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风雪连天刀锋寒(19)
许原匆匆来到高远的居所,看到的却是高远正在雪地之中打拳,自从颜乞兵临城下之后,来自积石城的公文便也断了,而先锋城的防守又由许原主持,高远竟是难得地落了一个空闲,每天除了转转军营,给士兵们鼓劲打气之外,啥事儿也没得做了,便只能每天在院子里打熬筋骨,而在廊下,宁馨盘膝坐在一块毡毯之上,正在全神贯注地烧水泡茶,到先锋城有一段日子了,最近高远迷上了茶道和围棋,宁馨出身大家,琴棋书画之类的无来精通,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大家,倒正好可以做高远的老师。
养移体,居移气,现在的高远,位置愈坐愈高,这方面,总不能在人前露怯了。
看到许原进来,高远仍是不慌不忙地打完了这一整套拳之后,这才收势住手,走回廊下,宁馨适时地递过来一块毛巾,高远一边擦着手,一边看着许原,“看你着急忙慌的,出了什么大事了么?”
许原的确有些着忙心惊,但看到高远与宁馨两人一片云淡风清的模样,心也不由得沉静了下来,点点头:“是,都督,的确有一件大事。”
“坐,喝杯茶,宁馨冲泡的茶可是一绝。”高远信手接过许原手中的信,盘腿坐了下来,同时示意许原坐在他的对面,宁馨微笑着将一溜四个茶杯摆在许原的面前,冲上清香扑鼻了的茶水。
“许军长,请!”
许原点头示意:“多谢宁院长。”端起茶杯,一边慢慢啜饮,一边偷眼打量着宁馨,这个女子,的确是美的惊人。前些日子见到她时,大都作男装打扮,虽然觉得俊俏。倒也没有特别出奇,但现在换上女装。虽然只是淡施蛾眉,已经让许原有些心神荡漾,心猿意马起来。
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许原赶紧低下头,一口将杯子里的茶饮尽,心中却在道,都督终究是都督,整日面对着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居然毫不动心,神态自若的相处,这可是自己万万比不得的。难怪这位宁副院长一到先锋城,贺兰教头就如临大敌,悍然挑衅,只可惜选错了方式,没有打倒对手,却将自己绊倒了。
对于贺兰燕,像许原这些军中将领都有一股天然的亲近感,当初高远与叶菁儿的婚事出现变故的时候。他们这些将领可是一力支持贺兰燕的,后来一波三折,贺兰燕还是如愿以偿。大家也都高兴,但现在,又出现了这样一个祸国殃民的大美女,也难怪她紧张。
许原与孟冲一般,也是读过书的人,对于宁馨到先锋城是出于叶菁儿的示意,蒋议政的首肯,也知道一些风声,这里头的东西。可就值得人玩味了,要知道。这宁馨可与夫人叶菁儿关系亲密。
这是要左右夹击贺兰教头么?
许原坐在哪里开始胡思乱想,高远看着信件。眉头却是皱了起来,这是一封已经被解密的信,密信的原件,此时亦在高远的手中。
“城下射上来的?”他扬了扬信,随手将信递给了宁馨。
“是,应当是昨天晚上趁天黑射进城来的,今天早上士兵们清理城墙,才发现了这封带着信筒的羽箭,这信是用密语写的,真实性没有问题。就是严鹏的这一次行动,未免太大了一些,让我们都有些措手不及。”许原摇头道。
高远沉转了一会儿,“许原,你马上下去准备一下,我猜想,颜乞接下来,肯定对先锋城会来一次猛烈的进攻。”
“猛烈的进攻?”许原奇怪地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颜乞现在一定是手忙脚乱,还顾得上进攻我们?”
高远一笑道:“正是因为他手忙脚乱,所以才会发动一次猛烈的进攻来遮掩他要派出部队去援救磨延咄。去准备吧,接下来我也会上城墙去看一看。”
“是,那末将告辞了!”许原站了起来,向两人施了一礼,转身大步而去。
许原离去,高远的眼睛半眯,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着,严鹏这一次的行动的确很大胆,但如果成功,却是可以一举击溃颜乞,提前结束这场大战,这于高远来讲,当然是一件好事。
“你不生气?”宁馨将信纸放在桌上,轻轻地问道。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高远收回眼神,微笑着看着宁馨。
“严鹏此举,算得上擅作主张,违备了你之前制定的策略,可谓是胆大妄为了。”宁馨摇头道。“而且,你不觉得他在行事之前,应当先知会你吗?”
“话是这样说,但你不明白,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如果请示来请示去,只怕黄花菜都凉了,能抓住转瞬即逝的战机主动出击,这是一个良将应有的素质。”高远伸手端起一杯茶,“我来到先锋城,从来没有插手过先锋城的防务,你知道为了什么吗?”
不等宁馨回答,他接着道:“许原经营先锋城许久,对于先锋城里的强点,弱点一清二楚,那些士兵可以当先锋,那些士兵能作后援,那些士兵可以死战,那些士兵只能保留使用,他比我要清楚多了,所以如果我接手他的指挥,从情理上,完全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最后效果,却不见得有他好。严鹏,亦是如此,而且他与许原不同,出身河间,而河间与我们征东军的关系还有些复杂,经过了上一次的事情,严鹏算是彻底归心了,但他自觉与许原相比,还是矮了一截,所以,他想打一场大大的胜仗来证明自己,当然也是证明河间人的实力,这无可厚非。”
“可他的这一次行动有可能造成混乱啊!”宁馨道。
高远大笑起来:“混乱?那又有什么可怕的,现在在河套,虽然我们占着地利,但就实力上而言,东胡人则要强得多,我们是弱者,怕什么乱?乱了才好,真要按部就班地打,倒是让颜乞欢喜。乱了,才好乱中取利。再说了,严鹏这一击,连我都出乎意料之外,更惶论颜乞了,最不好的结果,便是如你所言,打成一场乱仗,贺兰燕出击磨延咄,没有顺利拿下,形成胶着之势,而罗尉然去殂击颜乞的援军,双方也是胶着之势,谁也拿不下谁,但于我们而言,却没有任何损失,至少,我们灭了阿齐滋所部,也将磨延咄所部牢牢地粘在了都播一带,罗尉然一部也可牵制一部分敌人,而且更重要的是,敌人的粮道,将会受到贺兰燕骑兵师的威胁,数万步骑的后勤供应一旦出了问题,嘿嘿,那可不是小问题,那是会满盘皆输的。”
“最好的结果是什么?”宁馨问道。
“最好的结果,便是贺兰燕在都播顺利歼灭磨延咄,然后回师救援罗尉然,两人合力,击败这股敌军之后,封锁辽河东岸,如果真做到了这一点,颜乞可就岌岌可危了。那时他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逃回去,而不是想着与我们争夺河套了。如果颜乞将他的这支部分葬送在河套,嘿嘿,东胡实力,可就去了一小半儿了,国内非得大乱不可。”
“贺兰师长勇猛无双,定然不会让都督失望的。”宁馨微笑道:“这一战过后,先锋城倒是可以过一个祥和的新年了。”
“就是酒量太差了一些。好在酒品很好,喝醉了便只是呼呼大睡!”高远也是笑了起来。
笑声之中,外头突然传来了雷鸣般的鼓声和震天的呐喊之声,面前的桌子和上面的茶具都微微颤动了起来。
“果然不出都督所料,颜乞这次进攻,规模可不小。”宁馨道:“来得可真快。”
高远长身而起,“要不要去瞧个热闹,这样的战争场面,你还没有见过吧?”
“如果是我一个人,我自然是不敢去的,那种血肉纷飞的场面,着实有些让人难以目睹,不过既然都督有兴趣,我倒是愿意作陪。”
“带上你的黑白子,咱们去城楼之上,就着箭矢来对奕一盘,说不定我便有机会赢你一局了。”
“都督这可是耍赖了,那种场合之下,宁馨自然是心神不宁,而都督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心中自然是波澜不惊,这可是占了大便宜去了。”
“我的棋艺远不如你,自然得想千法设万计削弱你的优势,发挥我的长处,黑白之道,亦是战场态势啊,如果这样还不能赢你,那我可就太失败了。”高远大笑道。
此时的他们,却还不知道,由宁馨的嫡系部属牛奔所率领的特战大队一分队,已经瘫涣了磨延咄近乎一半的兵力,这使得贺兰燕抵达之时,几乎是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磨延咄的部队一扫而空,数千拉稀的东胡兵,现在正被囚禁在都播寨中,受冻挨饿。
而此时,在距辽河五十余里的罗尉然部,正静悄悄地趴在自己挖出的雪窝子里,等待着颜乞派出的援军,罗尉然五千部众,在这里利用地形,布下了一个u字形的口袋,两侧,布置着无数的床弩和臂张弩,而在u字的底部,近三千步卒装备着大盾,长矛等,则组成了一个厚实的方阵。
第六百六十八章:风雪连天刀锋寒(20)
罗尉然趴在雪窝窝之中,丝丝寒意透过甲胄,钻透棉衣,渗进贴身的羊绒背心,只觉得浑身都快要冻僵了,手上戴着手套,但仍然觉得五指僵硬,他不停的蜷曲手指,活动血脉,他们已经在这个雪窝里埋伏了整整半天了。
天空异常阴沉,虽然再没有下雪了,但风却一阵紧似一阵。
“师长,喝一口吧!”亲兵递过来一个皮囊,内里装着烈酒,这一次出来,严鹏也是倾其所有,搜罗了统万城中所有的烈酒,每个士兵分得了一小袋,以用来抵御严寒,出来之时,他们并不知道颜乞会不会派出援军,什么时候派出援军,只能被动地加以等待。
颜乞绝不会坐视磨延咄被攻击的,他一定会派出兵马接应。罗尉然在心中给自己打着气。提起皮囊,小小的抿了一口,一股火线从喉咙之中流下去,小腹之中腾地升起一股火焰,暖意从那里迸发身体似乎有了一些知觉。
将酒囊随手放在面前的雪地之上,罗尉然蜷起双腿,用手用力的揉着腿上的肌肉,不知道贺兰燕那里怎么样了?磨延咄手下本有上万骑兵,攻打都播寨附近的寨子,伤亡应当不小,但贺兰燕手中也只有四千余骑兵,这一仗虽然是突袭,只怕也不会好打。而自己这个方向,颜乞要么不来,要么来得就肯定不是小股人马,自己要撑多久,才能撑到贺兰燕来援呢?一天,还是两天?
他心中着实没底。
眼光不经意地掠过放在面前的皮囊,却突然凝住,皮囊内的酒似乎受到了什么震动,正在内里起伏不定的流动,他身体微微一震,一下子趴了下去,将耳朵紧紧地贴在雪地之上。片刻之后,他满脸喜色地抬起头来,“来了,来了!通知下去,准备战斗!”
亲兵也是一脸兴奋地钻出窝窝,一溜小跑着向两翼奔去。
对于士兵来说,战斗并不是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战前的等待。
两翼,所有的弩兵们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还带着体温的弓弦,将其上到床弩和臂张弩上。这种鬼天气之下,如果不保管好弓弦,只消一两天功夫,这弦便算是废了。
弓弦绞紧,一支支床弩被绞了上去,一支支闪着寒光的床弩从雪地里探出狰狞的面容,遥遥对准那一条大道。
更多的臂张臂上箭,然后放在士兵的脚边,每个士兵手中至少有两支臂张弩。五十支弩箭,为了装备他们这支出城作战的军队,严鹏倾其所有,如果这个时候有一支东胡军队突然对统万城发动攻击。就会发现统万城上的远程打击简直是一塌糊涂,几近于无。
视线之中,出现了黑压压的骑兵,他们似乎很着争。战马被拖成长长的长蛇阵,正在雪地之上疾驰,无数的马蹄扬起雪粉。在他们身后形成了一条滚滚的雪龙。
“是慕容昆!”罗尉然冷冷地道,颜乞身边的最主要的将领之一,没有想到竟然是他领兵来援。看着他身后的那条条的马队,罗尉然心里也有些发冷,他娘的,起码有上万骑,骑兵上千,无边无际,骑兵上万,接天连地,自己这里只有五千余步卒,却要对阵上万骑兵,这要在过去,简直连想都不要想。
“传令两翼,听我号令,截击中部,前锋部队交给方阵,两侧给我着力打击他们的中部,射光他们手中所有的箭,才允许撤退到方阵之后组建第二梯队。”罗尉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提起长弓,从身边拿起了一支特殊打造的箭支。
东胡骑兵丝毫没有提防这里是不是有埋伏,事实上,在他们眼中,这里与其它地方并没有多少不同,唯一的只是这里多了一些起伏不定的丘岭,但在他们的眼中,这与通衢大道也没有多少区别,战马狂卷,灵活地在丘岭之间穿行。罗尉然的眼神愈来愈冷,就在敌人的前锋已经无限接近他的u字形埋伏的底部,中段已经完全进入埋伏之后,他霍地挺身而起,张弓搭箭,伴着尖厉的啸叫之声,这支下达号令的鸣镝直飞上天。
慕容昆正在中军之中,听到那尖厉的鸣镝之声,他心头大震,猛勒战马,战马长嘶从立而起,然后,他便看到了自队伍的两侧远处,巨大的弩箭自雪地之中喷涌而出,如同来自地狱的死蛇之镰,扑向了他的队伍。
只是拿眼一扫,他便有些魂飞魄散,这第一波自左右扑过来的床弩,只怕不下两百支。
慕容昆以前在攻击辽宁卫的时候,曾看到过辽宁卫城之上,铺天盖地射下的床弩有如此之多,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在原野之上的野战之中,居然也会碰到如此多的床弩,他大叫一声,一下子从马上翻了下来,躲在了马后。
交相夹击的床弩无情地撕破了骑兵的身形,不管是人还是马,正面挨上一击床弩,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耳边惨嘶之声不断,重物坠地的声音响成一团,慕容昆又惊又怒地抬起头来,看到他的中军大旗竟然也缓缓地倒了下来。
队形太密集了一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这一波床弩的损失,多的让人难以承受,整个骑兵队伍的中段,完全乱了套。
但这不是结束,床弩之后,飞蝗一般的弩箭带着啉啉的声音再一次从雪地里升起,铺天盖地地射向中段的东胡骑兵。
猝然遭袭,东胡骑兵们慌乱到了极点,特别是中军大旗的倒下,更是让他们有些恐惧,中段幸存的骑兵们各自打马,向着床弩飞出的地方扑了出去,床弩射速慢,这是众所共知的,在敌人上好第二支之前,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扑到伏兵跟前。
但迎接他们的,却是黑压压的臂张弩。
慕容昆的一声不要还没有叫出口,便看到扑出去的骑兵们整整齐齐下饺子一般地从马上栽倒,洁白的雪地之上,倾刻之前鲜红殷殷。
中段遭袭,前锋部队亦是大乱,最前方的约二千骑兵不约而同地勒马,后队已经拨转马匹,准备回援。
就在此时,第二支鸣镝响起,前方传出轰然巨响之声,如风鬼魅一般,雪地耸动,数千个身上还披着厚厚的积支的人就这样从雪地里站了起来,就在东胡骑兵的眼皮子底下,坚起了巨大的盾牌,一支支长枪从盾牌之后伸出来,一层一层,如同全身长满倒刺的怪物,在如雷的鼓声之中,呐喊一声,竟然向前齐齐推进了三步,然后又是一声鼓响,再一次呐喊,又向前推进了三步。
这是罗尉然的三千步卒方阵,伴随着沉重的鼓点,他们缓慢而又坚定地压向战场。
东胡前锋将领毗顿,此时做出一个正确的决定,他没有回身去援救中段骑兵,而是坚定地向着前方的步卒方阵冲去。而后队的将领却没有他这么明智,竟然拼命地摧动着本部人马向着中段涌进,这让本就混乱不堪的中段更加乱了起来。
慕容昆气得只想大骂,可惜此时,他的中军大旗倒下,他身边的号兵们都倒了下去,他的军令在这混乱的战场之上,竟是一时之间无法传递下去。他眼睁睁地看着伏兵们的第二支床弩弩箭延伸了射程,向着后面的部众飞射过去。
“竖起我的将旗来!”他吼叫着从已经死了的战马后站了起来,大声咆哮着。
几个东胡兵擎起已经从中一折为二的慕容昆将旗,使其重新在风中招展,这一招果然管用,混乱的东胡人因为慕容昆的将旗再一次立起而大为镇定。
“中段还活着的,分出人马,向两侧攻击,攻击他们的弩箭手。后段人马,立时绕道攻击他们的背后,给我杀光这些王八蛋!”慕容昆咆哮着,看着遍布雪地的人马的尸体,心在滴血,只怕仅仅是这几波袭击,自己的麾下就倒下了近两千人。
颜乞大将军算错了,统万城的严鹏并没有去攻击都播的磨延咄,而是在半路伏击自己这支援军,换句话说,对方的将领做出了这个圈套,而颜乞大将军和自己却是毫无知觉地一脚便踏了进去。
此时的他,心中很惊慌,但却仍然要装得若无其事,胸有成竹,通过刚刚的几轮攻击,他已经大致判断出敌人的兵力最多五六千人,以五六千人步卒对战上万骑兵,这不是一场对称的战争,但对方却仍然有恃无恐地发动袭击,只能说明对方有把握将自己留在这里,对方的依仗是什么?
慕容昆想到了贺兰燕那一直游荡在外,而本方一支没有抓住他们踪迹的那支骑兵。
一定会是那支骑兵。慕容昆的背脊凉嗖嗖的。稳定住形式,迫退两翼的箭手,接应回前锋将士,马上回撤。
但这样做带来的后果,便是将东岸的控制权完全交到了征东军手中,来自宁远和静远的后勤辎重再也无法送到军中,慕容垂不敢想象,此时在先锋城下还多达三万的骑兵,一万余步卒,一旦失去了失勤支援,将会是一个什么下场。人还可以忍饥挨饿,马呢?只消饿上一天,这些战马就会失去战斗力。
第六百六十九章:风雪连天刀锋寒(21)
想清楚了关节,慕容昆悚然心惊,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摆脱目前的混乱局面,撤回去先与颜乞会合,然后全军撤退,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趁着征东军在东岸的兵力还不足以挡住全军后退的脚步,撤出去,至少也要退回到静远去,保存实力,以期再战。
对方的弩箭似乎没完没了,而正对面,厚实的方阵正步步逼近,而自己的先锋因为失去了速度,为了避免与敌人的步兵纠缠在一起,正在后退,以期拉开距离发动冲锋,但后面就是被敌方的箭阵撕得稀乱的中军,再向后退,便会踏入泥淖之中。
“吹号,前锋发动攻击。”慕容昆面沉似水。
“中军放弃对两边箭阵的攻击,向我集结,尾军绕道两侧,攻击敌军箭阵后部。”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下去,随着凄厉的号声,正在后退的前锋在稍一犹豫之后,原地便向十数米外的敌人盾阵发起了死亡冲击,没有速度,在这个距离上冲击防守严密的步军方阵,死伤可想而知。
战马撞击在厚实的盾牌之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一支支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之中刺了出来,伸缩之间,带出一蓬蓬血花。第一排的步卒沉受着巨大的冲击力,不少人在第一撞之下,便已是骨断筋折,口中狂喷鲜血而亡,但是尸体却不曾倒下,前面是敌人的骑兵,后面是一层层堆叠起来的步卒,战死者的遗体被裹协在两者之间,身不由己地仍然在向前挺进。
在陈斌的建议之下,征东军步卒手中的长矛被加长了近一米,制作也更为简易,一根根刨制好的木杆在经过两三道工序,使之变得柔韧之后,加上一个铁枪头便算完工。枪杆特意打造的柔韧一些,原本是为了对付奔跑中的骑兵的,长矛刺出之后,枪杆会弯也一个弧度,这样可以极大地减轻战马的冲击力从而减少士兵的伤亡,但现在,敌人根本没有冲击的速度,反而在这样长达近三米的长枪不断捅刺之下,一个个地掉下马来,步骑挤在一起。却是步兵在向前推进,骑兵被迫后退,这样的战斗,倒也是极其少见的。
但慕容昆此时的应对无疑是正确的,前锋骑兵舍死亡死的进攻,为他集中混乱的中军争取了时间,而两翼飞来的箭雨已经稀疏起来,绕道两侧的后部人马,虽然还没有能发起攻击。但显而易见的威慑作用已经呈现,两翼的敌人箭手开始撤退。
慕容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中军号声再起,正在进攻的前锋骑兵立即向两翼奔出。此时,两翼已经没有了那要命的箭雨,他们迅速地为中军腾出了攻击位置。
前锋骑兵从两侧绕道而回,聚集到中军的身后。而此时,对方的步卒方阵之中,也响起了军号之声。前进之中的方阵骤然停下,自两翼撤下来的箭手们挺着长矛,加入到这个方阵之中。
两军拉开了数百米的距离,这个距离,本来是骑兵短距离冲刺的最佳,此时如果慕容昆发动攻击,征东军步卒主阵即便不会溃散,伤亡也会成倍地增加,更何况,此时步卒已经走出了现在起伏不停的丘岭地,四周皆是旷野,更加有利于东胡骑兵发挥奔射之术。
征东军收缩阵容,很显然,他们在等待着慕容昆发起复分的攻击。
慕容昆看着两军之间层层叠叠的人马尸体,看着那被鲜血染成一地红色的积雪,眼中怒火无限蕴藉,他麾下一万骑兵,竟然被数千步卒打了伏击,而且此时,自己死伤极重,加上伤者,只怕已经折损超过了三成,他真有不顾一切发动进攻,将这些征东军士卒斩尽杀绝的冲动,脑子之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却又被他马上否绝了,赢了这一战毫无意义,因为他不清楚贺兰燕什么时候会来。
“撤军!”他咬着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东胡骑兵后队变前队,转身撤离,看着东胡骑兵离去,征东军士兵顿时发出阵阵欢呼之声,但随之响起的鼓点之声,却迅即压下了这些欢呼,第一排的士兵们开始向前挺进,后面的依次跟上,方阵竟然随着敌骑向前,虽然有些松散,但以此时与东胡兵的距离,只要发现敌人有反攻的迹象,号声一响,几个呼吸之间,便能重新将军阵组建起来。
直到此时,战死者的遗体才从军阵之中倒了下来,在军阵的后方,专门有一支收容队,将这些战死者的遗体收拾在一起,眼下,也只能做到如此,正式收敛他们,要等到战事完全结束之后。
战马在风雪之中疾驰,慕容昆心中焦急如焚,不断飘落的大雪虽然阻隔了他的视线,但不但回报的哨骑,却让他知道,征东军的这支步卒并没有放弃,而是不依不饶地紧紧地尾随着他们,哪怕距离在被不断地拉大,他们也没有停下来转身撤退的意思。
这更坚定了慕容昆的想法,贺兰燕的那支骑兵一定在左近。
一方是士气正旺,而自己这一边却是士气跌落到了最低点,本来是出去救援友军的,现在友军没有被救出,自己却眼看着要陷入绝境了。
必须要抓紧一切时间过河,只要过了辽河,便安全了,而派出去的信使也会将自己遭袭的消息带给颜乞,他也会派出援军。
一口气奔驰了四十余里,距离辽河已经不到十里路了,慕容昆不由松了一口气,但也就是在他这一口气刚刚吐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却完全地僵住了。
他的眼中,出现了耀眼的红色。
红色的披风自洁白的飘落雪花之中突然钻了出来,震天的喊杀之声亦在这一刻响起,一支人数不超过千人的骑兵,从风雪之中突现,只是一个突击,便将自己长龙般的队伍截成了两段。
“红衣卫!”慕容昆惊呼出声。
红衣卫的名声,随着宇文恪的回归,而传遍了东胡,传说那是一支连宫卫军也无法比拟的骑兵,在大雁城下,便是这支千人的红衣卫硬生生地击垮了宇文恪之子宇文明率领的三千骑兵并追杀上百里。
真是不敢相信,高远是如何练出这样一支骑兵的,所幸的是他们的人实在太少,但以骑兵为主的东胡,仍然还是可以以量取胜,但绝对不是现在。
长龙般的队伍显得很单薄,红衣卫一个冲锋,便杀了一个对穿,然后绕了一个小小的弧线,再一次捅穿了东胡骑兵的队伍。
慕容昆的心完全凉了下来,红衣卫再凶,也只有不到千人,但红衣卫到了,贺兰燕还会远吗?
似乎是在响应他的想法,风雪之中,再一次响起了密集的马蹄之声和征东军万胜的呐喊声,这一次出现在他眼中的是一片黑色。
黑衣卫。
黑衣卫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击碎了所有挡在身前的障碍物。两支骑兵劲旅的冲击,将急于撤退的东胡骑兵搅得七零八落之时,又有两支骑兵杀到,那是公孙义与洛雷。
“洛雷,有咱再比一比么?”飞马奔驰的公孙义意气风发,抽出腰间的弯刀,看着同样跃跃欲试的洛雷。
“有何不敢?这一次谁输了,谁回去之后,就得绕着先锋城爬一圈!”洛雷大声狂笑。
“一言为定,你是爬定了。”
“这话,我正在奉送给你。杀!”洛雷一夹马腹,率先杀了出去。
“真正无耻,好歹也要一齐出发嘛!”公孙义不屑地道:“即便让你一让,你又如何是我对手,弟兄们,跟我上!”
贺兰燕的四千余骑兵在慕容昆眼看着就要抵达辽河之时,遭遇到了灭顶之灾。四千生力军的杀入,使得交战双方的骑兵在这里达到了一万余骑,双方在十数里范围之内相互绞杀在一起,不过一双士气低落,只想着逃出生天,另一方却是战意高昂,一心想着杀敌求胜。
慕容昆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在几十名亲兵的保护之下,他好不容易冲出了这片战场,向着辽河奔去。
然后,他便看到了贺兰燕。
静静地站在那里的贺兰燕,似乎一直都在等着他,而在贺兰燕的周围,十几名红衣卫骑兵手持着巨大的陌刀,亦是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们。
“慕容昆,你是下马投降呢,还是等我来摘了你的脑袋?”贺兰燕咯咯的笑了起来,“你的部属走不脱了,你怎么能独身而逃呢?”
回答贺兰燕的是慕容昆的咆哮声与冲锋的身影。
“慕容昆是我的,剩下的,随你们杀。”贺兰燕一声娇呼,挺马迎了上去。
他身边的郭老蔫嘿嘿笑着,单手举着陌刀,挺马上前,在掠过慕容昆的时候,空着的一只手突然抬了起来,嗖嗖连声,骑弩连射。
在贺兰燕的怒骂声中,慕容昆的惨呼声中,郭老蔫丢掉了骑弩,举起陌刀,冲向了前方。
贺兰燕看着仰面朝天躺在自己马前的慕容昆,再看着已经杀进东胡兵之中的郭老蔫,气得银牙咬碎。
郭老蔫,蔫坏蔫坏的,当真是名不虚传,可怜慕容昆也是被贺兰燕这一声呼喊给分了心,万万没有想到大呼要单挑的贺兰燕给了自己这阴狠的一下,当真是死不瞑目。
郭老蔫被高远派到贺兰燕身边,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要护得贺兰燕安全,他岂能让贺兰燕与敌人大将单挑的道理,要是贺兰燕掉了一根毛,回头自己只怕要掉几斤肉,这样的赔本生意是万万不能做的。
第六百七十章:风雪连天刀锋寒(22)
大帐之内虽然温暖如春,但颜乞的内心却如同外面的严寒一般,直接冷到了骨头里,从誓师出兵到现在,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当初信心满满的出现,到现在竟然濒临绝境,他想不通,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对岸零星逃回来的骑兵带来了让所有人震惊的噩耗,慕容昆在前往都播的路途之上,遭遇了埋伏,全军覆灭,连慕容昆也战死当场,一万骑兵几无幸存者。不用多想,他便可以想到在都播的磨延咄必然也是无幸。
他无法想明白,为什么磨延咄麾下一万骑兵,数千步卒,攻打以都播为中心的这几个寨子,竟然耗费了如此长的时间也无法拿下,究算攻不下都播寨,那他们又是如何轻易被人所趁的?
颜乞现在已经完全想清楚了对方的布置,先是统万城不知用什么方法突然袭击了阿齐滋,击溃了阿齐滋的大军,然后对方挥军过河,自己在这里出现了一个致命的失误,误以为对方是去都播攻击磨延咄,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对方打得竟然是从自己这里派出去的援军的主意,也就是说,对方竟然有把握仅凭贺兰燕的四千余骑兵便能击败磨延咄。
事实也正是如此,贺兰燕以极快的速度击溃了磨延咄之后,狂奔八十余里,在辽河边上拦截住了中了埋伏退回来的慕容昆,然后与统万城的兵马两相夹击,再次全歼了慕容昆的兵马。
所有环节,丝丝如扣。
颜乞当然不知道,征东军战事如此顺利,其中还有一支百余人的部队在这场数万人参与的大战之中,发挥了令他意想不到的作用,正是他们的存在,让贺兰燕得以轻易地击败磨延咄。再前往辽河阻截住了慕容昆。若非如此,以慕容昆的警醒和决断,他本来是可以退回来的。
一招看起来对这场战事影响不大的小分队,决定了这一次战役的最后结果。
现在怎么办?颜乞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东岸,贺兰燕与罗尉然已经合兵一处,统万城的严鹏竟然悍然出了城,向着先锋城缓缓逼过来,前两天还在城中坚守的先锋城许原,现在也已经统领一部出城,这是打算要全歼自己的节奏啊。
决战。颜乞一点也不怕,哪怕他现在已经丢掉了两万骑兵,还有五千骑兵在大雁城附近,但他的手中,还有两万五千骑,其中更是有五千宫卫军,他不怕决战,他甚至期待对方真正与他决战一场。
但他知道,这根本是没有可能的。
自己出击。对方只会坚守,与自己磨,与自己拖,因为自己的咽喉命门。粮道现在已经掌握在了对方的手中,从现在起,自己将会得不到一粒粮食,一点补给。
人可以省着点吃。这样能多捱几天,但马呢?这季节,连草料都得从后方运来。更不用粮食了,一天不吃,马就会没劲,两三天不吃,马就废了。没有了战马的东胡人,还算是战士么,下了马,他们又如何与训练有素的征东军步卒对阵?
厚实的帐帘被掀起,一股寒风扑面而来,颜乞抬头,看着进来的人,“屈突阿尔根,现在军中如何?”
“大将军,磨延咄与慕容昆两位将军阵亡,两万大军覆灭的消息已经在军中传开了,现在军心有些混乱,敌人出现在东岸,意味着我们的粮道就断了,这一点,即使是最普通的士兵也明白。”
“下头的将领们怎么说?”
“大家的意思是马上退军,否则只怕会全军覆灭在此。”屈突阿尔根低下头,有些不敢看颜乞的眼睛。
“你的意思呢?”
“大将军,事不可为了,这场战争,我们失败了,退吧!”屈突阿尔根大着胆子道。
“我也想退啊!”颜乞苦笑,“你也看了今天的哨探报告,你觉得我们容易退走吗?”
“退,或者会死很多人,但以我们的战斗力,总是可以突出一部分去的,这样不至于全死在这里,但退得越晚,我们的损失便会更大,也许,连一个人也突不出去了。”屈突阿尔根道。
颜乞拉过地图,摆在屈突阿尔根的面前,“你来瞧,我们的粮道被断,事实上,现在静远,宁远那边已经不可能送出粮食来了,因为那是在给征东军送补给,从我们这里,到宁远静远有多远?八百余里。即便我们全力赶路,也要四五日的功夫,但你认为,敌人会给我们这个时间吗?马,能不吃东西而又全力奔跑吗?”
“可是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屈突阿尔根道。
“当然不能,我已经派出信使去见拓拔宏了,他率五千骑兵监视大雁城兵马,我让他立即转道,绕道月牙湖,那一片地方,应当还聚居着不少的匈奴部族,从那些匈奴人哪里,他们可以获得补给,甚至为我们筹措到一部分补给。”
屈突阿尔根眼前一亮,“您是说,我们从那条线?”
“当然,那条线上,拦阻我们的是统万城的人马,统万城严鹏的主力已经被罗尉然带走了一半,所以,现在包围我们的人马当中,他是最弱的。击垮他,我们追拓拔宏,只要他能为我筹措到足够的粮草,我们就能活着回家。”
“大将军所言极是。”
“你,屈突阿尔根,带两万骑兵,向统万城方向发起进攻,摧毁他们,然后向月牙湖快速行军,不要回头,不要恋战,抓紧时间,用你们有限的粮食,一定要顶到与拓拔宏会合的时间。”颜乞伸手抓住屈突阿尔根的手,“我将这两万骑兵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带着他们中的大部人回家。”
屈突阿尔根一惊,“大将军,那您呢?”
颜乞脸色惨然,“我受大王看重,统大军征河套,如今却以惨败收场,将这么多的东胡健儿葬送在辽河之畔,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大王,你们在突击统万城严鹏之时,先锋城的高远一定会出击牵制,而东岸的贺兰燕,罗尉然也会出兵的,所以,你们需要一支军队来牵制对手。”
“大将军,你率军突围,我留下来断后。”屈突阿尔根热血上脑,大声道。
颜乞微笑摇头,“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但是,如果看不到我,高远就会猜到我们想干什么,所以,只能是我留下来。我带五千宫卫军,他们是东胡的英雄,绝不会在战场之上,在敌人面前退让一步,还有一万步卒也留下来,你只消给我们留下三天的粮食就够了。”
“大将军!”屈突阿尔根热泪盈眶。
“去吧,下去安排吧。你只有一天的时间准备,带上足够的粮草和兵器,其它的,都不要了。总要有人牺牲,这个人也只能是我,回到和林之后,替我向大王告罪。”颜乞挥挥手,转过身去,不再看屈突阿尔根。
屈突阿尔根跪了下来,向颜乞砰砰地叩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大步出帐而去。
屈突阿尔根走了许久了,大营里隐隐传来了阵阵喧嚣之声,但旋即又平静了下去,颜乞缓缓地回过身来,脸上却满是痛苦之色。
“屈突阿尔根,对不起,我能想到的,高远又怎么可能想不到,我只能声东击西,放弃你与那两万骑兵了,我要带着这五千宫卫军回家,他们,才是东胡的精英,只要宫卫军还在,东胡就不会灭亡。整个东胡王庭,只有三万宫卫军,他们损失不起。”他痛苦地捂住了脸庞。
在颜乞的计划之中,屈突阿尔根所统率的两万骑兵与那一万步卒,都是被放弃的人,他们,将向敌人发动最凶猛的进攻,所有的目的,只是掩护他带着五千宫卫军撤退。
屈突阿尔根的确只留下了三天粮食,但这包括一万步卒,而这一万步卒,将不会得到一粒粮食,他们都将成为他颜乞和五千宫卫军最后的救命稻草。
先锋城中,一片欢天喜地的气氛,贺兰燕与罗尉然两军联手,在东岸连接摧毁了磨延咄与慕容昆两支兵马,这使得颜乞不得不收缩兵马,现在的态势,不再是东胡人围着先锋城,情势反过来了,现在却是由征东军由三面合围,只给东胡人留下了一条通往大雁湖的道路,但那是一条死路。
被隔绝已久的通信终于再次恢复,高远站在城头之上,轻轻地扶摸着久已不用的军刺和身边竖立着的那柄陌刀,笑咪咪地道:“老伙计,又有你的用武之地了。”
许原大步登上了城头,“都督,倪华宗与陶家旺已经出发了。”
“很好,我也要走了,这先锋城,便交给你了。”高远将军刺插在靴筒时,转头看着许原笑道。“敌人的攻城行动不会持续很久,当你击败对手之后,不要追击这些步卒,他们跑不了多远,没有粮草,没有补给,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不做我们的俘虏,他们便只有饿死冻死一条路可走。”
“末将明白,我会去围歼对手攻击统万城的人马。”许原用力点头道。“可是都督,你哪边当真不用支援么?”
“不用!”高远淡淡地道。“统万城那边,才是敌人的主力,至于所谓的宫卫军么,嘿,一群丧家之犬,当真以为他们天下无敌么?”
第六百七十一章:风雪连天刀锋寒(23)
“征东军,万胜!”严鹏大帐之内,爆发出一声如雷的呐喊声,数十位营以上指挥官们齐齐向严鹏抱拳施礼,然后依次出帐,在他们身上,爆发出来的是无以伦比的杀气。大战将临,东胡人困兽犹斗,两万余骑兵正在向他们驻防的所在袭来,意欲突破他们的防守,窜入茫茫草原遁逃,他们要做的,便是阻截。
东胡人粮道已经被断,他们坚持不了几天,只要将他们拖在这里,胜利最终就将属于征东军,而这也将是东胡与征东军争夺河套的最后一战,此战,如果以征东军的全面胜利而告终,东胡人将再也无力向河套发起强有力的攻击,随着时间的推移,征东军在河套的统治将稳如磐石。
军中的将领们心中都藏着一团烈火正在熊熊燃烧,这一战,罗尉然冒死出击,与贺兰燕配合无间,一举扭转了征东军的不利局面,战后论功行赏,首功怎么也是跑不了的,而他们,却只能附其翼尾了,如果在这最后一战之中还不能绽放自己的光彩,他们将会被罗尉然甩得越来越远。
罗尉然不过是征东军从东胡人手中救出来的一个家伙,自己怎么会比他差?所有人心里都是这般想的,他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凭什么做不到。
战意在每一个人心中荡漾。
大帐之内,只剩下了严鹏与他的一些亲近将领,这些人都是来自河间,看着诸人脸上兴奋的目光,严鹏却是沉静很多。
“此战,我统万城兵马出奇制胜,一举扭转战局,都督大为欣赏,特地写了信过来对我们作出了极大的肯定。”严鹏扬了扬手中的信件。
帐中的人都笑了起来,“这一回。军长您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自从到了这河套之后,咱们事事都看那许原的脸色,第一军的人见到咱们也是鼻孔朝天,哈,可是这一回,首功却是咱们立下了,等到战后欢庆的时候,我倒想看看那些人的面目。”一员将领喜不自禁地道。
其它几人都是纷纷附和,自从来到这统万城之后。他们可真是夹着尾巴做人,为了从许原手里弄到更多的兵马,他们陪低做小,心中早已淤积了不少的闷气。
严鹏敲敲桌子,“不要做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得意便猖狂,没得让人小看了我们。咱们可不是许原那种小门小户出来的,河套之战,基本上大势已定。接下来,我们征东军肯定是要进军东胡,彻底平定这些蛮夷,拿下整个辽东。仗还有的打呢。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轮到别人在我们面前得意了,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再说了,许原虽说不是都督的嫡系将领。可也是跟随都督最早的那一批人。都督念旧,这一点,你们可得记清楚了。”
“说到念旧。都督可当真如此,真要说起来,孙司令可实在有些不能胜任这北方集团军司令官一职,可都督仍然将他放在这个位置之上。”另一员将领压低了声音。
“闭嘴!”严鹏眼中寒光一闪,怒目瞪视着对方,“孙司令官也是你能议论的,都督将孙司令放在这个位置之上,自有都督的考虑。要知道,都督看到的不仅是是现在,还有将来,你们要做的,就是打好这一场大仗,你们都是从河间出来的,上一次大战,我们河间兵丢尽了脸面,这一次,如果不能将这个脸面给我捡回来,你们便自己去辽河之上钻了窟窿,跳进辽河里去喂鱼吧,也免得给我丢人现眼。”
“遵命,军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不会让东胡人越过我的防线一步,河间兵只要还有一个人,便会牢牢地守住阵地。”数名将领凛然挺身。
“去吧,别忘了我这次将你们摆在第一线的用意,大风险便也蕴含着大机遇,能不能抓住是你们的能力,能不能活下来,则是看你们的运气,自来机遇与风险并存,希望你们能撑到最后。”严鹏道。
“军长,都督安排了第一军的人来支援我们,他们会不会因为嫉妒我们这次立下大功而有意拖延?”一位将领有些惴惴不安地道。
“做好你自己!”严鹏冷然道:“许原他真敢这么做,第一个要杀他的便是都督,都督眼中岂是揉得沙子的人。”
“末将明白了!”
众人离去,严鹏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刚刚帐中将领提到孙晓,说得并不错,孙晓虽然是都督的老兄弟,也是他最相信,最亲厚的一批人,而且孙晓现在身后的实力亦算得上是征东军中第一人,岳丈掌控着四海商贸,妻弟撑控着军法暗谍,都督对曹家和孙晓的信任由此可见一斑。
但孙晓只能是一个守成之人,却不是一个开拓之才,这一次河套之战,最后都督亲自来指挥,便是因为都督不放心孙晓的协调指挥能力,以严鹏对政治的谙熟,已经可以猜测到都督高远对于孙晓将来的安排了。
平定东胡之后,河套,辽东将联成一片,这一大片土地,将会是征东军逐鹿天下的根基,高远肯定需要一个他绝对信任的人来管理这一大片土地,孙晓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他是征东军北方野战集团军的司令官,这一片土地,从名义上来说,便是孙晓打下来的,战后,他的威望自然会水涨船高,到时候转任地方,水到渠成,替都督看好这片后院便是他唯一的任务。
而如此一来,北方野战集团军的司令官可就空出来了,严鹏左思右想,能够逐鹿这个位置的人,也只有他与许原两人了。许原作战勇猛,狡计百出,自己却是深谋远虑,擅长布局,两人算是各有千秋,那么在扫平东胡的战斗之中,谁表现更出色,谁就将离这个位置更近。
就算自己只能做到与许原平分秋色,但以自己河间郡的背景和父亲在征东府中的影响力,便会占据更大的优势。
想到这里,他的身上不由燥热了一些,干脆起身着甲挎刀,走出了大帐,他要去巡视自己的防线,这一战,打得不竟是东胡人的前景,征东军的前途,自然也是他严鹏的前程。随着父亲退出河间郡而成了副议政,在河间的影响将会日渐减弱,如果自己不能作出一番成就,严氏就将沉沦。
第二军的防线以小孤山主,左侧是辽河,右侧便是大片的滩途地,东胡骑兵想要从这里冲出去,唯一的路途便是小孤山与辽河之间这片十余里的空地,而这片空地,自然便是双方绞杀的战场所在。
地被冻得坚硬无比,想在挖出征东军传统的战壕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好在这里有无数的积雪,用来堆集胸墙,浇上水后堪比岩石,十余里的宽阔战场之上,遍布着鹿角,拒马,雪地里洒下了无数的铁蒺藜,这种三头都有尖利长刺的小玩意,不管是对步兵还是对骑兵,对有着莫大的威胁,偏生他个头极小,很滩完全清楚。
每隔数十步,便筑造出了一个雪台,内里放置着一到两台床弩,交替发射,可以确保射击之间的空隙尽量地减少。而臂张弩比起弓箭来射程更远,力道更强,更是有效地弥补了床弩的不足。
站在最高的一个雪台之上,瞭望着似乎无穷无尽,纵模交错的防线,一股豪情自严鹏胸中生起,以前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与多达数万的东胡骑兵对垒沙场,甚至有可能有成为东胡骑兵的终结者,从这一点上来看,他甚至要感谢征东军并吞了河间,使得他有了扬名天下的机会,严鹏深信,此战过后,他严鹏的大名也将随着这场胜利而传之天下。
男儿汉活于世间,当如是也。
如果硬要说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自己的手头的兵力略嫌不足,罗尉然带走了手下一半的兵力,使得他现在只有五六千兵力使用,为了打赢这一战,他甚至连辅兵都推上了战场,而原来辅兵的职责,则尽数交给了在统万城周边屯田的百姓。
这一战,征东军赢了,他们便长治久安,如果征东军输了,他们也将倾家荡产,性命不保,所以,所有的人,都必须尽到他们自己的一份力量。
统万城严鹏严阵以待,而此时,在先锋城,大规模的进攻已经拉开了序幕,一万步卒一次性地投入,从三个方向上向先锋城展开了进攻,站在城头的许原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东胡兵卒冷笑一声,“果然不出都督所料!”
一万步卒扛着云梯,推着蒙冲车,举着简陋的木盾,抬着撞击城墙,城门的巨大擂木,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和连绵不绝的号角声中,呐喊着冲向先锋城,而更远处,颜乞的中军大旗迎风飘扬,在他的周围,五千宫卫军亦是全副武装,待命左右。
“床弩准备。”城墙之上,负责远程打击的军官高高地举起手中的令旗。
“撕裂!”令旗落下,无数根粗如儿臂的床弩自城上射下,钻进密集的人群之中,开出一道道血胡同,带出一条条血雾,温热的鲜血遇上外面寒冷无比的空气,顷刻之间便有腾腾热气冒出,空气之中,尽是股股血腥味。
第六百七十二章:风雪连天刀锋寒(24)
木骨闾是东胡人,但却不是一个正常的东胡人,确切地说,他是现在东胡的一个罪人,他本是柔然部落的少族长,柔然部落是东胡中一个中等部落,在那一场血流成河的和林政变之中,他的父亲,柔然族长站错了队伍,跟随了支持大王子的一个大部落一齐反对索普,事败之后被杀,而柔然全族被打散分赏了支持索普的部落,像木骨闾这样原本身份尊贵的,却是直接贬为了奴隶。
如果不是索普要从奴隶之中征召勇武之人成立步兵,木骨闾恐怕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只能在日复一日的辛苦劳作之中,一直至死,但征召令一下,木骨闾敏锐地抓住了机会,他曾经的忠心部族拼尽全力凑了些金银玉器,贿赂了木崩闾的主人,使木骨闾得以有机会加入到了步卒当中。
想要出头,就必须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木骨闾本身便不是一般人,无论是个人的武勇还是学习东西的能力,比一般的奴隶要强得太多,没用多久,他就脱颖而出,成了十人长,然后是百人长,直至千人长。
现在,他是一个指挥一千人队的牙将,本来他认为,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再次出头,柔然部族的薪火,也将由他再次传承下去。
但事不遂人愿,集结了数万骑兵的东胡军队,在河套这个地方,竟然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到得现在,居然有了全军覆灭之危。
到得此时,木骨闾已经顾不上去恨索普,却想如此振兴部族了,除了柔然少族长的身份,他首先还是一个东胡人,所以当大将军颜乞下令,他将率领五千宫卫军与一万步府为两万骑兵争取突围而出的机会。而代价是他们会死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带着他的兵,第一批向着先锋城展开了攻击。
与所有人一样,木骨闾也认为,骑兵才是东胡的根本,而现在条件下,他们这些步卒已经没有了逃生的可能,茫茫雪原,没有粮草,没有马匹。他们根本就不可能逃回家去,作为一个东胡人,他最后的价值恐怕就只能体现在为同袍争取一线生机了。
他瞧不起与他手下的那些奴隶,他们之中大部分是被东胡人掳掠而来,有的是被东胡族击败毁灭的其它部族,在内心之中,他仍然认为自己是一个东胡人。有着东胡人的骄傲。
又一次进攻败退了下来,他的一千人,到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人,喘着粗气,坐在浸满鲜血的地上,看着四周或躺或坐的部属一个个没有丝毫精神。木骨闾冷笑一声,上天已经注定,他们和自己,都要死在这里。只不过自己是自愿的,能不能打下先锋城并不是重要的,事实上。也根本打不下来,只要能牵制住先锋城的敌人,掩护屈突阿尔根率领着的东胡主力突围出去就好了。
这也算是作为一个东胡人的自己,为东胡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吧,想来自己到了地下,父亲也不会怪自己这样做吧,他一定会很高兴自己做了一个东胡人应该做的事情。
从怀里掏出一个带血的馒头,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身边死去的同伴的,抑或是敌人,木骨闾丝毫顾不得这些,大口地咬着艰硬的馒头,这是上面发下来的最后一顿粮食了,但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一个未知数,今天先吃饱了再说,便是死,也得做一个饱死鬼。
吃完了馒头,木骨闾倒头便睡,心里没有任何挂念的他抱着必死之心,竟是丝毫不受身处杀声震天的战场,不大会儿便打起了鼾声。
他是在阵阵号角声中被惊醒的,他一跃而起,这号声,是命令他这个千人队替换攻击的,抬头看了看天色,光线已经偏暗,城头之上,甚至已经燃起了火把,木骨闾突然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循着香味望向城墙之下,那里,仍然在冒着腾腾的热气,那是城上倒下了煮得滚开的热油浇在攻城的士兵身上。
木骨闾咽了一口唾沫,硬生生地按下想要呕吐的感觉,也许,自己就是下一个。
抽出插在地上的刀,木骨闾大喊道,“跟我上!杀进城去。”
木骨闾带着他仅存的三百多士兵,再一次冲向了固若金汤的城墙。整整一天,他们甚至都没有一个人能攀上城墙去,但仍然在舍死忘死的进攻,他们这些人中,有像木骨闾这样死心塌地愿意为东胡去死的人,但大部分却只是曾经的奴隶,东胡人给了他们摆脱奴隶身份的机会,他们当然愿意为之奋斗,但到了这个时候,又有谁心甘情愿自愿赴死呢?
虽然如此,但他们却不得不去,仍然在他们的身后,是五千全副武装的宫卫军,身在东胡多年的这些人,自然知道宫卫军代表的是什么,也知道宫卫军的战斗力,退回去,是死,向前,也是死,那么他们除了向前,便再无选择,因为在东胡,他们还有家人,有亲人兄弟,或者在战后,因为他们的死,能为家人争取到一些更好的生存机会。
木骨闾就带着大部分是这种心思的士兵,再一次扑向了城墙。
当夜色降临,天地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中时,身后,终于响起了退兵的号角,木骨闾拖着刀,一瘸一拐地从战场之上退了下来,不得不说,他的运气是逆天的好,跟随他攻城的三百余人,这一次只回来了一百余人,而他,竟然只是受了一点点轻伤。
但他此时,却是身心皆疲。
没有希望的战争,总是让人容易绝望,他不知道此时由屈突阿尔根统率的主力有没有突围出去,他们已经整整战斗了一天,敌人不可能长时间地被瞒着,他们很容易便能从己方的态势之中推测出东胡主力的去向。
迈着沉重的步伐,他走回了数里之外的东胡大营,大营内除了几处星星点点的火光,整个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就如同他们此时的内心,回望远处的先锋城,却是灯火通明,明亮的灯光,将那座城池照得分外耀眼。
木骨闾叹了一口气,与一般的士兵不同,他曾是柔然的少族长,见识甚至不是一般的东胡人所能比的,他很清楚,东胡的这一场大败仗,是真正要伤筋动骨了。此消彼长,下一次,也许便会轮到东胡人守城而征东军进攻了。
走入营中还没有几步,肚子却又咕咕的叫了起来,但他已经没有馒头了,半天的战斗,将他饷午之时就着雪吃的那个血馒头早已消耗殆尽。
就在他琢磨着要去找点吃的东西的时候,大营里突然骚乱了起来,先期进营的军队,突然之间便燥动了起来,到处都是奔跑着的人群。
木骨闾惊讶地抬起头来,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东胡步卒的军纪之严,可不是一般的军队能比的,因为他们的身份,军官们只有发觉他们稍有违逆轻则鞭打,重则砍头,从来没有宽恕一说
他大步向内走去,一把抓住一个胡乱奔走的士兵,厉声喝道:”你在乱跑什么?军营喧哗,你不要命了么?”
士兵抬走头来,看着面前是一位千夫长,如果在平时,他早已经跪下去了,但现在,他的眼神之中除了慌乱,却没有任何的恐惧,”跑了,他们跑了!”
“谁跑了?”木骨闾莫名其妙
“宫卫军,宫卫军全跑了.一个也没有剩下!”士兵语无伦次
“宫卫军跑了?胡说,宫卫军是东胡人的骄傲,他们只会战死在沙场之上,怎么会跑?我杀了你!”木骨闾提起仍然带着血的刀,搁在那人的脖颈上
“将军不信,怎么不自己看看,宫卫军一人双马,营中有上万匹战马,你听到一声马嘶了吗?几千宫卫军,从你进营,你看见一个了么?他们跑了,他们抛下我们逃走了!”士兵在绝望的哭泣
木骨闾茫然地松手,”跑了,怎么会,他们是东胡人的骄傲啊!不,他们一定是在奔赴另一个战场的路上,他们一定是去攻击另一股征东军了.”
他拼命地给宫卫军找着理由,恰在此时,他看到了统领整个步卒的将领茹安,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扑了过去,一把抓住茹安,”茹安将军,大将军他们是去攻击另一支征东军了是吧?”
茹安看着木崩闾,眼神之中却尽是痛苦之色,”木骨闾,我们都被骗了,被大将军骗了,我们都是弃子,大将军说要与我们一起战斗到最后,但他跑了,带着五千宫卫军跑了,还带走了最后的粮食,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一粒粮食了.现在,我想明白了,颜乞从一开始就想着要跑,想着一个人跑,屈突阿尔根,只怕也上了他的大当,他们现在,只怕也已经陷入到了苦战当中,只怕也走不脱了.”
如同一瓢冷水浇到头上,木骨闾只觉得身上的脊梁在这一瞬间被抽离了自己的身子,他双腿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茹安有些怜惜地看了一眼木骨闾,”木骨闾,逃吧,我们被抛弃了,我们已经没有了战斗的必要,能不能逃出去,就看我们的运气了,现在,我也顾不得你们了,你是千夫长,你有马,骑上你的马,逃吧!”
木骨闾似乎没有听到茹安的话,他丧魂失魄地躺在哪里,如同一条蠕虫一般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他心里的信仰在那一瞬间就这样崩塌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风雪连天刀锋寒(25)
东胡步卒一天的狂攻,在先锋城下倒下了三千余人,却没有撼动先锋城分毫,当他们回到自己的大营的时候,却意外发现本应在他们后方为他们压阵的东胡宫卫军无影无踪了,不但无影无踪,他们还带走了大营里仅存的粮食,那是屈突阿尔根临走时,为大营里的所有士兵留下的最后三天的粮食。
所有步卒,伤痕累累,疲饿交加地回到大营,迎接他们的却是如此残酷的现实。
整个大营崩溃了。
东胡独有的对步卒的严格控制体系,使他们在伤亡达到了三分之一仍然没有溃散,但在此时,他们的最后一道心量防线完全崩溃。
营啸,每一个统兵将领最恐惧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步军统领茹安没有试着去控制,实际上,在营啸发生的那一刻,他已经带着他的亲兵跑了。他是正宗的东胡高级将领,他和他的亲兵都有马,跨上战马之后,他并没有去屈突阿尔根的方向,虽然哪里有两万余东胡骑兵,但既然颜乞这么做了,就只能说明屈突阿尔根那一个方向根本就是一条死路,他唯一的生机,就是追寻颜乞的脚步而去。
五千宫卫军不是一个小数目,想要追踪他们并不是难事,恕安打马狂奔,一路沿着颜乞留下的踪迹而去。
先锋城上,许原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远处的东胡大营,那里先是发出了巨大的喧嚣之声,紧接着,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空,虽然看不清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许原知道,炸营了。
“出击!”他挥挥手,冲着城下吼道。
先锋城城门大开。一支支劲旅从内里涌出,向着数里之外的东胡大营狂奔而去,许原来到城门之前,亲卫早已为他准备好了大门,翻身上马,提起点钢枪,许原放声大笑,“弟兄们,赶鸭子去了,多抓活的。开春了,我们需要更多的劳力来屯田开荒,可不能逞一时之快,要是刀子下得陡了,明天没得劳力,老子就让你们去扛锄头。”
城门楼上,宁馨目光亮晶晶地看着洪流一般涌向东胡大营的征东军士兵,其实人数并不多,先锋城在派出了倪华宗与陶家旺之后。整个城内的正规军只有三千余人,其余的都是依附于先锋城的青壮百姓。
“东胡气数已尽,嗬嗬!”她无声的笑了起来,“攻守易势。征东军站稳了河套,两路进军,东胡疲于应付,接下来。索普恐怕是要求和了。战事暂时会停下来一段时间,那么,便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伸手抚过冰冷的床弩。宁馨看着下面奔腾汹涌的战场,等到高远掌握了河套,控制了辽东,他的眼光便会转身中原,大燕毫无疑问便是他的下一个目标,自从来到积石城,看到了高远在代郡子兰那一边的布局,宁馨便已经很清楚高远心中的那个目标了。
逐鹿天下,这便是你的最终目的么,哈,在你拥有如此富庶广阔的地盘之后,你的确已经具备了这个资格,不过你的敌人可也不是泛泛之辈呢!
征东军第一军轻而易举地冲入了东胡人的大营,举目四望,根本就没有任何成建制的抵抗,整个东胡大营乱成一团,东胡士兵狼突鼠窜,更可笑的,他们之中,甚至有一部分人在互相砍杀,直到征东军士兵杀到他们跟前,他们才反应过来。
更多的东胡士兵则是向着大营外冲去,此时,逃命成为他们的第一选择,至于逃到外面能不能追过敌人的追杀,那是之后才会想的问题了。
战场之上,处处想起投降不杀的东胡语,这么短的时间内,许原也只可能交给他们这一句东胡话,反正现在,扔下武器,抱头蹲地的便可以活命,还敢到处乱跑甚至挥舞武器的,迎接他们的只是无情的屠杀。
木崩闾半靠在一截栅栏之上,这里,已经被溃兵冲散,又被征东军蹂躏了一次,早已经不成模样,除了他身后还有一截短短的树立着之外,其它的都已不复存在,成为了倒在雪地泥泞之中的垃圾。
对于这样一个半躺在那里,虽然还有呼吸但却没有丝毫动静的家伙,征东军士兵根本没有顾得上去给他一刀,看起来这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军长说了,要抓活的,给明春的春耕增添劳力,这家伙既然不死不活地躺在这里,便等结束战斗之后再来收拢这些被吓破了胆的家伙吧。
木骨闾的运气着实不错,在他身边,人潮不时汹涌而过,竟是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也没有人随手跟他一刀了结了这个失魂落魄的家伙。
他竟然再一次在乱军之中安然无恙。直到他的几个柔然族人在战场之上找了他,扶着他准备逃命的时候,他们碰上了一队盔甲鲜明的一队征东军士兵,而这些士兵紧紧护卫着的,却是一个骑在马上,身裹厚厚毛裘的女子。
看到身前陡然出现几个东胡兵,一群护卫不由一惊,当即便有人拔刀冲了上来。
刀枪交击,几个东胡兵便倒了下来,一名护卫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的冲着躺在地上的木骨闾举起了雪亮的佩刀。
“不,你们不能杀他!”一个受伤倒地的东胡兵躺在地上,大叫了起来,“他是柔然的族长。”
“住手!”马上一直静静观看着这场屠杀的女子突然开口制止了那么挥刀的士兵,这才那个东胡兵听来,无疑便是天外仙音,而让他更加惊疑的是,这个女子说着一口流利的东胡语。
“他是柔然的族长?”女子转头看着那个倒在地上,明显年纪已经很大的东胡士兵。“怎么这么年轻?”
“柔然的老族长已经死了,我们柔然被其它部族吞并了,他是我们老族长的儿子,柔然的继承人。”东胡老兵生怕下一刻,敌方士兵再一次举起刀,所以他一迭声地说道。
“他叫什么名字?”
“木骨闾!”
“柔然族长,木骨闾?”宁馨的脸上浮起了笑容,自己的运气很不错,就是出来转一转,感受一下战场的气氛,居然也能让自己捡到一个大人物,或者在东胡人眼中,失去了自己的部族的木崩闾只不过是一个丧家之犬,而柔然的历史也将划上句号,但在宁馨的眼中,这却是奇货可居,一个东胡的族长,如果能掌握在手中,一定会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大有裨益。
“去看看那些人还有没有活着的?”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那些东胡士兵,“还有活着的便带回去,让军医替他们诊治,特别是这个木骨闾,绝不能让他死了。”
意外地收获了这个木骨闾,出来感受战场气氛的宁馨立时便没有了其它的兴趣,带转马头,“我们回城去。”
她的这个决定是让这些卫士们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眼下先锋城外一片混乱,许原军长带着部属四下抓俘虏,早就没了影子,而这战场之上,虽然已经没有了战斗,但谁也说不上下一刻会不会有一支东胡溃兵突然窜出来,就像这个木骨闾一般,还是回到城中安全一些,宁馨可是大人物,她要是掉了一根寒毛,自己这些人只怕便要脱一层皮。
许原一直追杀到天快亮才回到城中,城外的东胡兵,足足有五千余人成了他的俘虏,虽然有些疲力,但却压抑不住的信奋。
一直到天亮,还有不少的小队自外陆续归来,到得中午,不少的东胡士兵竟然自己走了过来向征东军投降,已经逃过征东军追杀的他们,在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早已身陷绝境,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身无长物的他们不是冻死,就会饿死,最后成为野兽的腹中之餐,又或者碰上了征东军的哨骑,这些人可不会谈什么投降不杀,杀死所有见过他们的敌人,是哨骑一直秉承的信条。
或者,走回先锋城向征东军投降,是他们这些人唯一的生路。
先锋城大局已定,而在小孤山,战事却正激烈。
屈突阿骨打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在一点一点的冷却,敌人显然在这里已经做了周详的布置,整整一天一夜,他没有一刻停下过攻击,但仅仅向前突进了里许左右,但伤亡却已经让他的心在滴血。
而敌人,竟然越打越多,随着天色渐明,在他的左右两侧,分别出现了打着倪字的大旗和陶字的大旗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征东军的大军竟然正在向着他这里汇集。可是颜大将军不是说过,他会替自己牵制敌人的么?一万步卒,五千宫卫军,难道就这么快已经输掉了么?
一个念头在心中闪过,但他却又马上否定了他,红着眼睛,摧动士兵再一次地发动攻击。
其实在天快亮的时候,严鹏也觉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住了,他的五千人,现在已经只剩下了不到两千人,阻击的阵形单薄的他觉得只要敌人再来一次冲锋,或许就会被轻易的捅穿,作为第二军的军长,此时的他,也早已和普通的士卒一样,冲杀在前线。
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倪华宗与陶家旺赶到了,这让他在一阵轻松之后,险些软瘫到了地上,而再过了一个时辰,罗尉然率着他的部属也出现在战场之上的时候,他则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大局定矣。
第六百七十四章:风雪连天刀锋寒(26)
小孤山战场便如同一块磁铁一般,不断地将征东军的各部向着哪里吸引引过去,两万骑兵,也的确需要征东军倾尽全力才能将他们拿下,是以颜乞丝毫也不意外在自己前进的道路之上,一片空旷,别说征东军的大部队,连他们的哨骑也没有看到一个。一连奔走了近百里,竟是波澜不惊,看来自己的金蝉脱壳之计,竟是完全瞒过了对手,自己带着这五千宫卫军,终于摆脱了对手的包围圈。现在,可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游了。
宫卫军一人双马,空着的一匹马上驼着的粮草,节省一些,足以让他们这些人回到宁远去,到了那里,便有了足够的补给。
眼见着顺利突围,所有的宫卫军士兵都显得有些兴奋,只有颜乞,心中却仍是一片惶然,虽然带出了五千宫卫军,但这一场大战,终是以东胡的失败而告收场,颜乞知道,自己的政治生命和军事生涯也将就此划上句号了,恐怕连性命也难以保全,他现在只希望,索普能看在自己过往的功劳以及全须全尾地带回了这五千宫卫军的份上,能让自己的家族不受到自己这一次大败的连累。
天色已经大亮,奔走了大半夜,所有的人也是疲劳至及,危险的感觉既去,疲惫便如山似海一般地袭来,看着坐在马上都有些睁不开眼睛,摇摇欲坠的骑兵,颜乞下令就地休息一个时辰,到了这个地点,便是征东军察觉到自己已经跑了,以他们的机动能力,也不可能追上自己了。
稍事休息,让士兵们恢复恢复精神,也是让士兵们重新恢复斗志的一个方法。
军令一下,宫卫军士兵几乎是滚下了马鞍。有的甚至是一下地便往地上瘫下去,呼呼大睡起来。
亲卫找来了一堆干柴点燃,将冻得艰硬的馍馍在火上烧得软乎了一些,递给了颜乞,一边吃着馍馍,一边黯然神伤的颜乞,心里却在想着,等回到了宁远之后,自己必然会被招回和林,住进了那阴暗不知天日的大牢里。也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馍馍吃。
肚子饱了,身上暖和了,睡意不可遏止地袭来,这几天以来,颜乞比起一般的士兵更要累得多,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夜了,此时突破敌人围杀,心头骤然一松之后,只是往毡毯上一躺。便已经睡了过去。
他是在如雷的马蹄声和亲卫们的惊声呼唤着被惊醒的,一跃而起,睁开惺忪的眼睛,看到的却是如血一般的红云正侵袭而来。而自己这一方,却是一片混乱,清醒的士兵跃马匹马,纵马迎向来袭之敌。而另一些刚刚醒来的人却还在茫然四顾,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红衣卫!”只一看到那一片滚滚而来的红云,颜乞的一颗心顿时就沉了下去。高远的红衣卫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难道他未卜先知么?
不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一千余名红衣卫已是滚滚而来,率先迎上去的宫卫军,连泡沫也没有鼓起一个,便消失在那片滚滚血云之中,看着那迎风招展的高字大旗,看着那大旗之下意气风发的年轻将领,颜乞心中的怒火轰然而起,一跃上马,拔出弯刀,“全军迎敌,高远在这里,杀了他,河套仍然是我们的。”
颜乞的确是这样想的,高远也太轻视自己了,就算自己是在狼狈逃命,但麾下仍然有五千强大的宫卫军,你带了千余人就想来挑战自己,当真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眼下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如果拿下了你,却是将功折罪,而且功大于罪,没有了你,征东军必然分崩离析,河套将不战自溃。
集结起他现在所有能集结的力量,颜乞怒气冲冲的扑向了红衣卫。
不过红衣卫显然没有与他纠缠的心思,只是浅浅地切入了宫卫军的一角,将那里的宫卫军吃掉之后,立即大旗一转,如同来时一样迅捷地呼啸而去。
“追上去,追上去!”颜乞勃然大怒,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简直视他们如无物。
宫卫军究竟是这天下最强的军队之一,在遇袭之后,短短的时间之内,便已经重振旗鼓,号角声声,紧紧地追着红衣卫而去。
奔出数百米,最前头的骑兵突然在惨叫声中纷纷坠马,攻势顿时为之一顿。红衣卫在撤退的途中,坠在最后方的人马,不时回身向着地下抛洒下无数的铁蒺藜,铁蒺藜的尖刺锥入马蹄,一匹战马立时便告报销。
前方纷纷坠落的士兵给了热血上涌的颜乞当头一棒,他突然想起,高远的骑兵可不只有这一千不到的红衣卫,他一共拥有四千多骑兵,现在自己看到的只是红衣卫,其它的人在哪里?
他的身上蓦地冒起一层冷汗,这是圈套,对方一定是想引诱自己,如果自己上当跟去了,只怕立时便要陷入对方的圈套之中。
“吹号,收兵,不要追了!”颜乞大声喝道。
收拢军队,清点人数,这一次突如其来的短暂的袭击,让宫卫军损失了百余骑兵,看着那些先前还生龙活虎的战友顷刻之间变成了冰冷的死尸,所有的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征东军的骑兵已经坠上了他们,这一趟回家之路,还会那么顺畅么?
草草掩埋了战死士兵的尸体,将他们带着的粮草移到活着的人的马背上,宫卫军在一片凄惶之中再次上路,谁也不知道征东军的红衣卫什么时候会再次来袭,也不知道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之上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远方,一击得手便遁于远方的红衣卫,一个个席地而坐,硬馍就着烈酒,一口下肚,一股热流便自小腹升起,而更让他们兴奋的是这一场追猎之旅,强大的自称天下无敌的宫卫军现在成了他们狩猎的对象,如何让这些人不兴奋?
哨骑自远方奔来,径直到了高远的面前,翻身下马,“都督,他们换了一个方向,向东南方向前进了。”
听到哨骑的话,上官宏双眼发亮,“都督,您当真是算无遗策,颜乞果然换了一个方向,这一下,可就正中我们下怀,不过您是怎么知道,我们这一击之后,颜乞一定会换一条路走的呢?”
“颜乞本是一个果决之人,不过这一次的大败,于他而言,是一次重大的打击,这让他对于自己产生了怀疑,一个人有了狐疑之心,特别是像颜乞这样的人,便会更加的疑神疑鬼,换个方向前进,是想避开我们有可能在他原本的道路之上设下的陷阱,只要想透了这一层,便很容易算出他下一步的行动。”高远呵呵地笑道。
“这五千宫卫军必然会成为我们的猎物,天下无敌,呵呵,不过如此!”上官宏大笑起来。
“正对对决,宫卫军的确是难逢对手,要想战胜他们,必然要付出绝大的代价,我们集结所有的骑兵与他们一战,倒也不见得就输给了他们,但就算胜了,也是惨胜,这可不是我想要的。”高远抓起一团积雪塞进嘴里,嚼得咯咯出声,“这五千宫卫军既然出来了,我自然是不会放过的,蚂蚁咬大象,一次咬他一口,终有一日会将他啃完,东胡拢共便只有三万宫卫军,还有五千守着他们的发源地不能挪窝,这一次送了五千人到我嘴边,我焉肯放过。”
听着高远的话,上官宏不禁大笑起来,“都督,这一战过后,我们便可以反攻了吧?”
“不急!”高远微笑道:“不急,这一仗打完,东胡内部肯定是要乱上一乱的,这时候,咱们就不支凑热闹了,与他们议和也不是不可以的,先让他们内部理清了,咱们再打上门去,光明正大岂不更好!”
听了这话,以上官宏为首的一帮将领们都是微笑不语,瞧都督这话说得,可真够腹黑的,东胡在河套大败,数万骑兵一朝尽丧,如此征东军此时打上门去,迫于亡国之祸,对方必然是上下一心,竭力反击,那时候,底蕴不厚的征东军可就够喝一壶的,可如果征东军驻足不前,甚至与他们议和休战,那这一场大败所带来的影响,必然会在内部发酵甚至爆发出来,一国内乱,不管是蛮夷还是中原各国,哪一次不是血淋淋的收场的,如果真到了这一步,征东军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更好?
而且,面对此情此景,难道征东军会不去煽风点火吗,没见着监察院的宁馨副院长便坐镇在先锋城么,她带来的人,从开战伊始便不见了踪影,众人可不相信这些人都吃饱了没事儿到外头溜哒散食去了。
“大傻!”高远也不管众人是怎么想的,抬起头来,瞧着一头大喊道。
正在与梅华与吴涯两个讲着什么的杨大傻听到了高远的叫声,赶紧跑了过来,“都督。”
“接下来的事情,便由你们连去干了。”高远笑道,“体整一下,便出发吧,记住了,胆大,心细,可别搞砸了。”
杨大傻咧嘴一笑,“不过就是扰敌而已,都督,我叫大傻,可不真傻,放心吧,我定然让这些龟孙子食不知味,睡难安枕,不将他们折腾的一个个变成乌眼儿青,我就不叫杨大傻。”
第六百七十五章:风雪连天刀锋寒(27)
一连肆虐了数天的暴风雪终于收敛起了它狰狞的面容,地上的积雪又厚了尺余,风却依然很大,如同小刀子一般割着人裸露在外的皮肤,茫茫雪原之中,一支军队艰难地跋涉其中,新下的雪还没有冻实,马蹄一踩,便深深地陷了下去,这让战马有些举步维艰,为了节省马力,所有的东胡骑兵都下了马,牵着战马,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之中艰难向前。
一连三天,他们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可恶的征东军,如同鬼魂一般游荡在他们的身周,每天晚上,都会有数次骚扰,颜乞全心戒备,甚至布下圈套引诱对方上钩时,对方却如同游鱼一般,滑不溜手,视而不见,而一旦不加理会,放松了警惕,他们就会突然出现在周围,呼啸而来,卷走暴露在外面的一些东胡骑兵,然后又消失不见。
三天的时间,颜乞又损失了百余人手,相对于五千人的骑兵,百余人的损失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士兵的士气,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体力,心力,精神,士气,这支军队现在都跌落到了最低点。
而更严重的是,因为周围游荡着的征东军,使得东胡骑兵的前进速度已经降到最低,三天,他们走了不到两百里,以这个速度,他们所带的粮食,将远远不能够使他们抵达目的地。
颜乞迫切需要找到高远的主力,与他决一死战。他已经很清楚,对方既然已经找上了他,而且是高远亲自带队,那么,这一战便不可避免,既然无法摆脱,那么迟打不如早打。越早自己便越有利。
可是对手会让自己如愿么?他们完全还可以再拖上几天之后与自己决战,那样,显然对他便更有利。
从雪地里拔出脚来,颜乞无奈而且焦灼。击败对手,才能安然走脱,这已是他现在唯一的机会了,如果等到屈突阿骨打那边失败之后,高远的步卒也追了上来,那自己可就当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大将军!”一名宫卫军官突然大叫了起来。指着前方,“是他们,他们来了!”
颜乞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来,视野的尽头,他看到了红云正在一层层地展现,红云铺开之后,在他们的身旁,展开的却是截然相反的黑色。人数大约只有红色的一半。而在他们之后,一队队身着藏青色军服的骑兵逐一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当中。
颜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来了,比自己预料的最糟的结果要好很多。看起来高远还是太年轻了,他以为三天的骚扰就会让宫卫军失去战斗力,所以想趁早结束这场狩猎游戏,但宫卫军从来不是猎物。他们永远都是猎人,哪怕现在落到了如此地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欺负的。
对方的人数与他们差不多。既然征东军在兵力之上不占任何优势,哪反,颜乞就有必胜的把握。
“扔掉所有负重,除去你们的铠甲,只带你们杀敌的武器,尽量减轻自重。”颜乞带头,脱去了身上的盔甲,只背了一张弓,一壶箭,一把弯刀,牵着马,向前缓缓走去,在他身后,所有的宫卫军默然地跟着他们的首领做着同样的动作,沉默地向前压了上去。
征东军阵列,上官宏看着宫卫军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仍然保持着冷静,不由咋舌道:“都说东胡宫卫军天下无敌,当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到了现在,仍然还能保持着战意,实在难能可贵。”
“不然你以为东胡王庭凭什么就以三万宫卫军就能镇压得所有东胡部族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高远笑道。
“为什么不再折腾他们两天再动手?”高远身边,贺兰燕有些不解地问道:“再过两天,只怕他们连爬上马的力气就不够了。”
“再过两天,他们仍然还会和现在一样。现在,对我们是最有利的。”高远笑着指了指眼前蓬松的雪地,“你不明白么?”
贺兰燕皱眉想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雪还没有冻实,如此蓬松的雪地,对战马的速度限制很大,东胡宫卫军马术超卓,不过这样的地理条件之下,只怕他们骑着马,比步卒的速度也快不了多少。”
高远点头道:“就是如此,我们这边,除了红衣卫还可以在单兵素质上与他们较量一番之外,其它的,实在是比不上他们的,但现在这种条件下,大家都算是骑着马的步卒吧,哈,那大家就差不多在一个水平线上了,对付一群几天都没有休息好的家伙,我们至少在体力上是占着优势的吧。”
“除开这些,我们还有一些另我的惊喜在等待着他们。”一边,郭老蔫阴阴地笑着,“咱们既然提前在这里等着他们,当然还是有些小小的布置的。”
对面,东胡宫卫军已经翻身上马,去掉了所有的负重,他们的战马的步伐果然显得轻盈了许多,本身他的战马就是优中选优的良驹,此时虽然踩着蓬松的雪地,但依然能够奋力奔跑起来。
征东军却仍然没有加速,只是缓缓地摧动战马,向前小幅移动着,一大片雪亮的陌刀高高举起,刀锋闪闪发亮。
“加速!”宫卫军的前锋厉声喝了起来,距离对方还有五百步,虽然离标准的冲刺距离尚远了一些,但考虑到脚下蓬松的雪地,战马加速需要的距离也必然要更长一些。
四百步,三百步,东胡良驹的质量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哪怕是环境如此恶劣,但它们依然奋力的跑了起来,冲刺的速度虽然远远达不到平常的速度,但比起一般的战马,仍然要快上少许。
征东军仍然在缓步向前,丝毫没有加速的意思。
颜乞突然感到一阵不安。这没有道理,高远是一个长期与东胡作战的燕国将领,对骑兵的指挥艺术十分谙熟,而他的手下,充斥着大量的匈奴骑兵,这些人,对于骑兵作战的战法更是如同家常便饭一般的熟悉,这个距离,这个环境,他们还不冲锋,岂不是代表着他们要任人宰割么?
这不可能。
似乎在印证着他的想法,前方冲锋的东胡骑兵就在他这个想法闪现的瞬间,便已经大乱,雪地之上,突然弹起了一片片黑影,那是一根根被钉在一起的木桩突然从雪地里弹了起来,如同一面墙一般向着冲锋的骑兵压了下来,最前方的东胡骑兵当即便被生生地从马上拍了下来。
这些征东军砍伐来的木头被草草地钉在一起,然后埋在了雪地的下面,在在中段垫上一块石头,便如同一个跷跷板一般,沉重的马蹄踩在跷跷板的这一侧,巨大的冲击力,立时便让另一头反弹回来,迎着便拍向这些东胡兵。
前方混乱不堪,后头的却仍在向前冲锋,当他们避开了最前方的混乱区域的时候,在旁边等待他们的仍然是这些怪异的跷跷板,不过这一次,除了这些玩意儿,里面还加上了绊马索,洒上了铁蒺藜。
随着一片片的东胡兵倒下,颜乞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而此时,征东军终于开始加束了。
首先加速冲锋的不是最前面的红衣卫,而是他们身侧的黑衣卫,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但整个阵型却极其紧密,人与人,马与马,几乎是挤在一起,跟着贺兰燕在外奔波了这些时日,他们对于这个阵型已经掌握得炉火纯清了
“箭!”颜乞大声怒吼道
宫卫军立时便拉弓引箭,啉啉之声响成一片,空中如同一片乌云骤然盖下,黑衣卫骑兵们几乎是同声一声呐喊,手中长矛指向天空,拼命地晃动着手里的长矛,一片叮叮当当的响起在他们的头顶响起,大量的箭矢在这片矛林之中,几乎没有多少功效,除了极少数顺着缝隙钻进队伍之中,造成了有限的一些伤亡
骑弓本身就偏软,再加上征东军给骑兵们配备的上好的甲胄,只要没有命中要害,是很难一箭致命的,战场之上,经常能见到一些人身上零零脆脆的挂着十数支羽箭,却仍然在生龙活虎一般的搏杀
箭,毕竟不是弩,没有那么强的力道
两军迅速的接近,弓箭已经失去了作用,东胡人收起了骑弓,拔出了弯刀,但这个时候,黑衣卫们却从马鞍之旁抽了了骑弩
骑弩射程近,不能远攻,但双方此时已经接近到了数十步之内,正是骑弩的用武之地,啉啉之声再次响起,脱掉了甲胄的东胡军,几乎没有什么防守之力,他们的弯刀,也不足以挡住这种近距离射过来的弩箭
随着东胡人的纷纷落马,东胡的马队变得有些稀疏起来,黑衣卫如同一柄黑色的斧头,狠狠地凿了进去
他们的速度很慢,但问题是,他们的每一击,都是十数人甚至数十人同时出矛,没有了速度,不能展现他们精妙的马技,强大的东胡宫卫军此时也比步兵的速度快不了多少,在这种强力的攒刺之下,东胡人纷纷哀嚎着落下马来
“杀!”高远举起了他的陌刀,一声怒吼
“征东军,万胜!”
随着声声怒吼,上官宏带着红衣卫冲了上去,公孙义,洛雷带着他们的部属冲了上去
第六百七十六章:风雪连天刀锋寒(28)
屈突阿尔根绝望地坐在雪堆之上,整整两天了,在他的周围,征东军越来越多,不仅是军队,还有无数的屯田百姓,他们被死死地围在了一个方圆不到五里的区域之内。
他所带的二万骑兵,已经损失了一半,对于骑兵来说,失去了机动的空间,被无数的步卒困在如此狭小的区域之内,几乎便已经丧失了所有的优势。
敌军从四个方向上包围了下来,他们并不主动进攻,只是在战斗的间隙疯狂地构筑各类胸墙,拒马,鹿角,而在这些东西的后方,则是密密麻麻的,让人望而生畏的床弩,还有隐藏在床弩之后的似乎无穷无尽的臂张弩。
损失的一万士兵,大多是被这些远程武器给击杀的。
这一仗,是屈突阿尔根打得最为憋气,损失也最为惨重的战斗,两天下来,他没有爽爽快快地与对手进行过任何一次酣畅淋漓的肉搏战,而只是与那无边无际的各类障碍,无穷无尽的箭雨作着斗争。
勇士们的性命便在这样一次次的冲锋之中,折损在半道之上,两天,他向前推进了两里,但却陷入到了对手的四面夹攻之中。
看着那些越来越向中心推进的,用冰雪构筑而成的墙壁,屈突阿尔根已经完全失去了胜利的希望。
这一天的晚上,驻防大雁湖的孙晓率领着大雁城的近万士卒终于也赶了过来,而牵制孙晓的那五千东胡骑兵在接到颜乞的命令之后,已经绕道月牙湖向着宁远奔去。这一万军队虽然都是新军,但对于处于绝境中的屈突阿尔根来说,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孙晓是整个北方野战集团军的司令员,他抵达之后,战场之上的指挥权自然就自动移交给了他,在他的大帐之中。各部军师一级将领云集,虽然战事还没有结束,但众人都已经是喜形于色,这场战事,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司令官,我觉得我们现在应当全军突击了,对手的士气已经跌到了低谷,而且在如此狭小的区域之内,他们已经无法机动挪移他们的部队,像现在这样步步筑墙。缓缓推进的方式实在有些太慢了!”陶家旺第一个开了口。
“不妥!”罗尉然摇头道:“屈突阿尔根虽然损失惨重,但他还有一万兵力,都督的愿望是不希望我们这一场胜利是惨胜,而是要一场完胜,所以,既然有更好的办法来减少我们的伤亡,我们就绝不能冒进,冲上去大杀一场固然痛快,但我军的伤亡。可就要大增了。”
“罗师长,你怕了么?”陶家旺冷笑道。
严鹏敲敲桌子,“陶师长这话说差了,尉然率孤军出城。先是偷袭阿齐滋,然后与慕容昆血战一场,是覆灭这两支东胡军队的首功之臣,而后又率师回援。这几天的战斗之中,我想陶师长也看到了尉然的表现吧?”
陶家旺不由一滞,这一战之所以能如此迅速的接近胜利。的确是第二军立下了首功,当然这也正是他不爽的原因,不仅是他,第一军也是大都不爽。
“好了,都是袍泽兄弟,又什么好争的!”孙晓笑着和稀泥,“家旺啊,你不要这样酸溜溜的嘛,这一次第二军的确是立下了大功,但你们第一军也不差嘛,不仅你,华宗都表现可圈可点,便是都播的陈斌,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以后还有的仗打呢,你还怕没有与尉然较量的机会?放心,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陶家旺傲然笑道:“只要司令官肯给我这个机会,我自然便能抓住。”
罗尉然微笑不语,虽然此次立下大功,但他仍然极其低调,他与陈斌都是从燕国常备军过来的,与陶家旺倪华宗这些人比起来,根脚不免弱了一些。他是在燕国常备军中混了这么多年的人物,对于这些事情,自然知道该如何应付。
既不示弱,却也不能挑事,反正严鹏是绝不会看着他吃亏的。
倪华宗咳嗽了一声,轻轻地道:“我们这里,倒是可以徐徐图之,但是我很担心都督那边,都督带着骑兵去堵截宫卫军,双方人数差不多,但宫卫军的战斗力,着实令人担心啊,能不能稳胜,说实话,我是心中有些忐忑的,家旺如此说,也是想腾出兵力去支援都督啊!”
“都督既我说能胜,那自然就能胜!”孙晓对于高远,却有着近乎于一种盲目的自信,这主要也是因为他跟着高远最久,见惯了高远在战场之上大杀四方,算无遗策的种种行为而产生的一种心理结果。
“虽说如此,但我们仍然要以防万一,如果能派出一支援军去的话,至少对于颜乞来说,是一种心理上的威慑。”倪华宗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严鹏笑道:“可是都督那边无论敌我,都是骑兵,而且按照都督的想法,必然会先施以疲敌之计,只怕现在远在我们数百里之外,我们这里都是步卒,便是日夜不休,也赶不过去啊!”
倪华宗笑道:“其实,我们还是可以凑出一支骑兵来的。”
“那里还有骑兵?”这一下,连罗尉然也有些迷惑了。
孙晓听到这里,却是眼睛一亮,“华宗说得不错,我们的确还是可以凑出一支骑兵来的,严军长,你手下的亲兵,总还是有几十匹马的吧?我们这里所有人的亲兵加起来,凑个数百骑,问题应当不大吧?”
“把我们的亲兵凑起来?”严鹏皱起了眉头,“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作过战,相互之间,更是谈不上配合,也不熟悉,这样的一支骑兵,派出去能有作用?”
“派出这支骑兵,最主要的作用不是去打仗的,而是去吓敌的,你们想想,如果颜乞看到这样一支骑兵出现在战场之上,他会想什么?他会想屈突阿尔根已经完蛋了,我们的援军已经在路上,离他不远了,你说,那些宫卫军会怎么想?”孙晓已经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笑吟吟地道。
“哪由谁来指挥呢?”严鹏也明白了这一点,“这个人必须要有足够高的位置,否则很难节制这些人啊!毕竟是各有统属,打完这一仗又都会回来。”
“我看由尉然去吧!”孙晓笑着看向罗尉然,这是一个酬功的意思,以酬罗尉然在这一战之中立下的巨大功劳。
“我不行!”罗尉然却是连连摆手,“我从来没有带过骑兵,我是一个步军将领,可带不了骑兵,司令官还是饶了我吧。”
罗尉然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这一战,他已经出尽了风头,孙晓虽然是好意,这却是将他架在火上烤了,岂不是让其它将领更加眼热,这对于自己可不是好事,一边笑着推辞,一边将求助的眼光看向严鹏。
严鹏也是老官僚世家出身的人,自然明白了严鹏的意思,“司令官,尉然这一次打得实在太辛苦了,不说别的,伏击慕容昆那一战,在雪窝窝里趴了将近一天,这一仗打完,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看起来精神状态还不错,实则上已经强弩之末了,司令官便体恤体恤有功之臣,让他好好休养一阵子吧!”
孙晓揪了揪颏下的短须,看着严鹏与罗尉然二人有些诡异的状态,似乎明白了什么,对于这些东西,孙晓的确还懂得不多,不过既然察觉出了异样,自然也就不会再坚持,“好吧,既然如此,便由家旺去吧,家旺是征东军老将了,大家都认得你,绝不会阴奉阳违的。”
陶家旺霍地站了起来,“司令官放心,家旺一定会尽快地赶到战场去相助都督。”
“好,会议之后,请各位将领将能够凑齐的所有骑兵,全都交给家旺,我们这里,就不需要,反正他们在这里,也只能当步兵使。”孙晓笑着道:“没有让他们感到委屈。”
众人都大笑了起来。
笑声之中,外头突地响起急促的脚步之声,一名军官急步而入,向在座的将领们行了一个军礼,大声道:“司令官,刚刚接到前方哨骑回报,东胡军队异动,看模样是想连夜进攻。”
“看样子屈突阿尔根是急不可耐要来送死了,各位,请回到自己的防区,让我们用箭雨,用长矛,大盾,让这些不可一世的东胡骑兵接受洗礼吧!”孙晓大笑着。
众将都是急不可耐地奔向自己的防区,陶家旺更是快马加鞭,回去之后,三言两语交待了自己的副手几句,便带着自己的亲兵们赶到指点地点,按照孙晓的命令,各将领们的亲兵,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自己备好所有长途奔袭所需要的物资和武器集合,陶家旺将连夜出击。
当陶家旺率领集结起来的四百余骑兵打马离开战场的时候,在他们的身后,喊杀声已经响成一片,屈突阿尔根不甘被征东军生生磨死,悍然发动了决死攻击,即便是用命淌过去,他也要作最后的殊死一搏,能突出去多少,便突出去多少。
第六百七十七章:风雪连天刀锋寒(29)
一天的激战,蓬松的雪地逐渐被寒风冻得坚硬起来,天上再也没有新的积雪飘洒下来,双方各自退开了里许之地舔食着自己的伤口,双方之间那一片宽敞的战场之上,洁白的积雪早已被鲜血染红,沉重的马蹄踩踏,又将下面的积雪翻腾起来,红白相间之间,数不清的人马尸体,倒毙于其间。
一天的恶战,宫卫军倒下了近三千人,而征东军也绝不好受,近两千人的死伤,亦让高远心疼不已,先前不断地骚拢,疲敌,以及连接不断的陷阱布地布置,无一不是为了削弱宫卫军的战斗力,但即便如此,此时双方的战损比仍然接近一比一。打到现在,双方都是筋疲力尽,宫卫军还剩下一千余人,而征东军在兵力上略战优势,也只剩下两千多人了,按照这个伤亡比例,即便最后全歼了这支宫卫军,高远手头的这支骑兵也剩下不多少人了。
抬头看天,风愈加刺骨,这一个夜晚过去,只怕脚下的土地便会变得坚硬起来,那时候,宫卫军的优势便将重新恢复了。
无论是高远,还是颜乞,此时谁都没有想过要就此罢兵,两人就像是杀红了眼睛的野兽,不将对方置于死地,便绝不罢休。高远下定决心要吃掉这支宫卫军,是因为他知道,如此轻易地灭掉东胡的一支王牌军队,以后只怕再也抓不住这样的机会了,三万宫卫军,能吃掉五千人,以后便会轻松许多,他绝不想让他们还有机会活着回去,而颜乞,此时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地抓住这场战斗,如果能击败高远,杀死或者活捉他。那么,河套平原这一战,他或许还能绝处逢生,哪怕屈突阿尔根全军覆灭,但只要能杀死高远,那么一切便都是值得的,没有了高远的征东军,必将成为散沙一盘。
颜乞用力地替自己的战马刷着身上的冰屑,落雪,泥泞以及血迹。战马亦亲昵地将头伸到颜乞的脸旁,打着响鼻,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颜乞粗糙的脸庞,颜乞在战斗之中自然会受到征东军士兵的围攻,这匹跟了他多年的战马,与他心意相通,替他挨了不少刀剑,身上尽是细密的伤口,看着那一处处翻卷的血肉。颜乞的心极痛,从怀里掏出上好的伤药,倾倒在马身上,只不过那些伤口太长。那点伤药,完全是杯水车薪。
从脚旁的鞑裢里掏出一把黄豆,递到战马的嘴边,战马狼吞虎咽地吃着豆子。颜乞转头看着征东军所在的方向,此时双方都是精疲力竭,虽然只隔着一两里地。但却都没有余力在此时发动进攻了,恢复,是双方此时竭力想做的一件事情。
谁先恢复体力,谁就会抢先发动进攻,而这,恰恰是颜乞最担心的,虽然自己的部下因为这一天血淋淋的厮杀,心气,火气都被重新勾了起来,但这并不能持久,而这数天以来积累下来的疲惫,一旦爆发,将不可收拾。高远既然选择了这里作为战场,想必已经做好了周密的布置,对方好整以暇,自然是后勤不虞,在这一方面,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与对方相比的。
“大将军!”身边传来一人轻轻的呼唤,颜乞回头,看到的是乌苏拉坦,乌苏一部年轻一代之中的翘楚。
“怎么啦?”颜乞又掏出一把豆子,递到了战马的嘴边。
“晚是,上我们摆脱他们的最佳时机,咱们的战马,已经恢复了大半的体力,可以试一下,如果再纠缠下去,咱们只怕会全军覆灭在这里。”乌苏拉坦道。
“摆脱他们?”颜乞摇头道:“你以为对手会任我们走脱么?我们的粮食还能坚持几天?就算暂时摆脱了对方的追击,但只要他们坠在我们的身后,我们还能长了翅膀飞上天去?”
“总是可以试一试,大将军,与其全军覆灭于此,不如试着做一做,不做怎么知道不行?大将军,我不是怕死,我是不想这些东胡健儿死得这样不值,换一个地方,这里的勇士也许一个人就能打他们十个。”
“我知道你不是怕死!”颜乞叹息道:“但如果我们生出你这种念头,那才会死得更快,更没有价值,乌苏拉坦,眼下这一战,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我们击败高远,要么我们覆灭于此,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乌苏拉坦默然半晌,“好在没有继续下雪了,这一夜过去之后,地上积雪便会冻结实,我们也许还有几分胜机。”
颜乞嘿的一声,“我们能想到的,难道对方想不到?而且今天这一夜,只怕难熬得很,风越来越冷,我们的大帐都丢得所剩无几了,大家怎么熬过这一夜?真要冻得连路都走不得了,明天怎么战斗?”
乌苏拉坦吃了一惊,“大将军,你是想?”
“去吧,去吃饱,二个时辰之后,我们将向对手发起全面袭击。那时候,地面也冻得差不多了,对我们的影响将会减少,虽然对手比我们战士多一些,但战力至少可以持平,你瞧那边,火光熊熊,欢声笑语隔了这么远我们都能听到,他们必然以为我们会利用这个晚上恢复精力,等待地面完全冻结实,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冒险进攻的。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颜乞神色平静,“是死是活,我们就看这一遭吧!”
所有幸存的宫卫军士兵在接下来都知道了颜乞的决定,于他们而言,反而有一种解脱感,是死是活,就看这最后一战,用手里的弯刀来说话吧,整个营地里反常地沉默下来,每一个宫卫军士兵填饱了肚子,开始默默地整理自己的武器,替自己的战马梳理毛发,他们的盔甲,在白天的战斗之中,已经完全丢弃,现在,他们的身上,只穿着一件皮袄。
夜半时分,随着一声命令,所有的宫卫军从地上一跃而起,牵着他们的战马,汇集到了颜乞的面前。
“包上马蹄,人含木,马衔枚。”颜乞沉声道。
一阵忙碌之后,所有的骑兵都翻身上马,颜乞转身看着远处,那里,仍然有着依稀的火光,不过先前的喧闹,却是再也没有了,显得格外的安静。
“出发!”双腿一夹马腹,战马悄无声息的向前奔去,马蹄微微下陷,虽然还是没有冻结实,但对于奔马而言,影响已经很小了。
就在颜乞向着征东军骑兵所在地发起偷袭的时候,另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却正在焦急地赶着路,陶家旺不停地摧促着这些刚刚集结在一起的骑兵,厉声喝道:“兄弟们,先的战斗,咱们都没有捞着多少肉吃,现在一个好的机会摆在大家面前,都督正在与东胡宫卫军缠斗,如果你们不是想着去帮都督打扫战场而是想去帮着都督杀敌的话,那就再加一把劲儿,向前,向前,直到冲入战场之中,杀光那些东胡蛮子,让这些自称天下无敌的宫卫军去见鬼吧!”
陶家旺的话,让这些士兵的劲头更高了一些,作为将领身边的亲兵,他们是军中的翘楚,一身的本领比起一般的士兵要强得多,但这一次大战,他们的确上阵的时候不多,这可是将这些家伙憋出了一身的毛病,眼下有了发泄的机会,而且是与宫卫军对垒,自然更是兴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干翻号称天下第一的快感,自然比干掉一群垃圾要舒爽的得多。
两千东胡骑兵分成了三路,向着征东军宿营地疾冲而去,此时他们距离对方的缩营地只有里许了,几千匹战马,即便是包上马蹄,也不可能再瞒住对手,随着一身呐喊,颜乞左手高高地举起弯刀,一马当先,猛然提速,向前疾冲而去。
征东军的营地之中,火光依然,帐蓬林立,但却是死一般的寂静,营地里,一个人也没有,直到宫卫军冲入营地,踩翻大帐,依然没有发现一个活物。
颜乞脸色煞白,对方早就猜到了他的用意,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高远在对阵东胡的时候,从来没有打过败仗,自己的所思所想,完全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这仗,还怎么打?
后头突然乱了起来,借着营内的火光,颜乞看到了红色的火云。征东军竟然从他的尾部反杀了过来。
“掉头,决一死战!”颜乞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了这几个字。
东胡大队刚刚掉过头来,从他们的身后无边的黑暗之中,再一次传来隆隆的马蹄之声,黑衣卫持枪杀至,紧跟着,两胁喊杀之声再起,公孙义,洛雷两支人马从两翼杀到。
由高远,贺兰燕,上官宏,郭老蔫,杨大傻等一群战力最顶尖的家伙组成的尖锋从尾部深深地捅入到了宫卫军的腹心之地,这几个人,随便扒拉出一个,都是顶尖的高手,此时组合在一起,更是挡者披糜,有了他们在前,紧随在他们身后的红衣卫更是势不可挡。很快便将军卫军从中剖成了两半。
第六百七十八章:风雪连天刀风寒(30)
双方残酷的绞杀在天明之时,因为陶家旺率领着数百骑兵的加入,而迅速明朗化,他们成了压垮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直支撑着东胡人的意志因为征东军援军的突然加入而迅速崩溃。
第一支援军抵达,就说明会有第二支,第三支,这也代表着另一个战场之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东胡兵兵败如山倒,再也无法挽回颓势。
陶家旺极其兴奋,一路猛赶,他终于在最后时刻赶上了这一仗,虽然他带来的骑兵来自十数位将领身边的亲兵,指挥起来不便,但眼下本来就是一场乱仗了,要的反而是个人的武勇,能在各级将领身边当亲兵的人,又有那一个不是厉害人物,这种最后关头的乱打,反而成了他们的强项了。
东胡宫卫军天下无敌,但终究是被征挨批国最后一阵乱拳,给活生生地揍死了。
天色大亮之时,大规模的战斗已经结束,征东军开始追杀那些逃出生天的东胡宫卫军,不过,这已经无关大局了。在战场的正中央,颜乞坐于血泊之中,左手拄刀于地,他的一条腿,已经被陌刀斩断。而在他的周围,密密麻麻的征东军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这是一个大人物,自然不能随便杀了。
人群潮水一般的向两边分开,同样身上染满血迹的高远大步出现在颜乞的面前,看到老对手出现在眼前,颜乞本来惨白的脸色,涌上了一丝红晕。
“高远,你赢了!”他低声道。
“我当然会赢!”高远看着他,肯定地道,扫视了一眼颜乞腿上的伤口,摇头叹息道:“很抱歉,你的伤太重。救不了你了。”
颜乞苦笑,“我本来就没有了右手,如果再没有了一条腿,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所以,根本就没有必要救我。”
高远点点头,“我知道你情愿死在这里,所以,我也不多此一举了。颜乞,你还有什么未子之遗愿。我会将他传递给你们的东胡王。”
颜乞摇摇头:“我辜负了大王的重托,毁了我东胡的大业,即便死后,也没有脸面去见老王,所以,也没有什么要想说的。”
“对你的家人也没有吗?”高远凝视着他,“我可是知道,你有一大家子人,最小的儿子。还不到十岁。”
听到高远提及家人,颜乞眼神稍稍闪烁了一下,“也不必了,将军难免阵前亡。我是统兵将领,只要领兵在外,他们就必须有我战死沙场的准备,至于儿子们。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如果有能力,自有一番天地。如果没有能力,那也是他们的命。”
“你倒是豁达。”
“不能不豁达!”颜乞摇头,“高远,我就要死了,我们可以好好地谈一谈吗?”
高远沉默片刻,点头道:“自然!”转头看着贺兰燕等人道:“你们都下去等我吧,其它兄弟都去打扫战场,我送颜乞将军一程。”
看着散到四周的东胡兵将,颜乞叹道:“你就不怕我刺杀你吗?”
“你杀不了我!”高远笑道:“如果连这点自信也没有,我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身边,坐在你的身旁?你想与我说什么,我想你要抓紧时间了,你的血快要流干了!”
“说几句话的时间总还是有的!”颜乞扔掉了手里的刀,“当初在辽西城中初遇你,要是早知道你会成为东胡最大的敌人,我应当在那个时候就杀掉你。”
“你试过了,你没有做到!”高远微笑道:“你的右手,便是那一次的念想。”
“那是不同的!”颜乞摇头道:“那一次,是纯粹的武人之争,我艺不如人,输了便输了,如果要杀你,当时的我有的是手段对付你一个小小的兵曹,那时的你,可还上不得台盘,可是我颜乞却不屑为之,现在,我是真的后悔啊!”
高远微微一怔,不得不承认颜乞说得有道理,如果颜乞那时真想利用其它的手段杀自己,办法的确很多。
“高远,如果有一天,你当真击败了我们东胡,你会怎么对付东胡人,斩尽杀绝吗?”颜乞转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高远笑了起来,“颜乞,你也认为我有一天能击败你们东胡吗?”
“我只是在与你讨论一种可能!”颜乞道:“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就像当初我万万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兵曹在数年的时间里,便拥有了征东军如此强大的势力,控制着如此大的地盘,成了我们东胡最大的敌人一样,你现在有了这个资格,所以我愿意与你讨论这个问题。”
高远思索了片刻:“东胡王国不可能存在,但东胡作为一个民族,我将允许他们生活在我的治下,与其它人一样,享有同等的权利,如果他们愿意为我作战或者有其它的才能,他们甚至可以成为我征东府中的官员。”
“你不怕他们造反?”
高远哈哈大笑:“这就是我与你们的不同,我不怕他们造反,因为我能给予他们更好的,更富足美满的生活,他们会比以前过得更好,你看,现在我的麾下有这么多的匈奴人,他们在积石城过得很好,如果匈奴王庭还在的话,我也敢肯定,他将再也无法指挥这些匈奴人了。”
“你很自信。”
“不自信,便不可能成功。”
“如此说来,我倒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颜乞笑了笑,“王朝更迭,本就是这世间规律,东胡王朝或许会不存在,但只要东胡人还存在着,那也便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高远,最后求你一件事吧!”
“你说!”
“亲手杀了我吧!”颜乞道:“我不想死在一个无名小卒的手中,斩去我这一腿的一刀,我竟然不知是谁,由你来补我一刀,能死在你这样的人手中,我也算死而无憾了。”
高远沉默片刻,站了起来,走到颜乞跟前,伸出一只手去,“好吧,我满足你这最后一个愿望,你的遗体我也会送还给你们的东胡王。包括你们这一次死在河套的所有高级将领的遗体,我都会送还给和林。”
“多谢!”颜乞伸出左手,握住了高远的手,借高远的力道,腰腹一挺,单腿站了起来,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高远的手指间多了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悄无声息的没入颜乞的心脏。
“多谢你让我站着死!”颜乞喃喃地说出这最后一句话,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战,虽然全歼了颜乞统率的五千宫卫军,但高远麾下,也只剩下了一千五百余人,黑衣卫全军皆殁于战中,公孙义与洛雷两人所部都只剩下了五百余人,便连红衣卫,也整整折损了四百多人,本来就不足一千的红衣卫,现在只剩下了五百多人了。
虽然胜了,但却的的确确是一场惨胜。在这种状态之下,宫卫军仍然能迸发出如此强大的战斗力,不由让高远对于宫卫军更是提高了警戒心,东胡宫卫军号称天下无敌,盛名之下无虚士,如果在正常状态之下,高远不认为自己有可能在人数相等的情况下击败宫卫军,想到在和林城中,索普至少还拥有两万宫卫军,高远不由得有些忧心忡忡。终有一天,自己还是要与这些人面对面的。
回望着身后剩下的这一千五百余名将士,高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们,在经历了这场血战之后,也会成为征东军中的宫卫军。
红衣卫中,梅华与吴崖两人并辔而行,他们两人的战马被一张毡毯连在一起,毯子牢牢地拴在两人的马上,毯子中间,血乎乎的杨大傻仰面朝天躺在那里,全身被包得像个粽子一般,却仍在放声狂笑,不时与经过他身边的每一个人打着招呼,他的每一声大笑,都会让伤口再迸出一些血来,这让梅华不由有些担心:“连长,你不要说话了,再这样流血,你就要嗝屁了。”
杨大傻大怒,“你个死小子就是不怀好意,是不是看上了老子的连长位子了,老子死了,你就可以上位了,告诉你,想也别想,老子命硬着呢,死不了。”随着他的咆哮,血渗得更多了一些。
一边的吴崖脸上却是闪过一丝惨痛之色,“连长,我们连只剩下了三十几个兄弟了。几位排长,都没了。”
杨大傻的笑声戛然而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一仗,打得太惨,他的大笑,他的豪爽,只不过是用来掩饰内心的伤痛,但吴崖却血淋淋地揭开了这个伤口。
“你们这两个菜鸟,都给我记住,第一连每一个战死的人的名字,你们都要牢牢记住,第一连每一个活着的人,都必须要给老子照顾好战死兄弟的家属。谁要是做不到这一点,我便让他在第一连连一天也呆不下去。”
“我们记住了!”梅华与吴崖两人赶紧道:“连长,你还是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第一连可还指望着你呢!”
第六百七十九章:同根相煎何太急(1)
当高远一行人回到先锋城的时候,小孤山那一头的战役也拉下了帷幕,集结了数万步卒围攻屈突阿尔根的征东军步卒在付出了近一半人的伤亡代价之后,全歼了屈突阿尔根所部,杀死超过三分之二的东胡骑兵,俘虏了数千人,战马更是多达数万匹,随着高远杀死东胡河套行营的大将军颜乞,历时数月的河套争夺大战正式结束。东胡前来河套的大将自颜乞以下,磨延咄,吉骨利,慕容昆,屈突阿尔根,阿齐滋尽皆阵亡。
“可惜逃走了拓拔宏。”宁馨将一枚白字落到棋盘之上,抬首看着高远,道。
“拓拔宏?”高远微微一笑,“他走不了。他绕道月牙湖,便要穿越匈奴人聚居地,那块地方,现在还聚集着十数个匈奴中小部落,在此之前,贺兰燕已经派出了人手去了那里居中联络,十几个中小部落联合起来,数千骑兵还是能凑起来的。以有心算无心,拓拔宏讨不了好去,更何况等拓拔宏赶到那里,已是人困马乏,粮草缺乏,岂是匈奴人的对手。”
“原来你早有成算?”宁馨惊讶的抬起头,“你在战前怎么知道这一点的?”
“我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左右不过是未雨绸缪,随手下了一招闲棋而已,却是没有想到最后居然能起到作用。”高远兴高采烈地往棋盘上按下一枚黑子,“你刚刚下错了一着,可是便宜我了,这个角归我了。”
宁馨掩口惊呼:“都督,你这可是乘人之危,刚刚我心思浮动,这一招却是随手丢下去的,不能算。”
“不棋不悔真君子。既然落子,可不兴悔棋。”高远连连摇头,“好不容易这一回有了胜利的希望,断断是不能容你悔子的。”
宁馨浅笑道:“我是小女子,可不是什么真君子,都督这可错了。”素手一伸,将那枚白子提了起来,重新落了下去,“都督可小心我这一招了,既化解了都督在边角的侵袭。还隐隐威胁到了你中腹的大龙,一招应对不慎,可就又要满盘皆输了哦。”
目瞪口呆地看着宁馨悍然悔棋,高远咬牙切齿半响,方道:“这可真是,真是……”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宁馨格格的笑了起来。
“差不多便是这个意思!”高远大笑起来,伸手端起棋枰之上的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
宁馨伸手拂乱了棋子,“都督。那十几个聚居的匈奴部族,也在您的心中装着了吧?”
“我允诺送给他们武器,粮食,让他们以战马来与我交易。如果他们愿意加入我征东府,我也可以给他们划一块地盘,当然,如果加入。他们的兵马,便要听从我的征调。他们现在过得很苦,我想他们不会拒绝我的好意。”高远道。
“野狼刚刚传回过来消息。秦人已经派出了人进了草原,联络上了义渠,这个部落是匈奴王庭覆灭之后,实力保存的比较完好的一个部族,举族出动,五千骑兵还是能拉出来的,秦人通过一些暗地里的渠道给他们提供了大量的武器,其意思不言自明,恐怕针对的就是我们了。”宁馨轻轻地道。
“也不仅仅是我们,或者还有代郡的子兰,赵国爆发的这场内战短时间内结束不了,义渠如果当真利令智昏,想要去插上一脚的话,我会让他们后悔终生。”高远道。
“还有,都督的大兄如今可也算是重新崛起了,李信走后,他就任秦国驻韩国大都督,在他的主持之下,韩国如今已被他分成了三个郡,为了镇压韩国国内的反抗,您这位大兄手段可算是酷烈,用杀人盈野来形容也不为过,如今他的名字在韩国可算是能止小儿夜啼,在他的铁腕统治之下,韩国国内的反抗火苗基本被扑来,如今他正在组建新的军队,一旦他完成这项工作,必然会窥伺魏国。听说秦王很是欣赏他,竟然允他以一介文人统领在韩国的军队。”
听到宁馨说起路超,高远沉默片刻,“我那大兄,本来就是一个人才。”想到日后很有可能再一次与路超对垒沙场,高远不禁有些头疼,对路家,他终究是有一份浓浓的愧疚感。
宁馨知道高路两家之间的纠葛,对此她也是不好说些什么,半晌才道:“你让四海商贸要路夫人定期送银钱的事情,四海商贸委托在秦国的合作伙伴一直在做,但路夫人从来没有收下过一文钱,哪怕是最初他们最困难的那一段时期,看来路夫人心中对你仍然是心结难解。”
“这事儿是我对不起他们,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在此事之上,我的确对不起他们,但当时,我不拿下山南郡,着实是不敢放心经营河套,秦人,始终便是悬在我们头上的一把刀。”
“你不杀路超,放了他一条生路,亦算是没有亏待他们。”
高远摇头,“我亏欠了,路伯父于我有大恩,这一件事,只怕我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我利用了他们,虽然没有杀大兄,但实际上仍然将他推上了死路,如果不是他有一个好老师,只怕他早就不在了。”
“人生于世上,总有许多无奈的时候,别说是你这等做大事的人,便是最普通的人,亦有两难的时候,不必太放在心上了。”宁馨也不知如何去开解高远。
“算了,不提这事儿了,即便与大兄他日要对垒沙场,也不是短时间之内的事情,现在我们需要集中精力,解决好东胡的事情,你那头,应当起动了。我听说你收服了一个叫木骨闾的东胡人。”高远道。
宁馨点头道:“此人是东胡柔然部的少族长,身份亦算尊贵,柔然族在东胡内乱之中站错了队,举族都被罚没,连木崩闾都做了奴隶,不过此人倒也算是一代人杰,居然从一个奴隶做起,重新崛起。不过颜乞抛弃他们独自逃走对他打击很大,此人不赞成索普收归各部落军权于东胡王庭的做法,倒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柔然部落绝大部分人分散流落于东胡各部之中,如果利用得好,或可收到奇效。另外,其它方面已经开始起动,接下来的和林,必然将会是腥风血雨。”
“这件事做好了,将会让索普自顾不遐。我们这一次虽然击败了东胡,但自身损失也颇大,需要几年来恢复我们在河套的实力,而代郡的事情,也需要做一个了结。此事,你要多费心了,需要人手,尽管向天赐索要。”
“我明白!”宁馨道。“都督准备要将代郡纳入征东府管辖之下么?”
“此事尚不明郎,却边走边看吧。子兰不死,我们便不能明正言顺地纳代郡,但偏偏子兰绝对不能由我们杀死。”高远道:“天赐已经派人在接触代郡的文武官员,收获不小。现在就看赵国如何处理与子兰之间的关系吧。”
“冯发勇是一个关键,此人坐镇山南郡城,手下拥有两万兵马可都是代郡的善战之兵,如果能收复此人。必然能事半功倍。”宁馨建议道:“我听说都督与冯发勇关系不错?”
高远大笑:“此人在战场之上被我俘虏过!”
看到高远莫名的笑容,宁馨似有所悟。
积石城内,虽然天空阴沉。但地面之上,却是万家灯火,犹如天上的星辰,点亮了一大片的土地,比起河套的战火纷飞,这里宛如世外桃源,厚厚的积雪覆盖原野,一条条黑色的道路将这块雪原划分成方方正正的块垒,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
宁静的夜,被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击碎,数名骑士从远处沿着驰道疾奔而来,马上骑士无一例外,全都背插红旗。
“开门,开门。”战马奔行到城门之外,马上骑士仰头大呼,“我们是来自河套的报捷使者,都督率军在河套大败东胡,歼敌数万,河套一举得定。”
随着马上骑士的呼唤,城上守卫的士兵轰然一声欢呼起来,城门被打开,马上骑士纵马而入,在城门守军的欢呼声中,打马直奔城市正中的都督府。
“大捷,大捷,都督率军大破东胡,歼敌数万!”随着马上骑士一边疾奔一边高声大呼,城中一家家紧闭的房门被倏忽打开,无数的人从房门之中涌了出来,先是倾听着马上骑士呼喊的内容,接紧着都是狂喜地跟着大声喊了出来。
“大捷,大捷!”越来越大的声浪,在城内四处回响。
都督府内,蒋家权,严圣浩,吴凯,曹天成等留守积石城的重臣此刻全都聚集在都督府的后院,而他如严圣浩的夫人,吴凯的夫人等,竟然也全都在此。今天对于积石城来说是一个大日子,因为都督夫人叶菁儿今日午间突然发作,竟是要临盆了。早就候在府中的数个经验丰富的稳婆立刻便行动了起来,医官裘得宝也在府内坐镇,发作已经半日,众人在外头听得里面叶菁儿撕声裂肺的哭喊声,一个个都是心急如焚,便是平时里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蒋家权,亦是倒负着双手,在屋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外面是什么声音?”严圣浩突然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推开房门。
“大捷,大捷!”此时,声音愈来愈响,似乎整个城市都在呼喊。
“是在喊大捷,莫非是河套有消息了?”严圣浩转过身来,又惊又喜地看着蒋家权。
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府内侍卫脸上带着狂喜的神色,一路狂奔到了众人面前,竟然是忘了向众人行礼,“各位大人,河套信使抵达,都督率军大破东破颜乞,歼敌数万。”
第六百八十章:同根相煎何太急(2)
河套大捷,一举歼灭以颜乞为首的东胡大军数万,这意味着什么,没有谁比这间屋子里的人清楚了,所有人,即便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蒋家权在这一刻,也是喜上眉梢,河套一定,意味着征东府不仅完全控制了肥腴的河套地区,更是在与东胡的争斗之中占据了绝对上风,歼敌数万,这可是直接打断了东胡人的一条胳膊啊。<>这还仅仅是军事上的胜利,如果再算上因为军事上的失利而将给东胡带来的政治震荡,蒋家权直想仰天长笑。
数名重臣大步出屋,走到了叶菁儿的产房之间,在叶菁儿的嘶喊声中,蒋家权大声道:“恭喜夫人,都督河套大捷,灭敌数万,河套已尽归我征东军所有。”
随着蒋家权的声音落地,屋里的嘶喊之声骤然停了一下,接着便是一声高亢之极的叫声,随着这叫声,一个婴儿的啼哭之声亦清脆地传了出来。
“生了,生了!”外头的人都是不由喜出望外。
产房之内,曹怜儿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向着众人弯腰行了一礼:“诸位大人,夫人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一听说是一个大胖小子,众人更是欢喜,蒋家权放声大笑,“河套全歼来敌,都督后继有人,此乃双喜临门,来人,马上公告全城,将这两个大喜讯给我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征东府所辖区域,我们要普天同庆。”
征东府,积石郡府两个政府机关,立即便开始忙碌了起来,整个积石城的军民,这一夜也是彻夜难眠,家家户户都在忙活着,等到天色大明之时,所有人都发现。积石城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白茫茫的一片积雪之上,到处都挂着喜庆的红绸,各个里坊里欢声笑语夹杂着锣鼓喧天,整个积石城都充斥在喜悦的海洋里。
积石城百姓的喜悦注定还要持续很长时间,但对于住在积石城正中央那一片区域内的人来说,最初的欢喜过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将繁杂又无穷无尽的事务。当外面还在狂欢的时候,议政蒋家权已经召集了征东府所有的留守重臣,开始商讨下一步的事宜了。
“首先摆在我们面前的事情。就是抚恤。”环视着堂内的众人,蒋家权的脸色已经看不到喜色,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这一次,我们虽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但付出的代价也是极为惊人的,当然,这些消息不会对外公布,但我们这里的人。心里要有数,此次我们在河套的兵马,前前后后一共超过了三万人,但现在只剩下了一万五千人。伤亡了一半。”
此话一出,堂内所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所以说,虽然胜了。但仍然是一场惨胜,我们在河套经营近两年,东胡仓促而来。尚且打成了这样的结果,所以,不要以为东胡已经唾手可得。”
“抚恤,便要银钱。”蒋家权的目光转向户部王武嫡。“户部能拿出多少钱来?”
王武嫡一脸苦笑,“我们征东军战死受伤的抚恤数目较大,此次一次性伤亡了如此多的人,我便是将库房刮地三尺也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的,议政也知道,为了支应这一次作战,粮草,开器,民夫的征发,都需要大笔的银钱,我已经捉襟见肘了。曹大人,这一次,你能不能出来救一救急?”
曹天成听着王武嫡一脚便将球踢到了自己的球下,也是连连摇头,“王尚书,你这可是为难我了,四海商贸摊子是大,但摊子大,开销也多,而且银钱都分散在各家商户,商队手中,几十万两银子我还是凑得出来的,但再多,就没办法了,可这一次伤良达到了一万五千余人,几十万两银子也远远不够啊。”
“不用推来让去了!”蒋家权黑了脸,“户部就是挖地三尺,也得给我凑齐一百万两,四海商留再拿出五十万两来,不要以为这很多,分到每个死伤者名下,不过百十来两,但我们都应当知道,每一个士兵身后,都有一大家子人。征东府,都督,能得到军民的拥户,每次招兵,都是人满为患,因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知道,即便是战死在沙场,都督也不会让他们的家人居无所,食无粮,穿无衣,我们在做,百姓在看。除了银子之外,所有战死者的家属都能分得一份免征粮赋的永业田,严议政,这份永业田定为一百亩,其中二十亩为熟田,八十亩为生田,此事,便劳繁你去办。”
严圣浩点点头:“蒋议政放心,此事我来主持,我们征东府别的没有,就是土地多,地盘大,虽然二十亩熟田有些困难,但分派到各县各村,也能挤出来,为了在沙场上捐躯的人,其它人牺牲一些也没什么。”
“好,这个过程之中,还要严防有胥吏其中上下其手,如果有人敢打这笔银钱和田地的主意,征东府的刀子也是杀得人的,天赐,你们监察院要盯紧了。”
曹天赐站了起来,“议政放心,易彬专主内事,此事我让他亲自负责,但凡有人敢越雷池一步,我便拿下这些人的人头来祭奠英烈的在天之灵。”
看到众人都无二话,蒋家权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今日这些内容我会写进奏报里面,快马禀告都督,想来都督也是无有不允,所以虽然还没有都督的背书,但大家先将这些工作做起来,接下来河套应当有几年的平静,等到河套踏上了正轨,我们的财政将会得到极大的缓解。我已经行文辽西郑均,河间吴慈安,移民的工作要抓紧,天赐,你那边也要抓紧,在燕国其它地区动员百姓往我征东府区域里来,同时还要做好鉴别工作。河套既定,接下来,我们便要大量的丁口充实河套地区,有人,才有财富。”
“各位!”蒋家权站了起来,“打下了河套,我等终于有了安身立命之所。积石城才真正做到了稳如泰山,但漫漫征途,我们只不过才踏出了第一步,大家一齐努力吧,都去吧,做好各息的事情。”
厅内的官员起身,纷纷离去,这些工作于蒋家权只是一个议题,但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篇绝大的文章。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做,虽然很难,但每一个人却又都是难以按捺住兴奋,这一仗,打下的不仅是河套,打出来的更是征东府的威风,相信从今以后,再没有一股势力胆敢小觑征东府。
厅中只剩下了蒋家权,严圣浩。吴凯,曹天成四人。
“这一仗,虽然打胜了,但从财力上来说。短时间内,的的确确是一个亏本的买卖啊!”蒋家权揪着长须,“几乎将我们的家底都打空了。东胡人穷得叮当响,除了马。几乎就没有弄到什么有价值的战利品。可我们偏偏不缺马啊。”
“马可以卖!”曹天成突然道。
“战马怎么能随便卖给别人?这可是战略物资。”王武嫡当即反对,“即便是穷得砸锅卖铁,也不能将马卖出去。”
“卖给魏国!卖给子兰!”曹天成道:“魏国可以要高价。现在路超在韩国咄咄逼人,魏王寝室难安,如果我们肯将战马卖给他们,他们一定会喜出望外,子兰哪里,现在我们是盟友,不好意思要高价,但总是要出一点的,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反正现在,我是不嫌少的,能赚一个算一个。”
“天成说的这也是一个办法,将战马卖给魏国,让他们能够更强的抵御秦国的侵袭,也能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都督可是一直将秦国当做最大的敌人,但凡能让敌人难过的事情,我们便是可以去做一做,至于子兰哪里,就算了,不要钱了,他也穷得叮当响,我们送马给他们。在他哪里,我们做得可是长线投资,要让代郡子民都知道我们征东府是他们的好朋友,这事,由征东府来做,我们要做得大张旗鼓,要弄得天下皆知。”
听到蒋家权的话,大家都是笑了起来。
“议政,是不能再发行一批国债以缓解当前财政危机?”王武嫡道。
“不行!”蒋家权断然否决,“前一批还没有到期,还没有还,武嫡,都督曾说过一句话,人无信不立,国债这玩意儿,凭的就是一个信用,就算要发新的,我们也必须连本带息还了旧的,才能发新的,万万不可旧债未去,新债又添,可不能赚来了银钱,却失去了信用。”
“是我孟浪了!”王武嫡面有赫色。
蒋家权笑道:“无妨,国债这玩意儿,是新鲜东西,我也搞不太明白,一切等都督回来再说吧,河套既定,都督应该回来了,更何况都督喜添鳞儿,只怕现在都督的心已经飞回来了。”
说到高远新得的儿子,大家的情绪又高了起来,大胖小子,足足八斤,难怪叶菁儿怀着孩子的时候,如此显怀。
后院里,叶菁儿怀抱着儿子,一脸的满足,小家伙虽然才出生一两天,但一双眼睛却是灵动得很。
“瞧这眉眼儿,像极了都督!”曹怜儿坐在床沿上,探首看着小家伙,眉开眼笑地道。“小姐,都督走的时候没有给公子起个名字吗?”
“起了!”叶菁儿笑道:“说是生个女儿便叫高宁静,小名儿叫灵儿,生个儿子便叫高致远,小名叫兴儿,幸亏生得是个儿子。否则叫宁静,我心里可不舒服。”
听着叶菁儿的话,曹怜儿吃吃的笑了起来,“小姐多心了,只是我们公子以后叫高兴,这可真是让人有点高兴了。”
“总比宁静好!”叶菁儿翻了一个白眼儿。
曹怜儿掩嘴偷笑,宁静,宁馨,看来夫人对这位叫宁馨的监察院副院长当真是很有戒心呢,不过那个宁馨真得很漂亮呀。
第六百八十一章:同根相煎何太急(3)
眼前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地上躺着的是赵军的尸体,在火光的阴影之中,数十名被俘的赵军士兵被捆住了手脚,横七竖八地随便扔在那里,眼中尽是挥之不去的恐惧神色。<>
白羽程看着在大火之中慢慢化为灰烬的几十车粮草,眼中笑意盎然,这已是这十天来他袭击烧毁的第三批赵军粮草了,赵杞胆大妄为,竟然抛开代郡重镇南漳,径直率军直扑代郡首府西陵,这在白羽程看来,简直就是在玩火,一旦西陵在短时间内拿不下,漫长的补给线,就将是他致命的弱点。即便是现在,负责后勤维护的赵将胡亮,已经是精疲力竭了,五千人马看起来不少,但分散在如此长的运输路途之上,便显得捉襟见肘了,这便为白羽程创造了大量的袭击机会。
此时在白羽程身边的,只有一百多名队员,但这些白羽程花费近两年时间训练出来的特种大队战斗力惊人,与其对阵的虽然也有一百多名赵军,但在这些特种作战队员面前,几乎就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顷刻之间,便被打垮,所押运的粮草也在大火之中化为乌有。
连同白羽程在内的一百多名队员,此刻尽皆穿着寻常赵人的服饰,打扮成了代郡的普通百姓,而在这个时间段内,与白羽程一样,还有三队特种作战队员,在这条补给线上,做着同样的事情。
白羽程提着兀自还在滴着血的佩刀,大步走向那些被捆着的赵军士兵,看着那些人惨白的脸色,白羽程冷哼一声,吼道:“你们这些王八蛋给我听好了,老子叫程羽白,就是鹤城人,老子的亲人。都被你们这些王八羔子给残杀光了,本来老子是想将你们都斩尽杀绝的,但郡守大人有好生之德,下了严令,但凡捉着你们,不许杀俘,老子敬俩郡守大人的为人,也不杀你们,让你们自生自灭好了,如果有命活着回去。告诉你们的将军,咱们代郡在郡守大人的带领之下,一定会与你们这些王八蛋斗到底,代郡有数十万百姓,便有数十万兵。赵杞,咱们让他来得去不得。”
说完这些话,白羽程一挥手,“咱们走!”带着他的一百多名部下,迅速地消失在赵军的视野之中。
大难不死的这些赵兵挣扎着坐起来。互相帮扶着,先用牙押开了一名士兵身上的绑绳,几十人这才终于脱了身,看着那些已经横死在不远处的袍泽遗体。个个犹如在恶梦之中走了一遭一般。
“鲁兵曹,我们现在怎么办?失了粮草,回去只怕也难逃军法?”一名年过中年的赵军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们这一行人的头儿。劫后余生的其它人也都围了过来,他们不但失了粮草。还失去了他们的兵器和盔甲,现在除了一个人以外,更谓是一无所有。
鲁兵曹抬起头来。狠狠地唾骂了一声,“我日他娘,这一仗,真是打得莫名其妙,子兰相公一向德高望重,怎么会有谋反之心?他的大公子赵拙在邯郸,怎么可能去刺杀王子,而且还是在大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老子早就不想干了,打来打去,死得都是赵国人,各位兄弟,我也不瞒你们,我是不准备再回军中去了,回去了,你们或许只会挨一顿军棍,我却是绝对难逃一死,我要跑路了,你们怎么选,我不拦你们。”
“兵曹,你不想打,难不成我们就想打啊,开战不到一个月,咱们已经死了多少人了?这代郡的老百姓看到我们就跟看到不世仇敌一般,那眼神儿,我一瞧就瘆得慌,走在他们身边,我一颗心就一直提着,不知道啥时候他们就会提把锄头一锄头向我挖下来,我跟你走。”
“兵曹,我也跟你走。”
“兵曹,咱们要走了,家里人怎么办?会不会受连累?”一名士兵有些怯怯地问道。
鲁兵曹站了起来,“这兵慌马乱的,谁知道我们是死了还是逃了,真要回去,倒有可能活不了,你要是死了,你的家人才是没了指望,更何况,上头那些头头,情愿当我们是战死了,这样报上去,他们也不会受太多的责难,家里人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抚恤,等过一些年,风头过去,咱们再回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里还有回去的机会啊?”
“怎么没有?”鲁兵曹冷冷地道:“等咱们的这位王上死了,咱们便能回去了。”
“那我们逃到哪里去?”又一名士兵问道。
“我知道一个地方。”鲁兵曹道:“咱们逃到燕国辽西那边儿去,燕国辽西是征东将军高远掌盘,他与燕国朝廷也不对付,我听说过他们那里一直在招募流民,一去就给田给牲畜。”
“还有这样的好事,怎么大家伙都不知道?”一名士兵一下子兴奋起来,“我家可是一点土地也没有,全是佃人家的土地种,一年上头,根本就填不饱肚子,要不然我也不会出来当兵,如果那里真给田,我就去,在那里挣下一份家业,以后悄悄再将家人接到哪里去。”
“我也去!”
“我也去!”
一群士兵都兴奋起来,是啊,如果那里真无偿地给田给牲口,为什么不去?大家有的是力气,去了哪里,勤扒苦撑,说不定便能挣下一份家业,到时候与先前那个士兵说得那样,想法子将家人接过去,一家人也就团聚了。
“那就说定了,不定走不出多远就被代郡人活剐了。其它的人,去火堆里刨刨,看还能不能找出一些吃的来,能找多少是多少,这一去,路程可不短,咱们总得带点吃食。”
一行人既然定了主意,立马便行动了起来。
白羽程自然不知道他的行动会带来这样一些意外的效果,其实他冒充代郡的百姓并没有怀什么好心思,当赵军的粮草官胡亮在得知他的粮草是被代郡百姓烧毁的话,肯定会展开报复,至少也会去搜捕这些胆大妄为的家伙,只要他一行动,便会给本来就因为鹤城屠城而引发的赵**方与代郡普通百姓的关系火上再浇一盆油,到时候只消稍加引导,便会是一个春火燎原的态势。
白羽程对高远曾经对他讲过的那种百姓战争很感兴趣,现在有了机会,他怎么也想试上一把,如果代郡几十万人当真都视赵军为仇敌群起而殴的话,那这仗,可就有得瞧了。
说到底,不是自己的家底儿心不疼,白羽程巴不得这代郡再混乱一些才好呢。
回到自己的临时集结点,却发现早有人等在这里来了。
“见过白将军,小人是监察院属下,奉命来寻白将军,将军选得好地方,找得我可够呛。”来人一边向着白羽程行礼,一边道。
“这还不是让你找着了?”白羽程皮笑肉不笑地道,眼光扫过留在宿营地里的队员,见队员点头示意,心中这才释然,来人的身份已经审查过了。
“找是找着了,可不是我自己找着的,我才刚刚摸到一点踪迹,便被队长您的手下夯了一棍子,我啊,是给抬到这里来的,连您的手下长什么样儿都没有看清楚便着了道,这事儿,以后白队长还得帮小人我遮掩一二啊,要是让上头知道了,我可就惨了,我们也是受过特训的,这么不小心,落到上头曹院长耳朵里,上上下下都讨不了好去.”
白羽程哈哈一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心里却是得意地想:”如此地落曹天赐脸面的机会,可不是回回都有的,定当好好地嘲笑那小子一翻,免得那小子每次见自己,都像老子欠了他钱一般.”
身后的那名特战队员嘿嘿地笑着,”要不是从你身上搜出了监察院的腰牌,现在你早被我们埋到地里当肥料了.”
“你巴巴地找我,是带来了什么军令么?”白羽程道
“在下是随同步兵将军的骑兵一起到代郡的,这一次来,也是奉了步兵将军的命令.给白队长带了一封密信.”来人笑着,一抬脚,脱下了脚下的靴子,哗啦一声,撕开了鞋帮子,从内里掏出一张东西来,双手呈给了白羽程.这一下,却是轮到他身后的那名特战队员脸色发白了,人落在他们手上小半天了,居然还落下了最重要的东西在这家伙手上,偷眼看了一眼白羽程,发现队长的脸色果然极其不善.心里也是有些委屈,谁能想到这这有伙脏兮兮看不出本来模样的靴子内,还藏着这样的玄虚?
白羽程干笑着,”瞧不出你还藏了干货啊,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啥玩意儿?”
“当然有,当然有.”来人陪笑着,一把扭断了鞋跟儿,内里藏着一张薄薄的小小的刀片,取出刀片,在鞋跟的空槽里,居然还拉出了一根极细的锯条
“看到没?”白羽程瞧着自己的队员,”以后再逮着人,一定要将他扒得精光,扒得精光之后,还要在能藏东西的地方,拿棍子捅捅.”
这话说出来,监察院这位可就真是变了颜色.这扒光了衣服之后,还能藏东西的地方可就有限了,想着那几个地方让人拿棍子来捅,便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