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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峪山下客     卸甲将军寡妇妻txt下载     卸甲将军寡妇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更上一层楼

    强打起精神送走了高氏,刘二女提心吊胆的回去了。

    略平复了一些心情,她去了大房看张杨氏。

    这是她今天的正事。

    出一趟远门回来本来就该看看亲近的长辈,这是礼数。

    以前的她自然不敢,也害怕做这些。

    可这回远门出的到底涨了一些见识,且大房对她们母子有恩——不求回报多少,但也不能躲着跑吧?

    张杨氏正好在家,昨天那是赶着了,其实那些客人来了端茶倒水的只张陈氏一个人就够了。

    她正无聊呢,刘二女来了当然很高兴。

    不算娘家,夫家里连儿媳带侄媳本就没几个,愿意往她们夫妻面前凑的更是凤毛麟角。

    以前她看不上刘二女懦弱无能的性子,到现在也许是打交道多了,倒是有些爱屋及乌了。

    刘二女问了好,张杨氏问了刘二女一路上的见闻。

    两人正说的热闹、听的欢快,张家元急急得闯了进来,唬的刘二女两人吓了一跳。

    两人不约而同的站起来,还不待刘二女告辞避嫌,张家元已高兴笑道:

    “金宝他奶,你赶紧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我们回城里去。对了,金宝的别收拾了,他不会。”

    “怎么了?”

    张杨氏看着张家元的颜色不想坏事,但没头没脑的就扔两句话,她心里到底不安稳。

    “哎呀!看我这高兴的都糊涂了。”张家元用力的拍了他的脑门一下,发出了一声脆响,笑呵呵的报喜:

    “金宝他奶,我跟你说,我升官的事妥了。知孝亲自回来给我报信。现在认命已下达县衙了,官凭也补齐了。”

    “真的?你没骗我?”

    张杨氏激动万分,泪花都涌现了。

    这时候的男人追求什么?

    实际点说封妻荫子封侯拜相,往大里说则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相同的女人都有一个诰命加身的愿望。

    当然如今即使张家元是个官了,但她离诰命夫人还像天边一样远。

    可是反过来想,她是谁?

    说白了不过是个平头百姓、农女村姑,就这样的出身如今她的夫君竟然能做官,还是正正经经的官,这已远超绝大部分人,她在不知足那就太心大了。

    所以她能不激动?这就好像男人们考个功名一样。

    从第一次听到音讯后,也小一年了,任她对张家元有信心,但这么长时间没准信,她也难免心慌慌。

    张家元摸摸胡子:“可不是真的?你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我早就说了这事能成。只是天高皇帝远,且天下大着呢一天天的多少事呢,哪能那么快?只能等着拖一拖时间罢了。

    你偏自寻烦恼。

    到底碍着刘二女在给老妻留面子,他后面的嘀咕没明着说出来。

    张杨氏得了实信,心里可算妥了,安稳了。

    这时总算想起金宝了。

    她理所当然不想丢下乖孙,可是用脑子一想就知道,带着孩子不方便——

    日子已进腊月快过年了,这当下又传来这个喜讯,可想而知今年张家大房有多热闹,只怕从今天开始到过年都别想安稳了。

    忙乱之中谁还顾得上张金宝?

    …………

    三房里,张家元又将他升官的消息,还有把张金宝托付给他们的事一并说了,张家善夫妇也十分高兴。

    尤其张陈氏,她跟着她爹四处奔波,家里有官没官她比别人更明白。

    所以张家元话音刚落,没等张家善开口,她就满口答应:

    “大伯放心吧,金宝在家里亏待不了。”

    “是!”张家善也应承:“我正想教伯书念书呢,有金宝在两个人相互扶持着,更好!”

    张家元对三弟的才学是佩服的,他不满意的是三弟的不羁,不过流浪了三十年,在愣的石头估计也磨成圆的了。

    所以他没什么不放心的,要不然也不会提这件事。

    只是这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还另有两件事交代。

    一件是宴客的事。

    自古以来,但凡有个什么喜事,只要有条件的人就热衷请客,被请的人不管为啥理由也愿意参加这种热闹。

    自然张家元这次是免不了的。

    只是他准备分两次,一次城里,宴请上官同僚、故交旧友。一次村里,宴请本家、亲朋。

    毕竟他是真心让大家都满意的,真让这两种人坐一起可能大家都不自在。

    城里有他们夫妻,而村子里他想把事情交给张家善夫妇。

    张家善听他讲完,没故意拖耗时间,几乎张家元刚说完,他已表态还说了他的意见:“宴请应该的。”

    “其实我们这回回来本来就该宴请一回的,但到底知青过继到我们名下了,他去了没一年呢。我们不急。

    可大哥这宴请却不能拖。

    不过也不必太急,城里我不管,村里大哥这宴请不如放到正月过年时,那时亲朋好友都在家,也不张扬,大哥看如何?”

    张家元当然没意见。

    要过年了,衙门里本来就忙,来回城里老家的奔波劳累,就是吃的消又何必呢。

    “那就劳烦三弟,三弟妹了。还有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五房的房子问题。

    五房现在的住房危机已是迫在眉睫,出去再盖房已是板上钉钉,区别只是盖一座还是两座的问题。

    但是五房没钱。

    张家元准备出这个钱。

    一来就像他向六老太爷说的那样,他出的起也不在乎这一回半回的了。

    二来他怕他不答应,五房人打歪主意:比如打着他的名义收受贿赂。

    这并不是不可能。

    “只是先应承着,钱过完年动土了才给。

    我实在没功夫与他们一一纠缠,只能把事情都托付给你了。”

    张家善一听就明白。

    张老五是什么人?若以前年少时他们兄弟处的少看不出来的话,就回来这几天他不说看明白了,也看了七七八八。

    可以说不马上给他钱就对了,不然说不得一天半日的就被某些人骗了。

    只是:

    “哪能都让大哥出这个钱?老五也是我兄弟。这么多年都麻烦大哥了,这回我出这个钱。”

    张家善说的真情实意。

    他又不是没眼没心,张家元夫妇为这个家付出的他都记着呢。

    张家元摆摆手推辞了:“不用,谁让我是老大呢?老话不是说了长兄为父?”

    张家善推辞再三,见推不过只得罢了,不过他心里打定主意,私下里最少也拿出一半钱来,暗地里补贴给张家元。

    兄弟当下两人议定。

    张知孝找的驴车也到了,大房里刘二女也帮张杨氏收拾好了,两人往外搬东西。

    张杨氏哄好了张金宝,祖孙三人在刘二女、张家善夫妇的送别之下凄凄惨惨的分离了。

    驴车很快不见踪影。

    一行人相继往回走,进了大门张家善却没回房,他径直去五房了。

    张老五躺在炕上抽旱烟呢,屋里烟雾缭绕的。

    张杨氏一边衲着鞋底,一边对着张老五絮絮叨叨。

    张知少和张贵英兄妹就想没听到一样围着火盆边烤火边吃烤红薯。

    张知壮夫妇却没见人影。

    张家善看着屋里乱糟糟的一切,闻着一股子烟味,心里的火一阵比一阵大。

    “三哥来了?”

    张老五一眼看见张家善,连忙讪笑起身。

    “你就这么躺着?”张家善十分恼火:“我还以为你没在家呢。你不知道大哥刚走了吗?你怎么不去送?”

    他真觉得张家元这些年的补贴都补贴到狗肚子里去了,看这一家子,就没一个好东西。

    张老五忍不住脸红了。

    张家元要走的事是没人跟他说,但一个院子里住着,说句不雅夸大的话,这屋放个屁那屋都能听到。

    他当然知道啊。

    如此他那敢说不知道?他还没那么不要脸。

    他当时有心出去的,可老婆子一直看着他呢,这年下他真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如今被问,他只能嘿嘿傻笑两声。

    算了,跟他置什么气?

    张家善硬逼着自己把火咽下,开口先把张家元升官的事说了。

    他有心不跟他们说,因为就凭他们的品行,说了就意味着麻烦。

    给他找麻烦。

    可惜这事瞒不下。

    若以后五房知道了,倒打一耙再借机生事倒不好了。

    “真的?”

    “那我们就成官亲了?”

    五房人果然很高兴,都激动不已。

    “真的!”

    张家善点点头,静待他们过了那个高兴劲儿,方才严肃郑重的警告:

    “当官不易。对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来说出个官更不容易。

    以前我不管,以后谁若是敢拿着大哥的名头招三祸四,收受贿赂,那就别怪我大义灭亲。”

    最后那句话说的阴森可怖。

    屋里的人都打了个冷颤。

    张老五忙点头哈腰,连连保证:“那不会!三哥你放心。”

    张家善舒展了眉头,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咱们平头百姓只要不是天灾人祸,只要不故意找死,一辈子也能平平安安的过去。

    可当官的呢?

    你们若嫌日子过得太好了,只管闹腾。

    反正这族里又不是就我一个人。

    到时候是抄家灭族还是砍头流放我都奉陪到底。”

    一行人吓愣了。

    这一番话,连恐带吓的把几个人都说老实了,他们心里的小心思早吓到瓜哇国去了。

    知道害怕就好。

    张家善看看他们的神情,目前特满意。

    能安稳一日算一日,至于以后再想办法。

第六十一章隐蔽的斗法

    只是有人实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张杨氏心大,脑子也比别人转的快——

    不能去外面捞,那家里几位兄长是不是得出点血?

    她着急啊。

    房子不够住,钱没影儿。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那么说了。

    张老五闻言羞愧的低下头。

    在张家元面前他还没怎样,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么。

    可这是张家善。

    张杨氏相反,脸上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她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要啥脸?

    所以说人跟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越老越要面子,有的人反而越老脸皮越厚。

    张家善对着张杨氏腆着的那张老脸倒没看不过眼。

    他在外面风风雨雨三十年什么人没见过?别说弟媳妇不避嫌跟大伯子要钱了,比这不要脸的、手段更无耻的多了去了。

    再说银钱本就要给,说句不好听的话就当打发要饭子。

    只是钱不能说给的太容易了。

    因为他怀疑张杨氏不满足。

    毕竟人大都是得寸进尺,一山望着一山高的。尤其张杨氏这种不要脸皮的人,变本加厉那是常态。

    而要想治住张杨氏最简单的办法非张老五出头莫属。

    别看张杨氏蹦跶的欢,一个夫字压下来,她跳的再高也得老实。

    其他人到底差了一层。

    只是没说通张老五前不能让五房的其他人在跟前搅和了。

    所以张家善不想在这儿说了。

    他理都没理张杨氏,只对张老五冷冷的吩咐一声:“你跟我来!”便背着手出去了。

    “老头子,当家的,你可千万撑住,咱家的房子可靠你了,我和儿子们可靠你了。”

    张杨氏看张老五耷拉着脑袋要走,赶紧拉住他再三嘱咐。

    人家是兄弟,除非断亲要不然准能找到说话的时候,再说她还想让人出钱呢。

    只是她到底不放心,就怕这个软耳朵的被人说服了。

    张家兄弟一前一后来到大房的小院。

    张家元离开时将老家里的钥匙留给张家善了。

    他打开窑门,两人进去,相对做到临窗的土炕上。

    然后窑洞内渐渐寂静无声。

    “三哥!”张老五受不了这个气氛,不自在的先开口了,仿佛这样他心里的害怕才能少一点。

    他先说话了,张家善也不会再端着。

    他叹口气,问道:“老五啊!你是不是想着这次宰你哥哥们一次,以后咱们就不走动了?”

    张老五吃惊不已:“这从何说起?三哥怎么这么说我?我是那种人吗?”

    他这些话说的一点都不亏心,不管怎样,他是认这几个兄弟的。

    “是吗?”

    张家善蹭的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那你家这些天在闹什么?你是耍猴儿的还是唱戏的?是嫌这个院子不够清净还是怕外人看不够自家的笑话?

    你要点脸能饿死你?”

    他打着自己的脸啪啪直响:“你以为那么闹就你丢人了?不是!

    大哥陪着你整整丢了三十年的脸,我这张老脸愧疚啊!你怎么有脸出来见人的?”

    “三哥!”张老五有心想拦又吓得不敢拦。

    他被骂的涨红着脸,只能无力的辩解:“我也不想的。”

    “你住口!”

    张家善一脚踢开他:

    “你不想?谁想?你想推谁身上?

    你是不是要推老婆孩子身上?

    你是谁?你是一家之主!

    夫为妻纲,孝字大于天,只有你想做的,没有逼着你的。

    你说人家逼你,那好明儿他们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还是你想说你没本事?

    这世上比你没本事的多了去了,难道就不活了就都不娶妻生子了?”

    他说的有些喘,这么些年漂泊在外面身体到底不好了。索性坐到炕上,稍歇一会儿。

    “三哥?”

    张家善闭目一下又睁开,才又轻声说道:

    “你放心银子大哥早给你准备好了,你出去吧。”

    “三哥!”

    “怎么着?你现在就想要?我敢给你敢要?”张家善故意讽刺他。

    我没说!

    张老五开始还委屈不服,马上明白过来一件事。

    是啊,他敢要要吗?虽然他不想承认,可就凭家里那几个,他知道前脚拿回去,后脚钱就没了。

    “三哥?”

    “别叫了!耳朵疼。”张家善打断他,语重心长地道:“老五啊,一辈子做一次兄弟不容易!

    你说如今你把兄弟得罪了,你是痛快了、舒服了,那你老了呢?

    你就那么肯定将来你儿女们孝敬你?

    若有个万一,你怎么办?”

    怎么办?

    张老五震惊了。

    张家善这几句话对他来说真是震耳发聩、引人深思。

    儿女们将来会孝敬他吗?

    张老五内心深处其实早有答案,毕竟他眼不瞎耳不聋。

    就凭这个劲儿下去,父子成仇可能说不上,但不满意是必然的。

    只是灯下黑他一直不敢承认。

    可当这个问题摆在眼前呢。

    虽然自古以来讲究忠孝,可真做不到的也不是没有,要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造反的了。

    退一步说他们表面孝顺,暗地里给他脸色看呢?

    怎么办?

    万一他们不孝顺,他难道等死?

    还是去县衙出告他们不孝?

    忤逆不孝倒是一告一个准,但他能告吗?平头百姓谁愿意进衙门?到时候子孙还有啥好名声?

    公不行,只能私了。

    可要想族里做主,还不是靠兄弟?

    大半辈子兄弟了,他们是啥人他还不知道?

    所以在儿女不孝的基础上,有兄弟撑腰和没兄弟撑腰这是两个结果。

    当然因为他们都比他大,不排除等不到他们给他撑腰的时候。

    但是黄泉路上无老少,以后的事谁敢保证?

    如今明明稍费一点力,就能得大回报,他干嘛等到将来无力时后悔?

    “三哥!”

    “你看看,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大哥做的已经够多了。”

    张家善伸出手指四处指指,叹口气离开了:“不要让他寒心!”

    如果他在别处说这话还没什么,偏偏在大房的小院。

    这小院也是他们小二房的老院。

    跟张老五夫妻疼幺儿比,张老五他爷奶是嫡长制的坚决拥护者。

    明明当年张老五他爹是小儿子,比生儿子也比他大哥的一个多四个,可临到分家大部分田地、下街的老宅都归小长房,小二房几乎就是净身出户。

    然后他们来到老宅上面这条街,就地掏了两座土窑围了个小院子。

    因为用的急,这两座土窑有点小。

    跟紧挨着那栋中窑和刘二女住的最里的那栋窑比:宽,它两栋合起来才有那一栋宽。深,它只有中窑的一半深。

    即它连窑洞再院子才跟中窑一样大。

    张老五兄弟就是在这么个地儿长大的。

    后来张家元混出样子了,这座大院子才一点点盖起来。

    张家元对他们小二房居功甚伟。

    这些张老五以为他忘了,其实没有。

    如今被人提起,这几十年的点点滴滴像奔流的河水一样向他涌来,很快将他淹没。

    张老五不禁老泪纵横。

    从这天起五房暂时安静了。

    就像张家善说的,张老五果然是五房至关重要的人。

    张杨氏不满意闹腾过,可当张老五认真的话她也没辙。

    她的把柄就像头上的虱子一样一抓一大把,以前因为张老五护在前面,张家元他们也得拐着弯的对她。

    如今?眼看人家兄弟齐心了,她继续作死看看?要知道她现在连娘家这个退路都没有。

    至于张知壮兄弟?

    张知壮夫妻这些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成天躲在在屋里待着万事不管。

    张知少、张贵英如今眼见张杨氏不掌权了,私房也花的差不多了,他们不说见风起舵,两不相帮还是做得到的。

    可能张家这座院子就不能安静了。

    就像潮汐,这处落了,那处又起了。

    五房才太平没久,刘二女觉得她遇到麻烦了,她觉得她跟儿子被隔开了。

    事情是这样的:

    张伯书、张金宝这对儿再从兄弟这些天一直跟着张家善在大房的小院内读书。

    今天因为是张家元宴客的日子,张家善也是本县的名人了,是故他当然赴宴去了。

    两人难得休息一天,小孩子家家的可不玩起来了。

    然后刘二女发现他们母子好多天没见了——

    白天要读书,张家善规矩大,不要说刘二女,就是张陈氏轻易也看不见。

    吃饭时他直接在爷奶哪儿吃了。

    张陈氏有钱有舍得下料,小孩子哪有不馋的,可不吃的得劲儿?

    这新爷奶又不像在五房时恨不得他生活着连水都没喝,反而可着他吃,张伯书不乐不思蜀了才怪。

    如此一天的时间,母子只有晚上能见个面了。

    可惜没两天,本来该回来睡的张伯书,也被张陈氏以“小孩子家家的根骨弱,就该多睡,回去太耽误时间”等等真大光明的理由留到三房了。

    其实对一个慈母来说,刘二女应该早发现这个问题。

    可是谁让这是特殊时候呢?

    自那次见到张知劲后,她心里没一时不七上八下的。

    要是像夏忙秋收一样忙的昏天黑地,她也没空想其他的。

    偏偏如今是腊月上旬,村里准备过年也是从小年开始才忙起来。

    想孝敬公婆吧,张陈氏体贴她不用。

    想凑个热闹吧,最能闹腾的五房又不闹腾了,高氏被她婆婆管住了。

    刘二女只能一个人待在屋里,她能不想东想西?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直到这天张伯书两人玩耍的声音把她惊醒了。

第六十二章 无声的交锋

    如果说丈夫没去世前的张伯书对刘二女来说是那是心头肉的话,那现在的张伯书就是刘二女命根子都不为过。

    必要时候心头肉狠狠心能挖了,命根子被夺可就等于夺命了,刘二女只要想活她就不能忍。

    刘二女明白不能这样下去了。

    毕竟有句话说得好‘生恩不及养恩大’。

    只是心里想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了。

    若她是干脆的人的话,她可能什么都不想,横冲直撞就过去了。

    但一来她的性格并不是那么好改的,这让她对人对事时十分胆怯。尤其是婆婆这种轻易就压她一头的角色。

    为了以防上前说不出话来,她指定在私下合计好了再行动。

    二来

    张伯书这一天安排的很合理。

    比如占据白天大部分时间的读书事件。

    自古以来能读书都是少数。

    除了权贵世族、百官耕读,其他的人最起码也得有些闲钱才可以读书。

    说的好听,而实际上呢?

    底层大部分老百姓只不过维持温饱,闲钱也有但想要读书一般不可能。

    也所以能读书在村里真是能光宗耀祖的大事。

    谁敢在这上面做手脚耽误子弟读书,不用多久只半天你试试?

    其他村人骂你还是其次,张家元这些恨不得子侄出息的族中长辈就绕不了你。

    而且从另一头来说刘二女母子之所以战胜张杨氏靠的是谁?

    再比如吃饭?

    小孩子喜欢馋嘴很正常。

    他们家唯一差的就是刘二女不跟着一起吃饭。

    可分锅吃饭这也不算差错。

    村里只要不是分家,合在一起吃饭也不过是为了省事、省粮、省柴火,其实有很多巴不得不在一块吃呢。

    像大户人家有几家是在一起吃的?多数都是各房吃各各房的。

    再说你好意思吗?

    谁家有东西不是指着老人小孩吃?你孝敬不了老人好东西,老人不愿意跟你一块吃饭,你准能做到听话吧!

    至于晚上睡觉问题,人家不是早有理由了吗?

    何况,如今只是轻易见不着儿子的面而已。

    若有一天公婆发话过了明路要将孙子养在跟前呢?

    一个孝字压在前,她说不出半个不字不说,可能你更别想见儿子一面了。

    这事就是说到人前,人家问一句‘孩子是跟着身为秀才娘子的祖母还是跟着讨过饭的亲娘’,就能堵住你的嘴。

    刘二女在娘家时、丈夫去世前虽然也很苦,但有娘家、有丈夫顶在前面,她什么也不用想只要老实干活就行。

    丈夫去世后,这小一年下来她经历了那么多,可能不能一下子聪明百倍,可也学会用脑子想问题。

    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如今她如果敢强行找上门并不占理。

    想是这么想,爱子之心不是这些正当理由能轻易消除的。

    刘二女的思子之心反而更浓了。

    这可能也是因为她就这一个孩子才舍不得。若她像村人一样生十个八个的,每天顾不过来吃完饭就撵到街上,也不管有多脏、流没流流鼻涕。那时她指定巴不得有人给她招呼一下孩子们呢。

    言归正传。

    既然对方用阳谋,刘二女决定她也亮堂堂的做事。

    伺候公婆天经地义。

    虽然张陈氏早说了不用她伺候,但为了见儿子只能厚着脸皮上了。

    打定主意,刘二女硬着头皮去了三房正屋。

    此时张家善和陈老丈都不在去赴宴去了。

    屋里张陈氏在给张伯书他们发糖果,张伯书他们玩累了正偎依在她身边,祖孙三人之间其乐融融。

    刘二女就在这时闯了进去。

    她一进去一下子把三人惊醒了,就像一块石头把平静的河面荡起丝丝涟漪,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张陈氏飞快的微微皱了下眉头。

    刘二女并不是深沉的人,她再怎么掩盖但其实所有心思都在脸面上。

    她一来张陈氏就把她的心思连看带猜的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张陈氏十分不高兴。

    她这半辈子历经磨难,比起去世的母兄,比起穷的吃不上饭的人,她过得比谁都好。

    但人哪有十全十美的?

    这不子嗣上她就对不起祖宗、丈夫。

    也不知他们夫妻命中无子还是怎么着,她虽然生下来好几胎,但都没养大。

    本来以她们家的富庶,趁着乱世收养个孤儿,再换个地儿生活,从此谁也不知道这不是亲生的,一家人和和美美,这也是挺好的法子。

    奈何张家善是个看重血脉亲情的人,与其把家财便宜外人,他宁愿留给有血缘的子侄。

    而且他也想家了。

    离家三十载,他老了,也更想落叶归根,死了也埋在祖坟里。

    以前天下不太平耽误了行程,如今大良朝建立,他再也忍不住了。

    张陈氏对他是有感情的。

    出嫁从夫,她又自觉没为丈夫留个后矮了一头自然没脸反对,这是其一。

    二来也是不得已。

    他们家的家财早就惹人眼红了,张家善在时他能到处周旋那些人还顾忌忌讳一二。

    他们若分开?只剩他们父女:一个年华不在的女的,一个孤老头子,能拦得住那些豺狼虎豹?

    没奈何只能变卖家产,一家人一起奔波回乡了。

    出发前他们父女也偷偷合计了。

    既然回乡无可避免,那日后怎么过就得对他们有利才行。

    首当其冲的就是过继。

    张陈氏已是将将五十的人了,在想生个一男半女不可能。

    为夫纳妾想都别想。

    还有陈老丈他眼看要跟着女儿女婿过活儿。为了以后计,过继之人必须好好挑一挑。

    首先这个人必须年龄小,其次最好是孤儿,至少也得没拖累在后头。

    毕竟人小好调教能养的熟,没拖累代表没麻烦。

    这可是大事轻忽不得。

    毕竟这不仅是张陈氏的将来依靠也是陈老丈将来的依靠。

    谁知就那么巧,回来人早过继了,那么好无可更改了。

    对张伯书张陈氏挺满意的。

    她不满意的是刘二女。

    她特想刘二女嫁人离开,只是到底不现实。幸而刘二女还比较识时务一直没往前凑,张陈氏正暗暗满意。

    哪知她还是高兴的太早了。

    她能赶走刘二女嘛?

    不能,不是她做事的手段是一回事。

    二来也是顾忌张伯书,不管怎样,这也是他亲娘。

    她拉拢他都来不及,慈爱样子还没做下来,那会当面拉着狰狞面目,这不是傻吗?

    你装我也装,你有顾忌我也有顾忌。

    刘二女和张陈氏明明两个心思,明明彼此间有种客气到极致的尴尬,但为了张伯书倒都没露馅。

    结果还不错。

    最起码这一天下来,张伯书享受着母爱,吃着以前想都没想的饭食,直高兴坏了。

    刘二女也高兴,白天跟儿子待在一起不说,晚上儿子也回房了。

    就在她打定主意明儿再继续时,张陈氏也在谋算。

    张伯书到底是过继的,而她是后来的,这些天看是祖孙情深,但与刘二女想比她们之间的感情到底差了一层。

    可这种感情也不是不能弥补加深。

    要不然怎么有生恩不及养恩大的话?

    只是她得想方设法把刘二女这个绊脚石先挪到一边去。否则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其实如今她与刘二女算是合不来,可对她今儿敢来三房这点还是赞赏的。

    兵法云知己知彼,在刘二女没回来之前,对这个绊脚石她早不动声色打听清楚了,自然知道她的不容易。

    可赞同归一回事,她确不会怜悯。

    她风风雨雨半百年,再软的心也硬了。

    何况在她看来,她做的事并不亏欠刘二女母子。

    ——

    若她们一家子不回来,要不是张家元惠及族里,刘二女一个女人养儿子吃顿饱饭都不容易,更别说让张伯书过什么好日子了。

    其他的需求,她去哪儿挣那份钱去?

    从古到今这天下可是男人的天下。

    在这乡下,她想挣份闲钱都没处去——

    做买卖得有本钱,而且村里离县城几十里远,耽误时间不说,安全也成问题。

    种地吧,哪有地?

    庄户人家的地很少有记在女人名下的。

    而且有地的人家少,即使有地也不多。有好多人去租地,一年辛苦劳累,可刨除粮税、租子,有时不倒贴都是好的。

    这山上倒是有药材,可也不是啥珍贵品种,再加上早就有人每年都挖,根本轮不上你啊。

    南方倒是有织布,有绣花的。

    只是他们这儿没有织布的,地皮不一样,要想从无到有没钱没本事真不行。

    至于绣花?那可是手艺,独门技术。

    谁家有那份手艺不藏着掖着?就是传也是可着自家。

    大部分女人们就是会缝缝补补,坊个线,搓个麻绳纳鞋底儿。

    至于卖柴、卖野味、卖各色野菜蔬菜,买不了几个钱不说,一个寡妇还不定惹什么麻烦呢。

    当然要说来钱的也不是没有,卖身为奴就可以,可一日为奴,三代不可科举。

    除非不得已,真不可行。

    当然也可以再嫁个人家,人家也不在乎手指缝里漏一点去。只是那样的人家什么样的女人娶不着?

    若再嫁个平常的,自己家都顾不上了,那管的了继子?

    张陈氏已近五十,人生七十古来稀,她认为她活那么大就不错了。

    如此让你好吃好喝能进学,日后还能得大笔钱财,只要付出十几年,将来母子还是母子,可不是好买卖?

第六十三章 四两拨千斤

    你有什么好争的?

    只是这番话她能说出来吗?

    不能!她也是要脸的。

    所以为了达到目的,张陈氏只能私下琢磨。

    怎么做呢?

    张陈氏转了转脑子,一个主意一转眼便想出来了。

    只是有个前提,还得把她想的主意跟张家善报备一下,以后以防万一,再则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

    次日,刘二女和张陈氏又尴尬了一天。

    天擦黑时,张家善及陈老丈回来了。

    “怎么现在才回来?怎么回来的?”张陈氏迎上来关心的问道。

    如今天儿这么晚了,若有人送回去可不安全。

    “大哥挽留再三,这还是我竭力力辞,要不然都回不来呢。

    正好知孝备了一些过年的东西,趁机给他爹送回来,我们便坐着顺风车回来了。”

    张陈氏一边听着一边赶紧扶着陈老丈回屋,又端水端饭的让他洗漱吃了饭,她才回自己屋里。

    张家善正在洗脚。

    张陈氏过去伺候。一边为他洗脚,一边问他:“昨儿可热闹?”

    “热闹啊。”

    张家善感慨:“能来的都来了。不过久了也就是那回事儿。只可惜你没看到。”

    张陈氏强辩:“那有啥?家里不是还办一场吗。到时候还能少了我的热闹。”

    “那倒是”张家善刻意捧场。

    又问:“伯书呢?”

    张陈氏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

    “哦。这不是几天没见他娘啦,我让他回去了。”

    张家善听出了她语气中透着的不痛快。

    他怜惜道:“辛苦你了!”

    “这有啥。还有更辛苦的呢。”

    张陈氏趁机吹风:“我这儿有件事儿要跟你说呢。”

    “你说。”

    张家善抬起脚来,张陈氏将擦脚布递给他,

    “是合灶的事儿。”

    她去倒了水,放好盆:

    “你也知道咱这院子虽大,但是灶房少。

    当然这灶也就是过年的时候忙些,等五房明年出去了,他那个灶就能腾出来了。大房二房再一走,大房的灶也出来了。

    这也够用了。

    再则这眼看要过年啦,实在不易动土。所以合灶一块儿吃挺好。

    可一起用一个东西也容易起矛盾不是。没办法,咱们女人嘛就盯着这方寸之间。只是为了省劲不合算好了,大过年的闹气何苦呢。”

    这倒是。

    这院子共住了五户,表面上看是一家人。其实早分家了。可灶房只有三间。

    一间在东南角耳房,五房在用。一间在大房的小院儿里,是大房的。最后一间就是刘二女的窑洞里的那个。

    按一家一户算绝对不够。

    张家善隐隐明白她的意思了。但还是想听听媳妇儿的话。便示意她说。

    “我是这么想的。五房呢,人口多,我也挺看不起五弟那口子,那就不是个安生的,谁跟她用一个灶,那不是做饭,那是生气。就让他们自己用一个灶自己家里搅和吧。

    咱们和大哥二哥就继续用大房的那个灶。你们兄弟多年未见,还不趁过年和他们一起多坐坐多说说话?

    这样就剩下知劲了,我想让儿媳妇捎带着把他的饭做了。

    你不是没看见,他回来几天就没吃过一顿正经饭。每天就是吃冷馒头喝凉水。

    他的伤可没好呢。

    你说那么多珍贵药材流水似的都进了他的口,怎么就让他吃不上一顿热饭?

    他可是你亲侄子,咱们知道的明白是他不让咱们管他,可不知道呢?还不以为咱们故意的,心里还不定怎么想咱们呢。

    你说你也是。你还是他三伯呢,他不愿意麻烦你,你就不能硬气的做回主?这又不是啥坏事儿,这可是为了你亲侄子好。

    咱们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你想想伯书,他以后可是要进学的。还有咱大哥,当官儿当官儿不能只做官不要官声不是。”

    “那不妥!”张家善开始还认真听着,后来就不满意了:

    “怎么让儿媳妇给知劲做饭。他们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淹死。

    让他跟咱们吃吧。”

    张陈氏不赞同,反驳道:

    “怎么会?你不说,我不说,外人从哪儿知道。退一步说就算知道又如何。这不还有你我,只要你赞同,关外人啥事儿。”

    她半真半假的透露:“何况我也有私心。

    你也知道我是小心眼的人。伯书吗,那是我孙子我喜欢,他过继过来那也是我们的缘分。给他花费多少我都愿意。

    可儿媳妇儿呢?我就不愿意了。

    不说让人守寡在我看有违天和,要我早就让她再嫁出去了。到底碍着没一年呢,太着急了让人笑话这才罢了。

    只说自古以来婆媳就是冤家,与其白白的管她吃管她穿还管她花,再等着以后让她跟我淘气,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搭理她呢。

    但也不能让她手上一分钱也没有,她再这么样到底顶着我们儿媳妇的名儿呢。

    这不正好看到知劲嘛,他一个大老爷们外面再能干,家里活儿也得懵圈了。

    他这样的其实最好是再娶一房,一来好过年,以后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正理儿。

    可惜他回来的太晚了。

    时间太紧的话,我就怕给他挑个不好的,那不是帮他那是害他。

    我想了想,索性我们一个月暗地里拿出几百文让儿媳妇给知劲做饭。

    一来让她有事做。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也没精神。

    二来积少成多,也是笔收入。将来她再嫁也是她的私房。若守下去呢,将来留给咱伯书的也没外流了。”

    她又投了个定心丸:

    “其实这也不过是一时之计,少则数月,多则一年,知劲总得娶妇生子,到时候这事也就完了。”

    张家善知道张陈氏有私心,并不像她嘴上说的那么光明好听。

    但谁让她是自己媳妇儿呢。他可不是圣人——帮理不帮亲。

    他干嘛那么较真,装糊涂才是正经。

    “那行。我明儿去跟知劲说。说起知劲来,我倒想起一件大事。大哥跟我透消息,圣人准备整顿军务。已连下特赦恩旨,老弱病残全都卸甲回乡,连各级抚恤金都很丰厚。

    勒令各地官员明年春夏,最晚秋冬,这些事都要妥当安排好。”

    “真的!”张陈氏大吃一惊:“那明年可不太平了,有人欢喜有人哭。也不知道全手全脚的能回来几人。”

    “古来征战几人回?不要说全手全脚,缺胳膊少腿只要人回来的又有多少?”他对此并不乐观:

    “也不用明年,若不是府尊,县令交代将这事暂时瞒了,这会儿就乱了,大家伙儿都不用过年了。”

    两人叹息一番熄灯睡下,一宿无话。

    次日吃过早饭。两人分头行动。

    张家善去看侄子。

    张知劲久久没回神儿。对这个三伯的建议他哭笑不得。

    这算是是怎么一回事儿!

    算了。

    既然是长辈的好意,他岂敢违命。

    张陈氏这里直接稳坐钓鱼台,只待刘二女进门来。

    她拿出几种不同颜色的布,招手安排:

    “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你看看这些。

    虽然你要守孝,咱们出不了门大肆挥霍。

    但一来咱们成了一家人是喜事,二来眼看着要过年了,又正好赶上你大伯父家宴客又是双喜临门,按制置办几件新衣服却是不为过。

    这些都给你拿回去,正好给你做几件衣裳鞋袜,还有这些给亲家送过去。”

    刘二女看着那些布,看大小不成匹,可数量真不少。

    她有些不敢置信。

    以前她连带补丁的衣服都没几件,一转眼这么多匹布收到手了。

    她惶惶不敢收。

    张陈氏硬要推给她:“你要不要就扔了。长者赐不敢辞,给你你就收着,哪那么多臭毛病。”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些布又不珍贵,就是些普普通通的布料。看着多值不了多少钱。而且还是她用过剩下的。

    拿这些不值钱的布换一个刘二女没时间招揽张伯书,她觉得值!

    话说到这步田地了。刘二女只得忐忑的收下了,感激不尽的谢过。

    张陈氏正等着她接话呢,闻言顺着接口:“你大伯家宴客的事交给我了,日子定在正月初八那天,你要真想谢我,这之前你若有时间正好给我帮忙。”

    不说刚得了婆婆的好处,她总不能翻脸无情。就只看张家元夫妇的面子,这事儿她也不能推脱。

    刘二女立刻干净利落的答应。

    “还有一事儿。”

    张陈氏再接再厉将合灶的事儿跟刘二女一气儿说了。

    刘二女已经炸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

    她躲张知劲都来不及。怎么如今还有人偏偏硬要把他们凑一块儿去。

    寡妇门前事得多,难道长辈们不知道。

    她想开口坚定的反对,关键时刻脑海里却空白一片。

    张陈氏见她脸色青白、神色恍恐,吓了一跳。没想到就这一件小事儿能把她吓成这样,这也太不经事儿了。

    但让她可怜她把话收回来,也不可能。

    她可怜,自己就不可怜吗?养儿防老,她连个儿子都没有,过继一个孙子再不抓在手里,以后老了靠谁?

    这也是命,要不然怎么是偏偏你撞上来了。

    可别说刘二女在没关系的话,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看谁家有亲娘,放着亲娘不孝敬先孝敬祖母的。

    但凡那种的,都是离了亲娘祖母养大的,不然你看吧。

第六十四章姜越老越辣

    张陈氏赢了。

    刘二女捧着布恍恍惚惚的回去了。

    只等着好半天才醒过劲儿来。

    她被几句话几匹不完整的布料打发了。

    不比不知道,比起来她与张陈氏真是小巫见大巫。

    虽然她还是没彻底想明白张陈氏的意思。但刘二女感觉到很不妙。

    果然几日后应验了,她被张陈氏安排的活计塞的满满的,忙的昏头转向,再没闲功夫跑去见儿子。

    她倒是想扳了摊子想去闹,可怎么闹?婆婆吩咐媳妇儿做事儿还不是天经地义。

    她若没有个实实在在无可辩驳的理由,那就是无理取闹,多半还没怎么着呢就被镇压了。

    再说句难听的,就算她有正当理由又如何。

    她是谁,张陈氏是谁。

    若三十年前张家善刚逃跑那会儿,张家元还恨他的话。三十年过去,那不多的恨也没了。留给两兄弟的是浓浓的兄弟之情。

    有句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还有句话叫做夫妻本一体。

    两人相争,不用说就知道张家元的选择。

    就算张家元两不相帮,她也输了。张陈氏可是秀才娘子。要人脉要钱财,她这个小门出身单薄人家的媳妇儿绝对输。

    而且,她也不敢闹。

    她是一个母亲!

    若以前她还迷迷糊糊的,这时她就清醒了。

    做父母的,但凡不糊涂的,真是千方百计的总想把最好的给儿女。哪家的父母没有望子成龙,望女成风的心思。

    她这辈子,虽然才只活了二十年,可她总觉得已经到头了。以后不管以后再嫁与否,能帮衬伯书的最多吃饱穿暖,再多多半是不成的。

    可张家善夫妇却能轻易做到很多。她如果做得太过,影响到张伯书怎么办。

    不要看现在本家的人没闹,实际上如今记恨他们母子的大有人在。

    毕竟过继这事儿是个香馍馍。

    以前本家的人就有过小心思,现在张家善回来了,这种心思越发有增无减。

    她们母子的事说出去谁听着都是她们占了便宜。

    每每想到这,她就拼命的告诉自己:你帮不了儿子不要紧,那就放手,不要拖他的后腿。

    可她是一个母亲!

    不管再想的多明白,她心里也有一个疙瘩堵着,让你抓心挠肺的过不去那个坎儿。

    世间安得两全法。人生真的很无奈。

    她真是愁得睡不着了。

    只是为母则强,为了儿子日子还得过。

    既然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只能想方设法让自己好过点,不然恨不能发疯吗?

    那可是害人害己。

    刘二女把那些扔一边的布又搬到炕上了。

    她喘着粗气坐在旁边,一边安慰自己,布不少,算赚了。

    一边看着布料在心里合计:先给自己做几件新衣,不做白不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看到这几个不就想到了儿子。但一想到做新衣,她心里也难免高兴。

    有了自己的,总不能落下儿子。

    嗯,这几件厚实的布料最好弄点棉花给伯书做件厚棉衣,这块布给他做两双单鞋。

    这几匹颜色重的布料挑两匹尽量齐整些的给母亲。嗯,还剩这么多,厚此薄彼说不过去,干脆加加劲儿把公公婆婆的也做了。

    还有大哥大嫂小侄女的,也分出来。全都做了时间紧她恐怕做不了,可以找人把布料儿捎送回娘家。

    嗯,还有谁呀。

    这块儿给四丫不错。

    给多了被她婆婆发现了强收起来还不如不给。这块儿料好,做件里面穿的衣服——舒服又不显眼。

    除了新衣服鞋子外,刘二女吃的也好了。

    她还是接了给张知劲做饭的事。不接不行。

    除了张陈氏给她讲的一堆道理外,也是因为人家先斩后奏把事都跟张知劲说定了。

    都这时候了,她难道对公婆说谁接的找谁?

    张知劲是带着一身伤回来的。从他找药伯开药后,各色药材流水似的进了他的口这点看,他不缺钱。

    毕竟庄户人家生病了哪有这么花的。

    以前因为各种原因他没怎么在乎吃喝,如今被张家善这么一说,他倒不好亏待自己。

    让张家善出钱?又不是给张家善吃的,他还没那么厚脸皮,再说他又不是没钱,便拿出一点钱来让买了些油烟菜面送给刘二女做。

    天赋这东西真不好说。有的人就是用最简单的食物都能做得那么好吃,有的人给她好料她也做不好。

    刘二女就是前一种,她做饭还是有一手的,虽然多是会些乡下的玩意儿,没像张陈氏一样盘盘碗碗的一个是一个,但张知劲最起码吃上热乎饭了。

    他大钱都花了,也不在乎小钱,而且他也不是刻薄的人。

    于是刘二女跟着吃上了。

    刘二女是个你给他一分好,她还你十分的人。张知劲这么一客气,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更不能推脱了。

    人生在世无非吃喝二字,从这方面看,她虽然失了儿子但赢得生活,也不算太亏。

    这不就有人嫉妒了。

    谁?

    张杨氏。

    院子里三个灶一比,五房吃的最差。

    都在一个院儿里住着,这些事儿哪瞒得过五房。

    张杨氏又是个重度红眼病人,她能服气。

    耍泼骂人是她的强项。装疯卖傻是她的本能。

    于是院子里又热闹了一阵子。多亏了张老五不敢糊涂,强力镇压着这事才没闹大。

    虽然还有些风言风语流传,也幸亏刘二女多长了个心眼儿只管做饭,送饭的活儿为避嫌交给了张伯书哥俩儿。

    这也是母子俩一天难得的见面机会。

    时间飞快,转眼间到了小年。

    二十三打发老爷上了天。

    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煮豆腐。

    二十六去割肉。

    二十七去赶集。

    二十八豆儿蒸锅。

    二十九花花留

    三十晚上吃扁食。

    初一早上起来撅屁股。

    随着这首过年的歌谣,刘二女更忙碌了。

    这时的过年气氛很浓。虽然大家都缺衣少食,但习俗规矩一点儿都不敢更改。

    自然各家的女人们很累。

    尤其豆儿蒸锅,就是蒸包子,这是关系的过年期间一家子能不能吃饭的问题——

    九曲县属于北方,吃食以面食加粗粮为主。

    至于大米,五姓村缺水。吃水都不方便,种大米简直是天方夜谭。

    自己买?饭都吃不起了,整那么多花样干啥。

    他们唯一能吃一口大米的时候就是有一个住在河道边儿上的亲戚家一年给的一升半升。

    可是够干个啥。喝汤都喝不饱,也就尝下味道。

    所以只能吃面食。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

    从三十晚上开始,过年期间,一般所有的生意都会歇业。所以,所有的吃食要不准备好,到时候买都没处买去。

    所以到时候不管勤快不勤快,各家的女人们都会加入蒸包子行列中。

    包子好啊!不费油,加上馅儿还省粮食。

    早晚煮点汤粥馏一馏,一天两顿饭做好了,真是省劲儿省事儿又省东西。再没有比这两全其美得了。

    五姓村的包子,因地皮问题最有特色的是柿子皮拌红小豆馅的。

    若单单是红小豆的馅指定不甜,人生太苦、辛苦劳作了一年吃不饱穿不暖,快过年了哪能不甜一甜嘴。

    奈何糖又太贵并不是必需品。有太多的人家饭都吃不起了哪敢抛费钱财置办这些。

    怎么办?

    庄户人家的智慧,拌上捂出霜的柿子皮一块烧大锅煮烂,甜味儿就出来了。

    这个馅儿,大人、小孩儿一般都爱吃。

    除了这个,还有萝卜樱子馅儿的、萝卜丝馅儿的、南瓜丝馅儿的、白菜猪肉、韭菜鸡蛋的等等。这些主要看各家的家底儿。

    刘二女除了蒸包子,还得蒸馒头。

    张家元宴客时要当主食。

    这也是张陈氏交给她的活计儿。

    幸亏不是她一个人蒸。

    也许是看着她老实了,张陈氏也不会特意打压她了。

    毕竟是张伯书的亲娘,不看僧面看佛面。

    能好好相处,谁又希望自己身上长着刺。

    她只想达到目的,真不想把人逼急了,连一只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所以她让刘二女把本家的媳妇们都找来了。

    这年头蒸馒头真不是容易的活儿。

    首先因着是冬天面不好发,她们头一天就得把准备好的面和好放面盆里放到热炕上,再拿被子捂着。

    因为全是待客用的,所以品相还要好,不能碱小发酸死硬死硬的,也不能碱大发黄蓬松开来。

    必须是白馒头,面上还要做的光亮。

    一大群女人们烧了两个大锅,直做了两天才罢休。

    这还不算完,还得做油食,这也是必不可少的。油条、油糕、煮角、麻花儿,还有不能缺的给各位神仙上供的的小甜半拉儿。

    刘二女直忙到了二十九才堪堪忙完。

    他们家还守着孝,只能贴绿对联。在一家家红对联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除夕这天上午,张家善领着侄子孙子拿着香一起去田间祖坟请祖宗回家过年来了,晚上便叫了刘二女和张知劲一块儿去三房吃团圆饭。

    他们一个是名义上的儿媳妇儿,一个是侄子孤身一人,以前也就罢了,过年过节再不叫真说不过去。

    因着有了两个‘外’人,这回放了两桌儿,整了七八个菜。

    谁也不会在这当口找不痛快,不说别的,兆头都不吉利不是。

    几个人难得又热闹又高兴的边吃边聊,子时一过,大良永定二年到来了。

第六十五章 无热闹不宴

    前朝的容·神宗皇帝是个牛人。

    别的方面儿不说,就如今百姓们应季时节能吃到各种各样的时蔬粮食,很多就是他派人远遣重洋带回来的。

    可惜的是,如今离这位皇帝离世已近200年了,可后来的皇帝除了把各种蔬菜算是推广到各家各户外,它们的低产量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再经过前容末年的战乱,不要说宴客,就算过年,吃得起猪肉的百姓仍然是少数。

    民义食为天,老百姓嘛,就是为了一口吃的。

    所以得知张家元宴客,好多人都暗暗期盼。

    这不初八这天,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很多。

    五姓村的规矩又重,不管是红白喜事,习惯了全家上阵。

    所以屋里屋外直摆了四十桌席面。

    人一多,张家院里院外,真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窑洞里,刘二女忙里偷闲在跟张知慧说话,他们这儿也摆了三桌儿。

    一桌除了她们俩人外,还有五房的张知壮媳妇儿宋氏和二房的张知康媳妇儿小赵氏。

    张伯书、张金宝、小赵氏的儿子张学书、张知慧的儿子韩仲秋四个小男孩也坐了一桌。

    最后一桌是给吉祥、如意还有伺候韩仲秋的奶娘韩奶娘、小丫头满月虚留的。

    张家元夫妻俩直到初五才回来。

    他今年升官儿了,时人讲究衣锦还乡,他倒想早点回来。可惜,他初一还得给上官拜年,若年前回来,来回奔波来不及不说还不够折腾的。

    所以便没回来。

    这一耽误,有点儿交情的又断断续续的上门儿拜年来了。他总不能见了这个推了那个,人见得越多,回家的时间只能越推越后。

    跟他们一同回来的还有张知慧和她女婿韩举人、张家次老幼三代人。

    别人都是熟的,张家次一家人刘二女却是陌生的很。

    这也难怪。

    一个今年呆在村里。

    一个常年呆在城里,连过年都不一定回来,可不是陌生的很。

    不过经过这么两三天,彼此间不熟悉也熟悉了。

    “来来来。伯书、学书都过来。给你们的压岁钱,都收好喽。”

    张知慧笑眯眯的派发红包。

    初五破五不能拜年,这个压岁钱儿本该移到初六发,可她也是小辈给长辈拜年是大事儿。昨儿又在准备今天的宴请,故而竟拖到了今天。

    刘二女一看,也把准备好的压岁钱拿出来发了,然后向张智慧等羞涩的解释:“钱不多,别嫌弃。”

    她今天本来不该坐席的。

    比起大户人家一有事情,爱用下人奴仆来做。庄户人家做事也有一套规矩,他们更习惯用本家亲朋。

    不用掏钱不说,更能体现一家人的团结。

    刘二女已经做好了当天忙碌的准备,那知全不用。

    张家元回来后决定请人帮忙。

    毕竟他本来就是要宴请本家亲友,让他们自做自吃还有什么意思。

    村里请人一般是不用钱的,大家都穷。张家元有钱也不敢出这个风头,没的打破村里的规矩,引起众怒。

    可被请的人都很高兴。因为忙完宴客后,他们也能按宴客的标准吃一顿,最后那些剩菜也能拿回去,给家人改善改善伙食。

    如此这般刘二女等人可不坐到了席上。

    张知慧笑了:“不嫌弃,不嫌弃。嫌弃什么?这可是长辈给的福气,谁敢嫌弃。”

    最后那句说的霸道,刘二女三妯娌不由的都笑了。

    发完了压岁钱,张知慧把四个小男孩又打发回自己那桌儿去了,这里对着刘二女三妯娌感叹:

    “伯书和金宝变得真快,懂事有礼的我都不敢认了。这才多长时间没见,上了学就是不一样。看着他们,我都感觉自己老了。”

    她话还没落,刘二女高兴的劲儿立马儿没了。

    这句话正中她的心病。

    张伯书的变化有目共睹,她自然高兴。可这要是有前提,作为那个忍痛割爱的母亲,那就是煎熬。

    众所周知,刘二女不是个会隐藏心事的人。

    张知慧看着刘二女丧气的脸色,心里十分懊悔。

    这可正应了那句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家都很热情高兴。

    你说大过年的,大家都很热情高兴,她干嘛揭人伤疤找不痛快?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吗。

    她又悔又担忧地问:“你没事儿吧。”

    刘二女定定神,使劲压制住心里的难受,摇摇头:“没事儿。”

    怎么会没事儿。

    张智慧看着刘二女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禁有些感同身受。

    她也遭遇过这种婆婆要把儿子抱过去养的事。

    可她有一个好娘家,所以结果自然不一样。

    只是同情归同情,想要她为刘二女出头那是不可能的。

    谁让她也是一个人呢,是人都会权衡利弊。

    在争儿子的事儿上,刘二女明显属于下风,明知不可为而为止,那是傻瓜。

    可她也会劝劝刘二女,这也是看在他们相识一场的份上。

    “那就好。多了我也就不说了,让自己好过点儿。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呀?你不心疼你自己,也心疼心疼你爹娘好歹养了你一场。”

    “对。看开点儿。”小赵氏点头赞同:“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认真说起来,我和你比,也说不上谁比谁好过。”

    她是张家次的媳妇张赵氏的本家侄女,跟张志康是堂表兄妹。

    张赵氏是独女,他爹膝下就她一个子女。因为因为从小被他爹当男孩培养,聊充儿子的缘故,她的性格很强硬。

    张家次当年名义上是娶媳妇儿,可实际上呢?自婚后一家子都住在赵氏的娘家,连过年都轻易不回来,跟上门女婿也没啥两样了。

    小赵氏嫁张知康,堂姑姑做了婆婆,娘家就是婆家。当时多少人眼红如今就有多少人看笑话:

    丈夫是个病秧子,活着比死了还不如。

    最起码死了一了百了,活着帮不上忙不说,还是个大累赘。

    唯一的一根独苗儿,能给她安慰的儿子张学书又养在婆婆张赵氏跟前。

    她倒是想亲自教养,丈夫谁伺候?以婆婆的强势那里容得下她丢下丈夫不管。

    她当时若想不开,真不知道已经死过几次了。

    宋氏沉默着没说话,双手却不由自主的抱着自己的肚子。

    刘二女感激地点点头:“我知道,我明白。我就是心里委屈一阵罢了,过一会儿自己想开了就没事儿了。你们不用担心。”

    她们的话她听进去了。

    看着一边儿玩儿的不亦乐乎,没发现他们这桌的官司的四个小人儿,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之余也有些失落。

    不一样了。

    以前伯书可是最粘她的,看她有什么高兴、伤心,他总能知道。现在他们一个屋里,却……

    上菜了。

    还不等了刘二女从失落中走出来,帮忙的人按时端菜上桌了。

    先上的是四个凉菜:凉调粉丝白菜、醋花生、凉调猪头肉、木耳拌菜。

    除了这个,还有四个热菜:

    腐竹炒肉、蘑菇炒肉、地皮菜炒鸡蛋、豆角茄子烧肉。

    四个纯荤菜:

    红烧草鱼、丁碗肉、烧整鸡、辣炒兔肉。

    一桌儿12个菜,数大量大。

    五姓村的习俗又是按人头上桌,不论大人小孩,一桌只要四个人。

    庄户人再怎么着能也该吃饱了吧?

    当然若实在不够,也不用着急。

    还有一个大锅菜。

    最后大馒头管够,吃饱了还能兜着走。

    当然有菜就少不了酒水,男人们喝酒是必须的,女人们花样就多了,杏酪、熟水、豆浆、红糖水。

    张知慧看菜上来了,赶紧大声吩咐奶娘、吉祥、如意、满月三个大小丫头注意点孩子们。

    男孩子调皮,别一不小心磕着、碰着、烫着了,那可非得心疼死他们这些当娘的。

    吩咐完,看着四个人听令,一人照顾着一个孩子,挺有分寸,这才回头招呼几个嫂子吃菜。

    刘二女看儿子那里安稳,放下心来,便拿起筷子吃起来。

    这菜在县里最贵的饭馆儿可能不算事儿,但在村里绝对是大排面,她吃的很香。

    小赵氏、宋氏也吃的高兴。

    几个人便喝边吃,正吃的热闹着,忽然听到院里一阵大声的喧哗声传来。

    如意看了一下张知慧,出门儿去了,片刻回来。

    “说吧,都不是外人。”张知慧放下筷子,淡淡的开口。

    “是。”如意不再犹豫,迅速的道:“是来了一个偷小孩儿的。刚才把一个客人的小孩儿偷了,哪知还没出大门儿呢便被逮住了,这不闹腾起来了。”

    “而且”,她飞快的看了一下张知慧,又隐蔽的看了一眼张金宝,吞吞吐吐的道:

    “……这个人是任家的亲戚……被偷的孩子跟金宝差不多儿大小……”

    “哪个任家?”刘二女不明白。

    今天宴客的人,她心里大致有数,真没有姓任的。

    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如意又看了眼张金宝,没说话。

    刘二女等人看着她那样都愣住了。

    是那个任氏?不会吧。

    张智慧气得立时把筷子摔了,怒吼:

    “一群白眼儿狼!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是给谁找不痛快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就不能给金宝留点面子。”

    她在韩家经得阴私多,想的也多。

    什么偷小孩儿的,偷金宝恐怕才是真的。

    他们想做什么。

    真以为是金宝的外家就没人制得住了。

第六十六章 失败的谋算

    生气归生气,张知慧还没失了理智,她冷冷的对如意抬了一下头:“去盯着点儿。”

    她都能想到的事,不相信父亲张家元想不到。

    若万一真想不到,不是还有如意提醒?再则,有什么消息也能赶紧来报

    “是!”如意应声出去。

    自家主子想啥,她们主仆多年,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来来来,吃菜,可不能让别人败了咱们的性子。”

    张知慧又让吉祥给她拿了一副筷子,招呼刘二女三人吃菜。

    真不用去看看。

    刘儿女有些担心。转头一想,应该没事儿,要不然张知慧能坐的住,但是倒底还提着两分心呢。

    与她相比,小赵氏没事儿人一样。

    她倒不是心大。只是她比刘二女会看人脸色,人家张知慧态度明摆着呢。她干嘛要捅破那层窗户纸去。

    宋氏还是沉默不言。手仍然紧紧地捂着着肚子。

    刘二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会儿几回了,难道是肚子不舒服。

    张智慧刚才那一会儿也没闲着,她静悄悄的盯着刘二女三人呢。三人什么表情什么心事,她看的猜的清楚的很。

    刘二女的表现她很满意,倒不枉自家帮她一场。

    小赵氏她也不能说人家错。

    宋氏她就有点看不上了。

    什么意思?有喜啦?看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跟肚子里藏着啥珍奇异宝似的。

    看刘二女心好要开口问,张知慧赶紧抢先一步又招呼上了,刘二女被这一打岔,刚才的心思就忘了,转而奋力吃菜。

    她想着不管冷热,菜上来一半了,等一会儿该凉了,那还不如她先吃饱。一会儿外面如果闹起来了,她也能正好去帮忙。

    “怎么样了?”

    刘二女着急的问。

    她刚吃了个半饱,六七个菜盆光碗净时,如意回来了。

    如意私下里看了她一眼,无声的笑了一下。这才向张知慧一一回禀。

    真的是任家来人啦,还不是别人,是任氏的亲大哥,金宝的亲舅舅。

    任家如今过得不好。

    任家当年在县里很出名。

    当然这个名儿不是什么好名儿。

    因为,任老头儿和儿子们是一群懒货泼皮,任老太是个骂街耍赖的大泼妇。

    歹竹真能出好笋吗,起码现在来看任氏不是。

    可她从小会装,心机重。

    所以。那时任氏算是外人眼里,任家难得的一个好笋。

    而且不比不知道,可能是太难得了。

    因为任家人都太坏了,这抖然间出了一个好的,相互映衬下,在外人眼里这一分的好霎间变成了十分。

    竟导致任氏没嫁人之前,在街上的名声倒挺好的。

    所以当年任氏碰瓷张知明强闹着要嫁给他后,虽然有些人骂她露出真面目了。但大多数人都挺同情她的,以为她是被父母兄弟逼的。

    张家元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人心,且自己的儿子体弱多病的,何必拖累好人家的女儿?

    同时,他同意让儿子娶任氏也没别的要求了,只求给儿子留个后。

    任氏嫁到张家后果然没辜负期望,很快生了个儿子,这就是小名金宝,大名叫张羡书的张家元的唯一的孙子。

    就看在这点儿上。张家元夫妇对她特别好。

    要钱给钱,要吃穿给买,要回娘家马上给准备东西租驴车送回去。

    任家都被连带着过上了好日子。

    可惜人心是不足的。

    张家的好意客气。倒被她当成了猖狂的资本。

    偷家里钱,跟婆婆争管家权,与父兄狼狈为奸在外打着张家元的名义做坏事。

    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些,张家元夫妇看在孙子的份上,看在她为儿子守寡的份上,都抹去了忍了。

    直到她跟张大英合伙拉拢张家的敌对孙家,准备私自过继张伯书。

    私下里,一直盯着她的张家元派的人又回禀她竟在娘家与旁人不清楚。

    张家元夫妇这才收拾她——将她与张大英的舅家表姐杨贵华的夫婿孙庭凑成了堆儿。

    这也算是将计就计。

    事发后,任家的人都挺高兴得意。

    这两年,因为他们做的坏事儿挺多的,任氏已经不能轻易的从张家往娘家拿钱了。

    没张家的资助,任家人早不满了。

    孙家是什么人家。那可是县里的县里有名的富户,钱多呀。人家手指缝里流出来一点,就够他们家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再说,他们还有点小心思。

    杨贵华是谁呀。往好听里说也不过是一个小农女。

    他们任家再差,也住在县城,不比你一个乡下人身份高?

    你这样的都能凭一张脸做正室,那任氏凭什么不能扶正。

    商户人家没有什么规矩也不是啥稀罕事,将妾扶正也不是没可能。

    如果那样,他们任家可就发啦。

    任家全都欢欣鼓舞。

    这些私下里的话,再一跟任氏一吹,任氏不满意也满意了。

    村话说的好,新打的茅坑还有三天香呢。

    任氏比起杨桂华长的是差点,但这不是新人吗,加上任氏有意奉承,开始她还挺得宠。

    这一宠坏了,任氏有些得志便猖狂了。

    杨桂华能让人?

    她能从那不成器的娘家跳出来高嫁孙家,那就不是个简单的。

    俩人针尖对麦芒,展开了一场场争宠大计。

    其中赘言不必复述。

    结果就是杨桂华凭着自己是正室的有利条件胜了。

    任氏呢——不仅失宠,也失去了再做母亲的机会,连娘家都没过的落到好。

    杨桂华可不是傻子,斩草除根,落井下石,谁不会?

    只要能狠下心来。

    任家上下慌了。

    怎么办?谁都不想死。

    任家人抱怨来抱怨去,商量来商量去。

    孙家他们还是不敢惹了。

    毕竟一来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二任氏还在呢,只要人在一切就有可能。

    而任氏是个最顾娘家的。

    他们盯上了张金宝。

    那可是张家大房的独苗。若能握在他们手里,张家还不是任他们为所欲为。

    他们把行动的时间定在了宴客上,人多才好行动嘛。

    当然他们更不能自已去,便找了一个亲戚,许了重利。

    人若为了利益疯狂起来,可是连皇帝都敢杀的。

    那个亲戚到底不是圣人。

    于是,今日便混进来了。

    也是笑话,哪知这亲戚临到眼前却发现他不认识张金宝。

    张家元因为任家的闹腾,后来便坚决不允许孙子子去外家。

    那亲戚还是两三年前见过他。

    可是既然来了,总不能临阵退缩吧。

    他四处一瞅,看见一个跟张金宝差不多大的小孩儿,一直在张家元身边转悠,看着跟张家元挺亲的,便以为这是张金宝。

    她便趁机将孩子用药迷倒,抱起来就往外走。

    今天人挺多的,抱孩子的也不少。虽然都与主家有关系,但彼此间也不是谁都认识谁的。

    尤其是下一代。

    也是她倒霉。

    因为人多,今天是在大门外空地上,另起锅灶做饭。

    所以没出大门呢,就被大门外洗菜的一个妇人看到了。

    偏偏这妇人又正好是这个小孩儿的姨母。

    这姨母可知道,孩子的家人都来了,怎么会给一个不认识的人抱着。

    这也罢了,孩子看样子还睡着。张家又不是没准备给孩子睡觉的地儿。

    这就可疑了。

    她一边叫住任家的亲戚,一边起身准备近前去看一看。

    任家的亲戚那是头一次干这事儿,心里本来就虚。再被这一叫一吓,头一个反应就是跑。

    这外边儿也有一群小孩儿在玩儿,多是来帮忙的人带过来的,有来占便宜的意思。

    他这一跑慌不择路的,竟把一个孩子撞得四仰八叉哇哇大哭。

    这下好了,本来不怀疑的也该怀疑了。被撞的小孩儿的爹娘也不愿意了,于是几下合力,把人给抓了。

    任家的亲戚又不是个硬茬子,这一抓可不把什么都露了。

    更倒霉可笑的是,任家人也来了。

    他们就躲在村口不远处等着接人。

    张家就住在村口,这边儿一闹腾那边儿就听到了。

    一般人这时候就该感觉事情不妙了。

    这时怎么办?当然是跑了。

    他们偏跟别人不一样,不仅不跑。反而准备迎难直上,准备先下手为强大闹一场。

    这也是他们今天的第二个目的,就算不行,那也要借机闹一场。

    他们不痛快了凭什么张家要痛快,反正临死准要找个垫背的。

    那知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人家根本不跟你废话,猛的来了一群人,众人一拥而上,将任家人都困了。

    让任家人连发挥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人抬回张家,随便找了一个屋子扔进去关起来了。

    窑洞里寂静了一下,刘二女等人面面相觑。

    片刻,他们不约而同的笑了。

    笑罢,菜接着上来了,宴客继续。

    这里刚撤下一个空盘儿,红烧草鱼上来了。

    刘二女等人拿着筷子正要尝鲜,旁边宋氏眉头一皱,捂着嘴竟要吐。

    刘二女移过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刚压下的念头儿又涌上来了。

    恶心想吐、护着肚子,莫不是有喜了吧。

    可是,可能吗。

    这么多年都没有。难道真的突然有了。

    其实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先兆。

    大嫂好长时间没出屋了,大哥最近也老实了。

    孙月月被对她十分不满的嫂子爆出来面上有三十两,实际则有八十两聘银后,也没见两口子有啥不满。

    这可是补了一回,仍旧还差着五十两银子。

第六十七章 热闹终散了

    五十两银子啊!

    要知道,刘二女曾经的聘礼才五两。

    宋氏多点儿也不过十两。

    可那也是娘家人为了给她提身价生拉硬要的。

    其他的庄户人家,一两二两的算多,几十斤粗粮也有,甚至还有白送人的。

    所以五十辆银子放在谁家,那都是能人眼红记恨死的。

    如此情况下宋氏两口子若是因为怀孕,竟然放弃了这50银子,刘二女当真敬佩服万分。

    刘二女这里心里乱糟糟的。

    张知慧和小赵氏比她精明,大家又都是经历过的,也看出来了。

    “你这是……有了?”小赵氏不确定的问。

    “几个月了。”

    张知慧和小张是几乎异口同声。

    宋氏脸上一白,接着又一红。

    她怀过孕只是没有养大,所以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人。

    甚至,就因为太期盼一个孩子了,怀孕时但凡有什么感觉,她都已经在脑海里想了无数遍,整个人都快魔障了。

    因此,这回没怀上多久,她就感觉到了。

    这可是她求了几年才求来的一个结果,她哪能不重视。更别说她还不比旁人,她只是一个身体赢弱不堪,快三十岁的女人。

    就凭她这副身子骨,这可能就是她这辈子最后的一胎,是她一生唯一的指望了。

    如此她千方百计怎么保养都不为过吧。

    至于那五十两银子?

    现在村里最好的田地多少钱?最多不过五两。

    毕竟这里是山沟沟。又不像是京城繁华之地,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地难求。

    这样算的话五十两银子能卖多少地。

    要知道村子里还有好多户没地的呢。

    所以只要不是个傻子,谁都不会放弃。

    只不过是人都会权衡,事情都有轻重缓急。

    怀孕和要银子哪个重要?

    对她来说,当然是怀孕了。

    反正银子在哪儿又不会跑,只不过要按耐住性子等一等罢了。

    这样,一来能让她平安熬过前三个月。二来子嗣是根本,握着这种重要筹码,要银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这也幸亏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那种神通听到刘二女心中所想。

    要不然,听到刘二女想的她为了孩子放弃那五十两聘银的事,绝对能笑掉她的大牙。

    刘二女那真是高看她了。

    她又不傻。

    怀孕后,因为太重视,所以她小心翼翼的。

    因为怀孕头三个月最好不要说出去,所以宋氏真是不敢超出规矩一点儿,就怕有个万一。

    那料到千防万防还是没熬到日子。

    不过也没差几天啦,她们母子也该‘出世’了。

    尤其今儿这日子还好,跟他大伯祖父的好日子凑到一天了。岂不是预示着这个孩子没出生就是个有福气的?

    宋氏忍不住摸着肚子,暗暗得意欣喜。

    “是”

    宋氏眉开眼笑先肯定了小赵氏的问话。

    对张知慧的问话,她的笑停顿了一瞬间,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刘二女,又继续笑道:

    “也没多久,差不多两三个月吧。我的月信向来不准,嗯。”

    那一眼不仅刘二女感觉到了,张赵俩人也看到了。她们脑子一转,也就明白宋氏啥意思了。

    按制张知壮要为兄弟张知青实实在在的守孝一年,如今日子才刚刚够。也就是说宋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孝期生子。

    这也幸亏一来张知壮不是做官的人。

    二来这种事讲究个民不举官不究,如今又正值大良朝新建立,万事规矩都松。

    三来张知青一家正好过继了,从理法上来看,兄弟关系差了一层,自然守孝不一样了。

    要不然被人告发的话,弄不好得丢官丢爵。

    当然若真是那样的话,可能宋氏也要把儿子生下来。

    毕竟她可能这辈子只有这一次生子的机会了。若是错过,以后的荣华富贵还不知道便宜谁呢。

    同理,若张知壮真是个官儿什么的。一则她可能也嫁不给他。二则可能他不是早纳妾生子了就是已经把她休了。

    这些事儿谁知道呢。

    话说回来,有句话叫法理外不外乎人情。

    国法规矩是一回事儿,个人感情又是一回事。

    这也的亏刘二女跟张知青夫妻感情不好,还没那么感触深。

    如果这次是某个人的父母去世了呢。

    这时候有一个人,本该守孝的,偏偏在孝期犯一些规矩,某个人心里能好受。

    脾气暴的还不打起来。说不得严重点的两家人都能不来往了。

    再说,你是不是看不起别人。要不然其他人都能做到的,怎么就你做不到。

    说你不是故意的谁相信。

    刘二女要说心里高兴,那也是。

    毕竟宋氏盼了这么多年,她都替她急了。她们又同在一个屋檐下,她也不是那种看不得别人好的人。

    有这喜事儿,她只有为对方高兴的。

    可要说心里不痛快,那也有点儿。

    就像上面说的,这是不是看不起她们一家。

    虽说是过继了,但才过多久?他们做亲兄弟又多久?就这么两三个月就等不及了吗。

    但是又一想不痛快又怎么样。难道还能把孩子打下来。

    不说她做不出这种事儿了,就是她做出来她也不敢。宋氏的身子骨,谁不知道啊。弄不好就要一尸两命。她可担不起。

    再说别光说别人,也要看看自己。严格来说,她们母子现在也没那么严格的遵守规矩。要不然,这些大鱼大肉的,她们就不该吃啊。

    刘二女兀知感叹着。

    张知慧和小赵氏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本来脓包没挑拨的话,大家还能当做不知道。如今感觉跟那边儿太好了也不对。

    这都是什么破事儿啊!两个人儿心里不约而同的想。

    四个人心不在焉无精打采的吃着。

    一盘盘炒菜上完了。大锅菜馒头也端上来了。大家吃好喝好,最后一人给上了一碗小青菜鸡蛋汤。

    吃饱喝足后。远处的亲戚就陆陆续续的腆着个肚子兜着一堆儿馒头走了。帮忙的人赶紧上去收碗收盘,自不必细说。

    窑洞里其他人都散了,各自回屋。

    刘二女这才抽出空儿招待母亲兄嫂。

    刘家人今天也来了。

    这是张家元的意思。既然是大办,儿媳妇儿已然没了,那就把几个侄儿的娘家人都请过来。

    一则他也没几个亲侄儿,还请得起。

    二则能让老实的人家也吃一顿好的解解馋。都是庄户人家出身,大家伙的日子过得怎么样,他明白着呢。

    三则那些不老实的人,你不请他,他也会千方百计的上来占好处。

    与其让他们四处砖营,说不得弄出来什么事儿将来连累自己。

    那还不如他主动出手,怎么说也是拐着弯儿的亲戚,轻不得重不得,那干脆将一切控制到自己手中,好坏自己也有底儿。

    “伯书真不一样了。”

    石舅妈刚在炕上坐下,就把张伯书拉到自己身边,上上下下一番打量。

    “我刚才在席上,听人说伯书跟着他爷爷念书了。到底是读书人就是知书达礼。”

    “是啊!”刘东宇惊叹。

    “娘,咱家又出一个读书人儿了。”

    因为刘老爹早逝,刘东跟继父的感情并不深。跟亲爹赵效安本来也没感情,没办法,谁让当年逃荒时他还太小呢。

    可这不是刚回老家休坟吗。那些老家的亲戚没少跟他唠叨赵家还有他亲爹以前的荣光。

    他虽然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时候,虽然已经离了老家几十年还改了姓,但血脉的力量还是让他与有荣焉。

    如今外甥能读书,将来也能跟亲爹一样成为一个秀才,他既然不骄傲,不高兴。

    刘王氏白了他们夫妻一眼:“住嘴吧。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东子,你带伯书去外面转转,我跟你妹妹说会儿话”

    “哎!”刘东讪笑着抱起张伯书出门去了。

    刘王氏目送他们看不见了,这才放心说话:“女,你把事儿前前后后的都跟我说说。”

    “嗯,好。”

    刘女知道自己不聪明,就喜欢听听别人怎么说,尤其是家老娘,怎么的也不会害她。

    当下就将这段时间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

    刘王氏听的心里一沉。

    过程先不说,石舅妈本来对结果还满意。哪知一抬头却看见婆婆不舒展的脸色,她又不是木头,马上改口:

    “娘,我怎么感觉不对呢。”

    刘王氏嗤笑:“可不是不对,说的比唱的好听。人家就算没把你当猴耍,也差不多了。”最后那句话显然是说给刘二女听的。

    刘二女咬咬下唇,不吭声了。

    “怎么这还没想明白。就说个最简单的,按你你那婆婆说的,将来他她们夫妻走了,你儿子还是女儿。

    就这句话就有问题。

    黄泉路上无老少。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你就肯定人家不能活个大岁数。万一”万一你先死了呢?

    她没说出来,但刘二女和石舅妈都听出来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

    “可是祖父母养孙子也是天经地义的,要是要不回来了。再说咱也不能头发长见识短,就为了自己,耽误了孩子一辈子的大事,对吧。”

    对!刘二女俩人点头。

    那怎么办?

    仿佛看懂了她们二人的意思。刘王氏强硬的道:“再走一门儿吧。”

    “娘!”

    刘二女慌恐不安。

    “我又不是逼着你立马成亲,你怕啥。以前你放不下伯书,如今……,你好好想一想。”

第六十八章 三提再嫁事

    理智上刘二女明白刘王氏这么说是为她好,可她心里十分抗拒不愿意。

    即使儿子过得再好又如何,即使儿子已经不大需要自己又如何,反正她不想离开儿子身边。

    这无关对错,只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

    爱情让人失去理智,同样的母爱亲情也能让人失去理智,这是天性,想改变并不是不可以,但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刘王氏看着刘二女抵触的样子,心里十分无奈,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总之,心情很复杂。

    她也是母亲,她也是寡妇,以己心换彼心,刘二女的心思她怎能不懂。

    可正因为懂了她心里反而更着急了。

    寡妇的日子不好过,有儿女的寡妇日子更苦。

    她经历过,所以懂得,也只有她说的话才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在如今这个世道上,一个女人孤身一人,真的很难立足。

    也不是不行,行的!她就听过见过,可那些人付出的一般人绝对做不到。

    至少刘二女做不到,知女莫如母。刘王氏心里清楚刘二女她绝对没那个心性本事。

    他们家就是一些普通人。

    这要是伯书没人管也就罢了,她豁出去了,就这样让女儿咬牙守着,累死累活的把外孙养大,这也是一条路。

    毕竟她心再狠也没那个狠心,让自己女儿嫁人脱身,不管孩子的死活把孩子扔给了别人。

    虽然那个别人也是伯书的血缘亲人。

    可如今不是此一时彼一时了吗。

    眼看着外孙有人管有前程了,那她当然要为女儿多多考虑了。

    在她看来,如今伯书有没有亲娘,其实区别不大。

    她又不懂什么亲娘对儿子的重要性。

    这个世道也不符合——

    要知道大户人家,把孩子扔给公婆、养娘下人的比比皆是。

    相反她女儿刘二女还有些太挨婆婆的眼了。

    张陈氏手段是有,可她是谁?

    都是活了这么大的人了,她虽然不聪明,不如张陈氏会使手段,但她最起码也能看明白怎么回事儿。

    如今这一段儿婆媳的冲突是暂告一段落了,但日子那么长,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婆媳间岂能再也没有矛盾?

    尤其中间搁着一个张伯书。

    以张陈氏的手段,她能不怕自己女儿吃亏。

    说句难听的,可能她闺女儿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何况凭什么?自己家虽然寒门小户势单力薄,可也不能说他们没有心吧。

    谁家的闺女谁家不疼啊。

    只是你要出头儿吧,就凭人家对伯书的心意,你哪里还张得了那张口。

    所以,什么也别说了。

    我惹不起可我躲得起。

    只是很明显,她在这里操碎了心,刘二女却不配合。

    怎么办?硬逼着。这就不是个办法。

    就像那句话说的,谁又长的前后眼?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

    她如今所说所做都是按她的人生经验做的,但是世上的事儿哪有绝对的?

    万一硬逼着闺女再嫁了,回头再看做错了呢。

    世上有没有后悔药,她到时候咋办。

    她又不是那种狠心的父母,讲究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你说到时候他糟心不?

    所以她只能劝,还不能一直劝。

    那不是劝,那是一个苍蝇嗡嗡嗡地在耳边飞呢。

    物极必反,别没把人劝住反而劝死了。

    ……

    这些心事看着杂乱,一堆儿一堆儿的,其实不过眨眼间。

    定了定神儿,刘王氏准备最后再说两句儿。

    “该说的我也跟你说了。你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我也没办法。人得自己长心眼儿,其他人再怎么着都是白搭。”

    刘王氏想的的好好的,可惜她心里的恼恨到底没控制住,导致她说话的语气便不好了,竟沉着脸把话说了。

    坏了!

    刘王氏话音刚落,石舅妈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

    再看看一边低着头,也沉着脸的刘二女,感受着刘二女母女两个人之间僵持的气氛,她真想扶额无语。

    可不行,谁让她就在这儿呢。

    刚才她没能避出去,现在婆婆小姑子闹别扭了,她能避嫌躲一边儿看热闹不说话。

    不说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她如果这时候不劝两句,赶明儿人家母女俩和好了,不是把它亮出来了吗。

    再说,婆婆小姑子对她真不错。她不是没良心的,让她说几句好话儿还是会的。

    想罢,便先劝刘王氏:

    “娘,你看你说的啥话。女是谁?那是你亲闺女。

    你看看你这脸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啥仇人呢。

    其实要我说,女这是像你,她这一边爱之心可不是跟你一样?当家的常说,当年要不是你硬要守着,如今哪有我们的好日子过。

    如今有个如此类你的女儿,你应该高兴才是。”

    说是这样说,但说句实话,石舅妈真没感觉出刘二女和她婆婆有多么想像。

    世事就是那么难料,刘王氏幼时就会打算,有自己的主意,性格很坚强。

    可她到了自己的儿女身上,却又舍不得让儿女们吃她吃过的苦。除了在识字这上面坚持外,她养育子女,更讲究无为而治。

    可以说刘二女有如今的性格,跟刘王氏的放手有很大关系。

    刘王氏被她说的脸色和缓了。

    石舅妈又扭头对刘二女道:

    “你也别怨咱娘说话难听。她这是心里着急呢,她这是心里想着你。

    要不然,说句实在的,眼看着张家日子起来了,其实你不再嫁更好。

    只是谁家的孩子谁疼。

    这世上的女人哪能离开男人?不说世道就是如此,只从你本身来说。

    你说,咱们这乡下大冬天的,天还没黑透就睡,日头出来了才起。你要有个男人吧,还能说说话。

    就你一个人,你说你大晚上的能干嘛。

    睡觉?一天两天能睡得着,三天四天了,你还能睡。

    咱们又不是能大户人家,晚上明火执仗亮堂堂的,趁明儿还能做做针钱活儿的打发时间。咱们是就是庄户人。

    不要说晚上做针线了,好多人家里连油灯都没有,更别说蜡烛。

    就算有油灯,不怕废油?再说有油灯的一家能有几个?就那一个,还不是黑乎乎的,你不怕把针戳到手上。”

    她这话一说,刘二女还没啥呢。刘王氏已忍不住笑了:

    “你说你。劝个人都不会。咱们说啥呢,你把话儿都拐到二里地外了。”

    就像石舅妈想的那样,母子间哪有隔夜的仇?这不还不等隔夜,几句话下来刘王氏的心里已多云转晴。

    刘二女的心里沉甸甸的。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可就因为不是,她的心里才发沉。毕竟一边挂着母亲的殷切盼望,一边放不下儿子。

    她真是左右为难,人无事措时就想哭。

    刘二,女的眼泪。刷刷的流。:“娘,大嫂。你们说的我都懂,都明白,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我这心……”

    她说不下去了,忍不住嚎啕大哭。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刘二,女心痛了,刘王氏岂能没感觉。

    母女两个人忍不住抱头痛哭,不是光病痛会感染的,人的情绪也是能改感染的。

    看她们母女哭了,石舅妈也想哭。

    再一个主要是她不哭不行。

    你说作为一个媳妇儿,只要不傻就知道这时候不劝也不行。

    可你看她刚才劝的,没劝好不说,还把人劝哭了。

    虽然彼此明白不怨她,可结果就是人家母女哭了。

    所以她也别白费力气了。

    现在刘二女的事就是软黑枣,不能捏也不能惹。

    她拿出手帕来,拿腔作势的准备哭,刘东猛的一下闯进来了。

    她哪里还哭得下去,好不容易酝酿的气氛也像云一样散了。

    石舅妈气冲冲的白了刘东一眼,

    “咋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伯书呢?”

    语气恶狠狠的。

    但谁让这是自己男人呢,不跟他狠跟谁狠。

    再说了谁让他闯进来的时候不好呢。太没眼色了!

    看不出来个四五六,那耳朵也不管用,听不到人哭啊。

    刘东被凶了,也不恼。

    他就是听见母亲妹妹哭了,这才一头闯进来。

    比起媳妇儿虚张声势的狠,他更关心母亲妹妹在哭。

    不待他问,被惊醒打断哭声了的刘王氏已先他开口:

    “是啊,伯书呢?”

    她看了看儿子后面没有,以为张陈氏又把人拽过去据起来了了,心里很不高兴。

    要这样,张陈氏也太过分啦。平常也就罢了,他们娘家人好不容易来一次,还不让他们亲相亲相?

    她这里正恼怒着想着是不是闹一场,幸而刘东很快解谜了。

    “娘,伯书被他爷爷叫过去了。听说张大伯要审任家人,说是让金宝和伯书也去听一听,也跟长辈们学学为人处事。”

    “真的!”

    刘王氏精神一震,心里止不住的高兴。

    她不是糊涂的人,其中的好处她能看的出来。

    虽然刘二女是为张伯书才不再嫁的。但一码归一码,抛去不好的,张伯书到底是她的外孙,身上也流着他的血呢。

    他能过得好,她岂能不高兴?

    她高兴了一会儿,回过神儿来便吆喝着儿子儿媳要走。

    该说的她已经说了。

    眼看张家要审任家人,还不知道审出啥丑事呢,她们现在不走还待何时?

    留下来干啥,听别人的丑事?不说讨人厌,就那些丑事那是他们能听的?

    不怕引火烧身?

第六十九章 开年的琐事

    宴席过后,年就差不多过完了。

    至于正月十五元宵节。

    这可是乡下。

    闹花灯?

    ——村里人饭都吃不饱了,哪有钱去弄那些花样子?又不能当吃又不能当穿,有那闲工夫倒不如思考一下如何让自己家今年过得好点。

    当然,镇子上和县城里,再不怎么繁华也不能没有这种热闹。

    但是吧,一来他们镇上和县城离五姓村差不多的距离。而去县城要比去镇上顺路,村里人当然更喜欢去县城。

    二来,县城一般比镇子里热闹、繁华。

    不过再怎么热闹,也多半儿与村里人无关。

    毕竟只要有心,提前进县城很容易办到。

    但看灯之后呢?那还是半夜呢。

    回去吧?

    ——不管是走山路,还是走河滩那都是崎岖不平的。

    这样的地方,黑灯瞎火的,想不出点儿事儿都难。

    再说,他们这儿山里可是有豺狼虎豹的。

    他们村里面虽然有力气大能打死狼的壮汉。但能太平点儿,一般没谁愿意去招惹那些东西。

    到底它们是凶物,又不是死的。谁能保证你招惹他们不受一点伤?

    若万一呢?到时候一场伤治下来,光吃药就可能把整个家拖累死。

    得不偿失的事儿一般没人去做。

    不回去吧?

    ——看完之后不能立时回家,去哪?

    想想也知道,你都没钱置办花灯了,你能有钱住客栈。

    不住客栈睡大街吗?

    男人还没啥,女人和小孩儿呢。

    不说名声的问题,就说安全。

    最热闹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每年的元宵节,县衙虽然派了人四处盯梢,对灯节当时的安全做了部署。

    但是看灯的人有多少,盯梢的人又有多少?

    人看人累死人,更何况两方人马寡众悬殊。

    可以说,每年元宵节失火和拍花子从来都不少。

    如此怎么想都得不偿失的事儿,谁愿意去干?

    又不是脑袋被驴踢了。

    过节嘛,除了玩儿,还少不了吃。

    民以食为天,从古到今,人们总是不忘一口吃的,唯恐委屈了自己的嘴。

    尤其过年过节时花样更多。

    这不,正月十五就有吃元宵的习惯。

    只是各地风俗各异,这习俗还是比较适用于大户人家和南方。

    九曲县属于北方,并不喜欢习惯吃汤圆,他们这日晚上更喜欢吃饺子,要是能再整两个菜,这就是好好过节了。

    可惜多数人家实在没有这条件,自然也就那样当平常日子过了。

    在刘二女看来,这日还不如正月十八热闹呢。

    五姓村每年都会在十八这日唱大戏,连唱七场。

    这也是村里的另一个习俗。

    这时的人,敬鬼神信佛道。但凡遇到药王、龙王、菩萨等等神仙生誕,除了烧香磕头,最喜欢的事儿就是唱大戏。

    这时最穷最抠门的人都不会吝啬那点儿钱财供品。

    所以你看吧,这开年第一场大戏绝对又热闹又喜庆。

    只见往返山顶上烧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庙里面这两三天里绝对是烟雾缭绕的。

    刘二女自从宴客那天后,心里又装了心思,像一块儿石头一样压着她。

    但她也不是没好事儿临门。

    头一件,她摇了个好签。

    自古以来进庙进寺就少不了摇签。

    别看无姓村中这里的庙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上香的人只要敬上三五文钱,便能拿签筒摇一签。

    注意,这摇一签儿并不是只能摇一根签儿。

    他们这儿一般分为两种。一种就是拿着签筒摇一摇,掉出来一根签便罢休。

    另一种是摇三回掉出来三根签。只要是同一个人,这也算摇一签。

    摇一个还是摇三个?

    刘二女一般是一签摇三回。

    其他人虽然有一签一回的,但那也是怕三回的不准。

    要不然大部分人绝对选三个。

    毕竟是人一般逃不了占小便宜的那份心。

    这也变相的说明了,村里人有点儿叶公好龙,对神仙也不是那么尊敬。要不然怎么还想着占神仙的便宜。

    如果说第一件好事儿是虚无缥缈的,是对未来的一种殷切盼望。

    终究谁都喜欢过好日子。

    那第二件事儿,就是实实在在的好事儿了。

    什么好事?

    张知劲给她吃了一个定心丸。

    要说还有什么事儿比母亲希望她再嫁还能让她心里难受烦心的话,那绝对一是儿子的事,二是张知劲知道她的秘密。

    而这两件事儿,儿子的事儿无解,压下不提也罢。

    可第二件呢?

    虽然她常安慰自己,不过是又相了一回亲罢了,没啥大不了的,没事儿。

    但是什么事儿都怕追究到底,无风还能掀起三尺浪呢。况且,她又不是真的没有一点儿错。

    最起码按世人的想法,她当时就不该瞒着婆家的长辈。

    因为按农家的家底,寡妇很少不再嫁。

    养不起是一回事儿,也是因为没有真正的价值了。

    世人都已经习惯了,世人又最会捕风捉影无事生非。

    如此,到时候她真的说的清的话才有鬼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还怕张伯书跟她离心。

    眼前他们母子是不亲近,可那是因隔太远生疏了,但他们心里还是亲近的。

    可如果谣言一出,再被人挑拨几句?

    小孩那有个定性的,不恨死她才怪。那时候她们母子俩可就真生分了了。

    因为心里压了这件事儿。她是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想得太害怕的时候,都想过亲自去恳求对方保密。

    只是每每迈出一脚时,她就清醒了。

    寡妇门前本就是非多,她还硬往泥坑儿跳,这不是她自己嫌弃自己身上太干净了吗?

    结果就是,没等她想出好办法,张知劲已经把事儿都给做了。

    刘二女不傻,人家更不笨。明知道俩人不能私自见面,人家那就传信。

    而且这传信之人明摆着呢。

    谁?

    张伯书兄弟。一事不烦二主,既然能给他端饭,给他传信又何妨。

    当然,为了怕消息走漏,他当然不会明说,而是隐喻。

    于是这天,轮到张伯书把张知劲吃完饭的盆碗儿提回来,给她娘洗的时候,他不仅没像以往一样放下东西当即就走,反而叽叽喳喳的像她讲个不停。

    他们母子可很久没有这么亲近了,刘二女的高兴劲儿就不用提了。

    再一听儿子讲的话。

    “……我亲眼见了,还摸了,那一把刀可真好……我也想要,可五叔不给。问他从哪儿弄的,他不说,还说啥守口如瓶……说男子汉是做大事的……不要学长舌妇一样乱说话。”

    刘二女听的心怦怦直跳。

    她感觉到了某种意思,虽然张知劲没有明说,可她的心莫名的放心了。

    眼见这边喜事临,刘二女过得太平了。那边平地起风波,五房又闹腾起来了。

    闹腾啥?

    还是为了房子这件大事儿。

    这年头,什么事儿都喜欢找好日子。

    既然元宵节可以过不可以过,那五房的房子,宴客过后没两天,挑了个黄道吉日就可以盖啦。

    这也是村里人智慧,在农闲的时候盖房子。

    一来不耽误地里的活儿。

    毕竟农忙的时候,大家伙儿都恨不得住到地里,地里的收成好不好,可是关系到一大家子一年吃喝的大事儿,谁那么傻,那时候盖房子?

    二来,也能去主家混口饭吃。虽然需要你出力气,但这这时的壮劳力,因为各种原因被束搏在土地上。与其做在家中吃白吃饭,还不如去别人家卖力气。

    最起码,省下来的粮食能给媳妇儿孩子多熬口汤。

    很明显,过完年到春耕前这一段儿时间,正是盖房子的好时候。

    不过,开工前,钱财总得到位。

    张家元、张家善两兄弟早就说了他们出钱。

    但是,这不五房还有两兄弟嘛。

    关键时刻还不等张家元兄弟开口,张杨氏先提出要直接盖两座院子,一个儿子一座一步到位。

    对张杨氏和两个侄儿的贪婪、得寸进尺,张家元兄弟真不想答应,让他们得意。

    可还是那句话,不看僧面看佛面。虽让张老五是他们的兄弟?

    什么是亲兄弟?那是打折骨头还连着经呢。

    尤其,在张家元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关键时刻,最好自家人不要起一点儿波折。

    所以,他们兄弟两只能暂时妥协了。

    只是闹腾了一场,五房的两座房子也没盖起来。

    别忘了还有宋氏呢。

    她可一直惦记着聘礼事儿呢。

    以前她底气不足,怕做的太过被休。

    如今她肚子里有了护身符,心头宝,盖房子的钱又刚到五房,她此时钱财充裕时不闹,还待何时?

    难道等日后没钱时再闹?

    想做就做,宋氏出手了。

    暗地里有丈夫撑腰,明面上她又有理——

    村里人谁不知道,这些年乡下的聘礼就没涨过价儿。

    虽然外面儿兵荒马乱的,物价就没有个一定的时候。

    但这是九曲县。

    因为前几年有原世平大将军率部驻扎进来,县里这几年还是挺太平的。

    既太平,这又是自给自足的乡下,聘礼不变才是应有之义。

    可孙月月硬仗着貌美,把聘礼生生抬了一大截。

    谁服气?

    她若装聋作哑的不让公婆给补齐,孙月月会感激她?不骂她傻,都对得起她了。

    还有村里的人,他们既有淳朴的一面,转眼间也能闲话满天飞,不把你贬的一无是处不罢休。

    谁让人性本复杂呢。

第七十章 人争一口气

    就比如补齐聘礼这事儿,你退一步,虽然有赞扬你的,但更多的人却觉得你低贱,难听的更会说你倒贴。

    要不然同是嫁到张家做媳妇儿,为什么妯娌的聘礼就贼高,你的聘礼就低呢。

    到时候丢人的就不光是你自己,还会连累娘家人的名声。

    不争馒头争口气。

    所以有时候,某些事你不想争也得争。更别说宋氏本来就有那个争的心思。

    张老五为难了,张杨氏气疯了。

    不说钱财的问题,就事情本身来说,宋氏这明摆着是挑衅她这个婆婆啊。

    多年的婆媳,宋氏对张杨氏还是了解的。可反过来说,谁让他们两个是当家人,不找他们她找谁,真不能完全说是挑衅。

    可张杨氏不管,他本来就有点不讲理。心里只觉的,如果这回被宋氏赢了,她以后还怎么有脸摆当家婆婆的谱。

    如果这次不把宋氏压下,孙月月以后进门儿来会不会有样学样。

    再想的深一点儿,日后她想让两个儿子给她养老送终,两个儿媳妇儿会不会从中作梗。

    打压,必须压下去。

    以为怀个蛋就牛气啦。这天底下哪个女人不生孩子。

    真惹急了老娘,房子不盖了,我把钱拿出来给我大儿子再娶一房。把你休了,让你回娘家喝西北风儿去吧……

    婆媳问题历来是千古难题。

    尤其这其中牵扯着利益,俩人儿又都各有仪仗的时候,那真是天雷动地火,闹得那是天崩地裂也差不多。

    一个院里住着,刘二女自然亲眼旁观了这一场场宅斗大戏。

    张杨氏历来表情外漏,横冲直撞的,她是知道的。如今对她的那副蛮横样,除了感慨遇强则强外,自然没有什么意外。

    但宋氏就出人意料了。

    这还真是那个温柔贤惠体弱多病的大嫂。人家该哭的时候,眼泪刷刷的往下流。该讲理喊冤的时候,人家口齿又伶俐的不行。

    刘二女用过苦肉计坑过张杨氏,她当时还挺成功的。

    虽然她嘴上没说,但心里还是有点儿飘飘然的。

    但如今她才真切地感受到,她能赢,不过仗着出其不意,她当时有多侥幸。

    如今,不要说与宋氏比起来,只与张杨氏比,她都有些自惭形秽。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张老五压不住。张家善不得不出面。不说其他的,只张杨氏婆媳两个,每天大吵大闹的,就太影响张伯书兄弟两个读书了。

    忘记说了,张金宝过年后,也没同祖父母张家张家元夫妇一同回城。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虽然县衙还是那个县衙,但地位变了,张家元绝对是想做出一番政绩来。

    不说升官儿发财吧,也得给孙儿留一些人脉家业。

    他忙的很,夫唱妇随张申氏也不会轻松。如此,自然忽略了张金宝。

    与其让他在县城无所事事,跟别人读书又不放心,那还不如留在老家,跟随叔祖张家善读书学字。

    有张伯书陪伴,两个人儿互相帮忙,不是挺好。

    至于宴客那天闹事儿的任家人,张家元把他们交给杨贵华的夫家孙家处理了。

    说句实话,任家人要在宴客那天来闹事儿,张家元真的不知情吗。

    并不是。

    他虽然没让人盯着任家人,但他们到底曾经是亲家,与任家人打过多年的交道,以他的如今的经验来看,他多多少少也有一些预料。

    按他如今的本事地位,其实想不让他们来闹事儿轻而易举。可他没那么做,反而不动声色的推了一手。

    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孙子张金宝?

    孩子哪个不孺慕母亲。

    就凭那份儿血缘关系,任氏就在张金宝的心里占有一定的地位。

    母子关系好这是天性,张家元并不想做坏人过多干涉。可当他们会连累到张金宝呢。

    以任家人的为人,这显而易见。

    他更不想自己前脚辛辛苦苦的把孙子培养成才了,后脚却因为孙子不知道外家人的真面目,让任家藤摸瓜坐享其成挑拨离间,继而让他们祖孙有什么误会。

    为了避免以后可想而知的麻烦,张家元不得不得提前安排。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让张金宝,真正的认识任家人。

    是,任家人是不成器,任氏也被变相地赶出张家门儿,张金宝与他母亲也不亲近。

    但谁让张金宝是任氏生的呢。

    只凭这点,有时就可以让她立于不败之地。

    为了避免以后可想而知的麻烦,张家元不得不得提前安排。

    这其中最重要的首当其冲的就是让张金宝,真正的认识任家人。

    张金宝受教了。

    当他亲耳听到,外家人的本来来意。亲眼见到,外家人的被抓后的丑态时,这个从小有父母还不如没父母,本就早当家的小男孩儿,再一次经过痛苦成长了。

    张家元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看着如今的金孙忍不住摸了把胡子老怀欣慰。

    自然,被利用了一把的任家人也没用了。

    张家元早就忍耐不住想处理了他们。

    可他这到底还有点理智,终究他们是张金宝的外家。

    下手重了,张金宝身上流着一半儿任家人的血呢,容易被外人多嘴,严重点儿更是能牵连张金宝的名声。

    下手轻了,就怕任家人不当回事儿,死皮赖脸的再上门儿。

    何况人心难测,就算张金宝是他的亲孙子,但张家元也不敢保证他将来某一天,不会想起外家的好。

    如果真有那一天?

    就在她一筹莫展,孙家人上门儿了。

    世上的事儿真是谁也说不清。

    就像孙家去年还与张家元因为主薄一职明争暗斗,可不过转了一个年头,孙家人竟然就有了投靠张家元的意思。

    这事儿明面儿上看的有些玄妙,其实在张家元看着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孙家本是县里的大商户,但去年被杨发一把火烧了铺子殃及库房后,因为没及时送到货物,先失信与同行,商场上接连失利。接着因为顾此不顾彼,没有及时上供,得罪了最重要的靠山。

    一环接一环的,让孙家元气大伤,实力大损。

    眼看不是自己慢慢的没落了,就是被其他商家户群起而攻之,孙家不管为了自保还是为了以后,都要找一个新的靠山。

    以前以前他们自然看不上张家元这样一个区区小官儿,但这不是今非昔比了吗。

    虽然以前算是仇敌,但是张家元却准备抻一抻就将孙家收入摩下。

    毕竟他也不是年轻人,再方的性子半辈子了也磨圆了。

    再说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呢,多一个帮手儿还不好。孙家再没落,他们在县里也是一号人物。

    当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什么事儿也不能光想好事,以孙家能屈能伸的性子,说不定日后就会背叛了他去。

    但张家元会怕吗。

    他吃的就是勾心斗角的那碗饭。

    要说斗心眼耍手段,张家元也不会差,只是他身在其位免不了注意点儿官声。

    不像孙家,人家怕什么。

    谁都知道商户人家是最没规矩的。

    任家既然把主意打到张金宝身上,其实也说明了他们心里明白,自从认识再嫁为妾后,这个外甥多半靠不住了。

    要不然他们哪里会做这种容易让外孙离心的事。

    那么他们如今还能靠谁。

    还不是在孙家为妾的任氏。

    就算任氏这个妾是个不能不能生,价值已大打折扣。但谁让这是最后一根稻草,怎么也得死死的抓住。

    既如此,他们又怎么敢得罪孙家。

    而孙家既然能把生意做那么大,其实又哪里简单了。就算他们不听话,也不怕没手段收拾他们。

    …………

    张家善就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带着满满的火气来到五房。

    他进门一坐下,首先扔了一个大雷。

    “你们这是要分家?”

    谁要分家?啥意思?

    五房的人一个个摸不着头脑。

    张家善好心的解释。“不分家,你们盖两座房子给谁住。”

    张杨氏懵了。

    不管她为啥挑事儿,如今张家善都把一个问题反过来摆在了她眼前:

    两个儿子按理该两座房,可父母在不分家。既然没分家,自然就该住在一起。那白白的空着一座房子不是浪费。

    可要分开住,那与分家有啥差别。

    张老五高兴啊。

    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愿意两个儿子都好。可这眼看不行,他又没脸再去找兄弟们要钱。

    想不让妻儿闹腾,偏偏张杨氏和两个儿子没一个听他的。

    若下硬仗,就怕儿子们跟他离了心。再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让他帮谁。

    如今张家善几句话把事情拿住了,他当然乐得轻松。

    张家善看着五房的人,心里只想骂娘,念着张老五跟他一个亲娘,这才免强按压住骂人的念头。

    可他还是狠狠扣了张老五一眼。

    说实话,就回来这段时间,他是看透张老五这个人儿了。

    可以说他们兄弟五人,张老五的脾气秉性是最像他们亲爹的。

    也幸亏他年少离家,顾念着几分骨肉情结亲情。

    要不然……

    不气!不气!

    就算不看兄弟情,就凭他们俩人一个爹娘生的,他能不管张老五。

    没看大哥都没撒手?

    大哥管了多久,他才管了几天?

    这一切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不管哪朝哪代都奉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有错,九族株连。

第七十二章 无妄而灾至

    五房的新房子终于破土动工了。

    亲朋好友能来的都来了,刘二女也在其中。

    没错。

    因为她做饭的手艺还不错,这次五房盖房子,她混了个好活儿——在灶房烧饭。

    作为前儿媳,现在的侄媳妇,她不来帮忙真说不过去。

    只是诚意满满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

    而事实就是——真是忙不过来。

    几十号儿人的饭菜呢,她一个人再能干,也不能让人按点儿吃饭啊。

    当然不计较累死累活的,时间多点倒行,可上工的人能等?

    吃水也是个问题。

    ——村里人院子里没井。

    要想吃水,都得到附近的水窖里打水,来回那么几趟,想不费力都不可能。

    只能再找人。

    第一人选本来是宋氏,身份合适,又是相当于的给他们夫妻盖房子。

    但是谁让人家怀孕了呢。

    若是个一般的女人倒也罢了,乡下里把孩子生在田间地头儿的也不是没有。

    可是这是宋氏。

    她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谁敢劳累?出了事算谁的?

    所以除非疯了,一般人没谁会没事儿找她?

    再说了宋氏也不会愿意啊,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胎了。这比怀了个金蛋还让她小心翼翼。

    张杨氏先前想的好,带着张贵英母女两个一起上,她们再不行,两个人也能顶一个吧。

    可惜马上打脸了。

    一个十来年没做饭了,不要说手艺行不行。光劳动一会儿,就胳膊疼,脚疼的,恨不得躺床上,不吃饭不起来。

    一个又是娇生惯养的。烧了两把火,差点儿点了灶房还是小事。一不小燎了头发,差点毁容就是大事儿了。

    张贵英吓的差点魂飞魄散,当时就哭着不干了。

    张杨氏也几乎要吓死。这闺女可是她以后的指望,将来家里还指着她拉吧呢。

    唉!要不是不得已,她能让他来干活儿?

    现在看就是给她钱她也不敢了。

    这天底下没有一个好容貌还能当贵人?

    养了十几年了,可不能临了临了,出了岔子。

    张杨氏只能忍痛不情不愿的请了外人。

    真的是忍痛!

    因为人选太糟糕了。

    这个别人是谁?

    就是七老太爷的儿媳妇儿张郑氏和孙媳妇儿姜氏。

    七老太爷当年是逃荒到此地,然后附族过来的,至于本姓是不是姓张谁也不知道。

    但谁都知道他是个苦命人

    ——没享到福不说,还早早地被土匪恶霸害死了。

    留下的唯一一个儿子和长孙是有血性的。既为父报仇,又为了能混个好出身,便只身投奔从军去了。

    只苦了郑氏和大儿媳妇儿姜氏带着其他的子女,因为家里没有一个成年的男子,日子自然过的万分艰难,有好几次都差点饿死了。

    幸亏族人良善,虽然大家伙儿这些年活着都不容易,可一来敬重他们家的男人有孝心有担当,二来又可怜她们家女人和孩子们艰难困苦,能帮衬的尽量帮衬。

    他们这些年才勉勉强强活下来。

    如果是故事的话,这本来是一个好开头,哪知却没有一个好结果。

    人都说了升米恩斗米仇,或许他们感觉已然活成这样了,索性连脸皮也丢了,便特别喜欢占熟人便宜。

    例如这次张杨氏这次顺大流请她们来帮忙做饭,明明帮忙的只是郑姜二人,到饭点这一家子一个不差竟都来吃饭来了。

    五姓村规矩是重,红白喜事讲究亲朋好友全家一个不落的到场。但是这是盖房子啊,这是混人情按劳吃饭的时候。

    你说要是孩子们还小做不了饭倒也罢了,明明现在孩子中的前两个也有二十上下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何况这么大,一般的人哪好意思让他们来白吃饭?

    或者你干脆把几个孩子带过来帮忙也行。

    他们最小的也有十来岁了。帮不了大忙,帮个小忙也是心意。

    郑姜二人偏不,还得寸进尺,吃过的剩饭往自家拿的比谁都快。

    张杨氏本来就不是一个平和的人。

    她请姜郑二人帮忙做饭:一是随大流儿,毕竟是人都从众。

    她虽然在家里面儿厉害,但也没厉害到什么都不顾的地步。

    二来就是为了炫耀。

    村里的女人比什么?

    除了男人、子女成器。盖一座好房子,也是大大长脸的事儿。

    话说回来,她虽难逃私心,但不管怎样都是郑姜二人得好处,那知结果是一片好心全被当做了驴肝肺。

    若是个心宽的也就罢了。反正就像张杨氏一样,郑姜两婆媳两人是个啥人,别人也都多多少少了解。

    真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可这是张杨氏啊!

    她能忍下这口气才怪。

    她心里不痛快,自然得有个出气筒。

    可她又偏偏还有点理智。知道

    对罪魁祸首还得忍着,谁让人家孤儿寡母的太可怜?

    像本家的某户人家的婆娘一样,因为咽不下那口气要挣个输赢。

    结果被可怜两字秒杀了。有理也变成了无理不说,还落了个欺负孤儿寡母的坏名声。

    然后结果就是刘二女被无辜殃及了。

    说句心里话,其实张杨氏也不算无故发火。因为吃饭的问题,她早就对刘二女不满了。

    ——原来刘二女来五房帮忙后,张知劲那边儿也没扔下手。

    按理说,张知劲儿出钱啦。一手出钱一手做饭,刘二女不该跟着人家一起吃饭。

    但因为张知劲坚持,又不在乎那一点儿半点儿。这边刘二女又想把自己的饭钱省下来,给儿子攒着。最后就是她厚颜受了人家的好意。

    她正脸红燥着慌呢,这时来五房按劳吃饭了。

    能为张知劲那边省点。虽然人家不需要,但她自己心里舒服啊。

    只可惜立场不同,在她看来应当应份的理由,在张杨氏看来刘二女就可恶了。

    你都做着两家饭了,凭什么光在我这儿吃。

    最少也得一家一天吧。

    再发扬发扬尊老爱幼的美德,不在五房吃就对了。

    这么想的话,可不是新仇加旧恨。

    原婆婆现五婶的张杨氏故意挑刺怎么办?

    虽然忍字头上一把刀。但除了忍暂时没办法。

    毕竟她们俩人儿的关系本就错综复杂。

    而村里的婆娘们,嘴本来就碎,没事儿还要搅三分。

    再有个由头,让人说出‘你过继了,看不起亲婆婆了’的话了,怎么想怎么可能。。

    到时候,一不小心就可能毁名声。

    何必呢?

    而且谁不知道张杨氏的性子?跟她闹气,不是自找气受。

    刘二女一边儿尽量忽略张杨氏那些骂人的话,一边儿奋力做着几十号儿人的饭菜。

    反正看样子她也不敢动手打人。骂几句罢了,当成耳旁风就行了。

    张杨氏是那种见好就收的人?

    十个跟他打过交道的人,十二个都得说他刁钻。

    刘二女退了,她不仅不退,反而越骂越起劲儿。

    连刘二女给张知劲做饭,都能花样百出的骂了一顿不说,更甚者还中伤两人的关系。

    “……孤男寡女的真不要脸。说什么做饭,背地里的龌龊谁知道?要不然怎么就轮到你挣那个钱……

    老天爷呀,可怜我拿命薄短命的儿,坟上的土还没干呢,死婆娘就不老实了……

    还有我那大孙子,也不知道以后还姓不姓张?……”

    刘二女气劲儿也上来了。

    泥人还有三分性子,何况她这一个人。

    骂她,看在长辈的份儿上,她忍了。

    可这明摆着毁她名声呢。

    她当即就把饭勺一扔,甩手走啦。

    原本张知劲雇着她做饭,她就该尽心尽力。况且她还沾人家的光吃着好饭呢。

    就这样人还没挑刺儿。

    反倒是五房,不过是仗着一点点骨肉情义。

    既然看不上她,她何必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张杨氏吓了一大跳。

    等回过神儿来,刘二女早走了。

    她气的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

    “贱蹄子,走就走,一会儿别回来吃饭。我还省了一顿饭呢。还敢摔勺子?把俺的勺子摔破了,俺不把你的脑花子打出来,俺就不姓张。哼!一个克父丧夫的丧门星,也敢跟我横?”

    张郑氏和儿媳姜氏悄悄的互视一眼,眼中闪过某种默契。

    待张杨氏骂够,也气冲冲的走了。姜氏赶紧小声的问:

    “娘,你看?”

    要不说言多必失?

    张杨氏说骂痛快了,关键是她说着无心,别人听者有意——本来郑姜二人还在为给五房做饭而占一点儿便宜沾沾自喜,结果一对比张杨氏说的,刘二女给张知劲做饭得的好处,不上心怎么可能?

    “还用看?”

    其实刘二女给张知劲做饭的事儿以前就流传过,真不是新鲜事儿。

    但这不是耳听为虚吗?

    以前真没当回事儿。

    但如今眼见为实,又听说还给钱?

    张郑氏眼红嫉妒死了:

    “一会儿你去求你三婶儿,我去找知劲。这么好的事儿,不给咱们孤儿寡母的,那就是丧良心。”

    她这话说的义正严辞大义凛然。抢人差事,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话毕,俩人便分开行动。

    姜氏依言去找张陈氏,一进门儿,便给张陈氏跪下了。

    爱骂人的人都有一副高嗓子。张杨氏刚才的大骂,张陈氏听见了,只是事不管己高高挂起。

    此时,姜氏一跪,张陈氏起初还以为,是她被张杨氏骂了来告状。

    哪知她想差了,正要扶起来说点啥,姜氏已哭诉开了:“三婶啊!”

第七十一章 同家不同心

    张家善当年年少时,就敢做不畏强权的事儿。

    经过三十年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和每日三省的反思,如今他大面上看着圆滑了,但其实直来直去的性子还生生的印在骨子里。

    就像对张老五一家这样的,他就喜欢有话直说。

    一来是对五房的人没必要圆滑。二来,不是他看不起他们,他说的圆滑点儿他们听得懂?或者说他们不会故意当没听懂?

    所以看他们不吭声啦,明知可能得罪五房的人,张家善也没准备对他们说话客气。

    他直截了当的做决定:“那就先盖一座。”

    他本来就不乐意五房一下子盖两座新房。

    毕竟聪明人都讲究财不外漏,太张扬了虽然很出风头,但也是会无比招人恨。

    只可惜张老五不听他的,他又估计着兄弟情义终究心软。

    如今倒好,他们先闹出事了,这正好和了他的心意。

    他再强硬一点儿,看谁敢反驳。

    “这怎么行?”

    这不是说剩下的钱,张家善赞同补给宋氏嘛?

    凭什么?

    张杨氏就是搅屎棍儿,这会儿又跳出来了。

    她不由自主的对着,听了张家善的话后,满身兴奋高兴的张知壮夫妻,露出一脸的防备:“别找我,我没钱。”

    她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浑身上下好像都写着‘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而且为了达到目的,她还先下手为强:

    “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看看吧!天下还有这种事儿?这谁家的媳妇儿嫁过来十来年了,还有再补聘礼的。

    这不是胡闹吗。

    若以后哪个不满意了,是不是谁都可以学了。

    庄户人家哪能被这么祸祸?

    这是害人啊。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儿媳妇儿。

    怪不得人家都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呢,我以前还不信,今儿可算见到了……”

    “闭嘴吧你。”

    张老五有兄弟撑腰决断,反正又不用他得罪两个儿子,他这一声底气又足足的。

    张杨氏敢在自家男人面前闹腾,是因为她心里明白张老五就是一个纸老虎。

    敢在张家善面前闹腾,不过是因为明白张家善注重兄弟之情。

    但与张老五对他的纵容相比,这种兄弟之情到底有度。

    太过了,对她这个劣迹斑斑的人来说可不好。

    是以,张老五一开口,她明智的决定住嘴,只是临了还是不甘的嘟囔了一句:“要钱没有。”

    张家善没搭理她,只和张老五对话:

    “不出钱也行”

    张杨氏闻言高兴劲儿还没笼罩完脸上,他下一句话紧接着已到了。

    “那也简单。有钱咱办有钱的事儿,没钱咱办没钱的事儿。”

    张杨氏立时丧着一张脸,真比变脸还快,她感觉不大妙。

    张知壮夫妻期盼的望着他。

    张知少一脸焦急。

    张家善一句话定乾坤:“我听说孙亲家来相家时提过,这三间老屋以后留给少小子?

    这就是老五你的不对了,人家提了你干嘛不答应。

    这样也好,以钱抵房,日后新房正好整个儿留给大壮,也省的日后分家时为难。”

    话音未落,张知壮已不由得喜形于色,对着张家善连连道谢:“侄儿多谢三伯。”

    怪不得他这样沉不住气,实在是你不了解村里的规矩。

    从古到今为什么讲究宗族制?除了血缘关系外,抛除了不好的一面儿,其中剩下的好处实在很多。

    就像村子里,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庄户人家盖房子很少像大户人家一样花钱请人。

    为什么会这样?

    一来是因为庄户人家没那么多钱,二来既然都成族了,那族人岂会少?再加上亲朋好友,一家出一个人,盖房子都不用找人了。

    很多人家都是这样轮流着帮忙,然后把依次把各家的房子盖起来了。

    以前来看,彼此帮忙这事本来是好事儿。

    可有句话叫做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对现在的五房来说,这好事却是麻烦。

    ——现在张家善说了只盖一座房子的话,日后想必亲朋好友不会再帮他们另盖一座。

    别怀疑张家善的话。

    他好赖算是个文人,比一般人更在乎面子。

    他既然敢说,就绝对不会轻易让自己失言,进而让外人笑话。

    是,孙月月家父兄就是给人盖房子的。

    可在这上面,照样帮不上忙。

    毕竟,一则孙家也不是那么太平的,要不然孙月月的那些传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有些事外人可不会知道,还不是自家人?

    那话又说回来了,这自家人为啥说她的坏话。

    还不是不满。

    要不然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不是实在受不了了,何必闹到需要牺牲自家的名声,让外人看笑话的地步?

    二则,如果张家善真那么较真儿,放话出来就是不让盖呢。

    别怀疑这种可能。

    若万一呢?

    到时候本家的人会向着谁。村里的人会向着谁。

    老话都说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要听谁的话,谁心里都有本儿账?能在村里过日子的,谁又是傻子?

    有句话说得好,学好难学坏易。

    要是村子里的人团结一心不让你进来了,你再多的本事还不都是白瞎。

    张知壮兄弟两个经过现在的吵闹,没撕破脸也差不了多少了。

    眼看张家善没想张老五一样和稀泥,反而秉公主持了公道。看出了张知少将来又要在房子上吃亏,他岂能不高兴。

    “三哥!”

    张老五惊恐万分的求饶。

    他就是个普通人。

    不管钱咋来的,能给两个儿子各盖一座房,这也是本事,够他以后在外面吹嘘的。

    但要是事不可行,等等也行。

    可现在眼看要把话说死了。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他岂能眼看着他将来为盖新房子为难?

    张家善笑了,叮嘱张老五:“好男不吃分家饭,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少操点儿心。

    要按我说,弟妹不愿出钱补齐侄媳妇的聘礼也挺好的,以房抵钱这事多干脆?日后少多少事儿呢。

    不过,到底你们是一家子,想怎么着你们看着办。

    最迟晚上给我一个回话。

    明儿办房契,通知亲友,这都是事儿,可耽误不得。”

    说着施施然然走了。

    不管哪朝哪代,最奉行的还是嫡长制。

    村里每户人家的爱子,不一定排行第几。可最看重绝对是长子嫡孙,日后夫妻两个,也绝对是跟着长子过。

    由此,哪家的长房都能分得大部分家产。

    比如张家善五兄弟的爹,身为次子,想当年就几乎是净身出户。

    对张杨氏来说,她现在却因为疼爱幼子,一直挑事儿。

    这是啥。

    说句不恰当的话,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呢。

    对张知少来说,他的不对就像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

    何况这是哪儿?

    这是五姓村。

    村里还有亲兄弟为了一个破碗烂框打起来的,更别说张知壮兄弟之间隔着五十辆银子的距离呢。

    他本来就站不住脚。

    只不过仗着厚脸皮儿和父母的宠爱才能跟长兄一决高下,才能在心里说服自己,他是对的。

    可如今再多的谋算都被张家善一巴掌拍下了,现在连这点微薄的优势都没有了。

    要没张家善随便说的几句话,张杨氏和张知少母子可能还会再接再厉的闹腾,不达目的不罢休。

    可如今谁敢?

    闹了一回两座房子成一座房了,再闹倒是简单,可后果?

    别到时候比如今还不如,那才要哭都哭不出来呢。

    张家善扔下几句话,拍拍屁股走人了。

    这解不开的难题,依旧在。

    是要新房补宋氏聘银,还是不要新房子以房抵换宋氏的聘银?

    眼下的情形,眼看只能盖一座房了,与其将来与长兄分,张知少当然是选后者。

    毕竟今儿虽然说定了房子将来的归属,但是这不是没真的分家?

    什么房契地契,可都写着张老五的名儿。

    就凭父传子这一条,将来的事儿就说不准。

    什么?你说脸皮?不是有句话叫做无毒不丈夫。

    你说证人证词?

    父母在,不分家。以张老五夫妻的身子骨再活一二十年不成问题,到时候焉知张家善还在?就是在,说不得已是老糊涂了。

    又没白纸黑字儿的写分家文书,日后的一切还不是凭嘴说。

    可是聘礼就不一样了。

    现在你要不闹腾明白,将来谁有空陪你翻旧帐。

    再做的狠点,把聘礼倒腾成嫁妆,以后但凡翻旧帐,还不得被说成惦记弟媳妇儿的嫁妆。

    这是什么好名声不是?

    只要有点儿顾忌,这个哑巴亏,张知壮夫妻吃定了。

    孙月月可是跟他说了,孙家打算聘礼全给她陪嫁过来。

    如此,张知少可不赚了?然后新房也住了——又没分家不是,怎么就不让人家住啊。

    家里的银子有他娘在,他还不是可着花。

    日后分家,他最少还能分三间老屋。

    对他的心思,张知壮没功夫深究。

    他也在算着小帐:以她亲娘的抠门劲儿她想从她手里拿到那50两银子几乎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要房子也不错。

    要不然财帛动人心,真给银子,谁知道宋家会不会跳出来?

    终究聘礼是给娘家的,陪多陪少,还是娘家说了算。

    以前他无子,所以有些自暴自弃,以后可不会。

    反正以后,他会盯紧老三,绝不会让他再沾一丝便宜。

    宋氏也很满意,不管啥,她总赚了一样。

第七十三章 千人千办法

    “侄媳妇儿家是过不开了,你侄子侄孙们快要饿死了。”

    张陈氏纳闷了,也明白自己想差了。

    这倒像打秋风的上门儿的样子。

    好久没有经历过了,倒有些不适应了。

    张陈氏跟着父亲丈夫走南闯北,见识还是有的。所以一回老家首先把周围的一切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姜郑两婆媳那是榜上有名,在村里都是出了名儿的。

    她们的事儿,她不说知道所有,可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以前她们可能还会饿死。

    可自打张家办了族田以后,他们每个月能领二三百斤粮食。不说不会饿肚子,省着点儿吃还有剩余。

    快饿死了?这确定不是糊弄鬼。

    她抿着嘴没吭声儿。

    姜氏倒也不急,事儿要那么好办,那倒好了。

    她最不缺的就是脸皮,再接再励的把目的哭出来了:

    “……听说二弟妹给知劲兄弟做饭,一个月能挣几百钱呢……婶子你可怜可怜我们这一大家子吧,连个男人都没有。求求你把这个福气给我们家吧,我改明儿带着你侄儿侄孙们来给你磕头……”

    这也是她的好处,说话直来直去。

    张陈氏真服气了,这是明火执仗的抢差事儿啊。

    她稀罕的看着姜氏。

    她回到老家,一个年轻媳妇儿就这么厚的脸皮还是头一回看到。

    姜氏被看一点儿脸红都没有。

    她家里这些年过的,再薄的脸皮也磨厚了。偷瓜摸栆占点便宜都不稀奇的人,真没觉得抢人‘生意’不应当。

    “咳咳。”东里屋猛地传来了几声咳嗽声。

    “青梅!”陈老丈边咳边叫。

    他老人家别看年纪大,眼部聋耳不花。

    堂屋里的事儿,他听得清清楚楚。为了不让闺女为难,便在关键时候故意装病。

    这是老把戏了。

    陈老丈刚一咳,张陈氏就会意了。

    她正不想帮忙呢。

    她见的人多了。知道人一没了脸皮,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

    她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况且,刘二女为什么要给张知劲做饭?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

    她要是那种慷他人而委屈自己的人,又何必分开刘二女母子?

    这可是及时雨!

    张陈氏立时就站起来,一把推开姜氏便往里屋跑。拍背倒水,忙的脚不着地儿。

    一会儿更趁着姜氏不注意,一溜儿跑到大房去了。

    留下姜氏既不好意思再待着——屋里就剩陈老丈和他,人知道不得说闲话?

    又不敢跟着去大房——那可算是家里的私塾,她底虚着呢。

    而且张陈氏过去还没啥,她一个年轻媳妇过去干啥?

    等了一会儿,见人实在不回来,姜氏只能怏怏不乐的回去了。

    就那么巧。

    她这边儿一脚刚刚迈出屋门,那边儿就瞧见她婆婆张郑氏,连滚带爬的犹如丧家之犬一样,从张知劲的屋里往外逃跑。

    看见这一幕,她的心先就不由自主的舒坦了。

    别怪她幸灾乐祸心思阴暗,婆媳本来就是天敌。更别说她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哪能没有一点儿磕磕绊绊?

    其实这些心思说起来不过是人之常情。

    然后立刻在张郑氏自己爬起来前抢先过去把人扶起来。

    就像刚才说的,毕竟彼此间相互扶持着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又岂能没有一点感情。

    退一步说,就算没感情,装个样子会不会?

    “娘?”

    姜氏奋力的扶着张郑氏慢慢地往灶房去。

    对方将大半身子都瘫在她身上,一个劲儿地的低声叫囔“快走快走”。

    到了灶房,张郑氏也没顾上搭理她,一屁股坐在一捆引火的谷子杆上,宽大又布满茧子的右手一个劲儿的拍着胸口,张大口喘了几口粗气,嘴里才不住口的后怕:

    “吓死老娘了。吓死老娘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与张申氏身为主薄太太,张陈氏身为秀才娘子相比,张郑氏她最多就是个乡野村妇。

    婆家娘家又皆是村中小民。

    因为贫穷,为了生活,她身上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只是她千般不好万般不好,但有一点——她不说粗话。

    不仅如此,她还教育子孙们也不说粗话。

    为此,很惹了一些村妇说闲话,骂她猪鼻子插葱——装象。

    不过,这只是外人不了解。

    同在一个家里共同生活这么多年,姜氏很清楚真正的事实。

    其实张郑氏并不是不说粗话——但凡遇到太高兴、太愤怒等等情绪的时候,她就会控不住自己的嘴。

    那么,说点脏话就不算啥了。

    也由此可见,她现在是真正的十分害怕。

    姜氏对婆婆刚才在张知劲那儿发生了什么更诧异了。

    “娘?”

    姜氏双眼放光,好奇极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儿来,心跳逐渐稳了的张郑氏,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随着姜氏发问,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刚才在张知劲屋里发生的一幕幕。

    时间往前推。

    与儿媳妇儿分开后,她满怀着一团火热来到了南二房。

    没敲门儿也没打招呼,张郑氏直接就兴冲冲的闯进了张知劲的屋里。

    把坐躺在床上,拿着一块干净的细布,正在认真严肃擦拭着大刀

    的张知劲惊了一好大一下。

    说实话,若不是他反应快,可能早就被刀削得血流如注了。

    他微微蹙了蹙眉头,那个滚字还没说出口,张郑氏先竹筒倒豆子一样开口了:

    “这就是知劲大侄儿吧?你看你回来这么些天了,俺也没说来看看你。嘿嘿!

    我是你七房的伯娘。”

    看张知劲虽听着,却没丢下手里的活儿,她不知怎么了心里有些喘喘不安。

    只是嫉妒好处这些占了上风,迷失了她的眼,她勉力自己将那些不安强压下。

    又自说自话:

    “大侄儿,俺听说你病了吃着药呢?本来我还不相信,怎么说你也正年轻着呢。这会儿看你这样儿我倒信了。

    哎!不是伯娘话多,你这样的就得找个人伺候你。

    知青媳妇到底太年轻。

    避嫌不避嫌的暂且不说,她那样的除了做饭还会干啥,还能干啥?

    要让你伯娘俺说,倒不如大侄子你发话,把伺候你的事儿换给俺家劳累了。

    知青媳妇儿还是算了吧,到底你们孤男寡女的,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不像俺家。

    不是伯娘跟你瞎说,你伯娘家人多着呢。

    你要做饭洗衣伺候人的,有你伯娘和你嫂子。

    俺们既能把你伺候周全了。有俺在还保管没人敢说你半句闲话。

    要不然你看俺不撕了她的嘴。

    你要在外面用人儿跑腿啥呢,家里那些小子们随便使。

    不是俺跟你吹,他们机灵着呢。

    唉!要不是家里穷,俺早就想把他们送去读书了。现在说不得俺家里也能出个秀才老爷啥的。

    嘿嘿!

    这么多人儿围着擎等着你使唤,你不给点儿银钱,让你白使唤,大侄儿你也不好意思不是?

    大侄儿你一看就大方。

    你也不是缺钱的人不是?

    就跟知青媳妇一个价儿,怎么样?

    左右你不亏。

    嘿嘿!再说你伯娘我认得的人多着呢,将来你要说媒娶亲,俺还能……”

    张知劲听明白了,这是要捣乱拆台啊。

    对这种死皮赖脸的人?

    若是刘二女知道了,可能非得恨死对方;若是脸皮薄的知道了,可能非得替她们脸红;若是街上的人知道了,可能非得骂她们不要脸厚脸皮;若是谁换成了他,说不得会沾沾自喜。

    可事实是眼前只有他。

    对这一切,张知劲心里只有一个字——烦。

    这种跳梁小丑,他七岁时,就见了不下于五个,早就习以为常了。

    年幼时的他,对这种人可能还会叹为观止、大为佩服。

    毕竟不是谁都能有勇气豁出去脸面的。

    可现在?

    他再一次后悔,刚才那个滚字为什么没有及时说出口?

    为什么要耽误时间听一个不认识的人讲一堆儿废话?

    他早该想到的。就这人儿长得这么个龌龊样,她的坏嘴能喷出什么好话来?

    至于答应她?

    他想都没想过。

    张知劲是不出门儿,但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儿。

    比起刘二女儿来,七房这一家子过得难多了。

    可事实是,不管是因为什么,张家善夫妇先用了刘二女。

    再说他一开始本来就没想着找人帮忙做饭。

    只不过一来却不过长辈的好意,二来刘二女和他有些渊源,又老实嘴紧不惹事,这才勉强答应。

    可七房的人凭什么?

    就凭眼前这位伯娘如今做的事儿,就知道他们胆子有些大。

    现在他们能为了一些小利,在刘二女背后捅刀子。焉能知道以后又会不会为了其他人给的好处,掉转头捅他的刀子?

    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为何要给自己找麻烦?

    有那个闲工夫,他都能打好几套拳了。

    反正,总而言之,对这种人别搭理赶走她就对了。

    只是就凭对方那厚脸皮黑心肠,想凭口舌恐怕不行。

    毕竟你能确定她能听得懂人话?

    不是他没大没小。

    以他活了二十多年的经验来看,他敢拿项上人头保证:

    她不仅会故意装听不懂。更甚者,恐怕还会拿长辈的身份压人套近乎。

    所以最快的办法就是——

    张知劲拿着细布的左手一顿,右手腕一甩。刀光一闪下,只听得‘噼啪砰’的几声响后,放在床边儿的杌子已被劈成了两半儿,然后歪七扭八地倒在了地上。

第七十四章 悲喜两重天

    人受到惊吓会怎样?

    安静的可能会一动不动或昏倒。能动的就多了,尖叫的逃跑的等等不一而足。

    张郑氏就是后一种。

    张知劲明明刀劈的是杌子,她却感觉劈的是自己。

    她当时被吓的立时脸白腿软想尖叫。

    刚张开口,还没顾上扯着嗓子喊。就先见了张知劲像看死人一样瞅了她一眼,浑身散发着那一股股阴沉沉的气势更向她席卷而来。

    兵荒马乱的时候,天下很少有净土。

    张郑氏这一辈子活了快五十年了。

    她虽然连只鸡也没杀过——家里穷也是原因,但是她见过杀人。

    就在这五姓村的山上,前几年逃过来一群土匪,把没来得及逃跑躲避的村里人抓住就地杀了。

    当时,那地方正好就在她藏身之处没多远,中间也没个树藤什么的遮挡。

    她又不眼昏眼花,看得能不清清楚楚?

    那天之后,她被吓的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如今她早已熬过来,吃的好睡得好。

    可那时的一幕却没忘记,反而就像刻在了她骨子里一样,只要想起来就会在脑海中一一呈现。

    此时,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时。

    不,比那时更盛。

    现在可是换了她直面对方。张知劲的气势可比那些土匪可怕多了。

    她记得后来村中的老人说,杀的人多了就会这样。也不知张知劲杀了多少人。

    想到此,明明张知劲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可她立马闭嘴了,一点儿音儿都不敢发出来。

    她的身体也先比脑子反应快,‘搜’的一下转身便往外跑。

    慌不择路之下,一不小心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可她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反而手脚并用往外爬的更快了。

    如此情况下,张郑氏当然没看见张知劲在她身后失笑的摇摇头。

    他本来还打算,只要张郑氏能承受得住他的气势,他给对方一个机会又何妨?

    哪知……

    张郑氏不知道这些,也就没啥可惜的。

    这也算无知是福。

    此时,她一边在灶房暗暗庆幸自己跑得快,一边为了打消姜氏好奇心,免得揭接了她的老底儿。

    遂不答反问姜氏:“你那儿咋样。”

    姜氏心里一恼。

    可她还不能像婆婆一样,想不回答就能不说。

    正好她也想听听婆婆的主意。

    便将一切详详细细的都说了,而且还把她的付出都夸大了。

    末了又邀功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我明儿还去。看她能躲几天。”

    “别!”

    张郑氏连忙阻止。她又不是疯了,要钱不要命。

    “娘?”

    姜氏奇怪了。

    婆媳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呀。以往对这种能占便宜的事儿,张郑氏可不比她跑得慢。

    “咋的啦?娘,咱可得快点儿!要是有人儿眼红了也想抢咋办?”

    这么多年几经生死,她学到教训了。

    啥好东西,光眼红没用,吃到嘴里才是好东西。

    现在她又看上好东西了。着急慌忙的,可不最怕拖嘛?

    张郑氏话一出口,马上后悔失言了。

    还在想怎么把话圆回来,姜氏的话提醒她了。一眨眼间,一个主意已跃然闪现在脑上。

    “我还不知道?”

    张郑氏横了儿媳妇儿一眼,粗声粗气的说教:“还用你教?俺这些年吃的米都比吃你的面多。”

    “是!”

    姜氏心里骂张郑氏骂的要死:“家里穷的光腚儿了还能了?”

    嘴上还得无比真诚的认错:

    “娘,俺错了。

    老话不是说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您就是俺家的老宝贝。

    俺和小叔子小姑子还有你孙子他们都指着你呢。

    要不是你,光凭俺们自个,哪能一个个吃得了饱饭全活下来?

    你就是咱家的大恩人!”

    张郑氏听她这么说才罢休。

    这到底是在别人家呢,她在外面也得给儿媳妇留点面子。

    “行了!以后啊,别光长着一张嘴,话说的好听能当饭吃?”

    姜氏连忙点头应‘是’。

    时间有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啦。

    张郑氏把话扯回来。

    “别再去找了,没的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让人家怕了咱们就好了?还是让人家以为咱们没皮没脸?”

    “可是……”

    姜氏觑见张郑氏的脸色,斟酌着话语,拐弯抹角的哭诉:

    “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这个家。

    若只我一个人也就那样了,给口饭吃的饿不死就行。

    可眼看着小叔子小姑子都这么大了,落别人家早就该娶媳妇儿的娶媳妇儿,该嫁人的嫁人。

    可咱家呢?

    没钱没势的怎么行?

    一分钱都能逼死英雄汉。咱们到哪儿赚钱去?”

    若刚才她还有点儿假哭的话,越说她就真是越伤心了。

    还有她亲儿子,她男人离家这么多年,谁知道怎样?说不得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孩儿了。

    张郑氏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比你知道?可你也得会看眼色。明摆着人家不待见咱,你硬往前凑,能有好结果?

    有这功夫,十个八个的主意都有了。”

    听话听音,姜氏立马会意。

    她精神一振,也不哭了,着急的问:“娘可是有主意了?”

    张郑氏矜持的点点头,故作高深样儿:

    “也不算主意。只不过不像你那么死脑筋罢了。”

    随之恨铁不成钢的道:

    “你是不是傻。明摆着人家不待见你,你不会转个弯儿从刘二女身上想法儿?还非得撞了南墙才回头,到了黄河才死心?”

    “娘,有啥法儿你快给我说说。”

    姜氏一点儿没把张郑氏的那番说教放在心上。比起这个来,即将新鲜出炉的好办法,倒是更能吸引她。

    张郑氏呵斥了她一下:“住嘴!说话就说话,要那么大声干啥?不知道隔墙有耳?”

    这可不是她瞎说。

    要知道这灶房就在洞东三房和南二房之间。

    而南二房目前张知劲住着。

    换句话就是说她们与张知劲就隔着一堵墙。

    为此,俩人儿刚刚一直注意着,哪知一转眼儿姜氏就忘了呢。

    她用力的拍了拍姜氏的背,恨声问:

    “你怎么不嗓门儿再高点儿,把贼招来倒好了。”

    为了怕回嘴耽误时间,姜氏讪讪地笑了笑,没吭声儿。

    “算了,俺跟你个二傻子生啥气啊?”

    张郑氏小心的听了听四处的动静,方对着姜氏说悄悄话:

    “等一会儿,你瞅空儿儿找你要好的姐妹们,把你五婶说刘二女的那些脏话给她们学学。”

    姜氏闻言深思了一会儿,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听明白了。

    心道:

    “这法子好。寡妇门前本就是非多,千防万防都防不过来呢。更何况还是前婆婆亲口说的。

    到时候谣言一出,刘二女说她与张知劲没勾扯都没人信了。

    有这些谣言在,刘二女要还敢把那好差事捏在手里,她就敢跟她姓刘。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狠招。”

    对上姜氏越来越佩服的眼神儿,张郑氏更不敢把心里真正的目的说出来了:

    她能告诉姜氏,她已经几乎放弃了她心中的好活儿?

    她能告诉姜氏,她让他造谣,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报复刘二女?

    只因为她不敢动张知劲、张陈氏他们,所以柿子拣软的捏?

    只因为这是男权社会,谣言一出,对女人的伤害最大。对男人来说,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所以她不怕张知劲的报复?

    不能!

    说是一会儿,但眼看没多长时间就响午了,盖房的人都要下工回来了。

    郑姜两人只能暂时按下心思,先做好饭。

    而待众人吃了午饭,喝足了汤水,稍作休息他们又上工后。

    一切都太迟了——眼看在刘二女背后,一团污水正像她扑面而来。

    也许是郑姜俩人儿不走运。也许是苍天看不的好人受苦,就那么巧。

    这日,先从县城开始,兵丁卸甲归田回乡安顿的事儿就像瘟疫一样向四面八方爆发了。

    九曲县什么最多?

    以前不好说。

    这几年,尤其原世平大将军率部进住后,投奔从军的太多太多了。

    不夸张的说,几乎每家每户都得有那么一两个从军的。有的人家甚至人更多。

    为此,有个落魄的举人还作了两句歪诗:“十万男儿出汀山,二三壮士进贵显?”

    此事关乎亲人——谁不想知道自己的亲人是生是死。

    自己——从军伤亡是大,但命好的话,却可以让人极快的加官晋爵。

    而古往今来,讲究的就是一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何况,召令上说了,没立下大功劳也没啥,普通兵丁也有厚赏。

    顿时,听到消息的每个人都炸了。

    他们又哭又笑的闹腾了好一会儿,又四处奔走相告,于是更多的人又哭笑起来。

    翻来覆去的,最后竟彻底平静不下来了。

    张郑氏姜氏婆媳得到消息时,已经快天黑了。

    报信的人儿话一说明白,她们的眼泪立刻便如大雨一样下来了,两个人嚎啕大哭不停,像是把所有的委屈都要哭出来似的。

    如此情况,她们自然没心事再帮五房做饭,也没功夫造啥谣了。

    要不是顾及赶夜路不安全,她们都会连夜翻山越岭赶去县衙问个明白。

    不过没等多长时间,她们心里总算踏实了一点。

    因为县衙里的老爷们为了表示对此事的重视,更为了证实事情的真实性。派了衙役敲锣打鼓的,一个村儿一个村儿的大声宣告了召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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