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扶风有事
辽宁卫城之下,血流成河,尸积入山,死去的人重重叠叠地堆在一起,竟有数米之高,三天下来,辽宁卫城之下,已有近两万民夫倒毙在城下,其间,亦夹杂着为数不少的东胡士兵,这些人混藏在民夫之中妄图登城,在胡彦超的无差别打击之下,尽皆成了亡魂。
天气炎热,倒在城下的尸体已经开始腐乱,一股股的臭味随风飘荡,闻者无不掩鼻。
“烧吧,烧了,不知道我们需要坚持多久,如果爆发瘟役,可就坏大事了。”站在城头,胡彦超脸色亦是惨然,虽然下达命令的时候,他不曾有丝毫的动摇,但每次攻击结束,看到那些手无寸铁倒在城下的民夫,他亦是心中黯淡。
从第二天开始,东胡人便大批的混杂在民夫之中开始登作作战,数次登上城墙,但在他针对性极为分明的布置之下,无不铩羽而归,但东胡人的行动,也在提醒着胡彦超,真正的恶斗还在后头。
这些被驱赶的民夫本来就是东胡人用来作为消耗的,杀耗守军的武器,体气,以及他们的勇气。
辽宁卫现在已经是一座孤城,虽然粮草充足,不缺武器,但是,他们缺乏希望,缺乏一个明确的目标,不知道何时才能摆脱眼下的这种噩梦,这才是胡彦超最为担心的。一支没有希望,没有梦想的军队,是坚持不了多久的,但他更不敢打开城门突围,哪怕阿固怀恩故意放开了前往燕国的道路,胡彦超仍然不为所动,围三缺一,本来是中原各国在围攻城池之时,为了减少减攻方的损失而故意放被围者一条生路的破城之方。但因为对手是东胡骑兵,这条路便走不通,只要开城,突围便会变成一边道的屠杀。城内守军将在一追一逃之中。逐一丧生在东胡人的马刀之下。
他头痛的是,如何鼓起城内士兵坚守下去的勇气。
一排排的士兵抬头大桶走了上来。将桶内的油脂倾泄下去,泼在城下的尸体之上,点燃火把,丢将下去。冲焰登时冲天而起,一股股浓烟扶遥之上,在天空汇聚成片片乌云,空气之中,充满了焚烧尸体所产生的烤肉的香气,胡彦超忽然有些作呕的感觉。
“尘归尘,土归土。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获得解脱,如果你们心有怨气,不愿超脱轮回。那么,便来找我吧!”胡彦超闭目,喃喃地道:“胡某问心无愧,不惧尔等。”
说完这几句话,胡彦超转身便走。
扶风,县衙府,郑均孤坐于一盏油灯之下,明灭不定的灯光,让他的脸色亦是时明时暗,在他身前的暗处,坐着一个面目极为陌生的人,此人叫易彬,是征东军暗司的人,亦是曹天赐的副手,郑均虽然没有见过此人,但他手持着蒋家权的手书,明白无误地说明了他的身份。此刻,这份手书已经在郑均的眼前化为了一团灰烬。
易彬的出现,让郑均明白了很多的事情,也明白了蒋家权临走之时,那一番意味深长,当时让他莫名其灵长的谈话。
原来自己一直都还没有进入过征东府的核心之中,今天,这个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算是一次考验么?郑均在心中无声的自嘲了一番。
“郑大人,据可靠情报,辽西城内已经发生剧变,郡守张守约张大人恐怕已经不在了,而下手的,我们相信是他的长子张君宝与燕翎卫联手所作,辽西城的剧变,也代表着张君宝和燕翎卫要向我们动手了,所以夫人和征东府的所有人,已经离开了扶风城,现在扶风城,除了大人您以及我们军法司暗司的成员,再无征东府一兵一卒了。”易彬脸色平静,看不出内心有什么变化,但他嘴里所说出来的话语,却让郑均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蒋长史想要我做什么?”郑均的语气有些苦涩。
“郑大人虽然现在是扶风县令,但一直以来,与征东府并没有过多的纠葛,这一点,我相信燕翎卫是很清楚的。所以,这一次,征东府的撤离,并没有通知大人,是因为蒋长史希望郑大人能够留下来,为将来我们重返扶风作出贡献。张君宝上位,必然会对我们下手,这是燕翎卫整个计划之中的一部分,而他们拿下扶风,赤马,也需要一个有威信的人,来安抚这两地的民众,以免出现大规模的民众骚乱,郑大人便会成为最好的人选。”易彬缓缓地道。
听着易彬的话,郑均却是品出了其它意思,“对扶风下手,必然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也就是说,高将军在前线,也会遇到危险,是不是?如果高将军不出意外,他们也根本不敢对扶风下手。”
“不错,他们肯定会对高将军下手,不过对于这一切,高将军早就有了周密的安排,高将军定然会平安归来。对于这件事,高将军已经准备了有一年之久,所以,郑大人不必担心高将军的安全。张君宝弑父上位,罪大莫逆,等高将军回来后,必然会兴兵讨逆,那时候,我们需要郑大人的帮助。”易彬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弑父?”郑均大为震惊。
“大人以为呢?张守约大人是武将出身,身子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暴毙?即便是张大人因为意外死了,那他的贴身侍卫顾长林怎么也死了?所以,我们推定,是张君宝勾结燕翎卫,杀害了张守约大人,现在辽西城是张君宝作主了。您也知道,他与将军一直不对付。”易彬点头道。
“要我做些什么?”
“无他,张君宝占领扶风之后,大人需要帮助他稳定扶风形式,使这里不出现大规模的骚乱,这是将军不想看到的,这里是将军的家,稳定这里的一切,便是对将军最大的帮助,然后,再将军的大军抵达这里的时候,成为将军重新占领扶风的内应便可。等将军重取扶风,大人便是最大的功臣,征东府内,必然有更重要的位置,对大人您虚位以悬。”易彬道:“当然,蒋长史也说了,如果大人您不愿意,也不勉强,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您如不愿冒险,也可离开扶风,去找蒋长史汇合,也可真正投靠张君宝,可是这样一来,以后相见,那我们便是敌人了。”
郑均苦笑,什么几条选择,自己根本没得选择,如果蒋家权有心带自己走,当时在与自己谈话的时候,便该合盘托出,而不是这个时候由易彬来讲,显然,自己并没有得到他充分的信任,而在做完这件事情之后,征东府才会真正的认可自己。
这便是投名状吧!
“蒋长史带着夫人退往到了哪里,大草原么?现在大草原如此混乱,仅有叶真一千人马保护,安全有没有问题?”郑均问道。
“这个不用郑大人操心,高将军早有安排,退入草原的征东府众人与夫人,绝不会有任何的安全上的危险。”易彬微笑着道。
郑均点点头,高远定然有其它万全的安排,只不过是自己不知道罢了,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他也知道,从一开始,自己便不是征东府的核心人员,瞒着自己,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
“随时!”易彬答道:“现在扶风这中,驻扎着辽西军一个营约五百人,还有常备军一个营五百人,要动手的,便是这一千士兵了。”
“常备军也参与了其中?”
“对付高将军,本来就是周渊,宁则诚,张君宝等人同流合污,留在扶风的这一个营,本来就是用来对付我们的。”易彬笑道。
“这么说来,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动手了?”郑均问道。
“是的,随时可能动手。”易彬这话刚刚出口,外头突然传来巨大的喧哗之声,窗户这外,隐隐有火光闪现,易彬霍然立起,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外头的景况,回过头来,笑对郑均,“他们动手了!”
郑均快走到易彬跟前,向外往去,火光闪现之处,正是大燕常务军与辽西军的驻军之所,不由苦笑起来,“你当是个乌鸦嘴。”
易彬微笑着双手一抱拳,“郑大人,我在扶风的公开身份,是一间小小的杂货店的老板,没事儿的时候,你上街逛一逛,就会发现我这家小店,如果有什么事,您可以派人去哪儿找我。我告辞了。”
“你小心一些!”郑均提醒道,“这些大头兵,可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
“大人放心,这些人还奈何不得我!”易彬轻蔑地笑了笑,推开了门,旋即掩没在黑暗之中。
看着易彬消失的方向,再看看城内闪现的火光和愈来愈大的嘈杂之声,郑均整理了一下衣服,大步走向了大堂方向。
占领扶风县,捉拿征东府众人以及捕捉吴氏酒庄一众人等的指挥是辽西郡中军的一名叫吴应东的将领,由他来协调两支军队的合作,就在今晚三更的时候,行动开始,一营常备军直扑征东府,高远的私人府弟以及县衙,而辽西郡一营人则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负责警式城内,保证城内不骚动,另一队人却是直扑城外吴氏酒庄。
第四百三十六章:教训一下张君宝
一队士兵冲到了征东将军府门前,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将军府门前连一个卫兵都没有,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除了两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竟是鬼影儿也看不到一个,带队的军官楞怔了半晌,本来以为还要打上一场的,没有想到,居然是闭门羹。
轰然作响之中,大门被撞开,整个征东将军府内,早已人去屋空,什么都没有留下。屋前屋后搜寻了半晌,带队军官确认,这里不但没有人,连一点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无论是高远平日办公的地方,还是长史房,后勤司,军法司,一片纸也没有留下来。
呆了半晌,这位军官方才想起回去复命。
与他同样遭遇的还有前去高远私宅以及吴家酒庄的所有军人,看着一个个空手而归的部下,吴应东只觉得牙齿阵阵疼痛了起来,策划周密的事情,居然尽皆扑空,上头指定要抓的人一个也没有抓着,不但蒋家权,曹天成,曹天赐等征东府的重要人物一个不见,连吴氏满门也不见了踪影,而那些宁则诚点名要抓的酿酒的老师傅也是一个不见,吴氏酒庄,除了空荡荡的一个个硕大的酒缸之外,什么也没有剩下。
这怎么交差?想起张灼郑重其事的交待,吴应东不由头痛起来。
“吴将军!”一名军官大步走了过来,“抓住了扶风县令郑均。”
“郑均?”吴应东不由大喜过望,总算抓住了一个还有些份量的家伙。
“把这个家伙给我带上来。”他怒喝道,要抓的人没有抓到,他们的下落,却要着落在这个扶风县令的身上了。
郑均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破了,踉踉跄跄的被推推搡搡的带了上来。看着吴应东,他一脸的迷茫之色。
“吴将军,你想干什么?”他厉声质问道,“我乃扶风县令。你们想干什么。造反么?”
“造反?”吴应东狞笑一声,“造反的不是我们。而是征东将军高远。”
“什么,高将军造反,这怎么可能?”郑均大惊失色。
“哼哼,这个小儿。有什么不可能的,他勾结东胡,意图陷我征伐东胡的大军不利,被周太尉察觉其阴谋,现在事发了,吾奉命逮捕征东军余孽,郑均。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吴应东呵呵冷笑。
郑均两腿一软,坐倒在地,脸若死灰,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知道不知道,你自与上头说去,郑均,我也不来为难你,你只消告诉我,这征东府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还有,哪吴氏酒庄的人哪里去了?”
郑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什么也没有对我说。”
看着脸色灰白的郑均,吴应东心里已是有了几分计较,看来这个家伙,根本就没有入高远的法眼,虽然就任扶风县令,但真正的大事,却是什么也不知道。
“郑大人,你好好想想,他们能去哪里?这可是你将功折罪的好时候,你身为扶风县令,常来征东府办事,难道就没有察觉出有什么猫腻,发现有什么反常么?”吴应东耐心地问道。
郑均偏着头,半晌,突然道:“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前些时日,我去将军府,在长史门外,听到那曹天成与长史说起了什么草原那边已经都准备好了什么的,当时也没有在意,自己进去之后,他们就换了话题,没有继续再说了。”
吴应东大喜过望,“我知道了,他们定然是提前知道了消息,所以逃往草原了,郑大人,你却在此稍稍委屈几日吧,高远勾结东胡,妄图造反,与他有勾连的人物,自然是逃不了的,但我看你,倒不是与他们勾搭的人物,但是与不是,我说了也是不算的,等燕翎卫的人来了再说吧,来人,请郑大人去后面休息。”
郑均感谢,站起身来,随着几名军士走向后面。
前头,吴应东已经在大声下令,集结军队,准备前去追击征东府诸人,正往里头走的郑均并没有回头,只是低垂的脸庞之上,口角微微勾起了下弧,似乎是在冷笑。
居里关,当年高远曾经驻扎过的地方,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由数个村落组成的聚居地,这些村落,将居里关围在中间,在最核心的地方,便是以前扶风军的各色作坊,但当吴应东率军抵达这里的时候,这些作坊也毫不例外,已经人去屋空,除了那些已经变得冰冷的炉灶之外,什么也没有剩下,便连那些沉重的铁锭,也被搬走了。这让吴应东心中沉淀淀的,想将这些作坊撤离得如此干净,显然不是仓促之间便能完成的事情,如果对方早有准备的话,自己只怕这一趟便要走空了。
脸色沉重地走出这些作坊,映入眼睑的是周边长势极好的庄稼,放眼看去,竟是一眼无法看到尽头,而这些聚居在此的村民,吴应东也知道,基本上都是高远从东胡人手里抢回来的奴隶,以及退伍的军人。
这个高远,是一个人才,只可惜,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现在,看起来要殒命他乡了,便是死了,也会落一个永世也无法洗去的污名。
吴应东叹了一口气。
“吴将军!”一名偏将急步走来,“我找这里的村民打听了一些,他们说,一天前,的确有大队人马从这里离开了,听他们描述的样子,应当便是蒋家权一行无疑。”
吴应东大喜,“他们往哪个方向去的,可打听清楚了么?”
“往西!”偏将肯定地道。
“他们会不会骗我们,这里的人,受高远的恩惠极多.”吴应东有些担心。
“不会,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我说我们是高将军的部属。”那偏将得意地道:“我分开问了好几个人,大家都这么说,应当是可信的。”
吴应东大笑,“好,你小子够聪明,走,出发,追上这些家伙,一个也不要放过!”
一千兵马立即上路,穿过碧油油的庄稼地,向着西方急追而去,听那乡家的描述,蒋家权一行人等,带着大车小车极多的行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自己走得快的。
一天之后,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吴应东终于看到了在他的前方,出现了一群一群的黑点,“他们在哪里,快,加快速度,追上他们。”吴应东大为兴奋,终于要追上他们了。
在他们的前方,那些人马似乎察觉到了后方的追兵,不过出乎吴应东的意料之外的是,他们居然没有再逃,而是原地停了下来,倒似乎在等待着他们似的。
双方迅速的接近,吴应东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身影,无数的大车首尾相接,排成了一个圆阵,大约三四百名士兵列阵其中,飘扬的征东将军旗帜之下,站着的正是将军府长史蒋家权,在他的身侧,是征东府司马曹天成。
“征东府诸人听好,征东将军高远勾结东胡,意图谋反,本人奉命缉拿征东府余孽,只拿首恶,余者不论,但凡有协助本将军缉拿反贼蒋家权,曹天成者,不但不究前事,还重重有赏。”吴应东大声喝道,身后,一千士兵已经排好了阵势,准备进攻。
听到吴应东的话,征东府诸人之中的反应却是大出吴应东的意外,他们无一例外,竟皆大笑起来,嗬嗬哈哈之声,不绝于耳。
吴应东大怒,抽刀怒喝,“尔等要作死么?需知刀兵一动,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蒋家权举起了马鞭,在空中摇了摇,大笑之声立时顿住,看着吴应东,蒋家权讥笑道:“吴应东,看你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莫非张守约大人已经鹤驾西归了么?”
吴应东顿时呆住,半晌才反应过来,“蒋家权,你信口雌黄什么,张大人好好的,你怎敢咒骂于他?”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蒋家权戟指对方,“尔等助纣为虐,猪狗不如,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
吴应东勃然大怒,“找死。”
蒋家权仰天长笑,大他的大笑声中,鼓号之声四起,数支人马骤然从远方出现,缓缓向这里围拢。
“有伏兵!”吴应东顿时大惊失色。
从远处而来的,不仅有步兵,还有大队的骑兵,正从四面合围而来。两面大旗迎风飘扬,一为叶,一为步,却是叶真与步兵二人。
“全部拿下,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蒋家权戟指着吴应东,大声吼道。
叶真统率着一千叶氏私军,尽皆身披重甲,而另一侧而来的步兵,所率领的却是五百骑骑兵,一左一右,逼近了吴应东。
吴应东统率的五百辽西郡兵,五百常备军顿时慌了手脚。
战斗基本上没有任何悬念,先是步兵率五百骑兵冲阵,紧接着叶真的一千重甲兵展开扫荡,一柱香功夫,吴应东的这一千兵马便溃不成军,任人宰割。
叶真与步兵根本不会亲自参加这种级别的战斗,两人策马到了蒋家权身边,抱拳行礼。
“叶将军,辛苦了!”
“不敢!”
“步将军,为了将这些尾巴斩断,生生将你留了十日,接下来,你可要夜以继已赶路了!”蒋家权又转向了步兵,笑道。
“我部一人双马,一路之上,换马不换人,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赶上孙大哥的大部队,不会误了接应将军的大事!”步兵笑盈盈地道,“今天,便算是给张君宝的第一个教训吧,等高将军回来了,我们与他们再一笔笔的好好算一下。”
第四百三十七章:燕翎卫之变
李云聪踏进蓟城的城门的时候,心情是无比的愉悦的,在辽西城潜伏了大半年,最终得竟全功,张君宝鸠杀其父,勾连辽西郡中军指挥使张灼,长史彭彬,司马吴溢,趁着张叔宝带军出外作战,一举掌控了辽西,但同时,也将一个天大的把柄送给了自己。自哪一刻起,辽西郡已经算得上是宁大人的势力范围了。自己立下如此大功,宁大人自然不会啬赏赐。
欣赏的他直想挥鞭猛击胯下马儿,快些儿回到燕翎卫的总部去,但一抬手,右臂却是一阵疼痛,心下又不由得悻悻,当日郡守府一场激斗,自己是太过大意了,挨了自己致命一刀的顾长卫临死前的拼死一击,竟是将自己的右臂生生的打得骨折了,这也要怪张君宝那个脓包,要不是他在房里的嘶声求救,自己怎么会心神大乱,没有给顾长卫补上一刀?
想着当日书房内的情景,李云聪心中还是微微发凉,如此剧毒之物给张守约服下,发作之后,他居然还能强撑着提刀追杀张君宝,自己进房之时,张君宝这个废物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而张守约的刀便架在他的脖子上。
最终还是张守约自己放弃了,那一声长长的叹息,李云聪听得极为清楚,张君宝终究是他的儿子,虽然到了这个时候,张守约还是没能下得手去,那一声叹息之中,无尽的苦楚,李云聪感同身受。
钢刀落地,张守约仰天倒在书房里,屋里除了血腥气,还有一股屎尿的臭味,那个脓包,居然被吓得大小便失禁了。想到这里,李云聪便皱起了眉头,难怪高远旗帜鲜明的支持张叔宝,他是看准了这个张君宝外强中干。根本无法驾驭辽西郡的那干悍将。不过对于宁大人来说,张君宝却是愈脓包愈好。这样的人,好控制。
马蹄得得,一路奔向燕翎卫总部,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李云聪的内心,便如同今天的天气一般,阳光灿烂,整个蓟城也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前线不断胜利的捷报,使得大燕的都城也是与有荣焉,虽然他们并不能体会到边城人民深受东胡肆虐的苦痛。但大燕扬威国外,惩罚蛮夷,总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燕翎卫的总部就在紧靠大燕王宫的一条巷子之中,这条巷子中。基本上是大燕各个部门的一些不启眼的小衙门,简陋的门面,完全不能体现燕翎卫的赫赫威名,与其它衙门口相比,他的门前,连持刀的护卫都没有一个,便如寻常家居一般,似乎随便来个人,都可以轻松的踏进这扇大门。
但是深知这个衙门口厉害的大燕官员们,即便是只经过他的门前,也情愿靠着另一侧的街道,快速通过,似乎这扇大门内,隐藏着洪水猛兽一般,长久下来,街道另一侧的青石板被磨得极度光滑,高度也比另一侧要低上了少许。
李云聪翻身下马,走向这扇大门,随着他踏上台阶,门内却是迅速迎上来一名卫兵,轻施一礼,牵着李云聪的战马走向了一侧的马棚,而李云聪则大步绕过了照壁,向着内里走去。
一名裨将迎了上来。
“宁大人在吗?”李云聪问道。
“回李大人,宁大人今天一早便被王上召进了王宫,现在还不曾回来,檀大人一直在等着您呢!”裨将低声道。
“檀锋?”李云聪皱起了眉头。对于这个檀锋,他一直不喜欢,不过一个纫绔子弟罢了,居然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燕翎卫的这个位置,宁大人本来是许了自己的,但胳膊终是没有扭过大腿,王上属意于檀锋,而偏生檀锋本人又深得宁大人喜欢,是宁大人的心腹,外间有传闻说,早年丧偶的檀锋,一直在追求宁大人的独生女宁馨,而宁大人也有此意,外不间亲啊!李云聪叹了一口气。
不过即便檀锋占着燕翎卫指挥使这个位置也无所谓,除了宁大人有自己的一套心腹之外,自己在燕翎卫之中,也有一套人马,算下来,檀锋能够掌控的,不过是燕翎卫实力的三分之一罢了,要不是看在檀锋上位之后,对自己一直礼敬有加,自己早就要给他找个乐子了。
“檀大人说,请您一回来,便到他哪里去,他有事要问您!”裨将仍是轻言细语,好似声音大了一点,便会被别人听去一般。
李云聪拂然不悦,这是在命令自己吗,还真把自己当号人物了!在谍探这个行业中,浸淫了数十年的李云聪自然瞧不上这位半路出家的家伙。
虽然腹腓不已,但檀锋必竟是正牌子的燕翎卫统领,自己回来之后,也的确应该向他汇报,本来应该先去找宁大人的,但宁大人既然被王上招走了,便只能先去向这位统领禀告一番了。一边走向属于统领的那个独立的小院子,李云聪一边在心中将所有的话复习了一遍,像檀锋这样的纫绔子弟,做事也许不行,但想要找人的碴子,那却是个顶个儿的好手。
小院子内,明哨暗哨林立,个个全副武装,神情严肃,看着如此模样,李云聪心中便不禁耻笑,燕翎卫总部之内,也要摆出这番威风,是在炫耀自己的威权么?心中不屑,脸上却是丝毫不露异样,直接走到了门前。
门前的侍卫躬身为礼,“李大人,统领在房中等您。”
李云聪点点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看到檀锋的模样,李云聪心中立时便冒起一阵怒火,此刻的檀锋,高据在大案之后,手里拿着一本书,正自看得津津有味,李云聪进门,他竟是似乎没有听到看到一般,眼睛仍然盯在书上。
强自压下心里的不满,李云聪向前两步,向檀锋弯腰行礼,“统领,属下回来了。”心中却暗骂道,装什么大尾巴狼,便是宁大人,看到自己回来,也会下座亲自迎接,拍拍自己的肩膀,道一声辛苦了。
随着李云聪的这番话,檀锋才似乎被惊醒过来,抬起头,放下书,看到李云聪,脸上微微一笑,人却依然是高据在大案之后,“李副统领,你终于是回来了,辽西城的事,做得如何?”
“一切顺利!”李云聪有些得意,悄无声息地杀了一位位高权重的郡守,而且是名震天下的张守约,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自己潜伏大半年,才终于成功。
“哦,一切顺利,不知李大人做的是什么事?”檀锋笑问道。
李云聪一愕,自己在辽西城做什么事,檀锋岂有不知之理?抬眼看着檀锋那眯得极细的双眼,李云聪忽地身上寒毛倒竖,一股极度的危险感浮上了心头。
“属下在辽西城做的事情,统领大人不知吗?这是宁大人亲自布置的,我以为檀统领知道!”李云聪搬出了宁则诚。
“宁大人布置的!”檀锋点点头,“不知宁大人布置你在辽西城做些什么事?”
李云聪瞪视着檀锋,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檀锋微笑着从案上抽出一叠纸来,轻轻的拍在桌上,“我得到情报,辽西郡守张守约暴毙,疑似中毒身亡,张守约是守边大将,一方重臣,王上知道后非常震怒,要我查明真相,李统领,张守约之死,莫非与你有关?你在辽西潜伏大半年,就在谋划此事?”
李云聪目瞪口呆地看着檀锋。
“哦,对了!”檀锋似乎是刚刚想起来,“刚刚你说这一切都是宁大人安排的,莫非是宁大人指使你做的这件事么?”
李云聪盯着檀锋那张可恶的笑脸,脑子里却是如电闪雷鸣一般,清洗,政变,一系列的词在他脑海之中转个不停,檀锋这是背判了宁大人,而他的背后是谁,不言自喻,那位年轻的王上,要借机收权。
“我要见宁大人!”李云聪涩声道。
檀锋哈的一声笑:“宁大人被王上招进宫了,听说是王上要宁大人陪着下棋,下完了棋,自然是要赐宴的,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李副统领,你还是先于我说清楚这件事吧!”
李云聪背心冷汗唰唰地冒了出来,他突然想起檀锋这个院子中,那密布的明岗暗哨,全副武装的侍卫,这不是檀锋摆花架子,而是用来对付自己的。
心念刚动,李云聪的脚步已经开始倒退,这里已经龙潭虎穴,他要逃出去。
看着李云聪的架式,檀锋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手掌,门霍地被推开,在李云聪的背后,出现了四名侍卫,每个人的手上,都提着一支弩,闪着悠悠寒光的弩箭,无一例外都瞄准着李云聪。
“听闻李副统领武功超群,不知道在这样的距离之下,能不能够躲得过这弩箭攒射?”檀锋笑咪咪地走下了大案,“李副统领,你的事儿发了,附隅顽抗,只会适得其反,束手就擒吧!”
更多的卫士涌了进来,李云聪脸色灰败,檀锋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自己回来了,他长叹一声,放弃了抵抗。任由数名卫士一涌而上,将他按倒在地,五花大绑起来,右臂刚刚受过伤,此时又被反扭过去缠上了数道绳索,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传过来。
“檀锋,宁大人不会放过你的。”他盯着檀锋,厉声道。
檀锋微微一笑,“哪是我的事,李副统领,关于这件事,我需要你有一个详细的报告,不得有一点遗漏,你是知道燕翎卫的刑室的,咱们同事一场,我可不想把你带到那个地方审讯,所以,你还是自觉一点吧!”
李云聪身上登时凉嗖嗖的。
第四百三十八章:心系大燕
燕翎卫总部的刑室是什么地方,李云聪自然是一清二楚,他曾经无数次的将人带到了那里,只要进了刑室,你便是铁人,也会被一层层地将铁屑刮下来,在那里面,死是最好的选择,问题,你死不了,刑室里的人,手艺都是当世最好的,以前李云聪对他们异常满意,因为交给他们的人,就从来没有撬不开嘴巴这一说,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交到那一群变态手中。
看着檀锋脸上淡淡的笑容,李云聪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看别人受刑是一种乐事,但自己受刑就不是那么愉快的事情了。
进了刑室,即便你活着出来,后半辈子也必然将被梦厣所缠绕。
“我说,我全说!”李云聪没有让檀锋等许久。
“很好,我就知道,李副统领是一个聪明的人。来人啊!”侧门打开,从内里走出来两个人,盘膝坐在一边的矮几之上,铺开纸张,磨好墨水,提起笔来,看着李云聪。
“请吧,李大人,你知道我想要知道什么,咱们就不用太麻烦的我问你答了,李副统领尽管竹筒倒豆子。”檀锋笑着走回到了大案之后,重新拿起了他没有看完的那本书。
李云聪绝望地回首看了一眼门外,那里,除了虎视眈眈的卫兵外,他所盼望的救兵影踪不见。
两个时辰之后,檀锋拿着墨迹未干的供词,看着上面李云聪鲜红的手印,满意的点点头,“李副统领果然是聪明人,招得够详细,话说这其中很多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听闻呢!当年高远遇刺,李大人竟然也亲自参与了,那重伤叶重的一箭,原来是你射的。我一直在疑惑呢。能暗算到叶重的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完成的。”
看着志得意满的檀锋。李云聪痛恨地道:“檀锋,宁大人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吧,刑室里一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的。”
檀锋仰天长笑:“李副统领。先前你进来的时候,我跟你说过宁大人去了哪里,你还记得吗?”
“你说宁大人去了王宫。”
“不错,王宫,李副统领,你认为宁大人还能全须全尾的从王宫里出来么?”檀锋冷笑。
听到檀锋的话,李云聪彻底绝望。“檀锋,檀大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判宁大人,宁大人对你不好么?倚你为腹心。用你为燕翎卫统领,甚至还有意将女儿嫁你为续弦,那可是宁大人的心肝宝贝啊,宁大人对你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背判他?”
听到李云聪提到宁馨,檀锋的脸色一黯,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但瞬间便已隐没不见,看着李云聪,他慢慢地道:“李副统领,你问我为什么?那我告诉你,为了大燕。你知道,现在中原那个国家最强大么?”
“这还用问,当然是秦国。”
“对,是秦国,秦国,没有贵族封地,没有割据一方,从上至下,只有一个命令,那就是秦武烈王,正是这种体制,造就了强大的秦国。而我大燕呢,各方豪强割据称霸,王上之命,难出蓟城,有好事,便一涌而上,国有难,便退避三舍,要钱要粮,便如同要了他们的命根子,这样的大燕,有前途么?秦国咄咄逼人,我大燕再不奋发图强,他日岂不要任人宰割?是,宁大人是于我有恩,可是宁大人做了一些什么,他在不停的挖大燕的墙角,任人唯亲,大燕的财富被他不停的搬到自己的封地,与周渊两人狼狈为奸,把持朝政,致王上为无物。”
檀锋越说越怒,用力地挥着手里李云聪的供词,“瞧瞧,为了扳倒叶天南,他们可以行刺一个为国立下大功的将领来嫁祸,为了霸占辽西,他不惜毒杀张守约,他与周渊盘算的好啊,打垮东胡之后,辽东归周渊,辽西归宁则诚,请问,他们致王上为何物,致大燕于何地?大燕的国库养活的十万常备军,是你们的私家打手吗?”
“于私,我对不起宁大人,于公,我问心无愧!”檀锋铿锵有声,看着目瞪口呆地李云聪,叹了一口气:“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李副统领,我上任之时,曾设宴邀请同僚,在席间,我与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
李云聪努力地回忆着那天两人的对话,脸色愈发变得惨白。
“哪一天,我试探过你了,可是你,心中只有宁大人,只有你的私利,就是没有想过大燕的未来,我只能放弃你了。”檀锋长叹一口气道:“不要指望宁大人救你了,他马上就要垮台了。”
“可是我们对付张守约,你也是知道的,你为什么没有阻止?”李云聪忽的大声吼了起来。“话说得这般漂亮,你还不是为了自己!”
檀锋轻轻摇头,“我知道你们要对付张守约,但我却不能阻止,因为我们需要铁证来扳倒宁大人,为了大燕,只能牺牲张太守了。更何况,张太守一去,张君宝弑父,王上收回辽西郡封地的希望也大增,你还不明白吗?”
李云聪恍然大悟,“一石二鸟,一石二鸟之策!”
“岂止是一石二鸟?”檀锋冷笑了一声。
“可是你们不要忘了,周太尉即将拿下东胡,那个时候,周太尉功高盖世,你们想动周太尉,便不可能,周太尉不倒,便一定会救出宁大人的,檀锋,你们还是会失败的。”李云聪冷笑道。
“周太尉?”檀锋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李副统领,为了让你彻底冷静下来,我不妨告诉你,周太尉搬师之日,便是他倒台之时。”
“你们敢这样做,不怕天下悠悠之口吗?如此对待功臣,安能不让大燕臣工离心?”
“功臣?”檀锋哈哈一笑,“是啊,他的确是功臣,可是他会暗算高远。高远的死,会彻底砸碎这块功臣的牌坊。”
“你们有什么证据来证实周太尉会杀高远?”李云聪大惑不解,“太尉军权在握,你们敢妄动。才会致大燕于水火之地。”
“我们当然有证据。我们也不怕他手握军权,因为在军队之中。我们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李副统领,你一向聪明,能猜到他是谁不?”檀锋戏谑地看着李云聪。
瞪视着有恃无恐的檀锋。李云聪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隐隐约约的猜到了是谁,也只有这个人成为檀锋的伙伴,才能在周渊倒台之后,能代替周渊掌控住军队,不让军队哗变。
“周玉?”他绝望地道。
檀锋大笑,两手拍得啪啪作响。“李副统领果然聪明过人,不错,便是周将军!因为有周将军的加入,我们可以掌握所有周渊的**。我们可以握有周渊不法的证据,我们可以有把握不让军队发生哗变。这就是我们的底牌。”李云聪彻底绝望,宁则诚与周渊在算计着别人,但在他们身后,他们永远也想不到的人,也在算计着他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周将军为什么要背判太尉?”他有气无力地道。
“因为周将军与我一样,都心系大燕,都希望大燕强大,将来能与秦国在这片土地之上较量较量,李副统领,扳倒宁大人与周太尉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我们将开始逐一收回贵族的封地,将在全国推行郡县制,建立如同秦国一般的中央集权制,集全国之力,强国强兵。这就是我与周玉所想要的,也是王上所想要的,你明白了么?”
李云聪彻底无话可说了。
“来人,将李副统领送到刑房去。”檀锋冷冷地吩咐道。
“檀锋,你说话不算数!”李云聪大惊,张嘴大呼道,“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
“李副统领,你不要害怕!”檀锋哼了一声,“我把你送到刑房,不是要对你用刑,而是希望你对着那里的刑具,能够好好地冷静一下,好好地想一想你的未来,如果你想透了,便让刑房里的人来告诉我.”顿了一顿檀锋接着道:”李副统领,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加入我们,燕翎卫还是需要你这要有经验的老人的.”
说完这句话,檀锋挥挥手,门口的卫兵涌入,架起李云聪,带着他向刑房方向而去
檀锋自己却是转身,顺着那道侧门走了出去,穿过这间房子,后面便是一条长长的巷道,檀锋手里拿着那叠供词,一步一步向着前方走去,在这条巷道的尽头,有一扇小小的门户
檀锋走到门前时,门打开了,在门的后边,是宫内的一名内侍.看到檀锋,顿时脸露喜色
“王上在哪里?”檀锋问道
“王上正在与宁大人欢宴!淳于燕大人在作陪.”内侍道
“叶重将军哪方面布置好了么?”
“只等檀统领您这里了,一声令下,便可以行动了.”
“好,带我去王上哪里!”檀锋沉稳地道
“统领请!”内侍躬身道
在内侍的带领之下,绕过一间又一间的宫室,前方的大殿之中,隐约可见歌伎正在乐师的伴奏之下翩翩起舞,檀锋走到门前,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稍稍犹豫了片刻,便举步而入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立时便转到了他的身上.因为此时的他,顶盔带甲,全副武装,腰间佩刀撞击着身上的甲页,叮当作响,盖过了乐师的演凑
乐师停下了奏乐,歌伎停止了舞蹈,宁则诚举在唇边的酒杯僵住,淳于燕若有所思,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而高居王座之上的燕王姬陵,唇边露出了一丝微笑.(道歉,前面把燕王姬陵误笔成了姬平,这里修改过来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抄家
姬陵挥挥手,乐师,歌伎躬身为礼,然后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宽敞的大殿之内,转瞬之间,便只剩下参加宴会的十数名大燕高官,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扶刀而来的檀锋,不少人的目光转向宁则诚,檀锋是众所周知的宁党,此刻带刀上殿,是何用意?更有人的双股战战,心中想着,若是宁则诚要造反,诛杀燕王,自己该如何是好?
宁则诚心中讶异不比任何人少,看着檀锋径直走向姬陵,他的心中嗖嗖地不停地冒着凉气。终于,他将手中酒杯重重一顿,“檀锋,想带刀上殿,要做什么?”
檀锋回过头来,微微欠身,然后转过头去,稳步走向姬陵,躬身,双手将手里的李云聪的供词举过头顶,一名内侍急步走过来,接过供词,放在了姬陵的跟前。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淳于燕不动声色,其它人再看向宁则诚的目光,就显得微妙之极了,此情此景,其中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檀锋背叛了宁则诚,投靠了大王。
宁则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微微抖动的宽大的袖袍仍然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愤怒。他不知道檀锋递给姬陵的是什么,但多年的政治斗争生涯,仍然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和威胁,檀锋既然敢这样撕破脸皮,那定然拿着了自己的把柄,而且这把柄肯定是致命的,否则,他何敢至此?
自己怎么就信了这个狼心狗肺的崽子!
宁则诚的脑子里闪电般的掠过一个个的念头,所有的一切,都是针对自己的阴谋,现如今自己困在宫中,便是有万般能耐也使不出,只要能出得宫去。一切便有可能翻转过来,即便是废王也不是难事,但问题是,自己如何出宫?
檀锋拿到了自己什么要命的把柄?宁则诚募的想起一事。冷汗顿时唰唰地落了下来。今天是李云聪返京的日子。
“宁大人,你怎么啦?”坐在宁则诚对面的淳于燕忽然道:“怎么大汗淋漓的。这大殿之中,并不炎热啊?”
听到淳于燕嘲讽的语言,宁则诚顿时怒目而视。
王座之上,姬陵忽地冷笑了起来。“做了亏心事,自然心中有愧,安能不胆战心惊,冷汗淋淋?“
宁则诚霍地站了起来,“王上,不知下臣做了什么违心事?”
看着依然咄咄逼人的宁则诚,姬陵大怒。劈手将手中李云聪的供词掷将出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宁则诚,张守约戍边多年。劳苦功高,他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竟然派出李云聪,将其暗害?李云聪的供词在此,你自己看仔细一点,看看是否有虚言?”
嗡的一声,大殿当中,登时哗然,张守约是一方郡守,竟然死了,而且是死在燕翎卫手中?众人看向宁则诚的眼光顿时变得各色各样。
宁则诚不必去看,因为那里面的事情都是真的,但他却断然不能承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昂首看着姬陵,“大王就是这样对待有功之臣的么?大王流落齐国多年,没有臣等拥戴,如今能坐在这里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大王如要治下臣罪,尽管明言,不必如此托辞。”
姬陵放声大笑,“果然是猪头煮熟了,牙巴骨还是硬的?诸位,下面便是燕翎卫副指挥使李云聪的供词,请大家审看。宁则诚,谋杀大臣,罪证确凿!”砰的一声,姬平霍然站了起来,“来人!”
外面哄然应喏,以叶重为首,甲士鱼贯而入。
“王上!”
“叶重,如何了?”
“回王上,王宫禁卫之中,逆臣宁则诚的爪牙已经尽数伏诛,三千王宫禁卫,誓死效忠王上!”叶重单膝跪地,大声道。
“好,先将这个逆臣给我拿下!”姬陵戟指宁则诚。
叶重一挥手,甲士一涌而上,将宁则诚按倒在地,摘去冠冕,扯去袍服。
“檀锋,你带燕翎卫,即刻前往宁府,抄家,此逆贼府中,必然还有诸多证据,一件不拉,全都给我带回来,我要让大燕所有臣工都看一看这个逆臣的真面目。”姬陵厉声道。
“臣遵命!”
檀锋大步走向殿外,走过宁则诚的身边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看着披头散发的宁则诚对自己怒目而视,状似噬人,檀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头,昂首走了出去。
“叶重,传令蓟城九门,封门,你率王宫禁卫,立刻抓捕宁则诚之党羽!”
“臣遵命!”叶重兴奋地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瞅了一眼宁则诚,宁氏与叶氏,如今可算是仇深似海,能眼看着宁则诚在自己的面前倒下,他心中的兴奋自然溢于言表。
两员大将离开,姬陵厌恶地看了一眼宁则诚,挥挥手,“将这个逆臣带到偏殿先看管起来,等他的党羽落网之后,再一齐大审。”
“喏!”甲士拖着宁则诚,走向一旁的偏殿。
大殿之中,所有人都屏声静气,除了淳于燕,其它诸人,皆都是脸有惧色,大燕两大权臣之一的宁则臣,顷刻之间,便沦为了阶下囚,看燕王姬陵的架势,分明便是早有准备,檀锋,叶重早已蓄势待发,今日蓟城,自一年前蓟城大火那场风波之后,又将迎来新的一轮风暴,也不知有多少人会在这轮风暴之中倒下。
姬陵,自上位以来,在众臣的心中,几乎没有存在感,叶天南倒台之后,一应政事皆由宁则诚把持,军事则归于周渊,他倒是坐在王座上的一个提线傀儡,几年下来,众人不免便不将他放在眼中,但今日一露峥嵘,却是将众人雷得外焦里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位一直低调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大王出手,便是天雷轰顶,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居然拉拢到了宁则臣的心腹干将檀锋,一举将宁则诚扳下马来。
“诸位,现在外头乱得很,还请诸位便在这里饮酒作乐,等待平静下来,再归家吧,诸位放心,你们的府弟,叶重是绝不会去打扰的。”姬陵看着坐下面色各异的众大臣,温言细语的道。
“是!”众人起身,向着姬陵弯腰行礼,以前,他们向王座上的这个男人行礼,不过是因为他是大王,但这一次,他们却是心悦诚服的礼敬。
乐师,歌伎再次进殿,乐声响起,舞姿翩纤,但殿中诸人,除了姬陵,谁也是没有心思再去欣赏乐师高超的技艺,歌伎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了。
蓟城九门,在隆隆的鼓声之中,缓缓关闭,全副武装的九门士卒站上了城墙,一台台的床弩被推了出来,街上,一队队的士兵纵横来去,驱赶着街上所有的人回到自己的家中,短短的一个时辰以内,繁华的蓟城街头,除了士兵,再也没有其它人活动,暂时不能归家的人,则被赶到了茶馆,酒肆,客栈内,门口由士卒手持刀矛,严格看管。
所有蓟城人都知道,又出大事了!近年来,每隔那么一两年,蓟城便会爆发出一次惊天动地的大事,四年前,令狐潮倒台,蓟城内血流成河,两年前,蓟城一场大火,近万人死伤,国相叶天南倒台,今天,又一次封闭了九门,只是不知这一回倒霉的会是那一位重臣。
也只有权倾天下的重臣,才会有这样的待遇,一般的芝麻小官,哪有机会享受这样的隆重?人群聚集的酒肆,茶馆,客栈之中,登时议论纷纷,谣言四起。众人全都尽力地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勾划着自己想象中的事件真相
宁府,已经被士兵团团围得水泄不通,檀锋站在宏伟的大门之前,看着这熟悉的地方,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地方,他来过许多次,那都是做为客人,做为宁则成倚重的心腹,作为宁馨的好友来的,可是这一次,他却是来抄家的
“檀统领!”一名燕翎卫军官跑到檀锋跟前,”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宁府之内有不少的门客死士,只怕他们会反抗.”
“但凡反抗者,格杀勿论!”檀锋挥了挥手
“遵命!”军官转身,手臂高举,重重地落下,”动手!”
士卒们抬起沉重的擂木,呐喊着冲向紧闭的大门,轰隆一声巨响,朱红色的大门在巨响之中向后倒塌,门后传来惨叫之声,士兵们一涌而入,院中响起了兵器交击之声,呐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檀锋举步,向着大门内走去,在他左右,一群燕翎卫高手将紧紧地围在中间
宁府之中,的确有许多门客死士,这些人个人武技高明,但在军队面前,仍然显得不堪一击,你武功再高,面对着数十把长矛一齐攒刺,除了死,哪里还有第二条路
军队势若破竹,犹如狂涛,将眼前的阻碍一一击碎,踏着这些人的尸体,涌进了宁府,从外向内,层层推进
宁府后院,一幢高楼之上,宁馨卓然而立,眼中有震惊,有恐惧,她紧紧地抱着自己心爱的瑶琴,在她的身边,两个心腹婢女瑶儿和琴儿已经是吓得瘫坐在地上
“终于来了.”宁馨闭上了眼睛,两颗大大的泪珠,顺着有如凝脂的脸庞滑落下来
第四百四十章:何处是家
“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宁府之内,一片鬼哭狼嚎之中,突然响起淙淙的琴声,琴声之中,悠悠的歌声响起。
宁馨盘坐在楼上,那具瑶琴便放在她盘膝而坐的腿上,纤手巧拨琴弦,樱唇轻启,就着下面的杀戮,悠悠唱响。
宁府之间的抵抗已被彻底摧垮,死士,家丁,在军队的打击之下,毫无还手之力,要么束手就缚,要么横尸当场,很快,士兵们便涌到了这幢小楼之下,抬首上望,宁馨素衣瑶琴,长发披肩,宛如仙子,众人不由得都呆了,手里的刀枪不自觉的垂下,他们虽然凶横,但在宁馨的面前,那无边的杀气,居然被那琴声,歌声,消弥无踪。
檀锋步履沉重地走了过来,仰望着楼顶之上的伊人,嘴里苦涩,这个女人,曾让他朝思暮想,自己之所以被认为是宁则诚的心腹,之所以得到宁则诚的信任,便是因为这个女子,因为自己倾慕于她,而宁则诚也有意招纳自己为婿,而现在,这一切,只怕都成了泡影。
“檀统领!”一名将军脸色有些难看的走了过来,“要不要将这里也抄了?”
“抄什么抄?”檀锋突然吼了起来,怒目横了一眼那将领,“去书房,去库房,去密室。这里是女子的闺房,里面能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吗?”
那裨将瑟缩着退下,挥手之间,围着小楼的士兵潮水般的离开。
琴声已停。宁馨在楼上。檀锋在楼下,一片寂静之中。只有果瑶儿和琴儿低低的啜泣声。
檀锋叹了口气,举步入内,脚下似乎坠着千斤重石,短短的十数步楼梯。他竟然在中间停顿了不下五次。
“馨儿!”站在宁馨背后,他轻轻地叫道。
“檀将军,你是来抓我的么?”宁馨没有回头,声音之中似乎听不出任何异样,但那股清冷,已让檀锋绝望。
“这不关你的事。王上也没有命令要抓你。”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宁馨却是笑了起来。“父亲这一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现在倒台,肯定不差落井下石者。只是我没有想到,为什么来得是你?檀大哥,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檀锋沉默,半晌,才道:“因为我想要燕国强大起来。”
“所以我父亲必须倒台。”
“是的!宁大人不倒台,燕国就不可能打破旧有的秩序,在原先的圈子里打转,永远也只会这样,然后被人消灭。燕国各地豪强割据,中央政权名不符实,虽说是一个国家,但实则是一个由无数个小国构成的一个松散的联盟,利合则聚,利悖则散,而宁大人,周太尉,是这些人中最强大的两个,所以,他们必须倒台。”
“呵呵!”宁馨淡淡的笑了起来,“周玉也加入了?”
“是!”檀锋知道宁馨是一个极聪明的人,自己虽然只是稍稍露了一点口风,她便猜到了一切。
宁馨站了起来,抱起了她的那具瑶琴,“王上没有下命令抓我,是不是意味着我是自由的?”
“是的,你是自由的!”檀锋的脸色灰败。
“是不是我已经不能在呆在这里了?”
檀锋低下头,没有作声。
“既然如此,我便走了!”抱着瑶琴,宁馨衣袂飘飘,越过檀锋,眼光从檀锋脸上掠过,竟是如同没有看到这个人。“瑶儿,琴儿,我们走吧,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
“馨儿!”看着宁馨的背影,檀锋突然叫了起来。
“檀统领还有何见教?”宁馨没有回头。
“你去我家住吧,你先前也说过,宁大人得罪人无数,如今他下狱,那些他以前对付过的人,无法找他去报仇,会去找你的,你住在外面不安全。”檀锋咬着嘴唇,向前踏出了两步,“去我家,没有人敢对你无礼。”
宁馨回过头来,看着檀锋,“多谢檀大人美意,只是你觉得,我会去吧?”说完这句话,再不作声,径直下楼。
她的身后,琴儿瑶儿轻轻啜泣着,尾随着便要下楼。
“琴儿瑶儿!”檀锋叫了声,“你们两个回来。”
两个侍子恐惧的回过头来,看着檀锋,身子簌簌发抖,正在下楼的宁馨也愕然回过头来,看着檀锋。
檀锋走到梳妆台前,那里有一个首饰盒子,打将开来,将所有的首饰都扫进了盒子里,将满满一盒珠光宝气的首饰递给琴儿,“拿着!”
琴儿迟疑了一下,接过了盒子。
檀锋又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了瑶儿,“在外头居住,什么都得用钱。你家小姐就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你们两人经些心,如果有什么难事,尽管去我家里找我,记住了么?”
“记住了,檀统领!”瑶儿接过银票,心里的恐惧此时已尽去,屈膝向檀锋福了一福,与琴儿转身下楼。
宁馨的肩头微微抖动,眼眶尽红,却终是没有落下泪来。
看着三人愈来愈远的背影,檀锋无力地靠在墙壁之上。半晌,拍拍手,“来人!”
楼下,一名燕翎卫如飞上楼。
“去,跟着宁小姐,看他们在哪里落脚,然后派几个兄弟守在外面,不要让人打扰她,欺负她!”
“是,统领!”
踏出宁府大门,看着外面的那灿烂的天空,宁馨心头一阵茫然,自己要去哪里?自己能去哪里?正如檀锋所说,自己的父亲仇家遍天下,没有了父亲的保护,自己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宁小姐!”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宁馨转头,看着来人,不由讶然道:“张一?这个时候,别人避我们家都来不及,你居然还敢来这里?”
张一笑了笑,“宁小姐,我也是燕翎卫啊,这一次燕翎卫的清洗并没有波及到我!檀锋将军知道,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掌柜,替宁大人赚钱罢了,现在楼子里的股权,已经归燕翎卫公有了,檀统领要我尽心替燕翎卫赚钱。”
“你这时候过来干什么?你就不怕惹祸上身?”
“没什么可怕的!”张一笑了笑,“当年宁大人可以杀我,却没有杀我,留了我一条命,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既然有这点缘头在这里,我总得过来尽尽心。”
宁馨微微点头,“你有心了。”
“宁小姐,你没有地方可去吧?去楼里面,我在哪里寻一间静室,先在哪里住下吧!”张一道。
“不。”宁馨摇摇头,“我不想再去任何与以前有关的地方,不用担心我,蓟城这么大,总有我容身之地。”
“宁小姐,你现在的身份很特殊,只怕想在蓟城找一个容身之所,当真很难!”张一认真的道。
“如果实在没有地方去,那便去庵堂吧,佛门清净之地,总是不会嫌弃我的。”宁馨声色黯淡。
“小姐!”两个丫头齐声悲呼,一左一右,扯着宁馨的衣袖,“庵堂绝是不能去的。”
听着两个丫头的哭泣,宁馨也是泪流满面,“傻丫头,现在,我还能去哪里呢?”
看着三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张一不禁鼻子有些发酸。“宁小姐,如果你信得过我,便让我来安排好不好,我在蓟城,一直租有一个小院子,不过我和翠儿一直住在楼里面,从来没有去住过,不若宁小姐先去哪里住着,等找着一个安全的地方,再走可好?”
看着张一,宁馨感激地道:“张掌柜的,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多谢什么,宁小姐,请随我走吧!”
王宫之内,有一处极偏僻之地,但却一直是王宫之中守卫最严密的地方,因为曾经关在这里的人,无论哪一个,都是可以搅动天下风云变人物。现在这间偏宫,在空闲了数年之后,终于迎来的了新的居客。
宁则诚被去了完冕,脱了袍服,披头散发,浑然没有以前的潇洒,但却依然从容,盘膝坐在床榻之上,两手扶着膝盖,怔怔地看着窗楼之中透过来的那一丝阳光。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檀锋大步而入。
“你来了?”宁则诚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愤怒,声音很是平静,“想要找的东西,想必都找到了。”
“是,该找到的,都找到了,这些东西,足以让宁大人您万劫不得翻身。死上百十次都够。”
宁则诚呵呵笑了起来,“死一次就够了。我曾无数次想过自己会有朝一日落到十数前的叶家,四年前的令狐家下场,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扳倒我的人会是你!”
檀锋默然无语。
“馨儿还好吧?”
“好,馨儿已经出府了!”
“你安排的住处?”
“不是,馨儿不愿理我,是闲云楼的掌柜张一替他安排的。我也没有想到他会跳出来。”
宁则诚眉毛一挑,“我一直不担心馨儿,因为我晓得,不管怎么样,你都会照顾好她,不会让人欺负她的。至于其它的宁氏族人,你愿怎样便怎样吧,覆巢之下,能有一个馨儿幸存下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必杀一人
蓟城,盘踞大燕政权顶端核心层数十年的御史大夫宁则诚轰然倒台,消息传出,顿时人心惶惶,宁氏经营数十年,党羽无数,这些天以来,蓟城便是不停的在抓人,蓟城守备军控九门,叶重统领的禁卫军实施抓捕,一时之间,燕国刑狱之中,人满为患。
而就在蓟城动手的同时,天河郡郡守姬无归,率天河郡五万郡兵扑入宁氏封地汾州,,一路势如破竹,在蓟城的宁氏党羽基本被肃清之后,姬无归亦兵围汾州城,宁氏家族其余重要人物,皆被困城中。
八月底,檀锋携宁则诚手书抵达汾州城,单身入城说降,宁氏在汾州的主持人宁嘉义于三天后,打开城门,向姬无归投降,宁氏一族皆被缚往蓟城,汾州被纳入朝廷直管。
此役,在燕王姬陵,燕翎卫统领檀锋,禁卫军统领叶重,内史淳于燕,上大夫荀修等人的策划之下,势若雷霆,一举拔除了宁氏在朝堂与地方上的影响力,自叶天南倒台之后的驾驭大燕的两驾马车,一座垮掉,一座尚远在东胡前线,朝政终于第一次回到了燕王姬陵的手中。
然而终于收回大权的姬陵却是怎么也无法高兴起来,因为就在宁氏族人被押到蓟城的当天,东胡前线传来了令整个大燕惊悚的消息,太尉周渊所率领的征伐东胡的大军被东胡诱敌深入之后,围困在和林城下,而左翼的征东军高远下落不明,右翼张叔宝血战突围,虽然脱身,但辽西郡兵十不存一。这消息正是张叔宝送出来的。
张叔宝得脱,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对付他的并不是东胡精锐的宫卫军以及那些大部落的铁骑。在他的前方和身后,尽是东胡临时招集的一些中小部落组合在一起的军队,彼此之间,缺乏统一指挥。让张叔宝找到了一个空子。突围而出,但饶是如此。在随后的追击战中,张叔宝仍然惨败,最后仅率千余人突围而出,仓惶一路逃向辽西郡。
燕王姬陵发出全国动员令。征集全国各郡所有郡守,立即率本部精兵集结,准备抵御东胡军队在击败周渊之后,随时有可能的向大燕的大举进攻。
大燕,一时之间,兵慌马乱。如果说宁则诚的倒如只是夏日的一场暴雨的话,那周渊兵败。东胡人即将大举入侵的消息,便犹如冬日寒风,凉嗖嗖的直入骨髓。
燕翎卫统领与内史淳于燕,紧急前往辽西城。
而此时的辽西。亦是一片混乱,当得知燕国大军已经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之后,张君宝登时大惊失色,因为前线有失,辽西郡则首当其冲,辽西郡的主力,已经让张叔宝带去前线,眼下几乎全军覆灭,若东胡人打来,辽西郡拿什么来与敌人战斗?
让张君宝忧心的不只是这一桩,宁则诚的突然倒台,使他失去了最大的后台,而自己与李云聪所做的那一桩天人共愤的大事,只怕也会暴露在朝廷,世人面前,如果此事一旦大白于天下,自己必然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张君宝,张灼,彭彬,吴溢四人聚在郡守府内,一个个都愁容满面。张君宝以前的管家高松涛小心在一旁为众人倒茶添水。
入主郡守府之后,张君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封了张守约以前的书房,整个小院子都被封住,外面派上卫兵驻守,张君宝不敢再踏进这个小院子一步,只消踏进这个院子,他就似乎能看到父亲手里提着刀,正怒目瞪视自己,直欲将自己劈于刀下。
“大家说说吧,现在我们怎么办?”看着眼前自己的这四个同谋,张君宝有气无力地道。
长史彭彬抚着颔下长须,“郡守,眼下第一要务,便是马上要在辽西郡全面征集青壮,组成新的军队,驻守边防各城,以防东胡入侵啊!”
张君宝怒道:“周太尉麾下十万大军,眼下正与敌激战,哪怕他被围了,失败也不是三两天的事情,他便是带着十万头猪,排着队等着东胡人宰,短时间内也是宰不完的,我说得是另外一回事,我们与李云聪的那一件事。李云聪已经被抓,宁则诚倒台,我们的那些勾当,必然已被檀锋全部掌握。而我得到消息,檀锋与淳于燕此刻正在赶往辽西城,他是不是来抓我的?”
“郡守,檀锋到辽西城,随身只不过有百多名卫士,辽西城是郡守您的地盘,他岂敢随意生事,就不怕郡守一怒,与他兵戈相见么?所以我认为,檀锋此次来,只是单纯了为了周太尉被困一事。”张灼分析道,“所以公子不必担心。檀锋来了,只要我们小心,再重重送上礼物,必然不会有事。”
“哪有这么简单!”张君宝哀叹,“檀锋只消将我们与李云聪之间的勾当公布开来,你认为,辽西城还会有多少人听我们的命令,只怕他们会生撕了我们,父亲经营辽西城数十年,威信着著,檀锋他,还怕找不到效忠的人么?”其实在张君宝的心中,还有另外一句话没有说,以子弑父,天理不容,如果檀锋与淳于燕二人公布他此项罪行,辽西城中的百姓,只怕转眼之间,便要反了他。
“郡守,属下以为,此时此刻,檀锋不但不会公布这件事,只怕还会替郡守隐瞒。”吴溢突然道。
“这是为何?”张君宝身子一挺,看着吴溢,“司马这话是从何说起?”
“如果周太尉不出事,檀锋此来,必然会对付郡守您,但老天助您啊,周太尉眼下这事,却是救了郡守。辽西城是抗击东胡前线,如果东胡败了,则辽西再无此功能,但偏偏是我们大燕败了,眼下正是全国慌乱之际,朝廷还要借助张氏在辽西的威望来稳定辽西,并征集军队守护边疆,所以,朝廷即便知道,也不会揭破此事。”吴溢胸有成竹地道。
张君宝一听之下,顿时恍然大悟,“好,好,周渊这一败,败得好。这么说来,我是高枕无忧了!”
“不!”吴溢摇头:“郡守,要想达到这个目的,还有一个人,必须除掉。只有此人死了,郡守您才真正是高枕无忧啊!”
“二公子!”
“叔宝!”
几个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眼下大势,朝廷的确要稳定辽西全境,以抗击东胡入侵,张氏在辽西的威望无人可比,但并不是非张君宝不可,还有张叔宝。檀锋如果公布张君宝之罪并拿下他,然后扶持张叔宝登上辽西郡守大位,一样可以稳定全辽西。
“叔宝,叔宝,你怎么不战死在沙场之上!”张君宝紧握拳头,圆睁双眼,恨恨地道。
“叔宝当然会战死在沙场之上!”吴溢突然道。
“这是怎么说?他已经突出重围了,前些日子来送信的人不就是这么说得么?”
“他必须死在战场之上!”吴溢肯定地道。
张君宝看了屋里几个一眼,恍然大悟,一拍桌子,“不错,叔宝必须死在沙场之上,张灼,这件事你亲自去办,你记好了,如果这件事你办不好,我们就死定了,而且死得其惨无比,你明白么?”
张灼重重地点头,“是,郡守,我亲自去办,绝不会再也什么何漏子.”
“你知道就好,先前你不是也向我保证扶风的事情也不会出任何问题吗?但吴应东还不是将事情搞砸了,一千余人啊,一入草原,便无影无踪,不用说,定然是死光光了.征东府的这些余孽不除,将来便是我辽西的大患.”张君宝不满地道
“郡守,征东府那些余孽只是小事,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二公子这头,只要高远死在沙场之上,这些征东府的余孽能有什么作为,在虎狼横行的大草原之上,很快他们便会被那些凶狠的匈奴人啃得连骨头也剩不下!”彭彬安尉道
“郡守放心,这一回我亲自去.”张灼心中也有些恼怒,吴应东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张将军,记住,二公子一定不能死在辽西境内,你须得快马加鞭,越快越好,二公子麾下眼下只有千余名残兵败将,逃出东胡人重围之后,戒心降低,自是袭击他们的最好时间.”吴溢叮嘱道
张灼站了起来,”我马上就走!”
辽西郡开始了全民动员,几乎所有的青壮都开始向着郡城集结,在哪里,他们将拿到武器,然后开往边境,对于辽西郡老百姓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很惊讶的事情,因为这几十年来,每隔上那么些年,便会这样来上一次,也就是近些年,边境上开始太平起来,才没有了这种大规模的集结,比起中原的那些州郡,辽西郡的人,本来可就算得上是全民皆兵,一旦有事,便全员上阵,辅助辽西常备军作战,只不过一次情况似乎严重了一些,因为辽西郡兵已经几乎不存在了
但是听说朝廷也正在征募大军开往辽西,东胡人即便来了,也讨不了好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不敢相信
残阳如血,将周边飘逸的云彩映得通红,有风自远方来,将这些红云聚到一处,恍如一片血海,渐渐地将那轮残阳淹没。
最后的那一抹红光落在行进在河谷之中的一支千余人的队伍,他们一个个伤痕累累,看起来是如此的疲惫,几乎是拖着双脚在地上向前挪动,整个队伍,除了廖廖数匹战马之外,其它的人都是艰难地步行,而他们身上的盔甲,已经尽数扔去,因为沉重的盔甲会拖累他们逃命的速度。
出发之时,一万辽西郡兵踌躇满志,信心满满的踏上战场,战事初起之时,也的确如同预料之中的一样,势如破竹,虽然在中期开始遭遇到强烈的抵抗,但他们仍然顽强的一步步将战线向前推进,最终抵达战前的预定目标逻些,而在此时,中路军已经接近和林了。
以张叔宝的性子,本来便要立即挺进和林,但辽西郡的右军将领黄得胜与前军将领路鸿却拦住了他,这两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现在战场之上的格局,让两人感到极度的不安,两人都是追随着张守约参加过无数次的与东胡人的战争,百战而回的老兵,这种不安让他们直觉到威险,在两人的劝阻之下,张叔宝在逻些多呆了几天。
正是这几天的等待,让张叔宝现在还能出现在这条河沟里。在他们的身后,出现了大量的东胡骑兵,这些东胡骑兵原本以为张叔宝应当向和林进发,这让他们的布置出现了一些仳露,这批由东胡数个中小部落组成的联军,在彼此之间的联系和统一指挥之上不太流畅,稍有迟疑,经验丰富的路鸿与黄得胜两个。已是带着张叔宝从缝隙之中杀了出来。
虽然突出了重围,但接下来的追杀,却是完全陷入到了对方的节奏之中,没有补给。没有援兵。一万余辽西郡兵越打越少,最终能完全摆脱追兵的便只有这千余人了。
之所以选择这条路。便是因为这里山峦起伏,最大限度的能限制对方骑兵的作用,放缓对手的追击速度,的确。当他们进入这道河谷之后,一直紧追不舍的东胡骑兵越来越少了。
河谷的尽头,是方圆万亩的昭湖,看到那一汪碧油油的绿水,这千余残兵败将齐声欢呼起来,沉重的脚步一下子变得松快起来,河谷在这里流入昭湖。然后沿着山势,拐了一个九十度的大弯,再次折向远方。这条河,再向前百里。途中汇集了数条支流之后,重新回到了辽东大地,东胡人将他称作沱沱河。沱沱河再向前,流入草原,被匈奴人称作辽河。
翻过昭湖边上,迎面而立的碧秀峰,便将进入辽西境内,就是赤马县地域了。所有的人到此,都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噩梦一般的东征,终于要结束了,相比于永远无法再回到故乡的袍泽,幸存者,是既喜又悲。
众人嚎叫着,欢呼着,向着不远处的碧秀峰冲过去,翻过这座山峰,便回家了。
张叔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回望身后那道于他而言,长长的屈辱之路,咬紧了嘴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东胡人,我张叔宝一定会回来的。”
路鸿受了伤,头上包着厚厚的布条,但扔掩不住血迹向外渗出,他已经远离军伍多年,武艺其实已经比当年退步了不少,这一次能够逃出来,凭借的完全是早年前的百战而回的经验,每每能提前嗅出危险的味道。但年纪毕竟大了,到了这里,已经是精疲力竭,家已经近在眼前,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更是松了下来,趴在马上,委顿不堪。相比而言,黄得胜却是要剽悍许多,身上又多了几条伤疤,盔甲早就丢掉了,一根长长的布条勒在腰间,上面的血迹早已变成紫黑。此时的他,看见碧秀峰,虽有喜色,但更多的则是焦灼,不住回首翘望。
他的儿子黄湛,带着仅余的百余骑兵,在后面断后,阻挡那些想上来捡便宜的东胡小部兵马。
“老黄放心吧,黄湛曾跟着高远千里突袭榆林,逃亡千里,也活着回来了,他有经验,那剩下来的一百多骑兵,也大都是跟着高远去过榆林的哪些人吧?”趴在马上的路鸿知道黄得胜在担心什么,有气无力的安慰道。
辽西郡兵的两千骑兵,还能活着回来的,便只有当初张叔宝与黄得胜两人从本军这中抽调出来的骑兵,这些骑兵跟随着高远与东胡周旋数月,经验极其丰富,在如此险恶的战场之上,经验,成了他们屡次化险为夷的法宝。
“但愿如此,上一次,他们是跟着高远,这一次,黄湛可是独自断后啊,他没有独自指挥作战的经验啊!”
“经验,都是在一次次险死还生之中积累出来的,放心吧,黄湛那小子,不是早夭之相。将来定然大富大贵,你出征之前,不是还请相师给他看过相么!”路鸿稍稍停直了身子,轻笑起来。
说到这个,黄得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是沙场宿将,杀人如麻,如果是自己,对这些相士是嗤之以鼻的,但是为了儿子,他难得的相信了一次。
凶狠如阎罗的黄得胜,为了儿子也会露出这般弱态,这让路鸿一路耻笑了他很久。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路鸿此时不由想起了远在秦国的儿子路超,他,过得还好么?
“弟兄们,加把劲啊,翻过了碧秀峰,我们就回家了!”张叔宝大声吆喝着,替士兵们鼓着劲,这一次虽然大败而回,但却不是因为他的原因,而是整个大燕国都出了问题,相比于周渊整支中路军被包了饺子,他还能带回千余人,已经算是了不起了,回到辽西,重新招兵买马,有这千余经历过生死的老兵作为骨架,一支崭新的辽西军将再次出现。而且会更胜从前。
有了涅磐重生的辽西军,再加上征东军高远,一定能报回这一次的一箭之仇,沙场作战。输一次十次也不怕。只要最后一次赢了,那就是赢了。
虽然看自己这一边的形式。高远的左路军定然也是身陷危局当中,但是自己都能杀出来,高远的左路军,就一定不会有问题。这一次东胡军的主要目的,便是围歼中路周渊,自己这边来的不是东胡精锐,那高远那边,也肯定不会是东胡的宫卫军,只要不是宫卫军,高远便一定有机会。
即将归家的诱惑。让这批精疲力竭的队伍,鼓起了最后的一丝气力,沿着山间道路,奋勇向前。
林间很安静。除了己方士兵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极其安静,路鸿心里有些发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直起了身子,睁圆了双眼,打量着四周。
“怎么啦,老路?”
“得胜,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能有什么不对?”黄得胜摇摇头,“这里是碧秀峰了,翻过山,就是赤马县,难不成东胡人还能跑到我们前边去,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能逃回这里吗?半路上就收拾我们了!”
路鸿深深了吸了口气,“我还是觉得不对,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少了什么呢?”他抬起头,四处张望,突然看见,天空高处,有一只苍鹰在翱翔,看到这只苍鹰,路鸿身子大振,他终于知道少了什么东西了!
鸟!他们这么多人在林间穿行,居然没有惊起一只飞鸟,没有碰到一只走兽,这碧秀峰平素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来,树林茂密,怎么会连一只鸟都没有?只有一个原因,这里,早就有人,这些先到的人,将这些鸟都惊走了。
“小心!”他大声嘶吼起来。
随着他的嘶吼之声,林间突然响起了利箭的破空之音,无数利箭自队伍两边的林间暴风骤雨般射将出来,猝不及防的这些疲兵,根本就不曾想到,家就在眼前的时候,会遇到如此凌厉的伏击,他们的身上,加一件遮扫的盔甲也没有,利箭入体,惨叫连连,霎那之间,便一批批的倒下。
路鸿在大吼的同时,已是侧身倒向马的一侧,黄得胜怒吼一声,一个飞扑,将身侧目瞪口呆的张叔宝扑下马来,紧紧地压在他的身上,他们三人的马,亦在这一时间,被射成了刺猬一般,黄得胜因为扑张叔宝这一下,稍稍耽搁了一点点时间,背上立时便多了三支羽箭。
“怎么会这样?”被压在身下的张叔宝,绝望的大叫起来,“东胡人怎么会抄到了我们的前头?”
路鸿抽出刀来,伏在地上,听着嗖嗖的箭雨从头上冒过,偏转头,他吼道:“得胜,得胜,你还活着吗?二公子呢,受伤了没有?”
“还不得死!”能听得出,黄得胜的声音之中透着极大的痛楚。“二公了没事。老路,怎么回事?”
路鸿从地上捡起一支羽箭,拿到眼前,只是一看,一颗心便沉到了谷底。
这不是东胡人惯用的羽箭,而是辽西所独有的制式羽箭。
“不是东胡人,是辽西军!”路鸿大叫起来。
一队队的士兵从林间冲了出来,挥舞着刀枪,毫不留情地将被围的士兵砍翻在地。
“中军,是中军!”从地上爬起来的张叔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正凶神恶煞挥舞着刀枪,屠戮着自己兄弟的,竟然是辽西郡兵的中军。
“所有人,一个不留!”一个声音响起,那是张灼,他们三人,都非常熟悉他的声音。
张叔宝站了起来,路鸿站了起来,黄得胜背上插着三支羽箭,也艰难地以刀柱地,站了起来,他们三人呆楞楞地看着自林间而出的张灼,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第四百四十三章:漏网之鱼
位于碧秀峰半山腰的那片林子,短短的时间内,树杆之上便溅满了鲜血,树与树之间,被尸体所填满,可怜这些好不容易突出东胡人重围的辽西郡兵,却在家门口,被自己往日的袍泽,无情地斩杀在离家咫尺之远的地方。
倒下的人,大都圆睁双目,大大的眼眶里,透露出来的是不解,震惊,以及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们死不瞑目。
张叔宝手里的刀在颤抖,他的身边,此时只剩下了路鸿与黄得胜两员老将卫护在身侧,一个身中三箭,另一个体力早已耗尽,三人现在,早已没有了一战之力,背靠着背,眼睁睁地看着随着他们历经千难万险再突围而出的弟兄,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的四周,长矛如林,悠悠的寒光闪烁,但却没一个士兵冲上前来向他动手,毕竟,他是张家的二公子,张叔宝。
最后一个士兵倒了下来。
包围三人的士兵潮水般的分开,全副武装的张灼提着血淋淋的长刀,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张灼,你敢造反?”看着张灼,张叔宝嗔目大骂道,“父亲不会放过你的,你会死在其惨无比!”
张灼仰天长笑,“二公子,好教你得知,张郡守得知你全军覆没,无数辽西健儿因为你的无能而客死异乡,悲愤莫名,一口气没有上来,竟然是去了,现在辽西郡的郡守可你的大哥,张君宝张大公子。大公子有命,张叔宝丧师辱国,其罪当诛,命我前来取你性命。”
“放屁!”张叔宝大怒道:“张灼。你竟敢咒我父亲已死,父亲一生百战,打过胜仗,也吃过败仗。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岂会因为这暂时的失败而如此。”
“二公子,你好好想想吧。如果不是张郡守已过世,我会出现在这里么?”张灼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刀,“二公子。黄泉之上,一路走好,这里有许多弟兄陪着你,下去之后也不会太寂寞。”
路鸿一直盯着张灼,此时突然开了口,“张灼,是大公子勾结你等暗害了郡守大人吧。你们谋逆篡上,罪不容诛,辽西郡的健儿,你们还在等什么。杀了这个逆罪,护送二公子回辽西,人人有功,个个有赏。”
他挺刀指着张灼,大声咆哮着。
但是四周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围着他们的士兵没有一个人动弹。
张灼狂笑起来,“路鸿,你死了这条心吧,跟着我来到这里的,都是我与大公子的腹心,就算你舌灿莲花,也无法动摇他们的决心。”
他环顾四周,挺刀大喝道:“大公子有命,谁杀了张叔宝,赏黄金万两,官升五级。”
如此重赏,四周顿时一阵燥动,不少士兵大为意动,齐挺刀枪,缓缓向前逼近,这些人,都是张灼与张君宝的心腹死士,平素早已用银钱喂饱了的,先前不动手,只不过是因为张叔宝毕竟是张守约的二儿子,此时张灼许下重利,财帛动人心,这些人杀心陡起。
张叔宝看着眼下场景,明白父亲已当真不在了,看着缓缓逼近的刀枪,心下一片惶然,一阵愤怒,身体剧烈的颤抖着,突然之间,便发起狂来,挥舞着手里的大刀,狂吼道:“谁敢杀我,我是张叔宝!”
他挺刀向前猛冲,直接撞入到了逼近的士兵从中,一阵脆响,数根矛杆已被他砍断,几名士兵手捂着脖子,鲜血狂喷而出。
“二公子小心!”路鸿与黄得胜已知今日难逃一死,不过临死之前,好歹也拉向个垫背的,如果能杀了张灼,则是更佳。
三人都是一个心思,张叔宝在前,路鸿与黄得胜一左一右卫护,三人各执长刀,疯一般地向着张灼杀了过去。一时之间,挡者披糜,三员大将发起狂来,其势不容小觑,包围他们的士兵反而被杀得节节后退。
张灼吓了一跳,立时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嘶声怒吼,“上,上,用长矛将他们格在外围,捅死他们。杀张叔宝者,黄金万两,官升五级。”
黄金,高官,鲜血,这些刺激让士兵们亢奋起来,红着双眼,挺着长矛,大刀,蜂涌而上,瞬息之间,便将三人淹没在人海当中。
夜幕落下,距离那场杀戮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时辰,天上的月亮出来逛了一圈,似乎也不忍看到这惨不忍睹的场景,在潜入云层之后,再也没有出来,天地登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之中,只余下碧秀峰下的昭湖,那碧悠悠的水面,泛着微微的白光,给漆黑的天地,增添了一抹亮色。
蜿蜒曲折,一路延伸到远处的河谷传来哗哗的水声,是这寂静的夜里,唯一的声响。
一片安静之中,突然传来急骤的马蹄之声,紧随着马蹄声,数十支火把突然出现在河谷里,便像是从地上突然冒出来的一般。
骑队之中,不时传来欢声笑语,有个极其响亮的声音大声笑道:“湛哥,那个什么库莫溪部,这么一点子人马,居然也想来打我们的秋风,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这一下狠狠地教训了他们一番,他们回到东胡,也免不了被别人吞了。”
“有什么可高兴的!”领头的黄湛却是丝毫也提不起劲头来,库莫溪部只不过是东胡诸部的一个小虾米,他们想来捡便宜,痛找落水狗,却被自己这只看起来已经是丧家之犬的恶狗反咬了一口而已,一想起上万兄弟客死异乡,他的心里就一阵阵的绞痛,回望身后那黑沉沉的不知多深的河谷,眼中闪过一抹狠色,终有一天,自己还是要打回去的。
跟着高远去了一趟榆林,这一次又随着大军历经苦战,黄湛早已不复当年的表涩,取而代之是历经沧桑的成熟,随着张叔宝等人突围之后,仅余的骑兵便被集合起来,由他率领断后,保护张叔宝等人的后路,而他,也不复众人所望,虽然从临发前的两千骑兵,到现在只余下一百余骑,但他已是出色的完成了任务。
“昭湖,我看到了昭湖了!”有人欢呼起来,看到昭湖,便意味着到了碧秀峰,而翻过碧秀峰,便进入到了辽西的赤马县,换句话说,他们马上便要到家了。
“下马,让马喝过水,咱们也稍稍休息一下,然后连夜登山,回家,现在二公子他们想必已在赤马县给咱们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正等着咱们呢!”收拾起收情,黄湛提声高呼道。
“好呐!”骑兵们大声欢呼着,跳下马来,牵着马儿走到昭湖边,任由马儿走到昭湖边,饮着湖水,顺便嚼两口湖畔的青草。
而士兵们则就地坐下,伸展四肢,尽情地放松着自己,到家了,整个人都舒展了开来。
山上有微风吹来,坐在风口上的一名老兵忽地站了起来,手按上了刀柄,“黄将军!”他退后两步,到了黄湛身边。
“什么事?”
“血腥气,很浓的血腥气!”老兵低声道。
黄湛眉头一皱,向前走到风口,脸色也是猛然改变。
“黄将军,我带几个弟兄上去看看。”老兵道。
“小心些!”黄湛挥挥手,“灭去火把,准备战斗!”
刚刚还灯火通明的昭湖边上,再一次陷入黑暗,骑兵们抽出了马刀,聚集到了一齐,血腥气是从山上传来,山坡陡峭,林多树密,战马在这种地形之上,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不如下马作战便当。
刚刚的轻松已经不翼而飞,所有的人都伏低了身子,慢慢地聚集到了黄湛的周围,而那个老兵,则带着十来个人,猫着腰,穿过密林,一路向上爬去,转眼之间,便没入到了树林之中。
两柱香的功夫过去,黄湛没有等来老兵的示警,却持到了一个接着一个的火把亮了起来,他心中吁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看来是没有危险。
片刻之后,老兵喘着粗气,从密林之中钻了出来,“黄将军,不好了!”他的脸色痛苦之中带着绝望。
“出了什么事了?”黄湛心头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黄将军,弟兄们,前头回来的弟兄们都,都死在林子里,一层叠着一层。”老兵两腿一软,卟嗵一声,跪倒在地上。
“你说什么?”黄湛一跃上前,一把揪住了老兵,“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这里是碧秀峰,山那边是赤马,这里没有东胡人,不可能有东胡人。”
“可是,弟兄们都死了。”老兵痛哭流涕,仰脸看着黄湛。
“我爹呢?”黄湛声音颤抖,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道。
“黄老将军,路将军的尸体也找到了,都在那里,还有一具无头尸体,看身上的盔甲,应当是张叔宝将军!”老兵哆嗦着道。
黄湛一声大叫,仰天便倒。
黄湛倒下,现场登时一阵大乱,老兵屈膝抱着黄湛,惊慌地一边掐着黄湛的人中,一边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黄湛悠悠醒来,在火光的照耀之下,他一跃而起,狂呼着向山上跑去。
“黄将军!”老兵在他身后紧紧地追了上去,昭湖边上的骑兵,也纷纷跟了上去。
第四百四十四章:去找征东军
黄得胜死了,路鸿死了,在他们两人的中间,躺着一具无头尸体,但那身衣甲,已经告诉了所有人,这具尸体的身份,正是他们此次出征的指挥官,辽西郡郡守张守约的二公子,张叔宝。
数十支火把烧得毕毕剥剥直响,将现场照得一片透亮,看到黄得胜那满是伤痕的尸体,黄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就这样趴在地上,四肢着地的爬了过去,紧紧地将黄得胜的遗体搂在怀里,仰首向天,嘴巴大张,想要出声,但那声音却憋在喉咙之中,怎么也发不出来,眼睛瞪圆,眼角竟有丝线鲜血渗出。
跟在黄湛身边的那个老兵一看不好,一掌猛击在黄湛的后背,哇的一声,黄湛这才大声号淘起来,
不像一般人的凄厉婉转,黄湛就是这样直着嗓子,拼命嚎叫着,周围的人无不闻之恻然,一一垂下了头。
虽说这些天来,他们已经见惯了死亡,但此时此景,却仍是让所有人为之动容。
老兵叹了一口气,蹲在黄湛身边,低声道:“黄将军,老将军已经去了,节哀顺便吧,我刚刚仔细看了,老将军他们和这些弟兄,绝不会是东胡人杀的,看他们的伤痕,倒似是,倒似是……”他顿了一顿,四周看了看,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黄湛紧紧地搂着黄得胜的遗体,泪眼滂沱的转过头来,看着他,“谁,是谁杀了我爹?”
老兵咬了咬牙,他本也是黄得胜麾下的老人了,此时看到老长官横死,心里也是抓肝抓肺的伤心,“将军。像是我们辽西兵的制式武器。还有那些中箭的弟兄,箭虽然拔走了,但箭头造成的伤痕,凶手并没有破坏。那不是东胡人的箭造成的。是我们辽西郡的制式羽箭。”
老兵的话,让黄湛慢慢地冷静了下来。擦去脸上的泪水,轻轻地放下老爹的遗体,他站了起来,眼光凌厉地扫视着四周。“带我去看!”
老兵引领着黄湛到了最初遇袭的地方,那里的士兵横七竖八叠在一起,尽是被利箭射毙,黄湛仔细地审视着一个又一个的士兵身上的伤口,如果只是偶尔几个士兵是被这种羽箭所伤也还说得过去,但所有人都被同一种羽箭所伤,就绝不同寻常了。
他直起了身子。拳头握得格格作响。
这些士兵死得很突然,有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显然是在猝不及防之下遭遇了袭击,他们甚至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心中一个可怕的想法浮了上来,他的脸色变得极是可怕。
他们突围而出,便派出快马向辽西郡报信,一来是通报伐东胡大军即将遭遇灭顶之灾,二来则是告知辽西郡他们撤退的方向,希望辽西派出军队前来接应,也就是说,只有辽西郡知道张叔宝将军的撤退路线,知道他们必然要经过碧秀峰。
身边的老兵显然也想起了什么,脸色同样难看之极。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他问道。
“暂时不能回辽西了。”黄湛轻声道:“先在昭湖边驻扎下来,你派几个仔细的去打探一下,最好能潜去扶风,找征东府的蒋长史或者曹司马。等打探明白,再作道理。”
“我马上就去按排!”老兵点点头,转身去安排人手。黄湛抬起头,看向辽西方向,虽然隔着山峦,但目光之中,仍然闪动着浓浓的杀意。
大步走回黄得胜伏尸之地,弯腰抱起父亲的遗体,两边的士兵也抬起了路鸿的遗体与张叔宝那具无头尸身,随着黄湛向前走去。
碧秀峰上,多出了三座坟莹,居中者是张叔宝,路鸿与黄得胜一左一右卫护两侧,在他们的身后,一个更大的坑正在被挖掘,那是为死在这里的所有士兵们准备的。
黄湛跪在父亲的坟前,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爹,你瞧,这里山清水秀,是一个好地方,我将您葬在这里,你一定是心中欢喜的。你旁边,是你的朋友,你的身后,是你的弟兄们。在这儿,你不会寂寞的。”
他站了起来,拔出了腰里的刀,猛地插在地上,“爹,我会查清楚的,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知道谁是凶手,我会为你报仇的。”
“黄将军,黄将军!”密林之中,传来了老兵的呼喊声,那声音之中,居然透着那么一丝丝惊喜。
黄湛回过头来,便看见老兵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将军,有一个弟兄还没有死,还活着!”老兵叫道。
“你说什么?”黄湛一下子跳了起来,“他在哪里?他怎么样?快带我去。”
“将军,弟兄们刚刚在搬运死者的遗体的时候,发现了那些堆叠在一齐的尸体的最下方,有一个人还活着。”老兵兴奋地道。
黄湛不再说话,脚步如飞,跑向那片林子。
幸存者躺在一个士兵的怀里,那个士兵正将一片阔叶卷成小筒,慢慢地给伤者喂着水,那人的情形不是很好。
黄湛蹲跪在幸存者的面前,看着他,“我是黄湛,你认得我吗?”
幸存者微微点头,看着黄湛,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谁是凶手?”黄湛的声音都在颤抖着,紧张地看着这个士兵,生怕这个士兵突然之间便死去,那将失去最直接的线索。
“张,张……”幸存者艰难地,努力地蠕动着嘴巴,在众人焦灼的眼光之中,终于吐出了黄湛想要知道的答案。
“张灼!”
张灼是辽西郡中路军副指挥,其地位还在黄得胜,路鸿等人之上,在辽西郡兵之中,那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四周传来士兵竭力压低的惊呼之声,黄湛脸上青筋暴露,虽然心中早已有了预感,但当真得到证实的时候,他仍是感到一阵昏眩。
“为什么?为什么?”黄湛想不通,大家都是辽西郡兵,为什么张灼会下这样的狠手,是什么利益在驱使着他,这个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但黄湛就是想不透为什么。
掩埋了死难者的遗体,这百多名骑兵便在昭湖边上驻扎了下来,他们现在的处境极为尴尬,东胡人虽然没有追过来,但他们却也是有家来回。现在,只能等着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将一切情况都弄明白了,才能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这一等,便足足等了十天,骑兵们早已没有了补给,这些天,就全靠在山中打些猎物,昭湖之中捞些鱼虾度日。
十天之后,出去探听消息的人终于回来了,但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却让这些残存的骑兵呆若木鸡。
郡守张守约已经死了。
张君宝现在是辽西郡郡守。
征东府不存在了,辽西郡府贴出的告示,却是征东将军高远勾结东胡,陷征伐大军于死地,罪大恶极。
扶风县,赤马县,现在都被张君宝抓到了手中。
每一条消息,都让黄湛为之瞠目结舌。
但现在,他知道,张君宝为什么要下死手对付张叔宝了。因为张守约一死,张叔宝便是他登上郡守之位的大敌,征东府因为一力支持张叔宝,自然也是在他对付之列。
“征东府的人都被抓了么?”黄湛感到前途一片迷茫,说高远勾结东胡人,打死他也是不会相信的。
“没有,征东府的人全跑了,就是为了打探他们的消息,我们才在扶风耽搁了不少时间,听说当时去抓他们的人扑了一个空,征东府早已是人去楼空,除了一个扶风县令郑均,其它的人都无影无踪。还有,去追击他们的军队,也一个也没有回来,听说他们退到了草原之上。”
“退到了草原之上!”黄湛喃喃地道。
“是的。”
“扶风的人,根本不相信高将军会里通东胡人,所以属下们打探消息还是挺顺利的,最后一个找上了我们。”
“谁?”黄湛一惊,有人找到他们,便能透过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不由得他不紧张,现在他就这一百多人,张君宝要对付自己的话,自己当真无法逃脱。
“是一个叫易彬的人,他说,他是征东府军法司的人。”
“是曹天赐的人!”黄湛心中登时有所明悟。
“这个易彬让我转告黄将军,千万不要回去,让将军去草原之上找征东府。让我们顺着河谷一直向前,绕道草原,他会安排人去接应我们,他安排的人会带我们去见蒋长史。”
黄湛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事,“高将军现在近况如何,这个易彬可知道?”
“他也不知道,但他说请黄将军放心,高将军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黄湛舒了一口气,张叔宝能带着大家伙突围而出,高远本领远胜张叔宝,自然也可突围而出,自己眼下无处可去,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找到征东府,见到高将军之后,再图谋后计吧!
“传令下去,大家伙收拾东西,咱们走,沿着河谷,一直向前,咱们去找高远将军!”
就在黄湛带着他的骑兵拔营出发之时,辽西城门口,张君宝带着辽西城文武官员,隆重迎接了自蓟城而来的燕翎卫统领檀锋,内史淳于燕一行人。
第四百四十五章:怒不可遏
檀锋的脸色极其阴沉,他身边的淳于燕也看不到丝毫的笑容,在他们身后,大约三百名燕翎卫随行,这些人都是燕翎卫中的最为精锐的特种部队,无论是装备还是个人能力以及整体作战的配合能力,比起大燕的常备军都要强上数个档次,看着这些全副武装的燕翎卫入城,城门口迎接的张君宝只觉得嘴里有些发苦,他身后的张灼与彭彬,吴溢脸上也是紧张之极。
毕竟做下了这样的大事,而他们的靠山宁则诚又已经轰然倒台,檀锋此来的用意如何,实在是让人不能不担心。
檀锋的心情也一样的很是恼火。
原本的计划,是收拾了宁则诚之后,便转而来到辽西郡,将辽西郡也纳入到朝廷直管的范畴,但没有想到周渊那边出了大漏子,十万大燕常备军,眼见着便要全军覆灭,辽西郡一下子便又成了抗击东胡的最前沿,这使得整个的计划被打乱,辽西郡眼下不能出任何乱子,稳定,是压当一切的大计了。
但是张君宝还是要收拾的,宁则诚倒台的一大罪状,便是勾结张君宝弑父,如果不拿下张君宝,收拾宁则诚便显得师出无名,虽然现在从宁则诚家里搜出来的一系列证剧,已经可以证实此人实在是罪大恶极,贪腐纳贿,排除异己等等数不胜数,但这个引子却是最重要的证剧。
张君宝现在是辽西城的实际控制者,想要拿下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入城之后,先要稳定辽西城其它的官员,然后再徐徐图之。
好在张叔宝已经送出信来,现在他正在归辽西的途中。只要他回来,辽西郡尚有张氏老二,稳定辽西局势亦不在话下。
从天河郡调来的三千精锐正在赶来,趁着这段时间。自己要迅速拿下辽西郡的大部分官员。等张叔宝归来的时候,天河郡的三千精锐也到了。那时候,容不得张君宝再玩出什么花样来。
双方在城门口草草见了一面,檀锋丝毫没有给张君宝面子,与淳于燕率领着人马扬长而去。直接进了驿馆,燕翎卫马上接管了所有警卫,将原有的辽西卫兵统统驱逐了。
而对于檀锋的举动,处于游涡中心的张君宝却似乎反应很迟钝,对于檀锋明显充满恶意的举动不闻不问。
作为朝廷派来的特使,檀锋与淳于燕抵达辽西的第一时间,本来就应当与他这位现在实际上的辽西郡守商谈当前时局。讨论处理眼下危机的方法,但是两位高官不但没有理会他,反而是派出麾下,一连串地召见了数位辽西官员。
对于张君宝的反应。檀锋与淳于燕二人亦是很奇怪。
“要么此人的确是一个草包,要么他就是有恃无恐!”淳于燕看着檀锋,有些担忧地道:“要是前者,那就好办,但檀统领,一个敢于勾结外人,干掉自己父亲的家伙,会是一个草包么?”
檀锋没将张君宝放在眼中,无论他是草包也好,还是精悍也罢,在檀锋的眼中,他已经是一个死人。哪怕现在身处在辽西城,处在张君宝的势力范围之内,檀锋也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全,自己与淳于燕大张旗鼓入城,所有人都知道朝廷特使已至,如果张君宝敢对自己不利,那就是造反。而他真敢这样做的话,就是自寻死路了。
自己现在手头有三百精锐的燕翎卫,足以保证自己于淳于燕的安全,等到天河郡三千兵力赶到,便更加无虞了。
檀锋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但这种平静,在傍晚的时分被打破了,驻守辽西城的燕翎卫秘探头子带来的情报,让檀锋勃然大怒,飞起一脚,将房间里的大案踢成了数截。
难怪张君宝有恃无恐。他竟然连张叔宝也杀了,现在张叔宝的人头就藏在辽西郡守府里。
“无君无父,不忠不义不孝不仁,世间怎么有这种渣子!”檀锋的怒吼声在整个驿馆里飞荡,房间里几乎没有了完整的东西,都在檀锋的盛怒之下,变成了一地的垃圾。
所有燕翎卫士兵们都噤若寒蝉,檀锋虽然上任不到两年功夫,但却绝对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极有城府之人,所有人从来没有看到过檀锋如此失态,没有人敢靠近檀锋的房间,除了淳于燕。
“檀统领!”淳于燕推开了紧闭的房门,看着狂怒的檀锋,轻轻地摇了摇头。
檀锋深吸一口气,平息了自己的心表,自嘲地道:“还道我早已心如止水,看来只是以前的刺激不过深。”
“像张君宝这样的人,我以前也从来没有碰到过。”淳于燕叹息道,“可是檀统领,现在我们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他对辽西的统治权了,便是王上,也只能认了。眼下辽西,需要稳定,如果我们再拿下张君宝,辽西必乱,辽西乱,燕国不稳啊!”
“难怪此人如此不慌不忙,原来早有准备!”檀锋苦笑,“我小瞧他了,眼下,也只有放过他了,等过了这关,我必然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此等烂人,留他活在世间,简直是对人的侮辱。弑父杀弟,罪大恶极。”
“他的反应可够快的,不但灭了他的弟弟,更在得知周太尉兵困和林之后,第一时间便对高远的征东府下手了,罪名居然是高远勾结东胡,陷周太尉于死地,嘿嘿。”
“高远凶多吉少,就算能突围而回,也必然实力大损,这盆污水,他当然泼得顺当,以现在的大局,我们明知他在诬陷,只怕也得附和他了!”檀锋冷笑,“一箭双雕,了不起。”
“这里头还有一个关隘,如果当真定了高远一个里通东胡,陷大军于死地的罪名,那叶天南怎么办?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淳于燕叹道:“张君宝的心当真歹毒之极,这样一来,不仅将高远置于死地,同时,又将一个大难题服给了朝廷,怎么处理叶天南,可是一个大难题。”
“没有什么难的!”檀锋摇摇头,“我们原本就是要逐一收回这些贵族的封地,正好借这个机会,拿回琅琊郡,将琅琊与天河连成一片,这些地方都是最为富裕的膏腴之地,收归朝廷,得莫大焉。”
“那叶天南呢?他于王上有救命之恩,有扶助之恩,王上对他可一直是非常感激的。”淳于燕叹道。
“公事私事,王上应当分得清楚,收回琅琊郡,于国大利,而且机会难得。”
“可如此一来,就不得不入叶天南之罪,王上或者……”淳于燕有些迟疑。
“恩自上出,如果王上认为叶天南没有参于高远里通东胡之罪,那叶天南就没有参与,但高远毕竟是他的女婿,不久前他嫁女之时,对高远的大力支持可是天下共知,叶天南总要做些什么来表明自己的无辜,那献出琅琊,便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交回了琅琊郡,他回到蓟城去,做一个富家翁吧!”檀锋淡淡地道。
看着檀锋此时已经完全淡然的神情,淳于燕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似乎是才刚刚认识这位燕翎卫统领一般,大燕属于宁周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而新一代的领导人物已经成长起来了,檀锋,周玉将成为支撑大燕下一代的主要人物,如果周玉还能活着回来的话。
可喜的是,檀锋,周玉这新一代的领军人物,将目光放得更加高远,将国家利益,远远地放在高于家族利益之上,这于国是好事,但于自己来说,就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了。
“淳于大人,我会修书禀告王上,陈明这里面的厉害关系,请王上忍痛割爱,至于琅琊,便请淳于先生亲自跑一趟吧,叶天南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想来他是会看清这里面的厉害关系的。”
“我跑一趟没有关系,要是叶天南不肯就范呢?”淳于燕问道。
“那我就只能带着燕翎卫去一趟了!”
“你忘了蓟城的叶重,他现在手中掌控着王城禁卫军,这可是一支决定性的力量。”淳于燕提出了一个实实在在的难题。
“等我的信抵达蓟城的时候,王上如果作出了正确的选择的话,他会解决这个难题的。”檀锋笑了笑,“淳于大人,不要小看了我们的这位王上,我敢说,这是我大燕这近百年来,最为英明的一位王上,或许还不能与开国的燕王相比,但在现在的中原七国当中,也许只有秦武烈王能略胜于他。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一定会开辟出一个崭新的大燕。”
“但愿如你所说!”淳于燕微笑回应。“哪我便跑一趟吧。你这里怎么办,既然不能动张君宝了,那接下来要做什么应对呢?”
“就算不能动张君宝,我也要让他明白,我们不是傻子,接下来我先要搞清楚张叔宝到底是怎么死的?再者我需要搞清楚周太尉那边的情形,十万大燕常备军啊,总要捞一些回来的,等您从琅琊回来后,或许还要麻烦你跑一趟和林了!”
淳于燕苦笑,“内史,就是一个劳碌的命啊!”
第四百四十六章:要挟
碧秀峰临近昭湖的半山腰间,那一片曾经洒过无数人鲜血的林间战场,再一次迎来了新的客人,檀锋似笑非笑的站在林间,手指抚摸着树杆之上那一个个深深的被羽箭扎出来的小洞,脚边无数紫黑的小石头,随手捡起一个,轻轻一捻,外头的那一层紫黑脱露,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咚的一声,远远将手中的几个小石子扔开,檀锋回过头来,看着脸色阵红阵白的张君宝,“此地地形甚佳,当真是埋伏打劫,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此话一出,不但是张君宝,便连跟在张君宝身后的张灼,吴溢,彭彬等都变了颜色,檀锋抵达辽西郡城之后,起初几天,雷厉风行,不停召见辽西郡城中下级官员,但随即便沉寂下去,显然,他已经得知了张叔宝已死的消息,不得不消停了下来。
接下来,檀锋的举动,印证了以前吴溢的判断,他主动约见了张君宝,开始就东征即将失败的一系列后续善后与张君宝开始商讨,这让辽西郡现在一任高层尽皆松了一口气。那把磨得哗哗作响的利刃在头顶之上悬了几天之后,终于回到了刀鞘当中。
但就在他们放松下精神,甚至还饮酒庆祝了一番之后,檀锋突然带上他们,来到了这个地方,特别是张灼,眼色更是闪烁不定,张君宝他们没有直观感受,他可是亲自指挥着心腹手下在这里屠上了千余辽西郡兵。
一阵风突兀而来,树叶簌簌作响,张灼心头一缩,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檀锋瞄了他一眼,“张将军。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末将,末将昨晚微感风寒,有劳檀统领关心,末将不碍事的。”张灼咽了一口唾沫。答道。
“偶感风寒!呵呵!”檀锋莫名的笑了笑。抬头看着树林之中密布的斑斑的紫黑色的血迹,“这里发生过一场战争。死了不少人,只是这些人的尸体到哪里去了呢,看这些血迹的成色,应当还没有过去很长时间。尸体不可能完全腐乱,即便是腐乱了,也应当有累累白骨在啊,看这样子,是有人来扫扫过战场啊!”
檀锋负手大摇大摆的前行,张君宝悄悄落后两步,低声问张灼。“是这里?”
张灼点点头。
“尸骨呢?”
“不知道,当时我没有收拾。”
张君宝瞪起了眼眼,狠狠地扫了一眼张灼,张灼心中也是有着万般委屈。当时他做下这般事后,心中亦是惶然不已,毕竟他杀得不是一般人,而是老主人的儿子,而路鸿,黄得胜更是他多年的兄弟袍泽,说心中不愧那是不可能的,完了事之后,按照张君宝的要求割了张叔宝的脑袋,便匆匆离去,想着这碧秀峰鲜有人迹,尸体丢在这里,也不虞有它,那曾想,檀锋到辽西城还没有几天,便探查到了这个地方。
向前行了一段距离,已是看到了无数的燕翎卫构成的警戒圈,檀锋回过头来,看着张君宝,微笑道:“张郡守,你随我来,我带你去看一个好地方。”
张君宝微微一愕,紧走数步跟上,陪笑道:“檀统领,这碧秀峰虽然秀丽,但景致也没甚没特别的,不知统领大人要带我去哪里看风景?”
檀锋哈哈大笑,“自处风景,迥异他处,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张郡守,请!”
张君宝无奈,只得跟着檀锋向前,张灼等人待要跟上,警戒的燕翎卫士兵却是毫不客气地将他们拦住,他们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檀锋带着张君宝走向远处,逐渐掩没在密密的树林之中。
众人心中更加慌乱不安起来。
张君宝心中也自忐忑,但檀锋如果要对付他,没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地将自己拉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更多的是他手下的探子发现了什么,这才特意选择这个地方来警告自己罢了。张灼虽然没有将手尾收拾干净,但当时出手的都是自己与张灼的心腹,对方的人又都死干净了,死无对证,当是无碍的。只要自己死不认帐,对方双要倚重自己,最终只能不了了之,想到这里,心里也便坦然了。
檀锋意态闲闲,两人走出一间密林,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山脚之下,昭湖映着灿烂的阳光,波光鳞鳞,一圈又一又圈的涟漪你追我赶,从远处一路抵达岸边,轻柔地抚摸着湖岸,张君宝不由精神一振,人亦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檀统领好眼光,竟然能发现这个好地方!”张君宝随口奉承了檀锋一句。
檀锋哈哈一笑,“这的确是一个好地方,不过不是我发现的。张郡守,你来瞧!”
随着檀锋手指的方向看去,张君宝神色一凝,那边的十数名燕翎卫散了开来,在他们的身后,赫然出现了几座坟墓。
那几座坟墓一看就是新垒不久的,坟上连草都没有长一根,联想起先前檀锋在林间所说的话,张君宝心中一紧,强自笑道:“先前檀统领说这林间曾有一次大战,必然死伤累累,我倒是想不到统领居然好心地挖了墓穴,将这些尸骨埋了起来,免得他们暴尸荒野,受野兽啮尸之苦,当真是莫大功德一件。”
檀锋呵呵一笑,缓缓走近那几座坟墓,挥挥手,对守在哪里的燕翎卫道:“你们都退下去,四周警戒,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是!”十几个燕翎卫躬身退下。檀锋回过身来,“我亦是今日到此,却没有闲心做这等好事,这些死尸嘛,却不是我埋的,张郡守,你过来瞧瞧吧,这里竖着木牌,上面可写着埋尸的人是谁呢?嗯,黄湛,想来你一定是认识得罗!”
张君宝脑子嗡的一声,险些昏倒在地,黄湛,他怎么还活着?张灼这个混蛋,果然还是出了岔子。
急步上前。看到那木牌之上,明显是用鲜血写就的大字,脑子里不由一阵阵昏眩。
“张讳叔宝之墓,属下黄湛谨立!”
“黄讳得胜之墓。儿黄湛谨立!”
“路讳鸿之墓。侄黄湛谨立!”
看着身子摇摇晃晃的张君宝,檀锋冷笑一声。伸手握住了张君宝的手臂,将他拖着走向三座墓后,在哪里,有一座更大的墓穴。
“辽西郡兵之墓。合计一千二百三十八人,黄湛谨立!”
如果说这还让张君宝撑得住的话,那在这座巨大的坟墓之后,一棵合抱粗的大树被削去了树皮,上面那一行行殷红的大字,却让张君宝几欲昏倒。
那赫然是黄湛对他的报仇宣言,上面直截了当地写明了死在这里的人。都是被张君宝指使,由张灼亲自动手而死亡。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最后这八个大字鲜血淋漓,金钩银划似乎深入树木之间,可见写这八个字时,黄湛心中的愤怒。
“这,这是诬陷!”张君宝有气无力地道。
檀锋讥讽地看了他一眼,“是不是诬陷,只消找到黄湛便可一目了然,看这坟墓的规模,显然不是黄湛一人能完成了,跟随他的人,必然不少,而且随着张叔宝三人死在这里的,或许不止一千二百三十八人。张郡守,你说说看,我要找一个人,会不会很难呢?”
张君宝看着檀锋,一颗心终于失守,两腿发软,卟嗵一声,跪倒在檀锋面前,“檀统领,救我!”
檀锋袍袖一拂,转身看着山下的昭湖,“张郡守,你应当明白,我不在乎谁死谁活,也不在乎黄湛是诬陷还是说得是事实,我只在乎大燕,这里的事暴露出去,你不但这个郡守作不成,身败名裂只在旦夕之间,要救你,不难,你可有什么可报答我的?”
张君宝此时已是肝胆俱裂,此时他才明白,檀锋为什么要带着辽西城的文武百官一齐来这里,这里头,他的心腹虽然都占据高位,但更多的则是父亲的老臣子,如果让他们明白了真相,自己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檀统领,我能助你稳定辽西形式,能助你守住辽西,不让东胡人逾越边疆一步。而且,从此以后,我唯檀统领你之命是从,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东胡人打来,你能守住?就凭张灼?”檀锋哈哈一笑,“你不是在说笑话吧?”
张君宝心一横,“檀统领,你说如何就如何,我只求,保住我张氏在辽西的地位,由我担任这辽西郡守一职。”
檀锋回过头来,“那好,你张君宝担任辽西郡守不变,你张氏在辽西的地位不变,但从现在起,辽西将由朝廷常备军驻守。你郡守府只能领有一千亲兵卫护自身安全。这不是剥夺你张氏的兵权,而是张氏经此一役之后,实已无能力卫护边疆了,我必须要为大燕考虑,你意如何?”
张君宝心中一凉,如此一来,张氏就等于被剥夺了兵权,而一个没有了兵权的郡守,生死完全便操纵在他人之手。
但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我答应了!”
檀锋笑了起来,眼前这个家伙终究还是一个草包。
“来人!”他拍拍手。一位燕翎卫将领大步上前,“统领有何吩咐?”
“带着你的人,将这棵树砍倒,烧毁,连一丝也不要给我剩下,这些墓牌,亦一样处理,嗯,这坟看模样也太新了一些,做旧,这荒山野岭之间,出现几座无主坟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属下明白。”将领看了一眼跪倒在地上的张君宝,点点头道。
听到檀锋的吩咐,张君宝也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等过了这一关,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檀锋总是不能长驻在辽西的,等他走后,再徐徐打算。
不动声色地便将辽西纳入到了朝廷的统治之下,檀锋心中得意非常,高兴之余,竟然亲手搀起了张君宝,与他相携而出,看得等候在外围的辽西郡诸官一个个莫名其妙,先前这位统领还不阴不阳,话中有话,但转眼之间,便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
看来张郡守与他之间搭成了什么协议了。张灼,吴溢,彭彬三人知道内情,也都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檀统领!”远处,一名燕翎卫急奔而来。
看到这名燕翎卫,檀锋脸色略变,“什么事?”
这名燕翎卫凑到檀锋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檀锋脸色一变,却是喜色居多,迈开大步便行。“回辽西城,马上回辽西城去!”
第四百四十七章:破围而出
辽宁卫城下,只余下了一万余阿固部族士兵,宇文部与慕容部两族人马,皆已奉命离去,前往围剿周渊的中军主力。
辽宁卫城之中,只余下数千士卒以及一些民夫,除去守城,根本无力出外与阿固怀恩争斗,甚至不敢于贸然突围,只能困守城中,所幸城中粮草军械皆足,倒也不虞困死城中。
连日以来,胡彦超人不卸甲,刀不离手,和衣而卧于城楼之上,他自家知道自家事,城中士气已经低落到极点,就算自己刻意隐瞒,但是战事打到了这种程度,即便是普通士兵也知道大军主力已经危在旦夕了。
胡彦超唯一能做的,便是身先士卒,激烈士卒,也正是因为如此,辽宁卫才再缺兵少将的情况之下,坚守至今。
随着慕容,宇文两部的离去,阿固部的攻打也是一日衰似一日,连续攻打,损兵折将,阿固怀恩也泄了气,再打下去,不见得能攻下辽宁卫,阿固部反而折损良多士卒,阿固怀恩不能不为阿固部考虑,阿固部因为族长支持大王索克而被杀,阿固部本来已经岌岌可危,如果再损兵折将,实力大损,将来的东胡诸部之中,阿固部必然会地位大降。
索普调走宇文,慕容二部,许是就怀了这个心思。
左右辽宁卫已是鱼腩,打下没有多少功劳,不打下也不是罪过,必竟这一次的主要目标便是周渊所率的主力。
阿固怀恩一生了这个心思,辽宁卫终于转危为安,虽然连日还有零星的攻打,但早已不成威胁,即便如此,胡彦超也不敢稍有懈怠。此时此地,一步走错,便是全功尽弃。阿固部虎头蛇尾,焉知不是以此懈怠城中军心。然后再谋一鼓而下?
半旬争斗。胡彦超已是瘦了十数斤,胡子拉楂。浑身染满血迹,每日和衣而眠,每每稍有动静,便惊跃而起。今日登城观望。东胡人营帐比起昨日,又少了许多,看对方旗仗,已是只剩下了阿固部,心中却殊无欢意,走掉的东胡人,自然是去围剿周太尉的中军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周太尉全军覆没之后,便该轮到自己了。但是,现在兵力严重不足的他。根本不敢离城而去。或者,阿固怀恩还在等着自己这么做。
地面微微震颤,有喊杀声自远处隐隐传来,胡彦超一跃而起,对手又要攻城了么?提着刀,他扑到城跺前,努力睁大双眼,看向远方。
有骑兵,大量的骑兵正奔涌而来。
有喊杀声,那是自己所熟悉的大燕军队的呐喊声。
有火光,漫山遍野的火把正从远处向着这里疾扑而来。
胡彦超激动的浑身发抖,脸上肌肉在不断地抽搐着,是自己人,是燕军,他们杀回来了,他们破围而出了。
使劲地抹了抹眼睛,确认自己没有幻听幻觉,胡彦超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城楼警钟之前,抱起撞钟木,使劲地敲响了警钟。
随着悠扬的警钟之声,无数的士兵从睡梦之中惊醒,提起刀枪,冲向了城墙。
“集结,集结,我们的队伍杀来了!”胡彦超挥刀大呼,“开城门,杀出去,接应友军!”
城内残存的数千常备军迅速集起起来,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胡彦超仍然保持了一定的清醒,他留下了两千人守城,然后大开城门,领着其它人杀出了城去,向着呐喊声发出的地方,向着火光漫天的地方冲杀了过去。
阿固怀恩做梦也没有想到,应当被困在和林之下的燕军,居然有一支人马,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已经懈怠下来的阿固族首先遭到了燕军骑兵的冲击,骑兵的冲击刚过,步卒的打击随手而来,当燕军步卒冲入他的大营,开始四处扫荡的时候,对手的骑兵又兜转了回来,四处砍杀,阿固族大营顿时大乱。
福无双止,祸不单行,对于突然而来的打击正自手忙脚乱的阿固怀恩,又遭到了来自城内的守军的攻击。
憋闷了多日的胡彦超率着城内守军冲杀而出,两相夹击,猎人在此时成了猎物。
阿固怀恩支持了片刻之后,终于再也支持不住,此时,他的营地已经被截击成了几个分离的支离破碎的部分,眼看着再不突围,阿固部就要全军覆灭了,阿固怀恩终于下令撤退,曾经在辽宁卫城下嚣张多日的阿固部狼狈逃窜而去。
“周将军!”第一眼看到周玉,胡彦超险些便掉下泪来,坚守多日,终于看到了自家的军队。
突然袭击阿固怀恩的,是周玉所统率的三万中军嫡系,他们突然出现在辽宁卫城下,是周渊用数万大军作为诱饵为代价所换来的。
在周渊率部猛攻和林的同时,周玉带着这三万部从,悄然离去,燕军的声东击西战术,彻底打乱了索普的布置,当周玉第一次遭遇到东胡军队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和林百里之遥,彻底甩开了东胡主力,一路前来阻击的东胡其它部族,在兵力上完全无法与周玉抗衡,被他一路破袭。终于抵达辽宁卫,又给了阿固怀恩致命一击。
但抵达辽宁卫之后,周玉所部亦是精疲力竭,所幸辽宁卫之中,军械粮草充足,可以在这里,得到补充。
“放弃辽宁卫,马上撤离,我们回国!”安顿下来之后,周玉对胡彦超所说的第一句话,便让胡彦超惊呆了。
“周将军,我们如果一走,太尉怎么办?此时我们打回去,说不定还可以将太尉救出来,先前我不敢出城,实在是实为兵力不足,但现在,我们已经有了数万大军,辽宁卫之中,又有充足的粮草军械,为什么不打回去?”胡彦超反问道。
“不可能了!”周玉痛苦地摇头,“我能突出来,便是因为周太尉舍身攻击,吸引了东胡主力,方才得以出其不意的破围而出,但现在,东胡人已经反应了过来,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了。我们再不走,便走不了了。阿固怀恩虽然败退,但实力并没有损失多少,等他反应过来,重组兵马,便可以将我们生生地拖住,等到东胡人调集齐了军队,就是我们的覆灭之日,胡将军,周太尉让我将这三万燕军带回国去,这是我大燕复苏的种子,有了他们,我们才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可就放弃太尉了么?”
周玉叹了一口气,“为了大燕,没有什么是不可能舍弃的,胡将军,准备吧,带齐粮草,补给,带不走的,全给我烧掉,明天,全军撤退。”
翌日,辽宁卫大火熊熊,在通天的大火之中,三万余燕军以及残存的上万民夫哀恸地踏上了归途,回望来路,他们曾经离胜利是那样的近,但却不得不以大败由场,再想回归这里,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就在周玉踏上回家的路之时,和林城下,东胡人开始了围歼周渊的大反攻。
事实上,周玉的担心是多余的,在多次围堵周玉失败之后,索普便完全放弃了追击周玉的打算,转而全力围攻周渊,在索普看来,周玉率领部分燕军逃离,并不影响此战的大局,他要的是周渊以及周渊所率领的燕军主力。
打赢这一仗,一切便都可以结束了。
是以当周玉在担心东胡人集结主力来追击他的时候,东胡主力却与他反向前进,将和林城下的周渊围得水泄不通。
檀锋在碧秀锋与张君宝交易的时候,所接到的正是周玉突围而出,正率军返回辽西的消息,大喜过望的檀锋回到辽西城,当即率领自天河郡赶来的三千天河郡兵一路冲出扶风,前往迎接周玉。
在距扶风百余里的牛栏山大营,檀锋与周玉再次重逢。
时隔两月有余,两人再次重逢,却是恍若隔世,唏嘘不已。
“宁则诚已经拿下,其封地汾州已经收归王上。”檀锋看着憔悴不已的周玉,说了一条好消息,“而且,辽西变算是大半在我们手中了,我们事先的策划,终是成功了一半。”
周玉叹了一口气,“虽说如此,可是数万大燕军队葬身东胡,重夺辽东的计划,却是失败了,一得一失,我们终究还是亏了。”
“不亏!”檀锋目光炯炯,“你回来了,还带回了三万大军,有他们作引子,用不了几年,我们便可以重新训练出一支虎贲之师,比起对外战争的失利,内部的靖清才是最重要的,宁则诚已经倒下了,周太尉在此战过后,无论生死,都得为这场大战的失利负责,他也必然被淘汰,周玉,这天下,以后便是我们的舞台了。”
“这一战,如果不是周太尉舍生吸引东胡人,我是没有可能脱身而出的。”周玉却颇为伤感。
“可如果不是他的急功近利,刚愎自用,如何会引来如此大败!”檀锋摇头,“作为一军统帅,他须为此负责。”
周玉默然半晌,终是点了点头,看着檀锋,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我在突围的过程之中,抓到了几个东胡军官,从他们口中得知,左路军高远,已经破围而出,据悉他们是往静远方向,看样子是想先行进入河套,然后渡辽河返回辽西了。此人在军事之上,果然是奇才,如此困难的情况之下,居然还屡设奇谋,连而接三打得铁岭部阿伦岱损兵折将,最终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扬长而去。”
听到周玉提到高远,檀锋笑了笑,“关于高远,我正有一些关于他的事情,要与周兄商量。”
第四百四十八章:一箭数雕
牛栏山大营,是高远一手建成的,而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尉,以周玉的眼光,也对这座要塞式的大营赞不绝口,无论是选址,还是要塞的坚固程度,都几乎可以媲美坚城,只要粮草充足,军械无虞,有足够的士卒,这座要塞便是很难攻克的。
东征开始之后,牛栏山要塞便被大军征用,现在成了朝廷大军的一个前进营地,而现在,更是成了周玉屯军的所在。
要塞之内,密室之中,周玉脸色凝重,“这么说来,你是要将错就错,将高远入罪了?”
“机会难得!”檀锋轻轻地叩击着桌面,“以高远为借口,将叶天南彻底拉下水,趁势收回琅琊郡,高兄,我们这两年来所谋,不就是要逐一削掉这些贵族大阀们的封地,全部收归国有,建立真正的由中央集权的郡县制度吗?琅琊富足,只看叶天南给叶菁儿的陪嫁,就可见一斑,借此收回,于国大益。”
“可如此一来,便是彻底与高远翻脸了,檀锋,你不觉得可惜么?像高远这样的人才,世所罕见啊,我大燕想要崛起,这样的人怎么能弃之不顾,甚至要翻脸而为仇敌?”周玉叹息道:“出兵之前,我曾看过他的东征军,虽然只是地方兵,但论精锐程度,比起常备军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千里马常有。”檀锋不以为意。“我大燕岂会缺乏人才?只不过以前言路闭塞,上进通道被世家大阀所把持,不知有多少如高远这样的英才被埋没而老死乡中,周兄,只要我们厘清了我大燕政治,广开言路。招贤纳榜,还怕招揽不到人才?可是收复琅琊,机会却只有眼前这一次,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大王与叶天南的交情。以叶天南的谨慎与小心,只怕再也没有明正言顺的机会了。”
檀锋说得有理。周玉心中却终是有些可惜。
“更何况,高远此人,桀骜不驯,你就能断定他能为我大燕所用么?”檀锋看着周玉。淡淡地道。
“这是怎么说?观高远成军以来所行之事,无不是以大燕利益为重啊!”周玉奇怪地道。
“表面看来如是!”檀锋斩钉截铁地道,“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这一年多来,我发现了很多奇怪的事情。”
“如何奇怪?”
“河间郡严圣浩几乎全军皆墨之事,你知道吧?此事便应当是高远所为,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言而已。”
“这个我知道,开战之前,为此事我还专门来过牛栏山大营,严圣浩因为曾在草原之上堵截过高远。又意图染指琅琊,触怒高远,为此他派出他麾下大将孙晓所率征东军中军出击,大败严圣浩,占了保康,营口两地。”
“你被骗了。”檀锋摇头,“孙晓的中军根本没有去过保康和营口,出击的是另外的部队。”
周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是说,高远除了征东军之外,还隐藏着另外一支军队?”
“不仅如此,我一直怀疑,高远在草原深处,拥有一个基地,否则,此次扶风生变,张君宝要对付高远,却全部扑空,征东府官吏不知去向,高远的重要盟友,金主吴凯与他的酒庄不翼而飞,居里关,高远的军工重地,人去屋空,叶天南给叶菁儿陪嫁的一万工匠合计近五万人丁,也不知踪影,周兄,你说他们去哪里了?”檀锋扳着指头,一件件地数给周玉。
周玉瞠目结舌。
“高远与匈奴多部关系不清不楚,贺兰部就不用说了,便是这一次占领保康,营口,明面上打着的旗号也是匈奴公孙部,我曾派探子想深入草原探查,基本上有去无回,最近好不容易逃回来了一个,你道是什么道理?”
“高远派人在拦截!”
“不错,高远收编过以前横行东胡的马匪头子白羽程,现在就是此人,率领着一部骑兵,截断了扶风往草原深处的所有道路,我派出去的探子,几乎全部折在他的手中,你想想,白羽程曾横行东胡,对东胡风土人情,地形地貌何其熟悉,可是高远东征,竟然没有带上他,这是什么道理?”
“只能说,白羽程有比东征更重要的任务要做!”
“不错,白羽程经验丰富,麾下皆是马匪出身,纵横来去,无影无踪,由他们来隔断我们与草原深处的联系,再也合适不过了。高远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草原深处,藏着高远不想我们知道的秘密。而那些失踪的人,便应当在高远竭力想要掩藏的这个秘密之中。”
周玉渐渐色变。
“所以说,高远此人,脑后必然生有反骨。如果他当真在草原深处拥有一处地盘,他一旦回来,以我大燕如今的孱弱,必然生变。现在辽西虚弱,河间更是被他打残了,他回来后,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如果说对辽西他还心有忌惮的话,但对河间,就绝不会有什么心理顾忌,他肯定要一举拿下河间,如此一来,他便有了一块人丁众多的地盘,再加上他与匈奴人的关系,周兄,想想我便不寒而栗啊!”
周玉沉默片刻,“当初叶天南陪嫁的那五万人丁之中,就没有你燕翎卫的人?”
“消息全部断绝!”檀锋摇摇头,苦笑道:“高远何等小心之人,岂会出这样的仳露,即便有消息,这些人又如何通过白羽程的封锁?”
“四海商贸呢?”
“四海商贸之中,倒也有我的人,但他们最远就抵达保康和营口,而往草原深处,便只有一种人可以去,隶属于曹天成的那一支商队,他们的这种做法,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檀锋冷冷地道。
“如此说来,高远当真其志不小。”
“岂只是其志不小?”檀锋笑了一下,“周兄。我通过黑冰台的内线,知道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你道征东府的长史蒋家权是何人么?”
“此人不是渔阳郡的一个谋士么,郁郁不得志。不知怎么便投了高远。一步登天?”周玉奇怪地道:“他有什么来历么?”
“此人倒真郁郁不得志,不过这个蒋某人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师兄。你一定想不到他是谁吧?”
“是谁?”周玉被檀锋勾起了兴趣。
“李儒!”檀锋看着周玉,果然,听到李儒这个名字,周玉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数十年前。秦国与我大燕相比,并没有多大的差距,比起赵楚,实力都要差上许多,但自从李儒入秦,为秦武烈王之师,数十年来。秦国国力突飞猛进,李儒亦名满天下,在秦国,此人有隐相之称。这个蒋某人就算没有李儒这等学识,但只消他有李儒一半的才学,辅以高远的能力,便足以成我燕国大患。”檀锋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你的意思是?”
“威胁总要将其消灭在萌芽状态之中!”檀锋看着周玉,“这便是我为什么会在牛栏山大营里等着你的缘由了。”
周玉盯着檀锋,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哗啦一声,檀锋扯过一卷地图,铺在桌面之上,手指从地图之上,慢慢划过,“根据你和我所得到的消息踪合,高远自东胡突围之后,绕道静远,进入河套地区,渡辽河,然后自大草原返回辽西。”他的手指死死地按着一个地方,抬头看着周玉,“那么,在他回来的路上,这里,必然是要经过的地方。”
“我们在这里伏击他!”周玉凝声道。
“不错,在这里伏击他。不管高远在草原深处还有什么布置,但是,只要我们击败杀死他,所有一切,都成云烟,他的这些遗产,将会落入我大燕之手,甚至成为我大燕控制大草原的抓手,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们没有拿回辽东,但如果能控制住大草原,也算是有所收获。”檀锋兴奋地道:“咱们双管齐下,你哪头伏击于他,我这里将他里通东胡,陷大军于死地之罪状公之于世。”
“世人会信么?”
“众口烁金,积毁销骨,更何况,如今我们发布的消息,可就是大燕朝廷的论断,不信的人恐怕只有一小撮明白我们用心的人,但他们会装作相信了,至于更多的百姓,他们只会选择相信。”
“先灭杀此人,再毁其名声,如此一来,即便他还有些班底,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也只会选择一条更为明智的道路。那就是为大燕效力。”
周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去伏击高远没有问题,但他在草原深处既有根据地,只怕会有些干碍,在哪里,他肯定还有一支驻军。”
“张君宝会去进剿,张君宝麾下将领吴应东曾为追击征东府诸人而全军覆灭于草原,张君宝带军前往草原寻找名正言顺,不会惊动诸人,而且他们不会将张君宝放在眼中。以张君宝的行动来掩护你的行动。”
“张君宝这个草包!”周玉不屑地道。“而且现在辽西郡还有一支像样的军队么?”
“天河郡的三千精锐会跟着他去。”檀锋哈哈一笑,“张君宝嘛,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如此甚佳,我这里只能带一万人马出去,太多了,会引起人注意的,这牛栏山大营虽然被我们征用了,但说里头没有高远的人,我可真不敢相信!”
檀锋哈哈大笑起来,“万人足矣,高远在东胡虽然突围而出,但也是损兵折将,实力大损了。高远不是骗过你一次么,这一次,你却也好好地愚弄他一把。等到收拾了高远,回过头来,咱们再将河间郡严圣浩也拾缀了,如此一来,辽西,河间,琅琊,汾州便与天河郡构成一片,以后的事情便好办多了。大燕中兴,指日可待。”
第四百四十九章:备战
积石山下积石城,积石城旁积石湖,以前这片荒凉的地方,如今已经改天换地,呈五角星状的积石城高高的城墙耸立,从积石湖引过来的湖水,缓缓地顺着宽达五米的护城河淙淙流动,绕城一周之后,又注入积石湖。不得不说,设计这条湖城河的工匠颇有天份,他巧妙地在施工之中营造了出了高低不同的地貌,使护城河成为了一条流动的活水。
原本嶙峋险峻的积石山上,少有树林,尽是坚硬的花岗岩,随着积石城的逐渐建成,这山上的石料在一天天减少,大量的石材被取出,凿成一块块齐整的条石,变成了积石城内一幢幢的房屋,而挖护城河所出的大量泥土,则被运上山去,铺在山上,再移植上大大小小不同的树木,如今积石山上,已是郁郁葱葱,一排排的石屋在林间时隐时现,一条大道,从积石城直通到山顶。
城内,一条条四通八达的道路将城市划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区域,某些区域之内,已是房屋林立,施工已经完成,而大部的区域之内,仍是有无数人群正在忙碌着,整人积石城,仍然是一个大工地。
率先完工的,是城内的行政区域以及工坊区,从居里关转移而来的各类军工作坊,已经开始全力运转,来自琅琊郡的大量技师的加入,极大地提高了他的生产能力。如今积石城内工坊区的仓库内,各类军械堆集如山,但长史蒋家权,却仍然在不断地摧促着他们加紧生产。
城外,大片的良田如今长势正好,从城内延伸而出的排水系统在城外露出地面。穿行在田地之间,为大量的田地提供灌溉的水源,无数的妇女孩童在庄稼之间时隐时现,手里无一例外的都抓着一大把秕草。
如今的积石城。虽然已经拥有了超过十万的人丁。但由于正处在建城阶段,仍然极差劳力。除了在春耕的时候,那些壮劳力回来帮了几天忙之外,其余的时间,这些田地。都是由老弱妇孺在打理着,已快到九月了,眼见着便是收获的季节,而积石城也一天一变样,所有的人都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没有理由不感到幸福,等到这批庄稼一收获,便算是挺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刻。积石城便可以开始自济自足了,这些土地,将成为这里百姓们永远的财产,而那高高耸立的积石城。又给了他们极大的安全感。
有人的地方,便有生气,这片原本荒凉的地方,如今已是鸡鸣狗吠,热闹异常,宽大的护城河中,成片的鸭鹅悠哉游哉地浮在水面上,而河堤上,数个小儿提着长长的杆子,说是在放鸭鹅,其实却在快活的追逐打闹。
城上士兵持枪按刀,来回巡逻,看着城下欢快的小儿,人人都是脸上露出笑容。
积石城内,普通百姓从内到外,都洋溢着幸福,但在高层之中,紧张的压力,随着时间的推移却是愈来愈大。
张守约殒命,张君宝登上郡守大位,第一件事,就是给高远安了一个里通东胡的罪名,光是一个张君宝,蒋家权并不放在心上,但随着檀锋,淳于燕等抵达辽西城,蒋家权便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件事情了。
张君宝在郡守之位上安然不动,这便说明了朝廷在当前局势之下,已经默认了此人的地位,这也代表着高远头上的罪名,已经被坐实,周渊大军被困,眼见便是血本无归,右路军张叔宝全军覆灭,但左路军却在高远的带领之下,突围而出,这在不明真相的人的眼中,不谛是让高远里通东胡的罪名变得证据确凿,否则,十数万大军都殃于此役,你不到一万人的队伍,怎么偏偏就逃了回来?
这当真是有嘴也说不清的事情。
黄湛率领一百余骑兵在军法司人员的引导之下,投入积石城,他所带来的情报,更是让蒋家权震惊不已,张叔宝,黄得胜,路鸿,这三人居然就这样死了,没有死在东胡前线,却死在自家人手中,特别是想到路鸿与高远之间深厚的感情,蒋家权就更担心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情报从扶风汇集而来,周玉与胡彦超突围而出,三万余军队驻扎牛栏山大营休整,天河郡三千精锐进驻辽西城,随着这些情报在蒋家权眼中慢慢地联成线,他已经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积石城的事情,能瞒过张君宝这种草包,但在檀锋这样精明的人眼中,只怕就难以长其维系下去,迟早会给他发觉,檀锋此人,蒋家权一直没有看懂,他是宁则诚心腹,却毫不犹豫地在此次蓟城事变之中掀翻了宁则诚,如果说他嫉恶如仇,为什么又能容忍张君宝如此恶行,张君宝弑父杀弟,檀锋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却选择容忍,难道仅仅是为了稳定辽西么?稳定辽西,不见得非要张君宝不可,高远已经突围而出,没有了张氏父子,以高远在辽西的威望,也是能做到这一点的。
此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蒋家权有些头疼。
但这种痛苦并没有维持太久的时间,当最新的情报出现在蒋家权案头之时,他已是豁然贯通,想明白了一切。
檀锋,好厉害的一个人物!
郑均送来消息,牛栏山大营里的周玉,率领一万常备军,带着大量的军械物资,突然从牛栏山大营消失,而辽西城里,张君宝统领数千大军,正在向扶风开拔。
这两军出动的目的,不言而喻。
周玉肯定是去对付高远高将军,而张君宝,必然是冲着积石城而来的。
檀锋借着张君宝安给高远的罪名,要干掉高远,坐实高远里通东胡的罪名,然后祸及琅琊,将叶天南彻底拉下马,将琅琊收回朝廷管辖,现在想必辽西也在他的掌握之中,张君宝只不过顶着一个名头罢了,此人这番策划,竟然是想将辽西,琅琊,天河,连成一片,再加上宁则诚的封地汾州,想不到檀锋此人,竟然是师兄李儒的忠实信徒,他想要模仿的是秦国的郡县制,将各大贵族的封地逐一收回朝廷管辖。
了不起!
蒋家权在心里给檀锋点了一个赞,此人年纪不大,才三十出头,竟然有如此城府,如此计谋,真是英雄出少年。
想通了这一切,蒋家权的心中便停当了,周玉此次去袭击高远将军,铁定是要吃大亏的,他只知道高将军出发时的七千部众损失过半,却不知道步兵已经率部接去按应,料错了对手的兵力,以高远将军的能力,等待周玉的必然是惨痛的失败。倒是自己这里,异常危险!
现在积石城中,除了叶真的一千兵力,便只剩下新兵营的那些新兵蛋子了,青壮倒多,但真打起仗来,却不济什么事。
前来攻打积石城的必然是来自天河郡的那三千人马,张君宝或许还会拼凑出数千人凑数,即便是如此,也不是积石城现在的力量所能抵御的。
“来人,传我命令,召唐明,王义两人率部回防。”
“命令白羽程率部,立即回积石城,放弃外围封锁。”
一条条的命令从长史房发出,积石城开始了备战。
三天之后,白羽程所部五百骑兵返回积石城,十天之后,唐明,王义各率一千部众回到了积石城,两人从积石城出发之时,各自只有一营兵力五百人,在保康,营口驻扎近半年,已经扩充到了一千人。
积石城,现在已经有三千步卒,五百骑兵,蒋家权心下大安,这些兵力,出城野战或者力有不逮,但守住积石城却没有问题。只要等到高将军击败周玉回到积石城,一切便都会好转起来。
更何况,眼下大燕实力大损,两年之前,被大燕打得损兵折将的赵国岂会不来捡这个现成便宜的道理?想起前些天来拜访的冯发勇那些语焉不详的说辞,蒋家权便不由得笑了起来。
赵无极终于还是重新起用赵牧,以赵牧为赵国太尉,想必现在,赵牧的目光已经投向了燕国这个方向。
两年前,高远替大燕夺加的那四座城池,以及从赵国勒索来的哪些土地,已经要不保了。
赵牧一出手,想要对付高将军的檀锋必然便会偃旗息鼓,转而求和了,周玉在牛栏山的那几万军队,恐怕也不得不再次奔波前往渔阳了。
此次危机挺过去之后,便是高将军大展鸿图的时后了,蒋家权脸上露出了笑容,河间,辽西,拿下这两郡,高将军在这片大陆之上,便会话语的资本了。
“长史,诸将都已到齐了!”长史房主薄王武嫡走了进来,此人,亦是与蒋家权一样,来自渔阳郡,是蒋家权在渔阳时认识的一位朋友,与他一样,亦是满腹才华无处施展,在得到蒋家权的召唤之后,立即便携家带口,投了征东军。眼下高远没有回来,便先在蒋家权的长史房权充一个主薄,替蒋家权处理一些文牍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