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笑里藏刀
步兵看着蹒跚着带着几十个残兵败将离去的冯发勇愈来愈远的背影,回头看着高远,不解地道:”县尉,就这么便宜他了,昨天要是他得了手,我们可就糟糕大极了.”
高远笑了笑,”这个人可不是山匪那么简单呢,杀了虽然利落痛快,但放了他,将来或许对我们有大用呢?”
“一个山匪,能有什么大用?不过此人能统领这么多山匪,身手倒也不差,如果投降,倒也算多了一员悍将,但放了他,于我们有何好处?”步兵摇头道
高远哈哈一笑,”步兵,这个世界精采着呢,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呢!不过也难怪,我呢,一个小小的县尉,芝麻官一个,你呢,兵曹,尚不入流的官儿,以后随着我们一步步慢慢地走上去,才会发觉那更高处的风景呢!”
听着高远的话,步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小颜子此时应当已经得手了吧?”抬头看看天色,高远道.太阳已经都爬到了天空正中了,凌晨时候,颜海波便带着两百士兵直扑冯发勇的老巢,此去的目的就是要逮着那里的两条大鱼
“姜郡守,你不是要为难我么?好得很,等到了集结点,我先给你送一份大礼.”高远在心中冷笑一声
“县尉,瞧,他们回来了!”步兵突然兴高采烈的大叫了起来,远处的山道之上,出现了一行人影,当先一人,正在颜海波,此时,正拼命地向着他们挥手呢!
随着他们走近,高远看着队伍,突然大笑起来,颜海波抓获来的猎物,现在的样子,可就有些太可笑了
“这个小颜子,怎么这么不给人体面!”队伍之中,姜新亮与蒋家权两人被四马攒蹄地捆着吊在一根碗口粗的横杠子之上,像抬一只野兽一般被士兵们从山上抬了下来
相比高远的注意力放在被抓获的两个人身上,步兵地看着那些空着双手的后续队伍,失望地道:”那个冯发勇不是说他有大笔财富么,怎么没有找着,这小子骗了咱们,县尉,我带人赶上去,一刀切了那混帐.”
“你眼中就只有钱!”高远笑道:”现在我们赴前线,那有人手将那些东西运回去,我让小颜子换了个地方将东西藏起来了,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再起出来.”
“这样啊!”步兵立即喜笑颜开,”还是县尉考虑得周全,我们要是真带着这些东西去了前线,说不定就被那些大官儿贪没了,咱们屁都捞不着,胳膊扭不过大腿啊!”
高远耸耸肩,迎着颜海波走了上去
“县尉!这两个家伙走到一半,不走了,说要歇一歇,走不动了,两个俘虏,哪有这么娇贵,他们不是走不动吗,那我就抬着他们走,哈哈哈!”颜海波得意地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又压低了声音,”东西我都藏好了.”
高远点点头,”这两个人不会没有护卫吧?人呢?”
“他们附隅顽抗,全部给我做掉了,不过点子倒也扎手,伤了我们好几个人,最后我一顿臂张弩,全部送他们上了西天!”颜海波摊摊手
姜新亮此时却是连死的心都有了,被野猪一般捆在杠子上抬到了高远的面前,本来要他的命,此时自己却落在了他的手中,还不知下场如何呢?冯发勇全军覆没,自己上山的使命,这伙匪徒之中知道的人可不少
被吊在杠子止走了这么远的路,手腕,脚腕都全都麻了,脸也憋得通红,此时通红之中,却又增加了紫白两色,心中的恐惧随着高远的眼光扫过来,更是成倍的增加
走到士兵们抬着的杠子之前,高远呛的一声,从一个士兵的背上,抽出了战刀,姜新亮看到高远拔刀,顿时面如土色,几乎脱口便要喊出饶命来,但渔阳郡守公子的自尊最终还是占了上风,嘴巴动了动,还是紧紧地抿住了,不过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身子也簌簌发起抖来.而一直闭着眼的蒋家权,却在战刀出鞘的瞬间,霍地睁开了双眼,眼神之中,也是透出了慌乱与不安
高远脸上带着笑容,战刀高举,唰地一声凌空劈下,刀风凌厉,姜新亮终于还是恐惧地大叫起来,一边的蒋家权失声而呼:”刀下留人,杀不得啊!”
刀光落下,准确地落在了捆住姜新亮手腕脚腕的绳子,嚓的一声,绳子被一刀两断,姜新亮在惨叫声中砰的一声坠在地上,惨叫之声戛然而止,姜新亮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着,也没有缺胳膊少腿
蒋家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当刀光落下之时,他的一颗心也几乎停止了跳动
刀光再闪,蒋家权也重重地跌了下来
高远还刀入鞘,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姜新亮与蒋家权两人慢慢地爬了起来,也是看着高远.人为刀殂,己为鱼肉,高远不说话,他们也不知道该说啥,能说啥
“两位高姓大名?”高远终于开了口
姜新亮此时却是羞恼之极,高远已经将他们逮了来,岂有不知他们名字的道理,这不是**裸的羞辱么
蒋家权长叹了一声,拱手道:”在下蒋家权,渔阳姜郡守的门客,这位是姜郡守的公子……”
高远脸上马上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姜郡守的公子,哎呀呀,得罪了得罪了.小颜子,你怎么搞的,这两们可都是尊贵的人,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们?我看你又皮痒痒了吧?”
颜海波眨巴着眼睛看着高远,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等颜海波回答,高远早已回过头了,看着两个狼狈不堪又迷惑不解的人,拱手笑道:”昨晚一伙不知死活的山匪来袭营,被我们全歼了,抓了几个俘虏,说到他们山寨之中掳了两位大有来头的人,想必就是二位吧?这可真是得罪了,得罪了!”
姜新亮呆呆地看着高远,不知如何作答,他可不相信高远这满嘴的鬼话,对于自己来这吕梁山干什么,眼前这个混蛋定然心知肚明,他这样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蒋家权的反应可就快多了,对方这是不想把事情做绝啊,姜郡守是想要他的命,但对于他来说,姜郡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抓住了公子与自己两人,杀了所有的护卫,可以看成是一个小小的警告,然后卖郡守一个面子,双方打个哈哈,将此事揭过.这个高远当真不简单啊,这样的大仇也能轻轻揭过不提,心中当真有沟壑之险,却又有山川之宽啊!看着自家公子,蒋家权暗叹一声,与眼前这个年轻人比起来,自家公子可当真没出息
“是高县尉吧?蒋某可是久仰了,高县尉说得不错,这一回我与公子能平安脱险,当真仰仗了高县尉的大义援手,蒋某在这里多谢了,以后郡守也定然有回报.”蒋家权厚起了脸皮,向着高远深深一揖
高远大笑,”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对县尉来说是小事,对我与公子而言,却是身家性命的大事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煞有介事,看得一边的其它人都是目瞪口呆,颜海波眼睛瞪得溜圆,本来还以为县尉就算不杀了这两个家伙,也一定会痛扁一顿来出口恶气的呢,但现在,怎么是这个结果?
高远回过头来,看着颜海波,”小颜子,你还楞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备酒备菜给两位贵人压惊,你个混蛋,如此对待两位客人,待会罚你专门为两位客人倒酒.滚,滚远些,莫在我面前碍眼.”
“是,县尉!”颜海波被步兵从背后踢了一脚,这才反应过来,一溜烟地去得远了
“两位,这便请进大帐休息,呆会儿我们一定要好好喝几杯!”高远大笑着伸手牵起了姜新亮的手,拉着便往里走
此时,姜新亮终于反应过来了,脸上惊惶既去,傲色便又浮了上来,不过一个县尉而已,就算知道自己想要杀他又能怎样?还不是得乖乖地装袭作哑,反而要过来讨好自己,今日在地的营里,老子不得不低头,等回到了渔阳,咱们还有得帐算了.他在心中暗道,自己那十几个护卫,被刚刚走了的那个王八蛋杀得干干净净,这笔帐,以后也得好好地算一算
“高某这便要到渔阳去,二位便随我大军行动,等到了渔阳,我再将二位送到郡守府中,保证二位不会少了一根毫毛.哈哈哈!”高远得意地大笑着
姜新亮没有听出话里的含义,一边的蒋家权一张脸却是苦了下来,本来他还想与高远周旋一翻之后,便告辞而去,但高远现在却是早早地堵住了他的嘴,要是真随着高远一起回到渔阳,再被他亲自送到郡守府中去,那当真是**裸地打郡守的脸啊,现在渔阳府中,京城的太尉与大批的高级军官都呆在哪里,大家谁不知道他们出来的目的,这样回去,脸当真要丢光了
在吕梁山下休息了一日,扶风兵们又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征途,只不过这一次队伍当中多了两个特殊的客人
第二百三十八章:故人难见
就在高远在路途之上,慢慢地咀嚼着从冯发勇那里勒索出来的情报,思考着什么秦国黑冰台,赵国虎豹骑,燕国燕翎卫的地候,在燕国都城蓟城,一个小叫花子拄着棍子,肩上扛着一个破烂口袋,脚上汲拉着一双露出两三个脚指头的布鞋,晃晃悠悠地一路到了闲云楼门前的那一整排拴马桩之后,蜷缩着身子,靠到了墙角
蓟城闲云楼,比起辽西城的闲云楼,规模更大,也更豪奢,能在蓟城盘下这么一大块地盘,显然不仅仅是靠着张守约就能完成的,张守约虽是一方豪雄,但因为出身平寒,在蓟城的影响力着实有限,闲云楼能在蓟城顺顺当当地开业,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都城之中首屈一指的高档聚会所在,却是因为在蓟城这个圈子中盛传着闲云楼的后台老板除了张守约之外,另外一人是燕国三巨头之一的御史大夫宁则诚
对于这个传闻,宁则诚既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但他这个态度对于闲云楼却已经足够了.想找闲云楼麻烦而又地位高的人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立即缩了回去,而那些想找麻烦却又还达不到某个级别不能知道某些内情的人还想动手,在随后立马便遭到了强硬的报复,这才明白某些传闻不是假的
宁则成是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但更让人惧怕的是他手上握着的另一股力量,燕国燕翎卫
蓟城闲云楼,秉承了辽西闲云楼的一贯作风,什么都是最好的,当然,什么也是最贵的,特别是他卖出的酒,更是独竖一帜,与辽西闲云楼相比,蓟城闲云楼里的酒并不比辽西的好,但是包装比起辽西来,却是上了好几个档次,怎么华贵奢侈便怎么来,光是装酒的那些专门定制的精美瓷器,便值数两银子
闲云楼以最快的速度站到了蓟城娱乐行业的最顶端
小叫花子靠在墙壁之上,眯缝着眼睛打量着街上并不多的行人,现在时间还极早,太阳刚刚从远处露出小半个头来,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晒得人痒酥酥的
或许是小叫花子年龄过小,看起来又太过于可怜,闲云楼门口的护卫们谁都没有想到去将这个看起来与闲云楼门外同样装饰豪华格格不入的污点给赶走,他们的眼中,甚至还露出了几份同情的目光
反正现在是早晨,闲云楼不会有客人,要等到午后,这里才会慢慢地一点点热闹起来,而真正的繁华,则是入夜之后才会到来,他愿意在这躺着晒会太阳便晒会呗,不过这里可不是一个乞讨的好地方,但凡有钱来这里玩乐和商事儿的主儿,不是有钱就是有势,身前身后护卫一大把,想找他们讨钱,那基本上是没有指望的,你根本不可能越过那些虎视眈眈,凶狠之极的护卫
这条街上行人着实少,小叫花子看了一会,便百夫聊赖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打着盹,他当然没有睡着,这一趟千里迢迢,赶到蓟城,只是为了完成一桩极为重大的任务.他不是别人,正是本应当呆在扶风牛栏山大营里的曹天赐
他此行的目的是联络蓟城闲云楼的张一,高远曾经的管家
曹天赐风尘仆仆一路赶到蓟城,现在的他虽然还只有十四岁,但幼经磨练的他,却比大多数成人更成熟,更仔细,到了蓟城,他并没有急着去找张一,而是从外围开始,先打探着张一的消息,十数天下来,虽然零零碎碎都是一些外围的消息,但曹天赐仍然得出了一个结论
张一已非昔日扶风那个见谁都一脸笑的张一了.换而言之,他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得到了辽西大公子张君宝的赏识,张一一跃成为蓟城闲云楼的掌柜,现在虽然不是蓟城闲云楼权力最大的一个,但在这里,利用闲云楼的资源,他却的的确确成了一位风云人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张一在蓟城贵人圈子中,已经是一个颇有份量的人物了
这让曹天赐心生疑虑.现在的张一还是原来扶风的那个张一么?他现在结交,认识的可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与之相比,县尉那个小小的芝麻官,可就真是说不上嘴了.他还会对县尉忠心么?或者说,他的忠心还剩几分?
有了这个心思的曹天赐,倒是不急于见张一了,现在蓟城安顿了下来,一切布置妥当,这才乔装打扮成了一个小叫花子,伺机来接近张一
张一在蓟城并没有另外安家,一直便与他媳妇住在闲云楼内,极少出门,而一旦出来,则必然是有多名护卫相从,曹天赐想见张一一面,却是极难的,而像他这样的人,无论怎样乔装打扮,也是没有资格踏进现在的蓟城闲云楼的
没奈何之下,曹天赐只得扮成了一个小叫花子,守在闲云楼前,看能不能撞上大运,与张一联络上
在闲云楼周边一连转悠了好几天,最后,曹天赐一咬牙,到了闲云楼的大门前,按他的想法,那些护卫定然第一时间便要过来驱赶自己了,但总得要试上一试,看起来今天运气不错,守门的这几个家伙比起前几天的明显要良善许多,看了自己一眼之后,并没有将扫垃圾一般将自己远远驱离
这是一个好兆头.曹天赐暗自想道
大门方向想起了脚步声,曹天赐的眼睛打开了一条细缝,看到从大门内走出来的几个人,眼前顿时一亮
那是几个女人,为首一个,不是那个胸大屁股大的翠花是谁?不过眼前的翠花显然不能与扶风时相提并论了,身着绸衣,头佩金饰,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小丫环
“掌柜娘子,您要出门啊?”门口的护卫们齐齐问候
“是啊,去静慈庵还愿去,刚来蓟城的时候,我去那里许过愿,今天须得去还愿了,不然菩萨怪罪下来,那可不得了!”翠花笑吟吟地道,人逢喜事精神爽,现在的翠花可是天天都乐着,两年前,她还是一个小丫头,而现在,她可是在大燕都城都有人敬着供着的掌柜娘子了
而这一切,都源于高县尉的恩赐,如果不是高远将他们两人从路鸿那里要来,又烧了他们的卖身契,而后又一步一步地安排,这才让他们有了今日的成就
许多人以为翠花去静慈庵许愿还愿无非是妇道人家那些婆婆妈妈的事情,事实上,翠花去那里只有一件事,便是祈求菩萨保佑高县尉长命百岁,步步高升
张一与翠花在闲云楼内人缘极佳,无论是歌伎乐师,还是看门护院,抑或是厨师小二,他们都是善待之极,这也缘于他们自己的出身,深知讨一口饭吃的不易.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些人对他们夫妇二人都是极为尊敬的,毕竟像张一这样的掌柜,可不比街边那些酒楼饭馆的掌柜,两个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看到翠花走出了大门,曹天赐的眼睛亮了起来,一撑棍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溜小跑着便向着翠花一行人奔去,嘴里却是大叫着:”夫人发发善心,赏口吃得吧!”
看到先前那个一直安分守己的小叫花子突然直奔向掌柜娘子,几个看门护院的家伙便慌了,一涌而上,拦在了曹天赐面前,伸手便想按倒曹天赐
曹天赐只叫了两声,便被这几个放倒在地,压手的压手,按脚的按脚,捂嘴的捂嘴.曹天赐可不敢还手,虽然这几个大汉人高马大的,但真要打起来,三两下曹天赐便能要了他们的命,打架和杀人完全是两码事
虽然只叫出了两声,但背对着曹天赐正向前走的翠花却如同触了电一般停下了脚步,霍地回过头来,因为曹天赐刚刚那一口纯正的扶风口音把她惊着了
“放开他!”翠花小跑着到了横七竖八扭在一起的几人面前,大声道
“掌柜娘子,不过是一叫花子,我们这就把他远远扔走!”一名护卫陪笑着道
翠花挥挥手,”放了他,可怜儿见的,这么个小人,你们可别压坏了他,快放他起来.”
几个护卫讪讪地起身,放开了曹天赐,先前曹天赐被他们捂住了嘴巴,脸倒有一半被遮住了,又脏得乌七八黑的,此时捂嘴的手松开,他的整张脸却是露在了翠花的面前
翠花霎那之间便呆在了哪里,她认识他,这不是高县尉身边的那个小跟班曹天赐么,曹天成的儿子.曹天赐怎么到这里来了,高县尉出了什么事么?翠花的身子不由发起抖来
“夫人,赏口吃的吧,三天没吃饭了,都快饿死了!”曹天赐看着对方,伸出了脏兮兮的手,可怜巴巴地叫着
翠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挥手,”把那个食盒提来!”
身后的丫环吃了一惊,”娘子,这可是去敬菩萨的.”
“你们不知道回去再弄一份吗?”翠花顿时便怒了,转身劈手夺下丫头手中的食盒,打开,放在了曹天赐的面前
两个丫环转身进院再去准备食盒,没法子,掌柜娘子一直就是一个善心的人,护卫们也都退回到了门前,看着吃得极香的小叫花子,都是艳羡之极,这可是闲云楼内大师傅们做出来的,别看就这三五个盘子,那可值数十两银子呢,居然就给一个小叫花子吃了
翠花蹲在了曹天赐的面前,想要说些什么,但曹天赐使了一个眼色,嘴里一边吃着盒子里本来要供给菩萨的供品,一边语音极低地说了一个地名.翠花会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三十九章:见面
城南井坊
从天空中看下去,这一大片低矮的住房由四条狭长的巷子分隔开来,四条巷子交错,构成一个大大的井字,井坊也便由此而得名
狭窄的巷道,低矮的住房,密集的人口,昏暗的灯火,是晚间进坊的主旋律,白日在外面做工讨生活的人群在夜里归巢,家家户户都冒起了袅袅炊烟,呛人的烟火味弥漫着那狭窄的街道,很多人家根本没有厨房,就是在房外的屋檐之下支起灶台,各种污水横流,偶尔会有烂掉的菜叶菜帮从某个地方飞出来,啪哒一声落在地上,阴暗处,便会有几只野狗窜出来,伸长鼻子嗅上一嗅,又失望地离开
辛苦了一天的汉子们一边坐在门槛之上,端着大碗稀里哗啦地大口吃着女人做好的饭菜,一边大声与左邻右舍们说着今儿一天的见闻,如果偶尔能说出一件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便会引来一声声的惊叹声,而汉子的虚荣心便在这声声惊呼声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娃娃们是最快活的,三五成群,你追我赶,昏暗的灯光,完全不能阻挡他们游戏的乐趣,奔跑的身影显示着这里的生活虽然艰辛,但吃饱肚子总是没有问题的,至少没有让娃娃们饿着
张一头戴着一顶毡帽,身穿直襟大褂,脚下蹬着一双草鞋,腰间挂着一卷绳子,手里提着一根扁担,大步走在窄窄的巷道之中,他的打扮与这些巷道之中生活的汉子们粗粗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是在大白天,有心人便很容易看出破绽,那就是张一现在无论是肤色还是气质,与这里讨生活的人们实在是有太大区别了.特别是在张一的身边,还跟着同样乔装打扮了一番的翠花
两人走在巷道之中,不少人都抬起头来,打量着两人,一个男人此时归家不是稀奇事,在这里,这是很平常的,但一个女人也这个时候才回来,那可就少见了.两个人都是陌生人,更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在这里居住的十有**都认识,便是不认识,至少也脸熟
看着众人的目光,张一将毡帽往下拉了拉,满脸的怒火,”不让你来你偏要来,看见了吧,这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大家都在盯着我们呢!”
翠花此时也有些后悔了,低着头,急急地赶着路,听了张一的斥责,辩解道:”我这不是想念家乡人了么,只不过跟来看看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再说了,这里的人又哪里认得我们,过了今日,咱们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他们也不可能去我们那种地方,两不相见,怕什么.”
“你闭嘴吧!”张一怒道:”天赐是县尉的贴身亲兵,天赐亲自过来,还扮成这副样子见你,肯定是有事情,以后你男人在外头做事,你少问,坏了县尉的事,我扒了你的皮.”
翠花扁了扁嘴,终于没有还嘴,这两年,随着张一的地位越来越高,在家中,说话也是越来越有份量了,可不象刚刚与她成婚那时,就一个小厮而已
井坊的最南方,是横贯蓟城的小扬河,这条河也为蓟城的护城河提供着源源不绝的河水,此时,曹天赐所在的一处小平房,便在小扬河的边上,选择这一处地点作为与张一会面的所在,曹天赐是反复选择最终才决定在这里
这里地形复杂,向前,是井坊那杂乱无章的居民区,背后,小扬河又为他们提供了另一条退路,如果遇到危险,无论是向前还是向后,都不至于被逼到死角
昏暗的油灯灯光之下,曹天赐静静地坐在桌边,他在等着张一
房门轻轻被推开,一个汉子走了进来,低声向曹天赐禀报着从张一踏进井坊之后一路的行踪,听完汉子的汇报,曹天赐满意地点点头,到目前为止,张一并没有表现出让他有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
翠花跟着出现是一个意外,不过正是因为翠花也跟着来了,倒反而让曹天赐的收里踏实了几分
“你们退走吧,等我的消息.”曹天赐挥挥手
“您就一个人呆在这里?”汉子一楞,问道.曹天赐年纪很小,但在扶风兵中却是颇受尊敬,一来,他跟着高远打过了不少的仗,在战场之上,他已经赢得了尊重,其二,他掌管着军法司,这是一个让人生畏的部门,而这些跟着曹天赐来到蓟城的汉子,比一般的扶风兵了解的更多,他们明白,军法司除了明面上的职责,还有另一个隐藏更深的职能,除了他们这些当事者,其它人根本无从了解
“就我一个人,够了!”曹天赐挥挥手,不苟言笑的他很不满意汉子的表现,哪怕对方是因为关心他,作为他现在要做的事和即将要做的事,一个合格的部下根本就不该有任何的问题,他们只需要竭尽全力去做到上面布置下来的事情就够了
汉子看着曹天赐的表情,似乎反应过来了,一言不发地躬身一揖,与来时一般无二,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房门吱呀一声关上,留下了一盏昏暗的油灯与孤零零的曹天赐
片刻之后,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曹天赐站了起来,走到门后,侧耳静静地倾听了片刻外面的声响,两个呼吸声,都很沉重
他拉开了房门,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点微笑,”张大哥,你来了,翠花嫂子,又见面了.”
张一与翠花走了进来,他乡遇故人,两人脸上都是遏止不住的喜悦
“小天赐,你又长高了.”翠花喜气洋洋,”白天看到你,可真是吓了我一跳,你躺在哪个地方,开始我都没有认出来,要不是你哪一口扶风话,我可是真不敢认你,你还好吗?县尉还好吗?你爹还好吗?”
一进门,翠花便压抑不住心中的欢喜,一迭声的爆竹般地问道,一边的张一摇头苦笑,江山好改,本性难移,翠花也就这德性了
虽然不喜翠花称呼自己为小天赐,但对方那真心的喜悦和情感,却让曹天赐依然很感动,虽然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心中,仍然感到一些温暖.冲着翠花点点头,”都还好.”
“县尉这一次的的确确是不该去的!”张一的脸色却很沉重,”我在蓟城听到了不少的消息,都说这一次县尉可算是自己跳进了叶天南设下的陷阱之中,必然有去无回,这在蓟城,几乎都是半公开的秘密了.”
“县尉不能不去!”曹天赐简单地答了一声,”张大哥,坐.”
张一坐了下来,”天赐,就你一个人来吗?是县尉派你来的吧,不知县尉有什么吩咐?”
“当然不止我一个人!”曹天赐坐到了张一的对面,”不过他们都在另一个地方,这里,只是我选择的一个临时落脚点.”
张一目光闪动,这一年多来的历练,张一早已是人情通达,一下子便听出了曹天赐话里的含义,脸色不禁变得有些恙怒
“你不相信我?”他的语气之中甚至带上了一丝狠意,”天赐,你不要忘了,我跟着县尉的时候,你都还认不得县尉呢,连你老子都认不得.”
曹天赐静静地看着张一,”张大哥,这种事,只怕不能以认识迟早来说明问题吧,这一年多来,我跟着县尉出生入死,你呢,可是长袖善舞,周旋于达官贵人之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有资格进入闲云楼的,哪一个不是这蓟城的大人物,在这些人中呆得久了,你对县尉还如以前那样忠心耿耿?我不能不加以小心.明人面前也不必说暗话,今天我的安排,的确是防了你一手.”
一边的翠花瞪大了眼睛,她此时终于听出来了,曹天赐这是在怀疑他们夫妻对高远的忠心呢,不由大怒,一探手便来捉曹天赐的耳朵,”曹天赐,你居然敢不相信我们?”
曹天赐反应极快,从刀山箭雨之中爬出来的人,岂有可能让翠花一个妇道人家给揪住耳朵,头一侧,已是躲开了
张一脸上的怒色此时却敛去,看着曹天赐,沉声道:”我对县尉的忠心,却也不必在你面前表示,你说吧,县尉要我做什么,就是搭上我夫妻的性命,我也要替县尉做好.”
曹天赐点点头,却没有直接回答张一的话,”你今天带着嫂子一起来,却是让我这疑心去了大半,张大哥,你也莫怪,你现在这种情况,我不能不有所防范,这不是针对你,我曹天赐年纪虽然不大,却也知道,对事不对人,不管我做什么,都是对县尉负责,这一点,希望你谅解.”
“我明白.”
“哪就好!”曹天赐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这是县尉写给叶菁儿姑娘的信,希望你能想法子传给她.”
“我到蓟城虽然时间不短,认识的人也多是达官贵人,但是天赐,你也要明白,在哪些人眼中,我不过是一个掌柜,一个给人做事的伙计,他们对我笑语嫣然,不过是看着闲云楼背后的人,真想要得到这些人的信任,哪是不可能的,而且到现在为止,叶天南从来没有到过闲云楼,更不用说菁儿姑娘了,这信,我怎么才能传给她?”
“这是你的事情!”曹天赐淡淡地道.”怎么做我不管,我只知道这是县尉的命令.”
张一没有再说话,收起信,藏到怀中,”仅仅就是这?”
“当然不.”曹天赐停顿了一下,”送信只不过是附带的一个小任务,我此来另有目的.而这件事,才是县尉派我来蓟城最主要的用意.”
张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县尉要我做什么?”
“县尉要织一张网,一张情报网.你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做这件事的最佳人选!”曹天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张一,一字一顿地道
第二百五十六章:翻脸
国相府中,叶天南正在招待一位来自远方的尊贵客人,这是他上台之后的又一个重要的外交策略,联姻楚国.替燕国王上求娶楚怀王公主,他的请求得到了楚国积极的回应,楚怀王派出了内史屈风前来商讨详情
这让叶天南极为兴奋,楚国虽然偏居南方,但地域广阔,人丁众多,楚怀王虽然不思进取,但依仗着楚国在南方的一家独大,仍然是这世间第三大强国,实力比起燕国来,可谓是强了太多,与楚国联姻,使得姻国有了一个强大的盟友,从而对赵国形成极大的牵制
“叶相,当年在齐国一别,忽忽已有五年有余,当年吾便言叶相他日必将一展鸿鹄之志,果不其然也.”屈风举起酒杯,”吾敬叶相心愿得偿,更祝燕楚两国永为兄弟这邦.”
叶天南双手捧杯,”祝燕楚两国永为兄弟之邦,当年在齐国,叶某落魄,屈兄不嫌,多方予以照顾,叶某感铭五内,便借此酒相敬,聊表谢意.”
两人相视而笑,举杯一饮而尽
“贵国王上吾是见过的,少年英才,与我家公主正是良配,敝国王上对此很是欣慰,如今楚国王庭里,可是已经在准备公主的嫁衣了,只是不知贵国这边,何时准备迎娶呢?”屈风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微笑着问道
屈风与叶天南是老相识,亦是私交极好的朋友,这也是叶天南为什么设家宴招待对方的道理所在,换一个人来,便不见得能有这样的待遇了
“燕赵之战一罢,敝国便立即会派出使节,前往贵国迎娶!”叶天南道
屈风笑了笑:”叶相,我出郢城之时,赵国内史子公子章可在郢城已经呆了不少时日了.”
叶天南不以为意,”他此去,是想让楚王不要趁火打劫,进攻赵国吧!”
屈风连连摇头,”他是求敝国出兵秦国,并愿意承担此次出兵的一半军费,而且如有所得,赵国分文不取.”
叶天南脸色微变,”贵国同意了?”
“如此好的条件,敝王如何能不同意?”屈风笑道:”想来此时,我楚国大将军黄歇应当已经集结兵马,开始动手了.”
叶天南脸色微变,看着屈风,甚为不满.”贵国这是要脚踏两条船了?”
屈风哈哈一笑,”叶相,你失态了.此事事关敝国切身利益,敝国自然要以此为重,燕国不与秦国相邻,不能体会强秦咄咄逼人之势,有如此良机教训一下秦国,同时也稳固我边关,敝国焉能不抓住时机,更何况,还有人替我们出钱?”
叶天南低头,借关挟菜的机会,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赵国请楚国出兵秦国,自是为了减轻来自秦国的压力,但也仅仅是减轻而已,对于自己收复失地的计划,并不会有太多的阻碍,而且,这一次大战,自己更看重的是匈奴对赵国的入侵
抬起头来时,他已经脸色平静,”能理解,能理解.”
“敝王还担心叶相和贵王上对此不满,而对两国联姻横生变数呢?”屈风笑道:”我对王上说必不至此,一码归一码,叶相与贵王上必能理解我国的难处.”
“当然理解.”叶天南微笑道
“叶相,不知燕赵这一战,你想打到什么程度呢?”屈风看着叶天南,问道:”实不相瞒,敝国上下,对于这一战还是非常关心的,楚赵皆与强秦相邻,而赵国一向是抵御秦国的主力,这一仗如果拖得时间太长,又或者赵国实力大损的话,于我楚国并无好处,所以,敝国上下,是希望贵国点到为止,见好便收,不要让这场战事绵延下去.”
“我只想收复被赵国夺去的五城,并不想与赵国大战一场,赵国势强,我国并不想与其结怨太深,屈兄所说这一战是否绵延,却要看赵王的意思了.”叶天南笑道
“渔阳郡一战,如燕败,赵王必然会长驱直入,而如燕胜,赵王想必就会要急着结束战事了!”屈风笑道:”叶相对这一战可有把握?”
“当然有把握!”叶天南肯定地道
“如此甚好!”屈风鼓掌欢欣,”既如此,屈某放心了.叶相,这一次的对赵之战,你策划周密,如雷霆万钧,打得赵王当真是头昏眼花啊,此战过后,赵国实力受损,但又不至于大伤元气,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这样当然是最好的结果,赵国实力受损,以后抗秦,少不得便要多多仰仗楚国,楚怀王想必高兴得很
屈风在公事之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怀大畅,频频举杯,与叶天南畅想当年在齐国临淄的往事,都是感慨万千,那时叶天南落魄齐国,屈风在楚国却也还只是一个不得重国之人,而时过境迁,两人如今都已是各自国家手掌重权之人了
兴趣正自高昂,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吵嚷之声,叶府家丁惶急的声音清楚地从庭外传了进来
“小姐,相爷正在宴客,您不能进去.”
啪的一声,很明显,是刚刚发声的那位家丁挨了一巴掌,脚步声细脆而急促,正向着这里奔来.屈风愕然看着叶天南,两家都是传世大贵族,家教那应该是极严的,怎么叶家会出现这种事情,家里主人在招待客人,家中小姐却不顾礼仪,硬性闯了过来?
叶天南脸色发烧,在屈风面前这可是丢了大人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轰隆一声,大庭的大门被推开,叶菁儿出现在大门口,在他身后,曹怜儿惶然相随,而几个家丁紧追其后,其中一个捂着脸庞,显然刚刚挨打的就是他了
“菁儿,成何体统?”叶天南勃然大怒
叶菁儿脸色难看之极,死死地盯着叶天南,”爹爹,我有话要问你.”
“无礼!”叶天南沉声斥道:”来人,将小姐拖下去,交给夫人处罚!”
几个家丁闻声便欲上前,叶菁儿霍然转身,死死地看着他们,”哪个敢动手?”一翻手腕,手里居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小刀放在颈边,冷眼看着众人
众多家丁顿时吓得倒退了几步,再也不敢贸然上前
屈风一看不好,这事闹大了,自己再呆在这里,可就是太不知趣了,这是叶家的内事,必然不欲让自己这样一个外人知晓.当下便站了起来,抱拳向叶天南道:”叶相,今日酒足饭饱,屈某这便告辞了.”
屈风善解人意,叶天南此时却也是恨不得屈风马上消失,苦笑道:”让屈兄笑话了.”
屈风微笑摇头,转身便走,走过叶菁儿身边的时候,忍不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这便是那个待我长发及腰时,君来娶我可好的主角么?他来蓟城时间不长,却也是听闻了这件趣事.堂堂国相家,出了这等事,也足够叶天南头疼得了
屈风离去,叶天南脸上的怒意却是欲来欲盛,”菁儿,你闹什么,成何体统,你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这等样子,传将出去,我的脸面都丢光了.”
叶菁儿倔强地死死地盯着父亲,半晌,眼泪突然便如断线的珠子掉了下来,”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我只是一个边境小地的野女子,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
看着倔强的女儿,听着她的话,叶天南的盛怒犹如一盆冷水泼将下来,十数年来,自己一心想着叶氏的东山再起,对于这个女儿,的确是亏欠太多.长叹了一声,”菁儿,这些年来,父亲的确是对不起你,但今日你这是怎么啦?父亲在招待尊贵的客人,你这一闹,丢人可是要丢到楚国去了.”
叶菁儿冷笑,”父亲,您做的事情,岂止是丢人丢到了楚国,恐怕便连赵国也知道了吧?”
“你说什么?”叶天南刚刚息灭的怒火瞬息之间又被点燃,两眼冒火,”你还当我是你的父亲么?你还有一点点的规矩么?你当家法当真是摆设么?”
叶天南的怒吼声中,叶氏从后院已日匆匆而来,一看两人的模样,顿时大惊,”白日里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变成了这样,菁儿,你又听说了什么?你不是去学琴艺了么?跟父亲闹什么?”
一把拉住叶菁儿,”菁儿,你爹日理万机,辛苦劳累,你便不要给他添乱了,走,跟娘回去.”
叶菁儿却是纹丝不动,只是盯着叶天南,”父亲,你日理万机,执掌燕国政务,却还有心思想法设法地要取高大哥的性命,当真是煞费苦心啊!”
听着叶菁儿的话,叶氏呆在当场,而叶天南也冷静了下来
“你听说了什么?”
“父亲,您已经做的,和想要做的,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跟女儿解释得么?”叶菁儿的声音凄厉冷冽
叶天南的手握得卡卡作响,”我是你的爹,我做什么,需要向你解释么?”
叶菁儿气极反笑,”父亲,当初你要我给高远写信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如果没有我这封信,也许高大哥根本就不会理你,我,我害了高大哥!”
她伸手抓住自己头上的长发,这些长发,本来是一根根接在她头上那些短发之上的,叶菁儿用力撕扯着,身后的曹怜儿和一边的叶氏赶紧扑上来,想要阻止叶菁儿的行为
哧拉一声,接上去的长发尽数被扯了下来,因为用力过猛,原先的发丝亦被扯落了不少,有丝丝血迹自头上流下,叶菁儿将长发用力掷在地上,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父亲,如果高远死了,麻烦您替女儿也准备一副棺材吧!”空气之中,留下了叶菁儿空洞的声音
第二百八十二章:疑窦丛生
将条约卷好,小心地放进特制的卷轴之中,用蜡封密好,淳于燕笑道:”太尉要得偿心愿了,用兵东胡,总得要许多久才能见成效,而且这件事情,太尉不会有太多的挚肘,这是整个燕国上下的心愿呢!”
周渊哈哈大笑,作为执掌全国兵马的一国最高统帅,的确,只有在战时,他的权力才能发挥到淋漓尽致,和平时期,许多权力都是被紧紧地关在笼子里的,而在战时,一句战事所需,便可将所有的困难化解于无形了
“内史自蓟城内,我们的国相大人,现在在忙些什么呢?”
“还能忙什么,安插亲信,控制朝堂,太尉也知道,王上对国相大人是很信任的.”淳于燕笑道:”就在这段时间,荀休已经被大王封为上大夫了,而叶重已经成为皇宫侍卫统领,三千皇宫侍卫,已经归属叶重统带了.”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周渊微笑道:”叶相要是不趁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在军中做点手脚,那就不是叶相了.”
“太尉大人不担心?”淳于燕有些诧异地看着周渊
“有什么可担心的?别忘了,蓟城还有宁则诚呢!”周渊大笑,”叶相在做手脚,不成宁则诚就在一边等着看我的笑话吗?要真是这样,那以后第一个笑不出来的就是他了.”
淳于燕突然乐了起来,”说得倒也是,宁大人行事诡异,暗底里做了什么手脚我不知道,不过前一阵子宁馨与叶菁儿突然要好起来,然后带着叶菁儿去了一趟闲云楼,后来啊,叶相家的后院可就起火了.我可是听说又是大闹了一场,然后叶菁儿离开了相府,跑到慈静庵住着不回家了.”
“这家伙!”周渊摇头
“宁大人这手可就不光明磊落了,有些下作!”淳于燕道
“淳于大人啊,你可千万不要被宁则诚这些手段给蒙蔽了,这家伙玩这一手,必然是想在这下面掩饰什么,大家都只看到了他表面上的这些东西,必然就会忽略另一些东西了.这才是宁则诚让人担心的地方.”周渊摇摇头
淳于燕点头,”太尉大人说得是,我自然是不会大意的,宁大人之所以成为宁大人,当然不是靠着表面上的东西,哦,说起叶菁儿,我倒又想起高远了,公子兰如此高看高远,倒是让我有些惊讶.”
周渊哼一声,却没有说话
“太尉,高远着实是一员猛将,智将呢!”淳于燕道.”此人与东胡恶斗经年,经验丰富,大人在征战东胡之时,定然是用得着他的.”
“淳于大人,你在担心什么呢?放心吧,高远有才,我自然用他!”周渊突然大笑起来,”我不会因为他与叶天南的关系,便将之弃之不用的,国事为重,是吧?”
“如此甚好!”淳于燕拍掌大笑:”国事为重也,就像我不喜欢叶天南一样,但只要他的所作所为与燕国有利,我便会使出十分的力气配合.太尉这一次上表奏为高远请将军封号,想来是狠狠地敲了叶相一个耳光,不定他怎么恼火呢?”
周渊微笑,”他怎么恼火,我又何必在意?”
“太尉,您说说,这一次高远受封之后,会不会真的骑上高头大马,带着八抬大轿去叶府娶亲?”淳于燕突然快活起来,”到时候,我一定要去看热闹,这个楞头小子,说不定真能干得出来.”
“他可不是楞头小子,一个楞头小子能有今日的成就?”周渊道:”燕国赵牧,嘿,公子兰有点意思,说得有点意思.”
淳于燕微微一楞,看着周渊若有所思的脸庞,不知怎的,心里突在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子兰在方城呆了一天,便启程返回,淳于燕陪着子兰一起加邯郸,条约已经签了,而且已经送回了蓟城,不过还有许多细节要在详细的敲定,作为燕国内史,淳于燕自然是责无旁贷,在方城的燕国文武大臣,远送数里,极其一个好主人的本色,而先前被委以重任的迎接使高远,此刻却仿佛被人忘记了一般,没有人让他也来为这位极度欣赏他的赵国国相送行
但高远却也没有闲着,因为子兰的确是走了,但高远却迎来了一位让他也震惊的客人
“冯发勇?”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位赵国官员,高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不久之前,这位落在自己手里的山匪,现在穿着赵国的武将服饰,有板有眼,从那个细节都看不出一个山匪的痕迹了
冯发勇微笑着,”高县尉,别来无恙?多谢上一次县尉手下留情,这才让我与家人团聚,活命之恩,不敢稍有忘怀呢!”
高远盯着他,冷然道:”你能活命,是因为你给了我感兴趣的东西,一份价钱一分货,童叟无欺,怎么了冯大当家的,你的上司好像并没有为难你嘛!居然还这样神气活现的?”
冯发勇哈哈一笑,”我泄露了虎豹骑的事情,就算念着这些年的功劳不掉脑袋,将牢底坐穿那是肯定的,不过国相大人却将我带了出来,还将我派到您这里来了.”
“派到我这里来?”高远哈哈大笑:”你家国相有什么资格将你派到我这里来?”
“高县尉还不知道吧?燕赵条约一签定,接照约定,燕军便会作为赵国的盟友,向函谷关开拔了,我家相爷特地请贵国太尉,让高县尉作为前锋呢,我便是相爷派来为县尉作向导的.”冯发勇笑咪咪地道
高远瞳孔收缩,这位公子兰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自己这里哪里得罪他了,竟然一二再,再而三地暗算自己
“你家国相还真是看得起我啊,不将我一路奉承到阎王老爷哪里,还真是不甘心啊!”高远冷笑不已
冯发勇微笑着看着高远,”高县尉,公事说完了,不管大军会不会开拔,什么时候开拔,我总要在这里呆上几天了,高县尉,可容我说些私事么?”
“私事?”高远嘿了一声,”我与你之间,有什么私事可言?”
“与我自然是没有的,但是我家国相大人却有话让我带给高县尉.还请高县尉一定听一听.”冯以勇诚恳地道
“他想说什么?”高远此刻对这位邻家大伯一般的赵国国相,已没有了丝毫好感.坐了回去,冷眼盯着冯发勇
冯发勇也不生气,自寻了一把椅子坐下,看着高远,”我家国相大人说了,高县尉一定要当心周太尉,这位太尉将来一定会对县尉不利的.”
听了冯发勇的话,高远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这不正是你家国相大人推波助澜才来的么?怎么一转头便又来我这里卖好了呢?这是欺负我不知道当日的情况吗?”
冯发勇摇头,”国相大人早就知道县尉会这么说,其实国相大人只不过是在那一堆干柴之上又浇了一点油而已,有了这点油,烧得更旺一些,没有这点油,这堆干柴仍然会燃起来的.高县尉,你是聪明人,应当能想到这其中的关键.”
高远心中微凛.看着冯发勇,拳头卡卡的越握越紧
“你不发达,不努力,叶天南瞧不上你,不会将她的女儿嫁给你,这就逼得你要拼命地来立功,来拓宽自己的晋升之路,现在,你已经做到了,至少,现在的你在叶天南哪里,已经不再是扶风的那个小县尉了,你马上就会成为一个有封号的将军,而且手里还有了好几千能征惯战的士兵,这在燕国,已经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或许,叶天南当真会接纳你了.”
“但是高县尉,你想过了没有?一个能征惯战,手握强兵的国相的女婿,为会周太尉所容么?所以我家国相才会提醒高县尉,千万不要被一些表面的东西蒙住了眼睛.”
“你家国相在太尉那里离间完了还不算,又到我这里再离间一遍么?”高远涩声道:”太尉大人对我很好,不是他,我有可能得到一个将军的封号么?周太尉胸有万千河川,岂是你们所能想到的?”
冯发勇也不恼,”高县尉有把握那更好,不过高县尉,我家国相大人说了,如果有朝一日,你无处可去,无路可走的时候,别忘了他,他的大门始终是向你敞开着的.”
高远眯起了眼睛,看着冯发勇,眼中尽是疑惑
“县尉不用疑忌,我家国相大人的领地是代郡,想必你是知道的吧!代郡以前面对匈奴,现在匈奴要完蛋了,但要面临的敌人却是比匈奴还要凶恶的秦人,所以国相是求贤若渴,如果有一天,高县尉在燕国呆不下去了,便去代郡,我家国相大人必然倒履相迎.说句实话,我们那里,的确需要您这样的将领.”
“赵国不是有赵牧吗?”
冯发勇笑了起来,”赵牧将军是赵国的赵牧将军,国相希望有一个代郡的赵牧.而且,国相大人认为,高县尉你在燕国必然是呆不久的,因为你太出色了.一个太出色的身后却又纠缠着太多复杂背景的人,恐怕会有很多人会对你不利,你防不胜防.”
“叶天南,周渊,宁则诚,不论哪一方想要接纳你,另外两方都会想法设法来破坏,你想投靠那一方,另外两方都会竭力阻止,高县尉,我家国相大人说,最坏的情况就是三家为了某种利益上平衡而达成协议,将你牺牲掉.如果真到了这一地步,请你早作决断,离开燕国,前往代郡.”
感谢
今天看到落幕的枭雄在起点的留言,告诉我一帮书友在注册盟主号,帮我推广作品,心中的感激无以复加,枪手一直自认为是一个很恬淡的写手,安静的写自己的小说,从来没有指望过大红大紫,因此也极少向书友们要月票要推荐,但在这一刻,我真得是感动到有些哽咽,所谓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有了你们这样一些喜欢我
第四百八十五章:五年之约
檀锋沉吟不语,对于张君宝的死活,他原本就不在意,容忍他的存在,只不过是想利用他来控制辽西,以张氏的威望聚拢全郡的力量,在燕国的边境筑起一道防线,稳住燕国的东方,但现在,高远釜底抽薪,活捉了张灼之后,张君宝所做的事情,已经是无法掩盖了,事情一公开,张君宝必然天怒人怨,张氏对于辽西的统治,至此已经算是终结了。
“檀统领!”蒋家权站了起来,道:“张君宝先前栽赃我家将军里通东胡,而现在,统领你既然要与我家将军议和,如果还让我家将军背着这个罪名,只怕不仅是于我家将军,于你,于朝廷,也绝非好事吧!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这一切安到张君宝的头上,辽西前任郡守张守约有意将郡守之位传于二子张叔宝,张君宝得知此事之后,恼羞成怒,里通东胡,陷张叔宝于绝地,使张叔宝战死沙场,同时又以毒酒鸠杀张守约,为了掩盖罪行,栽赃征东将军高远,正是由于此人利欲熏心,为了谋害张叔宝,泄露我军作战计划,导致征伐东胡之举大败。此等人渣,生在世间,岂不是张氏之耻?辽西之耻?大燕之耻?”
“此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蒋长史,你们要的太多,我们却得到的太少。你们提出了三个要求,却只答应让我们离去,而且还是如此狼狈的离开,我们吃亏了。”檀锋道。
蒋家权笑了起来,“檀统领,说句实在话,辽西现在就已经可以认为是我们的了,而那些留在扶风和牛栏山大营的军械粮草,你真难带走吗?”
檀锋冷笑:“长史,不要一切都觉得胜利在握,你我都知道。如果你我双方撕破脸皮,对谁也没有好处,打起来,我承认我们基本上会交待在这里,但高远还能胜多少人?到时候,这头便宜了东胡人,西边便宜了赵人,我们两家便都是输家了。”
“檀统领肯鱼死网破?”蒋家权不以为意。
“一个已经输得很惨的人,为了翻本,有时候说不定会失去理智。做出一些连他自己也想不到的事情来。”檀锋摊了摊手,“蒋长史,我现在就是那个输红了眼睛的赌徒。你们逼急了我,嘿嘿,宁与外贼,不给家奴的事情,我不是做不出来的。”
看着檀锋,蒋家权的脸色第一次有些变了,脸上的微笑消失。“檀统领这是威胁吗?”
“如果你这样理解,也未尝不可!”檀锋浓眉竖起,干脆地道。
“你想要什么?”蒋家权问道。
“五年之内,高远不得踏足琅琊!”檀锋伸出了一个巴掌。
蒋家权脸色一沉。“琅琊是叶氏的。”
“现在不是了,现在他是朝廷的!”檀锋分毫不让,“高远有了辽西,河间也难逃他手。他就不怕撑坏了肚子么?”
“这我不能做主。”
“你可以回去问高远,这个条件不答应,那就没得什么好谈。咱们鱼死网破吧!”檀锋道。
蒋家权吸了一口气,脸上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檀统领还有什么要求,不妨一便说出来吧?”
“剩下来的就不值一提了!”檀锋哈哈一笑,“根据东胡与我们的协议,他们将在随手释放我军一万士兵,这些人你们不得截留,让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去,蒋长史,你也知道,我们可以绕道,绕过扶风,但这样一来,不免要花费多出一倍的时间,而在渔阳,我们需要这批士兵。”
蒋家权点点头:“你的要求我会带给高将军的,至于结果如何,那就不好说了。”
“高远一定会答应的!”檀锋大笑:“辽西,河间,已足够他一展手脚了。”
“五年!檀统领就认为五年之后,高将军拿不回琅琊吗?”蒋家权有些好奇地看着檀锋:“我很想知道,檀统领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现在大燕已经不是以前的大燕!”檀锋看着蒋家权,很认真地道:“即便我们在东胡打败了,但我们仍然完成了一部分以前想要做到的事情,王权将前所未有的强大,一个类似秦国的高度中央集权政府已经出现,秦国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也能做到,王上不比秦武烈王差。五年时间,虽然还不够让燕国有一个质的改变,但至少能做到外御强敌,内灭不臣。我知道高远也很有能力,他拥有了辽西,河间两地,肯定也会有长足的进步,但是不要忘了,他不仅要面对东胡的挑战,而且因为他大量聚集匈奴人,秦人也会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与他比起来,大燕拥有广阔而更富裕的地盘,拥有比这两地多上数十倍的人口,更有大义的名声。所以,我们有信心。”
“五年之后,高远不见得有能力来取琅琊,但我们一定有能力来收复辽西,河间,消除割据,再战东胡,进尔进军中原,争霸天下!”
檀锋的话掷地有声,因为激动,脸色涨得绯红。
当高远听到檀锋的话后,不由失声大笑起来,“五年,檀锋这家伙,以前真没有发现他的心计这般厉害?”看着蒋家权,他摇头道:“无论五年后他能不能做到,至少现在他给我们下了一个套,换来我五年不动琅琊,厉害,厉害之极。”
“将军,这个要求的确让人恼火,如果我们拒绝,檀锋终是不会鱼死网破的,他的确是输红了眼,但像这样的人,即便是输红了眼,也绝不会失去理智。”蒋家权此时已经冷静下来,“这家伙,只不过是在进行一场政治诈骗而已。”
“不,答应他!”高远淡淡地道:“有一点他说得不错,接下来,我们还会面临东胡这个麻烦,而且,辽西,河间,也足够我们经营一段时间了,琅琊是好,但正因为他太好了,现在的我们,反而要不得,这会惹人眼红的。我们本来占着道义上的优势,借此拿了辽西,河间这等偏僻郡地,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弹,但如果占了琅琊,只怕麻烦便会上身了,而我们现在,还能做到视麻烦为机遇。”
“将军这话说得的确在理,只有实力强大的一定地步,才会将麻烦看成扩张实力的一次次机会,不过,放弃琅琊,夫人哪里怎么交待?还有叶真,另外,叶重带着二公子跑了,如果我估计不错,他们一定会来找你。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希望你能收复琅琊,重振叶家。”蒋家权有些担心。
听到蒋家权的话,高远沉默了片刻,“琅琊,我们暂时吃不下,你说得也是一个事儿,不管是叶真,还是叶重,都是我需要的人才,长史你也知道,我麾下将领虽多,冲锋陷阵不错,但真能独挡一面的却是少之又少,孟冲算是一个吧,孙晓次之,其它人,只能为将,不可为帅,而叶真,叶重,从小接受系统的训练,跟着岳父走南闯北,不管是实践经验,还是眼界,都是上上之选,所以,这件事情,我也要给他们一个交待,还有菁儿,我总不能让她伤悲。长史,这件事情你去跟檀锋说,我要将岳父母的灵柩移回琅琊安葬,我要在琅琊为岳父母营建一个豪华,显眼,让琅琊人看一眼都能记住的墓地。”
“为将来夺回琅琊留下一个尾巴!”蒋家权稍一沉吟,便明白了高远的用意。
“岳父之所以要死在大燕王宫之前,无非便是要让我以后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现在我吃不下,不等于将来吃不下,留下这个小尾巴,以待来日。”高远冷笑,“檀锋既然定下五年之约,我们便在五年之后看看,是我击败东胡,取回琅琊,还是他振兴燕国,灭了他眼中的我这个内贼。”
扶风城中,张君宝焦燥不安,现在的他,几乎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了,张灼失陷在积石城,而辽西郡兵最后的精华也在积石城北门外,被贺兰燕白羽程带着的骑兵以及郭荃带着的无数积石城百姓杀了一个精光。眼下身边,只不过剩下了百多个贴身卫士,还有就是吴溢等一介文官。
自从撤退到扶风城,檀锋与周玉两人都没有再搭理过他,这让他异常的惶恐不安,他深知,一旦自己失去了檀锋的支持,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下场。现在扶风城外,高远大军虎视眈眈,如何回到辽西城,是他现在日思夜想的事情。但他现在想什么都是白想,没有檀锋周玉的大军卫护,只消出了这扶风城,只怕便马上落在高远手中。而落在高远手里,自己是什么下场,用屁股想也很清楚。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对檀锋周玉还有用,自己张氏的血脉将是挽救自己的唯一砝码。以自己的名久控制辽西,以此来对抗高远,阻击东胡。
这两天,他知道高远派了人进城来与檀周二人谈判,但谈判的过程并没有通知他参与,而谈判他的结果,他更是一无所知,这更让他心中惶然。
正自慌乱之间,檀锋身边的卫士却适逢时会的走进了他的房间,对房中正在商议对策的张郡宝与吴溢躬身道:“张郡守,吴大人,檀统领请二位过去商议如何退兵。”(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章:一片混乱
征东军数千骑兵突然出现在辽西城外,旌旗招展之中,这些骑兵肆无忌惮的纵马绕城飞奔,他们很清楚,辽西城现在几乎就是不设防的,骑兵不能攻城,但并不妨碍他们在城外炫耀武力。
城内一片混乱,张君宝出征之前,曾向全郡发出征东军将军高远里通东胡的布告,随即又统率大军前去征讨高远,这件事情,虽然有人信,有人不信,但现在的事实是征东军已经兵临城下,而这座城原来的主人,却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自然就代表着他的败亡,张君宝打输了。对于习惯了在张氏统治之下的辽西城人来说,这不谛是大祸临头。
张守约镇守辽西郡数十年,东胡人便没有再能兵临城下,他们最多也就是在辽西郡的边境各地骚扰一番,几十年下来,辽西城的百姓几乎忘了战争的威胁这样一件事情。
但猝然之间,战争便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
而更让他们恐惧的是,敌人打来了,城中却没有了以往那些威武的辽西郡兵,城内,尽是一些从各地抽调起来的青壮,这些从各县抽调而来的青壮们,还没有表现出他们杀敌的本领,却早早地表现出了他们祸害百姓的能力,让整个辽西城人怨声载道。而现在,敌人已经到了城外,这些本应上城杀敌的家伙,却在城内乱成一团糟,要么缩在宿营地当缩头乌龟,要么便趁火打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而更让辽西城内崩溃的是,留守辽西城的最高官员,辽西郡的长史彭彬,居然在这个要命的时刻失踪了,当那个去通知各县县尉往郡守府议事的小官再也找不到彭彬之后,辽西城内的官员们都明白,这位长史大人潜逃了。
他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没有知会其它人的情况之下,便跑了,想必那个时候,城门还没有关闭,此刻的他,只怕早已经远离了辽西城。
辽西城的防守几近于无,而城外率先抵达的骑兵却也没有什么攻城的意思,在他们绕城疾奔的同时,一支支羽箭带着一张张布告射进了城中。
这些布告在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郡守府中,留守的最高长官长史彭彬已经逃亡,而应张君宝召集令而率兵前来的十数个县的县尉,却是走出走不了,留又不敢留,竟是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当中。城外的征东军骑兵或许对于单个的逃亡者不加理会,但绝不会放纵成建制的县兵离开。
他们可不能学着彭彬跑路。
这些县尉大都是张守约曾经的亲兵,在驻守地呆了许多年,在当地早已生根发芽,开枝散叶,这一次集合全县县兵,然后再募集青壮,每人手下都有上千甚至近两千人,本以为是来守卫城池,防备东胡人的,但没有想到,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高远的大名,征东军的名声,他们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如果让他们去对敌高远的征东军,与拿鸡蛋和石头碰有什么差别?
“王老县尉,你是我们这伙人中资格最老的,手里头的兵也是最多的,现在彭彬这个王八蛋跑了,你便牵个头吧,眼下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一个胖得有些离谱的县尉如同一个皮球一般站在大堂中央,看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将,其它十几人亦是同声称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这位老将。
老将满面愁容,摊手叫苦道:“我能有什么办法?现在张郡守他们生死不知,城内一盘散沙,便是神仙下凡,也没有法子。”
“王老县尉,咱们这些人手下汇集起来,也有近两万人,不见得便怕了高远,不若便由你来领着大家守城,只要守住了辽西城,将来张郡守回来了,自然是大功一件,那高远既然是叛逆,朝廷还能不管不顾,眼看着他攻打辽西城么?”一精瘦的县尉跳脚道,“高远叛贼,人人得而诸之。”
此人一通叫喊之后,却发现整个大堂内立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如同瞧着一个白痴一般。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他怒道。
王玉龙叹了一口气,白眉耸动,“魏兄啊,攻打积石城和高远,那是张郡守与檀锋统领周玉将军的联合行动,现在高远都打到了辽西城下,说明了什么,说明郡守他们已经战败了啊,不说我们辽西了,便是朝廷,现在又哪里还有兵来救我们?”
“王县尉,不是我说泄气话,我手下这些儿郎,大都是没有经过训练的青壮,呐喊助威还差不多,真要与征东军这种百战精锐对阵,那完全不够看,真要打起来,只怕立时便得全军覆灭,这叫我怎么回家乡去面对父老乡亲,如果是抵抗东胡人那也罢了,反正东胡人如果破了辽西,那谁也讨不到好,但现在来得可是高远,高远在咱辽西名声不错,说他通敌卖国,我是不大信的。”另一个县尉坐在哪里纹丝不动,冷冷地道。
“何保田,这么说你是要投降么?”主战的那个县尉大怒,一步跳到了他的身前。
“如果能保全我辽西不受战火荼毒,便是投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投降东胡人。”何保田嘴角上翘,反唇相讥。“我又不是张君宝的嫡系,没什么好怕的。”
眼看着两人便要打起来,王玉龙直气得白胡子一翘一翘的,“都闭嘴,吵什么吵,郡守不在,彭彬跑了,城里不是还有老夫人在吗?到底怎么做,我们去请示老夫人,站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老将军带出来的亲兵,老夫人说打,哪我们就算是死光了,也打到底,老夫人说不打,我们就不打。”
“王县尉此言有理,便去请示老夫人。”主战的县尉心中一喜,心道老夫人哪有拱手将张氏基业让于他人的道理。
众人起身,在王玉龙的带领之下,闹哄哄的出了大厅,正欲向后院去,大门之外,却有十数人奔了进来。
“不好了,各位大人,出大事了!”十几个乱七八糟地叫道,众人都是心中一惊,这些跑进来的大都是他们各自的亲兵。
“王县尉,这是城外射进来的布告!”为首的一个大汉将手中的布告递到了王玉龙的手中。
展开布告,王玉龙一看之下,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布告之上,列举了张君宝鸠父杀弟的桩桩罪行,而且张君宝,吴溢,张灼等人尽数被征东军生擒活捉,竟是要押到辽西城来了。
十几张布告都是同样的内容,所有的县尉看完布告,抬起头来面面相觑,众人都是不敢置信,如果这些事全都是真的,那张君宝当真是绝情绝性,天地之间第一无情之人了。
王玉龙咽了一口唾沫,“郡守等几人落在对方手中,这些布告上所说的事情,只怕不可信。”
何保田大声道:“我信此事不假,这样的大事,高远他敢胡说么,这布告上说得清清楚楚,伏击叔宝将军,路鸿将军,得胜将军的地点在碧秀峰,参于这件事情的士兵为数不少,必然有活口,而且还有黄湛与他的骑兵这些目睹者,在那个当口,能够知道叔宝将军的撤军路线以及有实力伏击他们的人,除了张君宝,还有哪个?再者老郡守之死,张君宝虽然现在落在征东军手中,但他的亲信管家可还在城中,抓到了他,自然就一清二楚。如果这些事都是真的,像这样的忤逆不孝天怒人怨的家伙,我们还要替他卖命么?”
众人尽皆默然,便连先前一力主战的那个县尉也沉默了下来。都拿眼睛看着王玉龙。
王玉龙在心中哀叹一声,何保田说得不错,这样的大事,没有真凭实据,高远是断然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的。
“保田,你带几个人去擒拿那高管家,我去见老夫人,大家伙都在这里等着吧,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一齐商议,拿个章程。”
众人齐齐称是,如今之局,众人却是不想去见老夫了,没的尴尬,不知说什么来安慰这个可怜的女人,丈夫被大儿子杀了,小儿子也被大儿子杀了,而如今,唯一剩下的一个又落在了对头的手中,罪行被昭告天下,眼看着也是活不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凄惨的。
王玉龙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内院,尚未到院门口,便听见里面一阵鸡飞狗跳,哭叫声此起彼伏,心中不由大惊,几步抢了进去,伸手抓住一个惊慌失措的家丁,“出了什么事情?老夫人可安好?”
那家丁急赤白脸,看着王玉龙,道:“外头有人拿了一张叛军射进来的布告进来,夫人看后,一言不发便回房去了,过了一会儿,房里的丫头们却发现夫人服毒自尽了。”
夫人没了?王玉龙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唯一的主心骨也没有了。
外头院子里,一群县尉看着王玉龙脚步沉重地走了出来。
第五百一十三章:大戏开演
当马匪再一次出现在车队的前方之时,马力一直自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与先前的数骑不同,这一次,马匪的数量到了数十人,他们仍然在里许之外,像一头头野狼一般在打量着他们的食物。
“曹将军!”马力霍地回头看着曹天赐。
“不行!”曹天赐想也没想,直接便回绝了马力,“马校尉,我们绝不能再派出人手了,派得少了,这是给对手送脑袋,派的多了,哼哼,他们只怕正希望我们被激怒,一股脑地全军出击吧!”
“你是说?”马力问道。
“这是一个陷阱。”曹天赐断然道:“马校尉先前说过,这很有可能是从远方流窜而来的一股马匪,现在看来是真的,他们肯定缺少食物,身缺少被给,所以盯上了我们,哪怕我们是有军队护送的车队,”
“他们的人应当不多!”马力沉吟道。
“是不多,我估计着,他们应当在五十到一百之间,如果超过了一百的话,他们就会强攻,而不是弄些鬼魅伎俩俨引诱我们了。”曹天赐点头道,丝毫不顾忌马力有些难堪的脸,“他们期望着我们被激怒,然后全军出击去追击他们,然后呢,他们藏起来的人便会来袭击我们的车队。”
“我们分兵一半出去,应当与他们有一战!”马力道。
“不行!”曹天赐摇头拒绝,“马校尉,这些马匪既然能从远处一路逃窜至此,他们的战斗力便不容低估,再说了,我的任务是护送路夫人,而不是歼敌建攻,将路夫人送至山南郡路公子手中,我便算完成了任务,我不想节外生枝。不必理会他们,我们走吧,他们人也应当不多,只能采取这种诡计,只要我们聚拢在一起,他们便不处下嘴。”
“我死了三十个人,你也同样死了三十个,你不想报仇?”马力想再努力一次。他带着的数十骑人马,此时只剩下了十个人,如果这样回去,免不了要受军法相责。
“战场伤亡,谁也无法预估,就算是想要报仇,那也是将自己的任务完成之后再说。”说到这里,曹天赐的语气已是冷了下来,“马校尉,不必多言了,等我们到了山南郡,完成任务之后,我会带着我的兄弟们去草原上寻找这些马匪,将他们杀个精光报仇。”他回头看了一眼车队,摇头道:“现在,不是时候。”
马力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曹天赐是对的。
几十名马匪在一侧窥伺,这前进的速度自然也可想而知了,半天时间,还没有走出十里地,这期间,曹天赐也曾摆出分兵而击的姿态,但只要他的人马一出动,马匪就立即后退,而曹天赐收兵,他们便又逼近,便如同牛皮糖一般粘在这支车队之上。
有这样一支马匪呆在一边,大家的午饭便只能啃着冰冷的干粮,和着地上的雪花胡乱地吞咽下去,稍事休息,便又开始赶路,远处的马匪看到始终不能再引诱出对方的人马,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了,终于开始缓缓向远处退去。
“看来他们是见着无机可趁,退走了!”马力松了一口气。
“不见得!”曹天赐反而更担心起来,“马校尉,我担心他们会集结人马来强攻。”
“那岂不是更好么?”马力道:“他们一齐来了,正好聚而歼之。”
“我担心打不过他们。”曹天赐叹着气,“我们要分心两处,一边要保护路夫人的安全,一边又要与敌作战,要知道,马匪可不在乎路夫人是死是活,而路夫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俩,就算打赢啊这场仗,只怕也活不了吧?高将军会要我的命,而路公子会饶了你?”
马力脸色微变。
但让马力更惊恐的事情在一个时辰之后出现了,正如曹天赐所说,马匪聚集了起来,在这个距离之上,他们完全可以数清楚对方的人数,竟然超过了一百五十骑。
咕咚一声,马力与曹天赐不约而的咽了一口唾沫,互看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畏惧,一百五十骑马匪,再加上先前马匪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这仗,只怕是不好打了。更何况,他们还要分兵保护路夫人。
“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展开进攻?”马力强压住心头的惊惶,看着曹天赐,问道。
“我怀疑他们还有人手。”曹天赐的声音很低,有些颤抖。“这肯定不只一支马匪队伍盯上了我们,先前那一支想吃独食,但发觉我们有些扎手,又不肯上他们的当,无法可施,现在恐怕是去联络更多的人手了。”
“那怎么办?”马力也怕了起来。
“你先前不是说,你们何将军的人马离这儿不远吗?”曹天赐问道:“要是你快马去求救兵,这一来一回,要多长时间?”
“只怕要一天时间。”马力道。
“一天便一天。”曹天赐咬牙道:“你马上出发,去找何将军讨救兵,你最好快一些,不然就替我们收尸吧!”
“你们能挺一天?”
“我会找一个有利的地方扎下营来,不走了,守。”
“守得住?”
“守不住也得守。”曹天赐指了指身后那些马车,“那里头,我们还带着一些防守器械,本来就是担心碰到这种情况,马校尉,你觉得怎么样?”
“好,我去。我这十个人也留下来帮你。”马力咬了咬牙。
“算了吧,多十个人少十个人于我们没有多大帮助,马校尉,你以为你可以轻轻巧巧的便跑去救援啊,马匪肯定会拦截你的,带上你的兄弟吧。”曹天赐淡淡地道:“让他们掩护你,如果你们都被马匪截住了,那我们可就真的完了。”
“好,那你保重!”马力伸出手去,用力地握住曹天赐的手,“一切都拜托你了。”
十余骑秦兵从车队之中奔出,向着一侧狂奔而去,果然不出曹天赐所料,那些马匪立刻便分出数十骑人马,绕过车队,向着马力一行人狂追而去。
看着马力远去的身影,曹天赐嘿的一声,偷笑了起来。“前进,加快速度,前进!”
不知是不是马匪的援军没有到,不远处的马匪一直没有发动进攻,就这样一直尾随着车队缓缓前进,直到夜幕降临,曹天赐决定停下来扎营,马匪就在不远处,自然不可能再好整以暇的搭帐蓬,众人将所有的马车围拢过来,卸下了马匹,将所有的马车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车阵。
车阵里只生起了一堆篝火,路夫人与路鸿坐在火边,有些担心地看着不远处的马匪,他们也扎下了营地,数十堆火熊熊燃烧着,隐隐约约地传来马匪们的怪笑之声。
曹天赐走了过来,坐在火边,满脸的沉重之色。
“曹将军,会不会有危险?”路鸿的声音里透着惊慌。
曹天赐低头想了片刻,抬起头来,“路夫人,末将不敢瞒你,情况糟得很,现在土匪的力量已经不比我们弱,他们一直没有进攻,只怕是在等待着援军,如果他们的同伙一来,我们只怕就挡不住了。”
“哪怎么办?”路鸿惊叫起来。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曹天赐道:“路管家,我派十名最好的士兵,由你率领,再过两个时辰,便悄悄地离开这里。我们留在这里吸引对方的兵力,这样,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十个人?”路鸿瞪大了眼睛。
“这个时候,并不是人多就好,也许,人少更能逃出去,马匪肯定想不到我们会来这一招,他们的主意力只会集中在我们身上,现在的他们,以为我们是他们毡板上的鱼肉,警惕性已经降到最低,如果你们还留在这里,那就真是有死无生了。”
“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路鸿看着对方,虽然这样潜逃,危险亦然很大,但留在这里,却是一点生路也没有。
“我估摸着,等他们援兵一到,就会发动进攻,我们能拖他们多长时间便是多长时间,如果命好,我们能逃出来,会来找你们的。”曹天赐道。
“曹将军,是我连累了你们。”路夫人眼角含泪,曹天赐这是拿这数百条人命在掩护她逃走,由不得他不感激。
“路夫人别这么说,既然被马匪盯上,我们便是想逃也逃不了。”他看了看车阵之中的马车,“就是这些财物,只怕都带不走了。”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路夫人摇头道。
“那就这样吧,我去为夫人挑十个最好的士兵。”曹天赐站了起来,离开了路夫人两人。
午夜时分,十名士兵护卫着路夫人与路鸿两人跨上了战马,马蹄之上包着厚厚的布皮,嘴也被勒了起来,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十余人悄悄地离开了营地,向着远处悄无声息的离去。
看着路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曹天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路夫人当然是安全的,没有马匪会去追击他们。
“大戏开演了!”他得意地笑了起来。
第五百一十九章:里应外合
周澄带着两千秦军出了城,这使得城内的守军只余下一千,这点人,即便是手牵着手站在城墙之上,也只能勉强将山南郡的城墙站上一圈,这点兵力对于山南城来说,着实是薄弱了一点,好在路超认为山南郡所处的地方,应当不会有大规模的敌人来犯,即便是马贼绕过外面的大军来袭,以他们的装备,以极难打下山南城。
一千秦军全都上了城墙作必要的戒备,这使得城内极度空虚,曹天赐呆在郡守府内,发现整个郡守府内竟然没有了一个卫兵,只有一些侍女仆人进进出出。他现在麾下只有一百余伤兵,但这些伤兵都是高远精心挑选出来的,看起来的确都受了伤,但并不影响他们作战。更何况,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还有易彬率领的四海商贸的一百余人,这些人自然不是什么商队伙计,一个个都是实打实的征东军士兵装扮而成的。
曹天赐在等待着那最后的时刻到来。
一天过后,曹天赐盼望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今天,雪并没有怎么下,上午干刮着刺骨的寒风,到了午后,簌簌下了一阵雪籽之后,老天爷便收兵回营了。路超刚刚视察了一遍城墙,他倒不是来看士兵们用不用心,而是来看城上的士兵能不能在这个寒冷的天气之中喝上一口热汤,城中只剩下这一千士兵,全都上了城墙,天气寒冷,呆在城墙之上,即便是他身着重裘,也感到冷得难受,何况这些士兵身上还披着凯甲,自然是更冷。
视察的情况让他感到很满意,后勤对军队的保障还是很到位的,午饭时刻,一锅锅热腾腾的汤便抬上了城墙,看着士兵们啃着窝窝头,喝着热汤,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路超自己也觉得插满足。
和士兵们一齐吃了一个窝头,喝了一碗热汤,路超决定回到郡守府,前两天易彬与他商谈的事情,他决定答应易彬,只是现在预料之中的母亲带来的财产已经尽数丢在了雪原之上,只怕易彬的条件要有变化,不过凭着自己山南郡司马的身份,也足以拿到足够的筹码。
一只脚已经踏上了下城的台阶,一声尖厉的嘶鸣之声,让路超跨出去的脚骤然僵住,那是鸣镝,是前方哨所射出来的鸣镝。
每支军队都会有示警用的鸣镝,不同的军队,所采用的鸣镝的响声并不相同,这是秦军所独有的鸣镝声音,不只是一声,而是在第一声响过之后,又连接有两支鸣镝响起。
三支鸣镝响过,山南郡城之上轰地一声,所有正在吃饭的秦军都站了起来,扔掉了手中的窝头,汤碗,一起扑到了城墙边,睁大眼睛看向远处。
虽然没有下雪,但天地之间,仍然有一层薄薄的雾蔼,视线并不是太好。从哨所那方,隐隐约约有数十骑快马正在向山南郡奔来,而哨所,已是冒起了股股青烟,短暂的片刻功夫,哪里已是浓烟滚滚。
“有敌来袭!”一员偏将大叫起来,路超或许不清楚,但这员偏将却清楚不过,先是三响鸣镝,接着将哨所自燃,只能说明来袭之敌数量众多。
“孙澳波,孙澳波!”路超转身奔了回来,大声地叫着。
偏将小跑着过来,“路司马,有敌来袭,敌人起码有数千人,马上关闭城门,准备作战。”
“你来指挥,马上!”路超大叫道,指挥作战,他并不擅长。
吊桥缓缓升起,城门在吱吱呀呀的声音之中,开始关闭,路超突然大叫了起来,“等一等,等一等,那是周澄将军。快,马下吊桥,城门别关严,等周将军回来。”
最前方,那奔腾而来的数十骑,正是一天前,带着两千秦军出城而去的周澄,此时,在他身边,只余下了数十名骑兵,全身是血的他们,正一路向着这里狂奔而来。
而看着他们身后的追兵,路超与孙澳波两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黑压压的一片骑兵正风驰电挚而来,而在骑兵的身后,还有数量更多的步卒正在向着这里奔来。
“不能放下吊桥,马上关闭城门!”孙澳波脸色惨白,“拉起来,将吊桥拉起来,弓箭手,床弩手,投石机,准备身击!”
“那是周将军,周澄将军!”路超大叫起来。
“路司马。”孙澳波霍地转身,看着路超,“周澄将军与敌人太近了,如果放周澄将军进来,敌人的骑兵便跟着冲进来的,城里只有一千士兵,要是让他们冲进了城内,那就全完了。”
向着城门狂奔而来的周澄看着吊桥越升越高,而吊桥之后的城门也轰然关上,脸上不由露出绝望的神色,回过头来,追击的骑兵离他仅仅只有数十步之遥,这个距离,对方不放箭射击,只能说对方是想跟在他的身后,冲进山南城。
周澄一带马缰,沿着城前的壕沟,向着一侧狂奔。
“孙澳波,守住山南城!”他大声嚎叫着。
“将军放心吧,我一定守住山南城!”城上,孙澳波厉声喝叫道,“放箭!”
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城头之上,密集的箭雨射下,床弩的尖啸之声与投石机的隆隆之声交相响起,冲在最前头的一批追击者立时便石头般的栽了下去。而与此同时,在他们的身后,亦是射出了一排排的羽箭,绕城而走的周澄等数十骑便在这一阵箭雨之中纷纷倒下,栽倒在了城下的壕沟里。
“是赵军,赵国人!”孙澳波看着城下的敌军,愤怒的大叫起来,路超两手死死地抠住城墙的砖缝。
周澄身死,追击的赵军骑兵便向后退去,退到了羽箭的射程之外,列开了阵势,而在他们的身后,源源不绝的步兵正在集结。
“无耻的赵国人,竟然偷袭!”孙澳波紧紧地握着拳头,“路司马,起码有一万人。”
“能守住吗?”路超霍然转头,看着孙澳波,“能守住吗?”
“我尽力!”孙澳波看着路超,“敌人太多,而我们的人太少,路司马,马上派人求援吧,希望我们能撑到那个时候,赵军既然抵达到了这里,只怕何仰光将军也凶多吉少,赵国人与马匪和匈奴部落勾结起来了。”
路超不再说话,转身便向城下走去,“守城的事情交给你了,我不再这里给你添乱,我下去给你调运军械,组织民壮,城内所有秦人,都应该走上城墙,捍卫秦人的国土。”
路超走下城头,再不回头,而城外,震天的呐喊之声,隆隆的战鼓之声响起,他知道,赵人的进攻开始了。
他骑着马直接冲进了郡守府,他要在那里,集合起所有郡守府的官员,马上给他们分派任伤,让他们去分头召集城内的秦人,打开军械库,分发武器,将所有人都动员起来,走上城头,去与赵人决一死战。
战马一进郡守府,他便看到了让他惊讶的一幕,郡守府内宽广的校场之上,曹天赐全副武将,手牵着战马,凛然而立,而在他的身后,一百余征东骑兵也都披持齐整。
“曹将军,这是我们秦人与赵人的战争,你们不必上去,我希望你们就待在郡守府,如果我们守不住了,拜托你带着我的母亲冲出去,我不能在母亲身边尽孝了,请将母亲交给高远,母亲的后半生,便托附给高远了。”路超冲着曹天赐深深的鞠了一躬。
曹天赐的脸色却很复杂,他缓缓地走到了路超身边,向他行了一礼,“路公子,对不起了。”他扬起了手,在路超讶异到了极致的脸色之中,一掌劈在路超的后颈之上,路超大大地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倒了下去。
曹天赐伸手扶住了晕过去的路超,身后两名士兵奔过来,一左一右挟住了路超。
“将路公子带到后宅,与路夫人关押在一起吧,留几个人看守。”曹天赐吩咐道。此时,郡守府内,山南郡城几乎所有的官员,都被五花大绑地丢在了大堂里。
“上马!”曹天赐厉声喝道。
一百余骑兵翻身上马,一手持刀,一手拔出骑弩。
“出发!”曹天赐一夹马腹,向着府门冲去,随着他冲出府门,身后一名骑兵扬手射出一支鸣镝。
而在距离郡守府不远的易彬,听到了那声鸣镝的脆响,立即兴奋地吼道:“所有人,上马,准备战斗!”
一百余商队伙计利索地牵出了马匹,跨上坐骑,他们用来拖货物的马儿,本身便是战马。
易彬的队伍冲出他们的居所的时候,恰好曹天赐的队伍奔行过来,两支队伍合并在一处,向着城门处狂奔而去。
此时,城外的冯发勇,已经指挥着全军向前压上,他并不知道高远的布置,但高远告诉他,全军抵达山南城时,立即全军压上狂攻,到时候,会有意外的惊喜给他。
冯发勇不知道这意外的惊喜是什么,但他明白,在这样的大事之上,高远是不会糊弄他的,因为他打不下山南城的话,对高远没有任何的好处。
近万名赵军呐喊着冲了过来,每个手里都提着一个装满了积雪的袋子,将袋子仍在壕沟之中,片刻之间便填出了一条百多米的通道,赵军举着云梯,靠近城头,蜂涌而上。
第五百二十二章:抵达河间
离开山南郡数天之后,高远所率部众出现在了河间郡长寿县。
在迫退檀锋之后,叶真便率领镇守积石城的三千部众以及从东胡战场返回的郑晓阳所部,合计五千余人,直接扑入了河间郡,兵锋指处,所向披摩,基本上没有发生过任何有效的抵抗,便将河间郡绝大部分领地纳入到了征东军控制范围之内,长寿县距离河间郡城只有不到五十里,这也是严圣浩最后能控制的地盘了。
河间郡是高远一定要拿下的地方,这两年之间,高远一直在想法设法削弱河间郡城的力量,数场较量下来,河间郡的有生力量,基本上已经被消灭殆尽,对方能拿得出手的抵抗力量并不太多了。
当然,河间郡城不管怎么样,也是一郡首府之地,城池高大坚固,严圣浩虽然丧失了大部分的精锐军队,但剩下的部分,再加上临时抽调起来的青壮,仍然是不容小觑的力量,野战不足,但守城却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也是叶真抵达长寿县之后,分兵切断了河间郡城所有的对外通道,却迟迟没有发动进攻的原因所在,强攻,也许能拿下,但必然会造成较大的伤亡,而大量的伤亡,却是高远不能接受的,接下来对东胡的战事,才是高远需要拼命的时候。
高远率领三千余骑兵抵达长寿,使得征东军在河间郡的军事实力陡然增强,征东军的士气,当即又跃上了一个新台阶。一天之后,高远便带着叶真,第一次出现在了河间郡城之下。
高字大旗迎风飘扬,彪悍的骑兵沿着城墙,肆无忌惮的飞奔,冲着城上的守卫做出不屑一顾的手势,而闻讯而来的严圣浩,却丝毫生不出战意,愁眉苦脸的他,看着远处一支支正汇集而来的征东军,身子微微颤抖。
这是一支他难以抵抗的力量。数次与征东军的较风,都是以他的惨败而告终,征东军,着实将他打怕了。
城内还有临时征召而来的二万军队,而周玉经过河间郡时,曾给给他留下了一个营五百人的老兵,让他以此为骨架,来建立一支新的军队,不过征东军来得太快,军队骨架虽然搭了起来,但却没有任何时间来进行训练。战斗力便可想而知。
而更为严重的是,这些临时征召起来的军队,大部分都来自周边县乡,而这些地方,现在都已经成为了征东军的地盘,换而言之,这些士兵的家人,现在都在征东军的控制之下。如此情况之下,士气可想而知。
军心浮动,兵无斗志,这段时间,已经成为了城内一个最主要的话题,每天城内,总会爆出几起逃兵事件,即便军官们强力镇压,也没有压下这股风潮。
“高远竟然亲自来了,这仗,还怎么打?”严圣浩颤声道,回顾四周,有经验的大将,在前几次与对手的较量之中,已经尽数败亡于对手,身边现在还能撑起大局的武将,竟然只剩下自己的儿子严鹏。而一干文官,更是面无人色。
用四个字来形容现在的河间郡城,就是人心惶惶。连檀锋与周玉都在高远的手下大败亏输,不得不签定城下之盟,才狼狈退出辽西,河间郡拿什么来抵挡对手?
城下征东军耀武扬威一番之后,缓缓退去,而城下,仍是惊惧未定,征东军扎下的大营,离郡城不过数里之地,依山而建的大营连栅栏都没有设立,显然,他们对河间郡兵完全没有放在眼里,算定了对方根本没有出城袭营的胆子。
“叶真,如果要强攻的话,我有多大的损失?”高远看着面前用黄泥塑成的河间郡城的模型,转头问着身边的叶真。
“河间郡城高三丈,宽一丈,每五十米设有一个藏兵楼和翁城,城防设施异常完善,这主要是我们这两年对河间郡的打击力度非常大,这也促使严圣浩加强了对城防的建设,从城内探子送出来的情报看,如今城内有士兵两万余人,其中精锐约为四千,这也是严圣浩最后的一股力量,新募士兵约一万五千余人,而统带这些新兵的军官,居然来自燕国常备军,这些人是周玉留给严圣浩的,约五百人,掌控了一半的新军。不过现在听说这些新兵情绪极度不稳,您也知道,河间郡也只剩下郡城没有拿下了。”
高远听着叶真的价绍,不由笑了起来,“周玉明知无法阻挡我拿下河间,但还是想恶心一下我,难道他指望着五百人化腐朽为神奇,将我阻在河间郡城之下么?”
“高将军,硬打的话,哪怕我们的战斗力远胜于对手,恐怕也要付出三千人以上的代价。”叶真提醒高远道:“这不是我们能承受的,攻城战,历来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
“所以我不准备硬打!”高远笑道:“将来,我们或许会经历残酷的攻城战,但现在,我不想,我们征东军总计就这点人马,可折损不起,更何况是为了这样一座城池。”
“那您准备怎么拿下河间郡城?”叶真不解地问道。
高远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却转头看着另一边的吴慈安,“吴大人,我从保康一路行来,看到我军新占领的地方,秩序井然,新占之地的官府也好,还是百姓也罢,都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你居功至伟啊!”
吴慈安欠了欠身,“将军谬赞了,这主要是征东府的策略得当,上有政策,我在下头才能操作自如。”
“不必如此自谦。”高远摇头道:“当初你还在保康的时候,你的那些政策便极有针对性,对于安抚百姓有着极强的效果,老百姓最需要的是什么,什么能让他们最安心,当然是土地,手里有地,心里便不慌。吴大人,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将那些土地顺利地分配下去,而没有引起当地那些豪绅的反弹的?”
“征东军要来的消息,其实早有传了出来,那些有钱有势的豪强,基本上都席卷了细软出逃了,现在只怕就在我们面前的郡城之中,而留下来的,并不是大头。”吴慈安顿了顿,“最大的刺儿头不在了,便好办得多,那些留下来的,我们许诺他们加入四海商贸,而他们手中多余的田地,我们又以适当的价格收购,当然,我们是没有这笔钱的,不过曹天成曹大老板允许他们以这笔钱作为他们在四海商贸的股本,事情便迎刃而解了。河间郡土地兼并的情况特别严重,那些连一垄地也没有的老百姓,陡然之间便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官府给他们下发了白纸黑字的地契,怎么能不欢喜?自然对于征东府便有了第一份归属感,现在他们最怕的就是我们打不赢,要是我们输了的话,他们手里的这些地契可就成了一张废纸。”
高远哈哈大笑起来,土地政策,在中国,当真是无往而不利,吴慈安一席话,不由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世界曾经发生过的打土豪,分田地,自己现在做的,和那个时代所发生的也差不多。而在这个以农为本的世界里,这个政策的杀伤力威力更大。
“叶真,马上派人下去查一查,看看这周边各地哪些家里有被征召的士兵,将这些人都请到这里来,注意,是请,饭要管饱,不能让人冻着,总之,要让这些人精神焕发地出现在城下,让那些士兵们看看他们的家人。第二点便让吴先生负责吧,写一些描述河间郡周边各地现在的情况的传单射进城中去,让那些士兵了解他们的家乡现在发生了什么改变。”
“将军,这些人只怕不识字!”吴慈安为难地道。
“这不要紧,不是每一个人都不识字吧,这些传单,每天都往里射,只要你们有少数几个识字的人,这些消息便会一传十,十传百,天赐啊,你不是有些手下在城中么,想办法联络上他们,让他们推动此事的进展。”高远笑道:“二万人是吧,要是这其中的一万五千人骚动起来,我倒想看看,严圣浩还有没有信心守住河间郡城。”
“您是要迫降严圣浩?”叶真问道。
“如果严圣浩肯投降的话。”高远道:“我会给他一个很好的待遇,甚至可以给他在征东军中一个尊贵的位置,我们将来还会拿下很多地方,不可能每一地都率兵去打,或者让人真心归附,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叶真,吴慈安都是若心所思。
“吴大人,等拿下河间郡城之后,有没有兴趣来当一当河间郡的郡守?”高远突然话题一转,问了一个让吴慈安瞠目结舌的问是,第一时间吴慈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高远与他的征东军虽然风头正劲,但真要论起地盘,不过只有辽西与河间二郡而已,而且根据他所看到的征东府的内部通报,辽西的郡守是由高远自领,叶重掌领武装力量,郑均负责民生民政,而现在征东府的政治中心征东府由长史蒋家权担任,城守由吴凯担任,这可都是高远的心腹,而自己,一个半路投诚过来的家伙,而且当初还不是心甘情愿,是被逼合作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高远会有意自己出任河间郡守一职,这可是直接进入了征东府最核心的管理层。
看着吴慈安目瞪口呆的模样,高远笑道:“你是河间郡人,而且素有威望,想来在河间郡知道你名声的人不在少数,由你出任此职,会将反对的声音降到最低,当然,我更看重的是你的能力,严圣浩只用你当一个县令,着实是委屈了你。”
吴慈安呆了半晌,终于是反应了过来,他也极是光棍,并不虚言推娓,直接向着高远一揖当地,“如果慈安能担任此职,必将不负将军所望,三年之内,我将让河间郡成为征东军最稳固的地盘。”
第五百三十五章:融合
整个村子里所有的房子都是一样的,土坯房,茅草顶,何大友是这里的村长,也并没有特别的优待,虽然简陋,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可以遮风避雨的家。
一个女人正往大炕的矮桌上摆着一碗碗的菜肴,看她所穿着的服饰,竟然也是一个匈奴女子,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在屋角落里,怯生生地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只有十来岁的年纪,其中那个女孩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出头的小家伙,此刻三张小脸正看着矮桌上那数碗大鱼大肉,喉咙里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她叫古依尔娜,也是一个匈奴人,那两个大一些的孩子是她带来的,小的那个却是我的种!”何大友笑吟吟的道,“古依尔娜是一个能干的女人。”他毫不吝啬地称赞着那个束手站在火炕旁的女子。
打量着何大友的家,除了一些简单的必须的家具之外,倒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更合适,高远扫了一眼何大友,“何大友,先前你跟我你们过得很好,但我看你这样子,过得并不好,先前,你在说假话么?”
何大友怔了怔,看了看自己的家,苦笑着摇摇头:“将军,我哪敢在你面说假话,我家人口多一些,五张嘴要吃饭,我又是村长,村里那个有了什么困难,我总得出手帮一把,所以便过得窘迫一些,不过从不曾饿肚子。”
贺兰雄直接走到了古依尔娜身边,张嘴用匈奴语开始问她,贺兰雄先前一进来,胡依尔娜便一直在偷偷地打量他,此时贺兰雄一张嘴,她的脸上更是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笑容,两人用匈奴语一问一答,贺大友却是听不明白了,张嘴结舌地看着两人,高远却是微笑不语,贺兰雄问得却是古依尔娜在这里过得好不好,村子里所有的匈奴人过得好不好,这些军人对这些匈奴孩子怎么样?
古依尔娜的回答很显然让贺兰雄较为满意,先前一直紧绷着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走到桌前,端起一碗烧鸡,直接塞给了门边上的那个男孩,“你们吃!”
接过烧鸡,男孩看了一眼边上的古依尔娜,又看了看何大友。
“贺兰将军给你的,你便拿去和妹妹吃吧!”何大友上前,接过女孩手中的孩子,轻声道。
小男孩欢呼一声,牵着妹妹的手,一溜烟地窜到了门外。
“看来平常很少吃肉啊!”高远摇摇头,“严议政,村长一职,负着不小的职责,但却没有薪饷可拿,回去之后,你和蒋议政商量一下,每个村的村长都一份薪水吧,哪怕微薄,但好歹也是一个帮衬。”
“是,都督!”严圣浩点头道。
“多谢将军!”何大友大喜,向着高远连声道谢。
“这个男孩,我想带走,何大友,古依尔娜,你们愿意么?”贺兰雄突然道:“虽然只有十来岁,但身高肩阔,体格不小,好好习练一番,将来一定是一条好汉。”
古依尔娜不知道贺兰雄的身份,何大友却是知道,贺兰雄的身份极高,自家的小子跟了他,将来的前程定然是极好的,当下连声答应。古依尔娜却明显有些不愿,“他还很小,打不了仗!”她的脸上带着悲伤的神色,“他的父亲便是死在战场之上的。”
“我先让他当我的亲兵。”贺兰雄笑道,“他这么小,怎么可能让他上战场,你放心,过上几年,我还你一个健壮的小伙子。”
何大友俯身在古依尔娜的耳边,小声地说着贺兰雄的身份,古依尔娜的神色从不愿到惊喜,看着贺兰雄,连连点头。
带走这个半大小子,不仅可以让他将来有个很好的前程,而且现在家里也便少了一张嘴,半大小子,可正是能吃的时候,更何况去当兵,还有薪饷可拿,像这么大的小孩,要不是碰上贺幸雄,根本是不可能去当兵的。
在何大友家用了一顿简单的午饭,再在他的陪同之下,有重点地探访了几户困难些的人家,离开白杨村的时候,已是天色擦黑了。
数十支火把映亮了村口,与先前一样,两百多伤兵们聚集在村口,排着整齐的队形送别高远,他们脸上的感激是自内心的,他们也从来没有想到,征东军的最高脑会在这样的大雪之夜,前来看望他们,还送给了他们礼物,一家十斤肉,一斤酒,摊到每家不多,但集合起来,也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
东西不是重点,重点是,高将军记得他们,没有忘记这些为了征东军流过血的汉子,这便够了,告别之时,大多数人都是眼眶泛红。
高远翻身上马,冲着他们挥挥手,没有说什么有时间再来看他们的客套话,他也知道,自己的时间,根本不属于自己,也许,自己再也没时间到这个小小的村落来吃一顿饭,和他们聊聊天了。
“都是一些铁铮铮的好汉子,也是一些纯朴至极的人,他们的日子,也只能说勉强能过得下去罢了,但看他们的样子,却是满足之极。”严圣浩感叹地道,“不过也只有在都督的麾下,这些伤兵们还能过得下去吧,以我所知道的,不管是在哪里,伤兵退伍之后,都是过得极惨的,就拿河间郡来说,以前的伤兵退伍之后,虽然有些抚恤金,但被那些贪官污吏们一克扣,能到手的廖廖无几,很多人最后都沦为了乞丐,看到白杨村的这些伤兵,我当真是惭愧无地。”
高远笑了笑,却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而是道:“严议政,你与蒋议政两人负责征东府辖下的民生民政,如何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就需要你们多操操心了,他们过好了,我们的政权才更稳固,才会有源源不绝的兵源,税赋,杀鸡取卵的事情,我们万万不能做。”
“就像秦国那样,短时间内,或许可造就天下强兵,但时间一长,矛盾激化,必然会激起民变。严苛的律法,或许会让子民因为恐惧而臣服,但一旦活不下去的时候,造反的动力也就更大。”
“都督,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请教,不知都督是怎么想秦国的?”严圣浩问道:“如果我们一切展顺利的话,那么将来必然要面对秦国,现在中原除非集六国之力才能抗衡秦国,我们到时候面对他的时候,该如何应对?”
高远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如果真到了我们需要正面秦国的时候,相信那时候我们的实力也不弱了,与秦国的战争,我们只需要与他僵持下去,将他拖入到持久战之中,仗打得越久,秦国所施政策之中的憋端便会暴露得越严重。”
严圣浩眼睛一亮,“那岂不是说,如果我们大力支持赵国的话,也会更多的消耗秦国的力量?”
“所以,我才会去抢下山南郡,并无偿地送给子兰,但秦国是虎,赵国也是狼,最好的便是虎狼相争,打个不相上下,最差也要让赵国能坚持下来不至于亡国!”高远笑道:“赵国坚持的时间越长,于我们便愈有利。”
“都督深谋远虑,严某拜服!”严圣浩衷心地道。
“现在说这些还太远了,还是等我们拿下东胡之后,再下谋划下一步的大策吧!”高远转头看着贺兰雄,“老贺,你比我还大着几岁,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找个老婆了?”
贺兰雄此时还一直沉浸在伤感的情绪当中,在白杨村看到如此多的匈奴孤儿寡妇,实在是让他情绪低落,白杨村的这些匈奴还算是运气好的,至少找到了一个归宿的地方,而在茫茫的雪原之上,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孤儿寡妇正在苦苦地挣命。
正自黯然神伤的时候,突然听到高远跳到这一个话题上,顿时没好气地道:“我倒想找一个,但一时之间,那里去找一个合适的?要不你帮我介绍一个?”
“好啊!”高远想也没想,一口气便答应下来,“我这里倒还真有一个合适的。”
贺兰雄愕然地看着高远,眨巴着眼睛看着对方半晌,这才道:“你不是开玩笑吧?”
“谁跟你开玩笑?其实呢,是有人看上了你,托我给你说亲呢!”高远哈哈一笑。
“有人看上了我?”贺兰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能够找到高远来当媒婆的人,在征东府中地位自然是不低的。“哪一个?我怎么想不出是谁?”
“吴心莲!”高远说出一个名字。
“吴心莲是谁?”贺兰雄迷惑不解。
“吴凯吴郡守的宝贝闺女儿!”高远笑吟吟的道。
“那个小丫头!”贺兰雄大叫起来,脑子里顿时便浮上一个娇怯怯,弱不禁风的女子,他应当见过这个女子,或许便是在吴凯的府上去做客的时候。“这可不行,都督,那吴小姐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我可吃不消,我啊,可是想找一个出门能骑马弯弓射箭,进门能下厨做饭洗衣的女人。”
高远大笑,“你如今身居高位,你的夫人将来不论是谁,还用得着她亲自去下厨做饭,担水洗衣?”
贺兰雄楞了半晌,“那也得能骑马挽弓射箭,吴小姐那等娇滴滴的模样,别说骑马了,恐怕马走到她跟前,都得吓得她尖叫不止。”
“去看看吧!或者你会有惊喜!”高远笑迷迷地道。
看着高远不怀好意的眼神,贺兰雄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里头一定有鬼,等大年初一参加了孙晓的婚礼,立马便启程赴牛栏山大营,要不然吴凯正儿八板的托人来说媒,自己可就难办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刺杀
晚上雪小了一些,风却更冷了一些,火把在刺骨的寒风之中勉力维持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吹灭,白天累积下来的积雪,此时却还没有冻硬,这也让得战马有些举步维艰,整支队伍的前进速度不太快,好在白杨村离积石城不过五十里的路程,坚持一下,也就是两个时辰的事情,争取在午夜之前回到城里。本文由
首发
赶路的人,一片安静,贺兰雄在想着吴心莲的事情,严圣浩考虑着回去如何贯彻高远的治政方针,而高远,却在想着与东胡人接下来的战事,索普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自己需得好好用心才行。而随行护卫的士兵们则在竭尽全力地注意着手中的火把不被风雪吹灭。
一时之间,除了雪籽簌簌的打在斗蓬之上,落在地上的细微声响,以及燃烧着的火把劈劈啪啪的声音,便连马蹄声也被有些蓬松的积雪给消散了。
但就在这一片安静之中,高远突然之间寒毛倒竖,一股极大的危机感陡地从内心浮起,这是他从来没有碰到过的情况,这一瞬间,他全身都几乎僵硬了。
他陡地停下,落后他半个身位的严圣浩一时没有注意,险些与他撞在一起,赶紧一偏马缰,与高远并辔而行,“怎么啦,都督?”
他看到高远的脸色相当的不好。
“小心!”就在这一瞬间,高远突然大叫起来,身子一偏,如同一块石头一般从马上向一侧倒了下去,倒下去的同时,他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严圣浩,猝不及防的严圣浩随着高远向着马下倒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安静的天地之间,哧哧的弩箭发射之声。掩盖了雪籽的簌簌之声,高远倒在地上,严圣浩晚了一点点,右肩之上立时便挨了一枚弩箭,当即惨叫起来,所幸高远拉了他一把,否则这一下,他只怕便会毙命当场。
贺兰雄极其机警,高远小心二字刚刚出口,他已是一个侧翻。整个人都躲到了马腹的一侧,弩箭响起,他清晰地听到了弩箭穿入自己所骑战马肚腹的钝响,以及严圣浩的长声惨呼。
他立即跃下马来,全身伏在地上,战马受伤,惊嘶一声,向着一旁猛窜出去。
“有刺客!”贺兰雄呛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弯刀。手在地上一按,如同一条毒蛇一般,在地上向前滑去,从战马中箭的角度。他已经判断出弩箭射来的方向。
这一轮弩箭是从不远处的雪下射出来的,第一轮,便有数名卫士倒栽下马,战马嘶鸣惊奔。高远跳下马,半蹲在地上,一手托着严圣浩。扫了一眼严圣浩的伤势,提起的心方才落了下来,还好,不是要害。
短暂的慌乱之后,这些随行的卫士旋即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反应力,后头的十数匹战马纵马上前,一个挨着一个,将严圣浩与高远围在了中间,所有人都下了马,在内里再围成一个圈,如此一来,两人连一点缝隙也没有,再有弩箭射击,也无法射到两人面前,剩余的卫士则大声叱喝着,向弩箭射来的方向奔去。
本来平平整整的雪地突然爆开,十数条人影从雪下一跃而出,浑身着白袍,连头脸都被包在白色的蒙面布内,这样一些人,如果伏在雪地之上一动不动,在这样的夜里,根本无法察觉。
他们手中的弩机正在抬起,刚刚发射完第一轮之后,他们在极快的速度里,便重新替弩箭再上弦,单以这份速度,这些人便是极其精名的突击队伍。
但他们面对的,是比他们反应还一些的精英。
弩机刚刚抬起之时,贺兰雄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单手在地上一撑,手中弯刀划过,血光迸现,当先两人手腕立即被削断,大声惨嚎声中,贺兰雄已经冲进了他们队伍当中,而紧跟着冲上去的十几名卫士仅仅只比他们慢了一线。
高远的脸色如冰,将严圣浩交给一名随行卫士,慢慢地地上站了起来,伸手在腰间一探,很久已经没有动用过的三棱军刺再次出现在手中。
他向外走去,围着他的卫士闪开了一条缝隙,两名卫士随着他一齐向外走去,两人的体位很是奇妙,他们宽阔的身躯各自挡着高远三分之一的身躯,如此一来,即便还有突然而至的袭击,他们再不济也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袭击。
“抓活的!”高远怒气勃发,如果不是自己与生俱来的警觉在此时察觉到了异常,刚刚第一轮袭击,只怕自己与严圣浩都得伏尸当场,自己的仇人太多,到底是谁想要自己的命,他必须弄清楚。
就在高远说出这几个字的同时,贺兰雄已经击杀了数人,显然对于这样一次突然袭击也让贺兰雄怒到了极点,刀刀致命,毫不留手。此时他粗大的胳膊正勒住又一个杀手的脖子,手中的弯刀正准备倒插向此人的胸腹,听到高远的话,手腕一转,刀柄重重地击在此人的头上,那人闷哼一声,软软垂倒。
而此时,高远不知道的是,在距离刺杀现场数十步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伏在雪地之上,手中的骑弩抬着,幽蓝的箭头随着高远移动的脚步而移动,半晌,终于颓然放下,因为高远身边的两个护卫卡位极好,不管他瞄准那个角度,听到弩箭的啸声,对方都有时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高远,一击不中,自己可就也走不了了。
看着不远处,十几名刺客已经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拿下,那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虽然还趴在地上,但身体却在地上不停地倒退,在地上留下一条蜿蜒的印痕,顷刻之间,便已经退出数十步远,整个人已经隐没在黑暗当中。
比起先前十几人想要动手时的杀气外露,这另一侧的一人显得要厉害得很多,自始至终,都没有让高远有所察觉还有一只猛兽窥伺在一侧,若不是身边的护卫训练精良,这一箭,只怕高远十有八九躲不过去。
战斗开始得很猝然,结束得也很快,十五名刺客,十人被当场斩杀,五人被生擒,五个活着的人当中,完好无损的只有两个,另外三人,虽然侍卫们留了手,但却无法像贺兰雄一般收放自如,三个活着的人,此时已是气息奄奄。
“都督,是燕翎卫的人!”一名护卫从刺客身上搜出了一面铁牌,双手呈给了高远。
高远哼了一声,下巴抬了抬,“都搜一下。”
片刻之后,十五面铁牌都摆在了高远面前的雪地之上。
“燕翎卫,檀锋!”高远怒不可遏。“去审审两那个家伙,分开审,要有一句假话,一片片地剐了他们。”
两个被贺兰雄拿下的刺客立即便卫士们拖到了两边,相隔数十米,彼此之间说话的声音已不可能听到。
“都督,您快过来一下,箭上有毒。”照顾严圣浩的护卫突然惊叫起来。
高远一惊,快步回转,那名护卫刚刚撕开了严圣浩臂部的衣服准备替他包扎,却赫然看到中箭之处,已经泛起了黑色。
“这里离积石城还有多远?”
“都督,我们刚好走了一半路,这里离积石城还有二十余里。”一名侍卫道。
高远沉着脸看了一下严圣浩的伤势,就在这几句话的功夫,那黑色便已以扩大了一圈,看样子,只怕赶不到积石城,严圣浩就会毒发了。
“这毒好生厉害,将军,怎么办?”
高远一咬牙,手腕一抖,极少示人的那枚薄薄的刀片出现在指间,“严议政,忍着点。”他大声道,哧的一声,刀落在泛黑的肌肉之上,顺着黑气漫延的地方滑过,一大砣黑色的肌肉顿时被他剜出挑起,远远抛开。
“绳子!”高远伸出了手。
一名侍卫递过来一条布带,高远紧紧地勒在严圣浩的伤口上方,中箭的地方虽然被他挑出,但毒并没驱除干净,随着时间的推移,仍然会慢慢地向着严圣浩的心脏侵袭。
“来人,马上快马回积石城报信,让裘医官迅速准备救治。”
两名护翻身上马,猛力一鞭抽打在马股之上,这时候,可顾不得爱惜马匹了。
“贺兰,你马术好,带上严议政。我们走,回积石城。”
一行人上马,向着积石城方向匆匆而去,片刻之后,留在后面审讯俘虏的护卫也都赶了上来。“将军,他们都是燕翎卫的人,此行潜来积石城,是想刺杀严议政。”一名护卫拍马赶到高远身侧,大声道。“带队的是李云聪。”
“李云聪?”高远顿时吃了一惊,他听说这个人,“李云聪刚刚死了没有?”
“没有,那人说李云聪自始至终都没有现身。”护卫回答道。
高远长吸一口气,心中微微有些后怕,看来刚刚李云聪一定窥伺在一侧,只不过没有找到一击致命的机会。他们的目标是严圣浩,看来燕翎卫原本是想杀了严圣浩,在积石城引起混乱,造成河间郡与积石城之间的猜忌,没有想到自己与严圣浩竟然在一起。同行的还有贺兰雄。
“那些俘虏呢?”
“都杀了!”护卫道。
高远点了点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这些俘虏存在与否都不重要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贺兰府中(中)
虽然明知自己酒量不佳,但此时,这未免不是一个极好的借口,高远两掌一合,“三碗倒,昔年往事也,士别三日,当刮目看,老贺,今日便让你瞧瞧我的酒量,来,摆酒,今日不醉不归。”
贺兰雄大笑,“难得你肯与我对饮,这等机会,以后只怕再难遇到,当然不能放过,来人,上菜,上酒,上大翁酒。”
贺兰雄是快意的笑,这两个找上门来的家伙在酒桌之上,都是菜得不能再菜的菜鸡,活该今日自己大展雄风,将他们一气儿放倒。
一边的吴心莲亦是拍手叫好,“我来做司酒令,谁也不许耍赖。”
贺兰雄脸色一变,“你当司酒令也行,但只许监督众人喝酒,不许要大家说什么典故。”
吴心莲脸色一红,当初在吴府,吴凯酒量不敌贺兰雄,但硬是用这个文诌诌的文字游戏,将贺兰雄喝得大败而归。
众人簇拥着高远夫妇进了大堂,贺兰雄一迭声的吩咐着下人去整菜摆酒,却浑然没有注意到,进来的三个人,眼睛都落在了大堂与后堂连接的侧门处,贺兰燕正自俏生生地立在哪里,一双妙目从高远脸上一直看到叶菁儿身上。
“燕子!”高远呐呐地叫了一声。
贺兰燕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从容地走进大堂,向着高远与叶菁儿夫妇欠身一礼:“高远,夫人,你们来了。”
听到贺兰燕的称呼,曹天成脸色顿时古怪起来,只听贺兰燕的这个称呼,就算不那么聪明的人,也能猜到里头的古怪,在积石城。征东府,叶菁儿叫高远为大哥,其他人以前称将军。现在叫都督,直接称呼高远名字的。唯有贺兰燕一人耳。便连她的大哥贺兰雄,以前称高远为兄弟,但随着高远威权日重,他不知不觉之中,便已改了口。
不过贺兰雄亦是灯下黑,自己改了口,对于妹妹一直直呼高远的名字,却是丝毫没有觉得异样。也许他对妹妹与高远的感情纠葛习以为常了,是以今天贺兰燕当着叶菁儿的面直接这样叫了起来,他也没有察觉出什么。
“难得你们夫妇二人联袂来我家,更难得高远居然要与哥哥拼酒,我自然是不能作壁上观,我来作陪!”贺兰燕看了高远夫妇一眼之后,便垂目看着下人们快手快脚地布满了一桌子的菜,伸手提起一大翁酒,随手将桌上的数个大碗都一一斟满,率先端起一碗来。
“来。高远,我敬你们夫妇一杯,祝你们琴瑟好合。百头到老。”
看着贺兰燕端酒欲饮,贺兰雄一把拽住贺兰燕的手臂,“你还是算了吧?以前你是一碗倒,喝醉了不过是大睡而已,现在却是一碗疯,喝一碗便发酒疯,可不能在客人面前出丑。”
贺兰燕一使劲,挣脱了贺兰雄的手,笑道:“难得高远与夫人一齐来做客。便是醉了也是值得的。”
一直没有做声的叶菁儿轻笑一声,走到贺兰燕跟前。径自伸手,从对方手中取下酒碗。“妹妹,与男人拼酒,我们可是先天不足,不比也罢,等会儿肯定还有几位客人来,便让他们这些大男人去拼酒吧,我们不必理会他们,不若我们姐妹去你屋里头说话,说起来我可还没有进过你的香闺呢?今日既然来了,自然得去看看。让他们疯去。”
叶菁儿从手中夺去酒碗,含笑说了这番话,贺兰燕却是直直地站在哪里,脸上有些苦色,看了一眼高远,显然为难之极。但叶菁儿却似乎没有看到贺兰燕的脸色,挽了贺兰燕的手,径直便向内走去。
高远呆在了哪里,曹天成急得搓手顿脚,两人谁都没有想到,一直温温柔柔的叶菁儿竟然忽然有了如此强的攻击性,上得门来,便直指目标,一下子便抓住了软胁。
直肠子的贺兰雄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是就是,男人拼酒,女人就不必在这里捣乱了,吴小姐,你也去吧!”
吴心莲脆声应了,走到贺兰燕与叶菁儿的身边,拉住了贺兰燕的另一只手,她这些时日在贺兰府上来来去去,早就熟悉得很了。
看着三人转瞬之间便消失在后堂门口,高远不由呆若木鸡,他总不能跟到贺兰燕的闺房去,转过头看着曹天成,曹天成干咳一声,转头看向别处。
“夫人说今天还有客人来,不知还有谁来,你们是约好的么?”贺兰雄问道。
高远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外头已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口的卫兵已经跑了进来,“族长,蒋长史,孙将军夫妇,吴郡守夫妇来访。”
其实根本不用卫兵来禀报,贺兰雄已经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到了正急步而来的一行人,孙晓跑在最前头,吴凯居中,蒋家权在最后,除了孙晓面不改色心不跳,他身后的吴凯与蒋家权都是气喘吁吁,至与落在最后的吴夫人,此时正被曹怜儿搀扶着,饶是如此,仍是双手扶膝,显然是累得坏了。
大家都在这一条街上住着,得到孙晓的报信,众人是急急忙忙地便跑了出来。
看着众人的模样,贺兰雄终于察觉不对劲了,狐疑的目光在众人面前一一扫过,“你们真是来找我喝酒的?”
高远缓缓坐下,曹天成哀声叹气,蒋家权一踏进门来,两眼扫过屋内,径直问道:“都督,夫人呢?”
高远指了指后头,蒋家权脸色亦是一变,也跌坐在桌边。
吴凯站在门边,大声吆喝着自家媳妇,“快过来,快过来,还在哪里喘什么?”
曹怜儿扶着吴夫人进门,吴凯当即道:“快,去后头,去找夫人与贺兰教头。”
吴夫人应了一声,在曹怜儿的搀扶之下便向后走去。
“慢着!”蒋家权突然抬起头来,叫住了两人。
“议政!”吴凯转过头,看着蒋家权,“她们两个在后头可不行,万一起了冲突可咋办?”
“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情,在征东府中,根本算不得什么秘密,只是瞒了夫人一人,迟早都会知道的,本来我与曹吴二位一直在计议这件事情,准备找个妥当的时机不解决这件事情,今日既然已经瞒不住了,倒不如借此机会摊开来说,一劳永逸。”蒋家权道:“贺兰将军,你看如何?”
贺兰雄脸上的笑容渐渐笑失,愣了半晌,突然重重地一拳捶在桌上,震得碗儿碟儿一阵乱响,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心头的怒气。
“高远,高都督,你既对我妹子无意,又何必招惹她?你与她有什么?你夫人想干什么?是来捉奸的么?好得很,议政说得好,正好借此机会摊开来说,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我去叫她们出来,大家当面锣对锣,鼓对鼓,说个清楚明白,也好让我妹子死了这条心,早些找到如意郎君。”
丢下这几句话,贺兰雄转身便向内里走去。
“孙晓,拦住他!”蒋家权大喝道。
孙晓一跃上前拦住贺兰雄,双臂一张,已经将贺兰雄一把抱住,大叫道:“贺兰将军,稍安勿燥。”
贺兰雄大怒,“松开,夫人今天是来者不善,我可不能看着我妹子吃亏,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子。”
“贺兰教头怎么会吃亏?”孙晓大叫起来,“她勇冠三军,只怕连你都打不过她。”
“她能对夫人动手吗?夫人说什么,她还不是只能听着。”贺兰雄怒道。
“贺兰教头,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应该略知一二,我想了又想,夫人绝不会做无礼之事,或许,今天便是契机,也许会两全其美。”蒋家权站了起来,走到贺兰雄面前,双手按在他的肩上,”也许,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做在这里,饮酒,静静地等待.”
“什么两全其美?”贺兰雄稍稍冷静了一些,但仍是摇头不已,”高远已经有了夫人,我家燕子也绝不会与人做妾,这便是无解的难题.”
“贺兰将军,没有谁说要贺兰教头做妾,贺兰教头不仅是你贺兰族的公主,亦是匈奴一族的凤凰,更是对我征东府有大功,谁会委屈她?”
“那你能有什么法子?”贺兰雄问道
“一正两平!”蒋家权淡然道:”我与曹吴两位大人,还有严议政都谈过这个问题.我想这便是解决的办法.”
“一正两平,那是君王才有的规仪!你别欺我不知你们中原人的规制礼仪!”贺兰雄话一出口,陡地楞住,”你是说?”
“不错,便是君王.”蒋家权重重一点头,”我们戮心同力,辅佐都督成就大业,只要都督做了君王,平妻之位,当不至委屈了你家妹子,如何?”
贺兰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表情慢慢舒展,孙晓看着他不会再暴走,这才松开了手去
贺兰雄坐到了桌旁,思虑片刻,转头看着高远,”都督,你却如何说?”
不等高远开口,蒋家权已是接口道:”都督当然没有问题,其实我们都知道,都督与贺兰教头早就相知相识相爱,只不过相逢恨晚而已,以前都督势力微弱,自然不能开这个口,但现在都督已经雄据数郡之地,麾下雄兵数万,杀灭东胡,不过翻掌之间,到时候挟辽西辽东河间草原之地,拥数万精锐大军,兵锋所指,必将所向披糜,贺兰将军,可有意马踏天下乎?”
第五百七十四章:喜悦
公孙义看着对手丝毫没有防范,心中不由窍喜,第一军作为征东军的前锋,所有士兵的装备,高远可算是下了血本,比起征东军其它部众来说,他们是绝对领先的,像他们这些骑兵,不能像步兵那样身披重甲,那样太重,不利于骑兵奔驰,作战也不够灵活,所以只能穿皮甲,但这些皮甲与一般的又有些不同,在身体的关键部位,易于致命的所在,都镶嵌了铁片,不要小看这小小的一点改动,在战场之上,却是能救命的。
这样做,成本倒不大,但麻烦的是制作,工序要繁琐的多。
如果说这种特制的皮甲能救命的话,那在征东军手中已经成为制式武器的骑弩就是要人命的玩意儿,这种东胡小巧,射程并不远,但胜在能连发,射不透步卒的重甲,但对于骑兵所穿的一般皮甲,却是能一击致命。
公孙义欺负乌苏部没有与征东军交过手,并不太知道征东军的底细,故意摆出了这样一个阵势,引诱对手毫不留手地冲杀过来。
事实证明,公孙义的这点打算完全算准了对手的反应。
半月形展开,中间最深,对方的锥形进攻阵形便会奔着这最深的一处而去,整个进攻队形便会深陷进半月形的区域之内,凿穿倒是很容易,但问题是,他们要承受的打击面,便也太大了。
阿伦不知对手故意设下圈套,看着对方的阵形,兴奋得嗷嗷直叫,一马当先,深深地扎进了最深处,向着那一处凹陷直杀过去。
也就在这一时刻。连绵不绝的啉啉之声陡地响了起来。乌苏部的锥形阵两翼完全暴露在了征东军的箭雨之下。
三支连发,公孙义一次性的就将麾下数百骑兵手中的三发连弩射了一个干干净净。
完全的倾泻自然带来了丰硕的成果,毫无防备的阿伦部众在第一时间便损失惨重。
这是阿伦第一次见识到征东军骑弩。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因为公孙义出现在他的正前方,而且一共有近十把骑弩对准了阿伦。
将军带头冲锋。就要做好第一个死的准备。
骑弩的啉啉之声响起的时候,阿伦看到的是如同飞蝗一般的短短的弩箭扑面而来,此时,他距离对方不到二十步远,手中弯刀挥舞,格飞了大部分的弩箭,但自己身上,战马身上。还是被密集的弩箭扎了数十根,血葫芦一般的栽下马来。
只是一轮攻击,东胡骑兵便倒下了一百余人,整齐的攻击队形被扫得七零八落,外围的骑兵几乎被一扫而空,
甫一交战,对自己野战能力信心满满的东胡骑兵便发现,对方的能力完全不逊色于自己,即便是面对面交锋,他们也占不到丝毫便宜。而他们的面前。只不过是他们需要面对的所有敌人的一半,而在另一侧,还有数百敌骑正怒吼着扑了上来。
出来的东胡骑兵被征东军包了饺子。一个也没有跑脱,侥幸冲出包围的人也被追上,一一射杀。
战斗仅仅持续了盏茶功夫便告结束,公孙义满脸笑容,瞅着一边失落不忆的洛雷,高兴不已,没喝上头道汤的洛雷,即便在后来的战斗之中再拼命,也已经无关大局。
“做得不错!”许原策马走到公孙义面前。毫不吝啬地给予夸奖。虽然说这一场仗在许原的眼中看起来,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事。但公孙义能做得如此干净利落,只是一个小小的花招。便将战事变得容易了不少,仍然让许原高兴不已。
能少伤亡自家的兄弟那自是最好的,跟着高远久了,征东军的将领们都染上了同样的毛病,珍惜手上的士兵,特别是老兵,那可是军队的脊梁。
征东军改制之后,除开军官之外,便是普通的士兵,也分成了不同的等次,每个不同的等次对应着不同的饷银,而许原麾下这支,可没有新兵,最差的也是二等兵,也就是说,是打过一次仗,拿过敌人首级的。
“收拾战场,特别是战马,收拢好了,等会儿可是需要的。”许原道。
陈斌从今天早上一起来,右眼皮都跳个不停,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心里头便一直烦燥得紧。后来看到阿伦带着这里几乎所有的骑兵倾巢而出,这股不安更是上升到了顶点。
陈斌是燕军常备军的一员裨将,他在这里,倒不需要同一般的士兵一样下地劳作,而是需要管理在这里劳作的燕军士兵。燕军虽然缴了械,但不同于一般的战俘,是需要交还给燕人的,所以在每个屯垦地,安插一名原燕军低阶将领协助管理,也是缓和燕军战俘与东胡人之间的矛盾的意思,如此一来,这些战俘即便受了欺负和委屈,感到不平,也有一个可以投诉的地方,以免得他们觉得投诉无门,心生绝望,反而做出一些破釜沉舟的事情来。
不得不说,索普的这一招是很管用的,看到还有自家将领在这里,战俘们的心倒是安了不少。开春以后,这些战俘安安分分地替乌苏部开垦出了数万亩良田出来,到了秋上,就可以收获粮食了。
整个营地里,现在可以说是极度的空虚,只剩下十数个东胡骑兵在这里晃荡,陈斌站在一块高地之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正挥汗如雨地垦荒的士兵,心里烦燥更甚,对于他们来说,是没有农闲农忙之分的,那边已经种下庄稼的土地,是他们在去年冬天垦荒而出的,现在已经长出了幼苗,而现在,他们需要开垦出新田来。
陈斌觉得这是一种极度羞辱的事情,他出身寒门,从一个最底层的士兵开始,一步一个脚印地升到了裨将的位置,他也知道,像他这种虽然有些本事,但却没有门路的裨将,便已经是他能走到的最高位置了。本来征伐东胡一战,让他看到了希望,这种灭国之战,是最容易立下功勋的,如果他能表现得好的话,更进一步,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必竟在战场之上,他这种人,是最能发挥本领的时候。
随着大将军熊本一路打到了和林城下,许多战友都倒下了,他侥幸活了下来,但此时的他,却恨不得死在和林城下,也许心里更好受一些。哪里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要不是熊本将军也留了下来,而且亲自选拔他们出来到各屯垦点负责安抚士兵,他早就不干了。
被俘的中高级将领几乎在第一批被释放的战俘便都走了,在国内那些人眼中,这些人自然要金贵一些,像自己这样没门路的,只怕要在这个鬼地方呆足五年,五年过后,也许自己还活着,但下头的这些士兵,却不知还有多少人能活着。
看着挥汗如雨的下头士卒,陈斌不无黯然,虽然也能吃饱,但必竟身在异乡,水土不服,最怕的就是生病,那些东胡人中医生少得可怜,一旦生病,他们最简单的处理方法,就是将人远远地丢出去,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因为他们担心传染。
来这里近半年时间,已经有上百个士兵这样消失了。
死在这里也好,这个样子回到国内,当真是没脸见人。陈斌苦笑着想道。
地面微微震颤,那是骑兵正在逼近的讯号,陈斌转过身,看向远方,那些东胡人一大早便全军拉了出去,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现在回来了,倒是要看个明白。对于他这员裨将,东胡人倒也没有刻意留难,相反还客气得很,想来他们也明白,这几千战俘需要自己来安抚。
转过身子的陈斌看到了远处逼近的骑兵,但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他便僵住了。
那不是东胡人的骑兵,那是燕*队,那是征东军的大旗。
去年与东胡作战,陈斌一直便在战斗的最前沿,周渊为了掩护周玉的撤退,下令熊本所在的部队不顾一切狂攻和林,熊部损失惨重,后来又一道命令下来全军投降,他们完全被隔绝了对外面的消息,根本不知道后来燕军与征东军之前的纠葛,对他来说,征东军是在他们左翼的一支友军,与他们一齐进攻东胡。后来整支中路军大败亏输,但左右两路军却了无音信,被严加管束的他们,也没有任何的消息来源,即便后来像他这样的低阶将领有了一定的自由,但也没有看到一个左右两路军的士兵,原本他以为,中路军如此雄厚的实力都被迫投降,实力单薄的左右两路军,定然是全军覆灭了。
但他今天居然看到了征东军的旗帜。
只怔神的那一瞬间,那些骑兵便离得他近了一些,陈斌也看得格外清楚,这些征东军全副武装,更让他震惊的是,他们的身上,飘扬的旗帜上,那些溅上去的鲜血是如此的显眼。他们不久之前刚刚战斗过,而且获得了胜利。
他们的对手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那一霎那,陈斌完全被巨大的喜悦震得浑身僵硬,便像泥塑木雕一般,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