。
要进来,是他顾玉成要进来。
现在进来了,却又要走?什么意思?!
苍舒良愤怒地看向薄野让,希望薄野让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哪有这么耍人的!
下一刻,薄野让站了起来。
苍舒良仿佛看到了顾玉成被府长训斥的场面。
然而薄野让只是点点头“好。——走吧。”
苍舒良似枯藤无力地待住。
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薄野让要这么顺从顾玉成。
苍舒良这时终于忍不住,质问道“顾里长!纵然没有千辛万苦,却也费了心机才进入这玉石场内。现在看也不仔细看,便要离去?”
顾玉成沉默,片刻后,顾玉成笑道“你说我为什么要问你妖国的天灾?”
苍舒良眉头微皱,却不知该怎么说。
顾玉成平静地解释道“难道你没有注意到,这场内干活的修士,皆是在辛勤劳作吗?你觉得这样的场景,是杂役修士能做到的吗?——若是苦役,又怎么会有修士向长老行礼?”
“我来此,已经看穿想知道的事情了。我原本还很疑惑,江湖势力如何压过堂庙,难道修士不能做一方府长,连投靠各道各郡也做不到吗?毕竟中原也有修士能加入四大宗门……”
“更何况,庙堂终归是现在明面,江湖究竟是如何吸引大量修士的?”顾玉成的问题,直接将苍舒良问住。
苍舒良掌握了事情的发展势头。
而顾玉成不单单要知道事情的发展,更在寻觅其为何如此发展。
这令苍舒良又惊讶,又羞愧。
“但当我询问过妖国的灾荒后,我便明白了一切……”顾玉成眉头微皱“因为庙堂上的公卿,根本不在意散修……修士都能饿死,也是够荒诞的。”
是的,修士一个月不吃不喝,也未必会饿死。
纵然曾经的修士修为低下,但依旧有大量修士成为饿殍。
这难道不是说明了,中都郡庙堂对天下修士的态度吗?
“我曾在矿洞工作过……铜禄堂的一切,绝非压榨修士。相反,这里的灵石,恐怕就是为铜禄堂的修士开采的。”
顾玉成见识过南郡的矿洞,哪里的氛围和此处的石料场绝不相同。
至少顾玉成从未向监管自己的黑瘦汉子行过礼。也没有任何一个修士行过礼。
顾玉成能看明白,庙堂与江湖对待散修的态度有多大不同。
仅仅是这态度,就决定了江湖势力,最后能压倒庙堂……
妖国的未来在顾玉成眼前,更加裸露……
苍舒良咽言许久,最后叹道“顾里长尘窥无量,以毫厘而知千里,苍舒良,实在不如……”
顾玉成笑笑“这次铜禄山之行,让我的计划更加充实起来……走吧,先出去。”
这回,苍舒良却服气了。
苍舒良和顾玉成都算谋士。——至少在苍舒良眼里是这样。
那么比他看得更远的顾玉成,当然能让他服从。
无论顾玉成怎么折腾。
起码苍舒良可以安慰自己:顾玉成有他自己的打算。
四百九十五、所图甚远
守着石料场的王二麻子和李二狗亲眼看着朱烈长老没来由地进进出出多次,刚才一次还带着两名腰系“铃铛”的监工离去。
二人也在心中腹诽几句,照旧放朱烈长老离去。
朱烈长老走进山林深处,身材顿如林梢厚雪遇到骄阳般,不断削少,最后便与常人无异。
正是顾玉成。
顾玉成身后的二人,自然就是薄野让与苍舒良。
薄野让回头凝望一眼石料场“沙贺诚或许所图不小,但铜禄堂对铜禄山的掌控,确实真的。——况且苍舒也说过,铜禄堂活跃在铜禄、金积二县……”
顾玉成淡然一笑“所以,张恩与和王翰,到底是不是谭处林的羽翼?我们尚未可知。
而铜禄堂的真实情况如何?是他们凭借自己掌控铜禄、金积二县,还是他们背后另有其人?我们依旧尚未可知。”
“沙家对铜禄堂到底有多少了解?——我们还是不知道。”虽然疑点重重,但顾玉成的话语却轻松惬意,好似一个云深青山客般悠闲。
苍舒良对顾玉成虽没有往日的芥蒂,但心中的疑惑却更多。
顾玉成不在意苍舒良如何理解眼前事,他心中自有打算。
于是顾玉成领着薄野让和苍舒良在山中闲逛起来。
顾玉成似有若无地看着苍舒良,自顾自说道“自从伯奋点明妖国真正的大势在江湖势力后,我便忧心有忡。表面上虽不提及,似乎一心只想整治苴壤道,但遮天大雨到来时,只顾眼前又怎能自保呢……”
“不过,只要是人,终归会有侥幸心理。”顾玉成神色自嘲“即使了解到江湖与庙堂在实力上交替的趋势后,我仍会心存幻想。”
“幻想着妖国在经历妖帝风波后,或许不会再有变动。好在我是个谨慎的人,即便心存侥幸,但还是要找到证据才能安心,看到实例才肯罢休。”
“在那个时候,我就想知道:江湖势力为什么能吸引更多修士,为什么能超过庙堂世族的实力?”顾玉成此刻的目光如潜渊之光,虽不免寒冽,却让任何与之对视的人感到颤栗,颤栗过后,便是一种清醒。
“铜禄山,铜禄堂,不过是向我示范了一次粗略的可能……”顾玉成呢喃道“但至少让现在的我更加相信,妖国日后的天下或许真的是江湖帮派的天下。”
顾玉成的心猛然跳动起来。他想起了曾经在太一宫时的话。
这种剧烈的感觉,令顾玉成一时失智。
顾玉成看向苍舒良“北扶臾现在根本不想动苴壤道。——我们也没必要打草惊蛇。”
苍舒良不明白顾玉成想说什么,更不明白顾玉成为什么放着自己面说这些事情。
这些事情,应该算是薄野让的机密吧?
苍舒良正在揣测顾玉成的想法时,顾玉成突然说道“既然江湖帮派会成为妖国新的崛起……何不投身江湖?”
这次苍舒良没有在心中思虑,直接开口阻拦“顾里长!这种事,还是不要想了。——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百乘之国,犹出英雄。
苍舒能想到的,他人未必不会想到。只不过现在都在应对妖帝风波,因此没有显露出来罢了!”
顾玉成听后,目光落到林深雾霭处,叹道“天下男儿甘雌伏?自古巾帼让须眉?——笑话。书生尚有任侠气,女子未乏豪杰意。”
身前势如何,行事便如何。
圣齐宗钱、肖两族相争,互结朋党、使民互怨,顾玉成厌倦眼前事,想的不过是建立一个宗门,远离浊流即可。
但当顾玉成面对整个妖国天下的涛涛浪潮时,为了自保,为了保住妹妹,他想的,又怎么可能只是建立一个宗门。
眼前的纷争,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顾玉成此时脑海中不断想到太一宫的一切。
回过神来,却见苍舒良正急切地看着自己,顾玉成淡然一笑。
苍舒良见自己的话,顾玉成根本没听进去,顿时气得胸如火烘,咬着牙便闷声置气了。
顾玉成见状,笑着解释道“苴壤道终究是要处理的。与其和沙家合作,不如打探清楚铜禄山的情况,与江湖势力合作。”
苍舒良眼睛瞪大,嘴巴难合,显然是被顾玉成的言论惊到。
薄野让却很平静地点头,语出惊人“金锁道府长或可为助力。”
顾玉成赞同“毕竟慕容孤是跖善门的人。”
苍舒良呜咽着说不出话,半天才看向薄野让“府长你…如此疯狂的事,你就这么放任顾里长做?”
薄野让却只是淡然地看一眼苍舒良,苍舒良长长叹气“看来……”
话到嘴边,苍舒良却始终说不出来。
顾玉成转头看向踟蹰不前的苍舒良,戏谑一笑“直到现在你还没想明白吗?——为什么一直是我在指手画脚?”
苍舒良看向薄野让。
只见薄野让面平如板,神色上没有丝毫起伏。
苍舒良心猛地一颤,磕巴着试探道“莫!莫不成?”
顾玉成哈哈大笑起来“你猜对了。”
苍舒良怎么也不敢相信,境界更低的顾玉成,才是苴壤道真正的话事人,脸色更是一整红一阵白……
顾玉成看着苍舒良,若有所思,最后还是带着薄野让与苍舒良离开铜禄山。
一路无话。
苍舒良还未彻底消化顾玉成带来的震撼,便被顾玉成再次召到顾玉成面前。
这次苍舒良斗胆打量半天顾玉成,面色更加阴沉。
顾玉成自诩颇能容人,然而此时看到苍舒良阴沉的神色,心底却升起一股扭捏的情绪,摆摆手对苍舒良吩咐道“你对天下各府,可有了解?”
苍舒良面色微沉,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半天才摇晃起脑袋。
场面一下尴尬起来。
过了许久,顾玉成意兴阑珊“你先先去吧。”
苍舒良没有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薄野让见状,眉头微皱。
顾玉成感叹道“人心浮动啊……苍舒良不了解我,即便你我身后是北扶臾,一时间似乎也不想贴上来。”
薄野让却觉得另有隐情,只是这时却也说不出其他问题,便调转话题问道“君侯询问天下府长的消息,是有什么用吗?”
顾玉成自嘲地点点头“是。——我竟然开始依赖起苍舒良了。——明明手上有那么多信息渠道……”
四百九十六、大试炼(开锣戏)
对于苍舒良的抵触表现,顾玉成并没在意。
薄野让更没有任何波澜。
顾玉成所在意的,仅有天下府长的信息。
薄野让沉默稍许,开口问道“君侯打算……”
顾玉成神色平静“与其依靠北扶臾,不如依靠自己。——更何况,长春会徐繁缨其实也依靠不住。我们又不能什么事都靠师父。”
“所以我想,和阜阳、陈定、长史、金城四郡的人熟悉一下。毕竟我们都算是一个阵营的。”
薄野让沉吟“不如问一问沙贺诚。——那家伙现在一定在等我们的反应,现在看不穿彼此,不如利用一下沙贺诚?”
顾玉成饶有兴趣地点头“这个不错。可以。你去问一问沙贺诚。我问一下徐繁缨。”
薄野让起身点头“这事儿,我让蒋雍寿去做。这家伙最近表现很不错。”
顾玉成点头答应,也跟着起身离开。
顾玉成接着联系长春会的神秘人——算是他和徐繁缨的中间人。
很快,大试炼的事情便水落石出。
步孤仁已经在中都郡布下安排,再过几个月时间,就会向白郅易请求举行大试炼。
至于大试炼的目的。
明面上,是去南海铁索寺所在的群岛寻找一种名叫宵露的海产灵珠。
据说这种灵珠目前找到的最好一枚,堪比七品巅峰丹药。
通过寻找灵珠,来考验天下府长。显示妖帝的威严。
不过,这是明面上的理由。
大试炼的真实意图,谁不知道?——自然是步孤仁用来打击保皇四郡的手段。
毕竟试炼中出现“意外”,也不算很意外。
就连大试炼的名单,徐繁缨也发了过来。
不过只有齐云海掌管的五郡。
阜阳郡苴壤道:顾玉成;
长史郡清玉道:晏殊词。
珠南郡庐柳道:温清夜(庐柳道掌管庐柳县);
浩平郡西川道:王存瑞。
五个郡,出动了四个郡。
齐云海是真的出血了。
话再说回来。
作为妖国边境的五郡,明明天高皇帝远,竟还会出现两个拥立皇室的郡守,还真是奇哉怪也。
莫不成,还真是应了那句“沃土之民不材,瘠土之民向义”?——相较于妖国腹地,齐云海的五郡之地,还真不是很富饶。
顾玉成想不懂,也就不想了。
至于沙贺诚,面对薄野让地询问,本着试探的想法,也是应了下来。
不过沙贺诚的答卷就有些惨淡。——沙贺诚根本不认识几个府长。
认识的那点,顾玉成更是不需要。
顾玉成在有限的了解下,调整心态,一门心思修炼去。
至于沙贺诚,还在苦苦等着薄野让的反应。
铜禄堂的人说了,薄野让在铜禄镇片刻便离开了,去了哪,却是不知道。
沙贺诚只能用尽办法,想让薄野让作出行动。
然而顾玉成等人的目光和心思根本不在苴壤道,任他沙贺诚再怎么费尽心机,还是竹篮打水。
在顾玉成修炼过程中,中都郡却不太平。
妖帝白郅易的身份是没得跑了,即使她没有登基,但天下修士都记住了这位的威名,自然是众望所归。
因此白郅易还是占着妖帝的名。
步孤仁想要做什么大举动,还是要通过白郅易的同意的。
白郅易不在,就要和白子墨、白禤振以及冰池扯皮。
……
白子墨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步孤仁,随手将步孤仁的折子放在案上。
白子墨怎么可能看不出步孤仁在想什么?
什么大试炼,为陛下采集灵珠。不过是好听话罢了。
何况武邑之征的过程中,白子墨打杀了四个祭酒,步孤仁怎么可能不报复?
只不过对祭酒、郡守尚无从着手,于是先对府长下手罢了。
而白禤振、冰池和齐云海、风竟流立在一旁。——府长坐传送阵,不需要花费灵玉。
像步孤仁这三大郡守往来中都郡,更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和灵玉。
齐云海和风竟流会在出现在这儿,并不稀奇。
齐云海和风竟流只等步孤仁和白子墨开口拌嘴,只要一拌嘴,二人就会加入其中。
不过很显然,白子墨没有心思和步孤仁拌嘴。
白子墨眼光低垂,看着面前四方雕花灵木案,从木案暗格中取出一个小错金银鼎式香炉,又掏出香料,置入其中。
木案不大,显然是布置了阵法,类似于三生戒。
白子墨闻着熏香,淡淡开口“这件事,我明日会告知陛下。”
步孤仁没想到白子墨会如此轻易地同意,旋即一笑“多谢殿主。”
白子墨也明白,不同意,步孤仁还要闹幺蛾子。
现在妖国十七郡,大多在步孤仁手里,没必要和他这么早对立。
而且白子墨还有他自己的安排。
步孤仁见白子墨将鼎炉放到案上后便闭目养神,知道白子墨在逐客,起身笑笑便直接离开。
齐云海与风竟流见状,也跟了上去。
步孤仁走后,白禤振连忙开口问道“殿主!你这样……”
白子墨淡然一笑“白统领,怕各郡守出事?”
白禤振直接承认“这步孤仁一看就是要打压、甚至是除掉四郡各道府长。——这四郡,可是向着我们的啊!”
白子墨大笑起来,笑后睁眼,目光炯炯,如龙目藏云、窥俯世间般,令白禤振心头惊颤。
白子墨胸有成竹地说道“即使不同意,各个郡守分散开来,被三大郡守管着,恐怕也会出意外。”
“这次去南海,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让他们互相熟络的好机会。”白子墨起身,挥手熄灭香炉,一掌推给白禤振“白统领可以试试这个,千织伞调制的熏香,安神宁心,堪比七品灵药。”
白禤振一惊。
白子墨接着说道“各道府长那里,我自有安排。——二位先下去吧。”
白禤振捧着小鼎炉,和冰池缓缓离开军机殿。
白禤振神色闪变,最后却是安心下去。
反倒是冰池,整个人却沉吟不止。
“白子墨所言…似乎在府长之间,也有他的人……这件事,应该告诉陛下。”冰池下定决心,昂首快步离开。
冰池说到底,还是白郅易的人。
至于白子墨,沉吟片刻后,也掏出了通灵玉联系起顾玉成来。
顾玉成作为白郅易的兄长,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但能够不避凶险来到妖国,找寻白郅易,也足以令白子墨信任。
何况白子墨本就有心调遣、利用顾玉成。
四百九十七、在卷十名
顾玉成尚在修炼,便接到白子墨的传音。
是传音。
通过通灵玉,直接传音。而且这传音,既不打扰顾玉成的修炼,却也让顾玉成听了个清清楚楚。端的是玄妙。
白子墨的话淡淡落入顾玉成耳中,不啻惊雷“妖帝的风波,我需要你参与其中,拱卫皇室。——步孤仁即将举行一场大试炼,名册上有你。不久后你就会得知详细情况,你需要什么?”
顾玉成沉默片刻“保命手段。——保命的法宝、符咒、丹药。都要。”
一阵寂静。
片刻后,顾玉成的身旁闪过一道流光。
顾玉成仔细看去,竟是一个三生戒。凭空出现。
白子墨打开了空间?——又或许是他通过某种手段传送过来的?
顾玉成心跳不止,不自觉间屏住了呼吸。
白子墨带给顾玉成的压力,实在是太大。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阴阳境实力。
又或者白子墨已经开始窥伺太一境……
无论怎样,白子墨这一手千里传音,隔空送物,属实惊住了顾玉成。
同样也让顾玉成更加期待解决先天二气,早早跨入强者之列。
顾玉成苦笑,原本躲着宣声,现在却想见他。
一直思考白子墨对自己的心思,晃过神来,顾玉成才想起来大口呼吸,喘了半晌,拿起身旁三生戒。
内视其中,旋即笑了起来。
该说不说,白子墨给的,确实丰厚。
不仅仅有六品丹药、法宝、符咒。
就连一些伪七品保命手段也有。——他我修炼体系中,“伪”之一字,有两种解释、情况。
一个是威力接近的意思,一个则是威力堪比真的,之所以用一个“伪”字,则是因为物品使用的境界要求,要更低。
因此,有些“伪”法宝、丹药与符咒,制作起来,丝毫不逊于真的。
顾玉成手中的伪七品法宝,就是一些顾玉成这个悟道修士也能用的七品法宝。
不过,有利有弊。这些伪法宝,全是一次性的,并且都是防御和逃跑用的。
顾玉成欢快地收下。
不论白子墨想从顾玉成身上得到什么。
单单是这一堆保命之物,加上白子墨高妙绝伦的手段,就让顾玉成放下了心中纠结。
又修炼了一个月多,正当沙贺诚要沉不住气时,郑昂来到了苴壤道。
对于郑昂的到来,整个苴壤道,尤其是沙家,肝胆皆寒。
沙家无不认为,北扶臾这是要亲自动手。
可惜了。
沙家的眼光只在苴壤道,这注定了沙家掀不起什么风浪。
顾玉成也不在意沙家和苴壤道其他势力的想法,只是跟着薄野让来见郑昂。
苴壤道的势力,都来到郑昂面前。
郑昂端坐在正上方,见众人来了,也不起身,直接对顾玉成与薄野让说道“步孤太守要在南海群岛举行一场试炼。嗯。”
“这是书卷,薄野府长,卷上有名……”
齐云海五郡之地的名单,自不必说。
下面是风竟流与步孤仁派出的府长:
(风竟流)陈定郡清玉道:沈求鹅;弘泰郡安河道:夏后瓷;博陵郡鹰隼道:仲俊卿。
(步孤仁)金城郡篪守道:苗义;汝阳郡唐庄道:水拂曲;武都郡寒石路:裴乌。
这些府长皆是一郡太守的心腹,虽然只有十人,却也不可小觑。
何况,若是所有府长都参与试炼,恐怕中都郡和三大太守都不会安心。
这些上位者,也是晓得江湖的发展势头的……
郑昂也不需要详尽说明什么,顾玉成早心领神会。
郑昂看一眼顾玉成,眼皮耷拉“薄野府长,限令你一个月之内,抵达玄水郡。——这期间,我会随队伍一同前往。至于要带什么,就看薄野府长的安排了。”
郑昂的话很平静,苴壤道的众人也都成了锯嘴葫芦,不发一语。
顾玉成起身笑道“我带大人休息?”
郑昂淡淡点头。
顾玉成安顿好郑昂,薄野让也和沙贺诚等人辞别。
至于沙贺诚等人怎么想的,却不重要了。
这次南海之行,在没有结束前,沙贺诚等人也不用想着做什么了。
沙家不会胆肥到敢在如此大的事情面前做小动作。——若真做了,莫说北扶臾,三大郡守不会放过他们这种挑衅行为,白子墨也不会容忍他们坏了规矩。
沙贺诚也只能感叹自己看走眼了。
怪不得薄野让终日修炼,看来人家是知道些内幕啊!
顾玉成再次招来苍舒良,将名单放到苍舒良面前。
“说说你知道的。”顾玉成的口吻,不容置疑。
前次苍舒良表现出不满,顾玉成不在意。
但这次涉及甚大,顾玉成自然不允许苍舒良拒绝。
苍舒良有些不情愿。——或许是恃才傲物?
片刻后,苍舒良介绍道“博陵郡,历代妖帝建陵之地。——不过大明初期便荒废了,毕竟到了大明,修炼体系便逐步稳定下来,修士的寿命也大大增加。
至于鹰隼道,则是用来供养守陵之军的。鹰隼道府长仲俊卿,便是隼军仲家嫡系。”
“金城郡篪守道、汝阳郡唐庄道,这两个,则是封邑家族的势力。一个是篪邑苗家。一个是唐庄邑水家。”
苍舒良的话讲完了。
顾玉成在妖国呆的时间也算是够久了。对妖国势力,也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齐云海五郡在西北,接壤南三省、南郡,算是边境五郡。
步孤仁六郡在南,接壤南海;风竟流五郡在东北,小部分与仁皇省接壤。
玄水郡在步孤仁势力范围。
顾玉成正思考着,薄野让突然开口说道“君侯,这份名单会不会有假?”
顾玉成看向薄野让,笑道“哦?怎么说?”
薄野让沉吟道“十名府长,总感觉有些……”
顾玉成失笑“你是想说,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而这名单,似乎并未用尽全力?你怕步孤仁动手脚?毕竟他治下六郡,可以把手伸到南海?”
薄野让点头。
顾玉成摇头“不用说人数问题。单说境界。你我皆是悟道境,其余府长,皆是凝鼎。这一去,有多少胜算?”
薄野让沉默了。
顾玉成甚至不无担忧地说道“换句话说…即使其余三府长,也未必会帮我们。”
带个拖油瓶,反而束手束脚。而顾玉成和薄野让的境界,不就是拖油瓶吗?
现场的氛围一下跌到冰点。
顾玉成见状随性地笑道“却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徐繁缨那里,还有羊毛没薅呢。而且我这里,早就准备了一些保命手段。”
这时蒋雍寿率先站出来“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我跟着去,更有把握。”
对于蒋雍寿的主动,顾玉成却是有些惊讶,也没拒绝。
至于其他人,却没有动静。像是睡着一样。
温云仓刚想站出来,薄野让直接眼神制止。
温云仓这才悻悻作罢。
片刻后,文栖玉和范蚕生鬼使神差地站了出来。
文栖玉低声道“我…我们俩跟着蒋大哥。”
顾玉成一愣,回过神来,不由得高看蒋雍寿,旋即点头笑道“好,既然如此,各位先下去准备准备。不慌,有郑昂在,我们有的是时间,他不可能看着咱们迟到。”
众人点头退下。
四百九十八、往南海
薄野让特意避开文栖玉和范蚕生,拉着蒋雍寿问道“你小子怎么说动文栖玉二人的?”
文栖玉和范蚕生有多惜命、不敢冒险,薄野让可是深有体会。蒋雍寿竟能让两人主动提出参加试炼,实在令薄野让好奇。
蒋雍寿鼻子快顶到房梁上,臭屁至极“我跟他们说,留在这儿,迟早让沙家针对。还不如跟在二位身边。”
薄野让有些不乐意“这小子把人诓到贼船上,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沙家目光如豆,怎会有胆量在刁难留下来的修士?
文栖玉二人明白过来后,即使已经被诓到南海,心中怎能一点怨恨没有?这不是徒增变故吗?
蒋雍寿大剌剌地狡辩“多一份人,多一份力。——这次去南海,那真是女多男少,凶多吉少。即使顾里长他有一定把握,也不会拒绝多一份力的。”
薄野让听着蒋雍寿这厮的荤话,却也沉默下来。
人心向利。
薄野让还是跟蒋雍寿走得进。有利于顾玉成的事,薄野让却也并不抗拒。
蒋雍寿正在沉默,温云仓便来到薄野让身后。
蒋雍寿见状,很识趣地打着哈哈离开。
薄野让看向温云仓,温云仓却只默然无语,咬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
薄野让知道温云仓担心自己,心头微暖,安抚道“有君侯在……”
未等薄野让说完,温云仓便翻了个白眼,细目微怒“我看顾玉成会让你当这府长,分明是料到有这天。把你当做替死鬼呢!”
薄野让大惊“你怎么这么说!”
温云仓不依不饶“我怎么了?——你这次被拉着去,分明就是去送死!”
温云仓说着说着,满脸的骄横飞快地垮掉,逐渐带着一股哭腔“其他府长、都是凝鼎境,你连,你连凝鼎境的边儿都没摸到,你这个人又笨又蠢。你要是去了……我,我可怎么办……”
看着泪划脸颊的妻子,薄野让心头一软,拉过妻子,拥入怀中“好了、好了。——没有君侯,你我还在湖关县井中说天、河岸谈海。”
温云仓依在薄野让胸膛上,脸颊鼓鼓的,莫名令薄野让想到胖头鱼,失笑起来。
温云仓撒泼呵道“我没跟你闹呢!——这次南海试炼,能不去吗,咱们…”
说到一半,温云仓自己也觉得不现实,垂首缄口不语起来。
薄野让搂住温云仓,眼神微闪,想到顾玉成在江湖上的手段以及仓舒良口中对妖国未来的预判,心底也多了几分底气,安慰道“此去南海,笑到最后的是谁,还犹未可知呢!”
感受着薄野让的豪气干云,温云仓双颊一红。
看到温云仓脸红后,薄野让愈加逞强“夫人不是常常激我不如当初在庐柳县那样富有朝气吗,这次去南海,为夫回来定然依旧生龙活虎!”
看着夸下海口的薄野让,温云仓心猛然鼓动起来,以指捏住薄野让掌背,樱嘴吐气“到我房里来……”
薄野让一愣,不过好歹是老夫老妻,食髓知味,自然是一脸欢喜加坏笑的抱起了温云仓。
这边薄野让与温云仓“打”的火热,顾玉成这边则联系了张寿洪。
张寿洪平静地询问“徐繁缨和白子墨那里,得了许多好处吧?”
顾玉成答道“应该足够我保命了。”
张寿洪直接说到“好,那为师就不用给你什么了。”
顾玉成瞠目结舌“哈?白子墨和徐繁缨,对我来说都是利用关系。可师父你……”
张寿洪直接蛮横地打断“臭小子!薅别人羊毛不是很正常吗?——你怎么能薅你师父?”
顾玉成一时语塞。
张寿洪接着解释道“也不是为师不在乎你。……实在是公玉会的事情在帮派里形成了太大的影响。
有不少长老和弟子,对我的怨言不小啊。我若现在调动帮派里的资源,难免被人质问。”
顾玉成只能无奈一笑。——世态炎凉,人心向背。
既赤裸,又真实。
张寿洪平日里的威严,竟然被顾玉成这个“除名弟子”给败坏大半。
顾玉成只得无奈安慰张寿洪“师父也不要太灰心。——这次确实是弟子连累了师傅。只能说大多数人记怨不记好吧。
不过师父你也不用担心。就算古泥长老来做帮主,你也不失为一富家翁嘛。”
张寿洪闻言,顿时骂道“臭小子!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顾玉成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救“师父,弟子就是开个玩笑……”
张寿洪气笑,骂道“你可闭嘴吧你。——我虽不好出手帮你,却能给你指条明路。——那郑祭酒,对这次的南海试炼,必然知晓许多隐秘。你可以从他嘴里套话。”
顾玉成受到点播,大喜“师父,您真是一针见血啊!”
张寿洪显然不喜欢被戴高帽,直接嘱咐道“好了、好了,赶紧安排好苴壤道的事情吧!”
顾玉成回到:遵命。
对苴壤道,顾玉成还真没有什么需要安排。
无论是沙家,还是铜禄堂,这些顾玉成都不打算现在处理。
倒是董异师兄弟,提出过要跟随顾玉成前往南海。
顾玉成直接拒绝。——蒋雍寿和薄野让是顾玉成手下,自然任意驱使。
但董异师兄弟毕竟是医家弟子,顾玉成还真不想让二人跟随他冒险。
于是在召来湖关县众人后,顾玉成将白子墨三生戒内的物品分与众人许多。
这倒是增加了众人士气,尤其是每个人看到自己手里的伪七品法宝、丹药以及符咒后,心中底气更足了。
接着,沙贺诚五味杂陈地送走顾玉成等人,半晌才意识到苴壤道现在又是沙家做主了。
只是这份主,还能做多久呢?
……
“郑祭酒可知道这次南海试炼…要多久?”路上,行走许久的顾玉成试探着问向郑昂。
郑昂看出顾玉成在试探自己,却很直白地说道“北太守对顾里长、还有薄野府长很是在意……再三嘱咐我要将这枚三生戒交给顾里长。”
说着,郑昂伸手递给顾玉成一枚三生戒。
顾玉成接过三生戒,发现这枚戒指中也有不少保命手段。只是没有白子墨给得多罢了。
蒋雍寿等修士见郑昂对顾玉成的态度如此亲和,皆兴奋起来。
郑昂更是直接说到“本祭酒这就为顾里长介绍一下我所知道的南海试炼。”
四百九十九、郑昂解惑
玄水郡,南隅县,妖国最南方,也是整个大荒最南端。——如果不算南海群岛的话。
而顾玉成等人要抵达的目的地,便是玄水郡南隅县。
“此次试炼,只有找到卫温珠才会结束。具体时间,谁都不知道。”郑昂见顾玉成等人露出不解神色,续而笑着解释“卫温珠,便是用来形容最上佳的宵露珠。而目前最好的卫温珠,相当于七品巅峰丹药。也就是说,在没有找到卫温珠前,试炼不会结束。”
众人一愣,顾玉成连忙追问“所以,上一次卫温珠出现…”
“还是三百年前。”郑昂面色平静至极,顾玉成等人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按祭酒您的话来说…这场试炼……”顾玉成试探道。
郑昂安慰道“或许你们抵达南海,几个月时间就找到了呢?”
顾玉成笑笑,没有说话。
理论上,运气好,确实可以在几个月内回来。
但若是运气不好呢?——难不成,要在那里苦守几十年?甚或是百年?
郑昂接着安慰道“放心,你们好歹也是一道之长,怎么会让一道府长的职位空置百年之久。最多,十年左右就会结束。”
“具体情况却是由白殿主与步孤太守来定,也就是说,十五年也行,八年也未尝不可。一切还要去了玄水郡才知晓。”
郑昂的话,多少给了顾玉成一些安慰。
虽然十年时间在顾玉成眼里并不短,但在修士身上,真不算什么。
郑昂话语一转,提醒道“十道府长,武都郡寒石路裴乌,不可招惹。”
顾玉成微微一愣“什么?”
郑昂眼神微眯“武邑之征中,武都郡郡守拓跋宪祭酒被白殿主手刃。裴乌,就是他的心腹。阜阳四郡,和白殿主是一条路上的。”
顾玉成微惊。
说起来,白子墨在武邑之征中擅自行动,似乎令妖帝白郅易很不乐意啊。
不然顾玉成也不可能只是一个记功在册。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步孤仁和白子墨彻底形成两派……
郑昂接着介绍道“裴乌此人与驯兽世家狐家交善,传闻他天赋极高,虽然只有凝鼎三星的修为,但凝鼎境五星以下的妖兽,都可以驯服。”
这次,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只要是能跨境界行事的修士,就很难让人小觑。
而凝鼎境这三个字,更是压得众人难以喘息。
郑昂见众人士气低迷,安慰道“不过各道府长间的关系也并非坚如磐石。——珠南郡庐柳道府长,温清夜。此人对你们就没什么杀意。”
“温清夜是马侯温在凡的儿子。”郑昂话语间,也有些调侃意味在。
实在是马侯的名声太大了。为了生儿子,连生二十八个女儿。
岂不愚昧可笑?
“温家这次会参与试炼,完全是为了表忠心、求自保。温清夜不会跟你们过不去的。”郑昂的话说完,气氛依旧有些低迷。
尤其是文栖玉和范蚕生,头都要拱到土里了。
郑昂见状,也沉默了。
空气一静下来,耳边便只有传送阵的轰隆声。——此次试炼很受步孤仁重视,传送阵方面,更是任意乘坐。
郑昂见众人垂头丧气,唯有顾玉成与薄野让看起来还算沉静。
郑祭酒心中不免想道“郑家根本不关心南海试炼…只是……若我只说这些,恐怕会让北扶臾不满啊。那家伙,可是很难对付的。至少现在,还要处处受制于他……”
于是郑昂叹口气,接着说道“你们也不必慌张。——试炼嘛,茫茫碧波、无涯浩海,真躲起来,除非运气太背,不然不会出事的。”
听到这话,顾玉成却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感到庆幸,反倒追问“步孤太守不会想到这些吗?”
郑昂心底感叹一声心思缜密后,解释道“你们是要乘船前往群岛之上的,步孤仁手下府长们最好的机会,便是在下船后拦截你们。”
“不过你们手上的保命手段应该是足够的。下了船,甩开他们,不是什么问题。”郑昂安抚过后,接着说道“逃过一劫后,并不意味着可以放松了。——你们终归还是要下海采珠的。”
“茫茫浩海,即便凝鼎巅峰的修士,也不敢托大。毕竟海里的鱼兽,境界不可小觑。数量更是成群如涛、结对如浪。
因此下海采珠,也只能在南海群岛附近采集。你们要考虑的,就是不要在采珠时被其他府长遇到了。”
至于遇到的后果,自然不需郑昂来说。
又是片刻沉默,郑昂再次开口“这次南海试炼,即使是阜阳四郡,也不要过多依赖。——人心莫测。”
这次是单独向顾玉成传音提醒。
顾玉成点头应下,这些他早已料到,并不意外。
只可惜,不喜言谈的郑昂饶是如此费力地安抚一顿,文栖玉和范蚕生依旧牙关发颤。
蒋雍寿却没什么事,他以往就是过着脑袋别腰上的日子。
只是对付凝鼎修士,实在让这厮气短。差距终究太大。
至于南荣升,顾玉成没带来。
就像苍舒良那样,不向着自己的,又何必带来。
不然以苍舒良的一肚子墨水,指不定知道多少南海群岛的隐秘呢。
唯一能让顾玉成感到欣慰的,是董异在自己离开前,送给自己一本关于南海的药书。
这趟试炼,说是南海求生也不为过,有个药书,心里也多了份底气。
众人坐着阵法,可谓是“庙堂牌驰道”,一路风驰电掣。
不到十天,竟来到了玄水郡。其中花费最多的时间,便是各郡专设的传送阵面前出示身份证明。
顾玉成甚至发现,连妖国的传送阵都存在着感查心魔的法宝。——不过已经落灰了。
前脚来到玄水郡,后脚郑昂便转身看向顾玉成等人。
众人心里狐疑,郑昂甩手扔出一个符咒,很快衍生出一个阵法。
这种当街甩阵法的行为,顿时吸引了众多不满的目光。
大道朝天,你挡一半。谁看了不恼火。
不等顾玉成担心激起众怒,郑昂便向前走去,那阵法竟跟着郑昂移动起来。
郑昂提醒道“跟上!”
顾玉成五人连忙跟上。
“这次南海试炼,对你们属实是太过残酷……”郑昂面色严肃“不过,北太守是真的将诸位视作肱骨!”
“所以,只要你们能回来!只要回来,苴壤道,便是薄野府长的。——这是太守的意思。”郑昂连暴惊雷“至于沙家,更不用担心。——太守不会放任他们的。”
郑昂的话简单,但其间意味,却足够深远。
如果顾玉成等人归来,北扶臾怕是会亲自出手对付沙家。
而沙家空出的位置,怕是也要送给薄野让分配。
“而且,苴壤道的税,也可以免去十五年。”郑昂话说完,看向顾玉成等人。
十五年对修士而言不长,但免去一道的赋税,决不算少。
五百!玄水郡冲突
免税等一系列激励、诱引之词没有令顾玉成感到欣喜。
顾玉成倒是在思考,北扶臾是单纯的想要提拔自己,还是认定自己无法归去,说好话来诓自己?
但转念一想,北扶臾没必要对自己说好话,自己同样不需要纠结这些。
郑昂见顾玉成神色毫无波澜,正尴尬着,顾玉成却突然欢喜地笑道“太守大人对我等报以如此厚望,实在令我等不胜惶恐!此次南海试炼,自当不负太守大人!”
顾玉成对这种冠冕给堂皇的好话很是熟练。
说好话不要钱,哄死人不偿命。——说呗。
顾玉成一表态,薄野让与蒋雍寿连忙跟上。
文栖玉和范蚕生也不情不愿地跟着说好话。
郑昂也不是白纸一张,不去计较面前众人话里真假,笑着收起阵法“走吧。”
众人点头,结伴而行。
顾玉成等人行进数百步,便另有一队人斜穿出来,刺在顾玉成等人面前。
为首之人,似饿了三天般,瘦的整个身子皮毛都好像在发光,然而一举一止却又像一块泡水馒头,笨拙又滑稽。
那人直接挤进横在顾玉成面前的队伍里,转眼生龙活虎的来到一名女子面前,笑吟吟地放肆打量着女子“你是…长史郡清玉道晏殊词?”
长史郡清玉道?晏殊词?
来者竟也是参加试炼的?顾玉成连忙看向女子。
只见晏殊词面如满月、目润唇湿、桃腮丰颊,似春风般怡人骀荡。
单看这小圆脸和肉嘟嘟的嘴唇,实在可爱。就像邻家妹妹。
但目光下移,便会猛然被一块突出的布料撞进眼窝,难以拔出。
莫说拦路男子,在场之人,皆是目瞪口呆。
蒋雍寿更是用手强行合上下巴,低声感叹道“千里平原一高丘,巍峨挺耸叹不休。乖乖…”
面对在场众人豺狼般的窥伺目光,晏殊词朱唇露怒,呵斥道“拓跋祭酒,你想做什么?”
郑昂趁机为顾玉成解惑“汝阳祭酒拓跋普,人称色中饿鬼。——大多数队伍都没有祭酒随同。这拓跋普为何会来,却是令人奇怪。”
拓跋普目闪精光,药店飞龙般的身子猛然挺起“晏府长何必如此排斥我呢?——都是去南海,不如同行?”
晏殊词仿佛听到苍蝇在说“你碗里的肉我舔过了哦。”,整张脸直接变成一个大写的嫌弃。
这时候,拓跋普身后,又来了一队人。
为首的,同样是一个女子。
正是汝阳郡唐庄道府长水拂曲。
水拂曲同样一脸厌恶。
拓跋普丝毫不介意晏殊词的反应,反倒上前伸手想拉住晏殊词“殊词……”
晏殊词直接打落拓跋普的手“你做什么!”
拓跋普面色顿如落到屎坑里的石头,臭硬起来“怎么?殊词,莫不成,有人陪你?——你看,本祭酒在,也能让你的队伍不显得那么孤单嘛。”
这话说得欠抽,但拓跋普仗着修为高,愣是梗着脖子、觍着脸,态度嚣张、无比得瑟。
晏殊词身后的队伍,更是牙关紧咬,敢怒不敢言。
晏殊词正咬牙切齿,忽然看到郑昂,心中犹豫片刻,一狠心,直接迈步走向郑昂等人。
郑昂还没反应过来,晏殊词已经来到顾玉成身旁,灿烂一笑“拓跋祭酒的好意,殊词心领了。奈何殊词已经和阜阳郡的薄野府长结伴了。”
晏殊词根本不认识什么薄野府长,她连顾玉成都没听说过。
她只是刚好见过郑昂一面。
阜阳四郡,虽不如石榴同心、榴莲合抱,但眼下的情况,求助于阜阳郡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了。
拓跋普看向顾玉成,眼内含戾“悟道境?——吼,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悟道境的苴壤道府长吗?——你们,算了,我不管谁是府长。”
拓跋普目中无人,看向郑昂,口吻戏谑地劝道“殊词啊,你要知道,这次南海试炼,你的境地可不是很好啊。哦!对了!郑祭酒……”
拓跋普拉长音调,浮夸地感叹道“您这是做好事吗?您的队伍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现在就要拉上别人?”
郑昂面目阴沉。
这次,一向不愿卷入世事的郑昂是真的怒了。
实在是拓跋普太过目中无人,嘴里像是塞了仙人掌,吐出来的都是刺儿。
然而郑昂刚张嘴,便生出顾虑:若是现在激怒拓跋普这厮,顾玉成等人到了南海,恐怕要遭到针对啊……
想到这儿,郑昂竟又合上了嘴。
在场众人大眼瞪小眼,突然发现气氛沉默了。
拓跋普见状,愈发嚣张,上前便要拉过晏殊词。
晏殊词身量不高,见拓跋普走开,下意识抓紧身旁顾玉成的胳膊。
顾玉成看着面前低自己一头的晏殊词,忽然想起荀葵。
拓跋普这时猪油蒙了心,边流口水,边口齿不清地笑道“反正一个月时间,晚几天再去那南海也一样。殊词不如先来陪我。”
拓跋普欲在淫窟、念入色穴,一心想着颠鸾倒凤。
至于会造成什么影响,拓跋普又怎会在意?
在步孤六郡,步孤家的手掌心里,什么压不下去。
先压下去,到了南海再将晏殊词除掉,不就可以了?
顾玉成见郑昂竟无反应,心添怒火,半是呵斥、半是责问“怎么?祭酒您现在能陪殊词,难不成到了南海也能陪?”
“若是晏府长跟您走,您能真护住她?若是不跟你走,您能放过她!?”顾玉成一顿呵斥,惊住拓跋普。
连那祭酒郑昂也被骂醒。
是啊!
现在让晏殊词走,到了南海就会没事儿?不让,到了南海依旧是被针对罢了!
何况阜阳四郡好歹是一个阵营的。
若是现在袖手旁观不救晏殊词,其他两郡兔死狐悲,更愤怒于阜阳郡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
那阜阳郡以后可真就成孤家寡人了。
反应过来的郑昂不待拓跋普暴起,率先来到顾玉成身前“拓跋祭酒的好意,我们就心领了。——只是晏府长毕竟是我们邀请来的。还是留下来陪我们吧……”
拓跋普震惊地看着郑昂,旋即恼羞成怒“怎么!郑祭酒你可要想清楚了?薄野府长,可是只有悟道境!到了南海……”
郑昂冷笑“南海是大荒的南海、是天下修士的南海!是妖国的南海、是陛下的南海!独独不是步孤太守一人的南海!”
郑昂这话说得倒是扬眉吐气、铿锵有力。
拓跋普眼神微眯,郑昂虽然不显山露水,但境界在那里,拓跋普不敢肯定是否能从郑昂身上占到便宜。
转念想到郑昂祭酒的身份,拓跋普又放下动手的念头。
拓跋普转头看了眼晏殊词,心中怒火更甚,只觉锅里煮熟的鸭子飞了,一句话没扔下,转身怒哼便离开。
水拂曲全程不发一言,此刻深深看了一眼顾玉成,冷笑一声也跟着拓跋普离开。
这个时候晏殊词才反应过来,自己倚靠的人竟然才悟道境,连忙慌张地松开手。
五百零一、阜阳四郡
郑昂看一眼晏殊词,自持祭酒身份,头也不点便向前走去。
薄野让犹豫稍许,看向顾玉成,顾玉成只得点头,笑着向晏殊词行礼“晏府长,请。”
晏殊词点头,将清玉道众人招到身旁。
只是清玉道众修士的神情,有些怪异。——说感谢,却又不全是。说扭捏,却不准确。
顾玉成见之恍然,眼前的情景,应当说是对苴壤道修士修为的轻视,但又因为受到恩惠,又不好直接了当的表现出来。
若不是有一道府长的身份在,单单悟道境修为,顾玉成等人又怎么可能跟晏殊词等人并肩而行。
对于清玉道等人若有所悟的距离,顾玉成却也不在意,只是默然前行。
顾玉成的洒脱令晏殊词惊异。
“人皆言湖关薄野、玉成二修士有追亡逐北之勇,今日一见,却才知亦有容人之量。”对于帮助自己的顾玉成,晏殊词还是有些许好感的。
奈何顾玉成只顾着赶路,就算偶尔回头,也是和薄野让、蒋雍寿交谈几句,话说完就转回身去,根本不把一丝目光舍到晏殊词身肩上。
这反倒让晏殊词感到气恼,只是端着凝鼎修士的架子,不愿先开口表达感谢。
而顾玉成,则像块冻豆腐,态度又冰又硬。
…………
玄水郡内依旧是用传送阵来赶路,天还未阴,顾玉成一行人便来到了南隅县。
整座县城明显添了许多修士、警戒,似阴影一样潮湿地盘踞在四处。
穿过橘光,顾玉成一行人来到一座大驿馆。
顾玉成能清楚感受到驿馆内全是凝鼎修士,都是来参加南海试炼的府长。
但不论明天怎样,至少今晚上,不会发生任何事。明日愁来明日愁。
第二天,顾玉成五人跟随郑昂向驿馆外走去,晏殊词的队伍吊在后面,与另一支队伍合在一起。
晏殊词的队伍和另一支队伍看起来相处得还算融洽,郑昂与顾玉成也就没有在意。
玄水郡作为南海试炼的出发地,各道府长基本已经到达,自然会在玄水郡相遇。
顾玉成随着郑昂漫无目的的前进。
由于顾玉成摇摆在队伍左右外侧,很快便被人盯上。
盯上顾玉成的,是一个谨慎狡黠、精明干练的青年。
青年弓着身,趋步来到顾玉成面前,露出一个职业性的恭维笑容。
顾玉成本是没有被吸引的,然而青年海盐一样洁白的双排牙齿,属实闪到顾玉成了。
顾玉成蹙眉看向青年,青年装出腼腆模样“嘿嘿,大人可要玄水珠?”
顾玉成微怔,看向青年伸出的手。
手上却是一绸帕,裹着一枚隐约发光的珠子。
“这,是灵珠?”顾玉成感到有些新奇。
青年连连点头“东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这一颗,可是上好的南珠!”
顾玉成的兴趣被勾起:玄水郡本就有灵珠?还是说眼前青年知晓如何从南海获得灵珠?
顾玉成做出颇感兴趣的样子,故作呻吟“不知,这枚灵珠,可否让我看看?”
青年心中大喜,眉梢轻挑、嘴角微抽。这是遇到不懂行的外人了。
青年如剥莲蓬样剥去绸帕,露出一颗浑圆瑰丽、色润灵溢的灵珠。
顾玉成粗略感受,发现眼前灵珠竟有堪比六品丹药的气韵在,心底又惊又喜。
可惜了,若是顾玉成细心点,以古灵力感查一番,便会发现青年手中的灵珠不过是用特殊手段涂上一层精纯灵力罢了,若褪去这灵力伪装,怕是连三品也比不上。
顾玉成心微跳,想到“这家伙,手上的灵珠似乎真的不错,得想办法知道如何获得。”
而那青年见顾玉成面露憧憬与渴望,暗道“嘿,今儿遇到个门外汉,得狠狠宰一顿!可不能让他溜了!”
于是顾玉成与青年互看一眼,皆是大笑起来。
这时,跟在队伍后面的晏殊词与身旁男子面色皆古怪起来。
晏殊词尴尬地为身旁魁伟高壮的男子介绍“苗府长,此人,便是顾玉成。”
晏殊词身旁的,正是金城郡篪守道苗义。
苗义看了一眼顾玉成,淡然一笑,摇摇头说道“晏府长没事介绍一个悟道境修士做什么?这样一个与小商私贩交谈甚欢的家伙,有什么好在意的!——我看,北太守会提拔苴壤道这群家伙,根本就是送来填南海海礁的!”
苗义的话并不客气,对于被顾玉成救下的晏殊词而言,这话甚至有些无礼。
但客观来说,苗义的话,却又很符合道理。
悟道境修士参加这南海试炼,不是炮灰,还能是什么?
苗义见晏殊词沉默,也不在乎,笑道“不需多久,沈求鹅那家伙也该来了!”
陈定郡清玉道府长,沈求鹅。
此人声名颇显,素有“当世季布”的美誉。
季布,就是一诺千金的那位。
苗义对这位身在庙堂,却非常有江湖义气的沈府长,可是非常神往的。
晏殊词闻言,总觉得自己受到顾玉成帮助,不应该轻视、忽略顾玉成,于是问道“四郡府长,苗府长不打算见苴壤道府长吗?”
苗义知道顾玉成曾救助晏殊词,也知道不应拂了晏殊词的面子,于是撅嘴安抚道“晏府长不必担心。在抵达南海前,苴壤道府长不会有事的。”
到了南海,他苗义就不管了。
晏殊词也听明白苗义的话,几次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还是生生沉默下去。
阜阳四郡,若是安粮道府长来,或许能在四郡中排名第二。
但若仅仅是悟道境一筐的苴壤道来,其他三郡还真羞于同列。
金城郡保持拥皇,硬刚步孤仁这位权柄甚重的太守,在四郡中,自然是第一。
而苗义的实力与能力,同样压得住这第一。
沈求鹅与晏殊词相比较,却是晏殊词略逊一筹。
因此晏殊词即便想说些什么,却也没那个底气。
至于苴壤道,则是被其余三郡踢出去了。——自求多福吧。
北扶臾智者千虑一失,只想到有法宝在,再与其他三郡府长抱团,应当能让他看好的苴壤道众人在南海试炼中存活下来。
北扶臾却是没想到其他三个府长怎么想的。
思人所想,终非其人。难免有偏差。
顾玉成与青年则在相互不断试探后,失去了兴趣。
顾玉成终于明白,眼前青年对自己南海之行根本毫无帮助。
而青年也看清了顾玉成根本不想购买灵珠的真面目。——这个门外汉,只想着赚他获取灵珠的渠道嘞!
二人不欢而散。
青年转而将推销灵珠的目光盯向晏殊词,然而在迎上苗义那不怒自威的神色后,夹起尾巴便逃了。
五百零二、尴尬处境
郑昂注意到顾玉成与小贩交谈的场景,更注意着苗义与晏殊词的交谈。
此时顾玉成来到郑昂身旁,郑昂破天荒带着关心口吻询问道“你刚才为何与那小贩交谈如此久?”
顾玉成如实交代“方才误以为那小商有获取灵珠的渠道,故而交谈太久。”
郑昂无奈一笑“你莫不是看那灵珠细腻瑰丽,误以为那灵珠乃是上乘吧?”
不待顾玉成回答,郑昂先不以为意地笑着摇头道“七品巅峰丹药,不知要多少灵药、灵草熬炼而成。一枚灵珠便抵得上众多名贵珍奇的灵草,岂是那么容易获得的?”
“若是一个路边投机取巧的修士有法子获取灵珠,不为座上宾,便成逃亡兔,还能如此悠闲地跟你扯皮?”郑昂说罢,却见顾玉成神情严肃起来。
顾玉成眉头微皱,若按照郑昂的说法,获得卫温珠的可能,真的是大海捞针了。
郑昂见顾玉成沉默,目光不由自主移到身后。
顾玉成见状,顺着郑昂目光看去。
只见一名身材挺拔、面貌端正的男子带着一支队伍闷声加入晏殊词的队伍中。
郑昂眉头微皱,已经看出金城三郡打算孤立阜阳郡……
虽然心里略感难受,但转念一想,这和他郑昂又有什么关系呢?
郑家是郑家,北扶臾是北扶臾。纵然郑昂是阜阳祭酒,但他忠于阜阳郡郑家。
郑昂只是看了一眼,便回头,不打算提醒顾玉成。
顾玉成心中起疑,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出什么来。
整条街道明立、暗藏着不少修士,都是为了应对这段时间前往南海试炼的府长们的到来。
而今天这条街上略显臃肿的队伍,显然就是前往南海试炼的府长们。
这时候,感知到明面上静立不动的修士威压后,蒋雍寿向薄野让抱怨道“我真是…府长,我看着道路两旁的修士,都比咱们适合参加南海修炼。”
薄野让怒瞪一眼蒋雍寿“别给君侯添麻烦!”
蒋雍寿撅嘴挤眉“行吧,起码我还有权保持沉默,言行也不会成为呈堂证供。”
对蒋雍寿的油腔滑调,薄野让已经习惯了。
蒋雍寿满不在乎态度倒是多少缓和了文栖玉、范蚕生二人忐忑不安的精神。
四郡府长的队伍很快来到一处港口。
在大荒,不仅陆地上有雾瘴峻岭、雪峰沙漠,非寻常修士能轻易进出。
就连大海,也不是一般修士能去的。
即使是凝鼎修士,若是迷失了方向,恐怕也会陨落在大海之上。
当然,大荒这片大陆外,海洋中,还是有其他大陆、文明存在的。
最好的证明,便是郑和下西洋。
不过大荒的修士并不在意海外大陆。
至尊布道后,修炼体系终于突破凝鼎,达到一个极为稳定的状态。这导致高境界修士一心突破,根本无意于大荒之外的大陆。
至于普通修士,一辈子也只有眼前的那些利益,想的全是境界攀升,对大荒之外,更是几乎无所知。
大者难求外。大荒即如此。
现在的顾玉成,站在港口处,对大荒之外同样没有什么想法。
四郡修士站在港口外,却不见有任何修士的踪迹。
蒋雍寿开口抱怨“偌大个港口,怎一个人没有?——玄水郡郡守这是在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吗?”
薄野让虽嫌弃蒋雍寿聒噪,此刻面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昨天驿馆里凝鼎修士的气息那么多,今日却只有阜阳四郡。
薄野让与顾玉成皆看向郑昂。
郑昂的面色抖了又抖,最后还是没挂住,脸颊涂上一抹羞愤。
来玄水郡前,传递到阜阳郡的书信只告知到达玄水郡南隅县休息过后,立刻前往南隅县港口。
现在到了港口却空无一人,很显然,有人在戏耍他们。
这时候顾玉成等人身后的队伍神色也不是很好看。
沈求鹅见苗义与晏殊词都在犹豫,便要上前,苗义立刻拦下沈求鹅“沈府长!”
沈求鹅面貌寻常,身量挺拔却又不突出,然一身气韵,堪得雍雍穆穆,再加上那一双明眸慧眼,便是眼前气势跋扈的苗义不可小觑。
沈求鹅淡淡问道“阜阳郡祭酒既然在,便去寻他商量一番?——这样四郡府长,也能亲近许多。”
苗义面色沉凝,开口拒绝道“沈府长说得对,只是阜阳祭酒可不会跟到南海。”
沈求鹅目光微闪,心头思绪翻腾“苗义为人勇武,却过于傲慢,根本看不上苴壤道众修士…奈何南海试炼终究还是要靠金城郡的……
只是妖国未来恐怕难以安定,郡守大人也令我多多团结四郡修士……”
“既如此,等到海上再找机会帮助苴壤道修士吧……”沈求鹅下定心思,便转而问向苗义“苗府长想怎么做?”
苗义直截了当“回驿馆!——其余府长就在那驿馆里!”
这是想等着驿馆内的六郡修士行动,然后紧紧跟随。
沈求鹅沉吟片刻,看向晏殊词。
晏殊词苦笑,她是想叫上顾玉成的,但没她说话的份儿啊。
沈求鹅也知道晏殊词的心思,于是点头“这样,我们便先回去吧。”
苗义领着队伍便离开,沈求鹅却故意落在后面,似乎想等郑昂与顾玉成跟上。
郑昂看也不看,待沈求鹅也离开了,才对顾玉成说道“我们也先回去吧。”
顾玉成点头应下。
四郡修士又蜗回驿馆内。
众人回到驿馆时,只觉得好像有人在背后盯着他们,正嘲笑着他们呢。
蒋雍寿直接回头,却什么也未看到。
连续过了三天,顾玉成正修炼着,便忽然觉得不对劲。
前两日,即便不去感查,也能感受到那若有若无的凝鼎修士气息。
为何今早到近正午,都没有什么修士气息?
顾玉成连忙起身,调动古灵力努力感查着驿馆。
顾玉成没有元神,却仗着古灵力将驿馆查了一遍。
除了四郡修士,再无其他修士气息……
顾玉成连忙去找郑昂,将这一切告知郑昂。
郑昂闻言,顾不得顾玉成如何知晓这一切,连忙调动元神感知,片刻过后,郑昂的面色更加阴沉起来。
郑昂直接吩咐“走!去港口!”
顾玉成微怔“不用告知其余三郡?”
郑昂有些恼火。
即便他不在意南海试炼,不在乎苴壤道众修士,但被其余六府长戏弄,被金城三郡漠视,再怎么转念去想,又怎么会毫无怒气?
“不用!他们不是人多吗?!让他们等!”郑昂怒呵。
顾玉成却动也不动。
郑昂见状,一时气急。
但苴壤道毕竟听从顾玉成,若顾玉成不听他郑昂的,郑昂又能如何?
郑昂连连喘气,面色涨红,最后气笑道“好!好!本祭酒以为你我处境已够尴尬的了。没想到,你还要热脸贴冷屁股!行!你去!”
说罢,郑昂直接甩袖坐下。
顾玉成无奈一笑,道了一句“多谢祭酒谅解”,接着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