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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手1号     我为王txt下载     我为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五章:秋日

    秋天总是让人愉快的,没有了夏天那些恼为的炙热,也没有冬天那刺骨的冰寒,比起百花盛开的春天,它亦是不输分毫,许多这个季节在绽开的花朵,将这个季节也妆点得五颜六色,而更重要的是,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啊。

    何大友骑在马上,哪怕他瘸了一条腿,不能驾驭战马,但爬上一匹驽刀,让他老老实实的走路,却也是没有问题的,因为他的手非常有力。在他的身后,十多个年轻人,每个人都骑在马上,虽然只是穿着一身极普通的粗麻布衣,但仍然显得英姿飒爽,只是年纪显得太小了一些,看起来有些腼腆。

    他们每个人的腰间,都带着刀,便是为首的何大友,腰里也有一把。在他们的中间,是五六辆平板大马车,车上,拖着的是一袋袋的粮食。

    马车走在宽阔的道路之上,马蹄敲击着坚硬的路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在道路的两旁,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金黄的麦浪,在这些随风起伏的金色的波浪之中,一排排的手持镰刀的农人,正奋力挥舞着手臂,收割着已经成熟的庄稼。

    “叔,前面便是周叔的茶棚子,歇一会儿吧,拉车的马已经累了,离积石城也不远了,歇一气儿,喝碗茶再走吧!”一个年青人一挟马腹,奔到为首的何大友跟前,道。

    何大友瞧了一眼拉车的几匹驽刀,有些不满地点点头,“歇一会,歇一会儿,阿博赤这个家伙真不是东西,这些驽马也太次了一些,虽然拖得东西有些多,但也不至于走了几十里路就累成这样,等回去以后,我等找他算帐去。”

    几个年轻人都笑了起来。“对,回去找他算帐去,阿博赤还说教我们骑射呢,拖到现在,也没有教我们,倒是骗了我们不少酒去喝了,叔找他算帐的时候,可得记住这一点。”

    “是啊是啊!叔,阿博赤虽然断了一条胳膊,但以前可是一个老斥候兵,厉害着呢,这骑马的诀窍,他只是指点了我们几天,我们可是受益非浅呢,要是能让他倾囊相授,下一次招兵的时候,我们肯定能进红衣卫吧。”

    何大友大笑起来,“好小子,志气倒是不小,不过,口气也不小。”

    说话间,众人已是到了茶棚子之前,翻身下马,随手将胯下的马拴在粮车之上,便走进了茶棚。

    茶棚的老板四十出头,脸上有不少的伤疤,两条腿都没有了,坐在火炉边上,眯着眼,不时往炉子里塞一些劈好的柴禾,而在茶棚里跑来跑去招呼客人的,却是一个身着匈奴服饰的女子,看那挺进的肚腹,明显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

    “哨长。”何大友看起来与茶棚的老板极熟,一进棚子,便大声招呼起来,眯着眼的老板听到招呼,睁开双眼,看到何大友,脸上也是露出笑容。

    “进城卖粮啊?”他冲何大友挥挥手,“过来坐,过来坐。”

    何大友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坐在老板的对面,身体笔直:“哨长,这些日子过得还好?”

    “怎么不好?”老板笑mimi地,指着那个忙前忙后的匈奴女子,“你嫂子快要生了。你要当叔了。”

    那个匈奴女子也在此时走了过来,替何大友倒了一碗茶,何大友赶紧站了起来,“嫂子身子重了,怎么还在外头忙活,哨长,得让嫂子好好地养着呢!”

    那匈奴女子摇摇头,“我可没你们中原女子那般娇贵,在我们草原,便是要生了,该去挤奶还得去挤奶,该去放牧还得去放牧。”她的中原话,讲得很生硬,说得极慢。

    茶铺老板呵呵笑着:“我也说让他养着,这棚子我一个人照顾得来,但她偏偏不许。大友啊,你说我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居然讨了这么棒一个婆娘,啥事不用管,她全包圆儿了。”

    那匈奴女子抿嘴笑着,提了火炉上已经烧开的水,步伐矫健地走到一边去了。

    “生意真是不错啊!”环顾着茶棚里几张坐满了客人的桌子,何大友笑道。

    “当然不错,这里是进城的一条主道,大友,我现在靠着这茶铺,便吃喝不愁呢。”茶铺老板洋洋得意。

    “哨长,这孩子就要出生了,只怕花费不少了,手里总得积存几个,我记得哨长在队里的时候,饷钱到手,可是转眼就花光的。现在可不行了。”何大友道。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老板连连点头,“家里分的田,我也种不了,都是婆娘招呼着人帮着种,也有以前的老兄弟过来帮忙,吃喝是不愁的,我退役的时候,发的那笔抚恤金可没敢花。”

    “是啊是啊,那得留着应急呢!”何大友道。

    “什么留着啊!”老板得意地道:“我将这钱拿去入股了城里一家商铺,专做皮毛生意的,给分红呢,去年拿到第一笔分红,就将我的本钱全赚回来了,今年快到年末了,又有一大笔钱到手,我正琢磨着起新房子呢,家里婆娘喜欢养牛养羊养马,现在的地方小了些。大友,我现在可是有钱人,以后手头不放便的时候,只管来找我。”

    何大友嘿了一声,“哨长,我现在可是白杨村的村长,每月可有饷银,今年一年,我们村可是开了上千亩荒地,家里起了里外三进的房子,瞧见那几个小子了么?年纪都不大,但都能在马上飞驰了,我们村子现在可养了上百匹马。再瞧瞧,我那些粮食了么,这还只是第一批,接下来咱们白杨村还有几万斤粮食要送到城里来,卖给府里,那也是一大笔钱,你说我会缺钱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起来,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咱哥儿俩有缘,一齐当的兵,一齐上的战场,又都娶了匈奴婆娘,咱家得了一个儿子,哨长,你婆娘怀里揣得如果是一个姑娘,咱两家就结亲吧。”

    “什么狗屁话!”老板却是不干了,“老子下的种,肯定也是儿子,咱还指望着生个儿子,过个十几年,便能去给都督冲锋打仗呢,生个闺女儿,那不什么都瞎了。”

    “你这话要是让贺兰将军给听到了,定然暴揍你一顿。”何大友嘻嘻笑着,“便是让夫人听到了,肯定也不开心,想想前年积石城大战,夫人可是带着侍女都上阵了。”

    “咱们这些人家,哪里能跟夫人比啊!”老板压低了声音,“这一胎肯定是个小子,如果以后有个女儿,倒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一言为定!”两人伸出手来,重重一握,都是喜不自胜。

    “哨长,我得走了!卖了粮,还得买一些东西,再赶回去,天就得黑了。”何大友站了起来,“等哨长得了小子,大友再来恭喜哨长。”

    “快去快去,今日可是过去了许多卖粮的,你这个时候才赶到,说不得还得排队。”老板挥挥手,道。

    何大友从怀里掏出几枚大钱,“茶钱!”

    “不跟你客气。”老板笑mimi地道。“反正你也是有钱人了。”

    两人说笑间,茶棚外头突然传来急骤的马蹄声,两人同时转首,便看到远处一骑如飞一般驰来,一个背插红旗的骑士一边扬鞭急走,一边大声喝道:“让道让道,河套大捷,都督全歼东胡宇文恪所部。让道让道。”

    “河套打赢了!”何大友与老板都是大喜,棚子里的茶客几乎都是一跃而起,冲到了外头,几个年轻人更是喜形于色。

    “大友,回来的时候,让你家小子先走,我马上让婆娘去整几个硬菜,咱们两个好好地喝几杯,为都督贺!”老板用力地拍着大腿,大笑道。

    “一定一定,回来的时候,我带一包肖记鸭脖子回来,我记得你最爱啃这个东西了。”

    茶棚里的客人们都是纷纷结帐走人,既然有报捷使者来,呆针都叔会和郡府里肯定会张贴详细的文告出来,所有人都想赶着去看个详细。虽然征东军打胜仗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这一次,可是跟东胡军队正儿八经地干起来了。

    满棚子的茶客瞬间消失,只余下了坐在最角落处的数人,一个年轻的公子,两个书僮模样的小厮,另外两个,身材瘦削,像是伴当。

    “琴儿,结帐。”青年公子站了起来,低声吩咐道。

    “是,公子!”一个小厮站了起来,走到老板跟前,伸手掏出一小锭银子,放在老板身前,“不必找了。”

    老板盯着眼前的银角子,霍地抬起头来看着小厮,只瞧得小厮有些发毛。

    “这几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老板呵呵笑着,伸手拈起那枚银角子,抛了抛:“今个我心情好,便不与你们计较,我虽然是一个残废,以前却是高都督手下的战兵,现在退出了军队,但都督将我们都安置得很好,我们这些人现在都能自食其力,从不吃嗟来之食,你们五个人,喝了五碗茶,吃了三碟小点心,承惠二十文。”

六百一十六章:人心

    被称作琴儿的小厮满脸通红,她是看着这个断了双腿的汉子很是可怜,这才多给了些银钱,在她的脑子里,应当是这个人满脸感激的连连道谢才对,却万万没有想到那汉子却是恶语相向。手里拿着银子,进退不得。

    “下人无礼,是我们错了!”身后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那个一直坐在哪里没动的青年公子走了过来,向没了双腿的老板抱拳作了一揖。

    “算了!”老板大度地挥挥手,“这里是积石城,是高都督管治下的地方,规矩与其它地方恐怕不大一样,今儿个高都督又打了大胜仗,我心里头高兴,就不与你们计较了,要是换作往日,我定然要一拐仗将这个小家伙敲出去。”

    青年公子微微一笑,转过身,向那小厮伸出手去,“二十文铜钱。”

    琴儿眼里居然蓄满泪水,看样子倒是马上要掉下来了,委委屈屈地再掏出二十文铜钱,递给青年公子。

    接过钱来,青年公子将二十文铜钱整整齐齐以码在老板面前,向他点头微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两个小厮,两个伴当立即跟了上去。

    老板看着他们的背影,却是目不转睛。

    外面马蹄声响,显然这五个人已经离去,老板的目光却仍然没有收回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刚刚那个年青公子长得真好看!”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老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婆娘,嘿的一笑,“什么公子,那是个女人乔装打扮的。那两个伴当,身手了得,一身的杀气。虽然他们已经极力隐藏了,但老子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却是瞒不得我去,我行动不便,你马上去告诉村长,让他向上禀报,来了几个可疑的人物。”

    “这几个人应当不是坏人吧?”婆娘明显有些不愿意。

    “管他是不是坏人,鬼鬼祟祟的就不得不防,再说了,他们是不是坏人。又是我们能判断得了的,以前那个檀锋,经常往来都督的大营,我们这些人看着他与都督亲亲热热的,就像好朋友一般,转过身子,还不是就想捅都督一刀,你赶紧死到村长哪里去说,让村长去告诉城里头的长官,如果是好人。自不会冤枉了他们,如果是坏人,嘿嘿。那咱可就立了一功。”老板得意洋洋地道。

    “公子,刚刚您与琴儿两个,已经露出了好几个破绽,如果那个断腿老板是个有心人,一定会发现异常的。”奔跑的马蹄之上,一个伴当与青年公子并行,低声道,“还是小心些为好。”

    青年公子微微一笑,“这一路之上。一直小心翼翼,现在已经到了征东军的统治核心。自然不用那么事事注意了,没事儿。就算他们发现了也没什么。反正我也是要去找他们的。”

    中年伴当脸上却是有些忧色,“可是公子,以前老爷与高将军之间,可不是什么善缘,甚至可以说是仇家。这一趟过来,实在是太冒险了,其实以公子您的身份,能力与手中握有的实力,到了哪个国家,都是受欢迎的人物,又何必非到积石城来。”

    青年公子勒住马僵,转脸看着伴当,脸色微寒,“能去哪里,赵还是秦?魏还是齐?像荆如风那般,荆如风现在在赵国倒是春风得意,但秦国人可是连他的祖坟都刨了,荆如风当年逃往赵国,一躲二十年,这二十年可没有人去刨他祖坟。”

    伴当闭上了嘴巴。青年公子长出了一口气,一振马缰,缓缓向前,“高远终究是燕人,他麾下的军队,也是燕人的军队。”

    “公子说得是!”伴当点点头,“是我想错了。”

    “那个汉子好生无礼!”叫琴儿的小厮赶了上来,不满地道:“我多给他钱,本是可怜他,却不想他不识好歹,还出口伤人!”

    “琴儿,那是一个退役的士兵,他的腿,当是在战场上没的。”青年公子仰头向天,出了一会子神,“不过也就是在这积石城了,即便是在蓟城,我们也能经常看到伤残退伍的士兵尚街乞讨,过得如同街边野狗一般啊。也难怪征东军有如此战斗力,高远竟然将那些因伤退役的士兵照顾得这样好,看他们的样子,都是自食其力,先前进来的那个瘸腿的,想来也是如此了。”

    “我倒是奇怪他们居然腰上都挎着刀!”伴当摇头道:“这里是积石城,也是高远现在统治的核心,他就不怕这些百姓带着刀造反吗?”

    “他们会造反吗?”青年公子摇头道:“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你还没有感觉出来吗?那些年青人,居然以参加征东军为荣。”

    “的确是有太多看不懂的地方。”伴当点点头。

    “走吧,去积石城,在哪里,或许我们能找到答案。”青年公子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五人一路向前,走不了多远,却是看到了先前离开的那瘸腿汉子一行。青年公子却是勒了勒马缰,慢下来与他们并辔而行。转脸看着那个瘸腿汉子,抱拳笑道:“这位大叔,今年收成不错啊?”

    何大友笑呵呵地道:“这位小哥,我叫何大友,白扬村的村长,你是外地来的吧?长得可真俊。”

    这话出口,青年公子倒是臊得脸红了起来,赞一个女子俊倒也没什么,但现在自己是男子打扮,赞自己俊,可就值得思量了。

    “今年收成不错啊!”青年公子转开了话题,看着他身后他一车车的粮食。

    “是啊是啊,托都督的福,今年风调雨顺,前两年的生田,今年可都增产了啊。当然不错,明年还会更好的。”何大友笑着看着那一车车的粮食。

    “这是要送到城里去交公粮么?”

    “不是,这是去卖,我们积石城,可没有交公粮这么一说,征东府都是拿钱买的。”

    “原来是这样啊,不交公粮,那这积石城的税赋肯定不低吧?”

    “税赋?没有税啊!”何大友道:“我们都是退役军人,口粮田都不用交税,开垦的荒田,也免三年税。”

    “人头税呢?”

    “人头税倒是有,每人每年五十文钱!”何大友笑道。

    “这么低?”

    “小哥也说低啊,是啊,我以原藉的时候,那税赋才叫一个重,除了名目繁多的税外,官老爷们还变着法儿的收钱,活不下去了才去拿兵的,我命好,后来跟了高将军,真是想不到现在有这样的好日子啊,老婆孩子热炕头,有肉吃,有酒喝,这一辈子,值罗!”何大友大笑道。

    “现在积石城的粮价多少啊?”

    何大友笑着报了一个数字,青年公子顿时一呆,身边的两个伴当也有些发楞,“大叔啊,积石城的粮价如此低啊,我们从外头来,外头的粮价是这里的数倍呢,也有商队进来收粮,你们怎么不将粮卖给那些行商呢,这可是好几倍的价呢!”

    “才不卖给他们呢!”何大友摇摇头,“咱们就卖给征东府里。”

    “这是什么道理?”中年伴当不解地看着何大友,如同看着一个白痴,“能赚更多的钱却不赚?”

    “这位兄台,你这就不明白罗!”何大友大笑道:“咱们现在有这样的好日,谁给的?高将军,高将军现在在干什么,在与东胡人打仗,打仗自然得有消耗,得要钱粮,我们是不能跟着高将军上战场了,但总得做点什么,征东府收粮是价低,但这粮可是要送到前线去的。那些外地的粮商不明所以,跑到我们这里来高价收粮,他要能收到才怪呢!这积石城内内外外的百姓,有几个不是受了将军大恩的,才不会将粮食卖给他们。”

    “可我看到四海商贸将粮食在往外卖啊!”青年公子歪着头,“干嘛把钱给他们赚呢?”

    “小哥不知道吧,四海商贸也往外卖粮食,但那钱他们赚了,最后还是用在我们积石城啊,您瞧着我们现在走路,还有那些田间的沟渠,更远一些地方安置流民的房屋,牲口,农具,可都是四海商贸出的钱,咱们村子里的教书先生说,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咱们每人赚点小钱,可都是藏起来了,啥也干不了,但四海商贸却能将这些小钱聚到一齐,这就成了大钱,能做很多事情呢!”

    青年公子听了何大友的话,默然半晌,低声说了一句,“人心,人心啊!”

    “小哥说什么?”何大友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青年公子挥挥手,“刚刚听这几位小兄弟说要去参军,我瞧几位小兄弟身手矫健,怎么还被打回来了?”

    何大友哈哈大笑,“不到年龄哩,想加入征东军,最低得十六岁,还得去训练营呆两年,他们啊,谎报年龄想蒙混过关,却不想想,这里是积石城,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有案可查的,他们哪里混得过去。”

    “明年我就十六了!”何大友身后,一个年轻人挺胸叫着,“我可以去参军了。”

    “看把你美得!”何大友笑道,“就是到了新兵营,别哭着往回跑。”

第六百一十七章:宁馨的力量

    接下来的路程,青年公子很是沉默,倒是何大友一直在兴高采烈的地说着,面对着一个俊俏公子,而且还是外地来的,何大友自然是要炫耀一番他现在的幸福生活,而这些,在几年之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想像的啊。

    他说着当年随都督一起征战,说着自己因伤退役,说着一群伤兵们建立起了白杨村,说着自己娶了一个匈奴女人当媳妇,说到自己已经当了爹,说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青年公子有些失神,倒是他身后的两个小厮听得津津有味,便是两个伴当,听到后来,眼神也有些变了。

    直到看到不远处那积石城那巍峨的城墙,何大友才意犹未尽地闭上了嘴巴。

    “这位小哥,进城之后呢,你就去北城,那边有最好的客栈,看你样子,也不是缺钱的,看你是外地的,给你提个醒儿,西坊不要去,那里是我们积石城的工坊聚集地,外人是不许进去的,你误闯了过去,便会生不少麻烦。”

    “进城需要一些什么路引吗?”中年伴当问道。

    “不需要,不需要,我们积石城,向来是敞开大门迎客的。”何大友笑呵呵地道,“谁都可以进来,当然,敌人不行。敌人来了,只有头颅能进去,其它的,都留在外面作肥料吧!”

    只有说到这里,何大友才露出了当年当兵时的狰容。

    但这句话刚刚说完,何大友便怔住了,因为今天的城门好像有些不太寻常,他居然看到了身着黑色制服的监察院人员。

    平时门口也有守门的,但那是城里的卫兵,身着监察院黑色制服的。在何大友眼中,都是大人物,但今天这些大人物。不只是来了一个,而是来了一群。为首一个,极是年轻,正双手负手而立,脸色冷峻,在年轻人的侧后方,还有一个身材较胖的,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何大友勒住了马缰,他突然有些害。因为他知道,来了这么多的监察院人手,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情,而怎么看,这些人的眼光,都是看着自己这些人的。

    他的目光转向那个年轻公子,“你…你是谁?”何大友也是军人,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反应过来,跟自己一路同行的这几人有些蹊跷了。

    “放心吧大步。我们不是坏人!”青年公子笑意吟吟地道:“不过,那些黑衣人可能真是来找我的。”

    何大友结结巴巴地道:“那是监察院的人,你。你是谁?”

    青年公子微笑了一下,纵马向前,两个伴当与两个小厮紧紧地跟了上去。

    曹天赐的脸色有些发青,心中很是有些恼怒,他身后的那个胖子倒是看起来极开心。

    “宁小姐大驾光临积石城,曹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曹天赐双手抱拳,向马上的青年公子施了一礼。曹天赐当然有不开心的理由,这个宁馨儿一路从蓟城出发。一直到了积石城,还是一个开茶铺了的残废军人发现异常报上来。自己才警觉,监察院布置在各地的人手。竟是毫无所觉,看来,是要给下头的人提一个醒儿了。

    “曹院长,冒昧到访,还请恕罪!”

    张一向前跨了一步,“宁小姐终于是肯到我们积石城了,听翠儿说,夫人可是一直念叼着宁小姐呢,夫人马上就要生产了,这个时候宁小姐也到了积石城,夫人听说了,不知有多么开心呢!”

    “张一,你又胖了一些!”看着张一,青年公子,也就是宁则城的独女宁馨,点头微笑。

    “心宽体胖嘛!”张一哈哈大笑着。

    “宁小姐,请,听闻宁小姐驾临,蒋议政也是不甚欢喜,正在府中等候宁小姐呢!”曹天赐摆手请道。

    宁馨微微颔首,摧马向前。

    坠在后头的何大友,此时却是险些吓得掉下马来,那打头的一个,可不就是以前都督身边的那个小亲兵,后来的监察院长么?天啊,这个公子居然是个女的,而且身份肯定不低,竟然让监察院的两个院长亲自到城门来迎接。他身后几个年轻人,也是个个头昏目眩。

    积石城,征东府,蒋家权看着走进来的宁馨,微笑着道:“宁小姐大驾光临,积石城蓬荜生辉啊!”

    宁馨弯腰欠了欠身子,“落难之人前来积石城避难,还望蒋议政不要嫌弃。”

    蒋家权大笑着道:“积石城欢迎宁小姐,征东府也欢迎宁小姐,夫人更是翘首以盼啊。宁小姐,两个月以前,在蓟城可是有惊天大作啊,我们闻之,亦是心中震憾。自那日之后,宁小姐便突然没了消息,想不到神龙见首不见尾,居然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到了我们积石城,当真是厉害之极,佩服,佩服。”

    听到蒋家权的话,曹天赐更是臊得满脸通红,倒是张一,仍然满脸笑容,似乎蒋家权话里讥刺他们两个的意思,他根本没有听出来。

    “哪有什么惊天之作,只不过吓了一下檀锋而已。小家子气的玩意儿,蒋议政夸奖了。”宁馨微笑着道。

    蒋家权摇头,“惊天一击,险些便要了那檀锋的命去,以前我们一直以为宁大人的真传是檀锋那小子,万万想不到,宁大人的真传竟然是宁小姐你啊。”

    宁馨淡然笑道:“我姓宁,父亲也只有我这一个女儿。”

    “是啊是啊,以前宁大人虽然是我们的对手,但上至都督,下至我们,都是极佩服的。宁小姐,请坐,请上坐,我想,我们肯定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好好谈一谈的。”

    三个月前,燕国前御史大夫宁则诚被赐死于狱中,两个月前,檀锋在蓟城遇刺,行刺者竟然将床弩这等凶器布置到了离檀锋家不远的高处,相隔四百米远,三枚床弩破空而击,直接击杀了檀锋数名护卫,虽然檀锋只受了轻伤,但这一次行动,却是震惊了整个天下,而主持这次行动的,竟然就是宁则诚的女儿宁馨。

    一击不中,宁馨就此消失,而燕翎卫在蓟城掘地三尺,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显然在行动之前,所有与之相关的人便已撤离了蓟城,燕翎卫在全国布下多重罗网,特别是在与与辽西郡,河间郡接壤地区,更是层层布防,但仍然没有发现丝毫线索,如此大的事件,监察院自然也是全力以赴,叶菁儿更是担心不已,多次要曹天赐找到宁馨,将她救到积石城来。

    曹天赐没有找到宁馨,宁馨却突然出现在了积石城外,这怎么能让曹天赐不恼火,而更让他心惊的是,在这两件事,宁馨突然展现出来的庞大的实力。

    曹天赐就是干这行的,当然知道要完成这样的两件事,需要多周密的安排,多精密的计算,要动用多少人手,渠道,才能将事情做到如此完美。

    宁馨身上有大秘密。

    杯盏里的热气腾腾上升,隔着这层袅袅上升的气雾,蒋家权打量着面前那个从容不迫好整以遐地品着茶的女子,心中却是惊异无比,从夫人叶菁儿哪里,听到的都是这个女子的另外一面,宁青,典雅,才艺双全,但她现在展现在自己面前的,却是另外的一面,宁则诚这几十年,究竟教了一个什么样的妖孽出来啊!

    幸好,这个女子现在到了积石城。蒋家权决定开门见山,面对如此一个聪慧而厉害的人物,任何的试探都是多余的,也显得自己落了下乘。

    叮当一声,他合上盖碗,抬目直视着眼前的女子,却发现对方几乎与自己同时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宁小姐,这一次来,是长住呢,还是暂时歇脚?”蒋家权问道。

    “本来只是想来看一看!”宁馨微笑道:“但这些日子以来,看到了很多东西,也听说了很多东西,所以,准备长住了。”

    听到第一句话,蒋家权心中本来一紧,但接下来宁馨的话,却是让他喜笑颜开。

    “都督如果能听到这句话,必然会欢喜雀跃。”蒋家权老怀大慰,连连点头。看到对面的宁馨陡然之间脸色泛红,竟然微微偏转了目光,心中不由大讶,脑子瞬间转了几转,想起一个可能,不由怔住,半晌才回过神来。

    “住是准备长住的,不过蒋议政也知道,檀锋,周玉都是我的仇人,我不亲手报了此仇,终是不甘心,所以,我不想呆在积石城当一个看客,而是想亲自参与进来,不知这个要求,蒋议政能答应吗?”

    蒋家权点点头,“这件事情,我虽然不能作主,但想来都督也会乐见其成。宁小姐既然来了,先请安住,我会马上修书往河套,也不瞒宁小姐,您身份特殊,现在又是蓟城的要犯,我们虽然不怕,但也不能做得太明显,总经维护住双方彼此的面皮。”一嫁大叔桃花开

    宁馨笑道:“这个自然,我只要能做事即可,可不在乎什么名份,蒋议政,我还带了一些手下。”

    “既然是宁小姐的手下,自然都是自己人了。”蒋家权笑道:“只是不知有多少人,有个数目,我心里也好数。”

    宁馨微微一笑,“不多,跟着我一起逃出来的,也就数百人而已,现在分散在各处。”

    “李云聪死前,曾说过宁大人手中有一支暗卫?”蒋家权试探地道。“是这些人吗?”

    宁馨道,“他们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剩下的,都分布在各个国家之中。”

    “能否…….”蒋家权捻着胡须,欲言又止。

    “东西,其实早就到了积石城了!”宁馨笑吟吟地道。

第六百一十八章:三个女人一台戏

    东西早就到了积石城!宁馨一句话,立时让屋里几人都傻了眼,半晌,张一才霍然站了起来,“那张琴,是那张琴,你送给夫人的那一张瑶琴。”

    众人面面相觑之际,翠儿却是适时走了进来,向着蒋家权行了一礼,道:“蒋议政,夫人听说宁小姐到了这里,欣喜万分,本来是要出来迎宁小姐的,只是现在夫人身子不便,让我来请宁小姐去后头相见。”

    蒋家权还未做声,宁馨已是站了起来,向诸人抱拳行了一礼,“那我便先去见见倩儿,诸位大人,少陪了。瑶儿,你随我进去,琴儿,你去告诉牛奔牛腾他们两个,先在城里觅一家客栈住下来。”

    张一却是摆摆手,“宁小姐既然来了积石城,那有让您的从人住客栈的道理,我这便下去安排,宁小姐只管去吧,不用操心其它事情。”

    宁馨微笑道:“张大掌柜还是跟在蓟城是一模一样,善解人意,安排周到,那就谢过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曹天赐看着蒋家权,苦笑一声,“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可真会骗人。”

    蒋家权拈须微笑,“宁大人只有这个独女,这一身本事,只怕全让这女子学了去,现在想起宁大人当初的种种手段,仍是背心发凉啊,幸好这宁馨到了我们这里。”

    “蒋议政,能不能把那名单拿到手里?”曹天赐道。

    “天赐,你以为光拿到了名单就行了么?”蒋家权摇摇头,“宁馨当初将暗卫的名单藏在瑶琴之中托张一带到积石城来,恐怕也是担心自己落到了檀锋手中,不能保存这张名单,这张名单到了檀锋手中。檀锋只会做一件事,杀光。但到了我们手中,我们却是想将这些人收归己用。但你想想,这些人是宁则诚留给燕国的么?不。他是留给自己的,所以这些人,忠于的是宁氏,就算我们拿到了这名单,没有宁馨这个人,也没啥用。”

    “那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蒋家权笑道:“宁馨来投奔咱们了,她的人,不就是我们的人么。看来你监察院要多一个人了。”

    听到蒋家权如是说,曹天赐便有些痛苦地揉揉脑袋。

    看着曹天赐的模样,蒋家权哈哈大笑着站了起来,“好了,这是后话,先放一放,都督在河套大捷,我们这边可就有一大摊子事要做了,先将这捷报发给征东府治下所有区域,让大家都欢喜欢喜。接下来么,我们

    后堂,叶菁儿已经非常显怀了。挺着大肚子站在卧房门口,看到一身男装的宁馨缓步而来,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便笑了起来,“宁姐姐,你穿这一身,可真是俊俏。”

    宁馨停下脚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如今的叶菁儿,再看了看自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道:“菁儿。你可是变多了。”

    “宁姐姐也跟以前不大一样了,眉宇之前。竟是多了几分煞气呢!”

    宁馨摇摇头,“怎能不变?如何不变,菁儿,你有一个高远可以依靠,我却是只能靠自己啊,如果还不为,可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叶菁儿步履蹒跚地走了过去,牵起宁馨的手,道:“是啊,我还有一个高远可以依靠,姐姐却是孤身一人,我一直邀请姐姐过来,便也是想让你有个依靠啊,我知道姐姐要强,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必竟是女人啊!”

    听着叶菁儿的话,宁馨不由面红过耳,“菁儿,你胡说些什么?”

    叶菁儿抿嘴一笑,“姐姐,屋里说话吧。”

    两人手牵着手进到屋内,首先入目的竟然放置在窗前的那一台瑶琴。

    看到宁馨盯着那台琴,叶菁儿不由微笑起来,“自从姐姐送来了这台琴,菁儿可是每天都是练习的,也只有这一个来月,裘大夫说不能劳心劳神,方才罢了。”

    宁馨叹了一口气,“菁儿,你身子重,先坐下吧。”

    翠儿扶着叶菁儿坐下,宁馨却是走到琴前,青葱五指抚过琴弦,叮叮咚咚的琴声立时便如流水般地在房内响起。宁馨回过头来,看着叶菁儿,“菁儿,说起来,我父亲与你父亲,你夫君,都算得上仇人,你父亲的死,与我爹也脱不了干系,你却为什么对我如此好?”

    听到宁馨提起往事,叶菁儿脸色不由一黯,“上一辈的恩怨,自是他们的事,又何必纠缠到我们这一辈儿上,我只知道,我初入京时,姐姐对我好,那是真的好。再说了,两位老人家,现在都已经倒下去了,再深的仇怨,也就到他们为止了,如果他们还不甘心,在黄泉地府扯旗子再去斗吧。”

    宁馨苦笑了一声,“菁儿,你倒真是纯水一般,与你比起来,我可真是惭愧到了极至了,你可知道,当初我接近你,与你好,可都是带着目的的。”

    “或许最初是带了目的,可最后,我知道姐姐是真的对我好了,你的眼睛,骗不了人的。”叶菁儿摇头道。“这一辈了,对我好的人,当真是不多的。所以有一个,我便能记得牢牢的。”

    宁馨呆了片刻,手突然在瑶琴上一按,卡卡数声响过,瑶琴顶端的木盖忽地弹开,一阵机括声格格的响起,从琴内倏忽弹出一个盒子,宁馨再按了几下,那盒子顶端地的盖子弹了起来。

    看着这具伴随了自己近一年的瑶琴内里还藏了这个机关,叶菁儿不由呆了。

    宁馨从盒子里拿出一叠纸来,“菁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叶菁儿摇摇头。

    “我爹执掌燕国燕翎卫数十年,从他还不是御史大夫的时候,便开始执掌燕翎卫,这许多年来,他在燕翎卫之中,建立了一支单独的队伍,如果把燕翎卫比做一个人的话,那这只暗卫便是燕翎卫的心脏。只不过,这颗心脏不是为了燕国准备的,而是为了我爹他自己准备的。檀锋他太心急了一些,在我爹还没有将这个交给他的时候,他便下手了,李云聪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却也是不知详情,恐怕很多人想不到,这颗心脏真正的掌控者,却是我。从我十六岁之后,我爹便把这些东西交给我,然后让我开始学习着如何掌控他们。”

    叶菁儿的眼睛越瞪越大。

    “所以菁儿,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有时候,你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呢?我,可没有你所想的那般好。”宁馨默然片刻,道:“我爹也好,我也好,犯的最大一个错误,便是信了檀锋,而檀锋犯的最大错误,便是下手太早了。他失去了最好的东西,现在他所掌控下的燕翎卫,徒有其形而无其实,早就没有了以前的威势,他想要重新打造一个属于他的燕翎卫,可不是三五年之功能完成的。”

    “姐姐竟是将这么秘密的东西,送到了妹妹身边?”叶菁儿呆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我就说,姐姐对我是极好的。”

    宁馨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道。“因为当时我要做一件大事情,我知道救不出我爹来,但我想我能给他报仇。将这东西送到你这里来,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只不过檀锋命大,我的致命一击,竟然只是伤了他。以后,可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姐姐既然先送了这个东西来,现在自己也来了,那自然是要来帮高远的,刚刚听姐姐说话的语气,那肯定是极厉害的人物,嗯,姐姐你知道吗,在征东军中,有一个贺兰燕的匈奴女将军?”

    宁馨摇摇头,“那倒是没有听说过。”

    “她呀,真正是极厉害的,不但人长的漂亮,而且还有一声厉害的功夫,征东军里的骑兵,十有*,倒是她训练出来的。”

    “哦,征东军的铁骑厉害我是知道的,竟然是一个女子训练出来的,这样的人物,有机会我倒是想见见她。”宁馨有些讶异。

    “她呀,现在也是高远的妻子呢,半年前,他们刚刚订了婚,还是妹妹亲自牵的线。”叶菁儿凝视着宁馨,悠悠地道。

    宁馨一呆,脑子一转,“这个贺兰燕,身份有些不大一般?我想,她不仅仅是一个厉害的骑兵教头吧?”

    “她姓贺兰,是贺兰族的公主,贺兰雄的妹妹。”叶菁儿道:“姐姐一听便知道这内里的缘由,果然心思玲珑。”

    “你不高兴?”宁馨问道,旋即又点点头,“这样的事情,换谁都会不高兴的。”

    “不高兴倒也没有。”叶菁儿突然笑了起来,“贺兰燕身份贵重,高大哥娶了她,便能更有效地将匈奴人聚集起来,于大哥的大业是有极大帮助的,你这一路行来,也应当看到了不少吧?”

    “是啊,我是看到了不少,我一直很惊讶咱们燕人与匈奴人居然能如此和平共处,甚至还互相通婚了。”宁馨点头道。

    “贺兰燕是极聪明的。”叶菁儿轻轻地道:“所以,我一直想宁姐姐过来,有了宁姐姐,她再聪明,又如何斗得过我们两个人,我想,宁姐姐肯定也是极愿意的。”

    宁馨先是一呆,接着便明白了叶菁儿的意思,一张脸渐渐地红了起来,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去。

第六百一十九章:出手

    监察院衙门里单独辟出了一个小院,即便是在监察院内部,这个小院里面的人也是神秘的,他们唯一知道的是,主持这个小院的是一个年纪很轻,而且长得极是俊俏的公子哥,至于他的部下是谁,他们是做什么的,却是无法知晓,更何况,能在监察院里供职的,也知道一条铁律,那就是能让你知道的,自然会让你知道,不让你知道的,你绝不能打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那你也就快活到头了。整个监察院里的老人们,能够进入这个小院的,便只有曹天赐与张一两个人,张一去得更多一些。

    “蒋家权真是为老不尊,给我们取个名叫野狼,这是在骂我们吗?”牛奔一脸的不乐意,显然,他对于野狼这个称呼极度不满。“还是在示意我们这些人是外来者?”

    “名字什么的重要么?”坐在书案之后的宁馨抬起头来,淡淡地道,“监察院给了我们足够的信任。”她扬起手里一叠厚厚的卷宗,“监察院这些年来安插在燕国内部的孤狼,全都在这些卷宗内里,真是难以想象,在高远还仅仅是一个小人物的时候,居然就已经开始着手这些事情了,牛奔,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她抽出了一张纸,冲着牛奔扬了扬。

    牛奔凑过去,扫了两眼,两眼也是瞪得溜圆,“这,这也太狗血了吧?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就是有这种事情。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啊,终有一天,檀锋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宁馨冷冷的一笑。

    燕都,蓟城。

    校场之上,上万士兵正在演练阵势。喊杀之声震耳欲聋,而在校场的一边高台之上,周玉全身戎装。肃然挺立,在他的一侧。一名将领正挥动旗帜,指挥着士兵们往来冲突。

    征伐东胡之战,十万燕*精锐尽皆失陷于东胡,彼时国内,可谓是一片凄惶,近两年时间过去,周玉与檀锋殚精竭虑,终于是有了一些起色。看着校场之上精神抖擞的儿郎。周玉满意的点点头,这一年多来,他却是瘦了许多,但却显得更精悍了一些。

    他退回到台子的后方,坐了下来,看着一边整个身子偎在椅子之中,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的檀锋,衷心道:“檀兄,真是辛苦了,这些士兵。便是比起高远的征东军来说,也不差了。”

    檀锋摇头,“还是差了一些。”

    “是啊。但是也就差了那种在战场之上历练过的杀气,这却是没法子的事情,不过打上几仗,也就成了,一年多了,这是你练出的第三批战士了,我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周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两年多来,我可真是没有睡好过一天。”

    “没有安稳觉可以睡!”檀锋断然道:“齐国田单哪里。是该给他一个教训了,你在固城一呆就是一年多。这一年多受的委屈,岂有不找回来之理。”

    周玉先是一楞。接着大笑起来,“你可真是小心眼,我都没有生气,你倒生气了。现在是时候了么?我们手中除去镇守四方的军队之外,能动用的,也不过只有二万余人,还是先忍忍吧!”

    “不能忍了!”檀锋道:“田单的气焰愈来愈嚣张了,秦国被荆如风打了一闷棍,王逍被革职,李信重回函谷关,不过秦人被荆如风杀了数万精锐,元气大伤,而借此时机,韩国境内的反对者起义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秦人是手忙脚乱,李信即便手眼通天,一两年之内,想要扳回局面也难。周兄,你说赵国会不会借此大胜之威,将眼光又转到我们这边来?”

    周玉眼睛一眯,“你又了这方面的消息?”

    “不错,赵牧是这般想的。”檀锋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现在虚弱得很啦,他打上我们的主意,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王上准备怎么办?”

    “与赵国开战,我们根本无法与其对抗,如果打起来,姜新亮那小子又哪里是靠得住的,赵牧的使者,这几个月来,往渔阳郡跑得可是勤便!”檀锋冷笑道。

    “姜新亮要反水?”

    “这小子有奶便是娘,谁的腿粗壮就去抱谁的大腿,假如现在有信使来告诉我姜新亮的渔阳郡已经挂上了赵人的旗帜,我毫不意外。”

    周玉的拳头猛地捏拢,发出卡卡的声响。

    “我与王上商议良久,与赵人硬抗根本没有办法,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挑起他们的内部的矛盾,如果他们内部先闹起来,短时间内,也就无法他顾了。”

    “内部矛盾,你是说赵王与子兰之间?”

    “不错。”檀锋苍白的脸色,陡地浮上了一层红晕,“子兰在拿到山南郡之后,赵无极下令让子兰的儿子入蓟城任职,这是明摆着的人质啊,可见两人之间的不信任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这个时候,只要一点火星,便足以让赵国内部燃起熊熊大火,赵牧现在已经到了全城,不在邯郸,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

    “你已经开始动手了?”

    “当然,这几个月,我可是在邯郸花了数十万两银子啊。你便瞧着吧,赵国内部,马上就有乐子了!”檀锋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喜欢看赵人的乐子!”周玉也笑了起来。

    “但这只是其中的一步,另一步,就需要周太尉你了,与赵国打,我们不是对手,但田单也想欺负我们,未免也太小瞧我们了,即便我们现在是下了山的猛虎,脱了丢的凤凰,也不是一只草鸡能欺负的,周太尉,如果将我们能调用的二万兵马尽数与你,能狠狠地啃田单一口么?”檀锋问道。

    “田单肯定无法想到我们在现在这样一个困难的时候,竟然敢发动对齐国的战争,这一仗,只要王上能下定决心,全力以赴,我们当然能打赢。但是如果时间一长,恐怕就撑不住了。”周玉沉吟道。

    “田单在齐国权力凌架于齐王之上,国内可是不乏反对者,这一战只要将他打狠一点,他损失得惨一点,那齐国内的反对者必然会趁势而上,这个时候,田单还顾得上与我们死缠乱打么?恐怕他收拾国内的反对者,才是重中之重吧。”檀锋微笑着道,“周兄,你气势摆得足一点,样子再凶一点,我与王上在这头在为你摇旗呐喊一阵,保管田单要缩头回去。这一战,不仅是为了将齐国伸出来的头打回去,更重要的是,要让赵国看看,我们燕人,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那渔阳郡那头,王上准备怎么办?”

    “猪已经养肥了,自然要杀来吃罗!”檀锋笑了起来,“姜新亮那家伙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对王上一副服服帖帖的样子,与赵国眉来眼去,又与高远勾勾搭搭,与叶真还时不时地弄一些双簧出来给我们瞧,当真是以为我们是傻子呀。准备了快两年,也差不多了,本来呢,再养上两年最好了,但赵牧咄咄逼人,也就顾不得了,只能提前收割了。我准备在你对田单动手的时候,去渔阳郡一趟。”

    “你的身体撑得住?”周玉有些担心。“宁馨这个女人,我们以前可都是小瞧她了,都以为她不过是宁则诚养在深宅大院里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哪里想到她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一次对你的刺杀,布置得可真是周密,我事后听到了详细过程,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你能活下来,当真是运气不错。”

    “我的运气一向不错!”檀锋勉强笑了笑,“既然老天不让我死,那自然是要我做一番大事业的,高远那家伙曾对我说过几句话,我记忆犹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你恨她么?”周玉打断了檀锋的话。

    檀锋的眼神更是黯淡了一些,“恨她作什么,我杀了她爹,她恨我才是啊,我不恨她,我只是担心他逃到了高远哪里,如果高远得到了她手里的东西,可就是如虎添翼了,只可惜,直到现在,我连她的影子都没有抓到。”

    “当年抓宁则诚的时候,你太心软了一些。那时如果心狠一点,哪有今天这样的麻烦。”周玉摇摇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你其实应当清楚得很,当我们决定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你与她,就已经注定了是这个结局了。”

    “如果那时候知道,宁则诚还伏下了这样的暗手,我是怎么也不肯放她走的,再说了,当时,不是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吗,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最为沉重的教训。我会记得一辈子。”檀锋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戾。

    “忘了她吧!”周玉叹道。

    “怎么能忘?说不定以后就是对手了。”檀锋摇摇头。

    “听说王上准备为你介绍一门亲事,是一个宗室女,你准备应下么?”

    “我已经答应了,等你教训完田单之后,便请你喝喜酒!”檀锋的手放在胸前的伤口之上,只感觉到哪里又在丝丝作痛。

    “哪我尽快地赶回来。”

第六百二十二章:四方云动

    周长寿转身便向往走,眼下显然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他们要是反应慢一点,到嘴的肥肉便会被别人抢走,这种煮熟了的鸭子飞走的事情,赵牧不想再让自己碰上第二次,檀锋虽然年轻,但赵牧却丝毫不敢小视于他,这个年轻的燕国权臣,在无声无息之中,可是让燕国权倾朝野数十年的宁则诚一朝垮台的家伙。既然他已经下手,只怕姜新亮便危在旦夕。

    周长寿大步走到门边,却险些与门外一个飞奔过来的家伙撞了一个满怀,周长寿眼急手快,一闪一拉,已是将来人生生地抓住,看到来人的脸庞,周长寿心中不由格噔一下,飞跑过来的正是赵牧要找的何开来,可看此人脸上的惊惶,只怕是出大事了,何开来是虎豹骑中的高级将领,很少有事能让他如此动容的。

    “出什么事了,何将军,如此匆忙?”赵牧也站了起来,与周长寿一样的感觉,他的神情也极其的严肃。

    “太尉,邯郸传来了消息。”何开来的声音有些颤抖,身体也在颤抖,显然,这个消息让他有些惊惶失措。

    “邯惮出了什么事?”赵牧厉声喝道,邯郸乃一国之都,如果出了事情,那可就非同小可。

    “赵拙死了。”何开来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迸发出这一句话。

    听到何开来的这四个字,一只脚已经跨出门去的周长寿霍地转过身来,瞪着何开来,满脸的不可思议,而赵牧听到这四个字,亦是呆了片刻,然后卟嗵一声。跌坐在了椅子之上。

    赵拙死了,对于外人来说,赵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对于赵人,特别是对于屋内的这几个人来说。赵拙却代表着赵国之内一股强大的势力,一股可以与赵王赵无极分庭抗力的势力。因为赵拙是子兰的长子。

    代郡增兵,便是以赵拙入蓟城任官,其实也就是作为一个人质方才换来的,因为赵拙入邯郸,赵王赵无极不得不同意了子兰扩充代郡郡兵到五万的奏请,当时也让包括赵牧在内的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子兰既然让赵拙入邯郸,可见还是没有反意的,只不过是因为赵王无极的咄咄逼人,所以才想要扩军自保,赵拙在邯郸,便等于是赵王与子兰之极的一个缓冲,双方都能因为他的存在,而保持微妙的平衡和有限的相互信任。

    但现在,赵拙死了。

    “是秦国人下得手,还是燕国人下得手?”在这一瞬间。赵牧似乎又苍老了好几分,这些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对赵国的忠诚。同时又维系着与子兰的友情,但现在看起来,这一切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了。

    “都不是!”何开来低下了头。

    “那赵拙是怎么死的,难道是你们虎豹骑么?赵杞他的脑袋里就算是进了水,也不可能去做这种愚蠢的事情吧?”赵牧猛地挥臂,将大案上的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劈里啪啦一阵乱响之中,将周长寿与何开来都吓得心惊胆战,两人从来没有看到过赵牧如此失态的时候。

    “是公子钰。”何开来低声道。

    身后传来咕咚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那是周长寿,显然。他被这个答案给惊着了。公子钰,是赵王赵无极的第二个儿子。生性勇武,但却脾气暴燥,是个一点火就着的家伙。

    “公子钰怎么会动手杀害赵拙?”赵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作好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所得到的结果,果然是最坏的那个。

    “十数天之前,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其它的原因,公子钰与赵拙两人同时都在金满楼酒楼里饮酒听曲,席间却起了冲突,后来调查知道,是公子钰因为子兰在代郡拥兵自重,意图对抗邯郸一事质问赵拙而起,赵拙反辱相讥,公子钰大怒,两人便动起手来,他们所带的护卫也加入了进来,混乱当中,赵拙也不知被谁捅了一刀,正中要害,当场就死了。”何开来道。

    “好巧,真是好巧啊!”赵牧冷笑起来。“赵杞是吃干饭的么?这还用问吗,公子钰的身边,肯定有奸细,不是黑冰台的人,就是燕翎卫的人,说不定两方面的人都有,抓起来了没有,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跑脱,一个个的审。总能查个水落失出。”

    何开来咽了一口唾沫,看着赵牧,“公子钰发现赵拙死了之后,怕他的护卫们去报信,将赵拙的护卫杀了一个一干二净,双方打斗激烈,公子钰的手下也是死伤惨重,当天公子钰带着他幸存下来的人跑了之后,赵大人知道大事不好,立即派出虎豹骑去拿那些护卫,可就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当中,那些护卫们全都死了,只剩下了公子钰一个人,也是重伤,这些护卫都是在随着公子钰逃跑的过程当中被刺杀的。”

    赵牧闭上了眼睛,只余下胸膛不停地起仗,好算计,当事人全死光了,只剩下一个公子钰,可这人全死了,拿什么来审出真相,说是有人挑拨?有人离间?光凭嘴么?子兰会信?

    “太尉,眼下恐怕只有一个办法,能消除子兰的怒火。”周长寿走到了赵牧的面前,“也只有这样,能维持我们大赵好不容易才有的眼下局面,不另生事端。”

    赵牧睁开双眼,看着周长寿,“你是想说,让赵王将公子钰交给子兰处置?”

    “不是交给子兰处置,而是立即将公子钰交付有司,以最快的速度审理结案,明正典刑,子兰死了一个儿子,那便陪上一个公子钰,子兰死得是长子,继承人,王上赔上一个次子,一个没有脑子的家伙,但换来全天下的交口称赞和子兰的怒气平复,这是值得的。”周长寿摇头道。“子兰不是一般的王族,太尉,这是我们换取赵国稳定的必要代价。不管这件事是谁做的,能不能查出最后的真相,赵拙总是死于邯郸,死于公子钰的手下,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赵牧长叹了一口气:“你说得都是对的,我们都知道要这么做,但是,王上会同意吗?不,他根本就不会同意,甚至都不会往这上面想,或者,王上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以我对王上的了解,他甚至会以赵拙试图谋刺公子钰为借口,趁机对代郡开战,现在秦人服软了,王上认为机会来了,代郡刚刚扩军,兵力并不强劲,战斗力也相对较弱,王上认为这是机会,如果过上几年,让这五万士兵练成了精锐,经历了战火的淬练,就更难对付了。”

    周长寿脸上变色,“太尉,你要阻止事件向这个方向上发展,这于赵国来说,是灾难。”

    赵牧摇摇头,苦笑道:“只怕来不及了,恐怕王上讨伐子兰的檄文马上就会发出来,长寿,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们的王上是一个听劝的王上,他忍了子兰这许多年,现在,他不会再忍了。政事之上,他有赵杞,子章等人相助,军事之上,现在也有了荆如风,所以,他不会再忍了。”

    “太尉,那现在怎么办?”周长寿脸上变色,如果事情真如赵牧所预料的这般,赵国内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以最快的速度击败子兰,将代郡拿回来,这是避免赵国蒙受更大损失的唯一方法了。”赵牧霍地站了起来,“长寿,我要回去了,我还要带走一万常备军。对代郡的这一仗,我亲自来指挥。这渔阳之事,只能全部交给你了。”

    事情到了这一个地步,周长寿还能有什么话说,只能唏嘘不已,“太尉放心吧,我会将事情办好的。”

    “如果整件事情是檀锋策划的,那么渔阳之事,恐怕我们也捞不到多少好处了,能拿多少地盘就拿多少地盘吧,千万不要贪,不要因为贪而失了先机。”赵牧叮嘱道。

    “是,我明白,如果事不可为,末将不会勉强,就算什么也得不到,只要将五城守好,等太尉打完这一仗,我们再来谋算渔阳也不迟。”周长寿道。

    “就是如此!”赵牧欣慰的点点头,“谋天下,岂是一朝一暮,不要仅看眼前,要看到几年甚至几十后的格局来谋算。这一局,我们大赵已失了先手,如果扳不回来优势,也要将损失减到最低。”

    渔阳郡城内,一处毫不起眼的四合院内,一身便装的檀锋看着手中刚刚传回来的情报,不由哈哈大笑,“赵牧,我倒想看看,如此情景之下,你还有没有心思来谋夺我大燕的渔阳郡,你一走,区区周长寿岂在我眼中,他要是敢来,我就敢一口吞下。你夺了我大燕的五城,我大燕岂会心甘情愿,总有一天,你拿了我们的就得给我还回来,吃了我们的,就得给我吐出来。”

    几乎与此同时,在函谷关中,钟离一脸轻松,正与李信两人对奕,“这件事,候爷可有插手?”李信笑咪咪地问道。

    “稍稍使了一点点力!”钟离拈起一颗黑子,放入棋盘,“赵无极使荆如风杀了我大秦健儿两万余人,我便要想法让他赵人流数倍的鲜血。”

    “果然好手段啊。”李信将白子放入棋枰之中,微笑着看着钟离:“候爷,你输了!”

    钟离端详着棋局,摇头叹息,“将军纵横天下,胸有战法万千,与将军在这棋枰之上较量,我哪有什么赢得机会。”伸手拂乱了棋子,“不过这檀锋,倒是一个好对手。这件事,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第六百二十三章:较力

    曾宪一是渔阳郡的老人,也是姜家的老臣,不但资格老,功劳也无人能比,不然他也不可能成为姜大维的亲卫统领,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最后给了姜大维致命一击,如果不是他,姜新亮是很难成功地从父亲手里夺来渔阳郡的大权的,不得不说,姜新亮已经去世的母亲所结下的善缘,给他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助力。

    现在的曾宪一驻扎在安击,手下三千精锐,是渔阳郡兵之中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部队,而与对面新会征东军的交易,使得安陆堆集了大量的各种军用器械以及战马,近水楼台先得月,曾宪一的部队,当然会第一个得到这些武器并装备部队,从而使战斗力更上一层楼。

    但近五天来,曾宪一却察觉到了事情很不正常,来自新会的商人越来越少,到今天为止,更是一个也没有了,往日川流不息的驿道,突然之间便清冷了下来。

    渔阳与征东军不是朋友,充其量也只是一个相互利用的关系,互通有无,让自己不断地强壮,这便是双方交易的实质,而不冲突,也是不想让一些在一边观望的人渔翁得利。

    但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却让曾宪一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战争。

    战争的味道是那样的浓烈,曾宪一却是有些迷惑,征东军难道嗅出了什么味道了么?姜新亮与赵人的密谋,曾宪一不是不知道,虽然不以为然,但他既然奉姜新亮为主,倒也无所谓,燕国也好,赵国也好。只要姜新亮得保大位,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可现在看起来。征东军显然已经探知到了什么,现在的架式。是准备要阻上少爷的谋算么?

    可是不应该呀!曾宪一有些不解,征东军与燕国朝廷的恩怨,众人皆知,眼下燕国没有对征东军下手,在某些方面甚至还忍让几分,只是因为征东军现在正与东胡交战,东胡也好,征东军也好。都是燕国朝廷的大敌,两个在燕国朝廷看来都是恶狗的家伙互咬,他们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插一脚,在他们看来,双方都咬得遍体鳞伤才是最好的。

    如果渔阳郡脱离燕国,对于燕国来说,绝对是一个致命的打击,而这种事情的发生,对于高远来说,应当是乐见其成。他应当很清楚,如果任由燕国慢慢地将力量终新积蓄起来,当他与东胡的战争结束的时候。无论胜败,燕国都会对他下手的。

    虽然觉得不解,但曾宪一仍然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件事情。一边将新会发生的事情飞报给渔阳郡的姜新亮,一边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应付不时之虞。

    第三天上,曾宪一担心的事情终于到了。

    这一天,在新会驻扎的征东军一部骑兵突然插出安陆侧后方,一战击溃了渔阳郡兵驻扎在七星台的一哨人马,战据了七星台。与此同时,另一股步卒也翻过蒙山。自小道突然袭击,一举拿下了马家店。两股人马,一左一右,钳死了安陆曾宪一部的后路。

    两部征东军行动神速,在曾宪一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堵死了他的后路,又惊又怒的曾宪一,正准备安排人手反击夺回七星台与马家店,在他的正前方,一股多达五千人的征东军突然现身,兵锋直逼安陆。而指挥者,竟然是征东军驻河间郡的最高指挥官叶真。

    曾宪一到了此时,终于完全明白过来,少爷的所有谋算已经落在了对方的眼睛之中,不管征东军是出于什么考虑,显然他们是不同意少爷的这个举动的,大军压境,或许会真打,也许是一种威迫。

    将所有撒在外头的兵力统统撤回安陆城,封闭城门,准备应战,一便派出多拨信使回渔阳郡城向少爷示警,既然征东军已经知道了少爷的谋算,那燕国朝廷,也应当知道了,此事必须要提前发动,否则肯定要出大事了。

    征东军抵近到安陆城附近,扎下营来,却丝毫没有进攻的迹象,曾宪一甚至没有看到对方的营有有大型的攻城器械,虽然安陆只是一个县城,城墙既不高也不险,更不固,但自从曾宪一到这里驻扎之后,仍然竭尽全力地对城墙进行了改造,城墙的本体无法改变,但却可以在防守的布置上下大功夫,现在的安陆城,不说是固若金汤,但也绝对是一只能扎人的刺猬,更何况自己统领的这三千渔阳郡兵,可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三千人,几乎每一个人都参加过数年之间,燕国与赵国之间的那一场大战。

    上过战场的士兵,杀过人见过血的士兵,与一般的士兵那是截然不同的。

    但让曾宪一无法释怀的是,征东军就这样驻扎在哪里,将自己困在了安陆城,却没有任何攻击的打算。

    也不知道派出去的信使能不能安全抵达,能不能提醒公子谋划已经出了大问题,征东军既然发动了,那肯定便是有源源不绝的后手,虽然看不透对方为什么要将自己困在这里,但很显然,他们是不让自己有机会插手接下来的事情。

    曾宪一恐怕想不到,征东军没有后手,征东军的目标,就是安陆和他曾宪一麾下的这三千精锐,而所谓的后手,却是檀锋在渔阳郡城的所有布置。姜新亮如果不与赵人勾结,檀锋还不会这么快地发动,但当檀锋察觉到赵人插手渔阳郡之后,便不得不提前来收割他已经养了两年的庄稼,虽然还不是特别成熟。

    “你是说,檀锋已经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情,马上就要对我动手了?”看着坐在对面,一脸疲惫之色的赵国使者,姜新亮脸色很不好看。

    “不是要动手了,而是已经开始动手了。”赵国使者沉重地道:“太尉可以确认这一点,所以姜郡守,必须马上动作起来,再拖延不得了。”

    “可是曾宪一的部队还在安陆,没有将他调回来之前,此事,还有风险啊!”姜新亮迟疑地道。

    “没有时间了。”使者断然摇头,“曾宪一在安陆,对面是征东军,他们肯定也嗅出了味道,他们会轻易地让曾宪一脱身么?没了这三千军队也算不得什么,只要能顺利地掌控渔阳郡,对于姜郡守来说,便是胜利了。”

    “太尉为什么走了?”

    “邯郸出了一件大事,太尉必须要回去!”使者模糊其词,赵拙遇刺,赵国内乱迫在眉睫,使者可不想让姜新亮知道了这件事后,而心生二意,从而使这件事横行波折。“周长寿将军是太尉的老部下,太尉临走之时面授机谊,周将军已经调集大军自全城出发,准备与将军联手应付有可能出现的差错,郡守尽管放心,檀锋能调的部队,也只有驻扎在九原郡的五千常备军和一万九原郡兵,所以姜郡守现在要做的事情便是马上将麾下部将控制起来,不管他们是不是愿意或者是协迫他们,都要将他们一齐拉上船,只要渔阳郡兵上下一心,檀锋即便来了,也无法可施,等到周将军大军一到,檀锋再不甘心,也只能退走。”

    姜新亮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也只能如此了。只是这样一来,渔阳郡,只怕会乱上一阵子。”

    “乱不怕,有姜郡守与我家周将军通力协作,乱了也能平定下来,或者正好借这个机会,清除一批对郡守不满有敌意的家伙,使郡守能够将渔阳郡牢牢地控制在手中。”使者看到已经说动了姜新亮,不由面露喜色。

    一名名亲卫从郡守府内飞马而出,奔向驻守在渔阳郡四周的军营,姜新亮的亲卫营,将整个郡守府团团围了起来,戒备森严,郡城内的驻防部队,亦从军营之中开了出来,走上了城墙,渔阳郡城的所有城门,都在第一时间被关闭,整个渔阳郡城,从郡守府的命令下达开始,便全城戒严,所有商铺关门,所有百姓,都被勒令呆在家中,不得外出,一时之间,偌大的渔阳郡城内,除了行色匆匆的军人之外,再也看不到一个闲人。

    一夜的惊惧之后,驻守在郡城四边的将领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进城,每一个进城,都让姜新亮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这些回来的将领,最多也只带着自己的随身亲兵,这便代表着他们根本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而知道这内里缘由的,也只有自己的亲卫统领与渔阳郡的城门守备。

    自己的亲卫有一千余人,城门守备统带着五千人,有了这六千余人控制渔阳郡城,足够了。

    渔阳郡城之内,檀锋所隐藏的那幢房屋之中,也是人满为患,除了檀锋统率下的燕翎卫外,还有不少身着渔阳郡郡兵服饰的将领,看着这些人,檀锋脸上露出了微笑。

    “通知下去,开始行动吧,先让渔阳郡城乱一乱,让姜新亮忙活一阵子吧。”檀锋站了起来,“等檀锋的亲卫营动起来之后,咱们便去郡守府吧!”他站了起来,笑盈盈地道:“渔阳,该回来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郡守府里的血

    入夜,绝大部分的城市都陷入黑暗与死寂之中,一团火光突然闪现,短短的时间内,熊熊大火便在南城烧起,似乎是一种什么暗号,这片大火刚刚烧起,北城,东城,连二接三地有火光闪现。

    郡守府,姜新亮紧皱着眉头,手下将领基本上都汇集在自己这里,军队不可能闹事,这只能是潜藏在城中的奸细探子所为,说白了,也就是燕翎卫终于发现了问题,开始闹事了。

    “陈宫,派出你的城门守备部队,四下巡逻,镇压奸细,此时上街者,格杀勿论。”姜新亮冷冷地吩咐道。

    “遵命!”城门守备将军陈宫大步走出了门外。

    陈宫刚刚离开,郡守府外,一个浑身是血的家丁模样的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快,回报郡守,司马姜新林大人被刺身亡。”

    姜新亮眉头一跳,姜新林是渔阳司马,也是他的重要支持者与合谋者,想不到刚刚开始,便遇刺身亡了。

    姜新林被刺只是一个开始,不到一个时辰,连二接三地刺杀已是接锺而至,所杀的目标,都是姜新亮布置在郡城的重要官员,这些人,将帮助他掌控整个郡城的咽喉要道以及重要部门,对手目标明确,下手又准又狠,显然不是仓促行事,而是早已蓄意为止。

    一念及此,姜新亮不由浑身冷汗直冒,但看看堂下一众将领,胆气又慢慢地壮了起来。“宵小之辈,亦只剩下这些鬼魅伎俩了,寇寒枫,你亲卫营一分为二,一部卫戍郡守府。一部协助陈宫,迅速搜捕这些刺客,一个也不要放过。统统杀了。”

    “遵命!”亲卫统领寇寒枫昂然而出。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城内的大火渐渐扑灭。混乱初步得到控制,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哨探回转郡守府,姜新亮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局势终于初步得到了控制。过了今天,等到周长寿的大军一至,一切便可水到渠成。

    “报!”一名卫兵如飞而来,“郡守,城门守备陈宫将军。回来复命。”

    “让他进来!”姜新亮摆摆手。

    “陈将军还抓住了十几个刺客。”卫兵道。

    “一并带进来,我倒想看看,檀锋在我渔阳郡城内,到底安置了一些什么人物,凭他们燕翎卫这些见不得光的家伙,就想坏我大事!”姜新亮嘿嘿笑了起来。

    陈宫手扶腰刀,大步而入,在他身后,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押着十数名黑衣人鱼贯走了进来。姜新亮冷眼凝视着这些刺客,心中猛地一跳。为首的一名黑衣人,怎么看起来如此熟悉?

    “陈宫!”姜新亮霍地站了起来。

    陈宫诡异地笑着,身子向旁一闪。身后的一名黑衣人放声大笑地走上前来,伸手扯掉脸上沾着的胡须,看着姜新亮,“姜郡守,别来无恙?”

    “檀锋!”姜新亮失声叫了出来。

    “正是本官!”檀锋冷笑道:“姜新亮,你身为大燕渔阳郡守,不思报国,却欲卖国求荣,与赵人勾结。可知罪?本官既已到此,岂容你胡作非为。还不跪下请罪?”

    姜新亮终于知道内心的不安来自哪里了,他没有理会檀锋。却转目看着陈宫,“陈宫,本郡守待你不薄,你竟然敢背叛我?”

    陈宫晒笑,“姜郡守,你是待我不薄,可陈某是燕人,断然不会随你去投赵人,你的事已经败了,还想附隅顽抗么?”

    姜新亮冷笑起来,“你以为就凭你带进来的这些士兵么?别忘了,这里是郡守府,檀锋,你既然敢来,哪就别走了。寇寒枫,将他们拿下。”

    “遵命!”姜新亮身边的寇寒枫唰地抽出刀来,“来人啊!”

    随着寇寒枫的呼喝之声,一排排侍卫出现在从侧门涌了进来,刀枪并举,逼住了厅中众人。

    姜新亮哈哈大笑,身边的寇寒枫也在笑,笑声未必,手中的佩刀忽地一转,在堂中将领的惊呼声中,这一刀,竟然是直刺入了身边尚在仰天大笑的姜新亮胁下。

    笑声嘎然而止,姜新亮一手紧紧地抓着入肉半尺的长刀,喉中咯咯作响,看着寇寒枫,满脸的不可思议之色。

    “为什么,为什么?”半晌,他才喃喃地道。

    檀锋冷笑一声,走上前来,“姜新亮,你可知道,你想造你老子反的时候,为什么能在众将之中一呼百应?陈宫,寇寒枫他们当真是觉得你是天纵之资,能给他们荣华富贵,带着他们再上一个新台阶吗?错了,他们不遗余力地支持你,帮你联络将领,帮你营造势力,只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我的人啊!”

    看着对方惊愕到了极点的眼神,檀锋接着道:“朝廷要拿回渔阳郡,但不管是你父亲,还是你,都是阴奉阳违,你父亲想结党对抗朝堂,你做得更绝,竟然想要割渔阳,以此为晋身之资投靠赵国,我大燕岂能容你?”

    姜新亮脸如死灰,“原来,原来一切都是你布下的局?”

    “当然!”檀锋傲然道:“数年之前,我便想到了今日,陈宫也好,寇寒枫也好,都是我指令他们协助你的,否则,他们又怎么可能取得你完全的信任,从而出任渔阳郡城门守备将军和你的亲卫营统领呢?此时四门皆在我控制之下,亲卫营中,忠于你的那些人,刚刚被寇寒枫全部派了出去,现在,只怕已经是死人了。”

    姜新亮瞪视着檀锋,满眼都是绝望之色,“我渔阳还有数万大军,你杀了我,也不会有好下场,周长寿的大军已经来了,渔阳郡郡兵群龙无首,渔阳你照样守不住!”他嘶声大吼起来,两手用力一扳,卡嚓一声,寇寒枫手中的佩刀断为两截,姜新亮飞起一脚,将寇寒枫踹了出去。

    檀锋大笑,“是么?”他突然一挥手,厉声道:“杀了他们。”

    堂中的十数名将领中,大约半数突然抽出刀来,刀光闪烁,另外几名将领还没有从惊愕之中醒悟过来,已经翻身栽倒在血泊之中。

    檀锋走近靠在大案之上摇摇晃晃的姜新亮,“看见了吗?渔阳郡兵,已经基本上掌握在我的手中了,你说渔阳郡兵群龙无首,那可错了,你忘了你父亲么?他可还活着,只要姜大维登高一呼,那一些我还没有掌握的渔阳郡兵,会怎么办呢?周长寿,哈哈哈,我正等着他来呢!”

    “原来,原来一切都在你的算计当中!”姜新亮的身体沿着大案慢慢向下滑去。

    “不错,一切都在我的算计当中,呆在安陆的曾宪一也活不了多久,等你死我,我会以你的名义下达命令让他到率兵共击入侵的赵军,当然,在半路之上,我为他准备了一些惊喜,所以,他会很快来陪你的。”檀锋微笑道:“所以,姜郡守,你安心上路吧!”

    姜新亮的眼前渐渐迷糊,在他眼中,檀锋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张牙舞爪地魔鬼。檀锋越过姜新亮的遗体,径直走到了中间的大案后,坐了下来,“姜新亮已死之事,必须严守秘密,周长寿大军已出全城,他是来与姜新亮汇合的,让我们给他当头一棒,击败这股赵军,等到战事已毕,便向全天下宣告,赵军入侵我渔阳郡,姜新亮郡守率兵抗敌,不幸战死。”

    檀锋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接下来吗,姜大维姜老郡守将会因为儿子死与赵国而伤心万分,自愿将渔阳郡的治权上交朝廷,只求朝廷能为他儿子报仇,诸位,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将不再是渔阳郡的将领,而会是大燕朝廷的将领,王上都会重重有赏!”

    “谢大人!”大堂之上,渔阳郡剩下的将领们踩在满地的血泊当中,向着檀锋躬身致谢。

    新会,叶真得意地看着步兵,而步兵也正瞪大眼睛看着叶真,身边,牛奔刚刚向他们讲述了所有的一切计划。

    “原来,是这样大一盘棋。”步兵喃喃地道。

    “当然,这是一盘大棋!”牛奔微笑着道:“想来此时,檀锋已经得手了,姜新亮必然已经丧命,檀锋自以为他已经完会控制了渔阳郡兵,却万万想不到,我们已经在里面掺进了沙子,投靠他的将领之中,便有我们的人。这着棋却是要深深的埋下去,等到我们与檀锋刀兵相见的那一天,必然会让檀锋重温今日他对付姜新亮的一幕,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

    “这都是宁小姐的安排?”步兵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牛奔。

    牛奔重重地点头,“在蓟城的时候,我们的人探得了檀锋的这个计划,小姐便开始布置了,后来到了积石城,与蒋议政再三商议,最终便是现在的计划了。”

    叶真笑着站了起来,“檀锋哪里完事了,我们也该动一动了,步兵,现在军队的指挥权由你接掌,我要去见一见曾宪一,檀锋阴完周长寿之后,是不会忘了曾宪一的,让我们接着阴他一把吧!想来曾宪一一定会很高兴收拾一下檀锋的。”

第六百二十五章:早有防备

    曾宪一从外表上来看,就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但实则上,这副纯粹的,粗豪的外表之下,掩藏得是一个七窍玲珑心,否则,他也不可能当年瞒过姜大维,成为了姜大维信任的亲卫统领,从而在姜新亮推翻他父亲的政变之中,起到举足轻重的力量。

    所以,当叶真与牛奔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是相当冷静的,并没有喊打喊杀。

    “叶真将军,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他看着叶真,“我们家郡守与高将军是有协议的,近一年来,我们双方也合作愉快,高将军眼下正与东胡鏖战,我可不信在这个时候,高将军会让你们大举入侵渔阳郡,渔阳兵虽然比不得征东军善战,却也不是绣花枕头。”

    叶真微笑着,双手一摊,“曾将军,如果我说,我们这段日子以来的举动,都是为了救你,你会信么?”

    曾宪一眉头跳动了一下,强自压下了心中的怒气,派往郡城的信使一去了无影踪,也不知是不是落到了征东军的手中,如果不是现在自己后路断绝,面前又顶着征东军数千步卒,自己又何须与叶真虚以委蛇?手里这三千人马,是渔阳郡兵之中的精华,如果没有必要,曾宪一是绝不想与征东军开战的。

    “叶将军在说笑么?我有什么需要你救的?”他冷冷地道。

    “我就知道你不信。”叶真摇摇头,“曾将军,姜新亮要带着渔阳郡一齐投奔赵国,你当真以为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么?”

    曾宪一脸色大变,手已是握上了刀柄。险些便脱口叫出来人两字,看着对面泰然自若的两个人,他生生地把涌到了嘴边的两个字又吞了回去。

    “叶真将军。你在胡说些什么?”他一字一顿地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莫道我不敢将你们怎么样,叶真,你在征东军中地位极高,又与高夫人关系非同一般,我拿下了你,征东军还敢对我如何?”

    叶真哈哈一笑,“曾将军,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实话,姜新亮让我家将军很失望。本来呢,我们征东府与燕国朝廷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姜新亮就算是拉旗叫喊要脱离燕国自立为王我们也没啥好说的,但你要投赵国,那可就不一样了。我们不能不管啊,再则,你即便要做,也要做得隐秘。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才好,可现在,搞得路人皆知。曾将军,我们站在你面前,对你说出了这个你们认为的大秘密,那么,你认为燕国朝廷不知道?檀锋不知道吗?”

    曾宪一的脸色慢慢地变白,一点一点,惨白的脸上开始渗出大滴的汗珠。

    “你们想干什么?檀锋是不是已经调集大军开始进攻渔阳了,你们将我困在这里,是想让我不能回援渔阳。对不对?叶真,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要不客气了,拿下你。逼征东军让路,我要回渔阳郡去。”曾宪一厉声叫道。

    叶真摇摇头,走到一边,径自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曾将军,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檀锋,如果我们的情报没有错的话,此时,他就应当在渔阳郡城里,他一旦动手,你的姜郡守是不是还活着,我都有疑问。”

    “渔阳郡在郡守的掌控之下,檀锋如果真敢进郡城的话,那是他自投罗网。”曾宪一难以置信。

    叶真哈哈一笑,“曾将军,请恕我直言,如果檀锋出现在渔阳郡城,便代表着姜新亮已经根本无力控制郡城,也无力控制麾下军队了。不用指望赵军了,檀锋老谋深算,连施巧计,此时,赵国已经后院起火,赵牧心急火燎地回去扑火了,剩下一个周长寿,不被檀锋打得满地找牙那才是怪事呢!”

    “我还是难以相信。”曾宪一缓缓摇头。

    “曾将军,我说我们是来救你的,此话并没有水份,你是姜新亮的心腹,檀锋不会忘了这一点,如果他已经杀了姜新亮的话,那就绝不会放过你,或许下一刻,要你带兵回渔阳城命令就会抵达,到时候,你只要拿下送信来的信使,一切便真相大白。”叶真道。“曾将军,现在看起来,你并不会信我们,我也不再多说,这便回去,如果一切如我所言,我在城外大营里等你,何去何从,曾将军你自己拿主意吧!”

    看着两人施施然离去的背影,曾宪一的手几次举起,又终于放下,到了这个当口,他已经是信了六七成了,叶真到自己这里来,无外乎是眼馋于自己麾下这三千儿郎还有安陆这块地方,征东军想要进入渔阳郡,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事儿。只是眼下高远与东胡打得热火朝天,征东军力有未逮,只能按兵不动,要不是因为这样,郡守也不会让自己带着三千儿郎驻扎于此,不就是为了防备征东军么?

    可现在,征东军没有动手,渔阳郡却要丢了。

    做事怎得如此不机密?曾宪一在心里哀叹一声。看征东军的架式,是绝不会放自己回援渔阳的,如果真如叶真所说哪般,自己回去,除了羊入虎口,还真有用么?

    如果渔阳已经落到了檀锋手中,那么曾宪一可以肯定,渔阳郡中,只怕大部分的军队早就倒戈了,只是瞒了郡守与自己两个,那个檀锋,恁地阴险,只怕早就开始布局了。

    心中七上八下,但曾宪一却仍然抱着万一的指望,万一郡守识破了对方的阴谋呢?

    心中患得患失,便只觉得时间异常难熬,叶真离开安陆已经整整一天了,渔阳郡城方面,依然没有丝毫的消息传来。这已经是极不正常的了,如果一切无事的话,与渔阳郡城之间,每三天,便会有一拨信使来到安陆的。叶真说他并没有封锁驰道,那信使便应当如期出现。

    独对面前上盏孤灯,曾宪一如坐针毡。

    “将军,郡城方面来人了。”门外匆匆进门的卫兵,一句话便让曾宪一如同触电一般跳了起来,抬步便向冲出去,跨出去一只脚后,却又收了回来。

    “来了几个人?”

    “七八个人。”

    “你可认得?”

    “认得倒认得,不过不是以前的钟阔钟校尉,而是姜郡守亲卫营里的人,以前在郡城的时候,也见过几次,有点映象。”卫兵道。

    曾宪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对卫兵说了几句话,卫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曾宪一。

    “去,照我所说的去做,这几个人,只怕已经背叛了郡守。”曾宪一手扶着腰刀,眼神之中,闪过一丝丝杀气。

    “明白了!”卫兵打了一个颤,飞快地跑了出去,按照曾宪一的要求去做布置。曾宪一则是定了定神,大步向着外厅走去。

    “属下亲卫营校尉韩定,见过曾将军!”厅中,一名校尉看见曾宪一走进来,赶紧上前一步,向曾宪一见礼。

    “嗯,怎么是你来,以前不是由钟阔负责与这里的联系的么?”曾宪一点点头,走到中间的主位之上坐下,伸手出去,“郡守的信呢?”

    韩定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封,双手呈给曾宪一,“本应是钟校尉来,不巧这两天钟校尉也不知吃错了什么,拉肚子拉得人都脱了形,哪里还骑得马出得门,郡守便让我来跑这一趟。”

    “是么?”曾宪一皮笑肉不笑地撕开火漆,看似随意地问道:“郡城里这段时间有什么事情么?”

    “没有,只是听说檀锋突然出现在九原郡,朝廷驻扎九原的军队也动了起来,听郡守说,似乎是不怀好意。”韩定道。

    “真是如此啊!”曾宪一感叹地道:“郡守可是要我率军回转?”

    看到曾宪一并没有看信,而是看着自己,韩定楞了楞,道:“属下倒是听寇将军说起过,郡守似乎是想让曾将军去往九原方向,以防备檀锋有可能的进攻,必竟这当口,出不得任何差错啊!”

    “这当口,什么当口啊?”曾宪一冷笑道:“看来你知道得不少啊?”

    韩定脸上微微变色,“是,寇将军一直对在下颇为信任,所以,与赵国相商的那些事情,属下也是参与了的。”

    “原来如此!”曾宪一哈哈大笑起来,拍拍巴掌,哗啦一声,从门外,立时便涌进来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将这人给我拿下!”曾宪一喝道。

    韩定大惊之下,却是没有束手就擒,身子一耸,脚下用力,却是向着曾宪一急冲过来,脚跨出一步,腰中钢刀已是出现在手中,径直一刀,便向着曾宪一刺来。

    “鼠辈敢尔!”曾宪一怒喝一声,侧身,拔刀,当的一声响,韩定手中的腰刀已是被一断为二,跟着一脚飞起,正中韩定胸腹,平平地摔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卫兵们蜂涌而上,将他牢牢地按在地上,转眼之间,便已是五花大绑起来。

    被按着跪倒在地上,一名卫兵揪着韩定的头发,将他的头拉起来面对着曾宪一。

    韩定嘴角里,鲜血沽沽地流出,看着曾宪一,却是在笑着:“原来,原来曾将军早有防备了。”

六百二十六章:走投无路

    士兵们将从韩定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一一摆在曾宪一的面前,看到其中的一面铁牌,曾宪一眼瞳微缩,这牌子他自然是认得的,每个燕翎卫都会有一块。伸手拿起牌子,曾宪一走到韩定的面前,“说,姜郡守现在怎么样了?”

    韩定头被士兵向后反拽着,只能仰着头看着曾宪一,“姜郡守没事儿,他只是被软禁了。”

    “你可以说谎话,但我相信,跟你来的人,肯定也都是你燕翎卫的人,他们不见得每个人都是硬骨头,韩定,我给你一个机会,说实话,我让你痛快地去死。听说你们燕翎卫在蓟城有一个刑室,但凡进去的人,无不闻风丧胆,从来没有人在哪里能咬紧牙关,我不是你们燕翎卫的人,也不会那些花样翻新的刑法,但我是一个军人,我可以名不改色地用小刀将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削下来,当着你的面,沾上佐料烤来吃罗。”看着韩定微微变色的脸庞,曾宪一冷笑,“我是一个老兵,我知道怎样削光你的肉却仍然让你保持清醒,我能让你看到自己的心脏还在有力的跳动,你信不信?所以,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你怎么知道我跟你所说的不是实话?”韩定看着曾宪一,苍白的脸庞和闪烁的眼神,暴露出他此时的心思。

    “因为在你来之前,有人告诉我的事情,与你所说的不一样。”曾宪一道。“你现在就可以决定了,是老老实实的说真话,还是继续蒙骗我,现在,你带来的人,已经在分开受审了。所以,你的时间是有限的。”

    韩定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你保证给我一个痛快?”

    “当然。我是一个军人,向来言出如山!”曾宪一挥了挥手。按住韩定的士兵松手,后退了几步,韩定咳漱了几声,盘膝坐在了地上。

    “你说得不错,姜新亮已经死了。”韩定冷冷地道:“这样的人,居然想将渔阳献给赵国来保证自己的权位,着实该死。曾宪一,你与这样的人同谋。即便今日得脱,他日也不会有好下场。”

    曾宪一的拳头握得卡卡作响,“我他日会有什么下场就不劳你关心了,反正你也看不到了,我只想知道,檀锋就算再有神通,可在渔阳郡城之中,郡守他有上千的亲卫营,有上万的守备部队,檀锋是怎么得手的?”

    韩定哈哈一笑。“像姜新亮这样的人,人人得而诛之,檀大人一进城。守备部队将领陈宫将军,亲卫营统领寇寒枫将军,便弃暗投明,有此二人相助,姜新亮能往哪里跑?可笑姜新亮这头蠢猪,居然还将二人引为心腹。”

    曾宪一听到此时,已是五内俱焚,当初姜新亮起事之时,陈宫。寇寒枫二人是最为积极的人物,为姜新亮上下奔走。联系各路将领,官员。为姜新亮扳倒他父亲立下汗马功劳,若非如此,事后论功行赏,陈宫,寇寒枫也断然坐不到这个位置。

    “此二人只怕不是弃暗投明,而一直便是你们燕翎卫的人吧?”曾宪一怒道:“檀锋想要谋夺渔阳郡,定然是早早就开始谋划,老郡守不倒,陈宫,寇寒枫这样的人就不能掌握大权,不能身居要冲,所以,扳倒老郡守那一役,暗中也有你们燕翎卫的推手吧?”

    韩定哈哈大笑,“曾将军果然七窍玲珑,不错,就是这样,说起来,还得感谢你曾将军的大力相助啊,如果没有你,当初哪有那么顺利就将姜大维扳倒,姜大维不倒,又哪里有今天能顺利将渔阳郡收回朝廷,曾将军,你是大功臣啊!啊……”

    大怒欲狂的曾宪一抽刀,一刀便刺入了韩定的胸膛,韩定努力地抬起头来,看着曾宪一,却仍在嘿嘿的笑着,“姜家完了,渔阳郡回归朝廷,想占我大燕便宜的赵人,这一次也要偷鸡不着蚀把米,曾宪一,你还能挺几天,嘿嘿,嘿嘿!”

    曾宪一猛地抽刀,韩定侧身歪倒在地上,身子弹动了几下,就此毙命,不过他脸上仍然带着的笑容,却让曾宪一极端地不舒服。

    “来人,拖下去,与他同来的那几个,都砍了!”他大声喝道。

    安陆城外,征东军大营,叶真正与步兵,牛奔两人对酌小饮。

    “已经过了二天了,曾宪一还没有动静儿,我们是不是该有所动作了?”步兵问道。

    叶真却是笑着摇头,“不必,曾宪一是一个有脑子的人,哪怕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他也会反复地想一想,投靠我们是不是他最佳的选择。我想,现在他应当想清楚了,也许他马上就要来了。”

    叶真话音未落,帐外,一名亲兵已是跨步走了进来,“司令官,哨骑回报,安陆守将曾宪一,带着两个随从,已经出了城门,正向着我们这里而来。”

    叶真大笑着:“瞧,这不是就来了么?这两天,曾宪一应当是想清楚了,他算得上是姜家这两代人的亲信,与姜新亮的关系更是非同一般,所以,他即便是想反水投檀锋,檀锋也不敢要他,就算是现在收了他,最后也会找机会除掉他的,而去投赵人,哈,赵人马上就会在檀锋手上吃一个大亏,而他们内乱将起,不将内乱先平定下来,哪里还有心思来吞并渔阳郡,更别说曾宪一了,曾宪一渔阳或者是个人物,但在大局之中,他又算得了什么?没了姜新亮,没了渔阳郡,即便他去投赵人,难道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步兵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更重要的是,现在他如果想要动作的话,得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曾宪一如果真想去找檀锋的麻烦,我倒是不吝于给他让出路来,反正我最看重的是安陆这块地方,他与他的三千兵属于锦上添花。当然,他能来,最好,以后我们进兵渔阳的时候,倒是有个现在的大旗可以扯起来。”

    “为姜新亮报仇!”一边的牛奔突然道。

    三人对视一眼,都是大笑起来,步兵瞧着牛奔,“我说牛将军,你是半天不说一句话,但凡蹦出一句话来,总是让人笑痛了肚子。”

    “我家小姐说,我这叫幽默!”牛奔脸色严肃地道。“小姐说,这是不可多得的才质。”

    叶真与步兵被他逗得笑弯了腰。

    “走吧走吧,咱们去迎迎曾宪一,这人也算是个有本事的,既然要礼贤下士,自然便要做到位。”

    三人起身出帐,向着辕门走去。

    步兵歪着头,看着叶真,问道:“司令官,您说说,这一次赵国内乱,子兰能挺多久?”

    叶真想了想,“这个可真说不准。其一,赵国这一次对子兰用兵,秦国肯定是乐见其成,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在边境上找赵国的麻烦,反而在山南郡会加大攻势,使得山南郡的冯发勇无法抽兵回援。其二,这一战可是赵牧指挥呢,此人天下名将啊。不过子兰也不是好对付的,当年匈奴入侵,赵王借刀杀人,代郡对他可是恨之入骨,这几年在子兰有意无意的推动之下,代郡早已是成了他的私产,而且子兰威望极高,赵王想动,但朝中同情或者暗助子兰的人,也绝不会在少数。更何况,都督也不会容许子兰垮得太快啊!”

    “也就是说,我们征东军有可能去帮助子兰罗?”步兵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

    “我说步兵,你是不是捞不着仗打,心里极端不爽啊,眼见着代郡马上要战火纷飞,便心痒难骚了?”叶真打趣道。

    “那是自然!”步兵毫不掩饰,“孙晓,贺兰雄他们两个现在与东胡人打得热火朝天,我却闷在这里练兵,自然是难耐寂寞,司令官,如果我们征东军真要去支援代郡的话,肯定是从我们中央集团军抽兵,您是不可能去的,那到时候,这个领兵人选,一定得是我。我得先跟你预定下来。”

    “好,如果到时候我们真要出兵的话,我就让你去,不过步兵,你也要清楚,即便我们出兵,数量也不会太多,我们中央集团军现在还只是一个空加子,拢共加起来也只有万余人。不可能给你多少的。”

    “用不了多少!”步兵笑了笑:“我们去,只是要帮助子兰不那么快被赵牧打垮嘛,又不是助子兰击败对手。”

    叶真点头笑道:“你一语道破真谛,这一战,对我们来说,是打得愈久愈好啊,最好是打到将军将东胡人击败之后才好。”

    说话间,三人已是走到了辕门,而此时,曾宪一与他的两个随从,也恰好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当中。

    看着叶真三人立于辕门,曾宪一先是微微吃了一惊,接着便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叶真面前,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向着叶真道:“曾某现在走投无路,愿意带着麾下三千儿郎以及安陆来投征东军,不知叶将军能纳否?”

    叶真大笑着上前,双手扶起曾宪一,“曾将军,为了能与你成为袍泽,我可是绞尽脑汁呢,姜郡守我们无法救,但可不愿意看着你眼睁睁地被那檀锋坑了,先前事态紧急,我们生怕将军你得到消息便率军回去,便只能抢先占了将军的后路,将军不怪罪我等方好。”

    “曾某现在六神无主,哪里敢怪罪将军!”曾宪一苦笑,“如果将军能给我与三千儿郎一个好的前程,曾某便感激不尽。”

    “这个自然!”叶真大笑着挽起曾宪一的手,转身便向着大帐走去,“檀锋整日计算着阴人,这一次我们却也得想法阴他一把,也算为姜郡守先小小的报一下仇。”

第六百二十七章:过河?

    易水河畔,三千铁骑矗立,周长寿勒马立于河堤之上,看着身前那一座架于河上的浮桥,却迟迟没有下达渡河的命令。

    这座浮桥是在赵国重新取得对全城,渭城等五城的控制权之后新建的,名义上是为了方便两岸之间商业的交流,人员的往来,但实则上,那个时候,姜新亮便已经有了投赵的心思,这座桥的搭建,便是为了方便赵军能在必要的时候,迅速地通过易水河,进入到渔阳郡中。

    桥就在眼前,渔阳郡也似乎就在手中,但是,周长寿却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踌躇了。

    四周的将领心中虽然焦急,但却无一人发声,只是将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拿下渔阳郡,燕国最后一支能战的郡兵便将不复存在,周玉与檀锋这几年虽然拼尽全力,练出了一支新军,但这支军队,目前却被齐国牵制着,另一支强军征东军,只怕恨不得燕国早早就垮了,更不会在这个时候插手,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利,那么遂人心。但正因为一切都太遂心了,周长寿反而犹豫了。

    跟着赵牧久了,周长寿也明白,但凡看起来美好的东西,内里说不定就包裹着要人命的玩意儿,檀锋不是笨蛋,相反,这个人是让太尉也刮目相看的人物,这一回赵拙遇刺,如果说背后没有檀锋的影子,周长寿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燕国势弱而赵国势强,这个当口,檀锋没有理由去招惹赵国,如果他偏偏不顾一切这样做了,那肯定是因为他已经知道赵国在打渔阳郡的主意,他要让赵国自顾不遐。可仅仅就是这样么?周长寿沿着这个思路想了下去。

    仅仅是这样吗?

    会不会这是一个巨大的诱饵。甚至连姜新亮也是这个诱饵的一部分?

    太尉带着一万精锐离开,,留给自己的便是这三千铁骑还有一万守军。但一万守军分布在五城,平摊开来。每城不过只有二千余人,唯一能机动的便是自己现在带的这三千骑兵。

    邯郸出了大乱子,而风暴的中心渔阳郡却一如平常,平静得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姜新亮可信么?

    如果他可信,檀锋有什么后招?

    自己一旦过河,会有什么后果?

    看着面前的这座巨大的浮桥,周长寿突然打了一个寒噤,假如。假如自己一旦过河后,这座桥突然没了,自己怎么办?

    越想越是惊悚,周长寿不由想起赵牧临走时说过的话,临可放弃,也不能冒进。直到此时此刻,周长寿方才明白作为一个决策者有的时候该有多么为难。以前他在赵牧的麾下,赵牧说什么,他就去做什么,很少有自己需要决策的东西。即便有,那也是在战场之上,临时的战术变化。但现在,赵牧给了他一个两可的建议,到底怎么做,却需要他来拿主意,这个主意一旦拿错,付出的可就是无数人的性命。

    赵国内乱将起,自己这里决不能出漏子,假如这真是一个圈套,针对的就是自己麾下这数千骑兵的话。一旦中计,不仅是这几千骑兵不保。好不容易重新夺来的全渭五城,也必然守不住。而此时此刻,国内是断然没有足够的力量发起反击的。

    或者,这才是檀锋想要的。檀锋不但想要挫败赵国侵夺渔阳的谋算,甚至还打算着反咬一口。

    “将军!”身边一名将领低声提醒道:“要不要现在就过河?”

    周长寿吸了一口气,巨大的诱惑就在眼前,如果不试一试,总是不甘心的。

    “甘宁,你带五百骑兵先过河,剩下的,先驻扎下来。”周长寿吩咐道。“何开来,你的虎豹骑动作太慢了,我要知道九原方向燕军的动向,渔阳郡的具体情况,还有,渔阳郡兵各支部队的动向。”

    “遵命!”两个将领同时躬身领命。

    赵骑开始渡河,看着一个接着一个的骑兵牵着战马,走在随波起伏的浮桥之上,周长寿亦是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骝骝才是。

    距离易水河边不远的一处小村子之中,檀锋皱着眉头听完了哨探的回报,扼腕叹息,“我小瞧周长寿了。此人是赵牧麾下猛将,向来以猛打猛冲而闻名天下,想不到,独挡一面的时候,却是如此一个谨小慎危的性子,难怪赵牧将他留下来。”

    “大人,此人不过河,只是派出小股人马前来试探,我们可就有些为难了。”寇寒枫:“出击,最多吃了这一小股人马,于事无补,不出击,任由这股骑兵深入的话,我们的布置可就要暴光了。”

    “再试一试吧,寇寒枫,你亲自去,迎上那支先过河的骑兵,告诉他们,姜新亮的图谋已经被我发现了,我策反了几支渔阳郡兵,现在正向渔阳郡城进发,准备进攻渔阳郡城,姜新亮危在旦夕,请周将军迅速过河援助郡城。”檀锋道。

    “属下遵命!”寇寒枫用力地点点头,转身便欲离开。

    “寒枫!”檀锋突然叫住了他,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这一次去,是有性命危险的,如果周长寿瞧破了,必然不容你回来,但你是姜新亮的亲卫统领,也只有你去,方才能取信于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寇寒枫微笑道:“大人,寒枫明白,不过为了大燕,寒枫并不怕死,只要能诱使那周长寿过河,我虽死犹荣。”

    檀锋点点头,“我会调集人马,做出攻击渔阳郡城的假象,希望能够成功。只要周长寿的骑兵过了河,我埋伏在易水河左近的燕翎卫数百精锐便会出击,烧掉浮桥,那个时候,周长寿之三千骑兵便会成为翁中之鳖,灭了这三千骑兵,他分驻于全渭五城的那些守军便不足为虑,我们就可以挥动渔阳郡兵和九原郡兵,将这些故土再次收回我们大燕的怀抱,嘿,赵国内乱将起,等他们平定国内的乱子之后,这五城,他们却是再也拿不回去了。”

    “大人放心,寒枫一定不辱使命!”寇寒枫深深一揖,转身大步而去。

    一天之后,易水河畔,赵军大营地,周长寿看到了寇寒枫,寇寒枫先是找到了过河的甘宁所部,然后再由甘宁派人陪同,找到了周长寿。

    “周将军,请救救我们郡守吧!”一看到周长寿,形容狼狈,憔悴不已的寇寒枫当即拜倒在地,“我们郡守快要坚持不住了。”

    “起来说话,说详细一点。”周长寿扶起寇寒枫,温言道:“姜郡守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寇寒枫悲声道:“周将军,本来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行事,可是不知为什么,檀锋却得到了风声,竟然亲自到了渔阳郡中,策反了郡守麾下数位将领,连城门将军陈宫也被他拉了过去,若不是郡守反应迅速,当即便斩了陈宫,渔旭郡城已经丢了,但即便如此,郡城也已经大乱,因为陈宫的死,城门守军发生哗变,虽然被镇压下去,但却十去五门,现在,数支驻外的郡兵在檀锋的指挥之下,已经逼近郡城,一旦檀锋开始进攻,郡城危矣,郡守危矣,请将军速速发兵,救援郡守,渔阳郡上下,无不感恩。”

    “原来檀锋亲到渔阳郡啊!”周长寿惊叹道,“我现在过河,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的,将军麾下,铁骑无双,过了易水河,全力赴援,最多一日,便能抵达郡城之下,那个时候,内外合击,当能击溃叛军。”寇寒枫肯定地道。

    “九原那边的燕军现在是个什么动静?”周长寿问道。

    “九原郡兵,现在也应当在向渔阳郡移动。”寇寒枫道:“虽然我们被困于城中,不知道详情,但檀锋肯定会调集九原郡兵来加强对渔阳郡城的攻击,周将军,现在我们就是要抢时间啊,如果九阳郡兵先到,郡城肯定就守不住了。”

    “好!”周长寿霍地站了起来,“寇将军,你却先回去告诉姜郡守,我部将立即过河,驰援渔阳郡城,最多一天功夫便能抵达,你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

    “将军答应过河了?”寇寒枫大喜。

    “当然,姜郡守一心要归我大赵,我大赵军人,怎么能寒了姜郡守这一片赤子之心。来人,给寇将军准备两匹马,让寇将军先回去报信,各军立刻准备渡河!”

    “喏!”四周传来赵军将领们如雷一般的回声。

    寇寒枫大喜过望,向着周长寿深深一揖,“寒枫替郡守谢过周将军大义,如此寒枫便先回去报信了。”

    “寇将军请!”周长寿微笑着道。

    寇寒枫骑上赵军换给他的战马,踏上浮桥,径自过河远去,看着寇寒枫远去的背影,周长寿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

    “来人,传令给甘宁将军,让他马上回来。”周长寿冷冷地道。“檀锋小儿,竟敢如此欺我,难道我是白痴么?”

    正在摩拳擦掌的一应赵军将领听到周长寿的命令,顿是大为惊讶,“将军,不过河了么?这是为什么?”

    周长寿冷笑,“过河?只怕檀锋已经给我挖了一个大大的坑在等着我跳下去呢?寇寒枫说他是自渔阳郡城一路飞奔而来,但你们算过时间吗?其次,像他这样一路飞奔,如果真是自渔阳郡而来,他胯下的战马早就废了,可是你们瞧瞧,那匹马可有要废的模样?”

    众人回头,看着寇寒枫骑来的那匹战马,正在悠闲地啃着青草,虽然全身上下都是汗津津的,但绝不是跑废了的模样。

第六百三十章:又输一次(下)

    董壮是第一次踏上战场,以前他们只是在训练上完成一次次的拼杀,相比与现在的血肉横飞,以前的训练完成就是小娃娃之间的过家家,第一次将长矛捅入对方的胸膛,随着长矛的抖动拔出,血液喷飞之际,他看到了对方扭曲的面容,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肠胃都在蠕动,一股热流自胸腹间涌出,直到喉头,他生生地将它吞了回去。校尉的吼声似乎有些遥远,有节奏的鼓点却在耳边不停地响起,他有些机械地刺出长矛,拔出长矛,身不由己地随着大部队向前挺进。

    董壮真得长得很强壮,与同龄人相比,他要高出一个头来,身材魁梧的他,在军队中颇受长官看重,而他也很努力。在家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吃饱过,一家七八口子人,佃种着田财主的十几亩地,一年辛苦到头,交了地租,完了赋税,所余已经不足让家里人填饱肚子,而他却又吃得很多,一个人几乎要相当于三四口子的饭量。

    每年的春天,是董家最难熬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每每看到父母那显得与年龄不相称的苍老的面容,董壮便格外心疼。

    今年春上,看着家里的粮仓内,那几乎数得出粒数的粮食,听着父母的唉声叹气,看着弟妹们因为饥饿而皮包骨头的惨状,董壮决定走出家门,出去碰碰运气,没有了自己,家里的粮食,便又可以多撑几日。

    他的运气不错,一路到了县城,看到了招兵的告示,只要被来招兵的长官看中。立即便能领取一百斤粮食还有预领三个月的薪饷,一个月一两银子啊,有了这些钱。家里就绝对能渡过这个季节,熬到粮食收获的时候了。

    他毫不犹豫地挤到了报名的所在。以他的身板,轻而易举地便站到了招兵的长官面前,想去当兵的人可真多啊,但绝大多数都是面黄肌瘦,与他相比,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之上,董壮很晰地看到,当自己站在长官面前的时候。长官的眼睛都亮了。

    董壮没有任何疑问的便当上了兵,穿上了新发的制服,扛上一百斤粮食,还有三两银子的预支薪饷,回到了家。

    当他将粮食倒进米缸,当三个小小的银锭放在桌上的时候,他看到了弟妹那崇拜的目光,当然,他也看到了父母悲伤的面容。

    “爹,娘。您们放心吧,以后每个月我都会有一两银子的薪饷,不会让你们饿着。我走了。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回家了,等我当了官,再回来给二老建一家大屋子,将田老财的田都买过来,让二老也坐在家里收租子。”董壮不能在家里多停留,长官说了,他必须在天黑之前归队,否则就要以逃兵论处,不但自己要砍头。连家里亲人都会受到牵累。

    董壮便在弟妹崇拜的眼光之中,在爹娘的泪水哭泣声中。昂首挺胸走出了家门,他不是一个人走的。走出村口的时候,还有七八个村子里的小子与他一起踏上了离家的路程。

    一年的苦训,董壮知晓了队列,知道了号令,听懂了鼓点所代表的含义,无论是刀,还是枪,都使得溜熟,当初与他一起离开村子的八个小伙伴,有二个在训练之中受伤死了,另一个当了逃兵,被抓回来当着他们的面砍掉了脑袋。这让董壮知道了什么叫做军纪。

    一年之后,董壮当上了哨长,手下有五十个兄弟,当年一齐离村的还剩下的五个小兄弟也在他的麾下。

    他们的待遇很好,每天都有大白馍啃着,每十天,还能吃上一顿肉,一个月一两银子的薪饷也从没有欠着。这让董壮很满足,训练的辛苦,在看到那两银子的时候,都会不翼而飞。

    直到今天,他们终于走上了战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长官的话在董壮的耳边不停地响起,体内的不适,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机械地向前,刺击,再向前。

    董壮带着他的五十名士兵,深深地嵌入到了渔阳郡兵的队伍之中,在他的身周,是他同村的几个小伙伴。

    敌人似乎在溃散,这种情况董壮碰到过很多次,虽然看似抵抗还很强烈,但董壮能感觉到,他所受到的压力越来越轻,在平素的训练之中,他也能感受到这一点,而当他感受到这一点的时候,对手就要败了。

    这让他很欣喜。有些麻木的神经也因为这些欣喜而变得正常起来。

    “向前,杀!”他大声吼道。环顾四周,他在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同伴已经剩下不到一半了。

    眼前的这些敌人,比起在训练场上的友军要凶残得太多。

    “向我靠拢,杀!”董壮大声吼道。二十余个燕军士兵向着董壮挤了过来,与他肩并肩,背靠背地站在一起,他们突入的比较深,与友军已经脱了节。四周,不停地有敌人涌上来,他们甚至感到连喘气儿,眨眼的功夫都没有,只有不停地刺出手里的长矛,长矛断了,便拔出腰刀,拼命地挥动。血染上了矛杆,糊满了刀柄,手上感到那种粘稠,但一切都顾不得了,想不死,就得拼命杀敌。

    檀锋因为铁甲重骑全军覆灭的阴沉的脸终于再一次露出了笑容,这些新军,是他沤心沥血训练出来的,完全是借鉴高远的练兵之法,不得不说,这个叛逆的练兵之法端得厉害,那些什么也不懂得庄稼汉,在一次次枯燥的队列练心,口令练习之后,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变得如同一个整体。

    编练的新军,檀锋尽可能地给予了他们最好的待遇,这支新军,没有人敢吃空饷,没有人克扣士兵的饷银,每一个士兵的待遇都是实打实的落到了士兵身上,而这一切,造就的就是这样一支实力强劲,作战强横的军队。

    三千渔阳精锐,在他这五千新兵面前,没有支撑到一柱香的功夫,便已经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突在最前面的那个小队很不错!”遥望着战场,檀锋回顾左右,“如果这一战之后,他们能活下来,领队的连升三级,所有的士兵都提拔为哨官!”

    他所指的,正是董壮的这个小队。

    董壮并不知道,此时他正被这个国家之中,最为重要的几个当权之一注视着,此时的他,正在竭尽全力地为了活下来而奋斗,他这个小队的圈子已经又被压得缩小了一圈,只剩下十几个人了,圈子更小,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所要照顾的面要小了很多,但同样的,他们所感受到的压力也大了许多。

    董壮很奇怪,因为在训练之中,对手此时应当已经溃败了才对,他刚刚百忙之中还扫了一眼战场,对手已经被他的袍泽被切割成了一小一小块的,早已不成阵形,而常备军纵横来去,却仍是队列整齐,除了他们这一队,因为突得太靠前而成了孤军。

    再坚持一下下!他在心里对自己道,敌人马上要垮了。

    这一战,也让董壮深刻地明白了一点,战争,不是训练,这里,只有你死我活。

    地面突然微微震颤起来,董壮虽然感到有些诧异,但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作为一个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他仍在努力地维持着他这个小圈子伙伴的生存。

    但檀锋,寇寒锋这些老将自然明白这地面的震颤代表着的意义,两人都是面色大变。

    一支骑兵出现在战场的左侧,没有旗帜表明他们是那一支部队,但一看到那藏青色的服饰,檀锋哪里还能不明白来得是谁?

    “征东军!”他失声大叫了起来,整个人在这一瞬间,几乎是呆傻了。他什么都算到了,就是没有算到,曾宪一竟然已经投靠或者说勾结了征东军。

    步兵神彩飞扬,快两年了,他终于又捞着了上战场的机会,叶真带来了五百骑兵,他自己手下正在训练着的有五百骑兵,一千名骑兵,此刻投入战场,就是一股决定战役胜利的力量。

    “踏平他们!”步兵挥舞着手里的长弓,一马当先,从战场侧翼直插了进来。

    弓弦身响,连珠箭发,一个又一个的常备军军官,被这天外飞仙一般的防不胜防的羽箭放倒在地,只是一眨眼功夫,便有数支成建制的常备军被骑兵冲得七零八落。

    步兵到来的时机选择的极好,曾宪一的拼命抵抗,将常备军深深的拖在战场,此时这些军队想撤走也无路可走,而征东军骑兵的到来,在深深地重创了常备军的士气的时候,也极大地鼓舞着渔阳郡兵的士气。

    董壮知道糟糕了,他想活下去,所以他立即便带着他的小队,返身拼命冲杀,手中的长矛早已断成了两截,他一手握着半截矛杆,一手挥着佩刀,嘶吼着冲杀着,渔阳郡兵被这个面目狰狞的汉子当真撕开了一个缺口。

    董壮冲了出来,但他的同伴却全都倒了下去。

    董壮拔腿飞奔,刚刚跑了十数步,眼前却有一个黑影在无限扩大,此时的他,双眼已经有些模糊,但他仍然竭尽全力地向旁边闪了一下,一股大力冲来,董壮飞了起来,重重地跌落在满地的尸体当中,脑子中嗡的一声响,便没有了任何意识。

第六百三十二章:第一桥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站在辽河边上,高远看着辽河之上,已经渐渐成形的勾通辽河两岸的大桥,不由诗兴大发,通口而出便吟诵出前世两句天下皆知的诗句,不过这两句诗显然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无论是高远身边的武将也好,还是文官也罢,都只当是高远随口而言,没有任何一个跳出来拍拍他的马屁,这不免让他感到有些扫兴。

    从三个月以前击败宇文恪之后,高远便利用宇文恪过河时所搭的浮桥为基础,开始修建勾通两岸的大桥,桥虽然是木制的,但要跨起几十近百米的宽度,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仍然是一件了不起的大工程,一根根参天巨木被从遥远的地方拉到这里,深深地打进水下做为基桩,无数的水猫子潜入水下,将一根根基桩又用横木牢牢地钉在一起,历时一月,方才完成最基本的工作,接下来的便是桥的主体工程,上万人忙活了近两个月,总算抢在下雪前完成了水下的工作,现在终于开始铺木板了。一旦这最后的工作完成,这大桥便算是完工了。

    “这应当是辽河上的第一座桥吧?”马鞭戟指着河上那雄伟的工程,高远心中不乏得意。

    “是,都督,这的确是辽河自古以来的第一座大桥。有了它,对于我们经略河套可是大有裨益。”刚刚从积石城调来的范登科点头道。

    范登科,琅琊郡人,是叶菁儿嫁给高远时,作为所有工匠的管理者一起被送到辽西的,现在,他已经被任命为征东府河套郡的长史。专门负责屯田工作,对于一个曾经管理过数万工匠的他来说,管理屯田。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登科,到今日为止。河套郡已经有移民多少户了?”高远盘腿走在了已经枯黄的草地之上,转头问道。

    “根据下官旬日前的统计,如今河套郡已有民户三万户,其中工匠两万户,主要依附于征东军修建大雁城,随同这些工匠而来的家人,除开屯田之外,也帮着做些杂事。而专门移民而来的屯田户现在有一万户,这些人大都来自燕,赵等地,基本上拖家带口,他们对于屯田的热情很高。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这些屯田户中,居然有六百零三户来自秦国。”范登科摇头道:“秦国乃当世头号大国,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抛弃了秦人的身份,不远千里到河套平原来屯田。”

    高远哼了一声,“秦国的确是当世第一大国。但你以为他们的老百姓便很富么?错了,他们的老百姓穷得很,其中穷得没饭吃的人。只怕比我们燕国还要多,我们这里免费分田,提供农具,牲畜,免人头税,头三年只要他们交屯田所得的一半,然后每年递减一成,这样的好事,在其它地方哪里会有?在河套。只要人够勤劳,三五年之后。挣一个小康之家,轻而易举。”

    “都督!”高远身边的许原道:“虽然如此说。但末将觉得,还是要严查这些人,我担心这些人中,有秦人的奸细,也许不止是秦人,或者还有赵人,燕人,我们在河套这么大的动作,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就不可能不掺沙子,我们的军政系统严密,来源也较为单纯,想要掺沙子,这些屯田户便是最佳的选择。虽然说成不了什么大事,但总是让人觉得心里不舒坦。”

    “许原所虑,不无道理。天赐已经派了人手到河套郡设立监察院分部,等他的人到了,这件事便由他们监察院来办吧,术业有专攻,你就不必担心这个了。”高远笑道。

    “是,属下孟浪了,这样的事情,都督自然是早有考虑。不过都督,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请都督允准。”许原笑嘻嘻地看着高远,道。

    “瞧你这贼眉鼠眼的模样,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说吧,又在琢磨什么呢?”高远看着许原,大笑道。

    “都督双目如电,当真是洞察心扉,末将这点小心思,那里能瞒得过都督,竟是让都督一眼便看穿了。”许原搔搔脑袋,不好意思地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许原啊,你这马屁拍得太直接,丝毫没有技术含量,这不是你的特长,说吧,你想干什么?”高远笑着拿马鞭捅了捅许原的肩膀,道。

    许原干咳两声,“都督啊,那个陈斌是末将麾下部将,也是第一批过河的军队,末将觉得呢,他的实力还是薄弱了一些,但末将这里,又实在是抽不出多的人手,想从公孙义手下抠点骑兵交给陈斌去使,跟扒了他家的祖坟一般,左推右托,端地不爽利。”

    高远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公孙义是你麾下部将,你居然使他不动,你这个军长干得不咋样啊,看来我得考虑一下对你的任命了。”

    “啊不不不!”许原没有想到高远竟是这样想的,一下子慌了,在高远似笑非笑的眼神之中,许原扭昵了一会儿子,才期期艾艾地道:“其实,其实我是想跟都督要那四百黑衣骑兵,就是贺兰教头麾下的那些人。”

    高远哈哈大笑,“就知道你在打这个主意,实话告诉你吧,贺兰教头麾下的那四百多骑兵还没有正式编入那支部队,你想要,去找贺兰教头说啊,只要她答应了,我便答应了。”

    许原一下子苦了脸,“我要是敢跟贺兰教头去要,那里还来麻烦都督啊,现在先锋城谁不知道这四百多黑衣卫是贺兰教头的心肝宝贝,我若去要,只怕马鞭子劈头盖脸的便打将下来,我可不是贺兰教头的对手。”

    高远嘿了一声,许原是一员悍将,真打起来,贺兰燕哪里是对手,许原不过是不敢还手而已。

    “这事儿我不管,你只管去找贺兰教头。”高远笑着摇头。

    许原还想再求,身后突然漂过来一个声音。顿时让他缩了头。

    “谁找我啊?”随着清脆的声音响起,贺兰燕已是出现在两人的身后,今天的贺兰燕。胡服短袖,满头的小辫子迎风飘扬。端地轻盈漂逸。

    “他找你!”高远马鞭一指许原,将他卖得一干二净。

    “许原,你找我干什么?”贺兰燕转头看着许原,有些奇怪地道。

    “咳,这个,我,那个……”许原却是很没有骨气地准备缩头,“我是想请贺兰教头去我军中。指点一下公孙义那些家伙的骑兵作战之道,他们呀,很不长进,我很生气。”

    “他在说谎呢!”高远笑道:“这小子想要你的黑衣骑兵,正央着我跟你去说呢!”

    “原来你看中了我的黑衣骑兵,许原,你还挺识货的啊!”贺兰燕格格的笑了起来。

    “那是,那是,教头练出来的骑兵,我看着的确眼热!”许原先向后退了一点。这才道。

    “可是识货的可不止你一人哦,就在我来这儿之前,严鹏可是送了我一份厚礼。也是想让这支骑兵呢!”贺兰燕笑盈盈地道。

    许原顿时大怒,“这个小子,一点也不知道感恩,他初来河套,我可是大方地给了他两千兵马,现在居然还与我争,好小子,回头我一定要好好地教训他一番。”

    贺兰燕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却是不说话。

    许原马上闭嘴。但又心不甘,“教头。那严鹏送了你什么礼物,我许原翻番。只要你肯将那四百骑兵与我。”

    “我呢,没要他的礼物。”贺兰燕拖长了声音,道。

    许原立时大喜,“我就知道,贺兰教头那是能被些许礼物打动的人,严鹏那小子不开眼,在教头这里碰了一鼻子灰,那是他活该。”

    “我没要他的礼,不过我提了一个条件,他要是敢答应,我就将这四百骑兵与他了。”贺兰燕笑咪咪地道:“严鹏说他考虑一下。明天给我答复。”

    许原一怔,马上便如同火烙脚背一般地跳了起来,“我不用考虑到明天,现在,马上,我答应您的条件了。”

    “好,我要去你军中担任你的骑兵师师长。”贺兰燕揪着胡子一嘴巴,马上接了上去。

    “我答应了!”许原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直到话出口,才发觉不对,“什么,去我军当骑兵师师长?”

    “你答应了!”贺兰燕马鞭子提了起来,指着许原,“大丈夫一言既出,肆马难追,你身为征东军北方集团军第一军军长,莫非想要出尔反尔?如此无信,何以立威立信于军中?”她扬着鞭子,鞭梢一晃一晃,看得许原的心也是一颤一颤的。

    “再说了,你不答应,严鹏说不定也会答应,到时候,别说黑衣卫,你连黑衣卫的一根马毛也摸不着。”贺兰燕威胁道。

    许原的眼睛本来看着高远,此时的高远正在贺兰燕身后猛摇大头,许原原本是拼着挨贺兰燕几鞭子也要将这事回绝了,便一想到严鹏那个家伙,真有可能答应贺兰燕,马上便不顾一切,高远的眼色也不顾了,涨红着脸,“我答应了,第一军骑兵师师长的位子是您的了。”

    “太好了!”贺兰燕一跳而起,“我现在就带那四百黑衣卫去找公孙义,我当师长,便让他来当副手,想来他也不敢不愿意,我走了!”转过身,得意地瞟了一眼高远,扬长而去。

    贺兰燕一去,许原立时也不敢呆了,高远哪里正黑着脸呢,“都督,军中还有一些杂事要处理,末将告辞了!”

    “想跑?”高远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许原的胯上,“为了四百黑衣卫,连我的话都不敢听。”

    “可是都督,刚刚您没有说话啊!”摸着屁股,许原哭丧着脸道。

    “你……”高远戟指着许原,倒是气乐了,读过书的家伙,诡辩起来,当真是难对付,像录晓他们,哪里有这许多民思,气了半晌,又无奈地摆摆手,“算了算了,她哪个性子,我又怎么可能长时间将他拘在身边,去便去吧,不过许原,你可听好了,你是一军之长,她去了你哪,便是你的属将,私下里你尊敬她是应当应份,但在公务之上,你可要把稳了。”

    “末将明白!”听了这话,许原是心花怒放,都督这是应允了啊。“军务之上一是一,二是二,末将绝不敢含糊,另外都督也放心,贺兰教头在我军中,我一定不会让教头遇上什么危险的。”

    “战场之上,又哪有一定的事情,回头我把郭老焉也调到你哪儿去,你找个借口塞给贺兰燕,光是苏拉和乌拉那两个丫头,我可不放心。”

    “好,好!”许原这下子是笑得合不拢嘴了,不但弄到了四百黑衣卫,顺带还拐了都督亲卫营的郭老焉,那小子可是与杨大傻有得一拼的人物啊,这一票,算是赚翻了,他日遇见了严鹏,那小子一定气得倒仰。

第六百三十三章:心向往之

    回到先锋城中的高远,仍然感到很郁闷,贺兰燕跟着自己来到河套,自己就知道她怀着心思,这个女人自小便跟随着兄长颠沛流离,人生的大半时间,倒是在战马之上渡过的,战场于她而言,跟普通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两样,在平常人看来避之不及的战争,于她而言,却是有着非同寻常的吸引力。

    这是一个根本闲不下来,也过不了安生日子的女子。

    可是现在她的身份不同了,她不仅仅再是贺兰一族的小公主,更是匈奴与征东府联结的重要纽带,更重要的是,她是自己的妻子,作为一个男人,高远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女人,仍然拿着刀去战场之上去拼杀,去搏命。

    战争,是男人的事情,哪怕来自一个文明高度发达的时代,这一点,在高远的心中,仍然不可更改。

    将贺兰燕拘在积石城过了一年多,她终于是无法忍耐不住了。这一次带着亲手训练出来的四百黑衣卫在大雁城小试身手,不但没有解了她的饥渴,反而更勾起了她对战争的渴望。

    许原是自己的心腹爱将,贺兰燕定然是不敢先去找许原,而是跑去严鹏哪里游说,不过她也不想想,严鹏是何许人也,那是河间郡前郡主,先在征东府的副议政的严圣浩的大公子,家学渊源,对于自己的心思也猜得很准,虽然也垂涎贺兰燕的这四百黑衣卫,但却绝不会答应贺兰燕这样的要求。可恨许原,看似多智,实则不然,被贺兰燕耍得团团转,现在木已成舟。要是自己强行将贺兰燕拘回来,只怕后院马上要起火。

    贺兰燕那性子,真要吵将起来。自己真还无可奈何。也罢了,只能叮嘱许原。一定要保护好好,贺兰燕是万万不能出事情的。

    心里不舒坦,便再懒得出城去巡视,而是窝在屋里出理积石城转来的一份份的文件,倏忽之间,一个下午便这样过去了。

    天黑得挺早,郁闷的高远在晚饭的时候,不由多喝了几杯。可恨的许原身为先锋城的驻守大将,居然躲得远远儿的,整个下午都没有露面,叫人来问,这小子居然出城过河去陈斌的驻地视察去了。

    狗屁的视察,摆明了是要躲自己,生怕自己秋后算帐,找他的麻烦。

    摊子大了,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了,反不如先前当兵曹的时候。孙晓他们几个对自己言听计从,自己使一个眼色,他们便能知道自己想什么。哪像现在?

    高远摇摇头,这便是发展的代价吧,现在北方野战集团军直面东胡,第一军和第二军又顶在最前沿,下属的将领们想法设法地增强自己的实力,以期在接下来的战争之中立下头功,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想起孙晓,高远心中不由一动,从大雁城这一战。充分看出孙晓对于全局把握能力的不足,作为一个集团军的部指挥。孙晓欠缺得很多,是不是换将呢?

    想了一会儿子。摇摇头,将这个想法抛开,

    自己手下四个野战集团军,贺兰雄无可替换,因为自己需要树起贺兰雄这面匈奴旗帜来吸引更多的匈奴人投到自己的麾下,再说了,由孟冲和他搭档,自己也放心,从目前来看,效果极佳,贺兰雄虽然也对大集团作战并不擅长,好在他虚言纳谏,大型作战的规划,完全交给了孟冲来做,这使得孟冲对于东方野战集团军的控制力,比起贺兰雄这个名正言顺的集团军司令官还要强。两人互相制约,正好凑成一对。

    而叶重,叶真,两人都是叶府家将出身,底蕴深厚,大局观极强,自身本领也过得硬,说起来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家臣,忠心勿容置疑,等收拾完东胡谋夺琅琊等地之时,叶重叶真的身份便是一个响亮的口号。

    孙晓虽然能力不足,但却是自己麾下平民将领的领头者,颜海波,步兵,那霸,虽然现在分属不同的集团军,但毫无疑问,他们都是以孙晓为首,自己不能寒了这些人的心。孙晓虽然能力略欠,但现在自己在北方集团军坐镇,倒是可以帮他掩饰了这一点,便让他坐镇在大雁城吧,还是干他的老本行。等自己拿下了东胡,便让他坐镇大雁城,替自己经略河套和一部分辽东地区。

    孙晓的忠心自己是放心的,将这片自己规划中的粮仓交给他,亦能令人不再担忧,而且拿下辽东之后,再向外扩展势力,敌人便不算太强,他也应当能胜任。

    东胡,当务之急还是征服东胡啊!想到这一点,高远的脑袋不由有些隐隐作痛,宇文恪大败而回,东胡之主索普大怒,已是剥夺了宇文恪的一切职务,赋闲投置,转而任命了颜乞为河套行营大将军,集结了数部近五万骑兵,准备再入河套。而其中让高远头痛的,便是这五万骑兵之中,有着多达五千人的宫卫军。

    整个东胡,宫卫军也只有三万人,除开镇守和林的两万人之外,另有五千人,驻守在东胡势力的起源地,白山黑水之间的那片区域。

    看来索普这一次是真正开始认认真真地对付自己了,而自己现在河套的兵力并没有任何的优势,整个北方集团军,现在只有三万人左右。其中许原麾下一万五千余人,严鹏麾下一万余人,大雁城的孙晓的司令部直属军队只有五千人。而骑兵,更是只有五千余骑,这还得算上自己的红衣卫与贺兰燕的那四百多黑衣卫。

    就实力而言,仍然是东胡占着绝大的优势,也难怪包括檀锋在内的所有人,都并不看好自己的征东之举啊。

    高远不由笑了起来,谁都想等着自己兵败之后,来痛打落水狗呢。

    虽然如此,但高远却丝毫没有气馁,自己在河套也不是没有优势的,先锋城,统万城,已经像两棵钉子一般扎在了河套,东胡人想要击败自己,首先得拿人命来填这两城,更何况,两城的前面,还有一条辽河呢。想要过河,便等着将河水染红吧。

    相比于辽河西岸自己的重点经营,在东岸,征东军则是采取的掺沙子战术,一个个的堡寨每隔十数里便有一个,内里驻扎着数十名到一百名不等的兵力,人不多,但武器却是最好的,磨!这便是高远在东岸的策略,颜乞想要完全控制东岸,便得将这些堡塞一个个的拔除,而拔除这些堡塞的代价,想必会让他心痛肚痛的。

    东岸的这些士兵,其实便等于是弃子,他们唯一的作用,便是用来消耗东胡的兵力,在平原上作战,恐怕五到十个步兵,才能换到对方一个骑兵,但有了堡塞和犀利的武器,一个步兵甚至能换到几个骑兵的性命。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自己在东岸投入了三千兵力,由许原麾下陈斌统一指挥,相信以陈斌的能力,不会看不出这内里的玄机,但此人毫不犹豫地便接下了任务,倒也是个人物,如果这一次他很好地完成了任务,此人倒是可以重重提拔。

    高远觉得随着自己的地位越来越高,心肠也越来越硬了,三千士兵的性命,自己竟然随意便将他们码上了赌台,赌得就是他们能消耗掉更多的东胡骑兵,给敌人造成沉重的打击。

    他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一将功成万骨枯,现在自己终于是能深刻的体会到这句话了。对于东岸的三千驻军,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适当的时机,派出麾下骑兵,去支援他们的作战。有了第一桥的存在,使得自己能够随意进出东西两岸。

    今年,颜乞是来不及发动攻势了,他能在今年将河套大营立起来就不错了,东胡初创,那些来自各部的军队,他需要用来整合的时间就不少,开春之后,便是两方的较量了。

    想起来年的战事,高远不由笑了起来,说来自己距离河套平原的距离要远得多,但到了明年开春,自己已经能做到粮食自给自足,不再需要长途补给,积石城只需要给自己运来足够的武器就好了,这大大减轻了积石城的转运压力。

    而相比于自己,颜乞的后勤却完全需要长距离的运输,这其中耗费的钱粮,也不知现在的东胡能撑多长时间。

    索普现在意识到自己夺取河套平原的决心,未免太晚了一些,自己可以拖,东胡人却是拖不起的。战事每胶着一天,战争的平衡便会向自己倾斜一分。

    想到这里,高远不由又得意起来,一般人走一步看一步,有眼光的人走一步看三步,而自己,走一步看十步,自然要占据上风,现在自己都有些迫不及侍地想要与颜乞交手了。当年在辽西城,自己领教过了颜乞的个人武力,自己废了他一只手,现在,自己要再次领教他的统兵能力了,却不知他对不对得起东胡第一大将的称号。

第六百三十四章:美人计是如何练成的

    酒意微醺,不由有些亢奋,手腕一抖,那片藏于袖中的薄薄的刀片,灵巧的滑动在指间,五指转动,刀片在手指间化为一道绕指白光,这门手艺是他在前世之时,阴人的绝佳法宝之一,往往在对手认为他已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这片薄如蝉翼的刀片总会适时出现,将志得意满的对手送进阴曹地府。

    只不过现在这门手艺已经快成了高远自娱自乐的游戏了。这个时代,个人之间的角力,是那些草莽匹夫们好勇斗狠的勾当,像高远这个位置的人,别说与人斗狠,就是上战场的机会也渺茫得很,好不容易挣取来一个机会,类似上官宏这样的贴身打手总是冲锋在前,狠不得把挡在他身前的对手一扫而空,而让高远纵马跑跑便好。

    而如蒋家权这样的老头儿,但凡知道高远又有了亲自冲锋陷阵的念头,立即便会火烧眉毛地跳到他跟前,跟他大讲一通道理,末了,往往会加上一句,如果事事都要上位者去亲自拼杀,那我们征东府养那么多军队干什么?养那么多将领做什么?吃干饭么?

    蒋家权的语气往往极不客气,但高远却只能捏着鼻子听着,这个小老头在个人这方面,简直无欲无求,唯一的念想,就是要扶着高远一路前行,最终将他的师兄李儒所扶助的秦国击败,面对这样一个几乎是完人的家伙,高远想找他碴子都没门儿。

    更何况,高远亦知道,蒋家权是对的。征东府现在看似百业兴旺,军队强盛,但这一切,全都系于自己一身。麾下将领,可谓是山头林立,匈奴一系。叶氏一系,扶风老兵一系。再加上类似于孟冲,许原,严鹏等外来系,可谓是各自都有自己的圈子,自己在,这些人都能团结在自己的周围,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但如果自己不在了呢?

    叶菁儿虽然已经怀着了孩子,但一个小娃娃,你能指望他撑起大局?

    战场之上,意外数不胜数,防护再严密,也挡不住百密一疏,更不可能预测到那些突发事件,一枚冷箭,便足以让自己一命归天。

    高远摇摇头,叹息一声。征东军越来越强大的同时,自己也离战场越来越远了。像贺兰燕还能在自己面前任性一下子,自己却没有可以任性的地方。每走一步,都得如履薄冰。

    “教头,你来了?”外头传来上官宏的招呼声,今天居然是他亲自当值么,高远先前倒是没有注意到。这几天上官宏也忙得紧,严鹏那里调了十几个红衣卫过去充任军官,郭老焉又带着十几个人去了许原哪里,准备着保护贺兰燕,红衣卫本来就缺编严重。上官宏这几天是上窜下跳地四处搜罗人手,不过以红衣卫的标准。想要补齐这几十个缺额又那里是容易的事情,恐怕上官宏今后有他上火的时候。

    红衣卫。本身就是高远为部队贮存的军官,多几个少几个人保护自己,高远并不在意,真有人杀到自己面前,想过自己这一关,这世上,可也没几个人。

    “嗯,你们都督在里头吗?”贺兰燕的声音响了起来。

    “在呢!不过今儿个整整半天似乎都不太高兴,晚上还多喝了几杯酒。”上官宏刻意压低的声音响了起来,“教头也知道,都督的酒量嘛,本身就不咋地,所以我便亲自来轮值,那些小子们,不太了解这些啊!”

    屋里头的高远不满地哼哼了两声,什么叫我的酒量不咋地,找个时间教训他一下,当然,自己是不能亲自上阵的,论起打架,两个上官宏也干不过自己,不过说到喝酒,两个自己也干不翻上官宏,还多半被他干翻。

    酒量,好像便是高远永远的痛啊!

    “看来是真有点生气了哈!”外头贺兰燕嗬嗬地笑了起来,“许原那小子跑了,今个下午都过江跑到陈斌那里去,说是去视察,其实是逃难,当时我还笑他呢,现在看来,这小子还真是了解你们都督啊,他要还留在先锋城,你们都督铁定要收拾他。”

    “教头这时过来向都督道歉得么?”上官宏嘻嘻地笑道。

    “道什么歉?”贺兰燕得意地道:“我是来安慰他的。”

    外头响起上官宏的干咳声,半晌,上官宏才道:“那好,那好,教头去安慰都督吧,我先去瞧瞧下头儿郎们。”

    上官宏的脚步声远去,门去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跟着又是轰地一声,很明显,是贺兰燕进来的时候,反脚踢在门上。

    不过此时的高远却是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大案前铺着的毡毯之上,本来就浑身酒气,这个时候有意装醉,倒也是像模像样。

    走进来的贺兰燕明显没有想到是这种状况,吃了一惊,蹲在高远面前,伸手推了推他,高远纹丝不动,鼾声反而还更响了一些。

    “真是生气了啊?”贺兰燕自言自语地道:“这得喝了多少酒才能醉成这样啊?哥哥说我是一碗倒,你是三碗倒,瞧这模样,倒是不止喝了三碗。”

    闭着眼的高远心中暗恨,看来自己酒量不佳,已经成了征东军公开的笑话了,先是上官宏,接着又来一个贺兰雄,居然说自己是三碗倒。

    感觉到贺兰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推了推自己,高远却仍是闭目装睡。

    “这样可不行呢,躺在地上,会着凉的。”贺兰燕摸着自己的脑袋,“看来是真将他气着了,得,管他呢,先将他弄到床上去,等明儿醒来后再跟他道歉吧?不过这家伙向来有些软硬不吃,要怎样才能让他答应我去当这个师长呢?”

    贺兰燕干脆盘膝坐在了高远身边,想开了心事,要是高远铁了心要作梗的话,许原还真不敢留自己,就算自己强留在哪里,他也能轻而易举地架空自己的兵权,让自己成为一个花瓶的师长,哪有什么意思?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末了,贺兰燕突然发起恨来,明天早点来,施一个美人计,钓这个家伙上钩,不怕他不上当。

    想到得意处,不由伸手揪了揪了高远的耳朵,还左右摆了摆,“明儿个一早,便让你占点小便宜,然后再跟你说这事,不怕你不答应。”

    耳朵被揪得生疼,高远心里却是笑开了花,让我占点小便宜,哼哼,那有这么便宜的事,我是铁定要占点大便宜的。

    心思一定,贺兰燕便站了起来,两手伸到高远胁下,一发力,便将高远半抱着拖了起来,向着不远处的大床拖去,高远的脑袋正好搁在贺兰燕高高鼓起的胸脯上,随着贺兰燕艰难地向前,一下一下地体会着那高高峰峦的柔软,高远的身体顿时燥热起来。脑袋左摇右摆,借酒装疯,肆意地占着对方的便宜。

    “啊呀,你这个坏家伙,醉成这样还不忘占便宜?”贺兰燕看着高远的脑袋不停地往自己的怀里拱,顿时臊了个大红脸,虽然与高远定了毁,但她还结结实实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呢,与高远最亲昵的举动,也不过是发乎情,止乎礼的轻轻地拥抱一下,高远也规纪得很,哪里像今天这般放肆。

    身体有些发软,险些便将高远重新丢到了地上。

    从高远躺着的地方,到大床还有十几步的距离,贺兰燕虽然不乏力气,但这样拖着高远这样一个昂藏大汉,仍是是吃力的紧,这可不关功夫的事情,打架除了力量,还讲究技巧,有时一巧破千均,但现在贺兰燕却是全仗着力气,这也就是他,要是换了如同叶菁儿那样体质的,别说拖动高远,只怕想将高远移动一下也是休想。

    好不容易挪到床边,拖着高远,将他的屁股先搁在床上,然后弯腰想将高远的头放到枕头之上,刚刚俯下身去将高远的脑袋放好,贺兰燕正准备松手,高远一直吊在两边松松垮垮的手突然反抱上来,一下子搂住了贺兰燕的腰,一个侧身,已是将贺兰燕扳倒在大床之上,一个翻身,竟是毫不客气地将贺兰燕压在了身下。

    贺兰燕一声惊叫,瞪着眼睛看着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的高远,“你是装得?”

    高远嘿嘿地笑了起来,两个鼻子对着鼻子,脸与脸之间,只有那么几寸的距离,“要不是装得,怎么能知道你们这些家伙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燕子,你先前说要给我施美人计,这美人计儿怎么用啊?能不能先说给我听听!”

    贺兰燕粉脸通红,直狠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只想马上跑得远远的,但现在这个样子,别说跑,就是移动一下也困难,除了两只手臂还是自由得外,身体其它的地方,都被高远压得死死的,该死的,是什么东西*的顶着自己的小腹?贺兰燕脑子里刚刚转过这个念头,便已经明白那是什么?

    轻嗯了一声,全身都在这瞬间,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

    感受到身下女子颤抖着突然软下去的身躯,高远霎那之间,雄性荷尔蒙大举爆发,头一低,张开大嘴,将对方的一张小嘴,整个地含在了嘴里。

    贺兰燕身体只是轻轻地扭动起来,双手却是环抱着了对方的腰身,两条腿盘上来,紧紧地绞着高远的双腿,两人毫无缝隙地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屋外,上官宏巡视完回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屋里贺兰燕的那一声惊叫,他先是一楞,接着便吐了吐舌头,悄悄地打了几个手势,将周围几个岗哨的红衣卫招了过来。

    “后退三丈设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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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机会,我就绝不会让出卖和背叛再一次发生,这一世,我要用铁血和利刃来维护我所拥有的,这是属于我的世界,我的世界---我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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