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过继大作战
这场‘大戏’持续了十多天。
寒衣节前一天傍晚张家元夫妇带着孙子张金宝、女儿张知慧才姗姗来迟。
面对窑洞内连坐都顾不上,忙忙碌碌的收拾着的大房几个人和又送饭又送菜的刘二女,心急火燎赶过来找大哥,抱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目的张老五羞愧难当的退了。
“你怎么回事?你还想不想当家?大哥他们这次回来的这么急一看就是还没吃饭的,你就不知道送点吃食去?现成的人情你都不会做,要你何用?”
张老五指责完张杨氏,又将唾沫星子对准儿女儿媳妇:“还有你们,连个伯书都不如。他那么小都知道去找金宝玩儿。”
张知少不满的的嘀咕:“马屁精!人小鬼大,看我一会儿不打死他!”
“你们这些白眼狼,养你们有何用?现在啥光景没看出来啊?一个个就只知道吃。
你们咋不知道忘了吃呢?”
他骂的怒其不争,可惜被骂的人都一股子气,觉得很冤。
张老五还没老眼昏花看不见,他捂着心口直感到心痛无奈。
次日,寒衣节祭祖。
五姓村说是有宗族,但也就是一个姓一个祖宗传下来的比邻而居相扶相持。但整个村子百十户十来个姓就没有一个有宗祠的。
毕竟这年月有好多人家穷的自家住的屋子都摇摇欲坠,哪有钱去盖祠堂?
再说也不符合世情
——又不是当官做宰的,不能回乡祭祖,建个宗祠也是应有之义。
他们就是一群地里刨食的平头百姓,各家的坟头就散落在村里田地间。亲自上坟祭祖不比啥强?
…………
张家大房宽敞的大窑洞内,大房五房的人又一次聚在一起。
一群人都明白为什么事而来,难免心思各异。面上却都鸦雀无声,衬托着窑洞内的气氛越发的压抑了。
张家元夫妇坐在主位上。
张家元看着这一群或坐或站的家人后辈,心里很是无奈、沮丧、愤怒。
他为自己感到不值。
他这辈子先为一大家子活着而活,后为张家的未来而奋斗。
‘士农工商’,自出了三弟张家善这个读书苗子后,他最大的愿望便是带着全族脱离农门迈入‘士’级。
为此他不知吃了多少苦低了多少次头,只是天不遂人愿。
先是张家善出逃,自家兄弟子侄又不成器:
五弟烂泥扶不上墙;二弟父子俩、他两儿子有心无力;四弟离得远够不着。
唯有小时候还看着有些聪明又健康的张知壮三兄弟还是个希望。
他承认他做了假账,他接济五房没有众人传的五六百之多。
毕竟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有如今的地位的。那时候一年挣得银子光支撑着全家吃饭就不错了。
就是剩点,人情往来不用钱?
他祖祖辈辈就是个农户,不凭着他大方会做人,谁愿意搭理他提携他?
但二三十年积累下来至少也有三百两银子吧?
这在穷的叮当响的农家是想都不用想的。
结果银子没了——还不如打水漂呢,起码能听个响儿。
还多了三个废物,别以为他不知道:老大只会看些歪书,老二折腾的命都没了,老三还不如伯书一个小儿识字多。
要是他一直是个典史也就罢了,他情愿一年贴几两银子给五房,也算成全了兄弟情义,等他去了后,管五房去死。
可谁让他如今眼看希望要达成呢?
走一步看三步,他的愿望自然而然也高了。
比起一代为官子孙没落,他自然希望家族能代代富贵。
如此当然得代代都有才人出。
张伯书和张家次家的独孙张学书就是他看上的要好好教导的才人。
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呢,他们和金宝年纪差不多,又是极亲的堂兄弟,岂不是好帮手?
那知有人偏偏就是不好好窝着,非得站出来挑事。
想到此,张家元一肚子的火。
他眼冒寒光利剑,直射向罪魁祸首。
张杨氏害怕的向张老五身后躲了躲。
聪明点的人如她一样犯了错的,可能会乖巧的站着,然后抢先认了错服个软。
可她不?她进来后随着张老五一屁股坐在椅上。
她渐渐的觉得浑身发冷,满身僵硬躲都躲不动分毫了。
“噗通”一声,随着时间遗失她再也坐不住,掉下椅子来。
“老五!”张家元收回视线,看向张老五,既想交代也是命令:“杨氏又做了啥我不想多说。你自己有嘴有脑子。”
可我想听你说。
张老五愁眉苦脸的,死婆娘这回嘴太严了,虽是漏了一点口风,但来龙去脉一点没说。
“伯书如今是你的独孙,可我看你也没当回事儿。这也好,既然你不愿要他,我给他安排个好去处。
三弟离家也三十年了,你知道我一直记挂着他。我今天就做一回主:我决定将知青一家过继到他名下。”
“不行!”张杨氏一马当先跳出来反对。
“是啊,是啊!”
张知壮兄弟只觉得不对,也用力点头。
宋氏又想反对,又想赞同。
张贵英倒想过继过去,那样她就成秀才女儿了,奈何她是女儿身。
张老五怔愣失神,纠结无比:“大哥?”
张家元认真的补充:“你知道我一直想从你房里过继一个给老三。”
“那也不能是那一窝祸头子,老大老三谁不比他们好?”
张杨氏气急败坏扯着嗓子使劲闹腾,又转向张老五就地撒泼:
“老头子你可不能答应,你要是同意了,我就上衙门告状去,我告老二他们一家忤逆不孝,我要让他们吃牢饭,我看你们咋过继。”
“啪叽”一声,张家元将一旁茶几上的粗瓷花瓶摔了。
他站起来冷笑道:“好啊,你去告,你现在就去!”
张杨氏打了个冷颤住了嘴。
她怎么忘了,县衙就是他的第二个家,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他的人呢。她去告状岂不是羊入虎口?
“老头子啊!大壮和少儿也是你的儿子啊,你可不能偏心啊。”
张杨氏脸色一变,换张苦脸扒着张老五的腿用力嚎叫。“大壮,少儿你们傻了?还不跪下求你爹你伯可怜可怜你们?”
她打定注意将四邻召开,让人看看她是怎么被人欺负的,便索性哭天喊地的闹起来:
“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看看吧!你看看我这老婆子过得啥日子啊,我吃苦受累的没人心疼。
搅家不嫌祸害人的反而成人物了,这是踩着我们一家往上爬啊,这样的人你老人家怎么不收了她?
这年头怎么了?婆婆低着头,媳妇们反倒高高在上了,这世间可还有王法规矩?”
张知壮兄弟也用力吆喝着哭,一时间哭声震天。
张杨氏更得劲了:
“好人没好报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干脆死了算了。”
她说着便要往墙上撞。
“娘啊!”
“不要!”
“老婆子!”
张知壮兄弟,宋氏,张老五同时惊呼。
刘二女,张申氏母女也吓了一跳。
只是接下来的事让人哭笑不得。
原来张杨氏并不是真撞,自然马上被两个儿子拦了,可她并没罢休。
与两个儿子又哭又闹的上演了一副你拉我还要接着撞的闹剧。
他们不觉得,旁观的人都为他尴尬难堪。
张老五实在受不了旁人尤其大哥小巧鄙弃的目光,气的脸红脖子粗,胡子都飞起来了,忍不住喝道:“别拦着,让她撞!死了到省心了。”
说完,一屁股坐下,对着门低着头默默无言。
“嗯?”张知壮兄弟演不下去了,紧紧的抓着老娘的胳膊低下头。
“住手!”张杨氏用力的挣开胳膊,怒视着张家元。
“不服气?憋着!”张家元不想和风细雨的说话了,他觉得他就是平常太好说话了,才让五房的人没把他当回事。
他指着张知壮兄弟出口成刀:“你想抬举他们?可你看看你吧他们教成啥了?老大至今连个后都没有。老三就是个嘴把式。
我还告诉你们我就看上伯书了。”
他警告张杨氏:“你要不愿意,咱们把你做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说到族里去。你不是要去衙门?好啊,咱们公了也行。
你那好女婿温保柱还在我手里呢。”
张杨氏那股不服气戛然而止。
张家元冷笑一声,冷言冷语:“也不过如此!”
张杨氏被刺激的差点疯了,用力咬着牙决定回房就扎小人。
“还有你。”
张家元不屑的指着张老五的鼻子吩咐:
“你听好了,张杨氏犯了错,屡教不改。我也不要你休她,也不想听你那堆不得已,把西屋收拾一间出来,把她关起来。
这也是给你的面子,你要不愿意趁早说。”
张老五觉得脸面挂不住,但到底还有一丝理智,更害怕失去这位有本事的大哥。
他忙摇摇头,狗腿子巴结:“愿意,愿意,我听大哥的。”
张杨氏不愿意,还不等她有动作,两个儿子已配合默契的拖着她出去了。
他们真吓坏了。
从小到大还没见这位伯父发过几回火。
上一回打他们舅家那会,是吓到他们了,但没挨到自己身上不疼。
张家元更闹心了。
早知道是这幅德行,他干嘛对他们客气?
又冷冷的下第二道命令:“
过冬了也没啥事,知少和贵英的婚事赶紧准备起来,过完年出了孝就趁空成亲。”
第四十六章 张知少相亲
与以往相比,也许是因为张家元说了刻薄话;或者是张老五也正想办两个儿女的婚事,又怕张杨氏捣蛋;这次张家元的命令五房的人再不敢阳奉阴违。
张杨氏好说,简单收拾一下,当天就被迫搬到西屋去了。
但张知少兄妹俩的婚事却不好干净利落大刀破斧的定下。
毕竟这是一个人一辈子的大事,不能草率。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一个好媳妇,影响三代人’这都不是白说的。
这时,虽然有休妻也有再嫁,但若不是真无路可走真没几个那样做的。
再说还有想挑一挑的心事,谁都不想把自己孩子看低了。也许还有更好的呢?定的早了,再有好的不就可惜了吗?
对张老五这样一辈子就挣扎在土地上的农人来说,除了生死。
他一辈子差不多再为两件事而拼博:
一是盖一座好房子。
自古以来,朝代起起落落,这片大好河山上的百姓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对土地和房子的执着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在村里有一座房子那是十分体面的事。娶媳妇那是十分能加大分的。
二是娶媳妇。
传宗接代不管那个朝代都是大事。
从‘忠’来说,添丁加税这是为国敬忠。从‘孝’来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大孝。
而从私心小义来说,好处更多了。
人多力量大。
在乡下,人丁兴旺在不禁是对外人的一种震慑。
也是为了活下去。毕竟这时多是个靠人力吃饭的,有很多重活女人是做不了的。
所以,可见娶媳妇多么重要。
言归正传。
张知少兄妹是张老五最小的子女,也是唯二的没成家的子女。安排了他们后,他们夫妻俩接下来的日子就剩下含饴弄孙了。
张知少是小儿子,他们夫妻都偏疼。
张贵英又是个不寻常的。
别看平常只听张杨氏喊的高,其实张老五对女儿的‘贵’命也深信不疑。毕竟这是个名正言顺信天信地信鬼神的年代。
如此张老五那得不慎重?
他恨不得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来做这两件大事。
因为张杨氏已被惩罚了,这两桩婚事的前后她是不能亲自过问了。
其他能出面的张申氏妯娌又在县城,两人家里都是一摊事离不了家,张老五只能自己来。
他不能亲自去相看,也不知道那家有合适的,但这不是有媒婆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时媒婆可是正正经经的行当。
五姓村就有一位出名的媒婆——高媒婆
她不禁在村里,在县里也是小有名气。
高媒婆高媒婆,从她的姓就看出来她娘家在村中高家峪。
至于现在她儿女都大了还叫高媒婆,一是因为叫惯了,二是她是村里少有的招赘女儿。
她娘家三四代都是做媒的,在这个不能随便出外做工挣钱的朝代,媒婆也是个好活计。
从张家到高媒婆家走路过去也得老大一会儿。
张老五不想费劲,干脆让人捎话儿。
这是村里一种传信的方式。
这也是两家离得远。要不然面对面住的,哪怕中间隔着两里地,喊一嗓子就行了。
至于捎话的人会不会传出去?张老五巴不得呢。他这是喜事,恨不得十里八乡都知道呢,那会怕?
高媒婆来的很快。
头一天傍晚回家,媳妇把事告诉她。只隔了一晚上,第二天她就上门了。
她常在外面跑,别的不敢说,县里各村各家有多少没娶媳妇没嫁人,都是什么品行,大概有啥家底,有个什么要求,她几乎门儿清。
所以根本不用耽误多少时间。一晚上足够她琢磨出匹配的人家了。
到张家后对是张老五主导的此事,她没觉得奇怪。
张家五房的事在附近村子都传遍了,她这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比旁人知道的只有更多。
要她说张杨氏那样吃里扒外的女人也就是遇到张家这种厚道人家,换个刻薄点的试试?
当然,她也是女人,她也理解女人的心思。甚至她也见过知道不少私下补贴娘家的,但也没向张杨氏那样过分啊。
那已经不是补贴,那是把张家的东西都搬杨家了。
张家碰上张杨氏这种媳妇也是倒了血霉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怨不着别人,谁让张老五好色呢?
当年张老五夫妻的煤就是她娘做的。
她娘做了一辈子的煤,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当时就不看好这对儿。也是可怜张老五他娘还好心相劝来着,那知张老五铁了心的闹腾。
唉!张老五若老老实实听母兄的话,也不会是现在这种光景。
看来老祖宗留下来的那句‘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话是对的。
就是不知道张老五记住教训没?
高媒婆一边想着,一边不经思索将能结亲的人选都详细的说了。
都是能门当户对的女孩儿。
至于张贵英?
一是张知少为长安规矩得先办他的事。
当然更重要的是一时没有合适的。
她想挑个好的,殊不知别人也是如此想的。那些她能看上的人家,只会往上看往好的挑,真没几个低头看她的。
那就先办老三的。
张老五一锤定音。
他这回记住教训了,相儿媳妇时知道看重人品了。家里有一个蠢媳妇儿就够了,再多真是没法过了。
可惜他挑好的人张知少不满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张知少这种小伙儿,只恨不得日后的媳妇是个绝世大美女才好。
当然家世再好点那就更好了。
但是那只是美好的想法,至少他相看的几个女子最多只是清秀。
他嫌人家长得不美,不愿意就算了还对人挑三拣四的。
太难伺候了,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以为自己是个香馍馍呢?
还非美女不娶?
自古民间出美女这句话不错,要不然前朝怎么有好几次在平民百姓间选美进宫?
但你也得看看自己,就是有美女能轮得到你捡?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高媒婆都想摞担子不干了。
更糟心的事在后头:“你说啥?”
高媒婆难得失态大叫。
知道张老五父子不靠谱,没想到这么不靠谱。
“这可是你张老五也不耐烦,在各人选中挑一个最好的硬想做一回主的。我都跟人家里说好了,你现在告诉我算了?
当人家算啥?由得你耍着玩?当我高媒婆算啥?我的脸面就那么不值钱?”
“哎呀呀!”张老五拍着大腿不住叹息:“我哪能做这种事呢,我这是没办法了!”
张老五明白,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把事都跟高媒婆说清楚。不然得罪她事小,张知少的事走漏风声事大。
于是不敢隐瞒赶紧将一切都说了。
‘千里姻缘一线牵’,张知少的姻缘就是从驴身上牵来的。
这事得从头说起:
原来当时张申氏领着孙子金宝回老家来住,将驴车带回来了。张知少为了显摆,便死皮赖脸的求了张申氏要为她放驴。
那时张金宝还没受伤,两家还没明着起矛盾,张申氏只能不情愿的答应了。
结果这驴果然没有白放。
他骑着驴来回在街上显摆时就被有心人看上了。
这位有心人姓孙,小字月月,今年十六岁。
家里有田有房,父兄又有一门泥瓦匠的手艺,所以在孙家店也是数的着的人家。
而她呢?因她家就她一个女儿,又长的粉雕玉琢的,在家里很得宠。
孙月月算是她村的另类。
一是她是十指一点没沾阳春水养大的。
而是她家人长得都丑,就她长得漂亮。
为这,那起子长舌妇没少嘀咕她的身世有问题。但天地良心,村里接生了一辈子的老稳婆可以用性命担保,孙月月的确是孙家的亲闺女。
可能是人缺什么就想要什么。
长大后孙月月就想找一个好看的女婿。可惜孙家更看重家世人品。
所以相了几回亲都因为两方的阻扰没成。
直到孙月月遇到张知少。
大家都知道杨家出美女,张杨氏的美丽虽然在杨家不是数一数二的,但也超出其他人老大一截了。
张老五也不丑,年轻时也是一枚英俊少年。
张知少又尽挑两人的优点长,可不是也是入了孙月月的眼了?
更好的是他那时骑的驴。
驴骡牛在乡下可是大家伙儿,是一家的体面。
因为不是人人都养的起的,所以能养得起的人家里都不一般。
孙月月是养的娇,但她不傻相反还有些伶俐,她眼珠子一转就看明白了。
听周围的人议论后,她心中有数了。
正好那时她是来到五姓村走亲戚的,便拐弯抹角的又在亲戚家打听了一番。
驴不是张知少家的有点失望,但不是有个好大伯嘛?一个好大伯顶多少驴?
她更满意了。
回家一说孙家也愿意。
张家啊?跟真正的大户人家比是不算什么,但在乡下也是好人家了。
一家人想法难得达成一致。
不过这世道没有女家主动的,男方又要守孝,所以等着呗。
那知千等万等竟等到张知少要相亲的消息。
孙月月立马急了,在孙家人的帮助下与张知少来了个不期而遇一见钟情。
如今已然是分不开两人了。
且张杨氏知道了也火上浇油,闹腾着要上吊。
明知张杨氏上吊可能是假的,可张老五真不敢赌,只能叹息一声答应了
第四十七章 孙家来相家
高媒婆真没想到事情是这样。
孙月月她知道,但真没把这两家扯一块的意思。
一是孙月月长得漂亮,又拒了好几次不错的亲事,给她牵线的媒婆说她想往上嫁。所以她当然不想去碰一鼻子灰。
二是孙家人不太平。是那种面憨心孬的人家。孙月月能歹竹出好笋?
她做媒要的就是口碑,真不敢去赌。
同样她做媒也讲就个两情相愿。
既然人家两家有意,张老五又跟她老老实实不隐瞒的说了,已给足她面子了,她当然不能顶着来。
毕竟她以后还要做媒呢,何必硬计较那么多呢?
不过常言道‘媳妇娶进门媒人扔上墙’,在她看那孙月月以后有的闹腾呢。
为了以防以后的纷争再挑事,她的丑话也得说在前头:“这可是你们两家自己愿意的,以后出了啥事可别往我身上推,那样我可不依。”
张老五只愿打发了高媒婆闻言连连点头:“不怨,不怨!还有一件事:一事不烦二主,这媒还要劳烦高妹子辛苦。”
高媒婆张口结舌的打量了张老五一圈,这是个人物啊!
只是不管心里怎么感慨,这媒却没必要往外推。
一来有钱不赚是傻子。
二来孙月月可是难倒了不少的同行,现成的便宜又能显摆她为何不接下?
…………
冬月初八。
对村里其他人来说只是窝在家里不出门如往常一样过冬的一天,但对张家来说这一天确注定是不清闲的。
因为今天是孙家来相家的日子。
果然让高媒婆料中了。
两家没定好前,孙家就是应声虫,张家说什么答应什么。
可定亲后,脸色就变了。
一点小事都要挑半天茬儿不说,如今竟然要相家。
九曲县自古就有相家的规矩,孙家面上让人也不说不出啥来。
可私底下呢?
张知少为兄弟守孝一年可还没到呢。
是,如今乱世刚过,大良朝刚建这些规矩守得并不严。
可你不能把大家当傻子啊?
私底下偷偷定亲也就算了,竟还明目张胆的相家。
就是现在朝廷为了增加人口鼓励寡妇再嫁,都没这么这么张扬。
可张老五没办法,儿大不由爹了。
寅时末,天还黑的很,北风呼呼的干吹着,人站在院里生冷生冷的,可张知少难得不顾严寒竟利索的起床了。
刘二女早醒了。
她倒不是睡不着。
张知少刚死时,她是睡不着觉来着。
可离丈夫去世已快过一年了,再多的伤心也架不住夫妻情分不深、时光流逝。
何况,她如今过得挺好的。
也不是被吵醒的。
虽然张知少那么早便在院子里扫来扫去实在是扰人。
她是纯粹睡够了。
‘日出而出日落而归’这是村里人的真实写照。尤其冬天,没啥活儿的人们歇的更早起的更晚了。
一个人直挺挺的光睡觉能睡多久。
听着院内五房其他的人都起来了,她也赶紧起来。
她今天也有事儿——去迎孙家女眷。
本来以她如今寡妇的身份,是不能参加这种喜庆点的事的,但张老五亲自发话了,也说孙家人不忌讳,那她自然不会推脱。
毕竟以后要一个院子住着,她也想提前看一看这位未来的三妯娌呢。
孙家来的不晚不晚,巳时(九点半多快十点)坐着驴车到了村五道庙口。
张知少早等着了。
刘二女、宋氏等在大门外路口,见张知少步行着引着孙家人坐的驴车过来了,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迎上去。
谱儿摆的挺大的呀?!
刘二女,宋氏看着车都停了好大一会儿才下来的孙家女眷不约而同的想着。
不过想想也是,若他们是平和的人也不会有相家这回事了。
孙家共来了四男八女十二个人,分坐了两辆驴车。
其中男的是一位舅爷、一位伯父,还有孙父和孙月月大哥。
而八个女的:三个年老的是舅妈和伯娘,王姨妈,三个年长的是姑妈、孙母和孙家大堂嫂。
最后两个一看就是未嫁的姑娘不用说就是正主孙月月和堂侄女孙青青了。
刘二女细看了几眼,肤白貌美,孙月月果然不愧是个美人。她旁边的孙青青与她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怪不得张知少像变了个人似的。
孙月月也打量着以后的两个妯娌:宋氏看着温柔可亲、楚楚动人。而刘二女呢,只看面相却是个老实敦厚的。
这也真有意思呢。
双方客套了几句,谦让着往里走。
张家前面没有人家,故而孙家远远的便看见一座白墙青瓦的四合院子。
孙家是泥瓦匠,建过看过不少房子。与那些雕梁画栋的富贵之家比起来张家的平房就不够看了,但在乡下一堆茅草房中这确是极气派的。
孙家人边看边走,路过茅房旁的那两个大大的柴火垛,心里颇为满意。看来张家人不懒!
再走几步就是大门了。
这院子的大门确是开在西面。
这倒是少有,孙家人疑惑了。就像路两边的人家会把门对着路开一样,五姓村的人家也该坐山面向干河沟开门,也就是开东南门或北门。
张知少有眼色的卖弄:“咱们张氏家族各家各户都是开西门。”
他指指对面:“看见那座山没有?先生看了,有它压着,咱们若开东南门能得大财但伤人丁。
而西门反倒能旺丁进人口。”
孙父他们点点头没吭声。
张知少笑容一滞。
他沮丧的一回头,只见孙月月笑嘻嘻的正看着他。他只觉得打了鸡血一般立马精神了。
相家相家,即是相家,孙家人自是不放过一丝一毫。
从大门进去,穿过门洞子,便进了院子了。
举目望去只见这四合院是窑洞加平房结构:
大门正对着的东面三间瓦房;南面五间五房加一大一小两个耳房;北面是窑洞,两大一小;而西面就是大门加两旁各一间瓦房了。
粗粗看一二十间屋不少了,但是:
“听说这院子是你们老五房平分?”
孙家舅舅先发难了,他就是来挑刺的,要不然当他外甥女好娶?
“是!”
张知少恨不得表现一番呢,快言快语的说了:
“东面是分给我们五房的。
南面那连着三间是给三伯的。
剩下的两间加最里面的大窑洞是四伯家的。
中间那个大窑洞加边上这两个小窑洞是大伯家的。
而大门旁西面这两间加挨着西面这件大耳房是二伯的。
嘿嘿!二伯最是知礼谦让的,所以稍稍吃了点亏。”
“那就是说你们家就这三间房了?”孙大伯一语中的。
张知少语塞。
这?他以前还真没想过,如今一看可不是?
“哎呀!亲家来了?”
关键时刻张老五救场来了。
孙月月、张知少已定亲,按这时的风俗来说,叫亲家没错。
“亲家公!亲家母!”
孙家人先放过张知少客气的打招呼。
两家人相让着进屋。
刘二女看没她啥事了,径直回窑洞里去了。
“娘,我把饭热了。”
张伯书丢下烧火棍,凑上来邀功。
冬天没啥事,刘二女又是苦惯的,所以现在他们吃两顿。
“好!都喝。”
刘二女心里受用。
有个懂事的儿子,他们又是过继出去的,现在的生活真是没啥可遗憾的了。
母子俩欢快的吃完了早饭。
就见高氏躲躲闪闪的来了。
刘二女一看她那样便知道她又来说八卦来了。
而最近村里什么事最热闹?
就是张孙两家的亲事啊!
果然高氏一开口便说的孙氏的私话。
这可真是隔着一堵墙说人坏话呢。到底孙家还在呢。
刘二女忙打发张伯书去屋门口看着。
“……你不知道,那孙月月真不要脸,竟敢使美人计……张知少那狗娘养的,果然中计了……”
果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孙月月的事被人传出来了。
“真的?”刘二女吃了一惊。
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孙家人真看不出来啊!
“真的不能真了。高媒婆可是我族姑。听说她知道那件事后回家去发了老大一震火呢。”
刘二女心里感动。
高氏真是个一根筋的人,自认定她是个好人后,什么事都给她说,也不怕她说出去。
虽然讲人是非没规矩,但村里人就是靠着这些家长里短过日子的,只要不去四处宣扬就是好人了。
再说投桃报李她也不能光听不说啊。一个人自言自语有啥意思?没看高氏以前说完闲话自己不回应她都有些蔫了?
“那可真是……你不知道知少现在变了个人似的,可勤快了!”
刘二女决定投身到八卦大军里。
高氏立马精神了。
这可是刘二女第一次配合她,忙捧场追问。
两个人越说越投机,只说了大半天。
“娘,伯娘、姑姑、美人婶婶来了!”
忽然张伯书朝着里面大叫打掩护。
刘二女两人忙住嘴,手拉手的迎出来。
孙月月俏皮的先开口:
“没啥事?就是看看!嫂子不会不喜欢吧?这是?”
她看着高氏好奇的问。
“啊。这是四丫,是我们大三房六老太爷那一支的长孙媳,娘家姓高。”
刘二女拉着高氏的手介绍了一番,又引着几个人进屋去。
她心里直觉不信孙月月只是随便看看,但事实就是孙月月真的只是看了看什么也没做,把刘二女弄得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
第四十八章 房子的难题
这情况直到傍晚,一个消息把刘二女砸醒了。
当时刘二女正做着饭呢,宋氏端着一碗肉菜过来了。
说是张老五让送过来的待亲的剩菜。
这可是好东西!
刘二女受宠若惊。
以前这样的好事可轮不到他们母——
别看这是人吃剩下的。
如今有多少人家一年都吃不上一片肉呢。
不信你去看看但凡有个啥红白喜事,拿着盆装剩菜为此抢起来的哪一回都少不了。
刘二女感激不尽。又说要让张伯书去谢他爷。
宋氏笑眯眯的拦了:“别去。”
刘二女正要坚持,宋氏小声的跟她耳语:
“要去也得明儿。现在老爷子气着呢。孙家人一走就躺在炕上了,吸了十来袋烟了。”
除了那次刘二女娘家来家争吵了一回,宋氏和刘二女面上都和气气的。
“啊?就没人拦一下?还有老爷子是怎么气着了?”
刘二女关心的问。
她对张老五的映像还行。
再怎么说他也没对他们母子骂过一句打过一下。
其他的毛病,谁又是十全十美的?一大家子过日子有个小不和不是很正常的吗?
其实好好想想,就是一家子骨肉还因为男女之别父母看重的不一样呢。如此你哪能要求婆家把你看的比他们亲生的重?
所以吃点小亏没啥,只要大面上不亏就行了。
宋氏一噎,还真没人拦
——张知少因为事关系着他,说去送孙家人到现在还没回来。
张知壮呢,他怕被‘拖下水’也躲着呢。
他躲了没啥,当时宋氏还觉得他聪明。
但现在跟被刘二女一问,夫妻一体同羞共辱。她直觉得面上无光,有些恼羞成怒。
幸好她还记得自己目的,忙趁机说出来:“还不是孙家。也不知哪来的脸,明火执仗的要房子呢。”
“真的?”
刘二女有些不相信。
别人可能还发愁婚房的事,但张知少是谁?那可是公婆的小儿子,少了谁也少不了他呀。
再说就算少了,跟孙家有啥关系?这事儿不管好懒可都是男方的事,哪有女方明面上多嘴的?
女方不满意最多说一句嫁妆多,婆家知礼的自然多准备屋子。
她不信孙家定亲前没打听张家的情况,也不相信孙家人不知道这一套规矩。。
“我还能骗你不成?”
宋氏的声音到什么时候都是温温柔柔的。
“进屋还没说三句话呢,孙家大伯开口就是至少八十两聘银,其他的那些金银首饰、布匹衣料、酒肉米面另算。
还不等爹娘答应呢,又问婚房在那儿,说是你大哥和我住着三间瓦房,贵英也住着两间,他们家姑娘成亲时也不能少于三间吧?”
刘二女心里诧异,整个人显得目瞪口呆。
聘银一开口就是八十两,这可真是五姓村立村以来都没有的高价了。
传出去不管外人怎么看,只家里她感觉就过不去——
自张杨氏‘偷’钱的事爆发后,谁不知道家里只剩下一百多两银子?
整个聘礼、酒席啥都算上,家里但是能拿的出那么多钱,可以后呢?家里不过日子了?还有贵英可还没出嫁呢。
再说凭什么?
她当年只有五两聘礼,其他酒肉衣料等还都算在里面。而宋氏比她多一倍也不过十两,可那也是因为张知壮是长子。
天下人看中嫡长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是她孙氏有什么?
就因为她金贵?
她不知道孙家哪来的底气说出这些话,在她看来这不是做白日梦吗?
还有房子一开口就是三间,这院中就那么几间房:
张老五夫妻带着张知少住在东面三间;张知壮夫妇住了南面三间瓦房;
张贵英住了南面剩下的两间;她住了最里面的大窑洞;
西面两间一间是粮仓一间腾出来关押张杨氏,剩下的大小三间窑洞又是大房的。
皆住的满满当当的那还能腾出来?
若说挤一挤,怎么挤?
若是一开始就像别的没房子的人家一样,几代人合住着三间茅草屋倒好了。
如今规矩已然立下,人家住的舒服着呢,再想改怎么可能?
而且手心手背都是肉,张知少是爱子不错,可张知壮、张贵英两兄妹吧也不是茅坑里捡的,没有为小儿子委屈两兄妹的。
若如此那真是长辈糊涂了,明摆着挑着儿女们争斗不和呢。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出来来了。
“金贵不金贵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老三可是为了美人连绝食都整出来了。”
所以你说凭什么?有一就有二,能逼着爹娘妥协第一回,第二回还远吗?他现在不姓张了,那是姓孙的手里的一把刀了。
宋氏冷冷一哼,心里暗暗补充。
“至于房子怎么没有了?不是还有公婆住的那三间东屋嘛?腾出来就是了。”
刘二女立刻脱口而出:“公婆愿意?他们住哪?”
她是真不明白。
这院中如今空着还没住人的地儿只有两间半了。
一间便是张杨氏暂时关着的西一屋,但不说西屋背阳阴冷不适合老人居住,只说那是属于二房的就不合适。
大房倒是空着一个窑洞,但最多只能救急,想住的长久那是做梦。
剩下半间那可是耳房,让家中老人住耳房?不怕唾沫星子淹死你?
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个也好为了儿女的名声也好,张老五夫妻都不该搬家呀。
或者现去外面盖房子?
可这都冬天了。
等春天开冻动工,就该成亲了,那赶得及?
宋氏直愣愣的盯着刘二女,反问:“你真以为孙月月没事干来你这屋闲逛串门啊?”
刘二女一愣。
忽然之间,她脑中灵光一闪,心中一动,忍不住欲言而又止。
她真不敢相信孙月月的确不怀好意。
这就像有两个人以前都不认识,突然间有人告诉其中一个人对方像弄死他一样,谁都会怀疑其中有诈。
但刘二女也没想着宋氏会骗她。
毕竟按宋氏的意思这些事是明目张胆的说的,想知道真假,一打听便知。宋氏没那么傻。
她不由得纠结万分。
其实刘二女这时是没有想到,想想张伯书出事那件事就知道宋氏没说慌。
她的感觉一向很准。
“就是你想的那样。你那窑洞可是个好地方啊!”
宋氏十分干脆的打破了她心里的纠结不信。
要说五房的人谁最好欺负?
绝对是刘二女母子排首位。
虽然他们是反抗过,但那是不得已,平时太老实了。
所以不欺负你欺负谁?
当然这是在刘二母子没过继以前,而现在?哈哈!宋氏都想唾她一脸唾沫。
“而且人家算的精着呢,这就为以后分家着想了。
你想想他们这时占了,以后分家是不是就有了由头,借故都要了去?毕竟这是成亲时分给他们的。
可谁不知道咱们五房说到底只有那三间东屋?若以后有个万一,那也有我们一份,他们也得让出来?”
怎么可能让出来?刘二女心想。
孙家就不像会把到嘴的肉吐出来的人家。
所以事情明摆着呢。
她们盯上那三间东屋了。因为只有那三间房是名正言顺的五房的房子。将来不管怎样都没人赶。
不像张知壮夫妻俩住的伯父家的房子,那就是个不安稳的。
想到此,刘二女又一次庆幸过继了,也十分感激张家元夫妇。
宋氏也想到了。
按说张知青一家过继到张家善名下后,刘二女母子应该搬到这院中分给张家善的那三间南房里。
但一则她们已住惯窑洞不想再折腾了。
二来当年张知壮成亲时因为没房,便趁着张家善没在家把他的房占了。后来张贵英还有张知青又占了张家嗣分的那三间房。
过继时张家元好意也是怕麻烦就把张家善张家嗣分的房换了一下。
也就是说张知壮住的那三间是张家嗣的了。
刘二女母子如今住的窑洞加张贵英住的两间南房是他们母子自己的。
这样以后收张贵英出嫁后的房子总比去要张知壮住的那三间房好。
但不管怎么说,这六间房是别想动了。你就是欺负了刘二女母子也没用,张家元夫妇还在背后盯着呢。
可孙月月不知道啊。
当时过继改族谱时,张家元由于某些原因没让声张,而族里还存着妄想,最后导致本族里竟还有人不知道这事,更别说孙家了。
孙家那些痴心妄想是真惹着她宋真真了。
还没进门就这么挑三挑四的,家里都差点让他们孙家搬个精光。
进门了她这个长嫂还不得靠边站?
那怎么行?
谁有比谁差不成?
别忘了你孙家是个人物,我宋家也不差呀。
有句老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真论起来我宋家可是本村老户,孙家再厉害也不过外村的而已。
再说宠爱,谁不是宠着长大的?谁出嫁前洗过一次碗了?就你金贵了?
惯的你丫的臭毛病。
所以哪怕今天孙家算计房子算计聘礼的事没成,她也要说给刘二女听。
她就不相信刘二女心里能舒坦。
如此她的目的也得到了
——她不痛快了有人陪着不痛快也挺好的。
再则给孙月月多拉两个仇敌也好。至不济能孤立孙月月也好。
刘二女的确不高兴。
任谁老实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都得不痛快。
连看着那碗膨香的肉都没劲了。
她草草吃过晚饭,只翻来覆去一夜,次日心情才好。
第四十九章 孙家的热闹
只是刘二女放下了,孙家人却没那么大心胸还是整出了事。
什么事?这的从头说起。
却说孙家那边相家前是满怀信心而来,那知到下午却失败而归。
自然人人都心里不痛快,就算张知少鞍前马后的把人家当祖宗伺候也没平息多少孙家人的怒火。
千辛万苦的把人送着到孙家后更是被对方直接被关在门外。
若换个稍稍血性的汉子,早翻脸了。
谁知他偏偏是个爱美人胜过一切的,不禁不羞怒还发狠打算在‘一根树上’吊死了。
他也算有点脑子的,出家门时早把私房钱揣上了。
要知道连刘二女当时那么受欺负的都还有几十个铜板的私房呢,更别说他这个五房最受宠爱的小儿子了。
把张杨氏私下给的钱大手大脚的花个差不多后,随随便便剩下那小部分这么十来年下来也有二三十两银子呢。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张知少一来害怕张老五找他谈话,甚至会逼他退亲,便想先下手为强不回去,让父母急一急,以便以后他们好妥协。
二来近水楼台先得月。
过了今晚孙家人的火小一些后,他明天再上门去伏低做小,他就不相信孙家人能硬气下去。
当下打定注意的他便在挨着孙家的地方找了户人家住下。
村里借宿是很正常的事。
像是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啊,有远处的亲戚来一趟不容易,自家又住不了那么多人,怎么办?
当然是向本家四邻家四散分开住宿。
不过这都是不要钱的,靠的是邻里之间的情分,也是大家有来有往互相帮助的意思。
那像张知少啊,一上手就是钱。
那户人家也不是老实的,再说这年月大多数人家都很穷,自然巴不得呢。
这事对他们来说跟出门捡钱差不多,简直就是无本的买卖。
自然奉力伺候巴结,张知少暗暗得意自不必多说。
跟他隔着几道墙的孙家,却在‘风雨交加’中。
堂屋里今天去相家的十二个人、没去的家里其他人都聚在一起,先怒骂了张家不知好歹、狗眼看人低之类的话半个多时辰。
接下来众人终于开始了商讨。
其实他们倒是还想接着骂,尤其孙母,骂她个三天三夜都不解恨。
可惜时间不赶趟,冬天的天黑的太早了。
虽然姑舅姨伯都是本村的,但黑灯瞎火的赶夜路回家真没必要。
“你们怎么看?”
孙大伯最年长,经的事多自然回神也快,便先开口问。
孙母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道:“那还用说?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孙大伯没吭声,看向孙月月舅舅王群发。
还不待哥哥说话,孙母已抢先哭道:
“我千宠万宠教养着长大的女儿啊!
我如花似玉心肝肉一样的女儿啊!
要不是为了得你的心意,就凭你这样的样貌,随便找个大户人家当奶奶夫人都轻而易举。
要不是舍不得,说不得还能进宫当娘娘。
可如今倒好,一个小小的张家,我孙家将爱女许嫁他们,不说感激不说,连区区八十两聘银都舍不得出。
什么东西?这是看不起谁?
娘真是瞎了眼了才给你找了户这样的婆家,我悔不当初啊!……”
“行了!”王群发厉声打断她的哭闹:“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哭闹更解决不了事。”
孙母还想犟嘴,王群发已向孙父孙大伯建议:“如今摆在咱们面前就两条路,一是趁机退亲,二是推让一步,你们看那个好?”
“那个都不好。”
孙母又迫不及待的开口。
其他人也不赞同。
虽然这几十年因为天灾人祸上面鼓励再嫁,但真正讲究的还是可从一而终。
这时定亲就等于成婚了,不管因为什么退亲了,女方都是最吃亏的,都是最被人说嘴的。
尤其孙月月是个大美人,那些嫉妒她的人看她找了一个平常的女婿已经闲话多多了,再退了亲她的名声绝对没了。
美人没了名声再找一门亲事能有多好?
至于推让一步?
八十两聘银在孙家看来已够少了。难道她们这样的女儿要跟那些普通农家女一样,五两十两的就打发了?
何况,此时退一步容易,那以后还退不退?他们若现在怂了,孙月月那还在张家立得起来?
“那怎么办?”
王群发有些恼火。
要他说当时就不应该结这么一门亲事。
明明他外甥女是农家出来的金凤凰,本该飞往高门才是正事。偏偏一家子糊涂蛋自作聪明,看上了一副臭皮囊。
张知少是长得不错,可他除了这点还有啥?能吃还是能喝?
可惜他当时在外面做工,要不然绝对不会让他们定亲,弄得如今上下不得。
孙大伯看向孙父,他只是个大伯父,孙月月自有爹娘做主,还轮不到他强出头。
也省的有个好歹懒在他头上。
他可不像王群发,孙王氏还要娘家撑腰说对说错都没事。他们孙家都指着弟弟这个有本事的提携呢。
长兄为父,角落里孙大哥看父亲一时没发话便想上前开口,早被一直盯着他的媳妇儿偷偷拦了。
孙大嫂真是服了这个傻子了。
“就知道强出头,也不看看你是哪根葱那块儿蒜?
叫你一声大哥你就能着脚不着地了?”
孙大哥不服气,觉得媳妇儿说话难听:
“那怎么着?那是我亲妹子。”
孙大嫂撇撇嘴,向一边翻了个白眼:“老二老三他们难道不是月月亲哥?你看人家动了没?就你个大傻子。”
“我傻,我就傻了!就你精行了吧?”
孙大哥爆发了,他狠狠地嘀咕:“你还有没有良心?家里难道缺你吃缺你喝了?还是我娘我妹怎么你了,你这样对得起他们吗?”
怎么没着我?
孙大嫂恨恨得想。
谁又是天生没有良心的?
她刚进孙家门时也曾掏心掏肺的对公婆孝敬,对弟妹关爱,有啥事都冲在前面。
结果呢?她又得了什么好?
还想要那么多聘礼?
你孙家娶媳妇时怎么没那么大方?
你孙家的媳妇谁独居三间青砖大瓦房的?
你要聘礼倒是痛快了,陪嫁呢?
难道也陪那么多才成?
孙大哥夫妻俩正小声交流暗暗较劲,孙父终于开口了:“让月月说吧,这是她一辈子的大事。她怎么说,我们怎么依她的。”
孙姑姑、王姨妈对视一眼,两人先后站起来:
“那行,让月月好好想想,这事急不得。”
“是呀!不急。稳妥些好!大姐、姐夫不如我们先撤,你们再商量商量?”
“我看行!天不早了,该回家了。”王群发也站起来了。
只剩孙大伯了,孙父心里明镜儿似的大哥也想走。
可他也怪不了他,他自己不是也不敢强做主把事又推给女儿吗?
也不知是老了还是因为月月是女儿,为儿子娶媳妇儿时也没这么缩手缩脚的。
几个重要人物都送走了,孙父带着儿子媳妇返回家来。
孙母板着脸打发了儿媳妇们去做饭,便丢下孙家父子们进东屋了。
一进门只见孙月月仰面躺在架子床上,两眼一动不动的看着房顶上的承尘。
“月月?”孙母情不自禁的哽咽出声,她用手捂着鼻嘴,心痛无比。
“娘,我没事!”
好半响,孙月月才收回视线,缓缓坐起来,淡淡的问:“商量的怎么样了?爹怎么说?”
“这?……”
孙母支支吾吾片刻,实在说不出口。
孙月月皮笑肉不笑,直愣愣的道:“有啥不能说的?反正都丢了一回脸了,我受得住,娘还瞒着我不成?”
孙母咬咬牙,将结果小声说了。
“哈哈哈哈!”
孙月月紧握着拳头,死死的咬着嘴唇,忽然放开拳头松开口猛的仰头大笑几声,咬牙切齿半点不留恋的道:“那就退亲!”
退亲两字任是被她说出一股子杀气来。
“这那儿行?”
孙母一听她的话顾不得伤心、心疼,一脸不赞同的反对:
“退亲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自来退亲的能找到啥好的?
你虽然长的好看,但名声坏了那个高门愿娶你做正妻?就是做了正妻,难道少的了磋磨?
若是个妾,娘可舍不得。
要是平常的人家,那还不如张家呢。
既然折腾来折腾去的都是一个结果,又何必折腾?
你可不能意气用事,这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大事。”
孙月月浑身一软仰躺回床上,喃喃自语:“难道我就只能吃亏了?
我不服!
凭什么?”
孙月月不服气,厨房里孙家三个儿媳妇也一肚子火儿。
她们难得放下怨恨凑在一起。
“大嫂、二嫂,你们别闷声不吭啊,赶紧说说月月会咋选?”
孙三嫂到底最小沉不住气先开口了。
“能怎么着跟咱们有啥关系?”孙二嫂泄愤般用力的躲着大白菜。
孙三嫂急道:“怎么没关?”
她一脸财迷样儿:“比方说月月的聘礼要真成了,咱们怎么着也能沾一点光吧?”
孙二嫂禁不住冷笑嘲讽:
“你想的美!就婆婆那关你就过不了。”
“不错!”
孙大嫂终于开口了,又提醒妯娌:“自来讲究的或是疼女儿的人家,嫁妆只有比聘礼多没有比聘礼少的,你们说公婆是疼女儿的吗?”
那还用说?
说孙家讲究不一定全都赞同,但说疼女儿这点没人会否认。
第五十章 孙月月报复
既然宠女儿,那么相对应的嫁妆绝对不会少。
那岂不是说孙家要出天价的嫁妆了?
女儿的嫁妆除了聘礼一般从哪来?
不是从公中——孙家可没分家呢,那就是大家的钱。
便是公婆的私房——自来这些钱财将来都是分给儿子们的。
那可都是她们的钱啊!
孙家三妯娌想到这些前因后果都不高兴了。
孙三嫂快愁哭了:“那怎么办?大嫂、二嫂你们比我精,快想想办法啊。”
“别看我,我能有啥办法?”
孙二嫂咣当一下将刀扔了,烦躁无比的揣着一边的破柴篓。
孙大嫂本来想让两个弟妹出头,她置身事外在后面鼓劲,那知两人一个不如一个,事儿还是推到她身上来。
她倒是能推脱过去,可嫁妆钱能推过去吗?
孙家是比村里大部分人家过得好点,但这些年不太平,做工种田的没赚多少钱,反而只要能买的东西价钱都挺高,这么一进一出的孙家真没多富。
更别说如今家里可能要给小姑子准备嫁妆花大价钱。
要知道丈夫这一代光亲兄弟就有三人呢,那样一折腾的话以后再平分下家财能有多少?
所以以防万一为了以后一定要拦,只是光自己出头让旁人得利的事却不能做。
她考虑再三,出了个主意:吹枕头风去——
人多力量大,光媳妇们不满有啥用,儿子们更有分量。
而且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公婆毕竟不是亲爹娘,媳妇们稍有挑刺便是大不是。
但亲儿子们闹得在大却没事,父子母子间哪有隔夜的仇?
至于能不能吹成功?
一来她相信妯娌们。
她们之间是不对付,有时也没她精明,但几年相处下来,不可否认她们在各自丈夫那说话还是管用的。
二来她不相信孙家的男人们真那么无私心。
当然就算真是圣人又如何?投生在这样的家中,掰也得给掰过来。
“行!”
“没问题!”
两妯娌异口同声的答应,这可是她们经常干的事,一点麻烦也没有。
说到做到晚上一回房三妯娌便使劲吹风。
谁没个私心?
就是最老实得体的孙大哥都心动了。
是,他们是疼妹妹,但老婆孩子也一样疼啊。
再说妹妹只有一个,老婆孩子加起来有几个?光凭人数孰轻孰重?
只是想是一回事说又是一回事了。
毕竟孙月月还没选好情况不明,所以也不能不管不顾一上来就说吧?
也没等多久,机会就来了。
张知少不亏是张老五夫妻的爱子,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这不因为他能说会道哄人,又发挥了死皮赖脸的精神,也不过三五日孙月月及父母三人还真软化态度了。
但他们愿意是愿意,但一提正事——聘礼问题死活不愿让步。
那怎么办?
一般人遇到这问题可能难住了。
就是张知少以往遇到烦心事多半也是放弃,但这不是爱美人爱的奋不顾身了嘛,别说这些小问题,让他杀人他这会儿说不定都会去。
其实聘礼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总得来说就是谁让步的事。
只要有一方推一步这事便成了。
这几天张知少一边讨好孙家人,一边等着父母低头。
在他看来,如果有谁要退让的话一定是自家父母。
一是作为爱子,还没见父母在他的事上扭过他的。
二是他也不敢逼孙家人,毕竟媳妇儿还没进门呢,哪敢得罪老丈人家?
那知连个影子都没有。
这时再让他说父母不知道他在孙家怎么可能?
他从信心十足到不敢相信再到相信,他真懵了。
可懵归懵事还在那儿摆着呢。
既然父母哪儿不愿低头,他只能看看老丈人家这边了。
孙家愿意低头嘛?
他们真动过那心事:‘抬头嫁女低头娶妇’,你们做父母的为了儿子连这点亏都不愿吃。看看我们女方,凭这点‘功劳’,凭女儿的美貌脾气不愁日子不好过。
可孙月月不愿意啊,她又不是嫁不出去。
还是那句话,如今低一会头容易,进门后岂不是意味着是不是事事得低头?
将来但凡跟谁吵架人家会不会说你个倒贴的?
她才不会让别人抓这个把柄。
孙家父母只得作罢。
张知少为难了。
他这快二十年粗饭也不是白吃的,还别说左思右想下还真让他想出一个主意来。
什么主意?
用三十六计来说那就是第一计——瞒天过海。
只不过人家用是瞒天子,他在瞒四邻村人。
说具体点就是:
聘礼八十两不变。
父母不是不愿意嘛?
没关系随便你降下多少两来,他随后用私房钱补上就行。
当然他的私房钱肯定不够,但这不是有父母嘛?磨也得磨够钱来。
至于孙家?
他想到法子便先跟孙父说了。
孙父想了想也同意了。
于是这天早饭后,刚吃完饭还没放下碗,孙父先笑着说话了:
“月月的事已是定了,还是张家。”
他说着打量着在座的人。
孙家三兄弟及媳妇们精神一震:来了!
“只是,”
他话锋一转:“嫁妆咱们要费点事了。”
然后孙父说了具体的消息,几个人谁也没吭声。
孙父感觉好尴尬。
孙母忙凑上来救场,排着桌子大声囔囔:“怎么了?怎么了?都哑巴了?”
孙家三兄弟及媳妇们面面相觑。
半响,孙大哥才瓮声瓮气道:“那嫁妆咱们要准备多少钱?”
孙大嫂一急,忍不住用脚踹了他一脚。
孙母眉毛一竖,大声反问:“这还用问?自然是比八十两多,他张家不仁我们孙家不能不义。”
她瞅着几个儿子懵不吭的,儿媳妇们都霸着个脸,不禁怒气冲冲:“怎么着你们还不愿意?你们有没有良心?那可是你们亲妹子,就这一回你们还不让她满意?”
“谁又出嫁两回的?”
还不待她说完,孙三嫂已嘟囔开来。
“你说啥?”孙母听见了气的直接把碗扔过去了,正中孙三嫂脑袋,血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娘!”孙三哥急了。
这下好了,孙母本来还心虚哆嗦了下,看他这么着急媳妇还吼自己,火一下子就旺了,气的跟着要动手。
孙三嫂吓的要跑,孙三哥赶紧拦,其他几人不管真心假意也赶紧拦。
正闹得不可开交,孙月月偏偏听到声音出房来看。
孙三嫂这会儿火也上来了,看见罪魁祸首想也不想,抱着我不好过也不让你好过的心思直接便冲过去了。
“快拦着!”
“月月快躲!你个贱人快停下!”
孙父孙母急忙大叫。
孙月月想躲可哪来的急?
“嘭”的一声被撞了个四仰八叉,“哎呀!疼!”,孙月月的眼泪霎时就下来了。
孙三嫂一看机会啊,此事不跑何时跑?
一为躲祸二为不满直接回娘家了。
孙三哥见孙母一边心疼女儿,一边还叫着要他去捉他媳妇,气的跺跺脚再也忍不住,大声喝道:“够了!
娘,你还闹到啥时候?月月是你闺女你心疼,杨花也是俺岳丈的闺女呢,你也不能太偏心了。”
孙母气的脸立时都白了。
孙父也怒吼:“你说啥?月月能跟那‘柴火棍’一样?那是外姓,这可是你亲妹子。”
孙三哥比他声音更高:“那又如何?她总归要嫁出去,那就是泼出去的水。我媳妇儿可是嫁过来,死了都要在前面挂个孙字。”
“你!”
孙父指着他气的说不出话来。
孙二嫂趁机给孙二哥使了个颜色,又推了他一把,孙二哥只得站出来。
孙父满怀希望的看向他,老二可是最疼他妹子的。
那知孙二哥话一出口全不对味:
“爹你别怪老三两个,他们也是疼月月的,要不然就凭月月的样貌谁愿意让她可着心意嫁个乡下泥腿子?
实在是月月嫁妆钱太多了。
咱们老孙家一共才赚了多少钱?将来你可有那么多孙子孙女要养呢。”
孙父气的破口大骂:“你个狗崽子,你们一群白眼狼,那是你们的儿女,老子养了儿子还得养孙子不成,这还没完了?那要你们何用?你呢?老大你说!”
孙大哥低头不敢看他爹,把沉默是金发挥的淋漓尽致。
孙父无奈的叹口气,弯着腰无力的回房了。
他倒是想妥协,可孙母不愿意。
她是真心疼爱闺女的。
孙月月也不愿意退,反正已得罪兄嫂了,实惠当然得得到。
孙父到底是当家人手里仗着家中大权,结果不言而喻。
可孙月月并不高兴。
也是了嫁妆再多娘家没了。
有火了当然锝发出来。
可找谁发?
自己爹娘她可不愿,兄嫂现在就是炮仗一点就炸。
想来想去,柿子捡软的捏,她想起刘二女来。
只是她如今还够不着,还得找一个人帮忙。
想到此,她赶紧拿了块红糖让侄子捎信给姑家表哥。
她姑姑嫁给了同村的常家,表哥叫常贤。
当拿那重礼请老先生起名,本是希望他将来像先贤一样知书识礼,那知它偏把人生活成‘常闲’。
每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是村中的泼皮无懒之一。
孙月月却与他关系不错。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常贤虽然知道他娶不起表妹,但能当个‘小弟’也成啊。
孙月月一来是常贤长得还没那么丑,二来他常常送她还玩得好吃的,竟不像别人一样躲着他。
第五十一章 桃花朵朵开
收到信后,常闲很快来了。
他是瞅着家里没其他人的机会来的。
这并不容易。
毕竟现在是农闲季节,有人喜欢串门,但也总有人喜欢在家歇着。
而他虽是孙家的外甥,但因着他游手好闲不干正事的品行,孙家人都不大喜欢他来家。
也幸亏他有些机智,虽然颇费了一番功夫,但到底把人都支出去了。
“月月?是不是张家欺负你了?”
常贤好不容易偷溜进门,那知一进闺房便见了一个拿着把木梳机械的梳着头,一脸死气沉沉的孙月月。
他立时愤愤不平,恨不得整死那个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孙月月淡淡开口,也不回头只看着很是模糊不清的发旧铜镜里的自己。
常贤不经思索脱口而出:“管他是不是,你只要说一声,表哥整不死他。”
“哼!哼!”
孙月月冷笑两声:
“吹牛也不怕吹死了。上一次我让你办的事你办好了?”
常贤一噎,刹间像拧了脖子的活禽一样没声了。
过了一会儿,他吞了吞口水,小声的辩解:
“我真照你说的不打一丁点虚的做了,本来那刘王氏已动心了,那知她去看了一回闺女,回来话音就变了。
我想着也不能为着这个硬逼这着她们答应吧?毕竟怎么说也是张家的亲家,这事也见不了光不经查,闹大了也不好。”
“啪”的一声,梳子被重重的扔在桌上,常贤吓得立刻住了嘴差点没跳起来。
孙月月刻薄的指责:“没本事就是没本事,你直说咯我也不会笑话你。
说什么亲家?难道光她刘家是张家的亲家,我孙家就是山上抓下来的不是?
也不知就你这样的货色怎么被人吹的天上少有地上最厉害的?一个孤门小户也怕成这样,真是丢人败兴。”
她越说越淡然,常贤越听越气愤。
不过不是对眼前的人,而是刘家。
他对上疼爱的表妹总是沉不住气,终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儿断了。
常贤面漏凶光,挣地有声:“你放心这回不会失手了,我现在就去办!”
“真的?”
孙月月扭头俏皮的问着,常贤最爱看她这副模样,闻言用力的点点头:
“不论杀人放火。但有吩咐,莫有不从!”
她欢快的跳起来,笑着摇着他的胳膊,嗔怪:“哎呀!表哥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弄得我都最喜欢你了!”
常贤心里跟一下子吃了三十斤蜜一样甜。
他想说:“喜欢我那就嫁给我呀,我一定把你当王母娘娘一样供着。”
可惜一直以来对心爱的表妹又爱又怕的感觉不是那么轻易消除的,他张了张嘴,到底没敢说出口。
“不过我怎么会想让你去做那些砍头的事呢?”
孙月月对它的话颇有微词:“你只要把刘氏给我嫁出去就行了。”
“好!只是?”
孙月月看着表哥疑惑的表情,抢先开口:“你是不是不明白,我干嘛对一个未来的妯娌下手?”
常贤摇摇头:“那倒没有。表妹怎么着都是对的。
我只是在想表妹对她的不喜有多大,也好下手。毕竟好人家又能看上一个寡妇的没多少。”
孙月月点点头,微笑着赞同:“我明白!”
她又懒洋洋的坐到椅子上:“其实我以前我真没跟她有啥仇怨。
之所以让你找人去她娘家为她提亲也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
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好人。你们男人不是常说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
我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嫁张知少的,对张家的一切自然要早早去争抢,就那么一份家业,两房分还是三房分差的可多了。
现在嘛,你也知道家里不太平。
我倒想发火呢,可你看看我能动那个?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我那个也不敢碰。
凭什么我过得水生火热的,她一个寡妇倒悠哉悠哉了?
让我出嫁后再看见她,我可不乐意。”
常贤听她提起张知少心中一痛,可对她的吩咐却一点也不打折扣。
从孙家回去后,便发动了一群狐朋狗友一起行动。
很快刘家就热闹起来了,都是给刘二女介绍人家的。
石舅妈先心动了,忙去游说婆婆。
刘王氏开始还坐的住。
女婿刚过世时,她是十分想女儿再嫁的,只是因为女儿性格太弱才耽搁了。
后来刘二女终于知道反抗后,虽然缺个男人,但日子反而算是越过越好了。
如此要不要再嫁,真没那么急了。
如今提亲的虽然挺多,但一来良莠不齐,筛选一下太费劲,还不如等一等,自有等不起的打退堂鼓到时再说。
二来从利益来说:刘二女现在吃的饱穿的暖,但再嫁能有多好?最多也不过如此了。
是,再嫁是有了男人心疼了,但再遇上一堆儿婆媳姑嫂啥的矛盾,其实还不如维持现状。
所以她不急,刘东也不急。
他自从上次跟张家元打过交道后,两人相交莫逆,俨然快成一对父子了。
妹妹在张家他放心。
这可急坏了幕后主使。
就在常贤蠢蠢欲动、摩拳擦掌的准备给他们点教训时,一个来自州府彰安府的年轻人上门来了。
他说了几句话,捎了一封信。
看着信封上人名,刘家三个大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轻飘飘的一封信像巨石般打破了他们心中的宁静。
“娘,二女怎么跟他认识的啊?”
这回是刘东沉不住气或者是他到底是男人反应快率先开口。
刘王氏心中烦躁不安,语气便不好:“你问我?我问谁去?”
她看着信不住猜测,却怎么都不愿相信。
“娘,要不咱们看看吧!”
石舅妈什么时候都是快人快语的:“也许这不是给二女的呢?不是我是说面上是给二女的,其实是瞒人耳目,私下里说不得怎么回事呢?……”
她越说越激动,脑子里催眠自己就是这样,可惜被婆婆一个眼刀子下去,话也说不下去了。
她吐吐舌,讨好的朝刘王氏一笑。
“娘,要不咱们把信交给张大伯?”
刘东出主意,他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张家元。
“你疯了?如果里面有对二女不利的事呢?”
他话刚说完,石舅妈已激动的辩驳。
“行了!都别说了!”
刘王氏心疼儿子,不想他多操心:“我们猜一百年也不一定猜对。与其乱猜,不如去找女去问。
只是你们都给我记好了,这事别给我漏出去一丝风儿去。
若出了啥差错,我可不依!”
“娘,你放心吧!我保管把嘴闭得紧紧的!”
“我知道了,绝对谁都不说!”
石舅妈、刘东先后做出保证。
刘王氏无精打采的点点头,好不容易熬过了这日。
次日,她又忍着心急火燎等到天大亮,这才背着准备给刘二女的东西爬山涉岭的前往五姓村。
又见母亲来看她,刘二女的高兴自不必说。
她急忙将刘王氏迎进门,推到炕上。
刘王氏还没坐好,这时她又想起为了省柴火炕并不热。
赶紧打发张伯书去屋外烧火。
她自己倒了碗热水过来:
“快拿着暖暖手。”
接着忍不住抱怨:
“你啥时候来不行非得现在来?这天儿生冷生冷的,你都多大年纪了?自己的身子骨不知道?还敢跟老天爷硬气!”
刘王氏笑着接过碗,一边捧着暖手,一边笑回:
“没事!知道你孝顺!你也说了是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心里有数。
我还不是担心你?
你姐如今怎样谁也不知道,我也只能当没她这个人了。
我如今膝下就算只有你和你哥两个人了,你哥在我眼前晃悠着呢。
你自小七灾八难的,出嫁了也没太平。
我在家里那里坐的住?不看看你行吗?”
“娘!”
刘二女心中一动,双眼刹间湿润了。
刘王氏想起今夕不知在何方、是生是死的的刘大女,眼泪也快止不住的往上涌,被她用力憋了回去:
“叫啥叫?你还没说你这些天过得咋样呢?上回那事彻底了啦吧?”
刘二女心有戚戚然的道:“好着呢。
任氏跟杨贵华的女婿勾结,被人发现了,早一顶小轿被抬进孙家做二房了,如今正跟杨贵华斗得凶着呢。
温家被大伯父和公公逼着写了保书、按了手印,只等将来温柔柔长大后招赘。
我听大伯母说温家看起来是不服来着,又很快便按原先的打算举家搬到安德府去了。
他们还担心温家有帮手。
一打听哪有那么复杂?
不要说她们投奔的那家本来就是奴仆下人,就是主家也不过是商户,还不是数一数二的的大商户。
想报仇真是难如上青天。”
提起这些事刘二女心里痛快了。
刘王氏没应和,又问:“那杨氏呢?听说伯书他叔说亲了?”
刘二女诧异:“娘怎么知道?这事都传出去了?”
当然是挺媒婆们说的。
刘王氏心里回答,嘴上继续强硬的追问:“你别岔开话,赶紧说,越细越好别瞒着。”
她这些天也不是白接待那些提亲的人的。
都说同行是冤家,这些说媒的事又瞒的过哪个媒婆?她们透些风给她这个拐着弯有点关系的人还不简单?这也是买好。
刘二女被她的郑重震住了,她直觉最好实话实说。遂把孙家相家及张杨氏帮小儿子亲事闹腾的事一一详细的都说了。
第五十二章 酸甜的往事
刘王氏听的直恨得牙痒痒的,大声道:
“那就那样了,后来呢?你大嫂没闹?”
刘二女拉了拉母亲,小声道:“当然不行了,这不僵上了吗。后来老三回来说孙家那边退了一步,聘银改三十两了,房子却照旧咬死了不松口。
公爹能怎么办?只能认了。
大嫂倒是没闹,可宋家不兴,来家一趟,最后硬是把聘礼差价补齐了。”
刘王氏唾了一口,该!
她不禁在心里暗骂张老五夫妻,见过疼儿女的,没见过这么疼的。
这恐怕不是疼,是蠢吧?
真后悔以前没看出来亲家是这种人。
明明未来小儿媳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趁机踹了还捧上了。
还三十两聘银,呸!
嫡亲的儿媳间还分个三六九等?
要不是女母子过继出去了,看她们娘家人不闹她一场。
还是宋氏想得开趁机把嫁银补齐了,倒是因祸得福了。
哼!
她本来还不想把信拿出来,谁知道里面有啥好事?
可如今听听张家办的这些事,再想想那孙月月,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将来有婆媳两个搅家不闲,女能撑得住?
过继了怎样?骨肉血缘在哪儿摆着呢。真要闹腾怎么着也有歪理。
得了,还是给吧。
纠结个啥?
说不得这信里就是一条路呢?
多条路多条道,有准备总比没准备强。
屋里很快热起来,她摸了摸信刚要拿出来。
张伯书跑进来了,偎依在外婆身上。
“娘,大哥大嫂可好?秀兰好不好?胖了没有?”
刘秀兰是石舅妈刚生没两月的闺女。
刘王氏一听提起小孙女来,立刻晴转多云止不住的笑:
“好着呢,都好!胖了,她小嘴能吃着呢,将来一定健康平安。”
自家儿子那身子骨,她别的也不求了,不管男女只要有一个下一代、身体健康就好。
刘王氏太高兴了,不免手舞足蹈。一不小心被藏在腰间的信皮膈应了一下,又让想起她的目的来。
她摩挲着外孙:“有没有听话,识了几个字了?”
张伯书得意又认真的回答:“有,我很听娘的话。百家姓、三字经快背完了。”
这可是个好孩子!
刘王氏又纠结了:信交还是不交?
不看其他,她至少顾及着外孙呢。
左思右想还是交吧。
不管咋回事,女也得知道。
自己的日子自己过,有时候你的好意也不一定是对的。
何况这几面不定有啥事呢,若耽误了,可不是罪过?
唉!
也不知是好是歹!
不过外孙还在呢,遂先打发了张伯书去外面玩去。
“娘!”
刘二女不知怎么了,只觉得心怦怦直跳,她直觉有大事发生了。
“你看看!”
刘王氏将那封藏在腰间绑的严严实实绝对掉不了发现不了的信拿出来递给闺女。
刘二女打量了片刻坚定的母亲,才咬咬牙哆嗦着手接过那封在她看来有如千金重的信。
信表面看只是封普通的信,没啥看头。一拿正,信皮上两个字慷锵有力的横在那儿。
刘二女看着清晰的映入眼帘的名字,心里早就翻起了滔天巨浪。
周——毅
当这个名字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那早就被她深埋心间准备这辈子都不再提起的往事一下子涌上脑海,清晰的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时间往前推六年。
那一年她刚出嫁,可还不等她顺应新嫁娘的生活,一堆儿苦难已向她席卷而来:
相亲时看着人模人样的夫婿变成了懒货无赖,婆婆无理都不饶人,更别说有理了。
她在婆家根本孤立无援。
偏偏娘家也不安稳。
那时祖母还在世,明明病重在床却使劲闹腾,比好人还能闹腾。
母亲光伺候她一个都伺候不过来。
家里的一切都堆到哥嫂身上,结果累的哥哥旧疾复发,嫂子小产了。
眼看家中过不下去了。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这个情况懂礼的人家早打发儿子儿媳回去帮忙了。
可婆婆倒好,她再三苦苦相求这才准她回去,还一点东西银钱都没有给她带回去。
至于夫婿?她有嘛?
从那时起他在她心里虽生尤死。
也不知是不是这样,没几年他真的死了。
她与周毅便是在她回娘家后认识的。
她还记得那天是个大阴天,乌云密布、又冷又黑,出门后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她身上又累又冷一点也不想出来,可家里一点水都没了,祖母躺床上闹腾着要喝水、要洗漱。
她只能像往常一样挑着担子去净水池塘打水,那知刚挑上岸,头却发黑发昏,她一个踉跄就要掉进池塘里。
便在这时,有人把她扶住了。
那人还不吭声的硬是帮她把水挑回去了。
这人便是周毅了。
后来熟悉了她才知道他是原世平大将军摩下六品百户,那天他是来给驻扎在刘家庄的姜将军送信。
但他头一次来,又正好那天就她一个人在外面,他便想向她打听一下路,那知那么巧的救了她们母子两命——
她那时就怀孕了。所以才会发昏?
止那往后一段时间她一直待在娘家,他又一直往返县城刘家庄送信,有那份交情两人再不经意的相遇几次,他们自然越来越熟。
真的是不经意,她敢发誓她们没故意去偶遇,但这刘家庄就那么大,她也不能不出门。
后来儿子出生了,他也接到调令要出征了。
九曲县到底留不住他们这些心怀天下的有志之士。
她虽然心有惆怅但也希望他们得胜归来加官进爵。
她没想到他竟然摸黑赶夜路来找她。
也没想到他想让她跟他走。
待以妻位啊!
她动心了吗?动了!
她一个讨饭丫头能再嫁给一个还能再升官的六品官,那是多大的体面?
她敢说她拒了这次这辈子再也不会有这好事了。
她何德何能?
可她还是忍痛拒了。
她没忘记她还是别人的媳妇。她还有嗷嗷待哺的儿子,还有一个吃了半辈子苦的母亲,她不能光自己痛快给他们摸黑。
她真的是将这一切深埋心底不再提及了。
那知命运竟是这么无常呢?
刘二女没想到又听到他的消息,一时间只觉得百感交集。
刘二女轻轻的摸着信怔怔迟疑了片刻,倏忽鼓起勇气手脚麻利的将信打开了。
里面只有两张十两面值的银票和一张纸,上面写着彰安府富顺客栈七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
刘二女狐疑了。
刘王氏适时的插了一嘴:“送信那人还传了一句话,‘我只等这个月’。”
刘二女犹如醍醐灌顶还有啥不明白的?
这人想让她去呢。
她心不在焉了一会儿,抬头却见老娘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只看得她忍不住心怀窃羞。
“娘,你都知道了?”
问虽问可她到底不好意思,不免问的底虚。
刘王氏有心戏谑几句,只是挨着闺女脸皮薄只得算了。
她正色道:“看出来了,愿不愿意跟我好好说说?”
刘二女定了定神,她真觉得没脸说。
只是‘姜还是老的辣’,只看老娘的神色遮遮掩掩已没必要,何况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也想找人说说呢。
于是低着头红着脸忍羞待涩、磕磕绊绊的说了前因后果。
刘王氏虽然猜到了一些,但她有自知自明一直告诫自己不可能,结果竟然是真的。
一时她也有些茫茫然了。
只是她到底经的事多很快她反醒过来:“你准备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我?”
刘二女迟疑了:
她想说不去,可她愣是说不出口。她想说去,可到底顾虑良多。
她瞻前顾后、犹豫不绝半响,顾左右而言他:“我早就嫁人了,还有伯书……”
刘王氏没好气的打断她:“嫁人咋了?他要嫌弃还来信干嘛?他未娶你能再嫁不是挺好?
至于伯书,你心疼他,我还心疼你呢。
你别的都不用顾及只管说你想不想去吧。”
刘二女不敢说。
刘王氏看她这幅样就生气。
她自小就硬气。
五岁时就因为爹娘不识字导致大姐被买火坑,她一个娘家穷的叮当响,每天干不完话的丫头,硬是想方设法的学着认了字。
长大后更别说了,可以说她如今的日子都是自己闯出来的。
那知生的三个儿女竟只有大女有几分她的性子。
刘王氏本来不想跟人拿主意的,即使这个人是她的儿女,毕竟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
但看闺女这样,她真是不放心不忍心。
唉!没生的时候想要,生了儿女那就是债啊!
“你知道娘怎么知道伯书他叔要说亲的?”
对啊!刘二女刚才就疑惑过。
“娘是听媒婆说的。”
刘王氏也不推三阻四,干脆直言:
“这些天咱家来了好多做媒的,都是跟你说媒的。那些人的嘴就没有个紧的时候,他们能说张知少的八卦自然就能说你的闲话。
天下哪有透风的墙?这些事迟早传到这家里,到时候你那前婆婆能不挑事?
这也是赶着了。反正我是赞同你再走一门的,与其跟她搅和不如先下手为强挑一个好的。
再一个这周毅你比我了解,他如今是信先上门了,若你这儿没音儿下一步他人会不会直接上门?”
刘二女被问住了。
自从分别后,她以为两人没交集了,可现实却是另一回事。
她真不敢保证。
第五十三章 苦咸的过去
若周毅真上门了?
刘二女光想想那个场景,脑子里就一团糟。到时候发生什么事情真不敢想想。
可真去赴约?
那伯书呢?她可以放的下其他人,但真让她扔了伯书她想都不用想。
而她一再嫁,势必母子分离。
‘知母莫如女’,刘王氏一看刘二女的样子就能把她心里想的东西猜个七七八八。
“我记得上次问你时,你就说要守着对不对?”
刘二女不明所以:“嗯!娘,我放不下伯书,你说他已经够委屈了,爹不在了总不能没娘吧?”
“谁说他没娘的?你就是再走一门你就不是他娘了?”
“是,现在不比以前了。
像我以前不仅把你姐带出来,还让你哥改姓刘了。而你现在只要改嫁,先不说你是绝对带不走伯书不说,张家都能让孩子不认你。
可这样就能改变你是伯书亲娘的事了?
就像过继一样,你们真就跟他们”她对着五房的方向努努嘴:“分的清清楚楚?”
能吗?不能!
有句话说的好‘法理不外乎人情’,按说都过继了,刘二女母子就是小三房的人了,该叫小五房为叔婶。
但人的感情岂能说放下就放下?就是张杨氏和刘二女彼此都相看两厌了,刘二女现在不时的还叫张杨氏夫妇爹娘呢。
但她就是想不到这点,或者说不愿承认。
刘王氏特别不明白这点。
她们姐妹她从来不是三从四德教着长大的,她没那空功夫,饭都吃不上了,其他德行规矩谁管?
可二女愣是不知从哪儿学了一堆假道学。死脑筋不会转弯不说、还认死理,真真关键时刻能气死个人。
只是反过来想你能怎么办?
这是你亲闺女,她掉在坑里你站在平地上又有力气总不能不任她一直待在坑里吧??
她现在只能趁机费点口舌跟她唠唠,以前没教过她的一些为人处事现在也该一点点交给她了,没办法这是当父母的欠着她的。
“我也是寡妇,还当了两回。”
这算刘王氏头一回向儿女提起往事来,关于她的以前刘二女他们兄妹们也听相熟的大娘婶婶们说过大概,有些他们还亲身经历过。。
光听听就很苦,可以说半辈子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刘王氏却一点都不伤心,她很平静:“我的出身,不能说出身,咱就是个穷老百姓。哪有啥出身?
你姥爷家也是种田的。
可惜没本事。辛苦操劳了一辈子不光没捞回来一块儿自己的田地,反而把大半儿女们都赔上了。
我呢从小小心思就多,自从哥哥姐姐没个好下场后,就时刻算计着,果然让我算成了,就凭着穷的叮当响的娘家头嫁竟然嫁给了村里百年难得一遇遇的秀才公。
当时同辈姐妹中谁不嫉妒我?盼着我过不下去的不知有多少。
我也的确不好过,门当户对不好混啊!
受苦受累不说还没得个好话。
我敢说当时一家子就没个看得起我的。
可我还是硬撑着。
为啥?
因为我这辈子出身泥坑已是注定了,我不能让我的儿女们也出身低贱?
我只要坐稳秀才公的老婆,我的儿女们就比地里刨食的经商的尊贵。
结果就这样的苦日子也没过几年。
你大哥他亲爹去世后,老家是不好过,可只要吃皮吃土熬一熬也不是过不下去。
只是我不愿意。
当时邻里有来九曲县投亲奔友的,我听到信后死赖着拖儿带女的跟过来了。
为啥?我是为了我吗?
不是,我自己没啥,可我不忍心让你大哥大姐跟着一块受苦?明明只要我豁出去脸面,他们就不必受苦的。
那知我真没有享福的命,不过区区一两年你爹也让我克死了。
你奶当时便把我们母子都赶了出来。
你说如果你奶真看不上我们母子几个也就算了,我们不巴结她,她也别搭理我们。
可她倒好,一边不认我们,一边把我们娘几个讨的饭菜粮食弄回自家。
我不知你还记得没有,那是你七岁那年腊月的时候,好不容易刘大善人她老娘可怜我们母子给了一篮子萝卜缨子猪肉馅的包子。
我还想着七八年了总算能过个好年不用挨饿又能尝尝肉味了,那料到我这头刚把篮子放回家,你奶后头就把包子连带篮子提回家去了。
如此也还罢了,人前人后她不知当着别人的面骂了我多少次。
我当时那个恨啊!
说实话我难道真不知道要脸?我难道不知道要有骨气?
我知道,我也要脸。
可脸面骨气能当饭吃?
我能忍心让你们继续受苦?
不能啊。
所以,你奶她看你堂哥不能给她养老要咱们回去时,我一声没吭就带着你们回去了。
为啥?就为了那座院子,那几亩地。不然,光靠咱们一辈子也挣不来那份产业。
你奶瘫痪在床,凭我跟她十几年的恩怨,我不用折磨她,只要不搭理她总行吧?
可我仍是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她,为啥?就为了给你们挣个好名声。
二女啊,不是我说你。我问你,你我同为寡妇。我为了你们如真是豁得出去了,啥面子里子都没了。
你为了伯书做过啥?”
刘二女听的早心酸不已,被问后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
她心里是既是委屈又万分伤心。
刘王氏见了,心里止不住的难受。
可她目的还没达到,只能硬下心肠,继续道:“你没做啥!不是逼到那份上,你连自己都顾不住。
这话,我说的一点也不亏心。
你也这么大了,也不是没脑子的。
你想想,就凭你们母子那每月八十斤粮,是能吃饱了。
但一辈子这么长,就凭那点粮食真就这么过了?
要知道咱们乡下人一辈子也不是没大事。
盖房、娶媳妇,你可想过这些没?
就凭你们孤儿寡母的,以后你去那儿弄那么多钱来办这两件大事?还是你压根没打算办过?
何况伯书眼看还要读书呢。
你们兄妹三人不管多少都认得字,到伯书这总不能一代不如一代吧?
咱们人穷志不能穷了,要不然你有啥指望?
这样的话能不花钱?
是,你家他大伯是个大气的,一多半把这些事就给管了。
可他如今也年过半百了,他还能管几年?
说的难听的,他若有个三长两短的,伯书就不念了?
再一个你得了人家的济,你好意思不报答?咱可是穷人,没钱没势,恐怕到时候只能以命相报了。
你真舍得把你儿子的命豁出去?”
不能!
“娘!我去!”
刘二女立时哽咽叫着,一下子扑进老娘怀里。
刘王氏拍拍她的头:“求人不如求己,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我过了这大半辈子,啥也没明白,就明白这一个道理。
哭吧,把不高兴都哭出来。你要相信以后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
一时,刘二女哭够了。用水洗了脸,母女两人重新坐下。
“娘,我可怎么说呀?”
刘二女发愁。
按规矩,她现在还守着孝呢,回娘家都不容易更别说去那么远了。
还有虽然他们过继出来了,但出门一趟总该跟长辈们说一声。
“这还不简单?”
刘王氏早打算好了:“今年年中,你婶回东边老家省亲,回来给我捎了信儿。说你大哥亲爹的坟被水冲塌了一角。
你大哥早就想回去修坟,只是因为你嫂子怀着身孕呢,便耽搁下来了。
如今正好有了借口,不过需要咱们拐一道弯正好把坟修了。”
这就好!
刘二女放心了。
修坟可是大事。按说轮不上她一个出嫁女,还是前窝后窝的女儿出面,可大哥体弱多病是亲朋好友都知道的,让她一起天经地义。
谁都别想说二话,而路上有大哥陪着,也能安全些。
如此真是两全其美。
当下计定,母女两人开始分开行动。
刘二女将张伯书找回来,将出门的事说了。
当然是说的去修坟,其他的她现在真说不出口,能拖一天是一天。
张伯书还没跟母亲分离过呢,自然不愿意,刘二女连哄带骗好半天才罢休。
刘王氏回去后,刘东夫妻立刻来问。
这些事瞒不了。
刘王氏也知道他们不敢往外说。
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两人皆愣住了。
他们真没想到刘二女还有这份往事呢。
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娘,这么说再过几天我就有一个当官的妹夫了?”
石舅妈想到这点,真个人兴奋不已。
“哪有那么简单?”
说实话对这门亲事刘王氏根本没信心。
她只是因为一来这对刘二女来说是一个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
有机会不管结果怎样,她都希望赌一把。
二来也是让刘二女长点见识。
每天守着家里那一亩三分地人都傻了。
“没发生的事谁说得准?我跟女说好了,伯书这两天就交给你了,你受累一下可看好了。”
“娘放心吧!”
石舅妈当即说道:“我求之不得呢。娘只管放心!”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伯书来家能给她看孩子,她腾出空儿来家里家外的伙儿就都做了,就不耽误他们出门。
“那好!就这么定了。”
刘王氏一锤定音,又吩咐明儿刘东去县城订车,再顺便告知张家元夫妇一声。
把方方面面能想到的都做好。
第五十四章 若只如初见
农历十一月二十五,宜出行的好日子。
可巧今天天气又十分晴朗,阳光正暖,这在今年冬月算是为数不错的好天气了。
刘二女母女加上刘东三人踏上了出远门的步伐。
马车是一早定好的,大清早天刚刚亮便来了。三人上车后拉着他们飞快的奔去县城城东门外。
那里早聚集了二三辆马车,他们都是去往外地各处的。聚在一起是在等镖局的人出门一起行动。
这几十年国不成国,自然民不聊生。因而导致盗匪猖獗,路上并不安全。
其实就是太平盛世,这年头人也太少了,远并不像后世一样村与村之间已然连成一片。反而几里十几里的不见人烟。
路上不太平可想而知。
镖局的人对这些人还是挺欢迎的。
他们这些散车想依靠镖局的人多势众,镖局的人呢也不吃亏啊。
你想这一路上爬坡下岭的有人帮着推车扶车还不愿意?省了他们多少力气?
所以这是两方得利的事。
镖局的人来之前却出了个插曲。
有一对母女背着个大包袱现来找马车了。
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怎么说?
这时九曲县出门的人都是少数,甚至天下其他地方也是如此,毕竟朝廷的律历在那儿摆着,你老百姓就种地得了,不然粮税啥的怎么收?
所以马车得提前定。要不然马车每天往外地跑,正好哪天没人岂不是亏了。就算有一两个人吧,除非包车,否则明摆着就是亏本买卖。而大多数人都有占便宜的心思,所以除非必要都不愿加价钱。
而车资如今真的挺贵的。
本来刘东与人定的是独家马车——只拉自家人的,哪料到到这么巧有人来搭车来了。
搭就搭吧,如今的人并不冷漠无情,与人方便搭个手帮个忙的小意思。
关键是这对母女太能折腾了。
她们就住在这附近,坐车的规矩也懂。可他们就不早点定,就当天大家伙儿都到了他们才大摇大摆的来。
还没站稳呢就朝着赶车的吆喝:
“死人啊?不知道帮忙拿一下东西?”
你说几个赶车的那个气啊,搭理吧别扭。不搭理吧,那个母亲的早囔囔开了她是谁谁谁的亲戚,你们不赶紧伺候着小心以后吃排头。
她说的那谁还真有这个人,在县里挺出名的。几个赶车的心里飞快的一合计还是帮忙吧,做生意和气为本,甭管是不是真的搭把手的事累不死人。
包袱背过来了,坐那辆车又成了问题。
今天这会儿只聚了三辆马车,一辆拉着七八个散客,他们母女硬挤挤也能坐的上,只是那两个大包袱怎么着都没地儿啊。
一辆是县里徐老爷包了,一来他是男的,二来他也是个有地位的还真不怕那谁。
他还跟那谁认识呢,若真是那人的近亲也就罢了,可是他真不知道这对母女。
这就有点笑话了。
事情明摆着呢:要么这对母女说假话呢,要么双方关系离着十万八千里远。
这样的谁怕谁啊?
要不是家里的马车坏了,新定的还没进门谁包车啊?为这徐老爷委屈着什么似的,还跟人拼车下辈子吧。
很明显这对母女等不到下辈子了,就徐老爷的派头她们也害怕啊,啥话也别说了——躲吧。
一转头他们看上刘二女他们这辆车了。
早前一会儿刘二女看马车停了,忙和大哥扶着老母亲下车活动活动。
刘王氏啥人?
她能一肩挑着儿女从老家逃荒到九曲县,那就算不聪明,那她也有些生存的小本事。
以她多年跟人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对母女就是麻烦精,不管咋样离她们远点绝对是对的。
理所当然当然不同意了。
车夫们也不愿意,他们看的人更多。虽然有钱不赚是傻子,虽然他们啥人也遇过有应对办法,可人太能折腾了费心费力折寿啊,那太亏本了。
可是母女说的那亲戚他们不能不顾及,她们做生意的真不愿意为了一点小事惹大麻烦。
左右为难啊!
把刘二女他们这辆车的车夫给急得,大冬天的满头大汗。都是肉体凡胎的谁活着都不容易,刘王氏动了恻隐之心好不容易松口了。
那女儿不愿意了。
什么玩意,这辆车是你的呀?还得问你的意见,一看就是泥地里打滚的装啥大葱样?
当即那嘴就骂上了,啥脏话都往外说。
一群人听的直皱眉。
刘二女他们被骂的气的火冒三丈。
刘王氏当即就发火了。没啥说的,车你们别想搭了。
别人怕你们,她可不怕。
你们那亲戚是厉害,女婿她大伯父更厉害。
也是因为他们算是去相亲一样,不好宣之于口。毕竟女婿死了还没一年呢,你现在找倒没啥,现在也没人管,但怎么着人都要脸么。
要不然你看她把张家元说出来看看。
这边一硬气,那对母女马上焉了,她们最是欺软怕硬。
以往处处得利,那知这会踢到铁板了呢?看着这一家三口挺老实可欺的呀,真没想到还有这份骨气呢。
怎么办?
那女儿还想骂,被老的拦了。她不傻,眼看着只有这辆车可坐,而她们也赶时间,没奈何只能低头了。
刘王氏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看他们服软了也就算了。
这母女俩又闹起来了。
为车资的事。
车夫不愿惯她们又忌讳她们的亲戚,闹腾了一会儿,眼看镖局来了要走了,双方各退一步,这才上路出动。
终于走了!
刘二女感慨了一下。不容易啊!
不过很快她就顾不上了感慨了。
为啥?晕车了。
以前她真没这毛病。她是没做过马车,但她做过驴车牛车啊。
要说这几个车有啥区别?就是多了一个车厢的事,家里做的车都是光板没车厢的。
她这个吐啊,没晕过车的真不知道那滋味。而且她身上还不舒服,一阵冷一阵热的,太难受了。更糟糕的是她头疼——
她晚上没睡觉。
刘二女心小,一点事晚上就睡不着了。
刘东坐在外面车辕上听见动静跟她说话,她都不待搭理。她不能动啊,连说话都不行,一张口就难受的不行。
刘二女当时就一个念头,你说这世人求神拜佛的就为个好处。她啥都不要就希望老天爷显灵,让她眼一闭一挣到地儿了多好?
可惜都是妄想,她还在受罪。
拼车的母女嫌弃开了,捂着嘴还说难听话。
刘王氏又气又急。
女儿这样开局不利,她正心里嘀咕呢。
儿子还因为避嫌这两个不是东西的被赶到外面车前坐着了。现在可是冬天,刘东身子有不好。这两人不说感恩没怜悯之心反而可劲折腾,谁惯着你?
要坐就坐,不坐拉到,就这条件,不能闭嘴马上滚蛋。
你说这母女两也真是的,就差这么吼两声,被吼完霎时乖乖的。
刘王氏看的哭笑不得。
刘二女也觉得长见识了。
“女,看看车外。往远处看……”
刘东跟车夫打听了不少治晕车的办法,立刻高声朝车里喊。
刘王氏硬压着她照做。
刘二女一边右手掐着左手手腕的脉搏,一边努力从车窗看向远方。
大冬天真没啥好看的,啥花红柳绿的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灰黑的山。
彰安府在九曲县北面,越往州府走山越陡。车行驶在山间,两面的高山称不上遮天蔽日,但也差不到地底下。
阴深深的、又陡又立,又处处不同,也算处处好风光了。
四百里路她们走了五天。
晚上有客栈住客栈,有过借宿,住过破庙,还在野外待过。
这日傍晚一群辛辛苦苦的人几人总算达到彰安府城了。
彰安府不大又不繁华,但客栈也有几十间。
富顺客栈在府城还算有些名气,属于不上不下那类的。但它有个好处地段好。
搭车的母女要去的地方离着远,车夫便就近先把刘二女他们拉富顺客栈去了。为此又惹了他们有一阵不满就不说了。
“几位客官……”
车还没停稳,小二已满脸带笑的迎上来了。
刘二女赶紧他们下车,总算离开那对烦人的母女了。
小二接过他们的包袱,领着他们三人往里走。
没外人啦。刘王氏忐忑的问了下周毅。
还在,也给留房了。还是包院。
得了,一行人又往后。
这客栈是四合院改建的。前面倒座是排面其他三面大通铺、单间,四合院后本来是一小块儿空地,老板买下来建了三个光有正房两间其他三面都是围墙院子,用来包租。
周毅包了两个院子,他住了中间那个,让刘二女他们住最左边那个。
刘二女他们跟着店小二从后面拐进胡同。
说是胡同其实就是两座房子中间留的小巷,一米出头宽,非常窄。
客栈这边墙上开了一小门,一行人进去,迎面便是一条左右向的直道,三座小院依次排开在直道的北面。
门对面左边又开了一小门,那是来往前后院的。
他们从第一个院子(在右面)过,两扇门敞开着呢。
刘二女不经意的往里望了一眼,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光着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裤在院中央打拳呢。
习武的人多灵敏?她看别人,人家能感觉不到?四目相对可不被抓个正着?刘二女的脸立时红了。
这尴尬的。
第五十五章 变了故人心
刘二女羞愧难当的低下头。
但刚才那一幕一直在脑海闪现,没办法太受刺激了,真怨不得她,她也真没想到一进门还有这‘好事’。
不过话说回来,那人也太不讲究了,这可是客栈,人来人往的他就这么随性不羁。
而且也太奇怪了。
乡下也有习武的,她不是没见过。但大冬天光着膀子练拳的真没见过,他不冷吗?
刘二女胡思乱想着,自然没发现店小二在发现第一个院子门开着后,立时条件反射一般看向刘二女等人。
来彰安府虽是刘王氏主导的,但她底气真不大,这会儿到地儿她心里正乱着呢,真没注意四周的一切。
至于刘东他身体有些不舒服。
连接吹了几天的冷风,对别人还行,对他却有些不好。
他急于赶紧到房间歇歇,喝点热水吃点热食,不然真怕大病一场。
那可便是害人又害己了。
而刘二女又刚好低下头了,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店小二还以为她一直低着头呢,不禁暗暗舒了口气。
幸好!幸好!应该是没发现吧?
这太好了,没发现好啊!
四人各怀心思不觉间已进了最后一个包院内。
这包院只有两间房不必说刘东自己住了一间,刘二女母女合住了一间。
她们收拾东西歇息间,店小二已殷勤的提过来热水。
“两位先喝点茶水,洗漱一下。面已开始做了,一会儿就送上来。”
又难得好心,多了一句嘴:“周老爷出门一向回来的晚,今天你们多半怕见不上,有啥事可能都办不了。
两位听我的,不如早点歇歇。明天也精神不是?”
刘王氏点点头,她刚喝了几口热茶,又冷又饿的胃里先舒服了一小番。
她笑着道谢:“多谢小二哥好意,麻烦你了!”
说着已拿出几十个铜板递过去:“一点小心意,拿去卖零嘴吃。不多,别嫌弃!”
店小二麻利的收下了,更殷勤了:“不会,不会!谢谢老太太。您收拾着,我一会儿过来。”
他们这只是普通客栈,真没几个打赏真金白银的,甚至有些人还不打赏呢,所以这些铜板真不少了。
看这几人穿的虽是八成新的衣裳,但满身的土气是怎么遮都遮不住的,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土鳖,真没想到这老太太这么大方。
这真是‘人不可貌相’。
也辛亏他没狗眼看人低。也幸亏他没‘白眼狼’,念着周大人给的丰厚打赏,爱屋及乌没怠慢他的客人。
要不然哪有这好事?
以后看来还是得厚道点啊!
三步两步间,店小二又往刘东房里倒腾热水。
这屋刘二女母女轮流洗漱了一番。尤其刘二女,刘王氏恨不得搓了她几层皮。
不管这回事成不成,不能在这些小事上折了面子,她们虽是乡下人,但觉不埋汰。
当然她自己也得好好收拾,万一真成了,准女婿准的要见她吧?可不能正经时候成事不住败事有余啊。
真要那样,她万死难辞其疚。
一切妥当后,小二适时的送上两碗青菜鸡蛋面,母女两对坐着各自吃了。
“娘,你先睡会儿?”
刘二女看老母一身疲惫不禁心疼不已。
“不用,我不困!老了老了觉就少了。都等着吧,咱们说说话。”
刘王氏摇摇头,不赞同的看了刘二女一眼。
可是说话?这时候两人吃饱了心思又回来了,不免心不在焉的能说啥?
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的乱七八糟的说着啥谁也没细听。
幸喜这种情况没持续多久,很快就结束了。
周毅回来了!
如今他与刘家算是‘妾身不明’,还是别来见得好。
只是也不能没当回事,便打发了身边的心腹辛涛替他来请安。
“将军说了,如今时辰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儿再说。让老太太早点歇着。”
刘二女如今是再嫁之身。叫她姑娘吧不合适,叫她太太奶奶吧他替他们将军委屈。
干脆略过她,只关心老太太。
又问刘王氏觉得可有什么不满意不好的地方。
场面话嘛,谁不会说?只看你愿不愿意说。
刘王氏自然不傻,而且没有当着下人说主人坏话的,这不是傻子嘛?
在这个周毅心腹面前她自然不会说不好,反而说一切都好。
辛涛末了又嘱咐:
“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只管跟我说或跟店小二说,不要见外,这也是他的一番心意。”
刘王氏赶紧客气的谢过。
辛涛告辞后,母女俩便能歇了。
刘王氏一时却睡不着。
刘二女刚才一句话也没说。
表面看是她矜持,实际上怎么回事刘王氏心里明白着呢。
刘王氏虽然对刘二女不会来事有些着急,但反过来想她闺女是啥人这是装不得。
能装一时装不了一辈子,她是个老实人,想的便简单:
与其将来被人拿捏着拿来讲嘴,不如光棍一些把事放明面上,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干脆!
放下心事,她年龄又大了,疲惫上来,便很快睡着了。
她睡了个好觉。
与她相反,刘二女年轻反而睡得快,但她心里有事,睡一阵醒一阵还不如不睡呢,清早醒来不免头疼更烈愈加不精神。
今天周毅没出去。
太阳上来暖洋洋的,辛涛来接刘王氏母子去街上转转。
刘王氏明白正事来了,当然不会拖后腿,欣然接受,带着刘东跟着对方出门去了。
刘二女磨磨蹭蹭来到中间那个院子,一推开门就见周毅直面眼前。
刘二女看了一眼便赶紧低下头,她真不好意思多看。
“来了!”
周毅却大胆的多,或者说是他没啥可避嫌的,他打量着刘二女。
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对襟大袄,牙白色的细布裙子,挽着一个圆髻。
头上梳着整整齐齐,打扮着干干净净。
人还是那个人,可是他承认他没觉得没以前那么好了,他失望了。
“嗯!”
刘二女轻哼了一声,两人相对无言。
慢慢的空气都仿佛僵固寂静了一般,连前院的热闹声音都感觉在这里隐蔽了,周围一片安静。
“你”
半响刘二女总算开口了,她想说算了,两人不配。别看她不会来事,但她的感觉好啊,她感觉不妙,便想先开口给别人个台阶下。
在她看来,对方发达后还能记得她,她就很感激了。对这样的好人,她应该尊重。
不过被周毅打断了:“我要成亲了……是铺国公家三小姐。”
他上阵杀敌岂能不灵敏?自刘二女进门察言观色也看出她的意思了。
他是个男子,男人嘛就该敢作敢当,哪能让女人提出来?
何况这事他本来就不对。
刘二女闻言先是松了口气。
‘一入侯门深似海’,周毅已走了五六年,如今虽不知他是多大的官,但想来低不了。
普通老百姓还为了三瓜二枣的闹一场气呢,何况他这新贵?
戏文上不是演了?那大户人家复杂着呢。
她虽然赶鸭子上架来了,但一想到事成了后面对的复杂情况,她就忍不住胆寒想退。
最重要的是,事成也意味着她们母子分离,想想那情形她就心痛难当。
她与伯书母子相依为命,一旦分开真能去了她半条命。
然后又是失落,伤心心痛啥的真谈不上
她心里还是抱着能成的念头来的。
就想老娘说的,成了也能帮儿子一番,望子成龙是每个父母的希望,她供不起当然将希望放在此次行动上,谁料真不成了呢?
最后就是丢脸,她面子窄那好意思多待?当即胡乱的祝福了几句“祝你们百年好合,夫妻和顺”的话告辞回去了。
刘二女走后没多久,辛涛轻手轻脚的回来了。
见周毅没进屋也不意外。
“没成!”
周毅倒背着手,抬头望天:“你说她怎么不留我一留?只要她张张口,我会娶她的。”
辛涛说是他的心腹下人,其实以前两人是同袍,后来他受伤便趁机退了,老家又没一个亲人了,便受邀前来帮助兄弟。
所以两人有啥说啥,现在也不例外。
他当即顶嘴:“然后你将来后悔?你现在都不满意人家了,以后还不得恨死人家?她们一家都是老实人,经不起你折腾,当断着断,别最后弄得人家家破人亡,你也没讨着好,何苦呢?”
这并不是说假话,辅国公看上周毅这东床快婿了,但周毅记挂着刘二女推了。
辅国公当时没表现不高兴,还鼓励周毅来着,但心里真正想的啥谁知道?
如今周毅这个三品征虏可不是抢手货。
毕竟现在年纪不大,自己拼出来的前程,又没娶妻的真没几个,瓜分瓜分真是粥多肉少。
要是辅国公记恨呢?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何况比他们官大的辅国公。
想要弄死刘家一家子,都不用他老人家亲自动手,就是人家说一句话的事。
“我知道了,回去后就去辅国公府提亲。刘家……多补偿,我对不起……”
周毅深吸一口气交代着。
“你放心!”
…………
“啥?”
刘王氏闻讯气愤非常。
这也太恶心人了,你都变心了,你还把人整过来干啥?当他们没事干闲着玩呢?
可是让她去打对方一顿,她也不敢,一来民怕官这是如今的本能。
二来也打不过,那就是去给对方送菜呢,只能自己生闷气了。
第五十六章 回家的前奏
偏偏这个时候辛涛送上门来找着挨打来了。
刘王氏看着摆在她面前桌上的梨木雕花红盒子,这里面放着所谓的补偿,这下真要气死了。
她呼呲呼呲喘着粗气,脸青白交错,急得刘二女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担心的看着她的脸色。
就怕有啥不好。
她们对面椅子上辛涛也吓了一跳。
知道对方可能要生气但没想到会这么生气。
这若有个好歹他们可就造孽了。
刘东还有些理智。
他虽然心疼老娘、妹子,但真让他跟对方干上一架那是做梦。
而让他把人赶出去把人带的东西扔出去?那跟对方干一架有啥区别。
没办法硬办法不行只能来软的。
他好言好语的把事情详细的一讲,又说了你看老太太都气成这样了,暗示你是不是先避一避?最后再把骨气立起来——我们真不要你的东西,老太太看了会生气。
他如此低三下四,只要对方还有一丝良知不相信对方不妥协。
辛涛当然有良知了。
他心里又气愤又无奈。
他本来是奔着赔不是来的。
毕竟把人家大老远整过来了眼看要白跑一趟。虽然对方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但他们一群混的不错的兄弟出身也不高,看不起对方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看不起自己。
他真没那么脸大觉得人家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必须被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而且他们还有更理亏的事。
所以他是诚心来着。
哪知来了会听到这么一番话呢?
他心里忍不住把周毅骂了个狗血淋头、淋漓尽致。
你说你找个啥理由不成非把实话说了?你冲锋陷阵时那么鬼主意多多难道是假的?还是人家刘家人都是傻得值不得你骗?
如今可好了。气着老实人有罪过不说,还给他找麻烦。
就刘老太太那气愤样,他怎么还让他拿出钱财来?
他这是看不起谁来着?
就你钱、多就你威风?
你确定这不是火上浇油?
他要是早知道这样,他拖一天再来也行啊,这不是上赶着拿着钱来找骂?
可是反过来想他安慰自己,谁让两人是好兄弟?
好兄弟用来干什么的?还不是关键时刻用来挡刀子?
想一想他不过面对一些普通人,好兄弟面对的是什么人?
外人看着周毅是大官了,看着也人五人六的,但一进京城算个啥东西?
当官场好混啊?他单枪匹马的就是比人头在那些有底蕴的世家面前也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无奈归无奈,刘家人反而更要安抚。
他做事就喜欢有始有终、你好我好大家好。
并且他也是从小老百姓过来的,知道他们的苦。对方赶自己不要紧,他理解、他滚,只是钱财却希望他们收了——
这天下正逐渐向安稳前进,但人生在世哪有平平顺顺一辈子的?说不准啥时候前方就有一道坎等着你呢。
这时候有钱比没钱强,最起码求人办事拿的出手。
要不然没钱没人的说不定什么时候被什么人生大风浪卷了呢。
这也是他难得的好心了。
便不免劝的真情意切入木三分:“老太太,你老消消气!真不必为别人气着自己。
我也不是啥好出身,你的心思我都懂。
咱们气归气,却不能赌气。
这些钱财你们哪能不要?
必须要啊,人你能看的不顺眼,钱财可没惹着你。
其实你老吃的盐都比我们吃的面多,我就瞎说的,你老肯定比我还明白呢……”
他说着说着,眼看刘王氏面色缓和了些,刘二女兄妹关心老娘也没人注意他了,轻抬脚步一溜儿小跑溜了。
“娘?”
刘二女兄妹奇怪的看着老娘。
前脚辛涛出门,后脚刘王氏面色便正常了,稳稳当当的推开刘二女,坐直了身子。
“没事!我的身子骨好着呢!你把这个收了吧!”
她指着那装钱财的红盒子对刘二女吩咐。
“娘!”
刘二女不想收。
她与周毅之间的事说起来,别人会说周毅做人不厚道,如今再给钱像随便打发叫花子一样。
刘王氏为啥气着,辛涛为啥底虚都是因为这。
她倒没这感觉。
而且她也不是读书人、清高认为钱是阿堵物,给钱是侮辱了。
并不是
她不想收只是因为她有自己的道理。
此次来彰安府见面虽是周毅挑起来、刘王氏力挺的,但说实话她自己才是做主的人。
俗话说‘一家女百家求’,这句话用在这不合适,但也有那意思:嫁娶真没几个难么顺,一个就成的。
同理来之前她就应该做好失败的准备。
虽然她与周毅早就认识,她也抱着很大的希望能成,但世上的事哪有那么那么准的?
要不然怎么有两个字叫‘万一’呢?
还有周毅也许不厚道,难道她就那么好?要知道她来此抱着的目的可不纯。
大家大哥别笑二哥,谁也不亏欠谁,自然那些钱财不能受。
“不能要!”刘东激烈的反对:“我这就还回去!”
“你住手!”
刘王氏厉声阻拦儿子,看兄妹俩都不赞同,她淡淡的解释:
“我只不过比你们活的岁数长一点,其他的真没两样。难道我就是那见钱眼开的?
你们觉得你们有骨气,人家反而以为你们傻。而且在人家看来钱财算啥?能用这点钱财买断了女跟人家的牵扯,人家一定觉得值!
做人啥时候都得留一手,说不得啥时候这些就是卖命的钱。
再说你就是现在去也迟了,人家说不定早走了。
不信,你去看看!”
刘东当即跑出去,有很快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刘王氏胸有成竹的问:“怎么样?”
“走了。”
刘东低声下气的道。
他过去那院,小二在哪儿打扫房间呢,一问人家退房走人了。
“行了,你还是个大老爷们呢。
咱们是只是个乡下人,做不了啥惊天大事,可一样都是做人的,凡事拿的起就能放的下。
啥事不管好歹,过了就是过了,万事朝前看。”
刘二女兄妹恭敬的受教。
刘王氏又道:
“事情既然如此,那咱们明儿就往老家赶吧?
东子,你一会儿去车马行看看,明儿可有去老家的马车,有了就定了。
只你媳妇还有孩子们在家我实在不放心,早去事早了,大家都舒心。”
刘东应是,先喝了一杯热茶方缓缓出门去了。
大半个时辰才回来报信儿。
刘二女母女得到准信儿立马收拾起来,这日便早早吃过晚饭、歇了。
次日,三人坐上马车便往老家赶,只又行了三四日,才到老家县城。
找了个干净的客栈住了一晚,第二天便再县里租了个骡子,拉着半车准备的各色需要的东西直奔老家。
村还是那个村,人却换了一批人。
刘王氏顺着记忆回到以前的家时,房子还在,住的却是前夫的族人,她看着眼前的一切真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前夫姓赵,名效安。
赵氏家族以前是村里的大户人家,人丁兴旺家业也发达,在村里他们称第二没人号称第一,要不然养不出赵效安这秀才还有其他有功名的族人。
可惜一场天灾人祸,如今时过境迁赵氏早没落了。
如今在村里虽然有些微弱的话语权,但村里大部分早被外姓人霸占了。
刘王氏他们回来的消息像鸡瘟一样蔓延开来,得到消息的赵氏族人赶紧赶过来。
老话说远香近臭,不管以前彼此间有啥不愉快,一时半会都不会有谁拉下脸来。
何况他们都是几进生死,这些少数活下来的族人为了生存团结都来不及呢,哪有人会轻易搞破坏?
一番叙旧后,刘王氏将目的郑重说了。
族里表示大力支持。
只是众人虽然克制,麻烦还是被很快的摆在眼前。
比如他们以前的房地归属,以后先人的四时祭祀等等。
再三确定她们不会搬回后族里的长辈也把现在的情形大概的暗示了:
房子和地早被族人瓜分了,此时显然没人会把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
刘王氏当年既然敢走,她就没想再要回来那些东西。只是也不能白让你们占,要不然太容易得到,人家不领情不说还得骂你傻。
何苦呢?
所以四时祭祀就得靠大家了。
这太容易了,清明寒衣上坟,他们这儿可不是光给自家人上香上供,一个族里这一片坟都得供到,这就是顺手的事,太值了!
如此商量妥当大家都满意。
然后就是正事了。
族里的长辈积极的帮着找了个好日子,一群年轻人踊跃帮忙,赵效安的墓很快修好了。
而且还重新安葬了尸骨。
当年用的急,也没东西又顾不上,如今可不得换上好棺材?
天下人上到帝王将相下到升斗小民讲究的就是这个。
一切妥当后,三人告别了族里朋友,又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不过不用再像来时一样拐一道弯先去彰安府再返回九曲县了。
这回他们直接从老家直达九曲县。
这两地其实也有直通的道路,但两地又不比彰安府热闹,有时没镖局的人开道,为了安全行人便会绕道。
可喜这回巧了,这回他们赶上了这趟顺风车。
无事一身轻,这时觉得顺心、盼着早日归家与子团圆的的刘二女一定没想到家里正有一大波惊喜在等着她呢。
第五十七章 少小离家回
一路太平。
赶在一场大雪前刘二女三人总算回来了。
自然先回娘家,一来离得近,二来张伯书还住在哪儿呢。
石舅妈自他们他们离开后一直提心吊胆的,如今见着人平安回来那股高兴劲儿就不必说了。
几个人激动的相互问过好,刘二女左右张望、不免奇怪:
“嫂子,伯书呢?”
刘王氏母子也发现不对了,石舅妈母女都在、张伯书却不见人影,这大冷天的按说石舅妈也不会让他出去啊。
若有个个万一说他丢了,看石舅妈的样子也不像啊。
“哎呀!你看我这猪脑子,真不记事!”
石舅妈惊叫一声,一拍脑门,大呼:“这么重要的事都能给忘了。伯书回家了,他爷奶回来了。”
刘二女三人一头雾水。
回家他们懂,后面那句话啥意思?他爷奶不是一直在家吗?回啥家?莫不是石舅妈被骗了或是五房又挑事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三人立马急了。
石舅妈开始沉静在兴奋中,慢慢发现三人没吭声觉得不对了,她脑子活眼睛一转恍然大悟:“你看看我这嘴,说个话也说不清。”
她对着刘二女微笑:“你们家三伯父、秀才公回来了!不仅他,还有他在外娶的媳妇、他老丈人也带回来了。
这几天你们村子、四邻八乡、县里都轰动了,多少人去你们家看呢,听说还有摆摊买东西的呢,听说可热闹了。”
说着说着她不免一脸向往。
“啥?”
三人异口同声的反问,心里惊诧不已。
她们都听明白了。
可是真的吗?都几十年没音讯了,真的假的?
谁知石舅妈不答反问,反而一脸纳闷。
“这么大的事,你们没听说过?”
刘王氏皱皱眉头,冷下脸来:“俺们去哪儿听去?俺们坐着车就直往回走,担心你们在家都来不及,谁跟你一样闲?”
石舅妈被针对,只觉得尴尬、丢脸,心里禁不住一阵阵委屈上涌;刘东张张口想为媳妇儿说几句话一看老娘的脸色,诺诺无言了。
刘二女心里叹口气,老娘明摆着不高兴,她也不敢往上撞,可谁让这事与她有千丝万缕关系呢。
姑嫂关系自古以来本来就难处,她跟石舅妈是都不是啥坏人,可也应该注意,不然弄不好跟石舅妈的仇怨就结了。
她们有仇还不是最主要的,若以后报复在老娘身上呢?天底下养儿防老,将来照顾老娘的事可大多在石舅妈身上。
她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娘,你说这事是真的吗?”
刘王氏气出了就好了,还有些后悔。
她先对刘二女翻了个白眼:“你这不是废话?要是假的,能没音(信)儿?”
俗话说能曲能伸才是大丈夫,刘王氏只是个女的,但做错了也能随时弯的下腰,又拉着石舅妈的手,真诚的道歉。
几句话而已这不丢人。
“我给你陪不是,你……”
话犹未完,石舅妈赶紧拦了:
“娘,你折煞我了。哪家的婆婆哪能跟媳妇赔不是?你老教训媳妇几句还不是应该的?”
她说的是实话。
而且婆婆能道歉她已感动不已,毕竟有句话叫‘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更有‘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
一番话自然说的真情实意。
刘东也赶紧帮衬:
“是啊,娘!孩子他娘是啥人你还不知道?”
刘王氏看这情况便不再继续道歉了。
她是婆婆,因为受过婆婆的苦,推己及人才对儿媳很好。但婆婆就是婆婆,太低三下四也不好。
只是该说还得说,要不然还以为她无理取闹呢。
“你把这事给我好好说说。若真回来了,对女可能是个麻烦,对咱们也是麻烦。”
这倒不是假话。
毕竟张知青一家已过继了,现在是张家三房的儿媳妇,如今公公婆婆回来,谁知道合不合的来?
那都是事啊。
还有他们娘家,若真刘二女在婆家不好过了,她们能干看着?
管吧,不一定管的起。不管,心里能过得去?在街上村里还有啥脸立足?
石舅妈一点就通,想明白了心里最后的委屈也没了。
忙把她知道的事情详细说了。
张家来接人是刘二女他们走后第三天。
来人是张知孝。
自从张知孝兄弟在给五房‘算账’那天亮相后,他们就出名了。至少在张家全族上上下下是个人物。
小孩子又最敬佩有武功的人,尤其张伯书这个缺父的孩子,张知孝他们在他心里有着崇高的地位。
石舅妈不一定认识张家所有的亲戚,可张伯书认识啊。
这可是张家元身边的左膀右臂,除非不得己轻易不会背叛张家元。
退一步说就算背叛,张伯书有啥值得人家骗他?
所以他说的多半是真的。
如此继孙见继爷奶天经地义,谁敢拦?
石舅妈是个爱热闹的,当然想跟过去看看。只是她毕竟只是小媳妇,婆婆丈夫还有有直接关系的小姑子不在,她到底没好意思去。
不过张家善是县里的红人,他的消息还是断断续续穿出来。
详细说罢,石舅妈发愁:
“娘,都说家有一老、犹如一宝,你快看看这事咋整?这女刚过几天好日子没想到转眼间麻烦事倒是上门了。”
刘王氏也愁,可她能说吗?她是老的得为小辈们顶起一片天。
“愁啥?你就是愁死,就啥事也没了?我也没见人,能说啥?这样我们明儿一起去看看,看一步走一步吧。
总不至于让女吃亏。”
刘东点点头:“是,天不早了。”
现在送刘二女回去来不及了。
一来路上难行,二来也不安全。
刘二女心下感动不已。
这就是亲娘亲哥嫂!
“对了,娘,你们事办的咋样?”
石舅妈忽然想起正经事来,她竟然差点忘了问了,真是不应该。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刘东对媳妇儿无语极了,你就不能晚上两个人时问我?急得不住地对她使眼色。
刘王氏倒是没生气,都是一家人她真没觉得有啥可瞒的,而且她不信刘东能对媳妇保守秘密。
所以何必瞒着?别弄得人还以为他们不当人家是一家人。
至于石舅妈知道后说出去,别忘了他们可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或者看不起刘二女?
谁就一直高高在上了?谁又只有兴事没有败事?
大哥别看不起二哥,都是兄弟!
遂光明正大的吩咐刘东:“你跟你媳妇回房去说说。我跟女也说说话,有些事也交代交代她。”
刘东夫妇领命退下。
这里母女俩说了一席话,刘二女把从周毅处得来的银钱(开始的二十两银票,后来的红盒子)都交给了母亲收着。
明儿祸福难料这些东西还是留在娘家好,最起码这是条退路。
…………
次日,刘家人全家出动坐着借来的路车径直往五星村赶。
刘二女心里忐忑不安极了。
她真是怕了婆婆了,真怕前拒狼后来虎。
还有出远门回来必须先拜见长辈。
那她回去后她该先去拜见谁?去五房她们过继了,去三房他们彼此还没见过,也只有名儿而没有分,让她直接去拜她真做不出来。
这就是一本糊涂账,让她选择真是为难。
胡思乱想间家门到了。
一行人依次下车,刘东在后面拴着牲口卸着车,连孩子四个女人先走着。
还没进门一阵高高低低的骂声已穿了出来,听声辩音是张杨氏。
刘二女她们顿住脚步面面相觑。
半响耳听声音不绝,刘王氏轻推了刘二女一下,刘二女会意,深吸一口气,抬头猛的走进去。
刘王氏带着石舅妈母女跟着。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吧!这世道吃人啊,我们吃了一辈子苦,临老临老连个住的地儿都没了。
我活着还干啥?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这是不让俺们全家活了,这不是欺负人嘛?
这都是啥人?一个个绝户、一个个不孝之人反而踩在俺们这些有功劳的人脑袋上了,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欺负人也不能可这俺们使劲欺负。……”
刘二女一进门就见果然是张杨氏在院子里又唱又闹,张老五蹲在自家门口墙根使劲吸着旱烟。
他旁边张知壮兄弟低着头斜斜的站着,张贵英、宋氏护在张杨氏两边做出一副想劝又不尽力的样子。
一边张家元夫妇竟然在,正冷冷的看着五房一家人。
南边三间平房门口站着一对陌生的的男女,张伯书躲在女人的身后正像四周张望。
“娘!”
张伯书措不及防看见刘二女,忍不住高兴的飞奔过来。
他的声音有些大,张杨氏都被吓了一跳,嗓门立刻停顿了一会儿。
其他人闻声看了过来。
丢人现眼到亲家面前了。
张家元恼羞成怒,也不在试探张老五,直接对张知壮兄弟喝道:“你们就这样子了是吧?”
话音十分重。
张知壮兄弟看情况哪敢再装傻?他们又不是无欲无求,真不敢豁出一切若赌。赶紧使出十二分力气把老娘捂住嘴押回房了。
张老五张张嘴刚要说啥,张家元已扭头请刘二女一家人连他们夫妻去了南边那三间平房。
一行人分宾主坐下。
张家元为双方互相介绍了,那对陌生男女不是别人正是张家善夫妇。
第五十八章 无巧不成书
另外待在里屋休息的张家善的老丈人陈老丈也出来了。
人都到齐了,这正好!
刘二女在张申氏的指引下先双膝下跪向张家善夫妇行大礼、改口。
当时过继时只改了族谱,通知了族人,只是这件事的主人张家善夫妇是不知道的,如今一家团聚了自然的要把该有的规矩补回来。
刘王氏看着情况心提了一下:她怕对方不愿意做小动作。
比如做长辈的多多训斥儿媳妇一会儿,故意拖着不让起来……
哪知张家善夫妇一点异样都没有。
张家善呢,不管是从男女有别来说,还是从公媳有别来说他都应该避嫌。
而他妻子张陈氏呢?只见她一脸笑眯眯的看着人,让人一看就感觉她很高兴,刘二女刚跪下,她就双手扶起来了:
“要不是自来规矩在哪儿,咱们娘们说说话就好,何必如此行大礼?”
又轻拍了拍刘二女的手安抚了一番,然后才让刘二女见过父亲,陈老丈乐呵呵的,大声吩咐:
“你看我这脑子,忘事就快,光顾着出来了。青梅啊,你进去把我准备的见面礼拿过来。”
“是”张陈氏大声应着:“不光你的,还有我跟你女婿的。”
她面向其他人:“早就准备了,不知道媳妇儿啥时候回来就没随身带着,你们稍等一下。”
说着她便疾步走向里屋,少时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出来,一把交给刘二女,诚恳的说:
“这是你外公,你爹和我给你的见面礼,你收着、快看看喜欢不喜欢。”
长者赐不敢辞,何况这是应该收的。刘二女恭敬的谢过,便带着东西退到一边了。
她的事已完了,至于当面拆礼物他们这儿没有那规矩。
看来新婆母是个面善的人。
刘二女心里晃悠悠的,有喜也有忧。
她不怕人是那种个面恶的人。
因为这样的人喜欢直来直去,做她的对手,可能会受着辱骂、皮肉之苦,但做的越多她自己的名声越不好,她的对手稍微动动脑子就能压下她。
像以前的婆婆张杨氏一样,她已经有点经验了。
但面善的人不行。
因为当她们使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来时,别人没看到真实的情况就会天然的向着她。那样被她针对的人没点本事只能蒙受委屈。
就算她真善良,婆媳是冤家,天下那对婆媳没有龌龊的?到时候绝对媳妇吃亏多。
想到这刘二女更愁了。
不过也不是没好事:这样的人要脸面面上绝对做的不错。
屋里刘王氏与张家人已经聊开了。
她示意让刘东将带来的礼拿出来,又问了其他人好,尤其是张家善夫妇与陈老丈,张家元、张家善夫妇也问了她回老家修坟的事,双方你来我往了一会儿,又来客了还是男客。
刘王氏忙待着儿媳告辞。
张申氏、张陈氏妯娌忙把人送出门来。说了几句客套话张申氏又回去端茶倒水去了。
张陈氏亲自把刘家人送到刘二女住的窑洞。
张陈氏拉着刘王氏的手,笑着客气道:
“要不是这几天人来人往忙不开,我非得好好招待亲家母一番。如今只能欠着了,亲家母今儿也别走了,在咱家好好住两天,也让儿媳妇好好孝敬孝敬你。”
“哪里?”她笑着,刘王氏也回一一笑:“亲家母客气了。说实话我可放心不下家里。”
张陈氏点点头,叹道:“可不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我懂!那亲家母好好在这歇一会儿,你们一家人说说话,等着开饭时我在来陪。”
刘王氏谢过。
“伯书,走,跟祖母过去。”
张伯书不愿意,他好久没见母亲了,就想黏在母亲身边。
被扫了面子,张陈氏依旧笑眯眯的,像刘二女母女解释:
“这几天有好多人来,他爷都带着伯书。都是有些本事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刘王氏心里咯噔一下,看向闺女。
刘二女犹豫不决。
她知道为了孩子好她应该放手,但他们母子十天半月的没见,她十分不舍。
张陈氏笑眯眯的哄张伯书:“晚上你就回来了,现在先过去好不好?”
…………
“娘,你干啥让伯书跟过去?这女刚回来,咱们这些外家又在,我还没跟伯书亲香够呢。”
张陈氏带着张伯书刚离开,石舅妈便迫不及待的不满起来。
刘王氏给了她一个白眼,心里有些烦躁:“你以为我愿意?那是我亲外孙。可你也听见亲家母的话了,那是一口一个为了伯书的前程,那是咱们耽误的起的?
退一步说就算耽误的起,那是谁?如今那是伯书他奶,你别忘了过继那时人家可没回来,如今人家痛快的认了女这个儿媳妇,你能不成人家的情?
当时咱们同意过继时想要好处,现在就该得到坏处。要不然世上不是竟显好事了?”
石舅妈噘着嘴失望的很。
刘东出声叉开话题:“娘,你老看人多,你看女这对公婆……”
刘二女、石舅妈都凝神听着。
刘王氏叹口气:“说不准啊。不过人家夫妻俩绝对是本事人,女连杨菊花那样的都干不过,更别说这样的人精了。”
她心里发愁嘴上郑重交代刘二女:“你最近老老实实的,跟聪明人打交道耍小动作那是自作聪明引人笑话。你就把他们当做我一样来孝敬,不行咱再说。”
刘二女听话的点点头。
母女俩又说了半天话,午饭时刘二女赶紧去给张陈氏帮忙,下午又先后送走几波来客,一天就这么忙碌着过去了。
次日刘二女清早起来泼洗脸水,也怪她昨天紧张的不行竟没注意周围,如今这才发现一件事:
张志壮夫妇搬到二房的在西面的屋子这很正常。
毕竟张家善夫妇回来了,自然该把人家分的房让出来,可张贵英竟然也搬到另一间西屋了,这就奇怪了。
正疑惑不解高氏奔奔跳跳的来了。
刘二女自然高兴,一边给她盛早饭,一边从箱子里将从彰安府和老家买的小东西里拿出一方绣花帕子、一个头绳和两包点心给她。
高氏也不推辞,兴奋的接过。一脸八卦的问:“二女,你知道你走后发生啥事了,我告诉你可热闹了,唱戏的都没它好看。”
她越说越停不下,不待刘二女问已经兴高采烈的将事跌宕起伏的说了。
事情开头还得从孙月月说起。
孙月月因为张家给的聘礼不满意结果把一切怪到了身上。于是便派了表哥常贤暗地里给刘二女找个婆家再嫁了。
常贤尽力了,可是刘家人不上当不说,还一家子一半人回老家去了。
消息传来,这可急坏了孙月月。
可她也怪不了常贤,毕竟常贤尽力了,他不仅尽己所能给刘二女说亲还派人盯着刘家呢。
奈何跟他混的一帮人都是混混,这几年原大将军在县里整治的厉害,所以他们听老实,有啥消息只能是走路去报。
而等孙月月两人反应过来时刘二女他们早就走了。
孙月月气的要死,好好的请你走你不走,那就别怪她赶了。
于是一计不成她又另生一计:造谣刘二女回老家修坟是假,相亲再嫁为实。
这当然是真的,可她不知道她随口说的是真的啊,她怕引火烧身。
而且她也不希望有损她在张知少心中的‘真面目’,因此便在张知少来看他路上故意找人有意造谣。
张知少听见这种消息能高兴?他是跟张知青关系不好,但再怎么不好那也是兄弟,一损俱损的。
孙月月再适时挑拨几句:“……本来想让爹娘住窑洞的,如今竟不成了……凭啥过继她们?谁还不是爹娘的子孙?……
像这种孤儿寡母的,在别人家早就夹着尾巴做人,给口饭吃就不错了,你二哥让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然是大不孝了,她们还能要家产?……”
张知少越听火越高,果然气冲冲的回家了。
一进家门爹娘都没看直接进窑洞里把刘二女母子的东西丢出来,五房人不由得大惊。
刘二女可是张知少的嫂子,张知少此时做的事可不规矩。
张老五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忙让长子拦了,张知少立即将事说了,完了又继续丢。
张杨氏赶紧趁机浑水摸鱼。
也幸亏刘二女母子离开家时将私房都带上了,不然就亏大了。
张知少丢的高兴,又把那些‘脏水’泼向刘二女,正计划着要将刘二女母子除族,又准备让爹娘搬过来住。
哪知世事难料,事儿就是起那么巧——
这边刚把窑洞打扫干净,那边张家善带着陈氏父女回来了。
得了,不仅刘二女的东西又摆回原位,他们还吃了亏,张志壮夫妻直接被赶出原有的房间了。
他们住的可不是五房的房子。
张杨氏那是啥人?她早就把哪几间房当成自家的了,没见刘二女自己过继时都没腾出来吗?
张家元当时也不想做绝便默认了,可这不是兄弟回来了?
五房是兄弟,三房难道不是?
为了房子这院子这么多天就没太平过,张杨氏每天都得闹一场。
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也是合该孙月月不走运,哪料到隔墙有耳呢?
这时她做的坏事又被她一个嫂子传了出来。
一时群情哗然。
第五十九章 又见尴尬起
刘二女听着高氏讲八卦闲话,她自己一点没觉得轻松,反而心里只觉得气闷无比。
任谁被扔了东西赶出家门都得气疯了。
尤其她现在有点想开了,又过继出去,若是她在家的话是一定要闹得。
可关键是流言并非空穴来风,她脸皮还没那么厚、能让她坦然至若。再说目前长辈们都在家呢,她真不能出那个风头。
如此可不只能生闷气?
“老天爷也不开眼,怎么让那种人长得那么好看?咋不让她满脸生疙瘩呢?
不过天看得过去人看不过去,这不活该了。让她心不好,这不连她嫂子都出卖她了,如今可不得报应得了一个坏名声?”
高氏爱屋及乌,大骂完孙月月。又咬牙切齿痛恨无比的骂张知少:
“张知少那就是个傻子,竟要死要活的不退亲。也不知他那脑子怎么想的,说不定他就没脑子,这样本性不好的女人还不赶紧踹了还捧上了?
他咋不捧上天?要我以后有个这样的儿子,我宁愿刚生下来时就扔茅房里去。
难道长得好看能当饭吃?那咱们这些人就都不能活了?”
高氏的脑袋真想不明白。
刘二女沉默无语,她们都不愿意相信这世上有这种人。可是反过来想想也没啥:“你没看过大戏嘛?那戏上唱的娘娘啥的都长得好看。”
还有她前婆婆现五婶就是长得好嫁得好的典范。当然这个不能明说,毕竟是长辈。
高氏无语。
她想起来另一件事,忧心忡忡的替刘二女着急:“你说这孙月月现在都搅家不嫌了,以后你可咋过?”
刘二女更气闷了,也更闹心了。加了一个看不得你好的人,她恐怕不用睡觉了。可这种人真是防都没处防,你知道人啥时候动手。
虽然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可这家里也太乱了。这个家现在简直就是一地鸡毛、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要是她们搬走就好了。”
刘二女思前想后想出这么个主意。
现在五房住的地方明显不够,另找快地儿盖房子是应有之义。
何况张知少又要成亲,将来肯定得有小孩子,说不得钱宽裕一点索性直接盖两座房呢。
高氏一愣,然后一脸丧气:
“别想了,还不定成不成呢。我爷说了,你家五叔父现在耍无赖呢。”
这回换刘二女愣住了。
“哎呀!”高氏看她一时没明白过来急了,推推她:“你没发现你家五婶现在闹腾,没人拦吗?”
刘二女想想的确是。
以前张杨氏闹矛盾,张老五或多或少都会拦,有时其实是马后炮,但确实出力了。
但昨天……
“都是为了钱闹得!”高氏难得正经感叹。
“你家五房有多少钱咱们都知道。你不知道,听他们说孙家不是要了三十两而是要了八十两聘银呢。他们哪有钱盖房子?别说青砖瓦房,连个你泥胚房都盖不起。”
刘二女吃了一惊,她心里算了笔账:那时五房搜出来一百三十多两银钱,不过连她都有私房钱,她不相信其他人没有,甚至只多不少。
若三十两聘银的话,抛去补给大嫂的二十两,那就还剩八十多两。老三成亲、盖房子的钱差不多都有了。
但若八十两?连聘礼带补给宋氏的七十两还不够呢。
就算不补给宋氏那五十两,公中剩也只二十两了,再给老三办一场婚事,钱花的也就一穷二白了。
如果离家的人不回来的话,房子挤挤差不多够住,可万事没有如果。
事实明摆着呢。
“大伯他们没吭声?”刘二女好奇的问。
不应该啊!
“吭啥声?”高氏撇撇嘴,十分看不起五房:“你不知道那天你家大伯父到我家找我爷,我给他们倒水,听了那么两耳儿。
我爷说,你就真不管了?
你家大伯父说,怎么管?我也不是多看重那点钱的人。何况毕竟这么多年都撒出去了也差不了这一两回了,有始有终不好?
可我们再是兄弟也分家了,你缺钱亮堂堂的说呀,可你看……
我爷叹口气,说,这也是没法。
他若亲口跟你借钱:不还吧,他还没那么脸厚。还吧,老五那两个小子你也知道,那就不是能拎事的。他一个人除了地里抛个食能干嘛?累死了他那把老骨头这辈子都不一定还完。这样的情形他哪敢张口?”
这可真是……
刘二女心里感慨万千。
“哎呀!别想了,那些事你想的再多也没用,关键时候还是长辈们说了算。”
高氏摆摆手万事不在意。
的确!刘二女被她噎了一下。
高氏转眼又兴奋的八卦:“你知道嘛,除了你家三叔父一家回来了,你家四叔父的独子也回来了。”
“啊!”
刘二女惊诧不已:“真的假的?”
“我啥时候说过假话?”
高氏不满意了,为了力证自己,她拼命将她知道的都说了:
“人就在南二房住着呢,不过他据说身上有伤平时都不出门。
不过这人也是怪人。
四叔父早就去了咱们都知道,可他娘还在世呢,听说他在外面也娶了媳妇,你看竟然一个人回来了,以后也不出去了。
你说怎么回事呀!”
刘二女摇摇头,她想不出来:“可能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吧。”
“也可能!”高氏感叹无比:“我以前还以为外面多好呢,如今再看他,在外面混出头了,最后还不是又回来了?我以后还是老实在家里呆着吧。”
“对了!”她像是想起什么来,话锋一转,问道:
“我还没问你,新三婶对你好不好?”
刘二女白了她一眼:“啥新三婶旧三婶的,说错话当心六叔爷教训你。”
高氏不高兴了:“我难道说错了?你家三叔父可是订婚亲的,人都在咱们家祖坟埋着呢。”
不过她不高兴只一个眨眼间,她自己就想开了,挨过去抱着刘二女的胳膊撒娇:“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你啊你!”刘二女用手指轻捅着高氏的额头,忍不住笑了。
高氏也笑了。
她笑呵呵的又八卦陈氏父女:
“……听说陈老太爷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好不容易成家立业娶亲生子了,哪知前朝那时乱了,他们一家四处避乱,真好遇上重病的三叔父。心善救了三叔父一命后,三叔父便跟着他们一起了,后来三婶的娘和哥哥先后去了,三叔为了报恩便做了他家的女婿。”
后来又在外面重新站住脚了,但一来张家善牵挂着家长父母,新朝廷又建立了,此时回家来正好。
二来张家善夫妇没子女。他们也生了三四个子女,但都没养活。又不想把家业便宜给外人,便拖家带口的回来了。
刘二女想想他们给的见面礼倒是相信这个八卦。
“哎呀!这么迟了?”
眼看阳光射进窑洞内,高氏急了:“我可是偷偷来的,我昨儿就想来了,但被婆婆她们盯着。我得赶紧走了,有空咱们再见。”
“好!”
刘二女送她出去,刚出了窑洞,走在院子里,对面也有一个人往外走。
刘二女不经意的一看,顿时呆住了。
只见那人提着个尿壶正要往外走,明摆着要去茅房。
高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明所以。
虽然这太阳都晒屁股了提着个尿壶不好看,但这是个男人。
这年代男女不平等体现在方方面面——
因为条件的限制,晚上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一件东西那就是马桶。
谁家的主妇们也会早早的就送到茅房,要不然名声真不好听。
但男人没送呢?有媳妇的别人会说到媳妇身上,没媳妇的也不挑,毕竟家里每个媳妇不成事嘛。
而且这人高氏还认识,他正是刚说的张家嗣的独子,名叫张知劲的。
他如今的情况你真不能要求他多多。
“这是张知劲,就是我说的四叔父的那个独子。”
高氏小声的向刘二女耳语,她以为她的声音低,其实人家早听到了。
而且还像一个九重大雷炸在刘二女心间。刘二女此时心间脑海里真是称得上翻天覆地了。
为啥?因为他认识这个人,准确的说是见过这个人。
什么时候?
就是她去彰安府住客栈的时候不是有个大冬天穿单裤练拳的嘛,就是这个人。
他可是知道她秘密的人,若是他是个嘴长的……
刘二女不用想想都害怕。
高氏哪知道刘二女的心事呢!
张知劲一向认人快,自然也认出刘二女了。
而且刘二女还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毕竟说起来他跟周毅算是同僚。
对这个也是寒门出身的新贵他自然关注多多。
说起来在这个普遍十五六岁成亲的年代里,和他没差几岁的周毅竟然没成亲,就挺奇怪了。
以前还能用国不安哪敢成家推脱,可如今新朝都建立了,听说对方在等一个农妇,怎么能不让人咄咄称奇?
哪知他都离开了,竟然有幸见到这位盛名极大的农妇。
这极大的引起了他的兴趣。
自然当时他们一行人的言行举止都没逃脱他的眼耳。
如此他当然旁观了他们相遇的的一切,见证了这对的别具一格的分离。
他以为就这样了,哪知世事难料,他也没想到会再见到她。
张知劲很快回过神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拎着尿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