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辽河之畔
已是十月初时,昔日碧绿如海的大草原,已现枯黄,放眼望去,黄碧相间,随风而起伏,辽河刚刚经历一场秋汛,浩荡河水呼啸而去,将大草原一分为二。
在辽河一侧,数百顶大帐依次林立,简易的栅栏将这些大帐围在中间,茂草之中,牛羊悠闲自得,自顾自的嚼着草料,不时抬头,望着蓝天白云,低鸣几声。
大营之内,男子正自挥动斧头,将圆木劈成一段段小料,然后在大帐外码成垛堆,垛堆一旁,是已经晒干的捡拾而来的牛马粪便,稍远一些,则是堆集如山的草料堆,这个时节,已到了为过冬准备燃料和为牛羊准备口粮的时候了。
聚集在这里的是匈奴的一个叫做布依族的小部落,整个部落不过数百帐不到两千人丁,以前还能聚起四五百骑兵,但自匈奴为秦国所乘而大败,布依族出征的三百骑兵无一人得归,使得部落元气大伤。
随着草原乱世的到来,布依族势弱力薄,一路迁徙,侥天之幸,竟然让他们几乎横穿整个大草原,来到了辽河之畔,这里,远离中原诸国,离着东胡亦还有不短的距离,加之冬季马上就要来临,布依族族长洛风便决定暂时在此栖息,等度过冬季,春天来临,万物复苏之时节,再行迁移。
如今的布依族,仅仅剩下了两百不到的壮年汉子可以上马作战,全族上下,尽多老弱妇孺,长途迁徙,早已疲累不堪,如今能暂时在这里安顿下来。都是高兴不已,这里水草丰茂,不少人都是生了就在这里定居下来的心思。
洛风跨骑在一匹骏马背上,含笑看着那些拿着套马杆在草原上奔驰的部族之中的小孩。虽然都是骑着小马。但已经有模有样,其中不少孩子再过几年。便可以有成长为一条汉子了,等他们这一茬长成,布依族便可以再次兴旺起来了。
距离秦国击败匈奴已经快两年了,伤痛逐渐成为过去。逝者已去,生者还要继续,所幸的是,一直很乱的草原,现在逐渐慢慢地平稳了下来,布依族现在所处的地方,周边并没有其它部族。这给了他们一个完美的环境。
再过几年,日子便要好过了,孩子们长大了,牛羊会越来越多。美好的日子不会太远的。
洛风开心地圈马回转,准备再去营地里巡视一番,冬天就快来了,草料要备足,燃料要准备好,不然大雪一至,日子就难熬了。
就在他拨马回头的一瞬间,整个人却呆在了哪里,在视野的尽头,一道黑线陡地出现,只是他眨了眨了眼的功夫,那一道黑线已经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那是无数的骑兵正在向着这个方向前进,地面开始震颤,洛风脸色唰地变白了。
那些奔腾而来的骑兵,绝不至一千之数。他甚至没有看清楚对方骑兵丛中飘扬的旗帜,便已经拼命地打马奔向营地,同时声嘶力竭地喊道:“有敌人来了,敌人来了,上马,所有人上马。”
其实不用他招呼,营地中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地面的震颤,男人们匆匆披挂上马,从营地之中奔将出来,女人们则手忙脚乱地为马套上鞍鞯,将自家孩子丢上去,至于大帐里的东西,这时候却是完全顾不得了。
不到两百名汉子聚到了洛风的身左,他们绝望地看着那边奔腾而来的骑兵一左一右分开,向着他们这片营地包抄过来,对手摆开这个阵势,那就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啊。看着对方的速度,只怕这一次布依族要全族覆没在这个地方了。
现在的草原之上,没有朋友,只要两族相遇,如果实力相当还好,但凡一弱一强,便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结果。
洛风心头一片惨淡,想不到逃亡了这许久,终于还是躲不过去。
“族长,他们是那个族的?”洛风身边一个壮汉终于看清了那飘扬的旗帜,在他的映象之中,大草原上从来没有这样一个部落的存在。
“征东!”洛风喃喃地道,“这是那个部族?贺兰,难道是贺兰部?”
征东的大旗之旁,飘扬着另一面将领,上面却是写着贺兰两字。
这支骑兵,正是自静远而来的征东军高远所部,由贺兰雄统辖的骑兵营。当他们发现这里的这个匈奴部族之后,当即一左一右,包抄而来,将这个部族包围了起来,而此时,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征东军士兵才刚刚出现在地平线上。
从八月底自榆林向静远出发,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终于抵达了辽河之畔。虽然现在的他们一个个衣裳褴褛,人个个都瘦了一圈,但却依然显得极其精神,此时,一柄柄马刀出鞘,将布依族人围在中间。
洛风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这些汉子一个个看起来骠悍之极,身上那浓浓的杀气,简直是扑面而来,再看看自己身边紧张的族人,洛风知道,这根本就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对峙,对方只要一声令下,整个布依族就将不复存在了。
他哀叹了一声,翻身下马,将握在手里的弯刀高高抛在了地上,同时回过头来,对着族人大声道:“下马,抛掉武器!”
布依族的战士们迟疑地看着族长,在他们的身后,是他们部族的妇孺老人孩子,现在,这些人都被堵在了大营里,如果放下武器,岂不是任人宰割么?
“放下武器!”洛风大吼道,对方这样的阵势,便是开战,结果有什么两样么?
在族长的厉喝声中,布依族的男人们无可奈何地抛掉手上的弯刀,翻身下马。洛风松了一口气,将双手高高的举过头顶,向着对面骑兵之中那个领头的人走了过去。
看到对手放下武器,贺兰雄也松了一口气,“你们是匈奴人,是哪个部族的?”这句话,却是以匈奴语问出来的。
看到对方出语相询,洛风高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一些,没有立即下令动手,此事便还有转机:“这位大人,我们是布依族,我是族长洛风,自远处迁徙而来,我们不知道这里是大人您的草场,还请大人大人大量,放我们离开,我们愿意为大人您的部族贡献牛羊马匹。”
在这里成然碰上远道迁徙而来的匈奴族人,贺兰雄倒是又惊又喜,翻身下马,大步迎了上去,“布依族,我听说过,我是贺兰族的贺兰雄,这里也不是我们的草场,你们布依族不是在巴托一带放牧么,怎么到了这里?”
“原来当真是贺兰部族的贺兰雄族长!”洛风大喜,“我也听过贺兰族长的名字,听说贺兰族长如今在为大燕做事,怎么也到了这里?”
贺兰雄摆摆手,“我随大燕征东将军讨伐东胡,现在仗打完了,准备回家,你们怎么走得这么远,在向前,就要进入东胡人的地盘了,那可是一帮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洛风看着贺兰雄一行人的模样,猜测莫非是打了败仗,否则怎么会如此狼狈,一念及此,不由又紧张起来,吃了败仗的军队,可是更加凶残的。
“大草原如此混乱不堪,部族之间,征战不已,布依族族小力弱,牛羊有限,只能一路逃到这里。”洛风道。
“都过了半年了,还是这样么?”贺兰雄有些郁闷,“就没有一个大部族出来收拾残局么?”
洛风摇头,“大部族要么迁走了,要么互相征战,像我们这样的小族,如果还呆在巴托,只能是变成别人的奴隶,我们只能离开,不过听说现在在积石山的公孙家族在大量收扰匈奴人,还有秦国新设下的山南郡,也在招募我族骑兵。”
听到洛风提起积石山,贺兰雄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想不到积石山现在这么有名气了。看着洛风的紧张模样,贺兰雄笑了起来,“洛风族长,你不必担心,我不是草原马匪,也不是草原强盗,我现在是大燕征东将军高远将军麾下骑兵统领,我军军纪严明,决不会乱来的,族长大可放心。”他转过头来,指着地平线上正向这边行来的军队,“瞧,哪里便是我们的主力所在,高远将军亦在其中,我们只不过是从这里返回辽西罢了。”
听到贺兰雄如此说,洛风终于完全放下心来,躬身道:“草原礼节,相逢便是客,贺兰族长,不知我布依族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贺兰雄微笑道:“倒还真有请族长帮忙的地方,不瞒你说,我们吃了败仗,只能绕道草原回家,粮草已经吃光了,想请族长相助,助我等渡过难关,日后自有回报。”
洛风看了看贺兰雄身边的千余名骑兵,再看看远处正在迅速接近这里的那些步卒,脸色发苦,看远处的阵势,步卒起码超过三千人,布依族的这点家底,只怕也只够填饱人家的肚子。但他没有选择,只怕他敢说个不字,这些凶悍的骑兵便会纵马入营,到时候,财产保不住,连命都没有了。
心中痛惜,脸上却是满是笑容:“能为大军效劳,是布依族上下的荣幸。”
第四百五十一章:邀请
征东军在布依族侧面扎下大营,看了布依族的现状,高远也不担心他们会作乱,以这个小部族的实力,要覆灭他,不过是翻手之间的事情。
洛风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招待异常尽心尽力,部族里除了种牛种羊以及未成年的小牛小羊外,尽数都杀了送到征东军大营之内。已经很多天没有沾过荤腥的征东军士卒自是欢喜万分,自从过了静远之后,别说是肉食,便是粮食军中也已不足,今天碰上了一个大方的匈奴族,自然是要大快朵颐。
征东军上下吃得快活的时候,在洛风的大帐之中,一群布依族的汉子坐在洛风的身边,一个个愁居苦脸。
“族长,现在这个样子,冬天可怎么过啊,几千口子人,没了吃食,白灾一来,也不知要饿死多少人!”一个大汉狠命地揪着自己的络腮胡子,眉宇之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这支大燕的军队,刚刚从战场之上吃了败仗下来,粮草皆无,我们运气不好,撞在了他们手里,如果不侍候好了,对方怒气一上来,别说吃食,只怕连全族的性命也保不住,对手的实力远非我们能及,只能委曲求全,等他们走后,族里的汉子们多多幸苦一下,看能不能多打一些猎物回来,至于这个冬天,听天由命吧,食物先保障孩子和青壮,妇女,至于族中的老人,过后便离开部族,自求生路去吧!”洛风闭上眼睛,慢慢地道。
听了洛风的话,帐里所有的汉子都是神色惨然。他们之中,不少人家中还有老人,让这些老人离开部族自谋生路,便是由得他们自生自灭。除了饿死。或者沦为草原野狼的腹中之食,还能有第二条路么?
但除了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本来族中已经备足了过冬的食物,但现在,却已经成了那群不速之客的食物,为了保证部族延续下去。便只能放弃这些老人。
“我的年纪也大了,这些人走后,我也会走进草原。洛离,我走之后,便由你来担任布依族的族长,你要记住,不论遇到什么危险。保存住部族的血脉,都是你重要的任务。”抬头看着先前发话的那名汉子,洛风道。
被称做洛离的汉子大惊,“族长。你怎么能离开,布依族不能没有你。我不当这个族长。”
“是啊,族长,您不能离开,要不是您,我们布依族早已不存在了,洛离虽然是下一任族长的不二人选,但他仍然还太年轻啊,请族长再带他几年吧!”其它的汉子也都七嘴八舌地劝了起来。
这场草原浩劫之中,布依族这个小部落能够生存下来,的确与洛风的睿智与聪敏有着不可分的缘故,他是布依族的主心骨,要是缺少了他,布依族顿时便会觉得六神无主。
“洛离也不年轻了!”洛风慨然摇头,“今天你们也都瞧见了,那个大燕征东军的主将高远,不过二十出头,已经统率数千大军了,洛离今天已经快三十了,如何担不起大任?我已经五十多了,在草原之上也算得上高寿,就不在族里浪费粮食了,此事就这样定了,都散了吧,下去后记着嘱咐族人,千万不要招惹这些人。”
“是,族长!”所有汉子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向洛风叩头,洛风坦然受之。
帐中凄凄切切告别,帐外却传来了嘈杂,听脚步声,只怕有不少人,一名布依族青年有些紧张地掀开帘子,“族长,那位高将军带着人过来了。”
洛风心中一紧,为了招待这些军队,族中已是尽其所有,莫非他们还不满足,索求无度么,族中准备过冬的口粮已经全都奉献了出来,如果对手还要自己贡献,自己如何是好?
“都起来。”洛风低声喝道,“随我出去迎接他们。”
高远满面春风,大步而来,自从摆脱东胡军队的追击之后,便一路无阻地来到了辽河之畔,现在捆扰他的不是敌人,而是粮草,数千军队,每一天要消耗的吃食是一个恐怖的数目,到得现在,军中所携粮草已经基本光了,所幸前段时间在静远碰上了一个东胡部族,灭掉对方之后,夺来了一部分,否则,根本就坚持不下去了。
这个布依族很知趣,没有逃,没有躲,更没有虚言推辞,而是竭尽所能地来招待他们,这倒让高远不好下手了,否则,拿下这个部落,尽数掠夺了他们的牛羊之后,他们便又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算算日子,步兵他们也应当要来了,当初布置的时候,便算到了如今的困境,步兵军中携带着大量的物资,只要两军汇合,便万事大吉。
布依族谦恭有礼,让人找不到借口,而军中又多有匈奴骑兵,他不得不给贺兰雄面子,今天来,却是别有盘算。
拜访洛风,高远只带来了贺兰雄与公孙族的族长阿蛮,他们都是匈奴人,可以尽量地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
洛风将高远一行三人迎入大帐之内坐下,高远也不客气,直接开口。
“我看布依族也不宽裕,为了招待我等,族长只怕已是倾家荡产了吧?”
听着这善解人意的话,洛风鼻子一酸,险些便要掉下泪来,岂只是倾家荡产,接下来布依族马上便要面临着亲人离散了。
“只要能让高将军满意,布依族些许财产,算不得什么!”拱手为揖,恭敬地道。
高远笑了笑,看了看身边的贺兰雄,以前的贺兰雄比他了解得更深,因为在他没有碰到高远之前,贺兰部的窘境比起现在的布依族更加不堪,那时的惨状,现在思之,仍是心有余悸。
“布依族倾其所有,招待我军,高某感激不尽,但我也不愿隐瞒族长,我军打了败仗,现在可算是一无所有,没有什么能够感谢族长的,便只能为族长提供一些武器,刀,矛,弩等,我已为族长备好,稍后就为族长送来。”高远躬了躬身子,道。
“那就太多谢了!”洛风大喜,对于他们来说,铁器难寻,很多族民,家中的铁锅破了,都难得换上一个新的,更别说锋利的兵器了,征东军的兵器,白日里他已经见识过了,用垂涎三尺来说也不为过,只可惜,他只能看看而已,如今听说高远要送他一批,怎么不让他欣喜若狂。
“族长不必感谢,族长赠我等食物,等于救了我军,这些兵器,于我等算不了什么,不能吃不能喝的,远不如食物珍贵。”高远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不知我们走后,族长准备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洛风叹了一口气,对方既然和善,他也不愿讳言。
“族长是不是要让族中老人离去?任他们自生自灭?”贺兰雄突然开口,问道。
被人一语点破打算,洛风脸上闪过异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再说了,在我们匈奴部族之中,这也是常有的事情。老人们离开,为青壮年和孩子们留下食物,这位将军是我匈奴人吧,应当明白这也是不得已之举。”
贺兰雄脸上伤感之色,“我当然知道,多年以前,我贺兰部族,每当白灾来临之时,族中老人们便只带着一刀一弓,远远离开部族,自生自灭,我怎能不知?一离开部落,等待他们的便是死亡,离开之日,族中都会为他们生祭,洛风族长,你也准备要这么做了么?”
洛风脸色惨然,“不这样如何?食物终是不够的。要让部族延续下去,便只能如此。”
“说来都是我军的过错。”高远亦是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我军抵达,想来洛风族长所备食物,足以熬过这个冬天,为了供给我军,耗尽了布依族的贮存,我心中甚是难过,不知可有其它法子避免这样的惨剧发生?”
“无法可施!”洛风摇头。
“高将军,我有一策,或可解去眼下之局!”阿蛮突然开口道。
“哦,你有什么法子?”高远与洛风都是惊喜地看向他,自然,高远是装的,而洛风是真的惊喜。
“不若让布依族跟着我们走!”阿蛮胸有成竹地道,“高将军,洛风族长,二位都明白,如今我军已无存粮,而布依族也无多余口粮过冬,如果我们就此分开,便只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可是高将军,您忘了么,我们的援军已经离此只有十余日的路程了,如果布依族与我军一齐出发,他族中食物,足以让我军度过这十余天的窘境,而与我部援军汇合之后,布依族也可免去了这生离死别之苦,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让我们跟着你们走?”洛风脸上闪过一丝讶色。
阿蛮笑道:“洛风族长,你也看到了,我,贺兰将军,都是匈奴族人,如今我们都是举族投了高将军,现在我们的族人都过得富足,不仅没有这等生离死别的惨事,过得无比富足,而且有了高将军撑腰,也从来没有人敢欺负我们。活得悠闲自在,洛风族长何不考虑,也如我和贺兰将军一样?”
第四百五十二章:入伙
高远带着贺兰雄与阿蛮两人已经告辞离去,洛风站在自己的大帐外,看着距离布依族大营一步之遥的征东军大营,眼中闪过一丝惧色。那里,已经完全陷入到了安静之中,数千人的大营,便像内里空无一人一般,先前的喧闹,在一转眼之间,便归入了沉寂,这哪里像是一支打了败仗的军队!
洛风的身后,慢慢地聚集了不少人,与洛风一样,他们也都静静地注视着这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军队。
“进去说吧!”洛风叹了一口气,这一天,他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了,这个时代,弱肉强食,胜者通知,对于弱者而言,这是一个悲惨的世界。
盘膝围坐在大帐之内,洛风将对方的来意简单地向族人惮述。
“他们邀请我们加入!”洛风道:“我想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
帐内一片死寂,半晌,才有一个汉子道:“族长,我们不能信任这些中原人,他们只不过是想吞并我们罢了,一旦加入,则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我们必然会被他们驱赶上战场,族中就只有这些人了,再打上几仗,只怕布依族就不会存在了。”
“我不同意!”此人话音刚落,另一人立即便开了口,“不说敌强我弱,咱们得罪不起他们,只消看看贺兰雄与阿蛮两人,他们也是匈奴人,但现在,那贺兰雄可是征东军的骑兵统领,率领着征东军所有的骑兵,可见这位征东将军对咱们匈奴人并无偏见,甚至非常倚重,否则,贺兰雄如何能登上如此高位?咱们布依族也不乏英雄善战的汉子。不见得就比贺兰雄差,我认为这是一条路,至少,从此以后。我们不用再担心部族被人吞掉。妇孺受人欺辱,老人不能颐养天年。”
洛风静静地听着两人说完。这才开口,“洛云与洛雷两人都说得有道理,大家一起议一议吧!”
帐内议论纷纷,但是无非分成了两派。分别支持洛云与洛雷。争论半晌,终是没有结果,性子火暴的洛雷眼见着不可能争出结果,转头看向洛风:“族长,你一锤定音吧,这样争论,猴年马月也讨论不出一个结果来。这两年来,我布依族要不是族长你的睿智,早就不存在了,我相信你。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洛雷此话一出,以洛云为代表的反对派立时也安静了下来,洛风,在族中,有着无比的威望和最后的决定权,洛云看着洛风,道:“族长,你决定吧!”
“今天征东军的高将军赠送了一批军械给我们,这里头不仅有刀,枪,更有威力强大的弩箭,比起我们自己的武器,不知要好了多少倍。”洛风慢慢地道。
“好啊,这也就是说,这位高将军对我们根本没有恶意,否则,怎么会赠我等以武器,我布依族儿郎有了利器傍身,必然威办倍增。”洛雷大声道。
“有什么好高兴的,咱们如果加入了他们,就是他的部下,他岂不是等于又收了回去,这是空头人情。”洛云反驳。
洛风没有理会二人,而是自顾自地道:“高将军言道,他所率兵马在东胡吃了败仗,现在补给辎重尽皆丢失,而他们与援军汇合至少也还需要十天,所以,这十天,他们没有任何的补给。邀请我们的目的,不仅是对于我们的感激,而且,他们也需要我们部落内剩余的牛羊和口粮来渡过接下来的这十余天。”
凝重的眼光扫过帐内所有人,他这番话说完之后,帐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众人都不是蠢人,自然听得懂高远这番话之中暗藏的机锋。
征东军还有十天的空窗期,这十天之中,他们没有粮食渡过危机,而士兵是要吃饭的,如果布依族不加入,后果是什么,众人用屁股也想得明白。
“他,这是**裸的危胁!”洛云声音颤抖着道。
“是威胁,但是却将事情做到了明处!”洛风淡淡地道:“我们没有选择,除了加入,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加入之后,我们至少能得到一样的待遇,部族年青人也有个奔头,看看那贺兰雄便知道了,而且我也打听过了,征东军之中,匈奴人为数众多。”
高远给布依族的前路,唯有一条,根本无可选择,要么族灭,要么加入,就是这么简单,布依族倒也不以此为羞辱,在草原,本来就是这样,没有高远的征东军,也还有其它的部族,弱肉强食,像高远这样将事情做到明面之上,反而让洛风感到对方的坦承,更重要的是,征东军中众多的匈奴士兵让洛风看到了希望。
征东军的确是吃了败仗,但吃了败仗的征东军对比布依族来说,仍然是一根极粗的大腿,抱上了这条粗腿,布依族的危机,便可以迎刃而解,妇孺孩子可以不再挨饿,不再担惊受怕,老人们不必再一人一刀一弓走进危险重重的草原去独自等待死亡,而青壮年,说不定便能如贺兰雄那般博一个出身。
布依族勇士们的能力,洛风从来不担心。
“加入吧!”洛风站了起来,“你们回去后,与自己的属下讲清楚,不用说那些多余的,明白了么?有些事情,我们这些人知道就可以了。”
洛风一锤定音,其余人等,再无异议,纷纷站了起来各自出帐。
翌日,洛风率布依族各头领入征东军大营,全族投入征东军。高远自然是大喜过望,布依族的加入,不但是解决了接下来十天,征东军数千将士的吃饭问题,还平白得了二百余布依族骑兵,能在草原大乱之中活下来,并能卫护一族安危的士兵,怎么会是弱角色?至于添上的那二千余布依族妇孺老弱,现在看来是一个问题,但等自己率他们回到了积石城,还有什么可虑的,那里有广袤的地盘,有无数的土地,有丰茂的水草,无论他们是要继续放牧也好,还是愿意定居下来,进入农耕,都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积石城现在就缺人丁。
忙碌数天,布依族拔营而起,随着征东军再次踏上了向西的路途,他们从哪里逃难而来,现在,却又踏上了归途。
两百骑兵被直接编入了贺兰雄的骑兵营,高远本意是由洛风亲自去贺兰雄麾下担任偏将,管束这两百骑兵,但洛风却以自己年纪大了为由,推辞不受,而是推荐了洛雷,而他自己更愿与那两千口子族人呆在一起。
这两千老弱被高远与军中伤兵编在一处,这些人的加入,倒是使伤兵营中添了许多可供帮忙的人手,那些妇人虽然粗手粗脚,但照料起伤员,比起军中的那些大兵却是要细心多了,这些年来草原征战不断,布依族妇人的帐中,怎么少了伤员,照顾起这些伤员来,倒是熟门熟路,如此一来,高远倒是又从伤兵营中抽调了绝大部分照顾伤员的士兵归队。
渡过辽河,所有征东军将士都是松了一口气,至此,算是彻底安全了,与援兵汇合日子可期,士气却是一日高过一日。
贺兰雄派出的探子出发已经数日了,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想来便能带来援军的消息,虽然收拢了布依族,但军中口粮,仍然不过能多支撑十来天而已。
就在征东军兴高采烈的踏上归程的时候,在和林,周渊率领的燕军主力近七万人,已经完全陷入了绝境。
要大将熊本为先锋,燕军不分昼夜,狂攻和林,一连攻打十天之久,但早有准备的和林城,巍然不动,和林城下,燕军尸体堆集如山。而此时,整个燕军的存粮已经消耗殆尽,而比这个更加恐怖的是,无数的东胡骑兵正从辽宁卫,从榆林,从逻些等方向围拢过来,十数万东胡铁骑,将周渊的数万主力围困得水泄不通。
燕军此时,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军中粮草将尽,已陷入绝境。
全军后撤到距和林不足十里的熊耳山,据山建营。
短短不到半月功夫,周渊已经老了十数岁,从兵临和林之里的意气风华到现在的一个垂暮老人,变化之大,让身边的亲卫随从们胆战心惊,那一张本来保养得好的脸庞,如今老人斑一块挨着一块,极其显眼。
“太尉,军中粮草将尽,突围吧!”熊本看着老态尽显的周渊,大声道:“再耗将下去,东胡人都不用进攻,饿都将我们饿死了。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东胡与我国国力相差悬殊,就算我们全死在这里,也可拼掉他一些实力,用不了两年,我大燕便可再起重兵,前来为我等复仇。”
熊本是大军先锋,攻打和林,便是以他的军队为主,十数天下来,熊本所部,伤亡过半,心中又痛又急,加上自知突围无望,熊本便存了渔死网破之心。
一侧的陶启功神色黯淡,看如今局势,只怕已是无力回天了,也只有如熊本所说了:“太尉,下决心吧!”
周渊缓缓地站了起来,手握住了大案之上的佩刀。
第四百五十三章:停战之议
“我军覆灭,已成定局!”周渊眼中有火幽幽燃烧,脸色显得有结狰狞,“此次大败,其责在我,唯有以死报之,诸将都随我多年,可有随我赴死之决心?”
以熊本为首,众人轰然起立,“愿随太尉死战,以报国恩。”
“好,很好!”周渊难得的在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大势倾覆如此,我等能所做的,便是在死之前,再为大燕做上一件事。”
目光缓缓在众将面前掠过,“燕国主力,尽皆在此处,周玉虽率三万人突围,但现在情况如何,一无所知,他们即便回到燕国,也必然是大伤元气,现在燕国是最虚弱的时候,东胡人击败我等之后,必然会挥师西进,犯我大燕边境,而此时,我国已无余力抵御,所以,最后这一战,我等必要奋发向前,记住了,多杀一个东胡人,他们西进的力量便会弱上一分,如果以我等之死,换来东胡人再无力进南犯我大燕,便是我等为大燕立下的最后一桩功劳。”
“拼死杀敌!”众将轰然应声。
“很好,各将听命!”周渊拔出佩刀,一刀斫在面前的大案之上,将大案一断为二。
被困于熊耳山的数万燕军之中弥漫着一股壮烈赴死的气氛,每一个人,都在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刀枪,弓箭。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很亮,淡淡的乳光洒在每一个将士的身上,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银白的盔甲。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个晚上,也是他们最后一次淋浴在月光之下了,明天,他们将踏上战场。慷慨赴死。
今夜,有人无眠,有人低泣,有人怒吼。有人骂娘。也有人高卧而眠。
周渊慢慢地走在大营之内,此时的他。步履蹒跚,如同一个真正的老人一般,一边走,一边看着他的士兵们。
他的心中的确是有愧的。如果自己能小心一些,如果不是自己一心想要建立这泼天的功业,也就不会有眼下的大祸。
这让他想起了从渔阳归蓟城的途中,与那个异军突起的小子的一番对话,当时高远对于攻击东胡的策略,并不是这样倾一国之力攻之,而是希望以蚕食之法。徐徐图之,打下一地,建城,移民。用上数年的时间,建立一个稳固的基地,然后再向前推进,但显然,他的这个意见对已入垂墓之年的周渊毫无吸引力,当时他甚至嘲笑高远如此年青的一员将领,一颗心却比他还要老迈。
现在想来,高远当时的建议何等中肯。不说别的,光是一个牛栏山大营,便将燕国的控制区向前推进了足足百里。
可惜,这个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
听着,看着士兵们各种各样的反应,周渊的心愈发沉重起来,这些风华正茂的勇士们,明天,便将成为战场之上的一具尸体,一抔黄土,一簇野草,连尸骨亦不得还乡了。
“太尉,太尉!”随着呼喊之声,陶启功急步从后赶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看到陶启功,周渊心微微一沉。
“太尉,东胡方面,派来了一位特使!”陶启功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周渊听得到的声音到。
“特使?劝降?”周渊冷笑了一声,“来得是谁?”
“图鲁!”
“果然是他!”周渊呵呵一笑,“倒也算是老熟人了。”
“太尉要不要见他?如果不见,末将这便去将他赶走!”
“不,见一见,为什么不见?”周渊冷笑了一声,“我周渊的确已经虎落平阳了,但也容不得人这样上门欺辱。”
陶启功引着图鲁自营门而入,图鲁仅仅带着两名从者,昂然而入,现在他是胜利者,自然不会像他在蓟城时那般,对谁都陪着笑脸,弯着腰,此时的他,意气风发,昂首挺胸,穿过一排排肃然挺立的士兵。
老王米兰达与新王索普的思虑是对的,一边走,图鲁一边转忖着,虽然被围,但显然,周渊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调集了本应当低落的士气,看着那些士兵毒蛇一般的目光,图鲁不禁有些心里发怵。
这些人不想活了,他们想拼命。想用自己的命来换东胡人的命。
东胡人不想以命换命。因为燕人死得起,但东胡人死不起,这一战虽然东胡赢了,但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光是东胡自己的内乱,便损失了无数丁口,要不是周渊判断错误,急于求胜,而老王运筹帷幄,这一仗谁胜谁负,还真难说。
他们想拼命,但东胡人不想拼命,图鲁此来,就是打消周渊拼命的思想。
人在陷入绝境的时候,会迸发出极大的力量,但如果还有生机,这股力量便会消失,而消极的情绪一旦燃起,想再熄灭,可就不容易了。
周渊的大帐就在眼前,图鲁收拾收情,脸上浮起笑容,大步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帐。
燕军大将两边林立,周渊高据案头,人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图鲁。
“图鲁见过太尉!”图鲁一揖到地,他常往来中原,对于中原人的礼仪却是熟悉之极。
“你胆子很大,不过运气不好,我正需要有人祭旗,以此来激励士气,想不到你就来了,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来的居然是你。能在进行决战之前,有你这样地位的人来祭我王旗,想来会让我的士兵多杀几个东胡人!”周渊森然道。
图鲁笑了,“原来太尉已经决定自杀了么?太尉,战事一开,这大营之内,数万燕军将士,还能有一人活着回家么?此刻在这熊耳山周围,我东胡已经集聚了十万铁骑,如果有需要,我们还可以征集十万兵马。”
“也就仅此而已了吧!”周渊狂笑,“也就仅此而已,我数万大军。就算全殁于此,你东胡人也得付出惨重代价,想来你也明白,这代价。我燕人付得起。而你们付不起,数年之内。我大燕必将卷土重来,那时候,便是你东胡族灭的时候。”
图鲁点点头,“太尉说得不错。虽然双方打起来,我们不见得会有太尉想象的那么多的伤亡,但我亡仁慈,不愿多造杀孽,多有死伤,所以让我前来,与太尉商议停战事宜。”
“停战?是想我投降吧?想也别想!”周渊冷笑。“宁死,不降!”
“不,不是投降,是议和。停战!”图鲁淡淡地道。“周太尉,你也死不起这些人的。这片土地之上,可不是只有你大燕一个国家,你现在被围,恐怕有些消息你还不知道,赵国赵牧已经就任太尉,赵军正在向四方城,全城方向运动。想来太尉也知道赵牧想做什么,当初叶相与太尉等人费尽心力夺下的四座城池,如果再次失去,那么,燕赵之间的攻守之势将再次相易,太尉如果死在这里,不知燕国还能不能抵挡得住赵国的攻势?”
周渊顿时呆住。
“不仅是赵国,齐国田单在单城也在开始集结人马,当初齐国助燕王登上王位,可是贵王上回国之后,便一脚将齐国蹬开,让田单一无所获,想来田单不会介意在燕国的伤口之上再洒一把盐的。”图鲁微笑道。
“死,很容易,可是死之后呢,太尉可否有你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的觉悟?燕国覆灭在即,太尉也不为之所动么?”
听到这么多的消息,一时之间,不仅是周渊,帐内所有大将也都呆住了,他们有死得觉悟,投降,只会让他们的家族蒙羞,受辱,甚至是被剥夺贵族的资格,沦为平民,所以,他们愿意用死来换取一个英烈的名号,来换取家族的平安,但如果天下大势当真变化如此剧烈,只怕燕国便当真会倾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看着帐内各人的表情,图鲁满意的点点头,“所以太尉,我家王上愿意与你们议和。双方罢去刀兵,和平相处。”
“索普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就不想也借着这个机会啃我大燕一口么?灭杀我等,然后挥师进军中原。”周渊沉声问道。
“不不不!”图鲁的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东胡人便有自知之明。我族人丁稀少,即便全盛之时,也不过能集控弦之士十万而已,而现在,我族经历内乱,又与你大燕大打了一场,虽说胜了,但也损失惨重,我们如果这样想,那离灭族之祸就不远矣。所以,我们愿意停战,用这唾手可得的胜利来换取我们之间的和平共处。甚至在大燕有需要的时候,我东胡还可以出兵相助你燕国,共抗外辱,周太尉,这便是我们的诚意。请周太尉三思。”
众将的目光,一齐转向周渊。
“好!”周渊霍地站了起来,“如果你们真有诚意,便请放开道路,容我军离开。”
“太尉!”图鲁淡淡地一笑,“此次可是你大燕来侵略我东胡,不是我东胡去打你们。”
“这么说来,你们还是有条件得罗?”周渊冷声道。
“条件自然是有的。”图鲁嘿嘿笑道:“如果周太尉有意议和,那么,便请贵国王上派特使前来,与我家王上商议停战议和等细节,双方签定条约这宾,周太尉你才能离开。”
周渊仰天大笑,“当真是可笑之至,你明知道我军粮草将尽,难道说我在这里等着我军都饿成软脚蟹之后,任你予取予求吗?”
“为了表示我王的诚意,只要周太尉答应议和,那么,三天后,我王将每日为贵军提供粮草。当然,是一日一供。贵军应当还有四到五天的粮草吧!”图鲁胸有成竹。
周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东胡人尽然连自己军中还剩多少粮草都清清楚楚。
第四百五十四章:裹着蜜糖的毒饵
牛栏山大营,檀锋面沉如水,自琅琊郡返回的淳于燕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在琅琊,他碰了一个大大的钉子,叶天南在知晓淳于燕的来意之后,极其不客气地将他扫地出门。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叶天南冷笑着对淳于燕道:“你们要暗算高远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论你们想干什么,我翁婿二人接着便是了。但想如此巧取豪夺,却是想也休想。”
檀锋哼了一声,“他真是这样说的?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本来看在王上的面子上,还想给他留几份颜面,既然如此,那也休怪我等了。”
“此事,有把握么?”淳于燕担心地道:“叶天南不是一般人,难保没有后手,而且高远那头,当真没有问题,要是让高远脱困而出,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檀锋淡淡一笑:“周玉已经出发半月有余了,昨日来信,已经布下罗网,就等高远一头撞进来了。张君宝与姬奎也早已出发,目前,已经发现了高远在草原的老巢的踪迹,现在正在向那里进发,而在京城,王上也已经削去了叶重的禁卫军统领一职,眼下,叶重已经离开蓟城,回返琅琊,叶氏另一员干将荀休暂时没有动他,不过也无所谓,荀休翻不起什么大浪。淳于大人,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那就好,我就怕打蛇不死,反遭反噬,当初周太尉与宁大人在蓟城刺杀高远不成,转眼之间,便让高远成了气候,如果这一遭再失手,高远必然与大燕反目。以如今大燕四面危局的情况之下,不免要再添一劲敌。”淳于燕点头道。
“高远兵微将寡,还谈不上是大燕的劲敌。”檀锋笑道,“淳于大人就等着好消息吧。”
“赵国赵牧现在可是动作频频。也不能不让人担心啊。”
“渔阳姜郡守那头已经严阵以待了。其子姜新亮已经率一万精锐进驻全城,赵牧一时之间。不会轻举妄动,而我在邯郸也另有布置,保管让那赵牧束手束脚,事事掣肘。赵牧的确大才,但是碰上了一个好猜忌的赵王,再加上一个志大才疏的赵杞,赵牧十分才干,能发挥一半就算了不起了。”檀锋大笑起来。
“离间之计?”淳于燕问道。
檀锋哼了一声,“赵王不得不用赵牧,却又猜忌于他。担心他与子兰勾结,因此在重新起用赵牧的同时,又将因上一次兵败而被黜落的赵杞再一次招回了邯郸为御史大夫,主掌虎豹骑。而子兰辞相之后回到代州,一门心思经营自己的封地,因此,我派了人去了邯郸,散布流言,收买官员,让赵王心里这把火烧得再烈一些。”
“去的是谁?能主持如此大事的人,非得要独挡一面不可。”
“这个人,淳于大人可也是认得的。”檀锋大笑道:“淳于大人,可猜上一猜。”
淳于燕看着檀锋那张朝气蓬勃的脸上略带着一些得意的笑容,不由有些讶然,檀锋虽然掌控了燕翎卫,但分布于各国的燕翎卫的谍报网,如今可还没有完全收服,甚至不少人对檀锋尚有敌意,那些人可都是以前宁则诚布置下来的,像赵国的燕翎卫便是如此,而且在赵国的燕翎卫分部亦是除开燕国本部之外,最大的一股势力,因为赵国历来便是燕国的大敌,宁则诚在赵国内部可是下了极大的功夫,眼下潜伏各国的谍报网头目可都是盯着赵国,如果檀锋能将赵国这一块一举拿下,那才算是真正掌控了燕翎卫所有的实力,而燕翎卫也才能真正运转起来。
看檀锋的模样,却似乎是胸有成竹,淳于燕心中一动,募地想起一人,脸上却是浮起不可思议的表情,“该不会是李云聪吧?”
檀锋忖掌大笑,“果然不愧是我大燕的内史,有着七窍玲珑心,一猜便着,正是李云聪,有此人出手,潜伏在赵国的我燕翎卫人马便可以完全复活了。”
“你放心?”看着檀锋,淳于燕轻轻地问道。
“有什么不放心的!”檀锋收敛起了笑容,淡淡地道:“李云聪的确是宁大人的心腹,但也终是我燕人,他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取舍,更何况他的家人,亲族皆在蓟城,除了尽心尽力我大燕作事之外,还敢翻出什么花样不成?我能给他这个机会,他却是感激涕零呢!此人有才,当然得重用,更何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敢用他,自然不怕他反。”
“如果李云聪当真是真心投效的话,那的确是可以令人放心。”淳于燕感叹地看着看着檀锋,心中不由叹服,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相比起宁则诚这一批老人,凡事先想着家族,想着自己的利益,檀锋,周玉这一批新人,当真是朝气勃蓬,心怀天下,敢为人先。这一次,如果他们的谋划尽数成功,那大燕当真是换一翻新气象,即便当中有什么岔子,但凭着现在的成就,也足以感到安慰了。
辽西,汾州,现在已经纳入到了朝廷直管当中,琅琊看来也用不了多久了,而河间,严圣浩被高远连续打击,实力早已不复存在,回归朝廷只是早晚的事情。如此一来,大燕距离大一统,已经为时不远了。
“五年,只要给我等五年时光,我大燕必然旧貌换新颜,淳于大人,你是我大燕内史,主掌外事,这几年,还得请您多多奔波,为我大燕创造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啊!”看着淳于燕,檀锋语气恳。
“我懂得,结交秦楚,以为奥援,以赵为敌,凝聚国内士气。示弱齐国,暂时退让。”淳于燕点头道:“这些策略,我已经在心中反复斟酌,等东胡这边事了,我便出发了。”
“时间,我们需要时间啊!”檀锋仰天长叹,“如果东胡这一战,我们赢了的话,本来是不用费这个事的,但现在,却只能如此了,说不定,还得向东胡屈膝,想来便让人憋闷。”
“忍得一时之辱,换来他日海阔天空。”淳于燕森然道:“我大燕终有展翅腾飞之日。”
“淳于大人,我们一齐共勉吧!”
檀锋与淳于燕都在等着东胡战场上传来的消息,周渊那数万大军已经不能指望了,他们只是希望,东胡此战过后,不会挥兵进击大燕边境,让如今的大燕雪上加霜,作为掌管大燕外事的淳于燕,来到辽西,本意就是在适当的时候出使东胡,协议停战,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哪怕是要付出一些代价,也须得忍了。
淳于燕没有等上几天,便等到了消息,由周渊麾下大将陶启功陪同,东胡大臣图鲁便抵达了牛栏山要塞,看到图鲁带来的议和条件,淳于燕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因为对手的条件苛刻,而是因为对手的条件太好了,好到淳于燕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直觉地认为其中必然有什么了不得的阴谋诡计。
但他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双方回到战前的位置,并以此作为两国之间的边界,这样一来,燕国反而是占了便宜,因为高远在建立牛栏山大营之后,便将两国以前的边界向前推进了百里,也就是说,东胡愿意承担这个损失。
要求两国签定互不侵犯条约,承诺和平,这于如今的燕国来说求之不得,再说了,这种条约,双方需要他时就有约束力,当一方不再需要时,这种承诺屁也不顶。
要求燕国开放通商,允许双方商人自由贸易,不得设定限制商品,这里头隐含的东西,便是要求燕国向东胡输入食盐,茶叶,以及精铁等战略物资,但同时,燕国也可以从东胡得到马匹,这于双方而言,也是各取所需。
如果说里头唯一对燕国不利的,就是在出征的将士身上,第一批,东胡只愿意释放高级将领,然后每年释放一万人,在五年之内,将如今被困在熊耳山上的燕军全部释放完毕。
也就是说,如今还幸存的五万余燕军将被迫在东胡作为俘虏呆下去,最短一年,最长一年,这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毕竟比他们战死沙场要好很多了。
要是这五万人尽数死于战火,国内必然要为之震动,不知有多少妻子要失去丈夫,父母要失去儿子,子女要失去父亲。
五年而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淳于燕拿着合约,看着对面的檀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东胡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檀锋的眼神也很凝重,“索普此人,厉害之极,只怕假以时日,他会是比米兰达更难对付的家伙。他知道,如果要强行歼灭我们这五万人,那接下来,我燕国必然会倾全力报复,以他东胡现在的实力,实难承受再一次的打击,这招以退为进,使得好啊,这份合约,更是一份带着蜜糖的毒饵,明知有毒,我们却也不得不吞下去,假如我们拒绝,国内必然掀起轩然大波啊!”
第四百五十五章:噩耗
明知是毒饵,却还不得不吞下去。
大燕需要时间,东胡人也同样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就算双方签定了和平条约,大燕也不得不在辽西驻扎军队以防备东胡人突然撕毁条约,辽西郡兵已经全废,原张守约麾下的大将除了张灼以外,路鸿,黄得胜,顾长卫等老将尽皆被杀,而支撑辽西的另一根支柱高远也将不复存在,如果不在辽西驻军,等于便向东胡人敞开了大门。
更何况,东胡人还塞了一个大麻烦回来。那就是周渊,怎么处理他,也是一个大问题。
“周太尉回来后怎么办?”淳于燕看着檀锋,忧心忡忡。
“他一入辽西城,立即秘密逮捕。”檀锋眉头一拧。“然后立即押往蓟城。”
“可即便那些士兵被扣在东胡回不来,但是高级将领也会回来,另外,周玉麾下那数万将士,他当真能节制得住?”
“没有关系。周玉统辖下的那数万大军先驻扎在牛栏山大营,将他们与周渊隔离开来,逮捕周渊之后,在押赴蓟城的途中,太尉说不定会因为大败而归,忧思成疾,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哪又有谁能说得清呢?至于其它的那些大将,哼哼,蛇无头不行,没有了周渊,他们又能如何?想想李云聪吧,如今还不是乖乖地为我们做事。”檀锋冷笑。
看着檀锋,淳于燕突然觉得背心里凉嗖嗖的。
数日之后,淳于燕偕同图鲁直奔和林,前去东胡王庭与索普磨嘴皮子,明知在这样的条件之下,不可能再争取到什么,但终于做点事情来表明大燕的态度。
而檀锋。则率众奔赴草原,追赶张君宝而去,周玉哪头他并不担心,但对于张君宝。他却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高远主力虽去,但征东府众人身边。还有叶真统率的一千原叶氏私兵,这可也是一支劲旅,檀锋可不想阴沟里翻船,将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一切皆已就绪。箭在弦上,劲已蓄足,只待引弓。
而此时在草原深处,征东军却是一片喜气洋洋,步兵统率的积石城援军,按时抵达了预定地点,与高远胜利会师。
步兵。横刀,虎头,公孙义等一干将领统率着数千将士,携带着无数的军粮物资汇入到了高远的军队当中。这使得高远的军队从三千步卒一千余骑兵骤增到了六千步卒有三千骑兵,声势骤增数倍,看到这些龙腾虎跃的军卒,洛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又一次作出了正确的选择。来援的征东军中,他看到了更多的匈奴人,特别是那一千五百名骑兵队伍之中,尽然有上千人是匈奴人,而他们显然与那些大燕士兵已经完全融合到了一齐,双方说说笑笑,勾肩搭背,亲热异常,大家都身着统一的制式服装,若不是面相迥异,当真是很难区分他们的民族。
这让洛风很是感慨,多少年来,匈奴人与中原人见面,除了彼此厮杀,仇视之外,根本不可能这样和谐相处,而现在却在他眼前发生了。
洛风庆幸自己抱上了一条粗腿,看着那些生气勃勃的同袍,再看看自己有些面红肌瘦的族人,不禁暗自嫉妒起来,自己怎么没有早一点遇上高远高将军呢!
洛风热情地后来的那些匈奴人攀谈起来,他们都来自高远向他所述的那一片热土,洛风原本有些半信半疑,但从这些匈奴人嘴里说出来,哪可就不同了。
只要去了积石城,便会分给房屋,土地,牛羊,愿意农耕,便有人来教各植技术,原意继续放牧,便会分给你一块牧场,闲暇之时,城内有无数的工作在等着你,按天付酬,决无拖欠,城内城外,聚集着超过十万人,胡汉混居,但却彼此关系融洽。
听着这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洛风便恨不得一步飞到那积石城去。飘泊太久,他与他的族人都渴望着有一个安安稳稳的家。
士兵们一片欢庆鼓舞,而在另一边,高远却神色凝重,在他身前,步兵正在对他讲着在他离开的这一段日子里,辽西,扶风,以及蓟城发生的一切。
“宁则诚就这么倒了?”高远震惊无比。特别是下手的人,居然是那个他熟悉的檀锋时,他心中的愕然,当真是无以复加。
檀锋在渔阳之时,多次合作,在他夺下全城之时,正是檀锋第一个率领骑兵赶到,解了他的危局,而且从他那时的表现来看,他绝对是宁则诚的心腹之一。
他万万没有想到,宁则诚居然是倒在这个人手中。
“蒋长史说,这个檀锋比起宁则诚来,要危险得多。”步兵郑重地道:“此人心胸城府,比起宁则诚,要更厉害,他隐忍多年,一朝发难,便准确地打中宁则诚的七寸,以宁则诚的本事,毫无还手之力,便被檀锋一举拿下,长史说,一定要小心这个人,而且看此人近期所作,只怕琅琊有危。”
高远默默地点点头,心中却有些难过,此人纵然不算是自己的朋友,但在自己内心底,却还是极欣赏此人的,想到以后便要互为仇敌,不免有些心有戚戚。
“还有一件事。”步兵犹豫了一下,看着高远,欲言又止。
“什么事,干么吞吞吐吐的,难道说还有比宁则诚倒台更惊人的事情么?”看着步兵的脸色,高远莫名其妙地道。
“将军,这件事如果说起重要性,的确比不上宁则诚倒台,便他对于将军而言,却肯定是更重要的了。”步兵叹了一口气。
“什么事?”高远的脸色沉了下来,“讲!”
“路将军不幸过世了!”步兵低下头,声音也沉痛起来。
“你说什么?”高远一下子跳了起来,“路叔叔不在了?是谁杀了他,东胡人么?叔宝他们全军覆灭了?”
“不是!”步兵摇摇头,“右路军见机得早,叔宝将军率众突围,虽然损失惨重,但叔宝将军带着路将军,黄将军等都突围而出了,但在赤马境外碧秀峰,他们遭到了张君宝与张灼的伏击,三位将军以及麾下一千多突围而出的辽西郡兵尽皆丧命于碧秀峰上。黄湛因为断后,晚到半天,却是躲过了此劫,他在现场找到了诸多证据,还有一个侥幸身受重伤却没有丧命的士兵,从他的口中,得知了直相,现在黄湛便在积石城中。”
轰的一声,高远将手中的头盔重重地惯在地上,溅起一地的灰尘,如果路叔叔他们是死在东胡人手中,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与敌厮杀,将军殒命沙场,这本来就是宿命,你不杀我,我便杀你,没什么可怨愤的。但这样冤枉的死在张君宝手中,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张君宝杀他们,是为了这辽西郡守之位么?”高远语气森森地道。
“是,张君宝勾结燕翎卫李云聪,毒杀了张守约,但他也知道,只要张叔宝回来,他的这郡守之位便坐不稳,所以一不做二不休,设伏杀了张叔宝,路将军他们三人,如此一来,檀锋便无选择,只能扶持张君宝来稳定现在的辽西形式。而路将军他们的沉冤根本无法得到昭雪。”
高远仰天长笑起来,“他以为抱上了檀锋的大腿,便可以坐得稳这辽西郡守之位么?嘿嘿,却让他先快活一时吧,等我回到了积石城,再慢慢找他算帐,张君宝,张灼,我要生擒活捉了他们,生祭路叔叔以及步宝和得胜将军。不杀他们一千刀,绝难泄我心头之恨。”
步兵点头道:“这样的牲畜,自然不能让他死得太容易。但是将军,蒋长史说,我们的危机恐怕现在才开始。张君宝栽赃将军您里通东胡,陷大燕军队于绝境,偏生这一次周渊的主力尽数被困于和林,右路军张君宝全军覆灭,连他自己都死了,就只有您这左路军安然退回来,到时候,只怕愚夫愚妇,根本就不辩真假,我们的处境便会极为困难。而檀锋既然不能拿下张君宝而要扶持他,便也只能默认他加于将军身上的这个罪名。所以长史才说,琅琊有危,以檀锋的本事,自然能从这件事上,找到于他最有利的契机,那便是将琅琊趁机收回。”
“可是我还在!”高远冷然道。
“我在协助叶真打垮了张灼部将吴应东对征东府的追击部队之时,扶风城中的郑均送来了情报,从东胡战场归来的周玉部队正在调集粮草,准备军械,郑均多方打听,刺探到了周玉竟然将率军前来草原。”步兵道。“他恐怕是来对付将军的。”
高远仰天长笑,“好,好得很,外敌未去,便要自相残杀了,既然你不仁,那也休怪我不义了,周玉,你敢来,我便敢灭你。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们的脸色会是如何的精彩。”
“长史也说,那周玉只会以将军发出前的军队来猜测将军的部众数量,万万想不到我们这里还有一支隐藏的军队,以将军的本事,一定会将周玉打得落花流水。”
“他倒是信任我!”高远笑了笑,“他们既然对我这里下手,想来对积石城也不会放过。积石城哪里,长史有把握么?”
“长史说,一切都请将军放心,积石城定然稳若磐石,如果将军这边打得快,打得好,说不定返回积石城时,还能赶上去扫尾!”步兵微笑道。
第四百五十六章:心气儿
草地之上,众人席地而坐,高远环顾四周,孙晓,郑晓阳,孟冲,许原,那霸,颜海波,步兵,贺兰雄等人以自己为原心,排成了一个圆圈,这竟是自高远成军以来,大家聚得最齐的一次,可以说,所有的征东军高级将领第一次完整地聚在了一起。
招眼眺望,四面大军云集,六千步卒,三千骑兵,可谓是人强马壮,龙腾虎跃,比之刚刚从扶风出发之时,还强大了不少。如果不是这一次在东胡折损了三四千人,征东军就更强了。
虽然战死了这么多人,但他们却给东胡人造成了更大的损失,不像中路军周渊那般,数万将士给困在城下,进退不得,覆灭在即,想到这一点,高远却觉得自己有资格骄傲。
洛风,洛雷被邀出度这次军事会议,以布依族的实力,较之公孙一族也不如,之所以他们能出现在这里,却是因为对于脚下这片土地,他们比这里所有人都要熟悉,一路从巴托迁徙而来,这一路之上,每一寸山山水水,他们都曾经淌过,走过,驻扎过,放牧过。
“多大燕此次兵败,影响极大!”高远的目光扫过每一人,特别在洛风和洛雷的身上停留得久一些,“十万大燕常备军,能逃出来三四成就算是了不起了,大燕一败,赵国赵牧虎视眈眈,齐国田单磨刀霍霍,都想来分上一杯羹,而秦国势大,自不必说了,值此多事危望之秋,我大燕上下本应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但朝堂之上。却是奸臣当道,竟然诬陷我里通东胡,勾结东胡人以至于此次征东之举大败,当真是可笑之极。想要剪除异己。把持朝堂。竟然不顾国家之大义,颠倒黑白。可谓无耻这尢。”
听到高远的话,孙晓,颜海波等人顿时义愤填膺,那霸一下子蹦了起来。“妈拉个巴子的,老子们跟着将军打东胡人的时候,他们还在蓟城花天酒地呢,这些年,死在我们手里的东胡人,数以万计,要不是他们来捣乱。过得些许年,将军定然能一步步将东胡置之死地,现在他们想来捡桃子,吃了败仗。竟然将黑锅扣在我们头上,当天下人都是瞎子么?仗打得这个地步,只要稍通军事者,一复盘,便能知道这仗是如何败得,要诬陷我们,门儿也没有。”
高远抬抬头,“那霸,你心里气愤我是知道的,其实我们心里也都清楚,他们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名义而已,重要的是,我们的存在,影响了某些人独霸朝堂的野心,剪除我们,便成了他们当然得选择,不仅是我们,连张守约张郡守,张叔宝将军,路鸿将军,黄得胜将军,已尽皆被他们害死。现在,轮到我们了。”
颜海波嘿然冷笑,“我们可不是张守约张叔宝,他们想要我们的命,却来试试我等刀锋。”
高远抬起手,指着他们将要前进的方向,“现在,在我们的前方某人地方,周玉率领一万燕国常备军,正准备伏击我们,而在积石城,数千天河郡士兵以及辽西张君宝这个逆贼的手下,正准备闯进我们的家,大家说,我们该怎么办?”
“杀,杀,杀!”所有将领,都是一跃而起,拔也腰间佩刀,愤怒地吼叫起来。
“对,杀过去。”高远霍然站起,“他们想一手遮天,我们便将这天捅个窟窿,让被他们遮住的阳光普照天下,打垮他们,揭穿真相,让世人明白,究竟孰是孰非,谁黑谁白。天道昭昭,邪不压正,没有什么能挡得住我们前进的脚步。”
“征东军,万胜!”孙晓振臂疾呼。
“征东军,万胜!”所有将领们挥舞着佩刀,一齐狂喊。
他们的喊叫之声,惊动了不远处的驻军,虽然不明白将领们为什么突然发狂一般的大吼起来,但最近的士兵们仍然举起刀枪,戟指天空,异口同声地呐喊起来,呼应着他们的将领。一时之间,征东军万胜的口号此起彼伏,响彻天地,一浪接着一浪,从最近处,滚滚波及远方,声势如雷,使得刚刚加入征东军的洛风洛雷等布依族人,赫然色变。
高远极其满意,此次东胡兵败,虽然脱困而出,但伤亡过半,士气仍然是不可免得受到了影响,步兵率部来援,这让士兵大幅度的提升恢复,而孙晓刚刚的这一举动,可谓是将征东军的士气又提升到了顶点。
这便是自己部队的心气,胜不骄,败不馁,只要一息稍存,便会是另天下人战栗的一支强军。
“坐,都坐!”高远双手下压,“只要我征东军有这股心气,这天下便没有我们不能击败的军队。”
许原连连点头,鼓着一双三角眼,恨恨地道:“周玉算个锤子,当初在渔阳之时,我便看出他不是什么好鸟,当时将军率领我们拖住了数万赵军,这个龟孙子硬是不出兵侧击呼应我军,要不是将军突出奇谋,我,孟冲可就全死在哪里了,这个王八蛋,这一次居然将主意打到了将军身上,正好新帐老帐一齐算,灭了丫的。大燕有名的将领,这一次全让周渊给葬送在了东胡,就这个周玉成了漏网之鱼,咱们再将这周玉灭了,将军干脆领着我们一路打到蓟城去,将军来当这个太尉,岂不比周渊强得多。咱们也都跟着将军升官,也弄个大将军干干,保证比那些尸位素餐者强得多,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轰然应声,“说得好!”步兵跳了起来,铁脚在地上石头之上碰得叮当作响,“只要将军当了家,管他什么赵国齐国,都不在话下,便算是秦国,咱们也有胆碰上一碰。”
这便是征东军诸将的心气儿,哪怕现在尚未脱困,身处险境,但没有人将这些困难当成啥事,以前比眼下这处境可要难上多少倍啊,大家还不是一路走过来了。从百把人的扶风县兵,一路发展到如今上万大军,还有积石城这样一座坚固的后院,高远高将军展翅高飞,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高将军得了志,他们这些心腹大将岂会没有好处?
聚在这里的人,要么便是高远当初的患难兄弟,要么便是如孟冲许原这样本身大有才能,却在原藉给排挤得无法立足之人,或者便是贺兰雄这等草原蛮夷,一想着能进入到蓟城这样的花花世界之中起居八座,呼风唤雨,哪有不激动的道理!更何况,眼下大陆风起云涌,正是英雄辈出之时,王候将相,焉知没有他们一份儿?
许原似乎是没心没肺的一句话,却是将大家的斗志全给挑了起来,高远扫了一眼微笑的孟冲,心中一动,许原虽是将才,但这等话,这种事,却不是他能想出来的,看来这后头,定然是孟冲在撺掇。
像孙晓步兵等人,对自己忠心耿耿,但却不会想得这么远,他们都是唯自己之命是从,自己喊打到哪里去,他们拔刀便会冲上去,而孟冲,显然要比他们高上一个档次。
从在渔阳开始,高远便对孟冲极其欣赏,这是一匹千里驹,只要驾驭得当,必然会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想成大事者,不但要有孙晓步兵这等忠心不二的悍将,也得有蒋家权这样的思虑深远的谋士,更要有孟冲这样有想法,通军略,独挡一面的帅才。
“好了好了!”高远笑着双手下压,“有多大肚,吃多少饭,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万万不能好高骛远,眼下咱们还想不了这么多,有些事,现在不宜能,不能谈。”
众将心领神会,孟冲更是喜笑颜开,许原的试探,让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高远的心意,不是不能谈,而是现在的实力不宜谈,那等到实力足够了呢?
辽西,河间,琅琊,别的不说,单是这三地,只要握在了高远之手,他的力量便足以让大陆之上任何一个势力为之侧目。
而这三地,等高远脱困之后,都有足够的理由去拿到手中。
“周玉料敌不明,他以为我军只有三四千疲兵,兵微将寡,物资缺乏,定然是不堪一击,只凭这一点,这一仗,他便必输无疑。”高远笑着看向众人,“不过我们也不要大意,战略上藐视敌人,但在战术之上,具体的打法之上,却一定要重视敌人,周玉不是无能之辈,单看他能突出东胡人的重围,便应当尊重他,而且,我想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每一个士兵都是我征东军的财富,能少死一个,便少死一个。”
“将军仁慈!”孟冲点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高远的这一心理,或许会给以后的征战埋下隐患,但却无疑能更让士兵归心,有利便有敝,只看当时的情况,是利大于敝还是敝大于利了,或许以后随着高远实力的增强,地位的上升,这个情况会得到改变。“周玉想要的是将军的命,想要的是将我们征东军彻底打垮,那他能选择的战场便不多了,否则让将军脱身,他的计划便失败了大半。”
高远点头,“孟冲说得极是,周玉想要的便是这个,洛风族长,你对这一路上的地形了如指掌,你认为,周玉会选择哪里作为战场?”
高远的目光转向了坐在最远端的洛风洛雷二人。
第四百五十七章:无间道
洛风没有想到,在这样重大的军事问题之上,高远会征询他这样一个才刚刚加入不久的新人,看着高远,心里不由涌起一股热流,世间最难得的便是信任,而他此时,却从高远的眼中,看到了信任。
但愈是这样,他便愈是不能随意,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问道:“高将军,以您所见,周玉会奇袭还是会正面做战?”
高远微微点头,洛风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至少,他能想到这一点,已经很不简单了:“以我对周玉的了解,此人不大会兵出奇道,更崇尚于以堂堂之势正面作战,更何况,此时在他心中,我高远手中不过三四千疲惫之极,意志消沉的败兵之将,他自然更是要以泰山压顶之势来碾压我等。”
“如果是这样,那周玉必然会选择在大雁州迎战我军。”
“大雁州?”
“是的。”洛风提着刀鞘,在地上随意构勒了几笔,画出了大雁州的地开,“高将军,这大雁州每到春夏,便会有无数大雁在此栖息,只到秋天时才会向南迁徙,因此而得名,这大雁州一边靠着大雁岭,一边临近大雁湖,无论是大雁岭还是州上的密林,都可以隐藏大批的军队,而更妙的是,我们只要进入了这个区域,周玉只消在大雁岭之上设下重兵,再以骑兵堵住我军后路,我们便无路可走,除非跳进这湖里去。”
“的确是好地方!”高远看着洛风勾勒出来的地形,“可以绕一部到他的后方么?”
洛风摇摇头,“绕过大雁湖倒不难,但这周边,只有大雁岭这样一个制高地,将军想袭击他的后路是行不通的。”
“按你所说。这大雁州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啊,这里难道没有匈奴部落聚居?”
洛风苦笑了一声:“以前当然是有的,还是我们匈奴有数的大部落,不过前几年的事情。将军当是清楚的。我们匈奴人愈是大的部落,便输得愈惨。赫连部落原本也是能拿得出数千骑的大部,可是被秦军都杀光了。部落没剩多少将士,却又占着如此好的地方,焉能不被人觊觎。这两年来,小打天天有,大战隔那么几个月便是一桩,虽然他们守着了这片地方,但全族上下,也沦落到跟我们差不多了,半年前。我们布依路过这里,帮过他们打过一仗,结下了一点交情,当时我劝他们跟我一起走。不听,嘿,现在周玉的大部队到了哪里,他们不逃的话,只怕已经全族覆灭了,毕竟像高将军您这样,对我们这些异族不怀偏见的中原将领,并不多见,甚至可以说是稀罕物。”
高远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好吧,既然如此,哪我们就堂堂正正的打一仗。步兵!”
“将军有何咐付?”步兵霍地站了起来。
“周玉并不清楚你率部抵达,哪么,你就拖后,与我们拉开数十里的差距。”
“明白了!”
“洛雷,你对这一带熟悉,便由你带着你的部落士兵突前侦察,作为全军斥候。”
“遵命!”
“其它人,便随着我向大雁州进发吧,让我们给周玉一个大大的惊醒,我很想看到他发现我部的实力比他更强的时候,他是什么一副嘴脸!”高远哈哈一笑,“告诉我的士兵们,战斗又要开始啦!”
众人轰然大笑,周玉不过带着万余人马,而现在他们,手上便拥有近七千步卒,再加上三千骑兵,对付周玉,绰绰有余。
众将纷纷离去,回到自己的部众当中,片刻之后,一阵阵大笑从各个方向上传来,显然,大家都明白了,在他们的前方,正有一场战斗在等着他们,看着自己的士兵,很显然的是,他们已经从东胡的败仗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东征东胡,高远率部打了无数仗,虽然每一仗都赢了,所歼灭的敌人,更是征东军伤亡人数的数倍,但在高远看来,仍然是不折不扣的一场败仗,他还从来没有被别人像赶狗一样的赶着呢。
不为人注意地扁了扁嘴,高远的眼睛,看向了辽西的方向,看向了积石城的所在。自己将要面临的这一仗,并没有多少悬念,倒是积石城,让他有些忧心。
张君宝不可虑,但檀锋就不一样了。
此次檀锋的表现,让高远大受震动,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檀锋居然会成为自己最可怕的对手,而现在,这个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自己以前对檀锋的观感,原来都仅仅浮于表面,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这个人。
想起以前自己对檀锋的评价,高远不由哑然失笑。
好吧,来吧!高远伸出自己的手,在空中重重地挥了一下。
大雁岭上,周玉坐在最高处的一棵树桩之上,那曾经是一根需要两个人才能环抱的大树,但现在,他只是剩下了短短的一截枯桩,那曾经遮天敝日的树冠,已随着时间而变成了浸润泥土的肥料。
拄着刀,周玉凝视着远方,从哪个方向上,会走来高远的军队。
“周将军,高远一定会走这条路么?这大草原如此广袤,如果他不走这条路,我们可就白白地在这里等上这许多天了?”在他身后,偏将郑寒有些怀疑,为什么周将军一定认为高远会走这一条路?
“大草原的确很大,但方圆百里之内,却只有大雁湖这样一个地方!”周玉笑了笑,“也只有这里有水源,大草原之上,水源便是生存之本,那赫连家族为什么损失如此惨重也不肯放弃这个地方,便是因为这里有大雁湖。”周玉笑道:“放心吧,他们一定会来的。”
“那些匈奴人,留着他们做什么?”想起那些匈奴人,郑寒不由皱起了眉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这些蛮夷,就应当斩尽杀绝,方不会再为祸边疆。”
周玉哈哈一笑,“郑寒。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不管是秦国。赵国,还是我们燕国,对这些蛮夷一向都只有一个策略,杀。杀了几百年,我们杀干净么?没有,历史之上,中原诸国也曾经数次将匈奴人,东胡人杀得比现在还惨,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就算将他们杀得再狠,但过个几十年,他们又就会死灰复燃,为祸之烈。比过去还要凶。倒是高远此人,为我们开辟了一条新路子。”
他转头看向郑寒,“既然杀之不绝,杀之不尽,为什么不收为己用,慢慢地将他们融和?”
郑寒不以为然,“这些蛮夷穷凶极恶,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正因为不容易,做起来才有趣,高远麾下的骑兵,多是匈奴人,你知道高远是怎么对付贺兰部的么?他发给这些匈奴骑兵丰厚的军饷,划给他们大量的土地,教给他们农耕的技巧,在扶风,那些蒙学之中,居然还收了不少贺兰部的少年进学。高远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白吗?”
“高远实力薄弱,为了收这些匈奴人为己用,不得不许他们一些甜头。”郑寒笑道:“不过这一招还真效,不少匈奴人都投了他呢!”
周玉摇摇头,“郑寒,你不懂啊,高远在挖匈奴人的根。这个法子也许是见效最慢的,耗时最长的,但一旦让他成功,嘿嘿,那就绝对是真正的斩草除根。高远此人,大才啊,可惜,我们现在,却要将他送进地狱了。他的存在,已经影响了我们重振大燕的计划,成了我们的绊脚石,琅琊,必须回归朝堂,辽西,也不许再出现一个能一呼百应的割剧势力。”
他看着郑寒,“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一定会留下此人的。不过檀锋说得也对,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只要澄清吏治,广开言路,广招人才,像高远这样的蒙尘明珠,我大燕一定会有很多,少一个高远,也许我们会收获更多的高远。大燕强大了,便会吸引更多的人才来投,这是一个良性的循环,也唯有如此,我大燕才能长治久安,才能有称霸天下的基础。在这个过程中,会倒下许多人,宁大人倒下了,周太尉倒下了,高远即将倒下,说不定以后我也会倒下,檀锋也会倒下,但只要大燕一直在向前走,便没有什么可惜的。”
“将军忠义之心,天地可鉴!”郑寒躬身,佩服地道。
“死了太多的人了!”周玉叹道:“可是我们不这样做,会死更多的人,秦国咄咄逼人,我们的时间不多,我只希望我与檀锋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郑寒默默地闭上了嘴巴,随着周玉一起,看向大雁湖通向草原深处的道路,那里,数百骑人马正风驰电挚地奔来。
“是赫连部的人,不对,怎么还有其它的部族?”郑寒眯起了眼睛。
“或许我们会有些意外的收获。”周玉笑了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赫连勃大步走到了周玉的面前,“赫连勃见过周将军。末将奉命探查高远所部踪迹,已经得到消息,特地赶回来禀告。”
“嗯,高远已经出现了?”
“是,他们正向着这个方向而来,距离大雁州还有三天的路程,我已经沿途布下了哨探,每天都会有人返回回报他们的行程。”赫连勃大声道,停了一下,赫连勃又道:“将军真乃神人也,那高远所部现在只有三四千人马,而且伤兵众多,后勤短缺,惨得很!”
周玉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你还抵近去观察了?”
“不不不!”赫连勃连连摇头,“那高远就算只有这点人马,我赫连部现在也是惹不起的,这都是布依族的人说得。”
他一伸手从身后拽出一个人来,“周将军,这是布依族的洛雷,他们与高远部交过手。洛雷,你来说。”
满身血迹,一身污垢的洛雷走到了周玉面前,深深弯腰,“布依族洛雷,见过周将军!”
第四百五十八章:双管齐下
“果然要靠抢劫度日了!”听着洛雷的哭诉,周玉的嘴角不禁浮起了笑容,三千余残兵败将,数百骑兵,纵然征东军侥勇善战,又能如何?千里逃亡而回,原有的战斗力还剩几成。
“等着吧,三天之后,便是征东军的终结之日!”周玉眼神有些迷离。昨天,檀锋飞马传来信息,东胡议和的消息,让周玉有些愕然,对手开出的条件之宽松,让周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别的不说,那数万士兵能活下来,终是一件好事情。
双管齐下,两路一齐出兵,收拾完高远,这大燕此次的事件,便算是完美的落下了序幕。
在焦急的等待之中,三天似乎有三年那么漫长,当第三天的朝阳自地平线上一跃而出的时候,大雁州中,大雁岭上,燕国一万常备军已经严阵以待,三千步兵自前布阵阻击,三千步兵在大雁岭上埋伏,一待征东军进入伏击区域,他们将迅速身岭上出击,堵住征东军后路,而在这批步兵的身侧,是燕军之中的一千骑兵以及赫连部,布依族凑起来的五百骑兵,他们将从岭上借助地形,对征东军展开强有力的冲击,另二千部众伏于大雁州密林之中,准备侧击征东军胁部,而周玉另率二千人作为预备队,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周玉眯逢着眼睛,迎着阳光,死死地盯着远处的地平线。
一些黑点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周玉的心咚的跳了一声,却又马上恢复了平静,长久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那抹喜悦一闪而过。
迅即奔来的是数十骑哨探,看到碧波荡漾的大雁湖。这些骑兵们欢呼一声,纵马狂奔而来,临近湖边,飞身下马。扑到湖边。以手掬水,泼洒在脸上。无数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闪烁着五色的光芒。
嬉戏片刻,这些骑兵又翻身上马,一路欢笑着奔向远方。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周玉咧开嘴笑了一下,满嘴的白牙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
一个时辰之后,一道黑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大雁岭上,仍然静寂无声,只是沉重的呼吸之声。却陡然重了起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面高字大旗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大旗之下。一名身材高大的将领策马而行,顾盼之间,威严自现,周玉慢慢地握住了刀柄。
看对方的境况,与洛雷所描述的差不多,虽然看起来军容齐整,但每个人却都是穿得破破乱乱,整个军队的精神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周玉平静地注视着对手,他曾经亲眼见过征东军的反应速度与骁勇之姿,这样的一支军队,哪怕现在成了一只病猫,在濒临绝境之时,仍然有可能跃变为一只凶猛的老虎,而受伤的老虎无疑是更可怕的。
杀鸡也要用牛刀,更何况,他面对的不是一只鸡,而是一只受了伤的狼。
征东军终于踏进了自己的伏击圈,看到那一汪碧水,有些萎糜的军队终于欢呼了起来,看着欢呼的征东军,周玉的眼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一丝佩服,即便是现在这个样子,征东军也没有散了队形,哪怕那水对他们有着如此大的吸引力,他们仍然保持着队形的整齐,所有人的眼光齐唰唰地转过来,看着那面飘扬的大旗之下的高远。
高远站在大旗之下,平静地看着大雁岭,然后他伸出了手,看着高远的手势,周玉平静如水的心,骤然狂跳起来。
那是一根中指!
高远高举着手臂,那根中指竖起,显得是那么的刺眼。
对方发现了自己的伏兵!这是周玉的第一反应,至于高远是怎么发现的,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计较了,他霍的站了起来,佩刀高高举起,与此同时,无数的战鼓咚咚作响,响彻天地,大雁岭,大雁州上,伏兵尽起。
看着征东军没有丝毫慌乱地开始布阵,周玉眼中的疑惑之色更浓,因为高远布下的不是一个防御性的阵形,而是一个品字形的进攻阵形。
“杀!”率先发动攻击的,不是周玉的伏兵,而是被包围的征东军,充作箭头的第一个方阵,清一色的重步兵陌刀兵,踏着沉重的步子,向着他们的前方,那三千人的堵截军队径直走了过去。
他们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是力量十足,数百柄陌刀组成了一片刀锋的海洋,阳光照射其上,能耀花人的双眼。
“骑兵,冲击!”周玉厉声喝道。重步兵一旦组阵开始进击,正面可以说是无法阻挡,但转身慢,变阵慢却是他们的致命弱点,而游戈在他们两侧的征东军骑兵数量上却是严重不足。
呐喊之声,响彻整个大雁州。
而与此同时,积石城外,檀锋目瞪口呆地看着矗立在积石山下的那犹如怪兽般的积石城,他用力的揉着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从远处看,在积石山的掩映之下,这城池似乎并不如何高大,但只要走近,那巨大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十余米的城墙,比起辽西城来还要高上许多,而那奇特的造型,更是让这座城池没有任何的防守死角。
更让人惊异的是,这座城池,居然有底座,那光滑的斜面足足有数米长短,围绕着整座城也的护城河,河水淙淙流动。
抬眼上望,城上似乎没有人影,但隐隐之间,却能看到无数的刀枪映着阳光在闪动着光芒,静下心来,还能听见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呼喊声。
檀锋想象过自己要对面对一个坚固的营寨,但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居然要攻打这样一坐坚城,回望身后一样震惊的将领们,他们的脸上都有一股绝望之色,不论是张君宝张灼,还是来自天河郡的将领姬无归,他们都深谙攻城守城之道,知道想要攻打这样一座坚城,攻击者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士气可鼓不可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檀锋的脸上转瞬之间,便露出了笑容,“高远不声不响,短短时间之内,居然在草原深处建起这样一座城池,了不起,了不起!”
他意态闲闲,看不出丝毫紧张,姬无归却没有这样的心态,“檀统领,攻打这样的城池,只怕我们兵力不足。”
“兵力不足!”檀锋笑了,“这话说到了点子上,瞧,我们的确兵力不足,两军加起来,满打满算万把人,但对方呢?他们有多少人?”
马鞭前指,“这座城当真很大,但正因为太大了,才成了他致命的弱点,征东军有多少人?高远带走了多少?他们还有多少人能守卫这座城池?”
廖廖几句话,姬无归,张君宝,张灼等人的脸色都亮了起来。
“如果这城小,我们或许要付出重大的代价,但这城太大了,城内也许有许多青壮,但没有经过训练的青壮,如何能与训练有素的士兵相比?此战,我们必胜!”檀锋斩钉截铁地道。
“檀统领,我军愿为前锋,率先攻击!”张君宝兴奋的拍马上前。
檀锋笑着摇了摇头,“不必,我军远来,先休整一下吧,今天扎营,不攻城,咱们亦先礼后兵吧,先派人去劝降,如果对方执迷不悟,再攻击不迟。”
距离积石城数里之遥,两座大营一左一右立了起来,张君宝的辽西军与姬无归的天河郡兵左右呼应,哨骑们纵马出营,绕着积石城奔跑,试图窥伺积石城的虚实,而更多的人则涌出大营,奔向远方。
由于事前没有料到他们要收拾到的对象居然拥有这样一坐坚城,檀锋所率两部,竟然没有带上哪怕一具攻城器械,现在,就要现选现用了,而左近竟然连一株树也看不到,要想造攻城器具,竟然还要去寻木头。
檀锋带着姬无归,张君宝,张灼等人漫步在大营之间,在他们的眼前,是一片片刚刚收割完后的田地,一簇簇茬子上已经发出新的青苗,弱嫩的叶片在空中随风摇曳。
檀锋蹲了下来,手指抠进土里,用力一挖,泥土应声而起,手指捻动,泥土簌簌而落,凝视着手心里的泥土,檀锋叹了一口气,“我说这新垦之地怎么会有如此长势的庄稼,高远他竟然舍得下如此大的本钱?”
“檀统领怎么对泥巴如此感兴趣?”张君宝凑了过来,巴结地问道。
檀锋瞄了一眼张君宝,笑了笑,“新垦之地,第一年很难有好收成的,但你们来瞧这满眼的茬子,显然庄稼长势甚好,高远竟然让人挖了肥泥来埋在这下面。”
张君宝显然是那种四体不勤,五谷难分的公子哥,张灼与姬无归对此就清楚多了,“檀统领,看来他们是从积石湖周边那些沼泽地挖过来的淤泥,这积石湖过去应当没有现在这么大,那些新增出来的面积,定然就是大量挖土形成的了。”
檀锋抬头,望着一眼看不到边的田地,叹了一口气道:“这怕不有几十万亩吧?一亩就算只有一百斤的产量,这积石城内,贮粮便也有了几千万斤了。”
说到这里,他回过头来,看着诸将,“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第四百五十九章:大风起(1)
你们懂我的意思吗?
在场的所有人自然是懂得。
“先前我所说的话,只不过是激励士兵们而已,如果你们也这样想,那就错了!”檀锋淡淡地道。“这积石城不是哪么好打得,高远不声不响,瞒天过海经营了这么久的这座城池,焉会不留后手,这城里,只怕兵不少。”
他扫了一眼身周的将领一眼,“攻打积石城,要么一鼓作气,要么便是旷日持久。城中不缺粮,不缺守城器械,不缺人,如果真要说他们缺什么的话,他们只缺训练有素的士兵,高远即便留了后手,但也不会有太多的精兵驻扎在里头,但如果战事一多久,菜鸟便会打成老鸟,新兵会打成老兵。”
众人尽皆凛然。
“今天傍晚时分,我的特使会入城劝降。”檀锋嘴里说着,眼光却看向了积石城旁那高耸的积石山,“张君宝,二更时分,你部派出一支人马,夺取积石山制高点。占领了那里,我们便可以在上头架上投石机等远型武器,直接攻击城墙上的守军。”
张君宝一惊,“檀统领,不是要派人去招降么?”
“招降是招降,打积石山是打积石山,这两件事有相干么?”
“我们这边一开打,那入城的人岂不是……”张君宝迟疑地道。
檀锋哈的一声,不再理会张君宝,转头对姬无归道:“看蒋家权从扶风退走的速度和果绝来看,他们对今日之事早有准备,招降,只不过是为了掩饰我们夺取积石山的动作,从明天起,先由天河郡兵展开试探性进攻。希望姬将军能尽快找出城防的弱点。”
“末将明白。”姬无归点点头,“檀统领,如果周将军那边得手的话,不管是生擒还是杀死高远。我想对我们攻取这座城池都会有莫大的帮助。到时候只要将高远的脑袋往旗杆上一挂,这积石城只怕不攻自破。”
檀锋微笑了一下。“以我对高远的了解,周将军此趟击败他或许有把握,但想要生擒会杀死他,只怕是难上加难。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打算,为防万一,我们只消打下积石城,而周将军那头摧毁他的主力,他即便逃走,但从此也是孤家寡人,不过一流窜土匪而已。但如果让他逃回积石城前,我们没有拿下积石城的话,那就麻烦了。他有时间熬,我们没有时间等。赵国那边赵牧已经开始调配人马了,等赵牧将兵力配置好之后,以此人的能耐,姜大维与姜新亮两人便是生出三头六臂来,也会给赵牧打成一滩乱泥,我们必须尽快将注意力转到渔阳去了。”
“我明白了!”姬无归恍然大悟。
“再者姬将军,任何事情,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这种指望周将军那边先得手,然后不劳而获的心思,会影响你指挥作战的,而你的心思会让你的手下察觉,一级级的影响到最普通的士兵,上阵之时,不存必死之心,没有必胜之念,离败不远矣,不要忘了,你面对的可是叶真,他可不是藉藉无名之辈。”
被檀锋疾言利色一顿排说,姬无归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他的确是有这种懈怠心思,此时如同醍醐灌顶,双手抱拳,“多谢檀统领指点。”
积石城中,最先建成的便是将军府,位于整个积石城的正中心,将军府并不华丽,但却异常高大,坚固,整个府第,完全是由一块块打磨好的条石建成,便连屋顶,也经过了防火处理,占地数十亩的将军府内,各类有司衙门都设在前院,两排石屋一溜排开,一块块木牌上写着这些衙门的名号,正中间,是一个占地数亩的校场,地面之上,先用三合土碾实,再铺上厚实的青石板,一进将军府的大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宽敞的校场,再向内望,便是高大的将军府正堂,亦是高远聚将,议事的节堂。
此时的将军府内,灯火通明,节堂之内,居中而坐的却是高远的夫人,叶菁儿。而在他的下头,以蒋家权为首的文官与以叶真为首的武将,分列两排,肃然而立。
积石城骤遇大敌,城内自然是紧张万分,但在节堂之内,文武官员却并没有多少担心,便连叶菁儿,经过了在相府的两年磨练,亦是神态从容。
从扶风之变到如今,四年的时间过去了,当年不谙世事的乡野丫头叶菁儿,如今已是前国相之女,现将军之夫人,虽说本事不见得长了多少,但这一家之内主的风范却是历练出来了。
“长史,敌人兵临城下,自然是有恃无恐,高大哥哪头,可有危险?”不问积石城能否保住,而先问高远的安危,叶菁儿话一出口,下头所有人都是暗自点头。
所有人的根,都系于高远一身,高远安,则众人安,高远殆,则众人危,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夫人但请放心,我们已经获取了准确的情报,周玉于牛栏山大营之中带了一万步骑入草原截击将军,但此时此刻,步兵已经与将军汇合,便是当面锣对锣,鼓对鼓,我征东军也是稳操胜卷,更何况周玉连情部都没有弄明白,再加上高将军的高出一筹的临战指挥,周玉必然大败无疑。”蒋家权肯定地道。
“那就好,大哥那边既然无恙,我们这头,能否坚持到大哥归来?”叶菁儿转头看向叶真,高远麾下众多心腹将领,尽皆随他东去,此时积石城中,武将自以叶真居首。
“小姐放心!”叶真大声道:“积石城中,末将麾下一千精兵,皆是以一挡十之倍,唐将军,王将军麾下各一千人,也都是经过战场的老兵居多,贺兰教头更是在城中匈奴人之中,征集了二千骑兵,别看这些匈奴人青壮年不多,多有妇孺老者。但无一不是精通马术之辈,城内亦不缺马,再者长史从琅琊工匠之中选集了数千青壮,这些青壮出城野战不足。但守城。辅战却可胜胜。积石城之险之固,远胜一般州城。敌人不攻城则罢,如果胆敢不攻,则必然损兵折将。”
“好,此刻城中。文以长史为首,武以你为尊,我不过一妇道人家,文武皆不足为凭,所能做的,只不过是为各位大人祈祷助威,愿各位值此危难之机。同心协力,共渡难关。”叶菁儿站了起来,躬身道:“菁儿谢谢诸位了。”
“不敢当!”堂下文武官员,齐齐躬身为礼。
“请城内诸位。各安其事吧!”叶菁儿冲着众人点点头,“将军临走之前,托蒋长史全盘负责所有事情,蒋长史,积石城就交给你了。”
走下大堂,叶菁儿带着曹怜儿径直离开。
“报!”节堂之外,一员裨将如飞赶来。“各位大人,城外有人叩门,自称对方使者,要见夫人与蒋长史。”
叶菁儿已去,节堂之中,自以蒋家权为首,众人的目光一齐转向他,蒋家权晒然一笑,“魃魑勾当,也来现眼,也罢,既然对方要先礼后兵,我们亦不妨虚以委蛇,放下吊桥,开门,让他进来。”
积石山上,何冲坐在堡垒顶端,俯视着整个积石城,从他这个位置,整个积石城一览无余,积石城依山而建,有一条大道与积石城相连,位处要冲,自己人占住这里,便可以攻击攻城的敌军,而如果让对手占了这里,便可以肆无忌惮的利用远程武器打击城中守军,积石山上,使用床弩,投石机,均可以有效地攻击,城内守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地方。一嫁大叔桃花开
何冲便是率军驻守积石山的一名校尉,他的手下,统率着五百名士兵,山上,那些移植而来的大树之间,一台台投石机错落有致,一枚枚打磨好的石弹整齐的堆放在一个个的萝筐之中。而在山的边缘处,一台台蒙着毡布的床弩,早已绞好了弦,长长的弩箭扣在弦上,蓄势待发。
何冲虽然不是扶风老兵,但加入征东军也已经数年了,是当年跟着高远去渔阳远征的士兵之一,当年,他还是一个初入伍的新兵蛋子,但现在,他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兵了。麾下五百人中,只有一百人是老兵,剩下的四百人,却都是入伍不久的新兵,那些投石机,床弩,便由这些人操纵,而何冲和那一百老兵的责任,便是驻守那条唯一通向山顶的道路。
积石山上巨石头,哪怕现在积石城中所有石料,大部分都是采自山上,但开采之初,高层便注意到了积石山对山下城池的重要作用,所采石料基本上来自这条宽约十数米的大道以及山顶,这使得山顶形成了一块极大的平地,覆盖上泥土之后,栽上树木,郁郁葱葱。而整个山体四面,却仍是怪石嶙峋,极为险峻,如果想拿下积石山,除了自开采出来的这一条道路攻上来之外,基本上没有其它的办法。
当初孙晓兵临积石山的时候,就望山兴叹,为了不付出大的伤亡,最终采取的是协迫,威胁,以及从内部瓦解对手的防守意志,使公孙部族不战而降,如果硬打,不付出极大的代价,是根本不可能的。
何部所坐的这个堡垒,建造的极其巧妙,从外头看,他就是一块巨大的山石,但在这山石之下,却是一个可以藏数十人的巨型地堡,山石与地面的缝隙之间,弩机林立。
“叶将军说对方一定会先攻打积石山,今天他们会不会来呢?”想着自己在山道之上的布置,何冲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经历过渔阳那十数万人混战的大场面之后,何冲如今早已将战争当成了游戏一般,只不过这游戏是会要人命的。
第四百六十章:大风起(2)箭自幽冥来
积石山如此重要的地方,征东军自然不可能不派人把守,但考虑到如今的积石城兵力肯定严重不足,积石山再重要,总不能舍本逐末,将大量精锐驻扎在积石城,所以檀锋决定在判出人去招降的同时,发动对积石山的偷袭,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任务落到了张君宝的身上,二更时分,现在张君宝麾下第一大将张灼便带着一千士兵出发了。
这一千人,可不是张君宝在夺取辽西郡后东拼西凑起来的军队,而是隶属于原辽西郡兵中军的一部,骁勇善战,作为此次攻打积石城的第一把火,张君宝自然要让这把火烧得旺旺的,他也要借此在檀锋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檀锋的选择没有做错,他张君宝是值得托付重任的人。
往积石山顶就只有一条通道,虽然看着宽敞,但却并不是一条直路,每前进一段路,便拐出一个角度来,张灼虽然品行堪忧,但当年能够位居路鸿,黄得胜,顾长卫等人之上,自然是有真才实学的,不然也不可能实际执掌辽西郡兵最强的中军指挥一职。
他亲自带着一千人攻山,自然是极其重视这一战,而且现在张君宝的麾下,也实在拿不出什么象样的将领了,原本吴应东还算不错,可惜上一次已经被蒋家权和叶真坑在草原上了。
这条道路,自然不是无意之间修成这样的,而是刻意如此,之字形的道路,两边又都是陡峭之极,怪石嶙峋,只消对手在高处封住。整个道路便都在打击的范围之内。
这一战,首要的便是一个突然,如果能在对手发现之前,摸到半山以上。那这一战便很有把握了。以自己手上这支士兵的力量,付出一定的代价。便足以能占领整个积石山。张灼在白天的时候,便看得很清楚,爬到半山以后,之字道路便只有两道弯了。然后山坡便开阔起来,坡度放缓,道路也直多了。到了这里,兵马便足以展开了。
为了迷惑对手,檀锋也是下足了本钱,自己这里一旦展开进攻,那进城谈判的那位特使便必然没命。而那人,可是檀锋从蓟城带来的一位大人,是他的心腹手下。如果自己这里失手了,檀锋人财两空。必然会迁怒于自己的。
为了保证偷袭的成功率,张灼甚至命令自己的手下,人都卸下了盔甲,身上只是穿了一层薄薄的皮甲,就是担心盔甲甲页的互相碰撞或者不小心撞到山石发出声音而惊动了山上的守军。这一千人,人人在口中都含了一根小木棍,趁着夜色,无声无息地开始向着积石山前进。
一千人,分成了三批,每一批间隔两个之字形的道路,这样的布置,可以尽可能地减少伤亡,一旦前面被人发现之后,外面的人,还可以有时间迅速地撤下去。
张灼的准备工作以及军力的布置,不可谓不尽心尽力,即便是其它任何将领来,都挑不出任何的暇疵,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
但唯一的漏洞,也是其它任何将领都无法解决的问题是,你自己做到了最好,但你却无法知道敌人做了什么布置,现在的张灼却是如此。
他不知道这条道路之上,道底有什么安排,白天他已经非常仔细地观察过了,但却没有看出任何的异常,除了山顶那排差不多覆盖整个山道的堡垒之外,他没有发现有其它的防御设施。
这亦让他信心大振。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条由近十道之字拐的道路构成的山道之上,从三分之一高处,每一个拐角,便有一个暗堡,这些暗堡全都隐藏在道旁的巨石之下,人进入之后,将伪装拉上,便只剩下一条不过一巴掌宽的缝隙,在这些缝隙之上,是一蓬蓬的枯草,将隙口完美的掩盖,当然,这巴掌大的缝隙不是用来瞭望放哨的,而是用来射出连发弩的射口的。
每个道口两个这样的暗堡,每个堡内暗藏十名士兵,却拥有五十把这样的连发弩,七人射击,三人装弩。
当辽西郡兵小心翼翼地,如同幽灵一般地向沿着山道向上潜伏而进的时候,殊不知从道路两旁,一双双眼睛,正冷漠的凝视着他们从眼前走过,没有攻击,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得到攻击的信号。
何冲依然蹲坐在最高的那座堡垒之上,鹰隼一般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下头的山道,敌军攻打积石城前,必然会先攻打积石山,这是蒋家权与叶真的共识,所以,当攻打积石城的军队逼近这里的时候,何冲脑子里的那根弦就崩紧了。
敌人比他想象中的聪明,竟然分成了三部,这让他有些遗憾,因为他本来是想利用这积石山上的布置,将来犯之敌一举全歼的,但现在,他只能尽量做到歼灭前两部了。
最前面的敌人已经到了积石山的中部,不能再犹豫了,一旦让敌人过了这最后两个关口,他们的人便可以展开,那时,自己的优势可就没有这么明显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叹了一口气,要是自己手下这五百人尽皆是老兵该有多好啊,可现在,他却不能冒这个险,用弩箭射杀敌人,与用刀枪杀死敌人,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不会让杀人者有多少心理负担,但后者,当鲜血溅满你的脸庞的时候,心理稍弱者,便会自己崩溃。
哧溜一声,他滑下了堡垒顶端,伸手提起一支松油火把,点燃,然后,他重新出现了堡垒顶端,没有呐喊,没有嘲讽,他只是将手里的松油火把高高地扔起,然后,那支熊熊燃烧的火把便翻着跟头,在空中带出一道明亮的光带,向着山下落去。
伴随着这道自天而降的火光,是弩箭迅猛发射的啉啉之声。
张灼麾下前两部,第一部三百人,第二部四百人,此时完全暴露在了这些暗堡的射击范围之内,伴随着箭啸之声,惨叫之声立时响起。
一排排,一个个,如同被割麦子一般的载倒在地。
“卧倒,卧倒!”处于第二部位置的张灼在那支火把自天而降的时候,便知道偷袭破产了,他趴在地上,身前身后,都有人被弩箭射倒在地,借助着士兵死尸的遮挡,他侥幸避过了第一轮弩箭的攒射。
之字形的道路之上,没有一个站着的人,死了的人自然是趴下了,活着的从也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因为他们无法判断弩箭是从哪里射出来的。
张灼趴在地上,睁大眼睛,拼命地想看清楚敌人的伏兵在哪里,但让他失望的是,除了嶙峋的怪石,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一轮发射之后,所有人都趴了下来,但致命的弩箭也停了下来。
张灼的心沉了下来,看着对方的应对,明显这都是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沉默的埋伏,沉默的攻击,沉默的等待。
撤退,张灼的心中自然而然地冒出了这个想法,但想到临行前张君宝的叮嘱,想着檀锋那双阴冷的双眼,他又不甘心起来,怎么也要再试一次。
“进攻!”他怒吼起来。
在他的头顶,第一部的士兵怒吼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钢刀,沿着山道风一般的向上冲去,那片开阔地就在眼前,冲到那里,便能展开队形,弓弩的攻击便不会再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他们刚刚站起,迎接他们的却是暴风骤雨一般的弩箭,如雨的弩箭密布着整个山道,将上山的道路死死的锁住。
听着头顶之上士兵的惨叫之声,张灼怒火狂炙,因为这里地形的缘故,就在他头上的屠杀,他仍然没有看清楚。
“上!”他一跃而起,手里却拎着一个士兵的尸体挡在身前,他奋力向前冲去,弩箭入肉的声音旋即响起,卟卟之声连绵不绝,这一次,张灼终于看清了,可是现实却让他惊呆了。
那些致命的弩箭,竟然来自地上。
山道的尽头,一支支火把被突然点亮,一排排士兵现身,他们手中握着的却是射程更远的臂张弩,向着最下方的第三部进攻者展开了进攻。
积石城内,将军府中,檀锋的特使正唾沫横飞地面对着蒋家权大放厥词,蒋家权端坐不动,一边听着特使大喷口水,一边手上挥毫不停地批阅着一份份文案,间或还抬起头来,冲着特使鼓励似的点点头,示意自己还在听着。这让一边收拾蒋家权批阅过的文案的书吏忍俊不禁,几次都险些笑出了声。
“长史,长史!”黄湛连蹦带跳地突进了门,“他们开始攻击积石山了,积石山上打起来了。”
特使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骤然之间便便得惨白。
他当然明白,自己正在卖力招降的时候,进攻却开始了,那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蒋家权站了起来,搓了搓手,微笑道:“这位大人,看来你在檀统领的眼中,也就是一个迷惑我们的诱饵而已,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这场热闹的大戏。”
第四百六十一章:大风起(3)十万百姓十万兵
站在城墙之上,这位来自蓟城的大人物脸色苍白,双手缩在宽大的袖中,手攥得极紧,使得整个手臂都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来自积石山上的情形太过于惨烈。
山上亮起了无数支火把,将整个积石山的那条之字形的通道映得透亮,而在那光滑的山道之上,却是伏尸累累,无尽的鲜血在流淌,顺着道路的边缘形成了一道血帘,自上而下,遮住了下面的道路,使眼前的一切显得有些朦胧。
血色的雨帘,蒙蒙的薄雾,看着极美,但实则上却极为残烈。
除了山顶上那一排排的弩弓手外,看不到哪里有征东军的士兵,但突击的辽西郡兵却在一排排的倒下,因为更多的攻击来自于地下。
张灼无法可施,此时的他,已经明白攻击从何而来,但却无法破开,甚至连靠近也做不到。
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袭,原来尽在敌人的掌控之下,一直以来,他们甚至就行走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
“撤退,撤退!”张灼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
他趴在地上,无法站起,站着的人,都被射倒了,这是张灼这一辈子打得最为憋曲的一仗,连敌人的面都有看到,便死伤惨重。
任谁也想不到,征东军竟然造出了如此变态的地堡。
他无法站起,只能顺着山道直接下来滚去,砰的一声,他坠落了下去,却并没有感到十分疼痛,因为在他的身上,是伏尸累累。
不敢停留。因为这条道路之上,也有利箭在呼啸,张灼继续向下滚动。
第三部人马,因为没有踏入那致命的圈套。此刻仍然保存完整。但那暴烈之极的攻击,显然已经摧毁了他们的所有信心。他们直接退到了山脚之下。
学着张灼从山道之上退下的辽西郡兵,十停之中不到二停,可谓是全军覆没。
之字形的山道之上,顷刻之间。便只剩下了死尸,鲜血。
山顶之上,何冲跃上了石堡的顶端,手里握着一面征东军大旗,拼命挥舞着,夜风之中,大旗猎猎作响。
“征东军。万胜!”何冲大声呐喊。
一排排的士兵跃出了隐藏的地点,跟着何冲,大声呐喊。
“征东军,万胜!”
山下。城墙之上,士兵们兴奋的挥舞着手里的旗帜,兵器,以同样的呐喊回应着山顶之上的欢呼。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从山上传到城墙之上,再由城墙之上传到城里,片刻之间,整座积石城里都传来了同样的欢呼声。
超过十万人的呐喊,惊天动地,不远处的辽西郡兵大营,天河郡兵大营之内,无论是士兵,还是将领,都是为之色变。
围城,就怕得是城内不缺粮草,水源,万众一心,众志成诚,历史之上,围城十数年而不得破的例子并不少。
积石城内的百姓有理由高兴。
城内的匈奴人高兴,因为他们刚刚摆脱了战乱,过上了几天安稳的日子,有土地可耕种,有牧场可放牧,有军队能撑腰,来自琅琊郡内的奴隶们高兴,因为他们在这里,摆脱了奴隶的身份,拥有了自己的财产,这在以前,是不能想象的一件事情。
但好日子还没有过上几天,敌人就来了,这些人,想抢走属于他们这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怎么办?
拼了!
打垮这些入侵者,保卫自己的财产。
檀锋的脸色很难看,在那犹如大浪狂潮一波接着一波的呐喊声中,他拂袖而回。
张君宝脸色苍白,全身肌肉都是抽风一般的抖动,这死得都是他赖以生存的根本啊!就这样轻易的,没有获得任何收成便这样被人杀猪宰羊一般的取了性命。
城上,蒋家权微笑着转身看着那位来自蓟城的大人物。
“朝廷不知为了什么,硬是要给高将军安上一个里通东胡的罪名,其实任何一个明白人都知道,高将军不可能与东胡有什么的瓜葛,不说这两年高将军与东胡大大小小数百战,杀死的东胡人都是数以万计,便是高将军的父亲,便丧生在东胡人之手。”他摇头叹息:“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特使的脸色仍然苍白,听着蒋家权的话,却似乎抓住了什么救命的稻草,“蒋长史,这件事情,我并不太清楚,蓟城朝堂也不是什么清楚,一切都是由檀统领与淳于大人在操作,或许高将军当真是有冤屈,但这样两军对抗,总是不对的,蒋长史何不罢兵,随我去蓟城向王上说个明白呢?”
蒋家权仰天大笑,“高将军说过一句话,自己的命运,绝不能操诸他人之手。想要获得平等的对话之权,那是打出来的,不是舞弄唇舌,请您回头。”
特使不解地随着蒋家权的手指转回了头颅,此时,城内仍然响彻着征东军万胜的呐喊之声。
“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百姓十万兵,这城内,有十万誓死追随高将军的百姓,如果你们要打,那便来吧!却瞧瞧是谁笑到最后!”
特使看着蒋家权挥舞的手臂,那高高翘起的山羊胡子,那不可侵犯的凛然气势,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如果蒋长史能放我离去,那么,我将立即回到蓟城,向王上禀报这里的情况,眼下外敌虎视眈眈,内讧是愚蠢的行为,高将军乃国之柱石,绝不能自毁长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特使有些羞愧,但仍不放弃自救的机会。
蒋家权微微一笑,“我积石城内,虽然粮食充足,却也没有您这一碗饭,你去吧,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征东军上下,光明磊落,仰不愧天,俯不祚人,怎么会为难你,不过此时却是开不了城门了,来人,准备绳索!”
天河郡兵大营之内,檀锋坐在大案之后,脸色极端阴沉,此次围剿高远,竟是连二接三的让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情景。
先是那如同突然出现在草原深处的积石城,那怪兽一盘的存在。
接着他听到了那声震苍穹的呐喊。
世上最坚的不是城墙,而是人心。
而现在,积石城内,便是固若金汤的人心。
“来人,去牛栏山大营,调胡彦超的两万常备军立即来援!”一片沉寂当中,檀锋的命令却没有引起任何异义,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在座的将领们没有任何一个还认为,凭借他们现在的兵力,还可以拿下这积石城。
而檀锋思虑更多,高远早就在作准备,那么,正在草原深处堵截他的周玉,能不能获胜呢?原本笃定的心理,此时却动摇起来。
最好的情况,周玉灭高远,自己破积石城。
较坏的情况,高远突围,自己破积石城或者高远战死,积石城犹存。
最坏的情况,高远突围而出,积石城巍然不动。
如果是第三种情况,自己将输得一塌糊涂,因为自己输掉的不仅仅是这一场战争,还有大燕的未来。
自己绝不能容许这种情况出现,那么,便孤独一掷吧,原本要调往渔阳前线的胡彦超统率的那两万在牛栏山大营的士兵,全都调到这里来,作雷霆之击,以泰山压顶之势,击碎眼前的这颗铜丸。
即便高远归来,没有了积石城,他也只能成为一个流窜的土匪,没有了安身立命之所,没有了发展的根基之地,他便永远只可能是大燕的疥癣之疾,而不会是心腹之患。
“明天攻城,先找找他们防守之上的弱点吧!”
大雁州畔大雁岭,大雁岭下征东军。
三千征东军步卒,虽然衣甲破乱,但却意气风发,最前方,一千手执陌刀的步兵踏着沉重的脚步,缓慢而又坚决的突击,高高举起的大刀映着阳光,闪烁着凛然的锋锐,在他们的身后,另外两个千人方阵紧随而止,品字形阵形的中间,高字大旗迎风飘扬,高远执刀而方,在他的身周左右,在品字形的阵形中间,贺兰雄的骑兵穿梭往来,引弓却不发。
大雁岭之上,周玉令旗挥舞,骑兵们纵马而下,冲向大雁湖畔正在向前推进的征东军。
周玉凝视着骑兵们的冲锋,他不明白,为什么高远的骑兵没有上前迎击,为什么高远的步兵们没有变阵,他们的眼中,似乎只有他们眼前的那三千常备军组成的殂击方阵。
他看向自己的骑兵,眼瞳骤然收缩,映入眼帘的一切,让他骤然之间想到了一种可能,霎那之间,那嘶声裂肺的吼了起来。
“不!”
此时冲锋的骑兵,那些投靠过来的匈奴骑兵,竟然整体落在了冲锋的常备军骑兵之后,而这,在正常情况之下是不可能的,因为匈奴人的骑术比起常备军骑兵们的骑术,要好很多,没有道理他们的冲锋要比常备军慢。
周玉的嘶吼之声尚未完全落下,洛雷和赫连勃已经狞笑起来。
“杀!”两人异口同声的怒吼,胯下马匹骤然加速,手中弯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对象却是他们身前的那些毫无防备正在冲锋的燕国常备军骑兵。
鲜血乍现,人头高高飞起,战马却载着无头的尸身仍在继续向前。
第四百六十二章:大风起(4)
赫连,布依两族加起来只有不到五百骑兵,在周玉麾下近两千骑兵之中不到四分之一,但此时的突然反水,所造成的破坏力却无以伦比,他们在冲锋的时候,刻意的落下了一个马头的距离,大雁岭那长长的斜坡虽然不怎么陡峭,甚至很平缓,但冲锋起来的战马,在这样的地形之下,却是休想掉转马头,这一刻,他们只能任由对手屠杀而无力还手。
有机灵的打马向两边奔去,但也只是最边上的那一些,他们拨刀远远向两侧狂奔,重新向岭上冲锋,奔上一段距离之后,这才能够回过头来,兜着匈奴人的尾巴追杀起来,有人开了头,燕军终于回过气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先向两边,然后再向上,兜个圈子杀回来。
山下高远看到燕国骑兵的这些战术动作,不由微微点头,能在这样的境况之下,马上就找到最合适的方法找到反击点。高远自问,如果是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唯一能想到的反击方法也只有如此。
此战尚未开始,便已注定结局,高远拔刀,抬手,重重落下,在他身周游戈的贺兰雄等人一声唿哨,双腿一夹马腹,径直冲了上去。
贺兰雄麾下还有一千余骑兵,加上赫连,布依两族,骑兵数量之上与燕国常备军已经相差无几,但在战斗力上,他们却更有过之,此时燕国骑兵已经被赫连勃,洛雷搅成了一锅粥,有的向下冲,有的左右两边奔行绕上,有的却从两族背后反冲,长长的大雁岭坡道上。骑兵们搅成一团。
有的人是被砍死的,有的人却是连人带马被撞翻,还有的,则是马术不精。在这样的坡道上战斗。一个不慎,便自己连人带马翻带。即便不被人马踩死,骨碌碌的一路滚下去,一条命也去了一半了。
高远只是斜睨了一眼坡道之上的战斗,便不再关心。这支燕国骑兵完蛋了。他将注意力转到了正在缓缓推进的最前方的步兵队伍之上。
中原军队,本不以骑术见长,更加强大的则是他们的步卒,能够在这种双方步卒的对决之中获得胜利的话,征东军的步卒将踏上一个新的台阶。
燕军骑兵此时已经被死死压住,虽然苦苦支撑,但失败也就是时间的事情。但即使如此,最前方奉命堵截的那三千燕军步卒却没有丝毫慌乱,他们甚至只在开头看了一眼坡道上的战斗,便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们的前方。
骑兵完了。获胜的希望,便落在了他们的头上,如果他们能顶住对手的攻击并反切入对手的军阵当中,挽回失败的局面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指挥这个方阵的燕军将领是一员须发皆白的老将,此时的他,站在队伍的正中间,须发挥舞,手中握着一柄长刀,高高举起。
“进!”
随着他的喊声,前两排燕军大声呐喊,向前踏出十步左右,前腿踏成弓步,后腿死死撑住,手中长枪尽量前伸。
而在他们的对面,孙晓手执陌刀,怒吼道:“突!”
第一排陌刀手们开始小跑起来,手中的陌刀高高举起。等他们跑出十步,第二排又开始奔跑起来,每隔十步,便有一排陌刀手开始奔跑,刚刚还聚在一起的陌刀兵们在这一瞬间,化成一道道浪潮,冲向前方。
“射!”白发老将长刀前指。
啉啉的箭啸之声自长矛兵之后如蝗飞出。
箭条在刀上,叮当作响之中,无力地跌落在地,射在甲上,破甲而入肉半寸,持刀而奔的刀手们丝毫不顾身上挂着的长箭,仍然咆哮着继续向前。亦有射中面门,咽喉这等要害之处,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刀落下,枪刺出,血肉崩裂。
双方谁都没有退缩,身为步卒,每一个人都知道,退不了,也不能退。只能以命搏命,以命换命,以自己的命来换取那么一点点的时间,一点点的胜机。
枪很长,狠狠地刺进陌刀手的身体,三箭不如一刀,三刀不如一刺,铁甲挡不住长枪的全力一刺,一枪捅过去,当即便破体而入,直入胸腹。
枪狠,刀凶。
枪很长,但陌刀也不短,长枪入体的一瞬间,圆睁双眼的陌刀手们手中的大刀已经重重落下,几乎就在他们毙命的同时,大刀亦将对手的头颅分开,鲜血如喷泉一般直冲上天,将双双毙命的两人一齐染成了红色。
第一排长枪手与第一排陌刀手,几乎无人生存。
第二排陌刀手们狂喊着,越过了双方的尸体,手中的陌刀重重的落下。
枪戳出,刀落下。双双倒地。
第三排又冲了上去。
此时,燕国步卒们的队形终于出现了一些缝隙,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勇敢,而是因为长枪戳出之时,有不少悍勇的陌刀兵在中枪之后,却仍然顶着枪兵向后,刀落下,人死去,但强大的冲击力,却将身前的枪兵顶进了他们身后的枪兵丛中,将原本整齐的队形给挤得深深地凹了进去。
陌刀手们终于找到了胜利的机会。
高远的手在微微颤抖,如此惨烈的步兵对决,于他而言,这也是第一次看见,碰上。他精心训练的士兵,历经了无数次的战火考验,此时,却倒了这个地方。
他抬首看向山岭,周玉也正看向他,双方的目光在空中对撞,火花四溅。
看着山下的状况,周玉不禁是手在抖,心也在抖,坡道之上,骑兵已经溃不成军,此刻正被对手肆意屠戮,而山下,殂击对手的方阵也已经被敌人突破了。
不能再等了。
令旗招展,隐于林间的三千燕军蜂涌而出,而在山上,周玉亦高高举起了手中钢刀,他身后,两千预备队亦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刀枪。
“杀!”周玉带着两千预备队,潮水般的冲向山下。
他要用人海战术淹没对手,哪怕是将这一万人全都葬送在这里,他也要将高远杀在此处。
看着周玉伏兵尽出,已是孤独一掷,高远哈哈大笑,“发信号,决战的时候到了。”
一支鸣镝破空直上云端,凄厉的啸叫声远远传出去,一只鸣镝尚未落下,远处,便又有一只鸣镝飞上了天空。
高远举起了手中的陌刀,拨马向着周玉迎了上去。
“杀光他们!”高远怒吼。
双方剿杀在了一起。
这是两支真正的军队,每一个士兵都是勇者,或者他们本来应该并肩作战,但此刻,他们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每一刀,每一枪,都试图置对方于死地。
鲜血染红了大雁湖。
高远与周玉两人奋力地向着对方靠近,两人都明白,杀死对手,就能让对方的军队失去战斗的意志。
直到此刻,周玉仍然认为自己是有胜算的,在兵力上,他还占有优势,虽然己方的骑兵已经溃不成军,但此时双方的步卒绞杀到了一齐,骑兵能起到的作用已经十分有限了。
杀死高远,一切结束。
他与高远就像两个热恋的情人一般,眼中冒着火光,彼此无比渴望靠近,但在他们两人之间,却隔着无数的战士正在拼死厮杀,想要向前挪动一步,需要砍掉的不只是一个脑袋。
远处,马蹄声再次响起。
不只是马蹄声,还有如雷的脚步声,还有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周玉面色巨变,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飘扬的大旗,藏青色的制服刺痛了他的双眼,征东军万胜的口号声让他在这一刻几乎失去了思考,征东军竟然还有伏兵未出
步兵率领着千余骑兵蜂涌而至,公孙义,虎头两人各率一队人马,咆哮着冲进了战团.而步兵却是停在了战场的边缘,取下鞍旁的大弓,手指一捻,一根羽箭呼啸而出,战团之中,一员凶悍的燕将仰面栽倒
箭声不断响起,一个又一个的燕军将领倒在了战场之上.步兵的羽箭便如同勾魂的牛头马面,所过这处,燕军军官几无幸者一嫁大叔桃花开
军官的不断死亡,让燕军的指挥系统瞬间便崩塌,而更让燕军士气跌入谷底的是,在距离战场的不远处,又一支数千人的征东军出现,正在向这边奔来
横刀,铁泫,丁渭撩开大步,不停地摧促着士兵快速挺进
“快跑快跑,跑得快有肉吃,跑得慢点儿,敌人就要逃了,你们连汤都喝不上一口!”横刀吼叫道
燕军崩溃了,没有等横刀铁泫丁渭三人率部赶到,战场之上的燕军转身就跑,
这仗已经没法打了
等三人赶到战场的时候,大雁湖畔的战事已经结束,燕军正在奔逃,而追赶溃敌的任务,显然只能由骑兵来完成,贺兰雄,步兵,公孙义,阿蛮,赫连勃,洛雷等人带着自己麾下的骑兵,一路追赶,大草原上,燕军伏尸处处,鲜血一路洒向远方
是役,周玉统率的一万燕军,几乎幸存者,能随着周玉逃出生天的,不过数百人而已,可怜之些燕军,好不容易从东胡人的围困之中突围而出,但却又倒在了这里
第四百六十三章:大风起(5)打开窗户说亮话
大雁湖畔,两座巨大的新坟耸然矗立,一为征东军将士战殁将士墓,一为燕军死者墓,战死者的遗体虽然已经收敛,但遗留在战场之上的惨烈战痕却仍是历历在目,碧波荡漾的大雁湖,那原本一汪碧水,如今近岸十数米以内,尽皆呈现红色,再向远处,红色虽然变淡,但却仍然清晰可见。
这一战,双方战死近万人,虽然大多为燕国常备军,但征东军殁于此战者亦过千人,基本上都是在第一波攻击燕军殂击阵地之时与敌偕亡。
烈士墓前,篝火熊熊燃烧,近五千征东步卒肃然而立,他们之中,亦有不少人伤痕累累,在同伴的扶持之下,亦尽可能地站得笔直。在他们的一侧,三千骑兵牵着他们的战马,排成了数个方阵。
这是征东军每战之后,为战死士兵所举行的追悼仪式。
随着主持仪式的孙晓声嘶立竭的呐喊之声,无数面旗帜垂下,士兵们取下自己的头盔,垂首致意,队列之中,隐隐有强忍的低泣之声传来,死者之中,有他们的亲人,兄弟,父亲,儿子,血浓于水,焉能不伤心?
悲壮的战歌之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所有人都觉得这战歌唱得有些别扭。
犯我强燕者,虽远必诛!
可是这一次,却是本属于燕国的两支军队之间的内讧。
戈声已息,红日渐斜,高远站在仍然泛着红色的大雁湖前,双手负在身后,极目远望,身后的战场之上,士兵们还在继续打扫着战场。缴获的武器,盔甲,都在一一装车,即便是折断的刀枪。也一一收起来打包运回去。
已经与燕国彻底翻脸了。接下来的必然有好一段日子是极难熬的,铁。就是制约高远进一步发展的要命的物资,这些断刀残枪,运回去重新回炉冶炼,便可重新化为一柄柄锋利的刀枪。
周玉悍然出手。积石城此时必然也身处战火之中,
“洛雷拜见高将军!”身后响起了洛雷粗犷的声音。
高远回过头来,“洛雷,咦,赫连族长,你也过来了?”看着跟在洛雷身后的赫连勃,高远脸上露出了笑容。双手抱拳,“此一次,如非没有赫连族长的帮助,我征东军的损失起码还要翻上一番。高远在这里多谢了。”
“不敢!”赫连勃弯腰施礼,“高将军太客气了。”
“不是客气,我的这些士卒百战而回,每一个都是军中的宝贝啊!”高远叹了一口气,指着远处战死的那座燕**人墓,“便是哪些人,又何尝不是百战勇士,只可惜,有人为了私利,竟然将他们推向了死亡,想着真令人痛心。”
“将军慈悲心肠!”洛雷恭维了一句,“高将军,赫连族长此来,其实是有事相求,请我替他引见将军,我想将军高义,必然不会让赫连族长失望的。”
“哦?”高远笑道:“不知赫连族长想要高某为你做何事,只要吾能做到,必不让族长失望。”
赫连勃盯着高远,道:“高将军,我想率我赫连一族所有人投奔高将军,想请将军能不吝收留。”
高远微愕,“赫连族长,我有一事不解,还请族长为我解惑。”
“将军请讲!”
“周玉率部至此,对赫连一族丝毫无犯,想来也是存了招揽赫连部族的心思,如果比起背景,势力,周玉比我要强上不知多少倍,赫连族长为何舍强去弱呢?”高远问道。
“周玉倒的确是想想招揽我族,可他与将军不同,既想我等为他效力,又视我等为他奴仆,秋毫无犯?高将军倒真是高看他了,他到此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扣押了我赫连一族的妇孺弱小,逼近我等为他效力,他想要我,只是我们族中的精锐战士,只想我等为他战斗,至于如何安置我部,他却是只字不提。”赫连勃冷笑道:“不过也亏得他让我等前去窥探将军行踪,得以让我与洛雷见面。”
高远点点头,这赫连勃说得倒也是实话,像周玉这样的人,必然存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心思,对这些匈奴人存得更多的是利用之心,想用的时候,扔过来一些蜜糖,不用的时候,哪便是大棒了。这赫连勃看起来亦是精明之人,焉肯上这个大当?
“焉知我便与他不同?”高远问道:“赫连族长别忘了,我也是一个大燕人。”
赫连勃笑了起来,“单凭高将军你说出这句话来,便足以证明你与周玉是不同的,更何况,在我之前,已有鲜活的例子在啊,远的如贺兰一族,公孙一族不说,便说是布依族吧,当初将军碰上他们的话,如果硬要夺取布依族的牛羊财产,布依一族兵少将微,如何抵挡,将军还不是手到擒来,但将军却将事情摊开来说,这等光明正大的行径,便足以让赫连佩服,我匈奴人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一向直来直去惯了,像周玉这等心口不一之辈,我是极鄙夷的。”
“多谢赫连族长看重!”高远微笑道。“既然赫连族长如是说,我便也不藏着掖着了,赫连一族与布依一族不一样,赫连部本来是匈奴大部,就算现在遭了难,麾下兵不过千,但我观你大营之内,部族却还有数万之众。”
赫连勃脸色微变,有些垂头丧气,“将军说得不错,我赫连一族的精英,尽丧于与秦国一役之中,眼下,能作战的不过千人,其余皆是老人,妇女,孩子,谁接纳我们,就等于背上了一个极大的抱袱。将军不愿,也是情理当中。”
“不,赫连族长误会我的意思了!”高远摇摇头,“赫连族长愿投我征东军,想来也从贺兰雄,公孙义等人哪里知晓了我征东军的一些政策,你部老人孩子虽多,但只要到了我的积石城。养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我的意思不在这里。”
“请将军明言!”赫连勃一听高远根本不在乎这些老弱妇孺,不由又惊又喜。
“将军知道了我征东府对于属下子民的福利,这些福利不管你是中原人。还是匈奴人。只要在我治下,便一视同仁。但将军恐怕还不知道我们的另一些管理政策,如果族长明了了这些,仍愿加入,那高远举双手欢迎。”高远摊开了手。看着赫连勃。
“将军请说。”
“第一,加入我征东军,你赫连一族的军力便要整编,整体要融入我的征东军中去,不可能再成为一个小团体,说得明白一些,也许以后。赫连族长你手下带的兵,属于你族的人马少得可怜。”
赫连勃顿时呆住了。
“第二,赫连一族以前有自己的部族统治法规,有一套自己管理的办法。但入了我征东军,便只能遵守一个律法,那便是我征东府的律法,也就是说赫连族长,你将逐渐失去对部族的统治权,而你,将慢慢成为我征东府中的一员将领,一名官员。”
“而与你失去的相对应的是,赫连一族的子民将获得土地,牛羊,房屋,以及受我征东军的保护而不受外人侵犯,赫连部民享有与其它人一样的各种权利,福利,包括他们为官,升迁等。”
赫连勃默然不语。
高远笑了笑,“赫连族长好好地考虑一下,我看赫连一族中,少年儿郎为数众多,或许过上些许年后,便又会重新崛起。”
赫连勃叹道:“哪有这么容易?现在草原之上,弱肉强食,我赫连一族现在兵力微弱,能战之人便只有这数倍,却又偏生拥有这许多子民,牛羊,在许多人眼中,便是一块肥得不能再肥的鲜肉,任谁都想来咬上一口。再者,此战我们助将军击败了周玉,此人如想报复,我族又焉能幸存?只怕我们等不到这些儿郎长大!”
“有舍有得,这就要看赫连族长如何取舍了。”高远叹气道:“赫连族长不要怪我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现在我积石城子民超过十万,匈奴人,中原人杂居,如果不这样,便极易惹起纷争,只有大家各自都放弃自己的小团体,彻底融合成一个大家庭,方能和睦相处,同舟共济,共渡难关。我能向赫连族长唯一保证的是,如果你们去了,我必将视你赫连一族与其它人一样。”
赫连勃沉默片刻,“请高将军容我回去与族人好好商议一番再来回复可好?”
“没问题,这是大事,自不能一言而决,赫连将军,明日我军就将开拔,今夜,便请赫连族长与族人好好商议一番吧。洛雷,替我送送赫连族长。”高远笑道。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高远若有所思,赫连一族不是布依这样的小族,虽然眼下困难,但部族之中人丁众多,十余岁的少年儿郎便有近两千之数,过得几年,便是一支极为剽捍的军队,他们能加入,自然可以极大的提高征东军的作战能力,但如果让他们自成一个体系,不免埋下隐患,而对他们,却又不能先吞并再分化,这极易引起纷争,他们可不是公孙族,布依族,将丑话说在前头,后头做起来便有理有据。
这些小孩子好啊!高远想着想着便笑了起来,等到了积石城,将他们送到学校去,过得些年,他们便会完全地融入到自己的体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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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大风起(6)你要战争,便给你战争
休整了一晚,当第二天朝阳升起的时候,以骑兵为先导,征东军全体开拔,一夜的修整,疲惫尽去,失去战友的伤痛,亦随着黑夜的逝去而被深深的埋在心底,这几年来,战士们早已习惯了这种生离死别,前边,还有无数的战斗在等待着他们,或许,下一次,就轮到自己长眠了。
除开成建制的军队,在长长的队伍之中,有多了赫连部数万丁口,这数万人中,能够上阵作战的精锐不足千人,基本上都是妇孺老幼,但高远却异常重视他们,这不仅仅是因为赫连部族这数万丁口之中有二千余童子,更重要的是,赫连部族在整个匈奴部族之中,是很有影响与威信的部落,不是贺兰部,公孙部以及布依一族所能比拟的。
赫连部的整体投靠征东军,会在草原之上形成极大的影响,会让征东军,让高远的名声响彻整个草原,这对于高远控制草原,集结整个草原的力量极为有利,接下来自己的处境有多险恶,高远用屁股想也能明白。
燕国不会放过自己,必然与自己为敌,而东胡人如果不想与燕人为敌,继续打下去,那向草原进军,与自己争夺原匈奴地盘是可想而知的,东胡铁骑犀利无比,特别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更加有利于他们作战,仅凭自己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他们在广袤的草原之上对抗,只有集合了匈奴人的力量,才有可能与东胡人一争高下,甚至击败东胡,完成这一次征东没有完成的伟业。
控制草原,拿下辽东,高远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如果再加上辽西。河间,琅琊呢?恐怕即便是燕国,也会在自己的力量之下颤抖吧!
策马缓缓行进在队伍之中,高远打量着一路逶逦前进的部队。在他心中。燕国也好,赵国也罢。从来都不是他对手,他心中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此刻还离他甚远,甚至于他毫无交际的,住在咸阳的那个伟岸的男人。
秦武烈王。
只有这个人。才会是自己最强劲的对手,如果有机会,与他正面较量一场,哪怕是败了,也会不负此生。
秦国冒了偌大的风险,甚至连秦武烈王都赤膊上阵这才一举击败匈奴人,将十数万匈奴精锐几乎一鼓荡平。像自己眼前的赫连部,以前可是控弦数千骑,可现在呢,却只有可怜巴巴的几百骑人马了。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秦国岂会只是想着扫平自己的后院么?难不成他们不想从草原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然不是,否则,就不会有秦国设立山南郡的这一举措了。
想到山南郡,高远脑子里便浮起了另一个人,路超,路叔叔的儿子。自己虽然与路超谈不上什么交情,甚至见面都不多,但只是一个路鸿对自己的恩情,便足以让自己对路超另眼相待。如果以后自己与秦国起了冲突,自己该怎么对待他呢?
高远皱眉半晌,突地又失笑起来,这是哪儿跟哪儿啊?现在的自己,还是先想办法活下来,并活得更好吧,至于秦国这样的庞然大物,先让燕赵齐韩楚魏这些大块头去操心吧。
闷声发大财,声张的不要,悄悄的干活才是正理。
回望身后的大雁湖,这是一个好地方啊,有山有水,如果以后实力足够了,在这里建一座城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占住了这里,便可以成为进攻东胡的一个前进基地,再加上牛栏山大营,两边夹攻,会事半功倍。
看着大雁湖那已经重新变得澄清的湖水,高远的心中不禁隐隐作痛起来,这一战,他损失了上千士兵,那排在前头,持刀冲锋的可都是老卒啊。
老卒,是一支军队的精华啊,这样死在这里,真是不值。
回过头来,高远的脸色已是阴郁起来,自己为了燕国冲锋陷阵,几度险些生死,可到得头来,他们却是如此的对待自己,这笔帐,回头可得好好算一算。
对于燕国,高远本身并没有多少忠心,为燕国冲杀,或者只是由于身处其间的一个惯性,多年生活在此,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一个纯粹的燕人,但这一次,周玉与檀锋将他心中的这一点念想完全击得粉碎。
以后,该为自己多想想了。想要自己活得更好,想要自己的亲人不受到伤害,只有自己拥有强大的实力,拥有让其它人望而生畏的本钱。
地盘,军队,资源,金钱。
“我们回家!”想到这里,高远禁不住心潮澎湃起来,望向远处的眼睛之内,看到的不是那满目的枯黄以前蓝天白云,而是冲天的大火,激烈的战场,挥刀拼搏的士卒,以及无数倾覆的残破旗帜,断刃残枪。
“你们要战争,我就给你们战争!”
他在心里大吼了一声。
琅琊郡与天河郡交界之处,叶氏打开了车窗,向后望去,琅琊已渐去渐远了,这里,曾经是她年少时的故乡,一场剧变,让她失去了一切,变成了偏僻扶风县的一介普通妇人,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辛苦而又平淡地过完,但却又是风起云涌,叶氏重新站到了这个国度的高点之上,琅琊失而复得,再次回到故居的她,本以为余生将要在这里度过,可世事无常,这才仅令几年功夫,自己与丈夫便又成了阶下囚。
车窗之外,负责押送自己一家人的燕翎卫不离左右,脸色阴冷。
重新关上车窗,叶氏担心地看着盘膝坐在另一边,双眼微闭的叶天南,自从离开琅琊郡城,叶天南没有再说一句话,让吃便吃,让睡便睡,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经历过大起大落过,希望过,失望过,更绝望过,如今的叶氏的心理倒是坚强得很,没有过不去的坎,她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老爷!”叶氏轻轻地抓住了叶天南的臂膀,摇了摇,“你,没事吧?”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叶天南终于缓缓地睁开双眼,看着叶氏,“你相信高远会里通东胡么?”
叶氏坚决的摇摇头,“说别的我信,但说高远里通东胡,我坚决不信,老爷你是不知道,高远自从军以来,不知杀过多少东胡人,他对东胡人,似乎有着一股发自内心的痛恨。”
“能不痛恨么?东胡人杀了他的爹,他的娘也因此早逝,如果不是有路鸿照顾他,他能不能长大成人都很难说。”叶天南微晒道:“所以说,檀锋找得这个借口,真得很拙劣,根本不可能取信世人。”
“哪他到底要为什么这么做?他就不怕天下悠悠之口么?”
“哼!”叶天南冷冷地哼了一声,“悠悠之口!当年令狐灭我叶氏一门的时候,可怕过悠悠之口,史笔握在当权者手中,他愿意怎么描绘便怎么描绘,时间可以磨灭一切,当知道真相的人一代人都死去的人时候,真实的历史便会颠倒,英雄变成狗熊,奸佞化身忠良,黑白颠倒,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檀锋看上的是我琅琊郡,高远只不过遭了池鱼之殃而已。如今的我,实力弱小,毫无自保之力,微一的依障便是高远统兵在外,给高远安上这个罪名,一气儿剿灭了,便再无后患。”
叶氏身子一颤,“老爷,他要琅琊郡,我们给他便是,妾身也不求别的,但求后半生与老爷平平淡淡地过完也就罢了。”
“平平淡淡?紫儿,你男人是一个甘于平平淡淡的人么?”叶天南轻笑起来,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叶氏的后背。
这么多年以来,叶天南竟是第一次称呼叶氏的小名,虽是老夫老妻,叶氏的脸上仍是闪过一丝红晕。
“就算我想平平淡淡,檀锋会相信么?当年令狐杀我叶氏满门,我孤身出逃,十年之后便咸鱼翻身,前车之鉴,檀锋岂会重蹈覆辙?”
叶氏悚然道:“他想杀我们?”
“对,等他消灭了高远,回过头来就会杀死我们,斩草除根,方为上策啊!现在他不动手,只不过是因为高远还活着罢了。”叶天南平静地道。
“高远,他会有事吗?”叶氏颤声道:“我们也就罢了,可是枫儿他才十四岁啊。”
听到叶氏提起叶枫,叶天南脸上肌肉抖动了几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外面传来御者勒马的吆喝声,叶天南闭上了嘴巴,窗格被从外面拉开,露出了一张死板的毫无表情的脸,“叶相,已经到了天河郡的罗城了,天色已晚,我们就在这里的驿馆歇息一晚,明天再启程。叶相看可好?”
叶天南闭目不语,叶氏却点了点头,“也好,老爷也累了,就先在这里歇一晚吧。”
车马重新前行,就在这些马车缓缓驶入罗城的城门洞口的时候,距离城门不远处的一幢高楼之上的窗户被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隙,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那辆马车从小到大,然后又大到小,消失的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