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三十年河东
张家元目送,直到人拐过墙角看不见,这才回转。
他一头扎进五房,张老五已醒了,直挺挺的躺着,大睁着眼盯着屋顶,半天也不眨一下。
张杨氏逶顿在墙角地上,张知壮两兄弟失魂落魄的挨着坐在炕边,几人谁也不说话,屋里死气沉沉的。
张家元脸色阴了,朝着张知壮兄弟发火:“都不说话在这干嘛呢?你爹都醒了不说去跟我说一声,连侍候他都不会?还有你娘,她再犯大错也是你们的亲娘,你们就让她坐在凉地上?”
张知壮兄弟两个慌忙站好,张知少抖机灵抢先跟伯父汇报老父的病情:总得来说没啥事。为啥吐血?气极攻心罢了,吐出血反而比憋着那口气好,再吃两幅药以后用心保养没事。
张知壮隐晦的狠狠瞪了他一眼,憋着气去把张杨氏扶起来坐好。
张杨氏可怜兮兮的看着长子,没办法她害怕的很,就怕张家元过来是让张老五休她的。
张知壮垂着眼皮没看她,迅速安放好她,走到父亲身后站好。
张家元坐到炕边,张老五已巍颤颤的坐起来了,他伸出手抓着大哥,哭叫道:“大哥,我们没法过了!”
张家元“哼”了一声,喝道:“怎么没法活?你们不是好好的?丢点钱而已,反正在你手上你也花不了。
倒是杨氏你看怎么办?”
张杨氏心头一紧。
张老五有点为难,刚知道张杨氏把家中的钱财偷给杨家后,他真恨不得她去死。
可过了这么半天,他的脑袋清醒了,考虑的也多了。
首先张杨氏好打发,凭她犯的错任谁都说不出二话来。
可她去后,他要不要娶继妇?
娶吧,他也四十多了,多少年轻人还娶不上媳妇呢,还不得被人骂是老不休?
而且人选呢?
跟儿子差不多的你好意思?
年长的不是寡妇就是有问题的,这些人多半有儿女。他们家本来就乱了,在再加上半路夫妻前窝后窝的儿女,直接别过日子了。
还有‘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下一个还不如现在的好呢。
当然他可以不娶。
但张知少和张贵英可没嫁娶呢,没有母亲对他们的婚姻有很大的影响。
所以他想将张杨氏留下。
如此上面的一切担忧都没了。
而且‘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们不是没有夫妻情分的。且随着他年纪大了,日后的养老也成了问题。
他是不怕儿子们待他老了后恶死他的,他们不敢。
但端茶倒水侍奉汤药呢?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到时候他若有个万一,说不得还是得指望枕边人。
只是前脚大哥揭发了杨氏,他后脚就违了大哥意思,是不是不太好?
以前他有钱的时候还能抻一抻,可如今呢?再过几个月知少就能娶媳妇了,贵英也该说婆家了,还有大壮一直没个后也不成事呀!这些可都需要钱财!
犹豫了片刻,张老五唯唯诺诺的反问:“大哥看呢?”
张家元一看他那损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在听他话里的意思跟他耍心眼,大怒道:
“那是我媳妇吗?愿意不愿意跟她过下去你不知道?现在问我了,以前我说过多少回了,你不全当耳旁风了吗?”
张老五见他真怒了,起身欲走,忙赶紧小心翼翼的道:“留下吧?”
张家元又问张知壮兄弟,俩人想了想,虽然他们恨张杨氏恨得要死,但到底亲娘留下利大。
于是也说留下。
刘二女和宋氏本来在灶房熬药,她们母子和张老五三个人两个炉子轮流熬着。
因为怕混了,她聚精会神的盯着,对于正房的事便没注意。
不过她注意也没用,没人会问她一个寡妇。
而且她也没在意那些钱财,不是她不想要,而是她有自知之明。
但宋氏就不一样了,没子一直是她的心病。而张杨氏偷钱回娘家这件事就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快把她逼疯了。
她即恨不得张杨氏去死,又不想来个后婆婆,再想想被杨家拿了那么多钱,整个人心如刀绞,坐立难安。
眼见张家元来五房了,她脑子一热,放下手中乱写乱画的棍子站起来便跑。
正好伯书的药煎好了,刘二女忙拿锅排端了凉了一会儿的先给公公煎的汤药跟上。
宋氏的样子太慌乱了,她不放心。
宋氏一头扎进正房内,正逢张家元让两个侄子表态。
她猛的闯进来只把众人吓了一跳,张家元微皱眉头,就见刘二女端着汤药紧跟着进来。
宋氏一进门一个激灵就醒神了,心中止不住的后悔,她莽撞了!
正不知所措,刘二女用胳膊肘悄悄的捣了她一下。
她看过去,刘二女眼皮垂了垂,她心领神会,接过锅排,急走了几步停下,让张知壮端过药碗。
张家元看侄子两个侍奉张老五吃起药来,眉头总算舒展开来。
他看着准备退下的两妯娌问道:“既然你们碰到了,也说说吧?”
刘二女不明所以,宋氏是听到话音的,她倏然一滞觉得有口难言。
按本心来说她恨死张杨氏了,但就像张老五想的那样,走了一个张杨氏简单,后续麻烦呀。
‘做生不如做熟’,她又不傻。
并且当着婆婆丈夫的面她只要想过下去就不会说婆婆的坏话。
而且还不能等太久再回答,不然说不得就是他们心中的一根刺。
她咬咬牙艰难的道:“我听大壮的。”明面不能说,私下里可以出手,要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恨。
刘二女立时顺着话说道:“我听爹的。”
张家元换了个姿势坐着,无所谓的道:“既然你们都说留,那就留吧。只是以后别后悔,记着也没人逼过你们。”
张杨氏松了口气,偷偷瞪了两点媳妇一眼,恰好被张家元逮个正着。
他鄙夷不屑的看着她,语带威胁道:“你虽然被留下来了,但你做下的恶事却有人记着呢。况且事不过三,这家里不是缺了你就不成的。
所以你以后好自为之,别以为留下来就太平无事了。不信,你试试!”
张杨氏一窒,想到被打倒捆起来的哥哥一家。那可怜凄惨的样她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惊肉跳。
她可是怕了这位大伯哥了。
张家元厌恶的别过眼,又冲着张老五道:“还有你。你敢说她做的事你啥都不知道?我记得你娶亲时我和你二哥可跟你说过杨家的事。
要不是你黏黏扯扯,要是她头一次偷钱你就给她一个厉害,她敢那么大胆?
要我说她这样都是你纵出来的。若说她做的错事她有两分不是,你就得担着那八分。
希望你以后记住教训。
要不然你就可着劲任杨氏胡闹好了,我们也敬佩你是个汉子。”
张老五泪眼汪汪的,握着张家元的手只叫着“大哥”。
张家元只觉得他迟早得被气死,他烦躁不已的对张杨氏婆媳三人道:“你们先出去。”
三人不敢怠慢,忙远远避开。
他才交代道:“如今只有我们自家骨肉啦,我就有话直说。
我早说过不会私下再接济五房了,这一点以后也不会变。只是你们再不好那也是我的亲兄弟亲侄子,但凡婚嫁病死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礼尚往来,你们以后也别净想吃白食。我交代你们的事也得做好。”
父子三人又惊又喜,互相看了看。张老五忐忑难安的问:“大哥,是啥事啊?”
张家元瞅了他们一眼,查看了屋外无人偷听,方仔细交代了两件事。
第一,跟杨家人断了来往。若把他们推到孙家闹去最好。
第二,把他可能要升官的事说了,让他们以后谨言慎行。
为了防止他们不以为然,他将其中好处凶险说了。
目前张家元只是典史,属于吏不在流。若真能得偿所愿,他就变成官了,虽然只是官中最小的九品。
到时张老五他们无疑也能跟着沾光。
只是虽然县太爷挺重视他的,他也有一些人脉,但并不代表主薄这位置就非他莫属了。
孙家就是他前进路上一大劲敌,因为孙家二爷也看上这个位置了。
他们经商有方、消息灵通,且人脉只多不少。张家元明知不可为,但他想正大光明拼一拼,不论输赢他都无憾。
那知孙家却下黑手。
不要跟他说杨家来闹事里面没有孙家的挑拨。要不然杨贵华出嫁几年了,往常怎么没见她回过娘家?
这是看城里没下手成功,改对家里人下手了?
幸亏他早走准备。
不过他再厉害,有亲人使劲拖后腿也不成啊,所以张老五他们也该警醒些啦。
张老五父子听的目瞪口呆,对杨家是恨上加恨,真想破口大骂。
三人激动的连连保证一定听张家元的话。
末了,张家元又将明天大房离开的话说了。
张老五父子知道他是为升官的事去忙活了,恨不得自己轻身上阵,那会阻拦?
何况他们也拦不住啊。
再说张家元告假回来都这么久了,再不回去也太不像样了。
正房里告一段落,窑洞里张知慧也来向刘二女告别。
两人依依惜别了半天,张知慧又邀请刘二女出孝后去韩家做客。
天察黑时张知慧才回大房去。
刘二女凑活着吃了一顿饭,母子俩早早歇了。
第三十二章 三十年河西
翌日,刘二女早早起了,热了点剩汤喝了,便带着张伯书来到大房帮忙。
一时,张知壮夫妻、张知少也来了。
几个人帮着把驴车套好,把东西搬到车上。
正忙着张知孝、申知义也一人背着一个包袱上来了。
他们昨天没回县城,住在下街张知孝家。张老爹看见儿子高兴不已,这不硬是给收拾了两包袱东西,非得让他们带上。
辰时末,大房的人出门。
张老五也来相送。
张申氏赶着驴车带着张知慧、金宝并两丫头从干河沟慢慢走。张家元带着两徒弟从山上抄近路进城。
其他人虽有不舍,送到五道庙口便回了,只张伯书和金宝两人难分难舍,硬跟着驴车又走了二里路。
刘二女也不管他,乡下的孩子一个人满村跑着玩儿的多的是。再说这时地里已经有人春耕了,也不怕谁把他拐跑了。
刘二女发现从这天起,五房慢慢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这几天已是春耕时节。
‘到了惊蛰节、锄头不停歇’,按以往惯例五房上下早在张老五的带领下忙活开了。
但今年先是惊蛰跟杨发的生辰前后赶着呢,后来杨家又来闹腾,以至于张老五如今一点人头发现:
他本人还得养着;刘二女母子也吃着药;张贵英不能指望;宋氏体弱;张杨氏嘴上声音高,上手干活还不如张伯书;能下地的好劳力只剩下张知壮兄弟俩。
只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别看张知壮兄弟长得人高马壮,但种地的手艺真不行。
往年要这样张老五早急了,一定带病上地。今年他思前想后,雇人!
不过得张知壮兄弟盯着,两人知道要少干活哪能不乐意。虽然要花钱,但种田的事谁干谁知道,真不是好活儿。
刘二女即吃惊又了了一桩心事。
她的身子需要好好养养,可若张老五硬要带病上地,她难道干坐着?
要是公婆非要她下田,她准不能再闹一场吧?倒不是她怕了闹腾,而是这闹好做不好听啊。
第一次闹,大房是向着她。但她若三翻四次的跟公婆干架,你在看看?
若无意外,她这辈子就待在乡下这一亩三分地了,能有个好名声比只比命低一点。
春耕过后没几天,本家来人送钱了。
原来当日,族老们与张家元商量妥后,族老们便回去准备了。
收拾粮仓、统计人数都好做,只是有一个难题。
那二十亩地去年去年所产的粮当年便高价买了,所以眼下是无粮可发的。
张家元当时便以银钱补了。但他为方便拿的是银票,村里要用还得兑换一下?
又刚好碰上春耕拖了几天。
再拖下去本家人心可能就散了。这可不成,现在可是去杨家要钱的关键时期,可不能因小失大。
因此,几位族老们春耕刚过,便打发小辈去送银钱。
来人是六老太爷的长孙媳妇高氏。
六老太爷是个命苦的。父母早逝,好不容易考上童生,相沫以若的妻子又去世了。
他没再考,也没再娶。
又当爹又当妈千辛万苦把独子抚养大了,那知被媒人骗了为儿子娶了个搅家不嫌。
看在两个孙子的份上,他忍了,儿子没忍——丢下一家老小跑了。
这还不算完。
儿子跑了后,他跟儿媳妇樊氏撑着这个家。可今非昔比,当年他还年轻,所以把儿子养大了。现在他却老了。
那年北方大旱,五姓村好多人家颗粒无收,准备卖儿卖女的。
有人便跟六老太爷出主意让他也去买个小丫头回来。
平时帮着干活,大了满意的给孙子当媳妇,不好的转手就能得钱。不过费一点粮食,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事了,简直是一举三得。
六老太爷想想也是,再说他还有一层想法:眼看儿媳妇已改不过来了,他不如挑两个孙媳妇好好培养,将来也能顶门立户。
不料他又被儿媳妇坑了。
本来他已看好了两个好苗子,只等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他想着他已亲自想相看过了,不让樊氏出面也不行,毕竟是两个孙子的亲娘,怎么着也得在媳妇进门前让婆婆见见。
且樊氏也闹腾着。
遂答应了。
那知樊氏一去就后悔了,她嫌两丫头太贵。
一个换成了其中一个丫头的妹妹,就是高氏。一个换成了她妹子家的闺女即她的外甥女陈氏。
归家后只把六老太爷气的要死。
可是已然这样了,他看看瘦的没二两肉跪着哭求的高氏心软了,到底没说送回去。
既然高氏都留下来了,陈氏总不能厚此薄彼。
另一个他也是想着高氏以后说不得是他的长孙媳。若这次把高氏留了,把陈氏撵了,樊氏还不得记恨高氏?
他在时倒能护着两分,但他去了呢?婆婆要折腾媳妇有的是办法。
可惜他退了一步,樊氏却并未领情。
高氏虽是她领回来的的,但她对她并不好——非打即骂,又拉帮结派——拉陈氏两个儿子打高氏和六老太爷。
高氏心宽也不记恨。
即使丈夫与她圆房后因为不想夹在亲娘、祖父、媳妇中间为难,跑去原大将军部下投军去,十来年不闻一点消息,她每天依旧笑嘻嘻的。
对她的没心没肺,六老太爷又爱——他真是被樊氏的小心思弄怕了,高氏心宽真心孝顺他,他岂能不爱护?
又恨——很铁不成钢,恨她担不起事来,将来怕要吃亏。
可他操心死了有啥用?他只能尽量活的久些压着樊氏一点。
今天往本家送钱一事,陈氏本来是想领了的。
但六老太爷实在放心不下她,也看不上她,便接口她要照看孩子拒了,回头却吩咐了高氏。
此时,陈氏也已嫁给姨妈家的二表哥了,两人长子刚出生几个月。
高氏领了铜钱便嘻嘻哈哈的过来了。
她是个实在人,六老太爷说了这钱是刘二女母子的,她就直奔刘二女住的窑洞里,其他五房的人理也不理。
刘二女见了,不禁暗道:“怪不得听人说六老太爷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傻大个’呢,可不是个又高人又傻?
不过天下又有几人是真聪明的?不是外面看着傻就是暗里看着傻。”
她又想到自己,暗嘲:“我就是个傻的。”
高氏笑嘻嘻的将事说了,把钱给了,便要离开。
刘二女忙拦住递给她一个半大的生红薯。人好心来一趟,也没其他吃的可送。
高氏也不嫌,她随手将红薯在袖子上檫了檫,就连皮带肉的生吃了起来。
“咔哧咔哧”没几口,红薯已被她吃了大半。她也不走了,自来熟的说起村里的闲话家常。
还别说别看她看着傻,到说起闲话来只如变了个人——
口齿伶俐,妙语连珠只让人听的越听越想听。
尤其最近最热闹的张氏本家向杨发一家要钱一事。
她也跟去看了,显然身临其境后反而使的她说起来更动听,更热闹,更夸张了。
比如明明是两个乡下小家族连看热闹的人算上也不过几百人的场面,她硬是形容的人山人海。两家的口水战被她说成翻江倒海般热闹。连看热闹的人说几句话都被她夸张成人声鼎沸。
她虽然说的夸张,但听的人却不少。不仅刘二女喜欢,张伯书也拉着她的手只撒娇,连宋氏和张贵英听见都来了。
最后,张老五父子都坐在院中大石板上听起来。
只把张杨氏气的要死,但她现在不比以前,只跺跺脚一个人回屋里生闷气去了。
…………
过了一天,杨发果然带着杨大郎上门求助了。
张老五紧记着大哥的话呢,一边把恨藏心中拖着杨发。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父子三人联手竟然把事情办的像模像样。杨发不愿信找张杨氏打听自然得了一堆假消息。
一边却私下暗示本家加快去要钱。本家的人花样百出、各使神通,闹的杨发家、杨氏族里鸡犬不宁。
杨氏族里受了无妄之灾,忍无再忍,也不讲骨肉亲情了。告诫杨发:要么还钱要么出族。
杨发万般无奈只能找杨贵华‘借’钱去了。
毕竟数遍亲朋好友,就数这个女儿最出息。
可惜就从杨贵华出嫁数年不会娘家一事就看出,虽然孙家是看不起杨家,但杨贵华也不无辜。
再怎么说她也是明媒正娶的少奶奶,就算婆家不让她回娘家,她难道连打发个下人偷偷去杨家看看都做不到?
果然,杨发头一次就碰了壁。
再三上门,张贵英一怕丈夫知道丢脸,二不愿填娘家这无底洞,三又怕不借钱父亲兄弟们不依,竟出了个损招——
她借着上香,先偷偷的将一些首饰银票交给亲娘‘母蝗虫’,转过身便吩咐攀附过来的家丁换装去抢。
即是偷偷,人当然不能多,来拿钱的只‘母蝗虫’一人。
那知杨发父子不放心竟也悄悄跟着来了,这下好了——钱没抢回来不说,把她也供出来了
他气的死去活来,本有的一丝父女之情也没了。
然后脑袋一昏竟带着儿子们把孙家县里的铺子给点了。
任何时候杀人放火都是大罪,他又舍不得到手的银子,干脆带着一家人逃跑了。
只苦了孙家,为此赔了大笔钱财,家业缩水了一半。
…………
第三十三章 初提再嫁事
俗话说‘二月清明不见花、三月清明花开罢’。
三月中旬山上的杏花还没彻底败落,桃花已争先恐后的绽放芳姿。
在满山遍野桃杏芬芳中,刘王氏,刘东夫妻穿山越岭的带着东西来看闺女来了。
刘二女正在整理菜地。
‘清明前后,种瓜种豆。’
离清明不过两三天了,菜地还没整出来,她便自请来翻地。
毕竟她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再懒着不干活人就废了。而且现在五房挺太平的,她有吃有喝还没人挑刺找茬。
不说她不是那种得志便猖狂的人,就是投桃报李她能干的也不能推出去呀。
她刚拿撅头一口气将两分的菜地刨了五六厘,累的浑身冒汗。
“娘,娘,姥姥来了!还有舅舅,舅妈带着一堆东西也来了!”张伯书一路小跑着飞过来报信了。
刘二女将撅头一扔,三步跨作两步急迎过去,不敢置信的问:“谁?你说谁?”
张伯书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道:“姥、姥姥,还有舅……”
刘二女激动不已:“我这就回去”,说完人已跑出去老远。
“哎呀!”她忽然想起什么来停了一下,远远的吩咐:“记得把撅头拿回来。”
张伯书大声的应了:“知道了!”然后小大人一样摇摇头叹口气,背着手去捡撅头去了。
刘二女跑到家门口,还没进门老远便听到石舅妈的大嗓门。这下确定了娘家人真的来了。
继而就是担忧:嫂子可是有身孕的,怎么也来了?
她匀了匀气,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这才进大门。
穿过院子来到正房,一眼就看见刘王氏在炕边坐着。
张老五夫妇陪着,下首刘东、石舅妈与张知壮兄弟对坐。
“女来了!”刘王氏心里松了一口气,太尴尬了。亲家母连场面情都不顾了,一大早就阴着个脸,也不怕带累了家运。
张老五闻弦声而知雅意,立马道:“那正好!亲家母,你们母女先去二媳妇屋里说会话。中午一定要过来上房吃饭,我让大媳妇炒几个肉菜。”
刘王氏忙推辞:“我们刚吃了饭过来的,不用这么麻烦。”
她哪敢吃饭?别为了几口吃的,女再受一顿气。
又真心恭维道:“亲家真有福气!乡下有几户一天吃三顿饭的?也就是亲家这样的人家了。”
张老五哈哈笑了,对她的奉承话,心里受用不已。
因而高兴的道:“亲家母太客气了。算了,一会儿我让大媳妇割斤肉送过去,你们母女吃自个的吃的自在。”
刘王氏见他说的实在真心笑笑也没推辞,推一次二次是谦虚,再推人家还以为他们不识抬举,还不知怎么轻看他们呢。
关键轻看他们没事,反正没指望着张家吃饭,就怕带累女。
转了话题:“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只给亲家带了点青菜、干菜,亲家别嫌弃。”
刘二女这才看见地上的一小堆儿东西。
张老五摆摆手,乐呵呵的说:“不嫌,不嫌。不用给我们看,都拿儿媳妇房里吧,我先歇会,亲家母自便。”
刘王氏纳闷了。不过她乐的把东西都给女儿外孙,便借坡下驴由刘二女母子领着,带着刘东夫妇和东西去住的窑洞去了。
他们一走,张杨氏立马发作了:
“一窝穷酸货,一点干菜也拿来现眼,丢人都丢到外村来了。亏得舔得下脸,没皮没脸不害躁。老天爷闭着眼啊,这种人都让他好好的。可怜我大哥临老临老了,还背井离乡的,也不知他们在外边怎么苦呢。”说着,眼泪已喷涌而出。
又来了,又来了。
张知壮兄弟赶紧退后一步,贴着墙顺势溜出门去了。
张老五气的直敲着烟袋“啪啪”响。
自从知道杨发一家跑了后,张杨氏就大病了一场。
张老五父子本来恨不得她去死,但‘儿不嫌母丑’,张杨氏再怎么不好也是张知壮兄弟的亲娘,是张老五结发三十年的妻子,他们还没那么心硬。
所以,一看她病了心就软了。
而且自杨家大闹之后,张杨氏挺老实可怜的。且在欺骗杨发上面,张杨氏是出了力的(父子三人给了张杨氏假消息),这恨慢慢的就散了,只留一点怨气。
等知道杨发一家跑了之后,这点怨气也没了,还生出心虚来。
他们并不知道杨发与杨贵华和孙家的一段公案——
那日杨发父子抓住了张贵华派的家丁。
他们已经一脑门子官司了,没心事处理几个家丁,又不想杀人把事闹大,只能狠揍了一顿放回去了。
杨贵华听了家丁回报虽心疼没了那么多家私,但马上却连收买带威胁的把身边几个知情人封住了口。
后来,杨发越想越气拐到县城放火烧了铺子后,杨贵华猜到是亲爹所为更不敢露一点口风了。
孙家是有钱有人,但他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至今都没找到凶手。
所以人都以为杨发因为还不了钱才无奈跑的。
时下人讲究‘出村不如守村’,若不是实在无可奈何没有人愿意闯荡异乡。
毕竟外面不好混,一不小心可能就会颠沛流离穷困潦倒,甚至客死异乡。
所以才有‘叶落归根’这个词。
杨发一家罪不至此。
愧疚的张老五父子三人不由得对张杨氏诸多忍让,谁知她得理不饶人,竟敢蹬鼻子上脸。
张老五沉着脸,放上烟丝一口气吸了三四袋烟,总算气消了一些,讥笑道:“干菜怎么了?想当年你娘家干菜都吃不上呢。”
时下,能种的粮蔬种类的确挺多,但因为各种原因粮食产的少的可怜。
且很多人都没地,只能雇佣。
很多人家一年到头忙活,连口稀粥都喝不饱。
而菜就更金贵了,一般只有夏秋两季才有新鲜菜吃(暖棚虽早就有了,但在普通人间并不适用。)
他们冬天吃储存的白菜萝卜,春天吃秋天晒得干菜。
只是干菜也是有数的,好多穷人家只能吃野菜。
野菜也有好懒之分,懒得又苦又烧心,一吃满嘴苦味,半辈子都消不了。
张杨氏噎住了。
张老五趁机拿着烟袋跑了。
窑洞里,刘二女请老娘,哥嫂上炕坐着。
刘王氏和石舅妈都坐了,刘东却抱着张伯书亲香,并道:“你们坐你们的,让我们爷们自己一边待着去。”
石舅妈斜了他一眼。
刘二女倒上两碗开水,石舅妈拉着她坐下,焦急的道:“别忙活了,我们不渴,咱们说说话。”
刘二女正有话要说呢,忙担忧的道:“我正想问呢,娘怎么来了?还有嫂子怎么也来了?是坐车还是走山路?嫂子可好?孩子没事吧?”
石舅妈拍了一下大腿,轻呼道:“没事,还不是担心你。你们这儿坐车就得走干河沟,那河滩都是石头,还不够蹲蹲呢。”
刘王氏将带的东西指出来:干菜有两小袋,有干豆角、干萝卜条、干倭瓜条、红薯干。
一篮子绿油油的青菜。
四五斤小米。
两包点心及四五个大黄梨。
刘二女看的眼热,忍不住埋怨道:“娘也真是的,来就算了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刘王氏轻锤了她背一下,反问道:“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想着多拿一点,你婆婆也不好意思全都收了,总得给你留点?
再不济她只要下到锅里,你们娘俩也能吃两口,那知全不用。
其他也就罢了,这点心和梨是准备给你清明节上坟用的。
知青再不好也曾是我的女婿,是伯书的亲爹,也不知你婆婆给准备的怎么样?”
“是啊”石舅妈也道:“你不知道娘在家怎么计算呢。
自你上回回家后娘就担心着你呢,后来你们跟杨家的事传出去了,娘急得恨不得立时便上门。
硬叫我跟你哥拦了,要不然人家以为我们上门看热闹的就不好呢。好不容易熬到今儿。”
刘二女吸吸鼻子:“娘不用担心我了,我和伯书现在每月从族里、从家里各领四十斤粮自己支锅吃饭,吃一半留一半好着呢。”
“真的?”刘王氏、石舅妈、刘东异口同声的惊问。
刘二女点点头,将张杨大闹他们得利的事说了,只说到杨家逃跑。反正这也不是秘密,刘王氏他们只听人说了个大概,便担心的不得了,所以竟是好多都不知道。
石舅妈听的直叫唤,末了她意犹未尽的道:“这一下你们本家不是白帮活一场了吗?”
刘二女摇摇头,道:“哪有那么简单,我前天还见本家一位族嫂头上戴了一支银衩,她家里可不富裕。”
不富裕都是抬举了,该是很穷才是。
刘王氏瞅了儿媳一眼,道:“你就喜欢这些没用的,这些事听听就行了,知道的那么细干嘛?”
她知道女儿有事瞒着她,应该跟她分灶吃饭有关。可她不愿说,她便也不逼她,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她仔细的看了看女儿的气色,的确比以前好了,人也精神了。
看来那件事也能说说了。
便递了个眼神给刘东,看刘东领会举着张伯书出门去了。
遂试探着问道:“你四婶给娘说,前儿有人托她说个媳妇呢。要人勤快长的好的,嫁过人有没有孩子倒是不在意。
娘听着那家的情形挺好的”
人物表
先来整理一下人物表。
五姓村张家
第一代:一对儿夫妻肩挑着一担子破烂迁来五姓村开了两亩荒田安家。
生三子,各为一房共三支,这是第二代。
然后这三房:长房又生三子
即大老太爷,二老太爷,张知孝的祖父五老太爷
二房生两子:长子三老太爷
次子四老太爷(即张家元五兄弟的父亲)
三房生一子:六老太爷
另有一个七老太爷(同姓附族过来的)
所以上一辈(第三代)一共有七房。其中一、三、四、五、七五位老太爷已逝。
故事主要发生在小二房。
四老太爷(四老太太)已逝。
生五子,为第四代
长子:张家元(51)妻张申氏(闺名杏叶)
次子:张家次(49)妻张赵氏
三子:张家善(47秀才,逃亡在外)妻张陈氏
四子:张家嗣(45已逝)妻常嬷嬷
五子:张家悟(44外号张老五)妻张杨氏菊花
而这五子中:
张家元生两子一女
即长子张知聪(32早夭)
次子张知明(28已逝)
妻任氏
生一子张羡书小名金宝(6)
长女张知慧
张家次一子
即张知康(24)妻小赵氏
子张学书(2)
张家善暂时无子
张家嗣生一子张知劲(26)
张家悟生三子两女
即长子张知壮(29)妻宋秀
次子张知青(27已逝)妻刘二女(20)子张伯书(5)
——注:后一家过继张家善名下
三子张知少(18)未婚妻:孙月月
长女张大英(23)
次女张贵英(16)
亲朋好友:
刘家:刘二女的娘家
母亲:刘王氏
大哥:刘东
大嫂:石舅妈
大姐:刘大女
高家:刘二女的好姐妹家
父亲:高土牛
前夫:张知茂
再嫁之夫:周良国
杨家:张杨氏的娘家
大哥:杨发妻:母蝗虫
五个儿子
女儿:杨贵华
常家:张知劲的前岳父家及母亲的主家
大老爷:前岳丈兼‘杀父仇人’
常五小姐:张知劲前妻
丫头:轻雪、轻雨
顾家:武将世家
顾挺之:常五小姐的再嫁之夫
随从:顾大
其他不重要,暂时略过不谈。
第三十四章 东窗事发了
刘二女听明白了,沉默不语。
好一会儿才道:“我还是先守着吧。”
她似说服刘王氏也似说服自己:“妻要为夫守孝三年,这还没到百天呢。再说我也放心不下伯书,不能让他先没了爹再没了娘。
再说再走一家,新的婆婆妯娌小姑子的又是一堆麻烦。还不如就这样呢,起码我都熟了。”
“哎呀喂呀,我的姑奶奶,你可真实诚!”石舅妈拍着大腿叫道。
“现在是啥时候了?你看这周围有几个为夫守三年的?正正经经的守一年就已经是很对得起两人的夫妻之情了。
想当年我们逃荒的时候,经过一个大城,那里有个大官死了夫人。
按理夫为妻该守一年的,结果怎样?夫人刚下葬,新妇就进门,连嫡嫡亲的子女都穿红挂绿的围着后娘团团转。
再说不是我看不起谁,伯书他爹真不是东西,他就不配你给他守着。
至于伯书,只要你有心,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刘二女怔怔迟疑,半响道:“算了,我还是先这样吧。”
她又强打起精神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去背篓麦秸,再顺便割捆韭菜,咱们中午摊煎多吃可好?”
石舅妈还要再说,刘王氏已抢先道:“行,那就摊。那东西费油费面,我们两三年没吃了,还怪想的呢。”
刘二女高高兴兴的背起背篓出去了。
石舅妈再也忍不下去了,叫道:“娘,咱不是在家说好的嘛?”
刘王氏安抚道:“娘知道。
可是娘还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再有‘初嫁从亲,再嫁有己。’
女不愿意,咱们总不能硬逼着她吧?我已经错了一回,这回还是听她的吧。”
石舅妈不甘心,问道:“你真舍得让她孤单单的一个人?”
刘王氏温和的道:“那怎么办?等着吧!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着急。
且谁也没长着前后眼,如今看的好的以后谁知道是不是一直都好?若有个万一,咱们不是害了她吗?费力又不讨好何苦呢?”
石舅妈不服气,回嘴道:“万一好呢?”
刘王氏笑咪咪地斩钉截铁的道:“那就是他们没缘分!你放宽心,有缘怎么都能走一块儿,没缘错过了也不可惜。”
石舅妈勉强同意了,转眼又兴高采烈的道:“我以前还着急来着,如今看来小姑子过得比我们家好多了。
若是每月一直有八十斤粮也不错,多少人家十天半月的见不着一粒米呢。”
刘王氏无奈的摇摇头,叹气道:“哪有那么简单?若吃饱喝足就好的话,那些大户人家不是得和和气气的吗?可你看那戏文上唱的,那些人闹腾起来比咱们热闹多了。
要是一切太平倒好了!”
石舅妈点头赞同道:“可不是?要我说这个家就小姑子的婆婆第一个不是东西,大清早的就摆着个臭脸,显摆脸大啊?娘,你说杨家人逃跑时怎么没把她一块带走?”
刘王氏轻打了她肩一下,阻止道:“说啥呢?也不看看地儿。
面上看着恶的还好对付,真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你才知道苦呢。
行了,你坐着,我去接接女。既然知道他们母子现在好着,那咱们赶紧吃了就回去。
家里那么多事呢。”
石舅妈撇撇嘴,嘟囔道:“还是自己家自在。”
看婆婆瞪眼,不禁逃好道:“娘,我帮你!”
刘王氏摆摆手道:“不必,歇着!你一会儿还得走着回去呢。”
石舅妈也不坚持,笑着道:“也好。劳烦娘,娘受累了。等我生了,我带着肚子里这个一块儿孝敬娘。”
仿佛想到那个画面,刘王氏乐呵呵的出去了不提。
煎多是九曲县老百姓们喜欢的一种金贵吃食。至于县外叫啥?有没有刘二女就不知道了。她这辈子最远也只去过县城。
它做起来也简单。将白面兑上玉米面、豆面、小米面等粗粮面加水搅成面糊糊,然后加入刚割的韭菜切成的段、少许盐,就可以在鏊上加油一勺一勺慢慢平摊成圆饼状了。
当然,这是穷人的吃法。那些老爷财主们家里都是直接用白面加韭菜,再把鸡蛋搅拌好倒进面糊糊里的开做的。
刘二女加了粗粮面,也加了鸡蛋(这是大房走时留给她的)。
只见她手上飞快,不过半刻菜筐里已叠了五六张煎多。每张由于做的少不很圆,有些厚,但油光锃亮,韭菜的香味飘荡开来让人忍不住土吞口水。
正忙活着,宋氏面无表情的闯进来了。
她将一天肉往锅上一扔,扭头就走。
刘二女愣住了,“大嫂,先别走。”她马上反应过来叫道:“刚摊出来的煎多你尝尝。”
刘王氏也笑着拿起一张吆喝:“是啊,闺女,尝尝再走。”
宋氏站住满身布满戾气,冷笑道:“可不敢,长辈都没吃呢,我算那个牌位上的人?也不怕折福折寿?”
这是怎么了?怎么无缘无故的就发火呢?
刘二女再好的脾气也恼了。
刘王氏也气的不轻,婆婆是这样,妯娌也是这样。当着娘家人面就敢拍喧人,只剩下他们母子俩还不得被欺负死?
她正要找人理论,宋氏早走了。她总不能再追上去争个一二三吧?那也太不好看了。
不过她刚刚按下去的念头又动摇了。
石舅妈在窑洞里听见捧着个肚子出来,也是气的够呛。
她拎着那条沾了土的肉不满的骂道:“这什么人啊?不愿意就别买啊,把肉扔地上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吐口唾沫?这不是糟践东西吗?一个个的吃饱了撑的,就该饿死你们……”
话还没完,张杨氏听了个全场也从屋里出来了。
她正一肚子气没处发呢。
如今宋氏挑起来的事,张老五父子又不在家,闺女天塌下来与她无关的她都不管。
多好的机会啊?她不禁跳出来大骂:“怎么着卖肉还买出错来了?还嫌肉上有土?就你们这些拖油瓶、逃荒要饭的二嫁户、一文钱不出自己上门的低贱货吃过肉没?
不要说有土,就是扔大粪里捡出来你们都要抢着吃呢。”
石舅妈气的就要上去干架。
刘二女也忍不住了。骂她行,骂她娘不行,哪怕那人是她婆婆。
刘王氏一只手拉着一个,打断她们:“行了,越说越恶心了。她愿意说,我还不愿意听呢。回去!狗脸狗脸,一会儿就翻脸不认人了,何必跟它计较呢?”
三个人继续回去摊煎多。
张杨氏渐渐住嘴了。
好不容易把人骂出窑洞门来到院中,那知被那二嫁妇拦了。
对方不搭理她,一个人唱独角戏有啥意思?
她又不敢追去窑洞里骂。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心里对刘二女是忌讳发怵的。
窑洞里刘王氏将那块肉放到盆里,一边加水一边对愧疚的刘二女道:
“幸亏只是沾了土,洗洗照样能吃。她骂她的,咱吃咱的。她越骂的欢,咱越该吃的高兴。”
“对”石舅妈也凑趣道:“娘说的是。她们就是见不得咱们好,妹子咱可不能上当啊。”
刘二女抬起手,拿袖子假装搽汗其实是搽了眼泪,然后用力的点点头坚定的道:“我知道了,嫂子放心。娘,咱把肉炒了吧。做个韭菜炒肉,咱也吃一顿好的。”
“行,交给我了。”
…………
几个人刚吃完饭,还没收拾呢,高氏跑过来了。
“你们吃煎多啊?”她看着框里还剩下的两张煎多吞吞口水。
刘二女忙让她做炕上,又请她吃煎多。刘东带着伯书赶紧让地儿,有外人在,他们两个男的还是坐在板凳上的好。
高氏自那回送银钱后,将刘二女当成了好人——既不嫌她傻又不会将她说的闲话传出去,便时常来找刘二女。
她一点也不见外,沾着醋张着大嘴三两口把两张煎多都吃了。
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筷子,砸吧砸吧嘴,一脸神秘的问道:“你知道我今天见着啥了?”
刘二女知道她又要说啥闲话了,反正在座的都是一家人,没啥好避讳的。
便配合着问道:“看见啥了?”
高氏一脸兴奋的道:“看见你家大嫂子将你家大哥和王寡妇堵到一个门里了。”说完,便眉飞色舞的将看见的事说了个一遍。
事情还从刘家人来了后说起。
当时张老五说了送肉,与张杨氏吵架出门后也没忘了,特意将肉钱给宋氏了。
宋氏当时还挺高兴,心想刘二女的娘家来了公公让割肉,那万一她的娘家要来了也不能少吧?
那知她刚从药伯家割了一斤肉往回走,转头却见张知壮从下路迎头大步过来。
众所周知,五姓村是山村,房子自然是依山而建街道是不规整的。那相应的去一个地方的路便有好多条了。
所以不一条路的张知壮没看见宋氏,而宋氏光顾着张知壮了自然没发现也去割肉的高氏。
宋氏当时便奇怪了,看张知壮走的方向,那边没有自家合得来的人啊?
说不清她是担心丈夫还是她心里不知闪过什么念头,反正等她回神她发现她已经偷偷跟上去了。
然后就看见张知壮避着人进了王寡妇的家。
宋氏脑袋哄的一声就炸了,眼前发黑,差点昏倒。
她早怀疑丈夫不对劲,如今可算证实了。
第三十五章 清明节扫墓
宋氏稳了稳身子扔了肉便冲过来想进门去打人,可是大门从里面关上了推不开。
她急得她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着王寡妇家转来转去,好不容易发现右边一段对身手灵活的人来说助跑下就能爬进去的稍矮胚墙。
可惜她的身体不给力,趴在王寡妇的墙头上半天上下不来,最后到底没力气了,掉了下来不说还把手磨破皮了。
宋氏难受的直落泪,为了怕打草惊蛇她还不敢哭出声来。
那知还没等她哭个够,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宋氏一个激灵不哭了,赶紧捡了一根柴火棍去大门口等着。
刚站好大门开了,只见张知壮想出来,王寡妇拉着不让他走,两人在门内拉扯开了。
宋氏直气的七窍生烟,所有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
她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暴跳如雷般便冲过去了,手中的柴火棍高高举起重重的打在王寡妇身上。也不知她那来的力气,竟越打越有劲,仿佛刚刚攀不上呸墙的人不是她一样。
张知壮早在宋氏打王寡妇时便躲开了,随手关上了大门,便冷冷的站在一边看着两个女人厮打。
他心里冒着火呢。
他今天真是冤枉极了。
他以前是跟王寡妇有私情,那也只不过是为了生个儿子,对王寡妇其实没多么看的上。毕竟王寡妇再好,也是生过两儿子嫁过人的女人了。
可自打张家元给他们父子说了那番话后,他心思就变了,心也大了——他想正正经经的纳妾。
庶民不得纳妾虽是写进律法的,但这不是大良朝新立了吗?谁知道新王朝会不会修改。即使不修改,其实这条律法也是有空可转的。
想想那些官员子侄没考取功名前还不是白身?可不是照样纳妾?还有那些勋贵,除了嫡长子外,其他儿子又比平常人强多少?
若张家元成了官身,他与他们有啥区别?如此,王寡妇就很配不上他了。
有了这念头后,他对王寡妇就淡了。王寡妇几次给他送信,他不是说杨家又来家里闹来不了就是说张杨氏病了他要侍奉。
那知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王寡妇实在不是那种识时务的人。
她是感觉出来张知壮对她淡了,也听说张家被张杨氏折腾的家底差不多了。但她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家再怎么不行了也比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儿子强吧?是以更得抓紧张知壮了。
昨天她让人捎了口信,又诱惑又威胁的,张知壮不得不来了。但却是为的说清楚一拍两散的,所以他开门见山的就说了。
王寡妇自然不愿意,两人从屋里拉扯到大门口,眼看要拉不住了。
谁知更倒霉的在后头,宋氏竟发现了。
对宋氏她以前是看不上眼的,有娘家撑腰又如何?生不出儿子连带着家人也直不起腰来。男人还离了心,自己也病恹恹的。
谁知病秧子打人照样疼,头一棍子下去,她忍不住便要惊呼。
幸亏她还有点脑子,眼看张知壮已不靠谱了,再把人召来她的名声坏了她还怎么再嫁?
当然现在就有关于她的风声在
传,只是不是有句老话叫‘抓人抓脏’嘛,没逮着她是不会承认的。
她到底比宋氏强装多了,挨了十几下后,让她趁机摸了一个扫把,两人便都拿着‘武器’对打起来。
宋氏到底底子在哪呢,没一会儿便吃亏了,王寡妇正要一鼓作气报仇,那知一直不出手的张知壮却拦了,他把两人的‘武器’抢了,一把扔墙角去。
然后只听他冷冷的对王寡妇道:“你记得我刚说的话,我们断了。以后若有人攀扯你和我,我只找你的麻烦。”
宋氏心下有些高兴,他还是向着她的,而且听那话的意思两人不会再来往了?
谁知转眼张知壮就朝她怒问:“你怎么来了?”
宋氏被问觉得脸面挂不住,张张嘴,头一次朝张知壮大声反问:“我怎么不能来?我不光来,我还要闹呢,我……”
话没完呢,张知壮已指着大门冷笑道道:“闹吧,现在就去,看谁丢脸。把你娘家也叫来,咱们正好说道说道,不能过早点说。”
宋氏一窒呆住了。
张知壮转身便走。
“后来你家大哥便回来了,你家大嫂捡起肉也回来了。也幸亏现在猫啊狗啊少,要不然那轮得着她再捡?”高氏拍拍胸口一脸后怕的道。
高氏为啥也那么巧去割肉?却是她小叔子馋嘴闹的。
樊氏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了,哪有不心疼的?便拿了铜板让高氏去割肉。
如今大良朝刚建立,老百姓是从乱世走过来的,所以村子里穷的很,大多数人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口肉很平常,村里自然没卖肉的了。
不过这不是有药伯嘛。
他医术好县里也有人请的,自然不缺钱财。他又爱吃,也没有个妻儿老小要养。便每次都割个十斤八斤的收拾好慢慢吃。
村里人都知道,那次村人有需要了嫌去县城割一两斤肉太费事,便用钱粮去他那倒换一下。
“你没被人看见吧?这事还有谁知道?”刘二女一脸关心的问
高氏摇摇头:“没人看见,王寡妇住的偏,临近的两家也没人,应该去地里了。至于我”
她得意的道:“我机灵着呢。
我早就想来报信的,想着他们是你的哥嫂,他们不高兴别把气出在你身上。可惜为了看热闹耽误了时辰,刚走到五道庙口就看见弟妹等着我呢,我现在是抽空来的,我得赶紧走了。”
刘二女感激地道:“谢谢你,四丫。这件事你别往外说了。”
高氏不好意思的笑了:“你也让我吃煎多了呢。我听你的,二女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
说完,笑嘻嘻的跑了。
这里刘王氏头一个开口:
“看来那会儿宋氏发火就是为着这件事带着气呢。”
刘二女也猜出来了,她松了一口气,事出有因准比无缘无故的发火好,他们妯娌小十年了,关系一向不错,实在不愿对方太坏。
石舅妈快人快语,不平道:“那也不能乱出气啊,她怎么不去向她婆婆、小姑子、街上的谁谁发火?欺软怕硬的东西、狼心狗肺,咱们得罪她了?莫名其妙的受一回气挨一顿骂,要不是看在二女面上你看我绕的了她。这还是亲戚呢,狗屁不通的玩意。”
刘王氏、刘东不吭声任她骂的痛快。
他们虽然心疼刘二女,但对石舅妈也不差,何况如今对方怀有生孕,更不能憋着气了。
而且他们也气着呢,不能当面报仇已够退让的了。
刘二女也不敢出声,她没脸着呢。
待石舅妈一口气畅快淋漓的骂完,刘东方道:“女,宋氏太过了,你有点数。”说着他咳嗽了两声。
刘王氏点点头:“人心隔着一层肚皮呢,谁知道里面是黑还是红?看这情形我们也别多呆了,就先回去了,你当心点,啊。”
刘二女受教,恭敬的点点头。虽然她心里实在不认同他们把宋氏想的太坏。
刘王氏也不勉强,亏吃多了就知道好歹了,旁人说再多,听不进心里也是白费口舌。
刘二女虽然想多留会儿他们,但一来家里实在不太平,二来他们非得要走,无奈只能送了。
一番告辞不必细提。
过了一天,就是清明节前一天了。
五姓村的规矩:烧新坟(没满三年的坟头称为新坟),节前头一天烧。
即新坟头清明节、十月一提前一天烧纸,其他老坟正日子扫墓。
所以这一日刘二女便准备开了。
她一早起来,收拾好了家里,便将要烧坟的香、烛、纸钱、金元宝、各色烧纸、供品准备好放在编篮里,再拿一把铲子备在一边。
抬头看下日头,感觉时候差不多了,便舀了半碗面做了手擀面条,煮到锅里待熟了便用罐子连汤带面的盛了。
又赶紧做了两碗红薯稀饭母子两个吃了就走。
刚出院子,张知少看见非得跟去,刘二女拦不住只能让他去了。
这时还不到午时,地里有的农人还没回家,三人打着招呼,一路快走,到坟地时累的额头背上出了汗。
村里扫墓自有规矩,总结一下:
女人主要是坐在坟前哭。
男人呢?在各个坟头、地中央插香,放蜡烛;烧纸钱、金元宝。再把带来的面条汤从墓门石开始围着最亲近的那个墓转着圈倒,回到原点真好倒完。
五姓村不兴去除份坟上的杂草,所以下一步只用填高坟头就行了。最后就是挨着坟头磕头了。
三人烧完坟,张知少拿了包点心当仁不让便吃起来。
刘二女摇摇头,赶紧塞给儿子两包。
次日,清明节扫墓就热闹了。
只见田间地头处处有人,阵阵哭声此起彼伏,放眼望去,地里随处白茫茫的一片。
张家出了个小插曲,就是该回来的扫墓的张大英没回来。
十里八乡的规矩,出嫁的媳妇这天都要回娘家去,只要不是夫家没人,他们多是不在夫家扫墓的。
张老五便让张知壮兄弟第二天去看看。
…………
清明过后,地里的活就多了。
播种、除草、上粪、收割,刘二女忙的昏天黑地不知日月,仿佛一眨眼间实际已过了小半年。
第三十六章 大英的算计
这日离八月十五没几天了,眼看着过了中秋就要忙着秋收,张大英忽然大早上回娘家来了。
一家人纳罕不已。欲要出门去看庄稼的张老五父子都止了脚步,刘二女也不去洗衣服了。
实在怪不得他们。
时下的女子虽然有过年过节往亲朋好友处送礼的习俗,但只要节前的某一天上午送过来就行了,那里像是张大英一样,杨家人刚吃完早饭她就拎着两斤月饼来了。
除非是有人去世或有急事。
但张大英两样都不占。
张杨氏自嫁到张家后,前几十年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婆婆和善、丈夫万事由着她、另两个妯娌在县城也没住在在一起、小姑子们直接没有、更妙的是在子嗣上她一个顶两,干翻了两妯娌。
只是万事没有十全十美的,她在子嗣上赢了,但在其他方面就输了。
大哥自己有本事,大嫂妻凭夫贵。二哥没能耐,奈何二嫂有个好娘家。
两人也没怎么她,且要是别人有这么好的帮手,早往来密切了。她却看不上两人,平常也并不大走动。
甚至影响了大女儿找的婆家。
张大英长大后,因为她并不像妹妹那样携‘贵’而生,且张杨氏受了娘家影响并不将她放在心上,找的婆家便只在众人选中草草挑了一个家中三代单传且聘礼高的人家了事。
这家人也住在五姓村隔壁,离村七八里远。因为两村相近时有联姻,两村人走动挺频繁的,有什么消息自然没一天就都知道了。
何况这两天正是中秋送节礼的时候,走动的更勤了。
张家人心里正心思各异的猜测,张大英已笑着先解释道:“这天儿还是有点热。我自生了柔柔后最受不了热了,干脆早早来了。
爹、大哥、三弟你们要忙啥就赶紧去吧,不然一会儿就没这么凉快了。我跟娘、贵英说说话。”
张老五想想也是,便带着两儿子走了。
他更着急地里,‘天大地大没有吃饭大’‘民以食为天’。对他们这些农户来说,庄稼就是命根子,万万不敢耽搁了秋收的。
刘二女看看情形也端着一盆衣服去水窖边洗衣去了。
前边说过,五姓村缺水。
为了有水吃用,他们在村里打了很多水窖。
水窖是种旱井。与那种自己出水的水井相比,它是死的只能储水,呈细口肚深瓶状型。
一般吃水或洗个单衣啥的,妇人们都会在家里洗,只是刘二女想拆洗一下被褥、棉衣。
秋收马上要开始了,再加上收完还要再种一茬,家里人都算上也得一个月才能完,到时候天早冷了,她只能趁过节前的空闲时候收拾一下了。
她提了水,将背面使劲搓着。张伯书也来帮忙,母子俩洗的不亦乐乎,那知家里却有人正在算计她们。
却说张大英看父亲兄弟还有刘二女离开了,宋氏也有眼色的避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母女三人,便再也忍不住哀哀的哭了。
张杨氏与张贵英母女被她哭的一头雾水,又有点恼怒。
谁家大清早的被人哭上门都不会高兴,哪怕这人是自家的骨肉至亲。何况这骨肉还是瘦骨头她最看不上眼的。
再说看她带的节礼,就那么几块月饼糊弄谁呢?还不如别回来呢。
张杨氏立刻黑了脸,愤恨不已的骂道:“你个死丫头给我住嘴!要哭回你家哭去。
你是不是见不得娘家人好?大清早的你嚎啥?你公婆还没死呢,用不着你来报丧。”
张大英哭不过是手段,她目的却不是这个,忙止了哭声,叫道:“娘啊,我也不想的。可我活不下去了啊。”
说完抱着张杨氏的腿嚎啕大哭。
“咋回事?咋不能活了?是不是温家欺负你?”张杨氏被她哭的心烦,不禁高声喝问。
“你说!”
张大英被喝住了,凄凄惨惨的轻声道:“那用温家欺负我?娘啊,你女儿我不能生了,温家的血脉要断送到我的手里了。”
“啥?咋可能?”张杨氏不信。
随即她又明悟不平道:“是不是他们想休你?他们敢?你起来跟我好好说说,哭有啥用?”
张大英看情形跟她预期的一样,心里止不住的得意。
心道:“我要不哭一哭,就凭你那偏心劲上一刻收了我的月饼一刻就敢不让我多呆,把我赶出门了。
只要能达成心愿,哭两声又算的了啥?”
面上却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断断续续的将话说了。
事情事实很简单,但人心不简单。
原来因着张大英嫁的温家是三代单传,所以她出嫁首要的目的就是生子,而且越生的多越好。
可她如今已出嫁七八年了,现在还只有一个三岁女儿——温柔柔。
婆家人自然着急,一家五口便带着多年的积蓄去隔壁县找名医看了,结果自然怨张大英。
她生女儿时难产过,她又没说她不舒服,他们乡下人也没当回事。这不拖着拖着,那知却成了如今的‘罪魁祸首’了呢?
张大英当时便如同一个大锤砸头上,砸的她头昏眼花,正惶惶不可终日,觉得自己要被休了。
好事出现了,婆家人竟不怪她,还为她抓药治病,只是交代她别往外说。
不用婆家人交代,张大英也不敢往外说。毕竟婆家还是有几个远方族亲的,他们听到消息还不得闹事?她还不想给她自己找麻烦。
清明节她之所以没回来就是伤心这事呢。
第二天兄弟们被张老五打发去看她,她为了不走漏一点风声,再则就是说了娘家人也帮不上啥忙,竟是连娘家人也瞒了,直说生了点小病。
毕竟她要熬药,张知壮兄弟俩个男的哪能想到其他?看温家挺太平的也就信了,两人便回来交差,张家人便都信了。
只是娘家、外人好打发,病不好打发。她忍着哭吃了半年药,结果却不尽人意。
万幸的是婆家看来是不休她了,可也说了:为了不成‘绝户头’,家里是一定要有子的。
那怎么办?
张杨氏与张贵英同时想到。
张贵英可能因为每天接受的都是‘贵女’风范,想的是家斗宅斗,脱口道:“纳妾呗!”
张大英脸色立马变了。她不像妹妹一样心高,要的就是一夫一妻相扶着过日子,如今听了妹妹的假设心里自然不高兴。
但她也不敢得罪这个妹妹,索性婆家没这想法。便炫耀一般道:“这也是一个发子。我倒贤惠想答应。只是你姐夫不答应,他说硬是说什么‘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的话兑我。而且我婆婆说了,我家不纳妾的。
所以恐怕行不通了。”
张贵英闻言先是羡慕,后又是不屑。
一个地里刨食的不纳妾有啥能的?要是你做了夫人娘娘,丈夫不纳妾那才是本事呢。
等着吧!等将来我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时有你好看的。
希望到时候你也这么能。什么东西?看那小人样,狗嘴进不了热食——贱人贱命。
张贵英自顾自的想着。
这里张杨氏给出主意:“那就过继。”
张大英摇摇头,愁眉苦脸的道:“不行啊。娘也知道我婆家三代单传,虽说有几个族亲但我们跟他们处的一向不好。不,不能说不好了,是快成仇了。我婆婆他们是宁把家业扔给外人也不愿便宜他们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张大英拒了她的主意,张杨氏往常早就发怒了,只张大英有几句话说到她心里了。
她点头赞同,兴致勃勃的道:“可不是,那的确不能过继。你不是还有柔柔嘛?干脆给她招个上门女婿,求人不如求己,有女儿女婿孝敬不比外人强啊?
再说女儿出嫁了,到婆家是好是歹一半半,与其碰运气,不如待在自家。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啊!要不是为着‘以后’,我都想留你妹子在家了。”
最后一句话刺痛了张大英,她心里一阵不痛快。
知道她不受宠,可你别当面说啊。
幸亏她还记得正事。
她在家把几个可能都推敲好了。
于是她哭哭啼啼的道:“哪有那么简单?娘活了快五十年了,你看招女婿的有几个过得好的?
找个没本事的吧,我们受累不说柔柔将来也轻松不了,若撑不起家业又受苦?那还不如嫁出去呢。
找个有本事的吧,谁知道有一天他会不会反了去?到时候丢财事小,就怕连人带财,连同我们一家老小都交代了。
还有能当上门女婿的能是啥好货色?不是穷要饭的就是家里兄弟多的。
前者只能任凭他说,谁知道是真是假?若是个祸头子呢?
后者一不小心招来一大群穷亲戚。
二伯娘那么精的一人,还不是招了我二伯那个病秧子?结果累的子孙后代没个好身子骨。”
“那你说咋办?”张杨氏不耐烦了。
虽然张大英说的也有理,可她并不喜欢这个大女儿,能给她出出主意就对的起她了,竟还敢挑三拣四,那儿来的那么大的脸?
来了!张大英心里既高兴又忐忑不安。
她张了张嘴,犹犹豫豫半天,方怯生生的道:“娘看伯书咋样?”
“啥?”
“什么?”
张杨氏、张贵英异口同声的问。
她们吃惊极了,都有些目瞪口呆。
第三十七章 母女的阴谋
倏忽张贵英隐蔽的看看窗外,她好像听到一声惊呼。
是谁呢?
不管是谁,她都不想掺和了,没得自找麻烦。
想着,她立刻站起来,怒道:“大姐,你疯了不成?我年纪小经的事少。只听过过继婆家同宗的小辈,还没见过来娘家过继的呢。我不掺和了,你放心我也不会多嘴,你们自便。”
说完,她便亭亭玉立的出去了。
一出门便见一抹身影闪过墙角出大门去了。
那月白色的衣裳好像宋氏?
屋里两人没想到有人偷听。
毕竟家里就这么几个人,男人们去地里了不大可能回来,媳妇们还没发现过这毛病呢。
其他四邻本家,他们又不知道她们母子要说小话,来的时候当然不会放轻动作,她们自然能听见了。
屋里的悄悄的话还在继续。
张杨氏看爱女出去了,收起惊讶,再三确认道:“你是说真的?”
张大英再不受宠,母女二十多年了,彼此还能不了解?一听这话有门,忙高兴的点点头:“真的不能真了,比金子还真呢。”
她大着胆子继续道:“娘不是看伯书他们母子不顺眼吗?我把他带走了,他也就克不着你了。至于刘氏没夫没子的,到时候是好是歹还不是可着娘的心意来?
这样一来,娘除了眼中钉,我也有了儿子傍身。
他还是我亲侄子,能不向着我?柔柔有了哥哥了,也能安心出嫁了。
娘,你看柔柔,长得跟小妹一样娇憨伶俐,我想着可不能白便宜了那些泥腿子。虽说不能和小妹比,但怎么着也得当个奶奶夫人吧?”
张杨氏对她将温柔柔与爱女比较心里不高兴,觉得她心大脸长、不知天高地厚。
但对她说的其他话还是满意的。
她今年太憋屈了。
从开年到现在就没个顺的时候:
先是张知青没福气死在大年前,连累的整个家里连个好年都没过。
接下来大房那两个不声不响的的就回来了。
打扰了她的清净不说,就因为她喊了两嗓子,金宝明明是自己跌倒的,非得懒到她头上。还借机停了给他们五房的接济。
还有刘二女那小贱人,仗着大房撑腰,在家里使劲闹腾,竟敢跟她掰腕子。
赢了后,他们又把她陷害了,把她娘家陷害了。让她众叛亲离,差点夫离子散。
她好不容易借着大病一场挽回点局面,不就是借机发泄发泄一下吗?家里的男人们就不耐烦了。
什么东西?忘了这三十年是谁侍候他的?是谁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们养大的?
她恨不得生嚼了他们。
可惜她这后半辈子还得靠他们爷们三呢。
但刘二女母子能整治啊。
五房就是因为他们才乱的。
不过她现在吃亏多了也学精了。
能整治了碍眼的固然好,但若自己能不沾手更好。
她以前就是太傻才被人抓到把柄。
反正这世上人最多,抢着当‘手中刀’的人也不是没有,何必轻身上阵?
这不是就有了吗?
只是要做就做大的,务必一击必中,不然就是笑话了。
张杨氏沉吟半晌,先当好人表功:“你是我闺女,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向着你的。只是”她故意顿住。
张大英心忍不住提起来。
张杨氏察言观色,闪闪烁烁意味深长的继续说:“只是就怕家里其他人不同意啊。”
张大英闻言放下心来,拍着胸口笑着说的头头是道:“我还当啥呢?其实这事最好解决。
娘和小妹不必说了,是向着我的。
大哥大嫂、三弟也会同意的。毕竟二哥虽不在了却留了伯书,将来分家是要一半还是要三分,谁心里没本账?
至于爹那,大家都同意了,他不愿意可就父子夫妻失和了。他总得掂量掂量吧?
还有刘氏那是最不用担心的,自来过继哪有听过当娘的能做主的?她那娘家又是势单力薄的,不欺负他们欺负谁去?”
张杨氏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对她不禁刮目相看了。
这真是出息了,比在家时强多了。就是不知道是她自己想的还是有人背后出主意。
不过不管是谁的主意她都不准备去追根问底。
她还巴不得对方聪明呢。
她叹口气,感慨万千:“你打算的本来没错。可惜你大半年没回来过,不知道咱家早变了。
你知道的都是以前的老黄历了,如今可行不通啊。”
张大英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关于张杨两家的恩怨情仇早就穿的沸沸扬扬,她岂能没听说过?她也猜到娘家会出变故,可这跟她这事有啥关系?
关键时刻张杨氏却不说了。
反而直起身子翻了翻炕桌上张大英带来的月饼。
嗯,一共八块,看模样有两斤。
用手掰了一块,红糖核桃仁的馅,看来是自己做的。
张大英渐渐的脸红了。
她咬咬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素面荷包来,拿出一块二钱大小的银子奉给老娘,陪笑着说好话:
“这是我孝敬娘的,预备着给娘过节用了,娘可千万收下。”
张杨氏斜了她一眼,将银子连荷包一块抢了去。
我的银子!
她心疼的嘴角直抽抽,欲抢过来,张杨氏哼嗯两声,她立马惊醒了。
只在心里咬牙切齿的骂:“偏心眼的老婆子,看人办事的贼婆娘。
亲娘还跟亲闺女要钱?
我这辈子托生在你的肚子里算是倒了大霉了。
我的银子啊,那可是一两多啊,你多大的脸竟敢都要?也不怕得报应?”
张杨氏自然听不到她的骂,她正摸着碎银子心里感慨:
有小半年没摸过一个铜板了吧?还是有钱心里不慌啊!
既收了钱当然要办实事。
她夸张点实情:“如今不比以前了。那两个能着呢。
在家里一个月八十斤的粮吃着,在外面那是你大伯家的红人。
你就算说动了咱家里又如何?你大伯他们随便发一句话下来,他们立马六亲不认。”
张大英张口结舌,眼中怀疑:真这么厉害?
张杨氏点点头,自爆自丑:“我就是得罪了你大伯母得罪了她,硬被扣了一脑袋的黄泥,如今是洗也洗不清了。”
张大英又害怕又失望,喃喃自语:“那就是说这事不成了?我可咋办呀?”
张杨氏神秘一笑:“办法也不是没有,就不知你有没有那手段了。”
张大英立刻热烈的看着她,只是她又不说了。
张大英渐渐明白了,只是她的钱都被她抢去了,竟还不知足?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她只能一箩筐一箩筐的说好话,又许了好多好处总算打动她。
张杨氏也是没办法,眼看逼也逼不出钱来,难道她真撂担子不干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真舍得扔了?
想想,她不甘不愿的循循善诱:“‘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天下没有撅不倒的墙’,你既然起了心思,那所有拦在路上的人就都是绊脚石,觉得碍脚踢了就是了。
当然若你实在不行,趁早别干了,大家都清静。”
不等张大英细问,她又一边躺倒炕上,一边那铺盖盖上,嘴上边囔囔:
“行了,你赶紧走吧。累了半天了,我头疼,得歇歇。
养你们有啥用?操心操肺的就怕没人领情。”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张大英怔怔迟疑的出屋来,正茫然间,只听有人叫她:“大妹要走了?怎么不吃了饭再走?”
她如梦初醒,还没到四处没门的时候呢。
定睛一看是宋氏,她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的开始打听起娘家的情况。不明真想的人还以为她关心母家,可宋氏却知道她最想听的事。
正说着欢快,看见刘二女母子端盆拿桶的远远往过来。
两人默契的住了口。
张大英得到自己想听的话十分满意。
宋氏却有点心虚,只是面上看不出来。她赶紧找了个理由回去了。
一会儿刘二女带着儿子过来了赶紧打招呼。
张大英听着张伯书甜甜的小嗓门,再看着侄子的小模样,她真是越看越喜欢,本来被打散的心渐渐聚笼、坚定。
这就是我儿子啊!再没有比这合适的了。
张伯书被她热切的眼神看的害怕,他吓得立刻转到母亲身后躲着。
刘二女赶紧不动神色的移了移身子挡住儿子,她也看出了张大英的不对。
她不禁有些迟疑:既想带着儿子离开,可这刚打个招呼便离开有些失礼呢。
张大英收起失望开玩笑道:“二嫂真是好福气,伯书可真黏你。日后若嫂子再走一家,他还不得跟上门去?”
刘二女闻言不高兴了。她也没想着当姑姑的多疼侄子,但最起码你能住嘴啊。当着她儿子的面说这种话,安的什么心?
她遂生硬的回嘴:“大妹留点口德吧,我这辈子有伯书就够了。”
张大英也不高兴了。
什么东西?能啥能?看到时候你还能笑出来。
张大英气冲冲的转身走了。
刘二女没当回事,合不来的人走了才好。
母子俩在门外用柴打的架子上凉衣服、被面。
宋氏不声不响的过来帮忙,一边打听:“大英没说啥不好的吧?”
刘二女没防备,不高兴的将两人的话说了,又反问宋氏。
宋氏敷衍了几句,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们母子一眼没再说话。
三个人晾完衣物各回各家。
第三十八章 阴谋开始了
转眼间两三天过去,八月十五到了。
这天五房众人都没出去,一家人难得歇了一天。
晚上等到圆圆的大月亮升起来,满园生辉。
张杨氏带着宋氏、女儿在院中间支起八仙桌。
她们铺上花布,将贡品:月饼,馍馍,大枣等几种水果,一一摆在桌上。
再点上蜡烛、焚上香,张老五放了一个大花炮,一家人按序排好跪下磕头拜月神。
礼毕,稍等一会儿,等香掉了第一节香灰了再跪下二拜。
拜完,就可以收贡品了。
张杨氏亲自拿篮子将贡品全收了。
五房正屋里早摆了两桌菜,张老五父子坐在炕上围着炕桌分喝着三两劣酒,女人们坐在炕下的小方桌上也吃着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老五一边醉眼朦胧的举着杯自乐,一边看着老妻分月饼。
只见张杨氏一桌放了三块月饼,正好一人一个。
放完,她拿着盛贡品的篮子便要放起来。
张老五忽然恍然大悟:刘二女母子没在。
他就说忘了什么嘛,却一直没想起来。
于是便交代宋氏:“把二媳妇和伯书也叫过来。”
又语带埋怨:“这都大半天了,难得过一个节,合该全家团圆,少了两个人怎么也没人说呢?”
宋氏答应了一声却没动,她低着头挑起眼皮看着婆婆。
“叫啥叫?”张杨氏果然不同意:“她们还得守孝呢。再说都分灶了,她们好意思来我们碗里抢饭吃?”
“狗屁!你会不会说话?”张老五气的忍不住爆出口。
他重重的将手中的酒杯磕在炕桌上,只听“嘭”的一声,酒散了。
他喘着粗气反驳:“除了咱两个,这屋里的谁不用守孝?
分灶分灶,你也说了是分灶咱还没分家吧?
再说就算分家我孙子吃你两口怎么了?”
他三个反问将几个人问住了,张杨氏心里不愿直嘀咕,嘴上却再不敢说出来。其他人面面相觑,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死气沉沉起来。
“爹”,忽然宋氏的一声叫打破了这屋里的沉静。
她觑着张老五的脸色,笑着说道:“我看不如我去给伯书、弟妹送几块月饼好了,这也是爹娘对孙子的一片慈心。
只是来却不必来了,这会儿她们估计也歇下了,再起来没得麻烦呢。”
“好!”
张老五连连点头,看着屋里人的神色他也有点后悔。如今宋氏给了台阶,他忙顺阶下来。
宋氏又看婆婆,张杨氏沉着脸,等了半响才不情不愿的扔出来一块月饼,看张老五瞪她,肉疼般又扔了一块。
宋氏不敢再等了,就怕公婆再吵起来,拿起那两块月饼便走。
窑洞里张伯书没吃到月饼正伤心呢,宋氏拿的月饼可算是‘及时雨’了,他立马破涕为笑。
刘二女感激不尽,拉着宋氏的手直道谢。
看着两张真诚的笑脸,宋氏不禁心怀窃羞,忍不住欲要将她偷听的话告知刘二女。
可才张了口,叫了声“弟妹”,却正巧看见张伯书明明垂涎三尺,却只将月饼放好不吃,她不由得看愣了。
刘二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欣慰的笑了:“这孩子还算懂事,他这是等着让我先吃呢。”
宋氏一窒,心里堵得慌。
当谁没生过?
她也生过儿子啊。
要是她儿子不死轮的着刘二女在她面前炫耀?
婆婆说的不错,老二父子果然是来克他们家的:小的把她儿子克死了。
大的死了都克着她,要不是守孝她这一年早生子了。
要不是她没子大壮也不会看上王寡妇。
都怨他们啊!
她干嘛要做好人?
而且要是她听错了呢?
毕竟大英都走了三四天了却没音讯,她多嘴不就成了挑三祸四的了吗?。
再说,就算是真的将伯书过继给大英也没啥不好。伯书擎等着承一份产业,弟妹也能再嫁个好人家,不必一个人孤单单的守着……
她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最后终于将她自己说服了。
“嫂子?”
刘二女疑惑的看过去,心里若有所思。
自张大英来过后,宋氏两次三番的对着她发呆,要不就是欲言又止,是出了啥事了?
宋氏回过神来,强颜欢笑:“没事,我是不好意思。清明前那次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婶子、你哥嫂,我早就想道歉来着,可硬是放不下脸面……”
刘二女总觉得宋氏开始不是想说这番话的,不知怎么的改了主意。可她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来,便疑心自己想太多了。
“那用得着?”刘二女强行打断她的话。
要不是宋氏提起来,那天的事她想都不会想。
毕竟一来她们妯娌关系挺好,她不想记仇。二来扯着张知壮夫妻的‘私’事呢。
她摆手:“咱们妯娌那用说这些?嫂子是拿我当一家人才露真脾气,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
次日,又累又爱的秋收开始了。这关系到一年的营生,没人敢在这时候顶风作乱。
一家人直忙了一个月才完。
众人好不容易熬到歇歇了,张杨氏又作妖了。
张杨氏要带人去庙里还愿去。
刘二女低着头,听着炕上又哭又说的婆婆总觉得在如在梦中,没想到这好事还能轮到她。
宋氏叫她过来正房时已将前因后果简短的对她说了。
这事是张大英挑起来的。
四天前,张杨氏接到张大英让人捎来的口信:她梦见二哥了,向她哭述他还在庙里有愿没还呢,为这个都投不了胎了。
不说张知青为什么是给张大英托梦这事有多奇怪。只他拖的事就是个笑话,谁不知道张知青从不进庙,更别说许愿了。
张杨氏还拿这件事在五房发脾气,五房人人皆知这个笑话。
那知从当晚起众人被打脸了。
张杨氏连续三晚也梦见了。
虽然大家纷纷安慰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用放在心上。
但这个时候本来就是信天信地信鬼神的朝代,一点不常见的小事就能被人说成奇谈怪事。
如今这‘真’事只让人心里不踏实犯嘀咕。
炕上张杨氏已哭述完了,开始发号司令了:“老二媳妇你是一定要去的。也不知你做了什么坏事,老二都不跟你托梦。”
对婆婆的讽刺刘二女没说话,挨两句骂罢了,大面上不吃亏就行了。谁让她是媳妇天然在婆婆面前低了一头。
对她的不接招,张杨氏也没好气了,她斜了眼刘二女,又看着宋氏的肚子阴阳怪气的说:
“你也得去,我们家可没亏待你。”
宋氏脸瞬间白了。
张杨氏没继续搭理她,转向女儿,笑眯眯的道:“贵英也去,咱去求个好签。”
张贵英兴奋的点点头。
女的说完了,张杨氏又看向男的:“老三要去,多给老爷(爷,四声,九曲县这边将各路神仙称为老爷。)磕磕头,让老爷保佑你找一门好亲事。
老大也是,多磕磕头。”
她又扭头问:“老头子你呢?”
她要不问直接安排,张老五还不一定去,但她这么一说,张老五还非得想去了。再说全家都去了,他干嘛不去?
便赌气说道:“那还用问?我也去。还有伯书呢?”
他报复性的想挑刺。
这正中张杨氏下怀啊。
张杨氏心里高兴疯了,有人背黑锅了。
她面上却装着不高兴的推给他:“谁问谁安排。”
张老五不知是计,还自以为成功了,沉吟半晌,好心好意的道:“那就别去了,小孩子去庙里不好。
就这么办吧,女的今天就赶紧把面发出来,明早蒸好了上午咱就去。男的看看香烛啥的可够,缺了赶紧买好。
行了,都散了吧。”
几个小辈一起领命,其他人都先走了,刘二女却有些磨磨蹭蹭。
她心里有些不安,再看两眼婆婆,只见张杨氏面色发白,大大的两个黑眼圈,两眼直掉泪,一个哈欠一个哈欠的打着,看着像真的,真看不出来什么呀。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她摇摇头最后一个出去了,自然没看到身后张杨氏嘴角边那一抹奸笑。
刘二女出来后便被宋氏拉着去发面了。
这也是九曲县的习俗,可能因为穷出门不容易,他们敬神敬祖宗便习惯因地制宜。
比起别处还能用点心啥的,这边习惯蒸馍馍或烙饼(馍馍只比鸡蛋大一点,饼只有巴掌大)。
这是办正事的,如此就很考验妇人们的手艺了。
刘二女、宋氏一番忙碌自不必细提。
只说次日辰时末,刘二女再三交代了张伯书待家里不要出门,便跟着出发了。
因为这庙离家只三里地,就在村中,一行人便走着去。
爬到山上,一座四合院样的庙立在山顶。
这座庙属于村里,庙祝也是村人兼任,又不是初一十五,所以也没人迎出来,他们把只是关着没锁的庙门打开,一行人便安步安骤的忙活开了。
…………
刘二女又不安了。
看着还在山上慢腾腾看花说景的张杨氏母女,她心里的烦躁一阵比一阵大的往上涌。
明明都完事了,张杨氏非得硬拖着几人慢慢走。
在庙里也是,张杨氏非得寸步不离的带着她。只要她一有点动静,她就像脑后长着眼一样,立马就盯住她了。
不能这样了。
第三十九章 家贼最难防
不行,她得回去看看。
刘二女便准备偷溜,不是她非得做小人行径,她就怕她光明正大的说走,张杨氏不准不说还得拍喧她一番。
那知她才刚偷溜了一步,张杨氏已跳起来问:“老二媳妇你去哪儿?”
刘二女听见叫她不得不止步,其他人也莫名其妙的看过去。
刘二女尴尬了。
该怎么说?
她心里慌乱不已,脑间一片空白。
偏偏张杨氏还盯着她等着她回话。
算了别乱想了,干脆实话实说。
便强打起精神来,期期艾艾的说道:“我想回家去,伯书一个人在家,我心里不踏实。”
张杨氏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难道走漏了风声不成?
哪还拦不?
不行,还是得拦着。毕竟开弓那有回头箭?半途而废岂不是太憋屈了?
再说大英那边估计正出手呢,若不拦着让她回去万一撞上了怎么办?
就是失败了也得咬下她一块肉来,不然岂不是白白费了自己的一片用心?
拿定主意,她当即辩驳:“你胡说!我看你是找借口呢。”
她一蹦三尺高,使出吃奶的劲嚎骂:“你个‘丧门星’‘白眼狼’,你个挨千刀的货。
我儿子在时千般不好万般不好可他孝顺,可你这个搅家精呢?
搅得家里不安生就不说了,如今我们我们一大家子爬山受累的帮你把自家男人最后一点念头了了。
你不说代替他孝顺父母,反而敷衍了事,你还是个人吗?
我儿子才刚死了大半年,坟头上的土还没干呢,你就眼里没他了
你做人媳妇的亏心不亏心?
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
刘二女心里又羞又急,脸涨得通红。
她也想辩解,可张杨氏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只让她如鲠在喉。
忽然又一阵心悸传来,她心急火燎的便要直接跑走。
这时抖得宋氏上前紧紧的拉住她的手,正好挡住她的去路。
宋氏像看不出来她的着急似的,温声温语的劝解:“弟妹别急,伯书一定没事的。
他那么精,咱们这儿也没听见有啥拐子来,谁家的孩子不是满街满村的乱跑?
爹娘这一辈子过得不容易,好不容易娘想看看景,咱们做小辈的哪能不陪着?这也是咱们的孝顺。
不管啥时候,孝顺父母总没错。”
说完大话,又拉着刘二女悄悄地道:“不是我说弟妹,你在家里怎么闹都没没人管,可这是外面,你得注意着点。
要不然若传出去,知道的说是你担心伯书。可看你笑话,恨不得你过得不好的人可不会管那么多,他们恨不得你丢脸呢。
你可不是自己个,咱们可以不给他们赚光但能不给他们抹黑啊。”
劝完刘二女,又对其他人劝道:“爹、老三、贵英、大壮,你们也劝劝娘,让娘担待点。
这是在外面,这么大声的别让人听见了,咱们家如今可经不起折腾。”
张老五等刹间回神,他们刚才被这番变故整懵了。
几个人一边赶紧去拉张杨氏,一边杂七乌八的劝着,张知少抽空还狠瞪了刘二女几眼。
张杨氏正愁没法收场呢,毕竟她如今只想拦住刘二女真不想节外生枝。
偏偏除了宋氏,其他人都傻了。
而且她最信这些虚妄之事。
假借了托梦一事来庙里走一圈已是罪过了,再在庙前半山腰使劲闹腾她真怕折寿。
只是想顺坡下也得有个前提,便抬着头纳乔:“我倒想不我闹腾要脸呢,有的人不给我脸,我还要啥脸面?”
一行人怒目看向刘二女。
在他们看来刘二女也太傲了。
不过让她陪着婆婆闲转一会儿,她就不耐烦了,还借口啥担心伯书,伯书早‘八百年’前就一个人在家呆过好几回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看来今年发生的事倒让她脾气越发大了。
“弟妹?”
宋氏朝婆婆那边努努嘴:“咱们是小辈,退一步万事太平不丢人。”
刘二女被她用手硬拽着,走也走不了,气的她都恨不得把宋氏推下山去。
再看隐隐散发出不散目光的其他人,好像一个不好,全都会上前阻拦一样。
她也看出来了,她一时半会的也走不了。
可她不能退缩。
退一步就不是耽误一点时间了,而且她感觉她最好赶紧先回去。
便肃声撕破脸:“多谢嫂子的好意了。只是退一步容易,有一点我不明白:我不过担心孩子罢了,怎么惹的婆婆那般不满?
难道在她心里伯书的安危还比不上游山玩水?
若如此的话不孝就不孝吧。”
话刚完了,张杨氏已接口:“你是说我无事找事了?你说伯书怎么怎么,我们怎么感觉不到?你是长着千里眼还是顺风耳了?
行,我不拦你,你走!可你记得,若是伯书没事,我们家可不容不下你了。”
这是要休妻啊?几人都唬了一跳。
刘二女心头一紧,先是不敢相信。转头一想,两人大半年前早爆发了冲突,可能对方早就想休了她吧。
这些都不重要了,如今摆在她面前就一个念头:她敢不敢走?
不走若真出了什么事她能后悔一生,若走则可能被休。
想到被休后的生活,刘二女脑中一片茫然,很是不知所措。
可她为母则强,到底担心儿子的念头占了上风,很快回过神来。
保儿子还是保她?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根本不用选。
她斩钉截铁的道:“行,我记着了,多谢娘的‘好意’。
只是要走前我有一句话不吐不快:伯书没事,娘不是该高兴吗?”
可张杨氏倒好,倒有闲心打压儿媳了,也是讽刺了。
说完,她便要走,宋氏反而握的跟紧了,嘴里还劝道:“弟妹三思啊!多想想伯书,孩子不能没娘啊。”
刘二女无奈只能喝道:“闭嘴!伯书若真出了事,嫂子担得起吗?”
以前真没觉得宋氏这么没眼色,虽然她是好意,但也太让人烦躁了。
宋氏当然担不起,她不由得松了手。她虽然没参与进去,但凭她知道的东西猜也猜的出来啊。
拦一拦也就罢了,任谁说她这都是好意,但真较上劲没必要,她又不傻,干嘛惹火上身?
这些事说起来是多,其实只发生在刹间。
看刘二女犹如飞毛腿似的真溜了,张杨氏傻了。
她真没想到挤兑竟然失败了,她想一般人为了不知道的情况最少也该犹豫不决才是,没想到刘二女这么大胆,这么果决。
其他人也懵了。又忍不住怀疑伯书是不是真有事,要不然刘二女也不会发疯。
宋氏心里很复杂又有些触动。
不管伯书有没有事,张老五都决定回去了。
一来是担心孙子,二来也没兴致了。
便喊了一声,率先下山。
其他人一个接一个的跟着,宋氏转过身让开路,余光却见张贵英是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扭着腰从她面前过去了。
她忍不住脸上一红。
再说刘二女溜下山一路狂奔,三里地的路她也用了半刻才跑完。
她倒想再快一点,可她还有一丝理智:不能把这事说到外面,要不然丢了家族的名声,对她如今的处境可谓雪上浇霜。
所以有人时,她会避一避。
就这样紧赶慢的赶回到家,还没进大门她已迫不及待的叫着儿子的名儿,只是并没人回应。
她心里一阵心慌,差点软倒在地。
没事的,也许他在睡觉。也许他去那儿玩了。
她定了定神一口气跑回家,各个房间看了一遍,心立刻凉透了。
没有,都没有。
她不相信。
跑到茅房往里一看,没有!
跑到菜地一看,没有!
见个人过来,她赶紧抓着人去问。
……
所有张伯书可能去的地方她都去了,所有能问的人她都问了,没有,都没看见。
怎么会?
她正觉的天塌地陷茫茫然不知所以间,只听有人问道:“你在这儿发啥呆啊?”
仿若一个晴天霹雳,刘二女被惊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看过去,半响才认出来,是堂伯母张裴氏扛着一个撅头正看着她。
她还没开口问对方看见张伯书没,对方含着酸气道:“我不是听说你们一家今天去庙里上香了吗?你怎么没去?
说起来你们家现在可是抖起来了,别人还吃不上饭呢,这不是初一十五的你们倒有粮去上香。
还有大英,你婆婆不是不待见她嘛?今天你家也没人啊?我怎么看见她女婿赶着车拉着半麻袋东西,别是他偷你家的粮了吧?……”
刘二女本来没心情听她唠叨,因为她知道对方最爱跟人说闲话,而且是一口气说半天还不让别人插嘴,但她不想放过一丝消息便强忍着。
那知真得了这么个消息,她心念一动,着急的打断她问:“你怎么知道是偷我家的?说不定是其他亲戚。”
张裴氏被打断有些不高兴,但对方真好问到她心里了,她得意的把不快压下去,忍不住卖弄一番:“绝对是你家的。他温家在咱村、咱们后面的村,除了你家也没旁的亲戚了。
再说他返回来的挺快的,真去别的地儿,他飞回来的啊?”
刘二女点点头,又问了很多细节。
同时她打了个冷颤,以前被她忽略的事突然一一的涌现出来。
两相对照,她几乎可以肯定儿子被偷了!
第四十章 世交的开始
儿子被张大英的女婿偷了。
刘二女觉得再没有比现在清醒的时候了。
一刹间她恨意冲天。
她的失态引起了张裴氏的注意,对方贼兮兮的八卦:“发现了啥?看你脸色苍白的……”
刘二女没心思搭理对方,她现在恨不得飞到儿子身边。
在对方叫囔“别跑、过河拆桥”等语中,她一把推开张裴氏,拼命奔跑起来。
快点,再快点!伯书还等着我去救呢。
张裴氏说人没走多长时间,我一定能追上。
刚才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她还给家里留几分名声——有人路过时还知道顾及着点。如今她哪有心思想这些?
她奋力跑着,身上的汗很快泪如雨下,整个人气喘吁吁的,尤其嗓子又干又疼。
也不知跑了多久,刘二女疲累不堪,脑袋一阵阵发昏。
“还没看见伯书,不能昏,不能停!”
刘二女狠狠咬着嘴唇激励自己,可惜力有不逮,更雪上加霜的是:倏然间因为她心力交瘁被一个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她重重的向前摔了出去。
腿疼,胳膊疼,被磕了下巴不小心咬了一下的舌头更疼,她的眼泪刹间留下来。
刘二女忍着疼痛想爬起来继续追,只是她平常并没有这么用力、这么长时间的跑过。不停还没啥,一停只眨眼间她已浑身酸软,只吃着劲儿起了一半已起不来,又重重的跌倒泥土路上。
她再三往起爬,结果一次比一次不如,终于她彻底绝望了,眼看儿子追不回来了。
她只觉得自己立时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痛的她忍不住将脸趴在泥土地上嚎啕大哭。
“二女?”
一个声音突然疑惑的响起。
刘二女先没听见,却觉得到有人在扶她。她心里一阵激动,扶她好啊,最好把她扶起来,那样她就可以继续追了。
“真的是二女!”那个声音又激动又奇怪的叫着。
刘二女被她的大嗓门惊了一跳,心脏忽然差点被吓出来。
不过她顾不得自己,一站起来来不及看看便要跑,那知刚跑了一步,已被人抓住胳膊。
“放开我,放开我!我求求你了!”她又哭又闹,双手也朝来人抓去。
“二女,是我!”
刘二女很快就被人制服了。
就算有一番慈母心撑着,可耐不住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又被人当头棒喝,人总算清醒过来:
明白再闹下去也是耽误时间,先看看情况再说。
她终于用哭肿的只剩下一条眼缝儿的眼睛用力看去,只见一个人满脸关心的看着她,不是别人正是高氏。
“四丫?”她不确定的叫。
“哎,是我。二女你怎么了?”高氏有高兴又担忧的问
刘二女不问还好,一问立刻忍不住,犹如看到救星一般,痛哭流涕的叫道:“四丫,四丫,伯书被人偷了。求求你帮我把他追回来……”
“啥?伯书被偷了?那个王八蛋敢做这种缺德事?你等着……”高氏不禁激动的尖叫了一声。
“闭嘴!”一声爆喝抖得响起,高氏立刻像被人勒了脖子一样鸦雀无声了。
刘二女只觉得手上一松,在身后制服着她的人忽然来到眼前,躬了躬身施了一礼,快言快语的道:
“我是四丫的表哥。时间紧迫,咱们长话短说,你说有人被偷了?被谁偷了你可知道?”
刘二女用力的点点头,忍着激动赶紧用沙哑着的嗓子说道:“是,知道,是张大英的女婿,赶着车……”
高氏立马大呼大叫:“我看见了,他刚过去没多长时间,咱们快去把伯书抢回来。”说着便挥舞着拳头要冲。
“好!”高氏表哥向高氏点点头,知道人就好。
更好的是,他们踩的这一条土路是村里为了种田方便整出来的。
因为村中牛驴等大型牲畜不多,二来谁家都不愿意白白的让多占自己的田地修路,所以连累的它本身并不宽不说还起伏不平的,如此对方绝对走不快。
他对追上对方很有信心。
又回头叮嘱刘二女“我们先追,你慢慢来,不急。”的话后便带着高氏先跑一步了。
刘二女顿生希望,然后立马奋力跟上。
也不知她挪了多久,就远远的便看见高氏满面欢笑的和她表哥一块儿赶着驴车返回来了。
刘二女顿住了,立刻喜极而泣。
“二女,二女,伯书果然被偷了,温宝柱这个杀千刀的瘟神也被我们绑了。”高氏远远的便喊道
不一会儿,两人赶着驴车已到了她面前。
刘二女定睛一看,果见温保柱双手双脚被两根藤条绑着,嘴里塞了着他自己的两个鞋。
见她看过来整个人立马一扭一扭的用力挣扎,被高氏拿着荆条用力的朝他甩了一下,疼的他呜呜只叫立刻不敢动了。
刘二女看向他旁边,张伯书就躺在那儿,她整个人犹如死而复生般,天上掉金子也不足以形容她此刻激动的心情。
她立刻扑上去,双手紧紧的抱着儿子,惊喜欲狂的不住叫道“伯书,伯书!……”
高氏看着手舞足蹈,与表哥相视一笑,转头又狠狠的对着温保柱甩了几下……
过了许久,刘二女总算醒过劲来了,这才发现儿子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没醒,她的心立马重重的跳了一下,不禁心急如焚手足无措:“这?……”
高氏表哥真是‘及时雨’,淡笑道:“没事,吸了迷药了。睡够了就会醒或者用泼一下凉水也行。”
刘二女立刻放下一半心来。赶紧道:“那我们赶紧回去!”
她说着便要硬撑着行动。
下一刻就被高氏表哥拦了:“先不急!眼前的事更重要。”
刘二女急得不行,又有些不明所以摸不着头脑。
高氏表哥将温宝柱拽下车来,踹了他一脚。
他好不容易才趁现在空闲又找了这个没人的地方与表妹说话,谁知如今却被人打搅了。
而且经过这一遭吓,就表妹那小胆子短时间内一定是不会再搭理他了。
他能不气?
他心里火冒三丈的。
气极了当然得找人出气。
这个出气筒自然不能找刘二女母子发,不说她们如今本就可怜,只凭对方是表妹的好姐妹这一点他就得退让。
但是可以找其他人啊。
比如温保柱!偷孩贼人人喊打。
还有他身后的人。
高氏表哥是不相信偷孩子只是温保柱一个人的主意的。
不过他出手到底不名正言顺,且他也不知道苦主的意见:
毕竟双方是亲戚。
若是苦主万一不好或不想追究呢,到时候他先出手打温保柱一顿岂不可能被反咬一口?
所以看见刘二女这个苦主之一要走,他当然赶紧拦了。
“表哥!”别说刘二女,高氏也快急死了。她跺跺脚,发脾气道:“你快让开,伯书耽误不得。”
高氏表哥一看表妹急了,他自己也着急了,一边继续不让路,一边快速的解释:“孩子没事,让他自己睡醒的好。
如今最重要的是审问偷孩贼,难道你们不奇怪?你们不弄清楚情况,就不怕他还有同伙?下一遭有人再来偷怎么办?”
是啊!
刘二女被提醒了。
她想起这几天的不寻常,她的怀疑来。
与其心里猜测不如直接问。
她倒要看看她怀疑的对不对,看看家里有多少人参与了进去。
她要问清楚。
只是怎么问却是问题。
拉回去让族里审:族人可靠?瞒得过张杨氏?她一闹族里会不会和稀泥?
找张家元?县城太远了。
只剩下她自己。
她看着温保柱一脸犯难。
高氏表哥一看这情况,赶紧自告奋勇毛遂自荐。
刘二女迟疑了一下。
虽然温保柱该死,但他毕竟是张家的女婿,让高氏表哥帮着抓人也就罢了,但接下来涉及到家丑,让他这外人听了恐怕不好,她愿意就怕族里有意见。
再则,温保柱与他无冤无仇的。抓人时是没顾上想那么多,现在她实在不想他再狠狠得罪温保柱,没得仇上加仇。
那对他来说实在是无妄之灾了。她心里岂能过得去。
偏偏高氏却没想那么多,反而高兴的拍手笑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二女,你快同意吧,我表哥可厉害了。”
她双眼亮晶晶盛满期盼的看着刘二女。
“这?”刘二女纠结不已。
高氏表哥察颜观色说了几句顺心丸:“我是四丫的表哥周良国,家住清凉庄。从小父母双亡,族人俱不亲近。
是在舅舅家长大的,与四丫青梅竹马,她说的话我都听。
平时在清凉山上混口饭吃,也有一帮信得过朋友帮衬。”
刘二女听懂了他的意思。
虽然如今地里没他人,但为了保险起见,为了怕走漏风声,三个人连拖再拽的将驴车还有温保柱拉到远离土路的一处隐蔽之处。
接下来刘二女跟高氏心惊胆战的看了一场有高氏表哥主导的审问大戏。
看着折腾温保柱两人暗暗称快。
温保柱开始还喊冤。他也知道事实俱在辩解其他已没用。便狡猾的称他只是把张伯书接去家里住两天。
等上了真格,他立马成了软脚虾痛哭流涕的什么都招了。
三人开始还暗暗鄙夷不屑。
越听越对他交代的内情暗暗心惊——
毒,实在太毒了!
同时他们愤恨交加,这也是亲戚?
第四十一章 一环套一环
温保柱交代完了。
刘二女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坐在田间地头。
高氏赶紧想去拉刘二女,但周良国却把她拉住了。
“让她静静”周良国叹口气淡淡的道。
高氏有些生气,可是她被表哥抓的紧挣脱不得,气的她将头扭到一边。
周良国无奈的笑笑。
然后一边感同身受的看着刘二女——他也是被亲戚伤透的人。
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都说这辈子受苦受难的都是上辈子没做好事的。也不知她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遇到了这种婆家,也是奇了怪了。
突然刘二女动了。
她像被什么惊醒了一般手脚飞快的爬到儿子身边。
还好,儿子还在!
她低着头,塌着腰,曲膝紧紧的将张伯书抱在怀中,将脸埋在儿子的脑袋上,让人看着只觉得精神十分颓唐,背影十分萧索。
但其实温保柱交代的内情一直在她脑海里翻来覆去。同时她苍白的让人看不见的脸上也不时闪过茫然、后怕、愤恨等诸多情绪,也显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当然不能平静了。
刘二女一直知道张杨氏不喜欢她,后来两人发生冲突后,对方大约会恨死她也很正常,但她真没想到对方会借刀杀人。
她以为对方虽然行事狠毒,但最起码有一点好处——正大光明的出手。那知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人都会变得,她自己就变了,要不然他们母子能分灶吃饭?她怎么会没当回事呢?
还有张大英,自两人做了姑嫂后,她们虽然并不怎么好,但也没怎么差呀?张大英回娘家来自己也是尽力招待……
可张大英是怎么回报她的?
只因她张大英没子便想过继她的,凭什么?
她十月怀胎死门关走一趟千辛万苦生儿子难道是为别人准备的?
那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不是谁家的大萝卜。就是个大萝卜也不是谁看上了都能拔回家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三岁孩童都懂,可她张大英呢?
被张杨氏挑拨几句后,便想除了她这个绊脚石。
想到这儿她又想起对方的‘辛苦’来了——
事情得从头说起。
只说那天张大英从气冲冲的回温家后一进门不等温家人问,她自己便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的一通说了。
她越说越气,温家人也越听越气——
从这儿就可以看出来温家人也不是啥好人,也是赞同张大英行事的。
同时他们也更坚定了过继张伯书。
一来这本就是他们的目的。
二来民间有一句老话叫‘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而他们一家都是这幅驴脾气,越不行越要办成。
只是话好说,事难办啊。
虽然张杨氏可能有私心,但她说的也是事实。
张家元绝对是他们过继路上的拦路虎。
张大英当时也是因为无子的事太折磨她了,听到有办法也就光想好事没想其他便回娘家去说了。
一受打击脑袋清醒她立即记起她大伯父是啥人啦——
因为张家子嗣单薄,他特重视子侄后辈。就比如她那几个兄弟明明也不成器,可大伯父愣是无怨无悔的接济了五房几十年。
更别说她不占理。听说过过继侄子外孙的,没听过过继娘家侄子的。
毕竟世人讲究宗族观念,侄子是一家人,外孙好歹流着一半的血,媳妇娘家侄子算啥?
温家又不是没人了。
张家也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敢答应就不怕毁了家族名声?
更别说张大英还想过继了张伯书,再让张家元帮她压服温家人了,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所以直接过继是不行了。
只能另想办法。
可是这事他们又不能找别人商量,其实他们也找不上啥人出主意。
那么只能自己来。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他们是两对夫妻四个人呢。
他们绞尽脑汁想了一天还真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那就是——偷。
成功后一家人立马离开家乡去外面躲两年。
正好张大英婆婆有个好姐妹在省城安德府的大户人家当下人,如今在主家挺得脸的,帮主家管着两间铺子,捎信让他们去帮忙。
小孩子变化大,过个几年十几年的他们再回来谁还看出来这是张伯书?到时候还不是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当然若外面过得好了,也不必回来了。穷乡僻壤的地儿有啥好待的?
不过前提是他们能顺利跑出去。
谁让她大伯父在县衙里混呢?
若他发动捕快衙役们去找,他们真没信心不被抓住。
便在这时,张大英想起一个人来。
谁呢?任氏。
任氏是张家元夫妇的次子张知明的媳妇,是金宝的亲娘。
如今大家嘴上不说,但张家谁都知道她进门不光彩。
别人如果碰到她那种情况,进门就得矮三分,再加上两家门户的高低,她更得矮到尘埃里去。
可她是那种无理也能搅三分的人,偏偏不当回事不说,还使劲闹腾——其他她也不好做,就死要钱。
要不说有人说张家元一家厚道呢。
别人喜欢的媳妇进门都得折腾两年呢,任氏这种进门不光彩有诸多毛病的媳妇只因着他们觉得儿子身体不好她也不容易便一直忍让。
当然这是明白的人才这么想,愚钝的人像张大英这种就感觉是张家元夫妇怕了任氏。
要不怎么任她为所欲为呢?
张大英没找错人,任氏是个胆大的,当即一口答应帮她拖住张家元夫妇。
只是从她爱钱这点就可以看出来,她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人。所以,想让她出手,拿钱来。
又是钱!
张大英恨得牙痒痒的。
温家就是个普通农户,上面几代有点钱也花在多生儿子上了。这一代也花在她吃的几缸药上去了。
哪还有钱?
别说任氏要的多,就是少他们也拿不出来呀。
没钱又不想放弃怎么办,借呗。
张大英想遍亲戚朋友,关键时刻想起杨贵华来。
杨贵华自娘家逃跑后,开始还忍不住打听,毕竟娘家人带走了她那么多财,最主要的是她怕他们被抓住,供出放火的真相。
但后来越想越高兴,少个吸她血的给她找麻烦的泼皮娘家这是好事啊。至于她那些被娘家带走的钱就当破财免灾了。
她正逍遥自在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呢,张大英上门了。
过了这大半年,她现在对张家人更没好感了。
明明是杨家人花了张家那么多钱理亏,明明她的嫁妆就是那张家的钱置办的,明明杨家全家逃跑她自己也在其中添了一脚,可她全忘了。
只因为‘远香近臭’,她又想起娘家人的好来了,于是将不是都推在张家人头上。
这时她自然不想见张大英这半个张家人了。
但张大英却不甘心,她颇有些走投无路的感觉,为了达到目的,索性泼出去要大闹。
杨贵华无奈只得见了,本想敷衍一下,便装模作样的问问有啥事,准备一会儿就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
那知对方那么实诚全说了。
张大英没觉得有啥不能说的。
杨贵华还能去告密不成?
杨贵华当然不会告密,不仅如此她还举双手支持张大英。
只是让她借钱却免了。
这有她不想借的意思,也有她拿不出那么多钱的意思——
一则,她的私房钱大部分都被娘家人带走了。
二则,孙家的铺子被烧后,因为不能按时交货,引起了一堆灾难,最后孙家家业直接缩水了一半。然后他们这些孙家人月钱待遇也跟着降了一大半。
但是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也实在太让人不甘了。
怎么办?
只能再找人。
找谁?孙家。
杨贵华再无知,她嫁到孙家这么多年了,还能不知道一点孙家人的喜恶?
正好,她就知道张家元是孙家的对手。
然后杨贵华让丫头把她女婿孙庭请过来。
孙庭别看是庶子,但孙老爷光儿子嫡庶加起来就生了九个。虽然只长大三个,但作为那三个里唯一的那个庶子,还是受宠的庶子,他也不是白吃干饭的。
他本来让下人从玉香楼请出来有些不高兴,但杨贵华将事情一说,他立马意识到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打击张家的机会,在亲爹面前邀功的机会。
他立刻将不高兴抛之脑后,什么玉香楼也暂时丢到一边去了。
稍微想一想,便去找亲爹去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与其自己偷偷干成这件大事让嫡兄嫡母忌讳他心大,不如把锅甩出去。
如此不管他爹成不成功,他的功劳都稳稳的。
孙老爷很高兴,钱他不缺,就缺机会。赶紧找人商量,他们都不是啥好人,有经验。
一行人很快完善了张大英带来的那一个歹毒的计划。
然后张大英不辞辛苦的领命行事。
言归正传,周良国看看天色,日上正中。
不能再耽误了,事情还没办呢。
便出声打断了田地里的寂静:“响午了,与其有力气在这儿伤心,不如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吧。
再说孩子快醒了,也不能饿着吧?”
刘二女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静了这么长时间,至少她能平复下心情,能压下满身的戾气去做事了。
周良国说的不错,她是该报仇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她还为人母呢。
她感激不尽的看着周良国、高氏两人,这是他们母子的大恩人!
…………
第四十二章 应对的办法
因为能避暑的清凉山,和盛名远扬、香火茂盛的清凉寺,县郊的清凉庄在九曲县也是有名的村子了。
周良国虽然幼年便父母双亡,是在舅家长大的。
但托族老和舅家当年的扯皮,祖辈们在这富贵地儿给他留下来的有三间大瓦房的农家院竟是没易主。
此时,院中用棍棒支撑顶上随意搭些茅草凑合着做饭的灶房里:
周良国端着一大海碗快要坨了的肉丝青菜面并不吃,反而笑咪咪的望着高氏“哧溜哧溜”的吃。
看到她吃的满足,他比自己吃了都高兴。
也不枉他花费了积攒了很久的钱买肉买菜来做这顿吃食了。
就是可惜表妹还得回去,要不然在家里长长久久的住着多好?他一定让她吃好穿好……
高氏三下五除二的便吃下大半碗,只剩下小半后她放慢了速度,也终于发现异常。
她脸忍不住一红,噘嘴嗔怪:“表哥,你怎么不吃?面都坨了。”
“好,好!”周良国怕表妹发怒,慌忙捧起碗大口大口吃起来。
一边趁空解释:“我刚才正要吃呢,就怕表妹不够吃……”
高氏斜了他一眼,认真回答:“怎么会不够?这么大一碗呢。我又不是饭桶。”
说完,扭头不理他了。
周良国默默鼻子,心满意足的笑了。
刘二女母子待在灶房的另一角。
她们没顾上搭理或者说没注意这对表兄妹的情形。
刘二女也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吃着正香。
张伯书今天看着是遭难了,但真没受惊吓。
温保柱他是认识的,还没等他看见对方露出真面目,他已被不动声色的迷昏了。
等醒过来,虽是个陌生地,但因母亲在,真没啥吓到他的。
他又饿了,所以他吃的又快又狠。
刘二女与他正好相反,不仅受了惊吓还累瘫了,让她差点去了半条命,真没啥胃口。但为了儿子她也得硬吞碗饭下去。
不然她怕她的身体受不了。
而被四个人让出来的三间瓦房里,正中紧闭着门的堂屋内气氛却很凝固、压抑。
张申氏沉着脸坐在一张椅子上,时不时的偷窥一眼在屋中来回走动的张家元。
作为三十年熟悉彼此就像熟悉自己的夫妻,虽然张家元没发脾气,但只看他的脸色,她就知道他心中的火有多大。
而这些火要是一直忍着也就罢了,可要发出来?
张申氏不禁为某些人念了一声佛。
其实也不怪张家元有火。
自从收到刘二女拐弯抹角的托人送的那封信,他们避人耳目的来到这里,听刘二女将事情说了,又亲耳听见了温保柱说那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说是‘一波三折’的大戏后,她也恨,她也气。
可能是她只是伯母、媳妇,到底与张大英、张家隔着一层血脉,她恨过了气过了也就那样了,但是张家元不行,他越想反而越气。
“简直是畜生!无所不用其极。”
“这些事今天必须处理了。”终于张家元站住不动了,他忍无可忍,两句话是咬着牙说的,里面带着极重的杀气。
在阴谋中,刘二女今天因为有张杨氏拦着是万万不能来县城的。
无论是托梦,还是还愿上香张杨氏都做的很好,谁料‘人算不如天算,算来算去算自己’。
先是刘二女母子情深感觉到儿子有难跑了,然后又问出他们的阴谋,更一气之下提前一天找来了。
想想也不知该为某些人可笑还是可怜。
张申氏赞同:“是!的确不能拖。”
明天她要陪县太爷家老安人去甜水寺上香,老头子要到州里知府衙门送信去。
都是不能推脱的。
孙家也是下了大本了,竟买通了县太爷、老安人身边的人把他们夫妻支出去。
也是好算计,若真按他们的阴谋,明天刘二女千方百计跑到县城求助时,她只能见的到任氏了。
刘二女失了儿子又心焦了一晚上,本来就丢了半条命。
他们又早安排人在进城的路上趁机狠狠揍她个半死。
偏偏唯一能求救的任氏又被他们收买了。
任氏那种人有钱什么事干不出来?什么话说不出来?
随便羞辱一番。
刘二女不死也得死。
她一死他们把一切都推到张家元身上,再四处生事造谣。
即使以后他们夫妻把一切查清了又如何?张家元丢掉的名声,刘二女的性命还能回来吗?
怪不得老话说人心险恶呢,看看人命都不当回事了,可不是险恶?
“怎么做?”张申氏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问。
张家元又在房中来回踱了两圈,猛然停下站在屋中间冷笑道:“任氏不能留了,她不是喜欢和孙家搅和吗?那就送他们做一堆好了。”
“这?”张申氏担忧:“恐怕对金宝的名声有碍。”
张家元冷哼一声,斩钉截铁的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是金宝的亲娘,这是扯不断的干系,与其将来留她在家里惹出天大的乱子,还不如趁早打发了。
失点名声算啥?这都是小事。”
张申氏一边赞同,一边幸灾乐祸:“可不是嘛?祸头子爱去哪儿去哪儿去,她不是爱钱吗?孙家有的是钱花还热闹,他家家大业大的够她折腾。”
决定了一个,张家元胸里的闷气算是少了一分,又继续安排:“杨氏也不能留了。”
张申氏听出他动了杀心,劝道:“何必弄脏了自己的手呢?杀人到底折福气,想解决她再想想其他办法好了。可惜咱们家没家庙要不然把她关起来倒方便了。
只是知少、贵英的终身大事得先解决了。”
话音刚落,申知义的叫声忽然在门外响起:“师父!姑母!”
两人一惊。他是看守温保柱的人,难道温保柱出啥事了?
“进来!”张家元厉声叫道
申知义应声而进,先行了一礼,然后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说了。
刚才张家元夫妇带着两个徒弟亲耳听了温保柱的招供,然后张家元夫妇要先商量一下,便让两个徒弟把人押到右边屋里先看着了。
可两个徒弟也憋着一肚子火呢。
张知孝也是姓张的与张家元感同身受,申知义将张家元夫妇当成亲生父母。
两人越想越气,越看温保柱越手痒,一时忍不住便迫不及待收拾起‘罪魁祸首’来。
他们吃的是啥饭?收拾多少江洋大盗都不在话下,更别说温保柱这种‘软脚虾’。
还没过两招呢,温保柱不住的求饶,把说的啥坏话都说了,把做的啥缺德事都说了。
比如三岁就偷菜四岁就骂街,五岁欺负小伙伴,六七岁脚踹老年人,八九岁还尿床……
这些也就罢了,他们两人就当听个乐子乐一乐,可它后来失言说出一件事,差点气死两人。
“你说不是张大英不能生,是温保柱有毛病?”
张申氏张口结舌的重复确认。
“是。”申知义重重的点点头,向两人详细的解释:“张大英虽有些毛病但不重,喝些药就好了。但温保柱却是天生的,能得一个女儿已是缴天之幸了。
大夫问了他家的情况后,说他家是祖传的毛病,要不然也不会三代单传。只是前人有福,一胎得男,到他运气不好,是个女儿。”
张申氏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满身戾气,即恍然大悟又感慨万千:“我就说奇怪!就算女的不能生了,不想休妻、不想过继,咱们这儿也多是抱养一个假充亲生的,只要遮掩得好也跟亲生的没啥了。
有这么省事、好的办法,他们干嘛要千方百计花样百出的使手段养一个已记事的孩子,原来是不能生了啊。”
不能生又不想便宜本家又不想女儿招赘,过继个媳妇亲侄子可不是好?这样至少为了假儿子媳妇是不会轻易生出啥二心来了。
张申氏嗤之以鼻:“打算的挺精的!生儿子不行,算计人是祖宗。”
听到这话,张家元越发的愤怒,他的眼里快要喷出火来了,深吸一口气:“得空我会会他们!”
顿了顿,将任氏的处置吩咐给申知义:“这事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办成了,记得一定把自己撇清了。”
申知义一口应下:“行,你放心吧!”说完径直出去了。
“我去见见刘东。”
片刻,张家元准备一鼓作气再解决一桩事。
张申氏笑了,抢先站起来:“那用你去?我去看看二女他们母子,让东子进来吧。”
想想又不放心:“你别多心,他也是护妹心切。”
“你放心!有那种为了自己不顾家族不顾亲人的混账衬托,我那里会为难刘家这种有情有义的人家?你也太小看我了!”
“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张申氏笑着出去,知会了院中坐着的刘东一句,顾只去灶房了。
这里刘东吃力的站起来,细心但又认真的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慢腾腾的进堂屋了。
说来也是赶巧。
刘二女当时本来想母子俩独自去找张家元夫妇做主,她是既不相信五房的人没参与其中,也不相信他们会帮她制住张杨氏。
至于周良国和高氏的大恩,现在事态紧急,只能以后再报。
高氏赞同她去找张家元。她在家常听六老太爷夸赞对方。但她闹着要一起去。
周良国便道:“送佛送到西!一起去。”
第四十三章 因祸而得福
刘二女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虽然孙家明天才会派人盯着刘二女,但小心无大错。且任氏是明晃晃的投向孙家了,为了怕她告密。所以直接找上门行不通。
若是另找一地儿,一则刘二女没有在县城的亲戚朋友,二则她也没钱。
周良国到底是在县城混过几年的,眼光见识还是有的。帮人帮到底,他慷慨大方的让出自己老宅,又自告奋勇的去送信。
临出发前,周良国又提出一件事,如果可以,让刘二女请娘家人一起出面。
毕竟人心难测,谁知道张家元怎么处理?吃点亏还是小事就怕他包庇或处理不干净。娘家人出面的话最起码也能为刘二女要点好处。
刘二女感激他的用心,心里却不愿接受他的建议。
她是相信张家元的,他是张家最有本事的人,这是她周围人人皆说的事。
况且,张家元夫妇对她有恩,她带了娘家人过去岂不是不相信、像是逼迫他们一样?本来只是家里的事,一请娘家事就大了。
她心里实在过不去这道坎。
周良国见她不同意,也就算了。这到底是张家的家事,他能越界提一声也是看在表妹的面上。
若做驴车从五姓村到县城刘家庄是必经之路。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刘二女经过刘家庄时正好遇见娘家大哥。
刘东是来捞鱼的,石舅妈生孩子就在这两天了,乡下人坐月子没啥好吃的,他听人说吃鱼挺补的,便趁空来捞鱼。
如今见着妹子自然要问的,刘二女不善说谎,且周良国本就有意,所以最后刘东也跟来了。
言归正传,堂屋里两人一上一下坐着,刘东都进来一大会儿了,张家元除了个“坐”字就再没开一口。
刘东想着他是小辈,且他的身子到底不好,耗不过对方。便先开口了:“不知亲家大伯是怎么打算的?”
他先开口了,按着谁先开口谁输的话说,他已输了。但他心里早暗暗打定主意:拼着这条命不要,绝不让外甥妹妹吃亏。
张家元暗叹了口气,心里有些发笑。
他只是对一直以来暗藏在心里的想法再三犹豫了下,那知对方沉不住气先开口了,难道年轻人不知道谁先开口谁输的道理?
明明年轻人可以理直气壮矜持的等着他先开口。
这也是他在这,要是别人凭白的看低他们。不过这也说明刘家人一脉相承的老实。
欺负老实人要不得,且没必要。
再说他的时间也很紧。
他打量着刘东那副一看就不好的身子,脑子里不由得想起已逝的儿子来,心里不禁爱屋及乌大为怜悯。
老天爷也不知怎么安排的,年轻人一个个身子都不好,倒是他们这些老掉牙的身子骨健康。
他也不想跟老实人开回的扯皮。
干脆直接开口:“你既然找来了,就是相信我张家元,那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有事就直说了。”
刘东不禁正襟危坐。
张家元无奈道:“家里人办了不是人的事,说实话我也恨不得气死算了。”
刘东不禁对他大为同情。
这趟祸事若成功了,刘二女母子虽是最惨的,但张家元也倒霉啊。
自家的亲侄女、亲弟媳、儿媳妇吃里扒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干了啥天怒人怨的坏事呢,要不然能连家里人都看不惯他整他吗?
张家元是啥人?不说人精也差不了啦,他一直看着刘东呢。一看他那表情,还有啥不明白的?
他嘴角不由得抽绰了下,哭笑不得,这傻小子知道自己是那边的吗?
他心里不管怎么想,嘴上该说还得说:“做错了事就得罚,不必说。其他人都好说,只是杨氏却是个麻烦。”
刘东一听这口气不对啊,难道要放过张杨氏?
其他牵扯到这件祸事里的人他也不认识,但是她和张大英却即是罪魁祸首又与刘二女母子有利害干系。
若这次不把他们彻底料理了,那以后真是防不胜防了。
可如果想料理了他们,刘二女他们是不行的,一个婆婆,一个小姑子,她敢出手一个大不孝的帽子就压下来了。
只能找帮手。
可是如今看张家元好像不愿意啊。
刘东又想:“也是,张杨氏不管怎么说也是他的亲弟媳妇,二女只是侄媳妇儿,还是死了侄子的侄媳妇儿,按亲疏远近对方也会向着张杨氏!这不行!”
他想着便止不住要开口辩驳。
那知张家元抢在他前面继续往下说了。
他作为小辈也不好意思打断长辈的话,便只能闭嘴竖着耳朵听张家元说了。
“杨氏屡犯错误,不管是惩罚她也好还是为了子孙大计也好,休了她甚至”
他顿了顿,话没说出来。
刘东却听明白了,不禁吓了一跳。
他只想为妹妹外甥讨个公道,真没想让对方杀人啊!
“……都是好办法,一了百了。只是一来恐怕五房的人不愿意。
我如果强硬做主虽然没人反对的了,但到底会伤了兄弟、伯侄情义,到时候家里不同心,互相使绊子,令妹她们母子首当其冲。
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二来我也不忍心。张杨氏罪无可恕,但侄子侄女们无辜,我真是怕打了老鼠摔了玉瓶。
可如果处罚的轻了,我不说你也明白,治标不治本啊!”
他说的情真意切,刘东也感同身受。
都是这天底下的芸芸众生,都守着一样的王法规矩,虽然能力有高低,身份不一样,但天下的理儿都是一样的。
他情不自禁的想起幼年随母进刘家的艰辛来。
刘东也为他为难了。
张家元都不想为对方感慨了,他真是怕了老实人了。也不知亲家母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有这样一个赤子之心的儿子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张家元斜了斜身子,换了一种姿势,像刘东的方向靠了靠,话锋一转说谜底:“所以我觉得干脆把他们母子过继得了。”
“啥?”过继两字触发了这会儿的敏感刘东。
这不是拿他开涮吗?
你既然赞同你侄女,你浪费那么多口水干嘛?
亏得妹妹相信你们夫妇,如今他可知道了原来上梁不正下梁歪是对的,都不是好东西。
他没念过书,不知道一丘之貉这个词,不然一定会赞同。
情急之下,他蹭的站起来气愤填膺的反驳:“那好啊。过继好啊!既然过令侄女都能回娘家过继,那我做舅舅的更能了。
我的身体自来不好,媳妇儿肚里的娃也不知是男是女,与其等娃生出来一两年的才叫爹,不如先过继外甥。立时当爹不说,赚了个活奔乱跳的外甥谁不喜欢?”
张家元又是气愤又是好笑,不知道是感慨他这愣头青样子还是感慨他一片为亲人奋不顾身的心。
他是谁?说难听的,在贵人眼里可能连条狗都不如,但整治他一个愣头青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傻小子竟敢对他大小声,提非分之想,不过从他敢来就知道了,这是个好孩子。
他喜欢!
他欣赏的看着刘东,亲切的埋怨道:“坐下坐下!你个傻小子,你到底有没有再听我说话?谁说我过继伯书了?”
刘东不服气的便要开口。
“我明明是说把他们母子一块过继出去。我若想过继给张大英,过继伯书就罢了,连上令妹干嘛?”
刘东一听有理,他使劲想了想,不禁理亏,赶紧起身便要道歉。
张家元摆摆手,温声教训:“坐,以后沉稳点,也是要当爹的人了。道歉就不必了,你只要心里反省了就行。我不爱听那些客气话。”
刘东受教,忙躬身感谢,然后又坐下。
张家元欣慰的摸摸胡子,接着颇为自豪的问:“咱们两家是亲戚,你可听说过我三弟的事?”
刘东立时精神万分。
张家善这个大名他当然听说过。
这九曲县就没有没听说过的。用村里私塾老先生的话说是‘如雷贯耳,鼎鼎有名’。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知道这个人从说书先生那里听说的:
说起来张家善按身份来说只是一个秀才。
自科举以来几百上千年了,这县里虽然科举不利没多少举业成功的,但秀才真不缺。
张家善之所以出名是做了两件出众的事。
一是他考秀才那年才十七岁,是县里历年最年幼的。
第二,那年前朝大奸臣张志高公干路过九曲县,听说张家善大名。
本着天下同姓是一家的话设宴宴请九曲县名人,想当众拉拢他。
那知反被醉酒的张家善骂了个狗血淋头大失颜面。
张家善闯下弥天大祸逃了,但他不畏强权的英勇故事却传的人尽皆知。
刘东激动的看向张家元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张家元满脸伤感:“自三弟那年出逃也三十年了。我虽然存着念想相信他还在人世,但这几十年兵荒马乱的……”
他双眼湿润,语带哽咽:“我们兄弟如今岁数也大了,我想趁能动弹为他做点事。
他这情况你也知道,如今就两件事最重要。
立衣冠冢不必说了,我不愿意!
立嗣却可以。
我准备将知青一家过继过去,一来让我三弟有个后,我心里有个安慰。二来也能让他们母子过个安生日子,你看如何?或者你有啥其他想法?”
第四十四章 后续的琐事
刘东惊的蹭的一下站起来,又借着冲劲往上奔了三尺高才落下。
他的心砰砰直跳,这辈子还没这么跳过。
二女母子要成为他心中最佩服的人,老百姓交口称赞的不为权贵折腰的文曲星的儿媳孙子了?
那他跟他不就是亲戚了吗?
张家元摇头轻声责怪:“你看看你!又站起来干嘛?”
他恨铁不成钢:
“就不能沉得住气?”
他恨得不行,干脆话锋一转泼冷水:
“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其实过继这事儿就是个面子光。
名声是好听,可私下你也知道,过日子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人少也有人少的坏处。
她们母子出来,安生是安生了,但没个男人撑着……”
刘东兴奋的顶嘴,话不经脑子脱口而出:
“那又如何?我娘还不是一样带大了我们?天底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的多了去了。”
张家元气的青筋一跳,冷笑:“好!好!好!”
声音中透着一股子寒气,让人听着胆战心惊。
刘东心头一紧,心奋劲儿总算降下来了。
他怯弱的叫道:“亲家大伯,我”
张家元耷拉着着眼皮故意没搭理他。
刘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脑门上都出汗了。
张家元余光看着他这幅样儿,心软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虽开口了但话不好听:“我跟你个傻小子、愣头青计较干嘛?”
“是,是!”
刘东连忙应和。
这会儿他理智被这么一惊一吓的也回来了。
终于转回眼前的大事上。
过继不管在那儿都是大事,哪能草率决定?
毕竟就他听到的看到的经过的,虽好处多多,但坏处也不少。
人想过得安稳,当然不能只想好事不想坏事。
他绞尽脑汁,认真比较一番,其他都还只是小事,只一处却得问明白。
“亲家大伯能看的起妹夫一家让他们过继给亲家三伯,说实话我心里再没有不愿的,我保证二妹他们母子也愿意。这是别人想都不用想的好事。我心里感激不尽。”
他先恭维张家元一番,接着语气变了,认认真真的道:
“只是这到底是关系到我亲妹子、亲外甥一生的大事,我不得不考虑的多点,不能净想好事。
我这却有一处不明白的想问亲家大伯。”
他躬身行礼:“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张家元摸摸胡子:“说!”
刘东深吸一口气,窥视着张家元:
“若万一,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亲家三伯回来了呢?
只他老人家一个,我的妹子外甥我知道,没有不孝敬的。
但他老人家若是带着妻儿回来了呢?”
张家元脸显向往之色,自言呢喃:“会有那么一天吗?”
转眼间,他已换了脸色。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点头笑了:“不错!不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能想到这点很好!”
他郑重其事的开口:“过继就是过继,没有朝愿夕改的道理。
时移世易,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如今我不能给你夸下海口。所以你得想清楚,省的将来后悔。”
刘东不满意,但世事就是这么无奈。张家元没说假话骗人已经很好了。
两人商量已定,分头散了。
因明天张家元夫妇都有事,交代了几句便回城了。
张知孝本来应该一块儿回去的,但张家元已跟周良国商量好了,将温保柱偷偷拘在他家几天,以后有用。
而周良国想送表妹回去。
张家元四处一扫,病残妇幼,点头同意了。等周良国回来,再换了张知孝便是了。
周良国欢快的备车,温保柱赶得驴车又被强用了。
刘二女母子、高氏坐到车里,周良国与刘东分坐车前。
都不是外人。
路上刘东将过继的事说了,也讲了好坏。
刘二女既高兴又担忧。
不用说她也是愿意的。
这事明摆着好处不少。
不过就向刘东担心的一样,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但她转念一想,其实也没啥可担心的。
毕竟再怎样担心那也是以后的事了,他们也没长着前后眼,能上看五百年下看五百年。
这天下有多少人不是黑着过日子的?
反之它却可以解决现在的麻烦。
张杨氏这一次一多半还会逃过。
可她不会感激的。按她的性子反而会变本加厉——
今天她敢联合张大英偷张伯书,明天她就敢把人卖给人牙子,都是一个家住的,这种事真是防不胜防。
所以过继势在必行,至少脱离了祖孙名义。
她将这番心思将给几人,刘东一听觉得有理,稍稍放心一点。
这次的事是他去谈的去答应的,他真怕将来有个好歹害了妹妹母子,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高氏一听只知道高兴,张伯书只要跟着娘就好。
周良国到底是男人洒脱,笑着大声道:
“就该如此,眼下能过就行了,以后的事谁知道?你们就是想的太多。”
申氏初一行人到五姓村了。
谁都知道高氏的婆婆也是个不好相遇的。
高氏失踪了一天,樊氏还不得气死?再加上陈氏挑拨,迎接高氏的可想而知。
刘东心思多便没在半路下车,他带着周良国、妹妹母子把高氏亲自送回家,果然看见樊氏阴着一张脸做门口等着。
不过她又要点脸,没当场发作。
刘东趁机赶紧向六老太爷交代了一番。希望一会儿他们走了后六老太爷能镇着点。
周良国冲他感激的笑笑。
几人这才告辞。
刘东还要送刘二女母子,被刘二女推辞了。
刘东虽放心不下妹妹,但一来再等会儿周良国回城天就不早了了,二来他也担心在家的老母和媳妇儿。
只能与周良国依依不舍的坐驴车又回还了。
刘二女送走了两人,拉着张伯书慢悠悠的回家了。
一进门迎面装上要出门去茅房的张杨氏。
“啊!”
张杨氏失声尖叫。
她吓了一大跳,忍不住眨眨双眼,使劲用力去看,瞪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两人还在那儿。
她不由得张口结舌:“这,这,这?”
五房的其他人闻声不对不约而同的跑了出来。
刘二女嘲讽一笑,叫了声:“娘!你怎么了,像是见鬼一样。”
可不是嘛?其他人认同。
张老五气喘吁吁的喝问:“老婆子,你怎么回事?老二媳妇和伯书回来你叫啥叫?弄得我还以为老二回来了呢。”
“是啊,娘!”张知少不满的接话:“你不是去茅房了吗?我还以为你掉茅坑里去了呢。吓的我赶紧跑出来准备救你。
幸好,幸好!要不然还得浪费一根绳呢。”
“噗呲!”
刘二女母子、宋氏、张贵英偷偷笑了。
“哈哈!”
张知壮干脆大笑。
“闭嘴!”
张杨氏恼羞成怒,倒把刘二女母子回来的惊吓忘了。
张老五也怒吼:“有没有规矩?怎么跟你娘说话的?就你知道的多?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都散了吧!聚这儿挡风呢?”
几人便要各回各屋一哄而散。
“慢着!”
张知少不高兴便想挑事:“爹,你们忘了二嫂和娘在山上的赌约了?”
张杨氏快恨死这个爱子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笨呢?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两个祸害平安无事回来了,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事情失败了。
他还问?就怕人不记得这败事。
这不是抢着挨巴掌吗?
是啊!众人想起来了。
他们下山回家见刘二女母子没在家,也没稀奇。
这是家里又不是监牢,刘二女又是个勤快的,出门很正常。
再说她们母子无事时就躲在自己屋里,尽量少出现在人前。
他们躲在屋里也可能。
后来发现不对劲,张杨氏那时还不知道事情失败,便拦着众人,说刘二女可能是害怕赌约跑回娘家了,事不关己他们也信了。
如今这是回来了?
他们想起在山上时刘二女的着急举动,不由得好奇张伯书到底出没出事。
若出事,怎么回事。
没出事,她又怎么应付那个赌约?
刘二女探究的看着众人,冷笑着传达了张家元的口令:看好张杨氏,他两三日便回来。有啥不明白的到时再说,他不希望在这几天里有啥差池。
然后母子俩越过他们回去了。
留下五房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张杨氏。
张杨氏脸色微微变了变,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
这个时候不能慌。她心里不住的告诫自己。
她挺了挺腰,反而大声怒吼:
“看啥看?看我干啥?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无缘无故的我也没干啥呀?
老娘真是倒了大霉了!这还让人安生的过日子吗?”
可惜没骗过几人,他们从她闪烁的双眼中看到了心虚。
张杨氏虽然打定主意不开口,但背不住他们人多力量大,还是闪闪烁烁的说了。
其他人震惊了!觉得匪夷所思。
还能这样?
那可是改姓改祖宗的大事啊!
他们不相信,一晚上没睡好。
次日,刘二女的几句话打破了其他人的妄想。
她笑着交代让张知壮兄弟不管谁去张大英家一趟,告诉她温保柱好着呢,让她不用担心。
张知壮兄弟去没去不知道,但刘二女冷眼旁观五房是彻底乱了。
又受启发想把他们母子赶出家门的,又来打听消息的,还有拼命想辙儿的……
真是好一场热闹非常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