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 又有新热闹
刘二女诧异:
“你家上辈儿还有闺女?”
没听说过呀!
“哪是俺们家,是俺家那老婆子。”
刘二女更奇怪了,她怎么越听越糊涂:
“不是都说你家三奶奶没生养过?咋冒出来个闺女?认得干亲?咋没见走动走动。”
村里除了实在亲戚,也有其他的不比实在亲戚差。
一是干亲。
顾名思义很好理解。
二是结拜朋友。
就像刘关张一样,当然不像他们要歃血为盟。
三就是奶娘了。
这个奶娘跟大户人家不一样。
大户人家奶娘就是奶娘,本质上还是下人。在村里,奶娘跟娘是一档的。
有两种来源。
一种是亲娘没奶,找个差不多生孩子的吃人家的奶,这也算养你了,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大,你认人家当娘孝敬人家是应该的。
另一种就是家里孩子多了,养不起送人的。亲娘不想跟孩子关系断了,收养的人家也不忌讳,两家便当亲戚走动,这亲娘就被送人的孩子就叫奶娘了。
当然不管那一样,都不是名义上的,是要正经的告知亲戚朋友,逢年过节都得走礼,婚丧喜事也得到场。
刘二女也嫁进张家十来年了,亲戚朋友不说都相熟,但心里也有个大概。
因此,刘二女才诧异。
张裴氏讥笑:
“她没生养,人家前窝前头的婆娘生养过啊,要不然人家王家能娶她?”
这话说的复杂,刘二女先在脑子里捋捋。
李老太太是续弦,夫亡后改嫁给姐夫的。目的不外呼就是替姐姐照顾外甥兼自个日后有个依靠。
这本来是人之常情。
当时好多人家的闺女去世后,为怕姻亲断了或者闺女留下来的孩子受后娘的委屈,有条件的都会另嫁一个闺女过来。
张家对比李家家里算宽裕,也不算辱没了她。
可如今再听张裴氏的话,看来李老太太在前夫家也是继室。
“怎么会?”
一般人家再怎么也不能给自家闺女找个二婚的,还进门就当后娘,世上谁不知道后娘难做?
她以前也见过李家人不像做出这种事来的人啊,难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者是其中有什么不得已。
提起这个继婆婆,张裴氏永远没好气:
“攀高枝呗。她头一个男人可不是家里给找的,人家当年在镇上也是有名姓,家里用着好几个丫头婆子,只不过后来她嫁过去败落了罢了。”
如此隐秘之事,然后刘二女听的吃惊不已。只是她到底是晚辈,又和李老太太没啥直接恩怨,不好直白的说长辈的不是,便隐晦的提醒:
“从来不走动,这猛不丁的来了,就怕没安好心。”
张裴氏早想到了。要不然光一个老婆子,再说婆媳是冤家,这么多年下来也该习惯了,不过她也是有底气的:
“怕啥?这可是俺家,强龙压不了地头蛇。”
这话说的实在硬气。
刘二女不置而否。
眼看待得时间够长,家里还有一顿活儿等着呢,张裴氏又说了几句话后忙起身告辞。
刘二女赶紧带她去南二屋取了铺盖,张裴氏用力背起自回家去不提。
不提村里因为宋老抠家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但张家却还平静,因此时间过得比较快。只说张裴氏刚说了家里要来客,转眼间李老太太的亲人真就到了。
真真是一大家子,老老幼幼男男女女一共十二三口人,要不是穿的不是破衣烂裳,都跟逃荒似的。
所有见过的人都被吓到了。
毕竟村里一般没有全家人一起去做客的道理。
虽然有同族有事,本家拖家带口去的惯例,但那时间短,最多也只不过帮忙二三天,还不一定一家人都去,而且晚上也是各回各家。
可这倒好!就没见过这么没脸皮的,众人可不是惊着了?
更惊喜的还在后面。
却见一群人进门没等拜见正主李老太太,便宜闺女王大姑却一点不见外,已经对着张裴氏嚷嚷开了:
“弟媳妇啊,快跟你外甥们做口饭吃,走了这一路累死了。对了,家里有水吧?”
说着,她自以为谦让懂事:
“哎呀呀,你别招呼俺,只要把饭做好就成,水俺自个倒。”
回头又骂两个媳妇儿:
“杵这儿干啥呢?不知道帮你妗子做饭?懒得比猪还不如,光知道吃不干正事的货。”
张裴氏气的脸都紫了,心里暗骂:
“谁要招呼你,脸够大的。”
气归气,张裴氏还没气糊涂,她也不是不懂礼数规矩的人。心里明白,总归人已经进门了,现在再甩脸色甚至撵出去也不大好,那还不如索性别让人进门呢,因此只能满心憋屈着带着儿媳小杨氏一块儿去做饭。
要不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大姑两个儿媳妇王大嫂和王二嫂跟她脾气也不逞多让。
进灶房帮忙干活挑肥拣瘦不说,嘴里还振振有词:
“这也不是俺家,你才是主家,俺们可不能抢了你的风头。”
得了便宜还卖乖。
张裴氏看成能当耳旁风,小杨氏却忍不住小声嘀咕。
……
这里风风火火,正房里也很热闹。
嚯嚯了两大壶水,王大姑他们总算喝透了。也有空想起了正主,遂领着一家人去拜见李老太太。
“娘,俺带着你女婿、你孙子、孙女、重孙子给你磕头了。”
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李老太太只觉得异常长脸,只觉得今时是最近几年最畅快的时候。
“快起来,快起来。”
她将两个小男孩招到身边,将两个荷包递给他们,一脸关切的道:
“跪疼了吧,可心疼死老奶奶(曾祖母)了。”
亲香了许久,她又看向王大姑旁边:
“这是女婿?”
头嫁的男人刚死,她就被王家和王大姑的姥姥家合伙儿赶出家门,是以两人从来没见过。
他也有拜礼,也是一个荷包。
李老太太今儿备了好几个这样的荷包,里面装的都是铜钱,只不过有多有少,最少的有二十文,最多的二百文,王女婿自然是头一份。
“头次上门,家里穷没啥好东西,好懒就这个,你别嫌弃。”
有钱赚,王女婿哪里嫌弃?他只怕钱太少。
“奶,俺们的呢,若是没有,俺们可不依。”
王大姑的两个儿子看的眼热,两个大男人脸都不要了,马上跟个孩子一样舔着脸上前讨要。
李老太太被他们的做派逗得哈哈大笑:
“都有,都有。”
刚拿出四个荷包,另两个是给他们各自的媳妇的,那里两个小顽童趁着没大人注意已经将到手的荷包打开了,然后没防备哗啦啦铜钱掉了一地。
这得多少钱?
一边旁观的黄米子快气死了,张家栋心里也老大不舒服,只是他做惯孝子了,实在说不出继母的不是来。
正想出去眼不见为静,恰好李老太太也不想看他们,将剩下的荷包随手发下去,便把男人们都赶到院子里,她独留着王大姑和三女王金凤及幺女王玉凤在屋里说话。
王大姑立刻献宝似的:
“这就是玉凤。娘,你看看。”
王玉凤羞涩一笑:
“奶。”
李老太太眯着眼,仔细端详了一番,脸圆肤白,腰直身长,是个美人胚子,这才满意道:
“好,好孩子!你可得争气!”
说着,将早就准备好的两个银手镯递给她们姐妹。
“一人一个。”
王玉凤矜持一笑:
“谢谢奶。”
王金凤也忙跟着谢过。
李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让她们姐妹坐下,然后对王大姑盘问:
“你咋把一家子都带来了?我不是说了有要事?你带这么多人人多眼杂的出了差错咋办?”
王大姑赶紧喊穷:
“娘,你可冤枉俺了。俺也不想带,可如今家里光景实在不好。我这不是想着让你见见儿孙,顺便给他们这群讨债的换换嘴祭下五脏庙?你说既然自家人都带了,没道理光撇下媳妇们吧?
再说,你女婿不老实,我要不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等俺回去求不得就要给外面的小妖精们腾地儿了。你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要真到那一步还不是擎等着外人笑话。”
李老太太质疑:
“家里已经这般艰难了?”
她实在不敢相信。当年她离开时明明挺富裕的,要不然王大姑也不会招赘,图的就是那份让人心动的家产。
“还有女婿,他不是招赘的,吃咱家的饭?咋那么大胆,不怕你赶他出门?”
王大姑咬着牙道:
“你也说了他是招赘的,自来招赘的能有几个好的。
至于赶他出门什么的,如今我孙子都有了,真赶他出门,不是给儿女脸上抹黑?
他再不好,那也是玉凤她爹,好不好的都得孝敬,既然如此,还折腾啥?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凑合着过吧。
如今我就一个心思,给玉凤、金凤找一个好女婿,其他的随他去吧。”
一来,她想管也管不了。
二来,一辈不管两辈事。
“这你放心。”
说话间,饭熟了。
人太多,除了王大姑夫妻、儿子、女儿外,其他女人孩子就没上桌,只一人端着个大粗碗,随便找了个地儿坐下,再不济蹲着也行,筷子一挑噗呲噗呲就吃起来。
桌上的人吃的也很快,除了王玉凤还有意装装样,其他人皆像有人要抢他饭碗似的,不一时一大锅面条浇大锅菜已然被吃的锅干碗净,连面汤都差点喝光。
就这人还不满足,临下桌还扔了一堆儿意见。
第一五三章 老虎不发威
“亲戚上门咋的也该杀两只鸡,至不济也得割两斤肉,就这清汤寡水的,连个鸡蛋心都没几块儿,糊弄谁呢。”
这是王大姑。
“就是。”
便宜大外甥拍着桌子直叫嚷:
“做的饭都填不饱肚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妗子你抠门舍不得让人吃呢。”
说着,他那双眼睛使劲朝张裴氏瞪。
“那不会。”
二外甥是个笑面虎:
“也怨咱们赶得不巧,不上不下的不是饭点。等响午妗子你指定给咱们做肉吃对吧,要不然传到外面,好说不好听啊,你就算不看你自个,为了子孙们的名声也不能太过分了是不?”
张裴氏还没说话,王金凤已然替她回答:
“那还用说?”
王女婿矜贵没吭声,但心里什么意思脸上全写着呢。
张裴氏真被眼前的群魔乱舞气着了。
难道刚才的饭都是狗吃的不成?还没几块儿鸡蛋心儿?她可是狠心炒了二十多个鸡蛋的,去村里问问,有几家这么舍得的?
小心的伺候着还伺候出事儿来了?谁他娘的给你的脸?
张裴氏不伺候了,回屋躺着去不比伺候人舒服?
她又不傻。
她能躲,小杨氏跑不了。
家里的活计儿都落在她身上,让她一天没一丝空闲不说,偏王家人一点客人的自觉都没有,还得寸进尺挑三拣四的。
她但凡有一丝拖延不愿,人家立时泼出脸面来闹得老三房鸡飞狗跳的。
小杨氏也试过找李老太太告状,可惜人家不是当耳聋听不见,要不就是偏向便宜闺女一家子。
可真按王家人的吩咐来,那就得出钱出东西,那跟割她肉有啥两样,她打心里不愿意。
一时间小杨氏被折腾的是苦不堪言。
“娘,你可得管管,这么吃下去,咱家粮食怕不够他们糟践啊。”
终于,小杨氏实在忍不住,便偷偷摸摸的跑来撺掇婆婆。
张裴氏正在抱孙子。她不抱不行,小杨氏腾不出手来,她不管就没人管了。再则这也是给她不干活找了个借口。
当下,面对小杨氏,她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说话也是不紧不慢的:
“怕啥?你头前不是当那老婆子是好人,觉得人家可怜?人家好不容易有个亲人上门,咋没三天你就受不了了?俺可是伺候那老婆子伺候了二十多年。
这才哪到哪啊?”
你好好受着就是了。
这句话太招人恨,张裴氏没说出来。
小杨氏不满意,心里嘀咕:
说的倒轻松,你也搭把手啊?
一不小心说话声就高了,“可是”两字刚出口,张裴氏已经皱着眉,低声训斥了:
“住嘴!吓到俺乖孙了。你也是当娘的?”
小杨氏越发委屈。
说起来她觉得自个现在满腹委屈,冤枉的很。
你说婆婆张裴氏也是,光嘴上说李老太太不是好人,不用搭理对方,那你伸手拦一拦啊。
她说到底不过一个过门没两年的小媳妇,在这个家里得罪起谁?
李老太太再坏咋了?只要不对自家人使坏不就行了?
那就算是个后祖母,那也是祖母不是,孝敬长辈她还错了。
何况,人家自她进门起一直笑脸相迎,你说她咋好意思跟人甩脸色?
就因为这个,婆婆对自个心里都有芥蒂了,如今本该一家齐心合力的时候,偏偏她这个当家的婆娘撂担子不干了。
当然,如今她可算知道李老太太大概不是好人。但你做婆婆的就不能大度点?非得拿乔作势,死揪着这点错不放?
不知道揭人不揭短?
她年纪轻,犯点错咋了?
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隔着一层肚皮谁还能看到对方心黑心红?
纵然如此,奈何形势比人强,由不得小杨氏不得不低头:
“娘,俺知道错了,俺以后一定改,你只管看俺日后就成。只是”
为了加重效果,她有意扫过婆婆怀里抱着的儿子,然后对张裴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如今王家人吃的喝的省下来日后可都是你孙子的。
就这吃法,咱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他们吃的,以后能给你孙子留下点啥?
你就算再看不上俺,你孙子没得罪你啊,你看他的面子也不能不管不是?娘,你可不能意气用事。”
张裴氏心道,俺偏就意气用事了,咋了?还用你来教俺做事?这会儿急了,早干嘛去了?不是乐意当好人,当去吧。
心里不痛快,嘴上自然没好话:
“一辈不管两辈事,又说黄泉路上无老少,说句不吉利的话,说不得啥时候俺那天就起不来了,俺那管得了日后?
没粮食吃咋了?俺连土都吃过,如今再咋样也比以前强吧?
要实在不行,大不了一家人饿死得了。
再说了,俺在这家里算啥啊?你公爹,你男人不是都在,他们最听你的话,你找他们去啊,他们说话不比俺管用?”
小杨氏觉得尤其刺耳:
“啥叫俺男人俺公爹最听俺的话?娘说的也太难听了。”
张裴氏似笑非笑的问:
“咋了,你非要和俺分辨分辨?”
小杨氏哪有那功夫?眼看劝说无望,没奈何只能出去找帮手了。
“娘。”
不一时,黄米子贼头鼠脑的溜到张裴氏身边。
他不想来,可是媳妇哭哭啼啼烦人的很。再说,看媳妇没几天便憔悴了不少,他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只能硬着头皮来找亲娘说和。
刚要说话,已被张裴氏打断,反被说教了一番:
“别说了。以前你不是向着你媳妇,觉得人家说的都有道理?那你继续啊。
俺已经把你养这么大,你还想俺咋样?非得让俺给你媳妇当垫脚石?她不愿意咋不说,硬要俺来开这个口得罪人?凭啥?都是女人,都生儿育女的,就因为她年轻所以比俺金贵?”
得!说到这份上了,他能说啥?
媳妇儿是自家人,老娘也不是外人呀!
他现在真觉得两难得很,恰如那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黄米子垂头丧气的败退。
没一会儿,张家栋又上场了,没废话,开口一句话只戳人痛处:
“你真干看着?这个家可是你一点一点攒出来的。”
张裴氏心中一痛,本心来说自然舍不得。可她早就打算好了,要借机给男人儿子儿媳个厉害看,现在就不能让其他人看出来分毫来?
因此,故作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道:
“那有啥?你都能干看着凭啥俺就舍不得?你都不心疼了俺心疼有用?你不是最孝敬你那后娘?俺说儿媳妇不好,你不是不乐意?不是教训俺说啥家和万事兴?那你继续忍着呀。
让俺个女人出头,你可真出息,亏你想的出来!”
张家栋一噎。
他既不傻;家里又不是家缠万贯,富的流油,明摆着后娘合着王家人坑他们家呢,他怎会愿意?哪里不心疼了?
说啥让女人出头?这是啥光彩的事不成?
这不是他自思,一来他泼不下面子,二来自个自来是个嘴笨的人,怕是对付不了王家人,这才在儿媳妇找上来时借驴下坡来请婆娘出马?
倒惹得张裴氏一顿排喧。
没给他思考的时间,张裴氏摆摆手:
“反正俺才不得罪这人呢,谁爱去谁去。”
说完,不想在家中看他们的臭脸,也省的再费口舌跟他们继续歪缠,她随即抱着孙子出门,径直来找刘二女。
张裴氏最是爱说爱笑的,如今家里一地鸡毛,自然少不了对刘二女大吐苦水:
“……咱家跟他们又不是啥实在亲戚,来一个半个也就算了,就当打发要饭的了,偏这不要脸的还敢来一大家子。
他们咋不把家也搬来?
你说谁家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谁家吃的喝的不要钱啊?他们咋好意思甩开膀子吃?”
“还想吃鸡,以为自个是啥金贵人不是?就那德行,让他们吃鸡,鸡还不乐意呢……
不要说咱们割肉费劲儿,俺就是家里喂着猪,肉多的吃不完也不给他们吃,吃了倒给他们长脸了。”
“什么玩意儿?还说啥没见几块鸡蛋心儿?
这几天每顿都炒一二十个鸡蛋是假的?”
“咱们都是庄户人,还不知道这些庄户事?那再好的鸡它也没有一年四季都下蛋的道理不是?何况各家就那么大地儿,一家喂个一二十只鸡顶天了,就这还不全是母鸡。
当然,要是真想多喂也不是没办法。别的不说,山上倒是有的是地儿能喂,可一来得防着黄鼠狼、二流子啊啥的来偷?
二来,老话都说了,家缠万贯带毛的不算,喂鸡的最怕鸡瘟了,说不定啥时候来一遭,那可是连鸡毛都没了。
你说谁家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去做这亏本的买卖?
这且不说,只说这鸡蛋,本就攒的不多,除掉走礼、坐月子这些有大用的,剩下自家吃的鸡蛋能有多少?就这还不满意,还想咋样?”
“还镇上的呢?跟山上抓下来的没见过吃的野猴儿一样。
最让人看不过眼的是喝口水都跟牛饮一样。
咱五姓村缺水,那镇上可是有河流过的,也不知道人家咋想的。幸亏现在是热的时候,要不然光烧水的柴火都不够他们烧的……”
“你说这人也是,安生的吃饭不行,非得折腾,也不知道哪来的毛病。
最可恨的是那老婆子,老了老了偏要作妖。
人家当年把你赶出来就是不认你这个后娘了,如今两家早没来往,她偏要把人招过来,也不知道图个啥。”
第一五五章 当我是病猫
“你说啥?你们将刘二女咋了?”
老三房正房里,李老太太见王大姑母女俩回来,立刻追问她们事情经过,王大姑也想告状,便花言巧语了一番。
李老太太还没听完,气就不打一处来,就没见过这么不会办事的,她没被这两个傻子气死多亏她有肚量。
不过转念一想,她再次吩咐王大姑:
“你去看看刘氏现在咋样?”
王大姑不明就里,但见老太太脸阴沉沉的,还是赶紧去了。
半响一脸气冲冲的回来禀告:
“那贱人听说请了大夫,不过运气倒是不错,竟然没事。
娘,她不会打着主意讹咱们吧?不是没事?”
李老太太眉毛一挑,厉声喝道:
“她敢?骂不死她算我白活了。”
接着,念叨王大姑母女:
“你们也是,虽说打从咱们起了那个年头起,与那刘氏就是仇人了,可你面上做的好看点也显得咱们体面人不是?
你倒好!就冲你们今儿办的事,不是擎等着给人告恶状的机会?知劲信了刘氏挑三窝四的话,以后还能给玉凤好脸?”
王大姑咋呼:
“娘,那可咋办?”
随后,不住地抱怨:
“娘,俺们可是听了你的话才跑去她家的,你可不能不管俺们。”
李老太太心里一堵:
“我为啥让你去?还不是你们想看看真人,囔囔着就算要嫁也挑个人才好的?其实真要看人哪里不能看,非得跑去人家里?”
见王大姑不服气,李老太太摆摆手:
“行了,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万幸现在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压低了声音:
“本来还想给她留条命。”
不过被休而已,反正她已再嫁过一回,多一回少一回又差到哪里了?
“既然不识抬举,那也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王大姑、王金凤听着解气,纷纷赞同:
“早该如此。”
王玉凤打了个冷颤,又想到张知劲那模样,拐弯抹角的道: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咱很不必下那狠手,到底杀生害命,能少姑且少点,就当给奶集福了。”
临了,像是不经意间提了一句:
“左近这家不是就好?”
李老太太有点懂了,闹了半天原来人家眼光高着呢。
这咋行?不禁白了她一眼,:
“你懂个啥?俺个老婆子还能害你不成?
一对瞎眼珠子光盯着富贵去了,不先看看自个的本事?那样的人家也是你个翅膀没支棱起来的黄毛丫头能混的?
没看言小子回来时,他家闹腾的饥荒?只乡下城里都有俩房媳妇了,这还是看的到得,没看到的谁知道有多少?
你跟她们去争,争不争的赢且不说,就算真赢了又能得意多久?
那么多女人在家里摆着,他愿意谁也不搭理,那些女人还不乐意呢?
分吧分吧,一年能轮到几回?你是嫁男人还是守活寡?
知劲就不一样了。别看名声不大好,内里实惠着呢。
正好那刘二女怀上了,只要出点啥事弄个一尸两命,到时不就便宜你了?”
王玉凤还是不服气,待要继续辩解,王大姑背后拽她一下,又瞅了她一眼,摆摆手:
“你们先出去。”
王玉凤赌气走了,王金凤连忙跟上。
屋里,便宜母女两个说起私房话:
“娘,俺知道你说的有理,但有句话叫做事在人为,不撞南墙不回头。
你看,就算你打算的再好,可没了那刘氏,玉凤嫁过去也不过是填房。
玉凤可是黄花大闺女,你忍心让她嫁个鳏夫,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再说看那情形,保不齐一辈子土里刨食的命,这不是屈了玉凤的人才?
要俺说,反倒金凤比她合适。”
寡妇配鳏夫嘛。
至于王金凤还带两个拖油瓶?那边张知劲不是多当了一回新郎?这么一比较,大差不离。
李老太太不置而否,只是问王大姑:
“你是怎么想的?刚刚那些话是你的意思还是玉凤她们的意思?”
当然是王玉凤的意思。
王家住在镇上,眼界自然比村里高。
本来李老太太来信说张知劲多好多好,他们母女还高兴来着,哪知真见了面才发现好人选张知劲如今也不过是个种地的。
再一偶遇。
俗话说入乡随俗,张知劲不想不伦不类,自然打扮的跟个普通农人一样,再加上辛苦劳累一日,灰头土脸的,理所当然入不了王家母女的脸。
不过王大姑不想供出闺女来,便顾左右而言他:
“谁的意思有啥分离?”
李老太太顿时灰心,她已经这么大岁数了,还有几天好活?得罪继子,得罪一家人,虽然不否认有私心,但为王大姑辛苦筹谋也是真的,结果人家还跟自己藏心眼。
果然不是亲的就不是亲的。
看看王大姑,李老太太就想起王金凤的长相,两人真不愧是母女,一脉相承的长得平常,都随了王大姑她亲娘。
要不然怎么会招赘?
除了不想去别人家做小媳妇受苦受累,又想继承娘家偌大的产业外,相貌也是一个理由。
毕竟以当时王家的门户,就嫁不了低的,那样人家可不像乡下人一样辛苦劳累许多年才娶一个媳妇,不管好懒都是过一辈子的,人家不满意妻子的相貌,可是能纳妾的,再不济也有丫头。
这女人一多了,谁过得好?
反倒不如她招赘,既能在家里当家做主,也能挑个漂亮的。
毕竟谁都想自己夫婿高人一等,家世已经不行了,人品好也是优势。
可说实话这人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人品咋样?
正好,王大姑不满意自己的相貌,想着整点实际的挑个俊的,以后生个孩子改善一下相貌也是好啊……
李老太太正要说点啥,忽听砰的一声,她闻声看去,却是张裴氏怒不可遏之下情不自禁的踹开了门。
还不待李老太太有所动作,她径直走进屋来,一边插着腰,一脸鄙视李老太太两人,一边恍然大悟:
“好啊,原来你们打着这主意!俺就说不对劲儿,果然在这儿憋着坏呢。”
感情折腾他们家都是顺带的。
“你干啥?”
李老太太本来就窝火,正不知如何出气,结果张裴氏闷不吭声的闯进来,顿时火气全冲着她去了:
“那家媳妇这么往婆婆屋里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土匪呢。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张裴氏指着自己鼻子道:
“你问俺?”
她冷笑一声,反问:
“俺还想问你有没有把你当成俺婆婆呢?
要不然谁家婆婆拉着前窝的便宜闺女一家子往继子家里使劲占便宜的?
你要真放不下你头个男人,干啥在俺家里当祖宗?跟着你便宜闺女回去不就得了,死了正好埋到他身边。
当谁稀罕你个老东西不成?”
听到声响从各自房间出来的张王两家人惊呆了。
不过王家人还带着些愤愤不平。
张家栋带着儿子儿媳反倒呆若木鸡。
心里奇怪,不是不管他们怎么说,老婆子(娘/婆婆)都打定主意不管家里这这摊事吗?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你”
李老太太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举目四顾正要拉出来继子张家栋替她收拾不孝顺的媳妇儿,这是她以往惯用的伎俩,哪知张裴氏早防着她这一招呢。
跑到西厢房窗户下面,从墙上取下来一把齿耙,不管三七二十一已经对准最近的王家人身上招呼了。
王大嫂赶紧就躲,措不及防之下差点没被一耙子耙到脑袋上,吓得她裤子都湿了。
张裴氏一击不中,也没恋战,顺势对准下一个王家人。
王二哥别看是个男人,胆子一点都不大,眼见势头不对,关键时刻竟把媳妇闺女往前一推,抱起儿子逃跑了。
王二嫂尖叫一声,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下跌到地上,情急之下将闺女也带倒了。
跟着,耙子正好越过她耙在地上,当场耙起几个小深坑。
就差那么一点,耙子就招呼她脑袋上了,真来那么一下,她还能活吗?
王二嫂心里立时涌起一阵后怕,同时对王二哥的怨念也更深了。
张裴氏却顾不得理会旁人的心思,因为这会儿王家人已然回过神来,不约而同的在院子里到处逃窜。
——大门他们出不去,张裴氏早从外面把门锁了。回来的路上她就打算大闹一场来着,自然不能让人跑了。
就在她四处寻找下一个下手之人时,却听王金凤边躲边叫嚣:
“你敢打人?我要告你去,让你赔俺钱。”
张裴氏眼睛一亮,不由得停下动作,手扶着耙手暗暗喘口气,嘴上一点不饶人:
“你当衙门是你家开的?还想赔钱?
那是平常!
俺打的是一般人吗?你王家人都是贼,上门偷俺家东西,别说只是挨一顿打,打死你都活该。
俺这是为民除害,做善事呢。”
王家人又气又怕,张裴氏斜了她一眼:
“你不是横吗?俺倒要看看是俺的耙子硬还是你的脑袋硬。”
说着,她脚踩住耙子让它不倒,先吐了一口唾沫在手里,两手一边搓,嘴里同时骂道:
“最不是东西的就是你了,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都带着两个拖油瓶了,竟然也敢肖想有妇之夫,也不知道根里随了谁,这么下贱!
跟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一样,真丢你祖宗十八代的脸。
要俺闺女跟你一样德行,俺早一巴掌拍死了,省的她丢人现眼。
亏你倒有脸出门,生生带累了俺家的名声……”
第一六零章 热闹的日子
生老病死从来都是大事。
按规矩,婴儿出生后,随着时间增长,其间会有各种说头,比如洗三,九天,满月,百天,抓周……
不过因为十里八村都是庄户人家,且前些年又生逢乱世,能保住命已是幸事,各种规矩自然而然节省了。但再节省,也不能不上门贺喜一下。
因此张知劲添了千金的消息一经传出,两边的亲朋好友闻讯后便相约同一天一齐上门来了。
手里拎着老三样,鸡蛋、粮食、三尺布料。
按村里的说法这叫照月子或者望月子。
客人上门,主家不能不管饭。
幸好张知劲早有预料,再有刘王氏这个积年的老人帮衬,倒也安排的井井有条,一眼看去竟也把宴席办的热热闹闹的。
结果想当然的惹了个别人的眼。
——毕竟再是亲戚,也不是都对眼的,这其中有人看不惯但因为心有顾虑也不说出来,有人却实在忍不住。
比如刘二女的堂伯刘树根一家子。
早年,为着争夺刘二女娘家这一房的产业,两家除了面上好看点,私底下已经跟仇人也没啥两样了。
这次,也是因为张家到底不一样了,刘树根这才带着一家子上门来。本来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呢,再看见刘王氏喜气洋洋的样儿,自然让他们非常看不过眼了。
这不,当下就见刘树根的婆娘刘婆子斜着眼瞅着弟媳堂刘王氏,嘴里却朝左右嘀咕开了:
“不就生了个丫头片子?看那能的脚都不沾地的样儿,还以为生了儿子呢,就是真生了儿子的谁家也没这么显摆的……
缺大德屁股冒烟的破绝户,活该一辈子生赔钱货……克夫克子的二婚头,什么时候被人休了才好呢。”
说完,也不用筷子,直接拿手抓起一根鸡腿就恶狠狠的吃起来。
见此,同桌的人不约而同的皱皱眉。不过念着今儿到底是好日子,不好触了主家的霉头,其他人也没吭声。
哪知,就是那么巧,张裴氏正好转到这边来。
——她因为平时爱说爱闹的,就被张知劲特意请来招待女客。
如今听见有人阴阳怪气的骂刘二女,岂能乐意?
当场就发作了:
“你说谁呢?话说的那么难听,当这么多人是聋子不成。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上你那狗嘴,让你在这儿满嘴喷粪。死不要脸的臭娘们,你还有脸吃肉,你咋不去吃屎呢,屎都比你值钱。”
刘婆子气的脸都青了,手里的鸡骨头一摔,也不管自个满嘴油没擦,就囔囔开了:
“俺说啥了,你跟大伙儿说说俺说啥了。用得着你在这儿打抱不平?你算老几?俺再不好也是客人,刘二女就是让你这样招呼她伯娘的?她还想不想回娘家了?”
张裴氏气极:
“跟二女有啥干系?明明是你”
话犹未完,不妨刘婆子竟然突兀的朝她动手了。
张裴氏先被打的一懵,继而脑子一热哪里能忍,再说平白无故的,又不是她亲娘老子,凭啥挨打受骂。
两个人顿时打成了一团。
周围的人马上成了被殃及的鱼池,桌椅板凳杯盘碗筷也遭了殃;此事也很快惊动了男人那屋;就连刘二女都在房里听见了动静,只是她还在做月子,再着急也不能出来。
提心吊胆了好久,好不容易才见沉着一张脸的刘王氏并满脸怒容的张裴氏一块进来,刘二女赶紧问道:
“咋回事?外面怎么乱混混的?”
张裴氏朝外呸了一口,本想和盘托出,顾忌着刘二女知道事情真相怕做不好月子,又把话吞回去了。
刘王氏却从闺女口中知道女婿的心意,当即撇嘴冷笑道:
“还不是你那好伯娘红眼病犯了……你说咱家哪里对不起他们?
当年明明说好了你哥给你爹传宗接代,他们偏偏来搅合。你爹一死,他们就到你奶面前挑拨,要不是如此,咱们有家有业的,那用求爷告奶的去要饭……
要不是族里拦着,我早就不跟他家来往了。
看看他们办的事,那么一桌好菜好肉的多少人家还吃不上呢。偏堵不住她们的嘴,非得大高武声的吓叫唤,说啥凭啥咱们这么多人给福圆一个丫头片子照月子,也不看看她压不压得住。还说你生了个闺女,不赶紧想法,倒是大摇大摆的坐起月子了,也不怕以后生不出儿子被休了……”
刘二女闻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也幸亏张知劲不仅是光说,平时比她还娇惯闺女,让她真正放心了,要不然她还不得气死。
但被人这么说,心里也气的够呛。
正说着,张知慧进来了。
“怎么样,身子可利索了?生的顺不顺?这就是我侄女吧,看这小模样,以后也是个有福的丫头。还是弟妹你有福气,这就儿女双全了。”
刘二女听的顺耳,立刻笑眯眯的回答:
“好多了,生的可顺了。”
刘王氏也道:
“可不是,统共也不过二三个时辰,省了生受老大的罪。”
张知慧点点头,又告罪:
“本来早就该回来,偏偏赶上秀英的婚事有一些地方要跟娘商量,等到了村口,娘又被三伯祖母叫去了。”
说到这里,她忙住了嘴。
可惜迟了,张裴氏登时脸都变了,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急急得问:
“那死老婆子说啥了?她又出啥幺蛾子了?”
不是留了人看着家吗?当家的啥吃的,杨氏干啥吃的,她可是千交代万交代,一定把王家人和那死老婆子看好的,这才多久就忘了?
她就说这两人不靠谱,早知道她就不出来了,真真是得不偿失。
刘二女见这情形,也跟着着急。刘王氏也听闻过老三房的事,此时也不禁跟着叹气。
张知慧踌躇片刻:
“好像是三伯祖母想着让爹在县衙里给王家人找个生计。”
张裴氏气的直打哆嗦:
“她怎么敢,她哪来的脸,俺去找她。”
说完便气冲冲的走了,让人想拦都没拦住。
过了一个时辰,张申氏才一脸疲惫的过来:
“这几日的事我都听说了,让你受委屈了。”
这说的是王家人冲撞刘二女,导致她差点早产等事。
刘二女摇摇头:
“如今想想俺倒没啥,就是”
她不知道该不该问。
谁料张申氏倒是无所谓,先简单提起去老三房的事:
“……把我叫过去,说当年要不是她,你叔伯他们得饿死,如今她也活到这年纪了,也没啥指望,只一个不拘给王家大小子还是二小子安排个伙计……”
说完,也许是太气愤,难得排喧起早就去世的婆婆:
“说起来也是上辈子的恩怨。当年的事外人说起来都说那李婆子不好,你祖父混账。
其实咱们自家知道自家事,你祖母立不起来也是真的。
那时李老婆子隔三差五的就往家里送两把粮,明明除了老五年龄最小还不懂事外,大家都明白她这么做的目的无外乎是踩着你祖母给她换好名声,偏偏你祖母看不透,或者她看透了,但却不想违背你祖父的意思。
我倒知道她是好心,不想我们小辈们饿着。
可她也不想想,她几个儿子要是那糊涂的,只管有吃有喝大家也算皆大欢喜。
偏偏她有福气,遇上的都有骨气,她这样低三下四委曲求全的,谁心里不憋屈?谁带着气还吃的进去饭?
何况人家真有好粮不留着自个吃,做啥给你?
一堆儿掺了不知道多少石子,被虫打了狗都不吃的杂粮,如今倒成了天大的恩情,倒被人拿来说嘴要挟我了。”
说着,气的眼泪否下来了。
刘二女一听,跟着着急:
“那咋办?可不能让她们如意了。”
几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已经说不清了,莫不是要吃这个哑巴亏吧。
张申氏见她如此,倒噗呲一下笑了:
“没事,她给我憋着坏,我也给她往歪里使。”
她对着刘二女母女赞扬:
“多亏了知劲给我出主意,说她不是说要我们报答她的恩情吗?那就报答,追根究底她如今是咱们张家的媳妇,当年那些粮食也是咱们张家的,既然如此,报答也该报答在张家人身上,正好她家黄米子不小了,也能出去做事。”
刘二女闻言一愣,随即忍不住心生欢喜,为张裴氏高兴。
刘王氏听的有些羡慕,转念一想,就刘东那身子骨,有那机会也轮不到他,轮到他她也不敢让他去,想想不由得有些气馁。
不过转念一想,平平安安也是福。
老三房里,李老太太和王大姑有些灰败。
送走张申氏和族人后,王大姑难得良心发现,为李老太太日后担忧:
“娘,这你日后可怎么办啊?”
好不好的她们一家也不是这家的人,迟早总要离开回王家,到时候对方也奈何不了她,李老太太却躲不出去。
李老太太不在意: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我都这个岁数了,还有几天好活?干什么顾忌那么多。难道我老老实实的,他们就会真心孝敬我?
你看看,如今就把我当贼看了,以后,哼哼?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猪呢。
既然如此,我干嘛要让他们痛快了?我拉不了垫背的,出出气也不行?
可恨如今族里都出面了,你不走不行。不过正好离开这么多天了,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她看着王大姑,许诺:
“你别急,等有机会了我再给你捎信儿。我还偏不信这个邪了,回回族里的人都向着他们。”
第一六一章 喜上加热闹
宴席过后,最近的大事就是既劳累又让人喜悦的秋收了。
刘二女家里今年有了地,因此自然早早筹谋。
这日,吃过响午饭,张知劲看过闺女,便与她商量:
“今儿我把家具收拾好了,又去地里转悠了一圈,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我想着今年咱们还是雇几个人,一来家里就我一个人,怕误了农时。
二来,岳母伺候你坐月子,家里不免耽搁了,咱们总该投桃报李。不过,要是我替他们出这份钱吧,怕他们不愿意。所以不如我早点干完咱们家的活儿,腾出空来再去帮忙。”
刘二女当然应和。
一则,张知劲说的是实情。再说,家里又不是过不开,很不必扣扣搜搜。
二则,这年头女婿帮岳母家干活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两人议定,张知劲便去找人。
虽然秋收时节,谁家也不得闲,但地少人多的人家也很多,就就近的张老头家人就多着呢。
张知劲如今与他家也熟悉了,本着用熟不用生的原则,他径直上门一问,听说一个男人每日十几文钱,两个就是三十多文钱了,乡下地方赚点钱不容易,张老头自然千肯万肯的应了。
到了日子,天还没亮就打发两个儿子过去,只把开门的张知劲吓了一跳,然后问道:
“老三,老五,吃了嘛?”
刘王氏听见动静,探头一看,二话没说拿起两个大碗就捞起面条来,然后浇上鸡蛋炒茄子豆角卤,只把饭盛的冒了大尖,这才往两人跟前一递。
张老三兄弟两人慌忙推辞。
“不用,俺们吃了饭了。”
说是这样说,张小五到底年纪小,看着平常也难得吃上一碗的白面条,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张知劲见了心里暗乐,也劝让:
“吃了那也再吃一点,撑不着。”
好说歹说,两人推辞不过,只能接过碗,然后狼吞虎咽的吃干净了。
人上地走后,刘王氏不禁向刘二女抱怨:
“就没见过这么实在的人,来的也太早了,要不是我正好拉肚子早起了,非得被人堵被窝,传出去旁人还以为咱们多懒呢。
这两个小伙子不懒,就是家里太穷了,不过以后的日子谁知道咋样。”
说归说,三个壮劳力到底不一样,泼出力气干,没几天就把各色庄稼收完了,就等着下一场雨播种就好。
张知劲便先去刘家帮忙。
就这么忙忙碌碌的,等地里的活计全妥当,不说刘二女的月子做满了,就是张秀英的婚期也定了。
就如同张裴氏猜测的一样,长房(张秀英家里)果然打定主意不给张秀英筹备嫁妆。
这怎么行?
不说长房得了老大一笔聘礼,就张家现在也不是什么破落户,长房的人不要脸,张家元还丢的起这个人呢。
经过张申氏和张知慧母女的的软硬兼施,张秀英她爹好懒松口,加上合族各家多少添置了一些,总算凑了二十四台嫁妆。
事后,连素来稳重的张知慧都气的只跑到刘二女面前(其他人家怕走漏风声)连连抱怨:
“本来该迟点成亲,一来十三弟年龄不小了。二来,不是我说丧气话,这门亲事怎么结的你也知道,两人终究不相配,虽然勉强成了,我那九婶心里也不得劲,这不想着让两人早点成亲,生了孙子正好趁他们做长辈的身体健康给带带。
可如今来看,有其父必有其子,也不知道这门亲事结的对不对,到时候我可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不管私下怎么波涛汹涌,事实却是这门亲事已成定局。
刘王氏到了这当口,寻思着:
一则,刘二女此时也能忙活开了。再则,张秀英成亲刘二女他们都要去吃酒席,她既不能跟着去,单撇下她一人估计刘二女夫妻两人也不自在。
如此种种,便提出想要回家。
刘二女虽然舍不得,但刘王氏态度坚决,她只能依依不舍的帮老娘收拾东西。
为表诚意,张知劲亲自把老岳母送回家。
没几日,就是张秀英的婚期,这也算张家的大事。
合族先聚到长房忙了两天,等正日子那天,大家伙都换上出门的衣裳,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只等着唢呐吹起来,鞭炮震天响,便随着一台台嫁妆和花轿跟去韩家。
因着安排妥当,刘二女也抱着闺女跟随。
到地儿,她便与相好的张裴氏婆媳找了个空桌子挨着坐了,哪知这边刚坐好,那里只见五婶张杨氏领着儿媳妇宋氏、孙月月也过来了。
宋氏还带着自己儿子牛娃。孙月月跟刘二女前后脚也生了个闺女,这回也抱着。
真真是冤家路窄。
刘二女正犹豫着要不要换个地方坐,抬头却见二伯娘张赵氏一把坐在了张杨氏旁边。
得,这下换不得了。
刘二女刚想安心吃席,谁知张杨氏却不安分,加之对这桩婚事她一直意难平。
因此,一坐下就嘀咕开了:
“咱们村吃席一桌就坐四个人,这还是城里呢,论人头都快比得上咱们那儿坐三桌了。怪不得老人常说,越有钱越扣。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不上咱们这些穷亲戚。”
张赵氏把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怒斥:
“你闭嘴吧,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以为你是谁?脑子被驴踢了?”
话音一落,张裴氏跟着添了了一把火:
“她倒想被驴踢呢,家里有驴吗?”
张杨氏狠狠的瞪了张裴氏一眼,可惜她并不放在心上,说起来都是妯娌,谁怕谁啊。
张杨氏气鼓鼓的不吭声了。
气氛有些微妙。
刘二女犹豫了一下,这才鼓起勇气对张赵氏问道:
“弟妹怎么样了?”
提起这件事,张赵氏立刻多云转晴,她兴致勃勃的道:
“好着呢!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好。原本她还想来,被我说了一通。
你说那么大人了,挺着个大肚子,说句不吉利的话,这儿人来人往的,被人撞了怎么办?这不是没事找事?
我跟她说了,让她好好待在家里,实在闷着慌了就请亲家母来家说话。
要是想吃啥,家里没有的,只管派人跟我说一声,我回去时一并买上就是了,家里再怎么样也不能亏了她的嘴。”
说话间,周围的桌子陆续坐满了。
奴仆们开始上菜。
刘二女一边捡着能吃的吃着,一边听着周围的人闲话家常。
忽然,只听着后面那桌,有个大嘴巴妇人一脸神神秘秘的向旁边身穿酱红衣服的妇人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
酱红衣服撇了她一眼:
“你这不明不白的,谁知道你说什么。”
大嘴巴妇人不满,大声嚷嚷:
“哎呀,如今城里谁家最闹腾?”
那自然是孙家。
酱红衣服立即明白了,不过她就是看不得对方卖关子的样儿,便故意不冷不热的道:
“不过是些妻妾嫡庶相争的把戏,有什么稀奇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山上抓下来的泼猴,没见过世面。”
被她如此挤兑,大嘴巴妇人顿时没心情往下说了。
不过妨碍不到旁边其他人的热情——世人总是对别人家的八卦极有兴趣,尤其扎堆聚众时更是津津乐道乐此不彼。
“快说说,别理她。”
“就是,我最烦说话说个半截不说了,这不成心让人不痛快?”
……
大嘴巴妇人见众人都捧着她,这才又有劲儿了,也不抻着了,登时洋洋得意道:
“还不是孙家。”
说起来这个孙家还是刘二女她们认识的人家,就是张杨氏的侄女杨贵华的夫家,县城的大商户孙家。
不论是杨贵华还是任氏,都与自家有关系,因此张家元这一房一直盯着她们,刘二女知道这些还是听张知慧说的。
据说,杨贵华虽是孙家少爷孙庭自己闹腾的要娶的,但一来时日久了,感情早就不复当年了。
二来,杨发带着儿子火烧孙家铺子的事不过是意气用事,毕竟是普通人,做的不隐蔽,没费多少功夫被孙家查出来了。
这也幸亏杨家人跑的快,要不然即便没有证据,就凭怀疑这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孙家人也能让杨家吃不了兜着走。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杨家倒是一走了之,杨贵华却还在,别说她只是个庶媳,就是当家太太,那也得倒大霉。
本来当家主母,嫡枝就够打压她了,更雪上加霜的是自家的后盾,她男人孙二少孙庭还纳了个妾,也就是张金宝的娘任氏。
虽说杨贵华仗着正室的身份,加上比任氏更了解自己男人,挑拨离间诸多算计让任氏进门没多久便一败涂地,伤了身子不能有孕,可一无所有的女人才最可怕。
张知慧当时就说,估摸着孙家以后有的是热闹看,难道真应验了,孙家这就出什么事了?
想到此处,刘二女便提了一份心。
张杨氏与小杨氏也竖着耳朵听起来。
毕竟杨贵华跟她们是亲戚,虽说近来不走动,可大家都姓杨,同气连枝一损俱损,别有什么事牵连到她们身上那就不妙了。
大家不约而同的放轻了声音。
只听得大嘴巴妇人说道:
“自从被一把火烧了大半家业后,外面不清净就不说了,就自家里头也不太平。几房当中那是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闹,就没有一日是安静的。
只不过长房和三房都是嫡出的,有孙太太在哪儿压着,面上总还过得去,二房就不成样子了。”
第一六二章 神奇的转折
想到此处,刘二女便提了一份心。
张杨氏与小杨氏也竖起耳朵听起来。
毕竟杨贵华跟她们是亲戚,虽说近来不走动,可大家都姓杨,都是从一个村里出来的,同气连枝一损俱损,别有什么事牵连到她们身上那就不妙了。
大家不约而同的放轻了声音。
只听得大嘴巴妇人说道:
“自从被一把火烧了大半家业后,外面不清净就不说了,就自家里头也不太平。几房当中那是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闹,就没有一日是安静的。
只不过长房和三房都是嫡出的,有孙太太在哪儿压着,面上总还过得去,二房就不成样子了。”
那孙庭自来乖张,以前宁得罪嫡母也非得娶个泥腿子泼皮户的乡下野丫头就不说了,到底这位二奶奶进门就生了三个嫡子,也不算一无是处。
谁知纳个妾也纳出事来了。
自来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咱们谁家老少爷们们填个房里人不是找年轻貌美的,偏他眼瘸看上个寡妇。
听说那任氏以前生的孩子都老大了,偏偏还是个不消停的,以前那些是是非非就不消说了,只如今也不知道那孙二爷中了什么邪,这两天非得胡闹着要把任姨娘扶正当平妻,那二奶奶杨氏岂能愿意?
也是昏了头了,他竟然伙同那任姨娘的娘家哥哥把嫡次子从家里偷了出来藏起来了,借此要胁杨二奶奶。”
众人都吃了一惊。
有心软的人不由得先关心:
“那孩子救出来没有?”
不等大嘴巴的妇人说话,有人回道:
“铁定救出来了,要不然事情怎么传出来的?”
又一人反驳:
“那不一定,你别忘了那孙二爷是什么身份?孙老爷四个儿女,就他一个是庶出,那还不是嫡母的眼中钉肉中刺?何况,自来哪有几个嫡母真心待见庶子的?趁着机会不拖你后腿,那都是你上辈子就烧高香了。”
这话有信的,毕竟只要有妻妾的人家都免不了相争,大家都经历过。
也有跟孙太太打过交道,相信自己眼光不信的,更有惊疑不定的。
“不会吧,孙太太看着挺和气的。”
“对啊,这话我同意。我也见过她,看着不像啊!”
一阵风过,不知是谁来了一句:
“知人知面不知心,隔着一层肚皮谁知道人心是黑是红?”
一干妇人不禁面面相觑。
眼看话题扯远,大嘴巴妇人登时急了:
“哎呀,真是的,这事跟孙太太有什么干系?牛不喝水还能强按着牛头喝?要我说,真要怨头一个要怪的就是那孙庭。
宠妾平常,大老爷们有个心肝肉谁都管不着你,可哪有抬平妻的?大良律法就没有这一条。
就这么胡闹,以后谁家还敢和孙家结亲?这不是明摆着坑害自家闺女?
这不是祸害子孙后辈吗,孙家长辈们也不管管他?”
一桌人一听,也有理,纷纷感慨:
“上梁不正下梁歪。”
“就是。怪不得老祖宗都说,商户人家最不讲规矩,如今可不活生生的应验了。”
大嘴巴妇人越说越顺溜,跟着应和:
“商户人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话刚出口,立时感觉有人狠狠的踹了她一脚。
“哎呀!谁踢的我?”
她低头去看,却没见异常。
这怎么行?就凭踢她的狠劲儿,这人铁定是故意的。
当下,便闹腾起来。
刘二女闻声望去。
只见大嘴巴妇人因为找不着踢她的人,气的在哪儿连连跳脚。
她同桌的其他人人自然各自撇清,只酱红衣服妇人实在头疼,先还只不过扶额不语。
一看她不依不饶,不由的发了脾气:
“是我踢得,咋了?又不是成心的,看你闹腾的劲儿。”
真是的,背后编排人编排到正主身上也是没谁了。她都替她尴尬的慌了。
早就说了她好几次祸从口出祸从口出,让她平时说话留三分,别什么事都瞎往外叭叭,如今看竟是全都当成了耳旁风了。
连旁边这桌的人都不认识,也敢瞎说话,也不知道长那脑子干啥吃的。
你说孙庭这些小辈你不认识,那赵家的大姑奶奶也不认识?
乡下人不出门不知道,城里人谁不知道赵张两家的,还有那任家,虽然是个泼皮无懒,但也顶顶出名不是?
还明目张胆的说商户人家没好东西?这不是上赶着犯众怒?其他商户人家听到这风声如何且不说,只眼前就有一个正主呢。
这不是当着秃子说没毛?
有心挑明吧,也不知道人家是啥意思。不挑明吧,怕再说点什么,场面无法收场。
想想她就坐立难安。
被吼了一通,大嘴巴妇人立刻不吭声了。其他人也不傻,看情况不对劲,都安静下来,周围的气氛渐渐凝固起来。
刘二女这一桌也是心思各异。
张杨氏姑侄心里的复杂就不说了。
张裴氏由己推人也觉得不自在。
孙月月就纯属看热闹了。
宋氏心思一转,刚想着说点什么讨个乖,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婆婆张杨氏,顿时吓得什么念头也没了。
只刘二女看看张赵氏有心想问,又心有顾虑,见言辨色了许久,才起了个头,张赵氏已经打断她:
“吃菜,吃菜。都愣着干啥?没看菜都快凉了?你们还带着孩子呢,可不能吃凉的。”
一看她如此,众人自然乖乖听话。
好不容易等到宴席完毕,回家后刘二女就将今日的事跟张知劲说了。
“这可怎么办?”
张知劲摇摇头,杨贵华孙家怎么样,到底隔着好几层,影响不大。倒是他觉得任氏的事大伯父他们处置的不好,毕竟这是金宝的亲娘,这个人还是得抓在自己手里才好,不过可能大伯父另有打算呢。
便交代道:
“你别管,有大伯他们看着呢。”
刘二女点点头,她自来听劝。再说她住在村里想管也管不了呀。
九日后,招待了张秀英回门,村里也开始了窝冬。
刘二女每日都将窑洞里烧的暖暖和和的。
在这之前,张知劲已经叫上张老三他们砍了好几天的柴,然后拉回来,劈成一段段的整整齐齐的码了好几堆儿。
因此,家里不缺柴火烧。
她经常坐在热炕上,一边照顾闺女,一边开始做鞋、做衣裳。
张知劲除了雷打不动风雪无阻的练武的时候,平时要么去学堂陪郭大儒说话,要不就在家里陪闺女玩。
没多久,一家三口竟都吃胖了。
“大事啊。”
这日,因着下雪好几天每来的张裴氏却着急慌忙的跑来了。
“咋了?”
张裴氏大惊小怪:
“出事了,大事!你知道啥事?”
停顿了片刻,她这才揭了谜底:
“王寡妇闹上门来了?”
刘二女吃了一惊,难道……
正自惊疑不定,结果就听到张裴氏说:
“真真是没想到,秀英她大哥还有那本事,不声不响的就要当爹了,王寡妇挺着那大肚子看着可不老小了。”
王寡妇和张秀英的大哥?
刘二女懵了,她是知道张知壮和王寡妇的事的。这是换人了,什么时候的事?
“这,秀英她哥得四十左右了吧,王寡妇才跟我差不多,这他们怎么搅到一块的?她图啥?”
张裴氏冷笑:
“图啥?图钱呗。”
刘二女没反应过来:
“他家哪来的钱?”
有钱还能打光棍?
张裴氏翻了个白眼:
“你忘了秀英了?
说亲事不是随便说的,不说挑个十全十美的,男方总得让人图一样:要不人才好,要不家里好,要不就是男人自个本事。
就秀英她大哥,要人才没人才,要德行没德行,家里以前就不说了,但凡有点办法的话也不会等到偌大年龄还没个媳妇。
如今要不是沾了秀英的光了谁信?
“你想想她的聘礼?”
一听这话,刘二女无语了,同时也替张秀英不值。
“你说长房大伯咋处置他们?怕不会认这个媳妇吧。”
别看刘二女和王寡妇一样做过寡妇,但她俩情况不一样。
比方说再嫁的事。
刘二女是正经走了六礼。而王寡妇,未婚先孕不管到什么时候那都不是光彩的事。
张裴氏:
“这你可猜错了。我来时秀英她爹已经让家里准备东西,打算尽快娶媳妇进门了。”
说完,又说悄悄话:
“就凭她那大肚子,就算王寡妇肚子里的娃不是秀英她大哥的,秀英他爹也得同意。
到底秀英她大哥都那么大岁数了,谁知道日后还生不生的出来娃,别管王寡妇肚子里的娃是谁的,生到他家就跟着他家姓张。”
刘二女:
“那王寡妇前窝那两个儿子咋办?跟着嫁过来?”
张裴氏讥笑:
“怎么会?就凭秀英他爹的性子,能给外人养孩子?”
刘二女想起张伯书,不由得心生感慨:
“倒是可怜。”
张裴氏不赞同:
“这有啥法子?怨只怨他们闭着眼珠子瞎投胎。其实吧,不跟过来也有不跟过来的好处,要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可不好受,日后长大了提起来这还是一辈子的恩情。”
刘二女闻言一边心有嘁嘁,一边脑子里又忍不住胡思乱想:
长房大伯也是的,该厉害的时候不厉害。婚事真成了,到那时让新人怎么和伯书他大伯见面,怎么和伯书他大伯娘这个同族妯娌相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不是成心让族里乱套?
易地而处,她若处在其中,还不知道怎么水深火热呢。
第一四九章 就是场闹剧
要说宋桂花那张嘴下的是软刀子的话,杨大嘴就是那硬刀子。
只见杨大嘴先对对两个同伙儿撇撇嘴,嗤笑两声,然后她嘴大话也厉:
“要俺说你们可说错了,不是人家做事不讲究,实在是恐怕里面有内情。”
她挤眉弄眼的看了一眼张秀英的肚子,意有所指:
“一准儿是两人早就有了私情?
怪不得贵英离开家呢,换谁谁也呆不下呀
惹不起躲得起,眼不见心不烦不是。”
她的话好似提醒了张杨氏,对方立刻变了脸,哭天喊地起来:
“老天爷啊,你咋不降个大雷下来把这些害人的祸害劈了?
可怜俺闺女,从小娇生惯养的,也不知道在外面咋样?
别人家哪有自己家好?
她这丫头,就不明白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旁人再对她好,有亲爹娘对她好?”
王氏被三人的歪缠气的脸都青了。
张秀英更是无地自容。
她到底是未出嫁的闺女——面皮薄。
最无语的是陈氏,虽然没倒伐,那双滴溜溜的眼珠子却不时的偷往张秀英的肚子上瞅,其中蕴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响。
“挺热闹啊?”
闻言,不管张杨氏还是王氏等人脸色都变了一变。
刘二女喜出望外,忍不住伸着脖子往窗外看。
却是张知劲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探头探脑的黄米子。
小半个时辰后。
夫妻两人终于坐到了一起,能说说私房话。
“没事吧?”
刘二女摇摇头,这时回想起来先前的事止不住的一阵阵后怕。
“幸亏请她们坐时,她们说自个一身泥怕糟蹋了咱家的被褥,推俺坐炕上了,要不然俺那里躲得过?
对了,地里没啥事吧?咱们把五婶和秀英她们扣起来……”
她没往下说,但话中的意思两人都明白。
“地里没啥大事。”
一句话简单的说了地里的事,接着张知劲冷哼一声:
“至于她们,都打到家里来了,要是不声不响的放过,以后不是谁都不把咱们家放在眼里了?
何况,打碎的东西总不能没人赔吧?”
最后一句话,说到刘二女心里了。
别看她现在手握‘重金’,节俭的习惯真没那么好改。
刘二女想想刚才亲手收拾的破碎物件,心口就一阵阵发疼。
“你把事情原原本本跟我说说。”
这是正事!
刘二女立马转移了心神。
张知劲回来,马上开了大房的屋子,把张杨氏等人分别关押在其中,派了黄米子看守;又去小五房跑了一趟,威胁张知少兄弟去县城报信。
到时指定把涉及的几家请到一起,还不知他们听到消息怎么闹呢,可不得好好了解前因后果?
想罢,刘二女便从头到尾跟张知劲讲了一遍。末了犹豫了片刻,又道:
“俺总觉得不对劲。贵英和韩家说亲的事俺听知慧姐说过,不是假的,怎么如今竟扯上秀英了。
桂花婶话说的不好听,也不是没一点道理,是不是里面有啥咱们不知道的事?”
张知劲微微蹙了下眉,顷刻间脑海里已想了七八种可能,只是口上却道:
“谁知道呢?反正咱们也没招惹他们,跟咱们干系不大,等大伯父回来几下里问一下就清楚了。”
安慰了刘二女几句,他径直出门去了。
长房的人来了。
头一个来的是秀英的娘。
家里日子不好过,男人又不是个东西,秀英娘看着又小又瘦。
见张知劲站在院中,明明她是长辈,任是缩肩弯腰比个粗使下人还不如,说话声也小的很:
“秀英和她二嫂出来也不知道回去,俺来找她们。”
说完,两眼就偷偷四处张望。
可惜,要找的人被关在长房的小窑洞里,中间不仅隔着两层院子和院门,而且她说话声又小,自然一无所获。
张知劲偏还扬声喊了声:
“三伯娘!”
张陈氏闻声闪出屋来。
“知劲,咋了?”
语气很亲切,跟前些时日的态度迥然不同。
话毕,张陈氏像才发现秀英娘一样,赶紧上前招呼:
“嫂子来了,你可不常出门,快去我屋里坐坐。”
好说歹说,连拖带拽的就把人带三房屋里去了。
临进门前,还故作不经意的转头,隐晦的看了张知劲一眼,却不知张知劲早就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知肚明她为何如此。
——今儿他从地里回来,正好撞见她站在自家门口偷偷的在张望。
没等多久,秀英的二哥又来了。
张知劲亲自陪着。
秀英二哥几次想把话题往秀英她们身上引,偏张知劲竟是打太极就是没一句实话,自个想走又走不了,正自惊慌坐立难安,觉得事情不妙,终于张家元夫妇回来了。
秀英二哥更是惊慌,瘫在椅子上差点起不来。
张知劲见此,心里更有数了。
张家元不亏是当官的,越来越雷厉风行了,很快便把事情查清楚。
刘二女随之也知道了前因后果。
说起今日这桩闹剧从何而来,还得从张贵英和张秀英姐妹去县城上陪伴张家元夫妇说起。
张家男丁少,姑娘更少。
以前是前途未定有心无力,现在张家元好歹成了正经官员;不管张贵英姐妹抱着什么心思来的,作为长辈,自然盼着晚辈日子和美,那么为她们找个好亲事就至关重要。
因此,夫妻两人那是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来行事——不说张申氏平时时常教导,去谁家参加宴会也亲自带着她们。就是张家元,百忙之中也不时凑出空来过问一下。
好不容易张贵英因着两人亲侄女的身份先碰上桩好亲事,结果某人还心大没看上,没办法,张申氏只能忍痛回绝了。
本来事情到这也就罢了,韩家娶门当户对的媳妇有些困难,又不是娶不上媳妇,只要眼光放低一些,自有大把的人选可挑,不是非一棵树上吊死不可。
偏偏张贵英得寸进尺画蛇添足,随后又当着韩家的下人面嘀咕了两句难听话。
韩六太太听到禀告顿时气炸了。
说实话,本来韩六太太头一眼就没看上张秀英。因着两姐妹对比,张秀英懦弱老实,张贵英桀骜不驯多了。她自个是个能干的,却不喜欢儿媳也强硬。
但时下的婚姻讲究个门当户对两姓之好,思及两人的身份,勉强也相配,还是咬咬牙选了张贵英。
岂料结果竟被打了脸。
不蒸馒头争口气。
你能做初一,我就能做十五。
既然张贵英敢放话说看不上她儿子,韩六太太也不遑多让,放出她开始没看上张贵英,看上的是张秀英的风来。
这本来是个笑话,偏偏有人当真了。
张家选族长的事,秀英这房败北,被旁系占了上风,自诩正枝正根的长房的人又不是圣人,哪能没有一丝怨怼?
于是,这天张秀英从城里回家来,就被家里人逼问张申氏给她的亲事挑的怎么样了。
本意就是挑点错好生事,偏张秀英不是个硬脾气,自来畏惧家人,一股脑儿的把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底儿全都说了。
长房人听了那还了得?
其他复杂心思暂且不说,可有一个心思一家人都是相同的。
那就是韩家这门好亲事他们得抓住了。
怎么抓?
一是从张家元下手——明摆着人家没那意思,有那意思亲事早成了。
另一个从韩家下手。
偏韩家的门第他们又够不着。再说,够得着他们也不能舔着脸上门啊,上赶着不是买卖不是?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长房的人没那个本事成臭皮匠,可一家十来口人绞尽脑汁去想,到底也给想出个阴招来。
什么阴招?
——秀英二嫂不是跟杨大嘴儿媳妇是亲姐妹嘛?
一方面,通过她的嘴先向她婆婆说些事实而非的消息;杨大嘴可是张杨氏的想好,本身就不是管得住嘴的人,得了关于对方不好的消息哪能不去通风报信?
张杨氏那是个什么人?
张家元夫妇都不大看的上的,其他人更不在眼底,竟有人撬心肝闺女的墙角(不要的也是她闺女的),她能忍得下去?
不找对方出气那才怪呢。
到时候说点难听话,先动手打打人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有这个把柄在,他们长房也就能跟张家元提条件了。
当然,要实在筹码不够,那就往大了闹——上吊威胁。
总之一句话,这亲事赖在张家元头上了。
刘二女听完经过,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半响,才忍不住感慨: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这不是讹人吗?”
还讹到大伯头上了。
张知劲腹诽:讹的好啊!原来大伯还有意提拔一下长房的,如今两不相欠了还算好的。
“不对啊,听你话里的意思这事原跟咱们不相干,那今儿这一出咋回事?”
“还不是咱们家院子好。”
“原本他们该选自家来做戏,但下街人多,有个风吹草动哪瞒得住?他们求得是婚事,名声却也不能丢,只能另选地儿。
族里总共就三条街,中街就咱家这院,上街就五叔家的新房……”
可惜再高明的局,碰上一群没历练过的,最后也不过弄得漏洞百出惹人厌烦罢了。
“不管谁错谁对,这事到底不光彩,大伯已经下令封口。因着你毕竟事陷其中,我才跟你说,你记得别往外说。”
“咱们日后也有闺女。”
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刘二女点点头。
“为了闺女,俺也不能说呀。”
第一五零章 婚事的后续
就在张知劲夫妇闲话时,其他几房也在说话。
长房。
张家元越来越雷厉风行了,秀英一家人费了一番力才狼狈的逃回家来,也没气力干什么事,而是聚在堂屋里。
“这就成了?”
好半天,秀英娘先打破屋里的沉寂,禁不住喃喃自语,语气里怎么听都透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会不会说话?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不盼着事成难道非得败事了才好?欠揍的娘们儿,还是挨得轻……”
秀英爹一听妻子的话,气就不打一出来,扯着嗓子骂了半天方歇。
然后,环顾四周,吩咐妻儿老小:
“家元都同意了,韩家这门亲事指定没跑。他们不定啥时候就会上门提亲,咱怎么也得准备准备。你们这些天凑空把家里收拾收拾,别邋里邋遢的让人笑话。
秀英你也别闲着,还没嫁出去当少奶奶呢,没那么精贵。
谁要是给我拖后腿,看老子不打死你们。”
说完,回屋躺着去了。
其他人左右看了看,该干嘛干嘛去了,秀英娘也带着秀英去做晚饭。
“咋了?”
见闺女没以往利落,秀英娘不由得着急,一会儿老头子起来,见饭没做好,还不得使劲揍自个一顿。
“娘,我怕。你说咱们都……我嫁进韩家能有个好?”
秀英到底年青,头回算计人心里终究过意不去。
“不然怎么办?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如今这地步,你不嫁韩家还能嫁谁家?”
别看秀英娘在家里没地位,对付闺女却也手到擒来,此时她万不敢让闺女退宿,要不然乱子就大了:
“嫁了韩家你至少是少奶奶,不光自个后辈子吃穿不愁,有了儿女也不用像你一样受苦受累,有多余的还能帮衬帮衬娘家。
可你要不嫁韩家,以你爹的德行,你觉得他能给你找个啥样的?
还有你哥哥们,他们可是你的靠山,万一日后你在婆家受气,还得指着他们替你出气。
再说,你二哥就不说了,好歹娶妻生子,可你大哥呢?他都那么大了,连个媳妇都没有,你忍心他一辈子就这么孤零零的过,被人当着面骂是老光棍?
娘也知道咱们做的事不地道,对不起你家元叔和韩家,所以你过门后一定好好孝敬公婆,对女婿更要好好伺候,再早早生几个儿子,不辜负人家不就行了。”
秀英渐渐听住了。
张老五家,刚进门张老五家再也忍不住,便开始抱怨:
“你说你个死老婆子,在家里好好当你的老太婆不好,非得去穷折腾,现在好了,女儿名声让你毁了,好好的女婿也便宜旁人了,你讨了啥便宜了?你说你是不是有病,脑子被驴踢了吧?”
张杨氏不服气,眉毛一挑,立刻回嘴:
“俺可不像你那么窝囊,这事怨俺吗?俺也是被人算计了,你个当家做主的男人不说打回去,反而竟拿老婆孩子出气,你个窝里横的,你真出息啦?”
“你,俺不跟你个胡搅蛮缠的说话。”
“那你想跟谁说话?你个老不死的,是不是有啥外心了……”
宋氏和张知壮对视一眼,夫妻两个默契的止步不前,孙月月在一旁瞅见,赶紧拉住张知少。
“你干啥呢?”
张知少正想跟进正屋去劝解呢。
“干啥呢?爹娘说话,咱们凑上去干啥?”
说完,一甩袖子就往自己屋去,张知少一看她生气,头皮立时发麻,那点可怜的孝敬之心顿时抛之脑后,赶紧跟上去哄着了。
“你说娘也是的,贵英的事好不容易没人提了,她又不声不响的整了这么一出,这是生怕贵英不出名不是?”
对张知壮的牢骚,宋氏笑笑没跟风,只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幸亏咱们没闺女。”
张知壮更气了。
想比他们,老院里还算祥和。
按理说张家元夫妇回来了,几房亲兄弟应该聚在一起吃一顿饭,但张家元实在不想看见张老五夫妇,因此晚饭还是各房自个开灶。
吃过晚饭,张知劲轻声交代:
“我去找三伯说点事。”
刘二女笑道:
“正好,俺也去看看大伯娘,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俺也去找她说说话。”
于是夫妻两人相携出门,张知劲来到三房屋外,也没进去,就在门外喊了一声。
“三伯,你出来一下。”
张家善也刚吃完。
“咋了?”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别,别去。”
谁料,一边坐着的张陈氏却一把将他拽住了。
张家善眯了眯眼,这一看就是有事啊。
“出了啥事?”
张陈氏眼神一闪,心里计较了一番,这才犹犹豫豫的道:
“还不是今日的事儿。早上你去学堂去了,我在家里伺候咱爹,吃罢响午饭,看家里没啥事又实在太累了就躺炕上歇会,这不就没听见知劲家出事了?
等睡醒了我正要去呢,偏偏知劲回来了,这不他就误会我了,觉得我小肚鸡肠因着伯书的事故意不管他媳妇儿子,巴不得他媳妇一尸两命呢……天地良心,咱们夫妻几十年了,你还不知道我,我哪有那么黑心肠?
这就是赶巧了,我真不是有意的。”
虽然张陈氏一直否认,但夫妻这么多年,张家善情知自家老婆子并不像她自个说的那么无辜占理。可话又说回来了,就算如此他能怎么样?
好也好,歹也好,这都是自个媳妇,自来夫妻一体,维护她也是维护自个。
“是为今儿的事来的吧?你三伯娘说她不是有意的,这都是阴错阳差了。”
张知劲心直往下沉,他没想到张家善出屋来真就说了这么一句,总归有些不死心,他忍不住问了一下。
“三伯娘咋说的?”
张家善当然不能把张陈氏那番话说出来,要不然不是授人把柄让人扯皮嘛,便一味和稀泥:
“你也别管她咋说的,事已然出了,万幸没出乱子。就当给你三伯面子,咱们都放下别提了可好。”
张知劲定定的看了张家善一眼,直把对方看的心里直打鼓,正要说点什么来打破僵局,张知劲却先开口了:
“好!”
一个字掷地有声。
他又木着脸道:
“只是侄子脾气自来暴躁,怕是忍耐不了几回,以后若有什么冒犯之处,也请三伯多多担待几分。”
张家善闻言,心里止不住发苦。
刘二女进了大房,就见张申氏在炕上靠着呢,见她进来,这才慢慢坐起来,又有个十来岁左右的小丫头轻手轻脚的上了茶点。
因着对方眼生,刘二女不免多看了一眼,张申氏立刻察觉到了,便笑着解释:
“你没见过她,她是家里新买的丫头。
如今你大伯好歹是官了,金宝又整日去学堂念书,来来去去的,我一个人那忙得过来,没奈何只能买了几个下人帮衬着家里。”
刘二女也笑了,不住地点头称赞:
“合该如此。其他人要像大伯一样,早就下人一大堆了。还有伯娘,这么多年忙里忙外的,早该歇息歇息,日后等金宝中了举,再娶个孝顺的媳妇,您就擎等着做老封君了。”
一般来说,老实人看着好欺负,但说的话别人听着也透着浓浓的真心。
张申氏就被她一番真话说的心里受用,不禁跟丫头调侃:
“看看,看看,以前那么实在的人,如今也会说好听话了,怪不得古人都说什么一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啥的。我知道了,怕不是知劲教的吧?”
刘二女脸红了:
“俺说的都是实话。”
说完,赶紧转了话题:
“你们今儿不回去,金宝一个人在城里没事吧。”
张申氏混不在意:
“没事,现在家里有下人伺候,一日半日的没事。再不行,还有他姑呢。明儿我们要不回去,他姑总得把他接到韩家去。”
刘二女这才放心:
“那就好!”
可张申氏不放心了,谁让面色有异,什么都摆在脸上呢。
“咋了,咱们娘俩有啥事不能说的?”
刘二女踌躇片刻,才吞吞吐吐的道:
“你不寒心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只把张申氏听的一愣,随后她才醒过神来,郑重的回道:
“寒心!可日子还得往前过。不为了旁人也得为了自个不是?总不能因为一群下三滥的把自家的好日子给搅合了。
他们还不配!
某些人不是想攀高枝?我成全他们,我倒要看看好运气能不能一直跟着他们。”
刘二女心中一凛。
不管刘二女怎么担心,秀英的婚事到底操持起来了。
消息一经传出,立马成为五姓村今年夏天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刘二女身子不方便,但有的是人上门说话。
这不,这日张裴氏就气冲冲的上门来了,屁股还没坐下,嘴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叭叭的一通往外说:
“现在长房的人能的都脚不着地了,明白的知道他们得了个好女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出了个娘娘,看那个能劲儿。
看谁都仰着个脸,也不怕不看路摔了前门牙,成了漏风的老太太。
当谁不知道他家那好女婿咋来的?也不想想那样算计人家,自家闺女嫁过去了能有好日子过?真以为擎等着当主子享福呢?
咱们这些街坊本家老实不跟他计较,他就以为外面的人都是软柿子了?那些大户人家真要收拾你,有的是杀人不见血的办法,到时候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第一五四章 麻烦找上门
刘二女被张裴氏硬灌了满耳王家人的家长里短,由得她不瞠目结舌。
她自觉自个不是啥好人(在她心里平生没做过一件坏事,没有起过一点坏心思的人才称得上是好人),她最多不过一平常人,但再怎么平常,她也学不来王家人的做派。
且她与张裴氏熟悉,心里自然偏向对方,当下不禁同仇敌忾劝解了几句。
“……跟那种人有啥可生气的?估计你气死了人家还骂你晦气?
就他们的做派谁家也受不了,既然早晚都要得罪人,不如你随便找个借口赶紧打发了他们,如此至少也能省些粮食。”
张裴氏:
“你以为俺不想?还不是自家人拖俺后腿?”
见刘二女疑惑,她可能是越说越上瘾,也可能是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便憋不住话头批判起自家人的不是来。
先说的是小杨氏。
都说婆媳是冤家,天下的婆婆很少乐意媳妇过得好的,可她真不是。
她就是嘴上厉害,真让她做个恶婆婆,真是难为她了。
“想想俺就憋屈的慌,你说俺明明白白说了多少回那老婆子不是好人,让她少往人跟前凑,她只成心不听。
跟你黄米子兄弟说吧,面上应得好好的,回屋炕窝里一钻早把你说的话当耳旁风。
怪不得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如今可不是真真的?
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现在都不向着你,以后你动弹不了能指望他?你说生个这样的儿子有啥用?”
又说张家栋:
“还有俺家你大伯,别看长得五大三粗的,其实你跟他熟了就知道,他那人最是个耳根子软的。
对那老婆子就是,如今翻回去想想,谁不知道当年那老婆子说的好听,说什么为了他们孤儿寡母不容易,家里没个顶门立户的男人怕外人上门强抢,才把知劲他爷招上门,还说为了他这辈子都不生孩子……
都是瞎话。
知劲他爷的事咱不说。就为了俺家你大伯不生孩子的事,那明摆着是她自己不能生,要不然怎么她嫁的两人男人都有儿女,就她连怀都没怀过?
都满嘴假话了,就因为那老婆子到底对他好过,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过几年,就算我使劲吹风,他依旧捧着那老婆子。
要不然以老婆子的德行,她在这家里能好好的当她的老太太?”
都说心静自然凉,可能是火气太大了,也可能是天热,张裴氏仍是出了满头汗。
刘二女倒了一碗水递过去,张裴氏接过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对儿媳妇也是。被儿媳妇撒一泡尿,立马屁颠屁颠的就来找俺,非得让俺赶王家人走。
凭啥?
他们不是这家人?凭啥坏事都俺干了?俺的名声就不是名声了?
说句实在话,都是一家人俺也不是非得计较那么多,只是就凭他们的心性,万一俺前脚刚说要赶人,后脚他们要当好人跟俺对着干咋办?别说这种事他们做不出来,反正俺是看透他们了。”
说着,语带讽刺:
让他们先受着吧,不然不长记性。”
所以,要赶人也得找时机。
刘二女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见她心里有成算,便放下心来。
结果,下一刻王大姑带着两闺女竟跑来了。
毫不客气,招呼也没打,风风火火就闯进门来,打了刘二女两人一个措手不及。
“你们来干啥?”
张裴氏开始还以为王家人冲着她来的,心想俺都躲到这地步了,这几个贱皮子竟然还不放过她,估计想让她在外人面前丢脸。
当下不由得恼羞成怒火冒三丈,说话自然带着十二分严厉。
她不高兴,王大姑还不满意呢。谁家来了客,一家人不是好好招待?可她作为弟媳倒好,光会躲懒儿,连带着侄媳妇儿也推三推四的,成心让她不痛快。
什么东西?还敢在外人面前凶她?
当下,便反唇相讥:
“咋的,弟妹能来,俺们母女就不能来了?这又不是你家,你以为你是县太爷管的也太宽了。”
说完,不待张裴氏反击,她已经转身对着刘二女,马上又是另一副嘴脸:
“这不看弟妹过来了,俺们也厚着脸皮跟着过来了。大家都是亲戚彼此认认人,也省的日后走在路上,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刘二女瞧得叹为观止。
心里感叹:
都说狗脸狗脸,其实若论变脸狗哪有人家这么快?
虽如此想,眼看王大姑都和颜悦色跟她说话,再在心里如何膈应王家人,人都进门了,她这个主人也不能不出声。
只是,她到底不乐意王家母女不请自来,且心里向着张裴氏,便故意装不认识,问:
“你是?都说一孕傻三年,你看俺如今有了身子,脑子就不好,倒不记得咱们是啥亲戚。”
话落,王大姑笑脸一凝。
王金凤不客气的翻了个大白眼:
“装什么傻?看情况你还猜不猜俺们是谁?”
王玉凤从进门起,两眼就跟控制不住似的,不客气的四处滴溜溜的乱看。
这那是乡下人家?家里的摆设比镇上许多人家都好多了,有几个物件她更是只在镇上富贵人家见过……
越看心里越发酸。
嫉妒过头,脑子一热,不好听的话自然脱口而出:
“既然知道脑子不好,那还占着茅坑不拉屎干啥?死皮赖脸的像条癞皮狗。
别生的孩子也随了你,跟个傻子似的,那可咋办?”
刘二女脸色顿时不好。
虽说谁家来了亲戚,见见本家的人很平常,但一般人那个不是客客气气的,哪有这样的?这与上找茬有啥两样?
刘二女是软,但被人找上门作践,她能忍,为了肚子里的娃也不能忍。
“出去!赶紧滚!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也跑来现眼。”
王大姑气炸了。
“小贱蹄子说谁呢?懂不懂礼数,会不会说话?长辈来了你就这个姿态?在俺家你要敢这样说话大耳瓜子早抽你了。”
刘二女难得一回嘴上的来:
“谁应得俺说谁!你算哪门子的长辈?你去打听打听俺们家知道你是谁?”
说完,感觉肚子疼了一下。
旁边,张裴氏早气的目呲欲裂。她废了多少功夫才维护住刘二女?这三个不干人事的东西这是想干啥?
想想就恨啊!
想着想着,操起门后的扫帚就朝王氏母女俩身上不要命似的招呼,三人被打的抱头窜鼠,最后实在没忍住跑了。
张裴氏这才丢了扫帚,顾不得踹口气,赶紧去看刘二女,却见她已被气的躺在炕上,嘴里止不住的呻吟。
张裴氏大惊失色,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二女,二女,你咋样?”
好一会儿,刘二女好不容易才能喘口气说话:
“肚子……疼。”
完了!
张裴氏顿时吓得不知所措,正着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张陈氏恰好赶来了,一看情形不对,立刻冲她喊道:
“你还在等啥?还不赶紧去找药伯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裴氏跌跌撞撞的跑走了。
留下张陈氏一边照看着刘二女,一边心里既喜且忧。
喜不用说,刘二女要再生一个,张伯书在她心里不说可有可无,但指定不重要了,自个也能更好的笼络住这个孙子。
忧则是怕张知劲迁怒于她。
上一次为了张秀英的婚事,长房把张杨氏引到了刘二女家里,两方大打出手。
就因为她一时想差了,没及时赶过来帮忙不说,在院子里偷偷张望的时候偏巧还被张知劲碰见了,对方老大不满意,都找上门了。
刘二女这回可比上回严重的多,谁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事来?
脑海里一团乱麻,就不感觉时间过得快慢。
终于,张裴氏带着药伯紧赶慢赶的赶来了,与此同时张知劲也从地里回来了。
双方碰个正着。
……
“别着急,让我先喘口气。”
说是这么说,其实药伯早看了刘二女的脸色。
望闻问切,病看的多了,有时他看病看看对方脸色就能看出大概,把下脉不过是他仔细,为了以防万一。
“没大碍!我扎两针,开付药,煎了喝就好。”
终于,在张知劲耐心近失时,药伯总算给了句准话。
屋里人都松了一口气。
送走药伯,张陈氏自告奋勇去煎药。
“知劲,二女真是对不住了。伯娘在这儿给你们赔不是。说来说去都怨俺,要不然二女也不会遭来这横祸。”
刘二女摇摇头:
“哪里怨你,就凭他们的做派,早晚有这一遭,再怨也怨不到你头上。”
说这话倒不是她懦弱,而是她觉得张裴氏真挺无辜的。
相交这么长时间了,她多少也知道张裴氏的目的,就为了他们老三房对方也不会让人来害她。
最关键的是腹中孩子无事。
一码归一码,她自然不会迁怒于人。
“只是”
刘二女随口说道:
“虽然以他们张狂的做派干出啥荒唐事来也不稀奇。但俺总觉得不对劲。
也不知道他们哪来那么重的戾气,无缘无故的对俺那么不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俺得罪她们了。”
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张裴氏闻言心中一动,心下不禁有些狐疑。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瞅着张知劲虽不吭声,却满脸不悦,张裴氏知道他不好糊弄,还得拿出诚意来才好将功赎罪,便郑重其事的对他保证:
“你放心!俺准给你个交代。”
第一五六章 老辈的恩怨
王金凤被张裴氏虎视眈眈的盯着,立刻变成了闷嘴葫芦。
俗话说,横的怕不要命的。
她也就是欺负欺负刘二女那样不方便的人或是谁家打架她从旁边嘚瑟两句,真要她真刀实剑的上,她头一个焉了。
“老婆子,小心!”
“娘,快躲!”
忽然,只听得张家栋与黄米子不约而同的喊道,听到喊声的张裴氏察觉风声不对,立刻凭感觉向左一扭,同时从新抄起耙子就往来处抵挡。
“铛!”
却是耙子与锄头撞到了一起的声音,中间还溅起了火花。
张裴氏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定睛一看,却见迎面偷袭她的正是王玉凤。
只是王家人并不是真心过日子的主,王玉凤更是从来不干重活,猛的来这一下已是累的不轻,再没力气来第二下了。
最难受的是两农具相撞时震得她胳膊疼。
张裴氏眯了眯眼,真没看出王家这死丫头还有这份胆量,比她那光会躲的兄弟姐妹和面都没漏的爹强多了。
不过,既然有胆对付她,自然也要承受她的报复。
反正她本就冲着找茬儿来的。
遂拎起耙子来就对着王玉凤挥过去了。
王玉凤只吓得花容失色,眼看躲避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久不露面的王女婿从隐蔽出冲出来拉了她一把。
虽然因为他心有顾虑,没敢太靠前,因此耙子还是打在身上了,但到底让王玉凤避开了齿钉,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张裴氏见好就收。
毕竟死丫头一看身子就弱,她好日子还没活够呢,没想把人打死给她赔命。
但她盯上了王大姑。
王家人她差不多收拾了一圈,就这个最大祸首没搭理了。
见她盯过来,王大姑吓得人赶紧就往李老太太身后躲。
嘴里还胡乱喊着:
“快来人啊,要打死人了。家栋赶紧拦住你媳妇儿!玉凤他爹快救救我!老大,老二,你们两个兔崽子没看你娘我被狗东西打了?你们两个不孝的玩意儿还不来帮忙?白养活你们了……”
张裴氏才不会怕殃及了李老太太就不出手了。
毕竟他们这对婆媳自到一个家后就从来没对付过,只是以前她到底存着一份善心,现在既然打定主意来一次狠的,开弓没有回头箭,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李老太太真要有怨言,那头一个也不该怪她,毕竟是王大姑先拿她当挡箭牌的。
机会难得。
张裴氏一想到能趁乱收拾婆婆,整个人就如吃了仙丹似的,手中的耙子越挥越有力,越挥越顺手,不说旁边的人看着害怕,只迎面直视她的李老太太两个苦不堪言。
“啊!”
小心!
随着院内其他人的惊呼,三个人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李老太太气的暴跳如雷,一边又担心被耙子打在身上,她这把老骨头了,还能受得住吗?
便不住的怒斥:
“反了,反了!我要到衙门去告你不孝。”
张裴氏打了半天打不着也不打了,正好街上的人听见这边闹腾,也已经赶了过来,因为门锁着进不来,有的准备翻墙头,有的不住的拍门。
被众人看着打婆婆和私下里收拾婆婆那是两回事。
于是,她将耙子一扔,打起了嘴仗,当场反将一军:
“行啊,你去吧,谁不去谁猪狗不如。”
她轻蔑一笑,反讥:
“你敢去?”
李老太太僵住了。
她不敢去。
倒不是她没胆进衙门——自古百姓怕进衙门,但她自来胆大,又偌大年龄,怕啥?
也不是怕里正族老相拦——哪村出个大不孝的对哪村影响不好,但她大不了以死相逼。
而是因为衙门里有张家元。
说起来老三房和老四房本是亲兄弟,原本关系应该最亲,李老太太更是张家元兄弟的亲伯娘。
可是,两家却并不来往,说起其中的恩怨那是由来已久。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必提,其中两件大事却是两家失和的主因。
最开始是为着父母偏心的事。
时下人最看重嫡长,庄户人家虽没有庶出,但长子长孙的分量一点不必富贵人家少。
因此,三老太爷自小就比四老太爷受父母重视,不仅娶的媳妇比四老太爷好,就是分家时,三老太爷也分了八成。
当然,张家底子薄,说是八成其实也没多少,但对一辈子生活在乡下,眼界就盯着家里一亩三分地的四老太爷却不得了。
他快恨死了,这股恨意随着时间流逝,他越过生活反倒越发潦倒而愈加浓烈。
直到三老太爷娶了两房媳妇却得了一个儿子,自个又早死。而他当时时还活蹦乱跳的且生了张家元等五兄弟才总算心里舒服点。
后来,那年天下大乱,五姓村的人日子越发过不下去,又发生了一件大事然让两房恩怨再次加深。
什么事?
李老太太和四老太爷好上了,四老太爷抛妻弃子去老三房过日子去了。
直到今日,李老太太都觉得她没做错。
毕竟乱世嘛,哪里都不太平。
她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年幼的继子,太平日子都有人欺负,何况乱世?
那是哪里都不太平。
这不,本来平常还只是听几句风凉话,她尽量忍忍大不了不出门也就是了。
到那时这招不管用。
因为就有人半夜上门强抢,能偷着东西也好,最好生米煮成熟饭,连人带家财被占了最好。
这让她往哪里躲去。
而且她还听到风声,说是村里有人看上了她家的家财,想着找人说和一下,上门来过日子。
对再找一个男人这事,李老太太没意见,本来她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要不然也不会为了过好日子头嫁就找了个鳏夫。
至于先前三老太爷去世,她为啥不再嫁反而留下来守着,那也不是她和三老太爷情比金坚,只是她心里明白,她再嫁就三回了,这世道再嫁大多数时候一回比一回低。
所以男人好找,日子过得好的男人却不好找。与其跟个破落户,吃不饱穿不暖还被旁人小看,那还不如维持原样。
至少张家这里,公婆男人都去世了,继子年龄小还得仰仗她过活,就算有个亲小叔子一家,哪有如何?平时见面都不吭声,两家跟断亲没两样。
只是如今情况特殊,由不得她不愿,但人选却不能等着外人挑。
到底再找的男人就算是上门的,既然合伙过日子那也是家里的顶梁柱,到时万一惦记原来的家里怎么办?
或者更狠的再是个为了她家的家财,说是上门,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这可不是她小人之心,要知道为了口吃的,村里多的是争的跟乌鸡眼似的人家,连平时很多想好的人家都闹蹦了。
两人是什么时候凑到一起的,又是谁勾引谁,当时张家元等人就没弄明白,如今更是不想提了。
总之,事实就是,消息一经传出,本该引起轰动,不过那时各家各户都为了活命在想法子,谁管的了旁人的是是非非?
只苦了张家元兄弟和他们的老娘陈氏。
原本陈氏就是个性子软弱的人,被自家男人抛弃了,她感觉的天都塌了,再加上为了他们母子活命,她拼了命一样辛苦操劳,结果没几年也就早早去世。
得了,本就恨她的张家元兄弟更是恨她入骨,虽然李老太太觉得她委屈冤枉,但她改变不了别人的看法。
尤其随着张家元在县衙混的越如鱼得水,一群看她顺眼不顺眼的女人时常在她耳边嘀咕,要为母报仇之类,听的多了她心里也打鼓了。
这也是为何她后来几年不出门的原因。
也因此,她自然明白,真闹上衙门,张家元头一个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李老太太倒是想着输人不输阵,不能被个小辈拿捏住了。可张裴氏一反常态的这么一闹腾,她心里不由打怵。
说起来,她这次为啥将王大姑叫来?
真是一颗心为了便宜闺女一家子好?
别开玩笑了,她可没忘记她当初怎么被赶出王家门的。
说白了其实是为了自个。
她自来过得惬意,不能老了老了反倒不如从前了。可有张家元这个拦路虎在,她再不情愿也只能憋屈着。
谁料风水轮流转,张知言回来了,然后她挺直腰板的机会等来了。
七房的人虽然离开老家了,但人家没忘记老家的人和事。
尤其是张家元、张知劲这一房,坏了七房多少好事?
齐丽盈心怀恨意就不说了;就张郑氏也是只记人坏不记人好的主;还有姜氏,一来丈夫已经靠不住,她不能连婆婆也得罪了,何况她对族里也隐隐有股不满——真要尽力了,何至于给她弄了个两头大?
明明她才是原配。
有仇焉能不报?
因为隔着远,七房的女人们鞭长莫及不能自己动,便来信交代了留在老家看房子的下人。
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两个下人自然想着把事办圆满了。
但他们也有顾虑,自个人生地不熟的,且人单力薄,还是得找帮手,关键时刻这也是替罪羊。
找来找去,这个人选就是李老太太。
两边一联系上,立刻一拍即合,也就有个后来的事。
当下,李老太太颇有种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她要就这么灰溜溜的认输,她日后在这个家里,在外面还有何脸面,还有何威信?
可硬犟下去,那两个下人只拿好话哄她,半点实际保证也没有,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第一五九章 生了个闺女
就这么打打闹闹的,不久就是八月十五。
中秋历来都是大节日,从前朝的前朝起便与春节、端午、帝后的生辰合称三节两寿,每年但凡到这几日都要普天同庆。
今年虽然风雨不断,但总得来说,日子还是往好里过,因此刘二女早早就忙活开了,不仅让张知劲去采买了不少过节的东西,她自己也在家里做了许多核桃馅月饼。
当日,恰是个大晴天。
寅时刚过,刘二女就被阵痛疼醒了,勉强吃了早饭后更是疼的厉害。
怕是要生了!
好懒生过一个,一回生,二回熟,刘二女感觉到这个念头当即就对张知劲说了。
张知劲吓了一跳。
因着不敢离开太久,便赶紧跑出门叫喊黄米子去请稳婆,回去之后还是不放心,迎头却撞见张伯书。
今儿学堂放假,他难得歇息一天,在家也并不放松,正坐在炕上由张陈氏陪着写大字,忽然听见刘二女那里有动静,张陈氏赶紧去帮忙。
到底是母子,他便也跟着祖母身后过去了,却被张陈氏发现赶回来,茫茫然的在院中不停张望。
张知劲赶紧抓了壮丁,让他去请药伯,张伯书这才好似有了主心骨急急忙忙跑去了。
张知劲正要进暗室,早被张陈氏眼疾手快拦了:
“你进来干啥?热水烧了,襁褓,尿布啥的准备好了,一堆儿事呢。你个大男人跟着添什么乱……”
难得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张知劲反而一点不吃心,又立时去找襁褓、尿布,然后再去打水,正忙的团团转,就见陈老爹拄着拐杖巍颤颤的也来帮忙烧水。
张知劲顾不上跟他客气,那边稳婆和药伯也相继来了,他赶紧去打招呼。
两人进屋看了看,都是十几二十年的老手了,一看情形就知道是好是歹。
果然是要生了。
张知劲从药伯口中听见准确的消息,心里又怕又喜,心里别提多乱了。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喵见黄米子,又想着是不是该给老丈母娘去报个信?
……
刘家庄。
刘王氏这几天一直提着心。毕竟按规矩她原本早该过来张家陪着闺女,但算着日子刘二女要生也得中秋以后,便想着过完节再去。
到底她与刘二女再是母女,张家也是外姓家,刘家又不是穷的吃不上饭了,过节哪有去别人家过节的道理,没得让外人说道她儿子不孝顺。
哪知可能是被王大姑母女惊吓了,刘二女竟提前几天要生了。
合该母女连心,她就说一早起来,她心里就觉得有事,果不其然隅中时分,黄米子便跑来送信。
刘王氏闻讯,哪里做的住,站起来就要走,石舅妈赶紧拦了。
黄米子早说了,妹夫让他们刘家一家人都去,那带的东西就多了。
……
没一会儿,刘王氏母子已经各自换了一身衣裳,又打了个包袱。石舅妈也称了一袋粮食出来。
这是为着孩子三天、满月准备的,如今正好一同带上,省的还得再回来跑一趟。
说起来庄户人家送礼从来最实在,不像大户人家送礼都千奇百怪的,大家除了钱财,就属送粮食最多。
看着是累赘了一些,可细想想,却最实用。
比如那家办了丧事,家中的粮食保准消耗的多,这时送粮食可不是及时雨。
当然也不能说钱财不是好东西,可到手后多半也是拿来卖粮食,既如此,何必倒一手呢?麻烦不说,还让商家赚了差价。
话扯远了,闲话不提。
只说一行人紧赶慢赶的走过来,刚跟张知劲打了个照面,还没歇口气,也是巧,就在这时只听得哇哇几声大哭,竟是刘二女正好生了。
几个人顿时一愣,然后啥也顾不得了,赶紧围过去。
半响,产婆才从禁闭的暗室出来。
“怎么样?”
“是男是女?”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开了。
产婆扫视一眼,心里没底,咽咽唾沫,才道:
“生了,是个……闺女。”
刘王氏心里一突,赶紧去看张知劲,石舅妈等也面面相觑。
张知劲没发觉其中的暗潮汹涌,他如今只关心一件事:
“二女怎么样?”
产婆见他没发怒,提着的心放下来,语气都不由轻快了许多:
“没事,就是累着了,睡过去了。”
张知劲终于松了一口气,先前稳婆那模样,让他还以为母女俩怎么着了。
随即,便是一脸期盼:
“闺女呢?”
咋不抱出来让他看看?
话音刚落,一直注意着外面动静的张陈氏就抱着襁褓出来了。
“来了,来了,快看看。”
边说着,边把襁褓抱到张知劲面前。
张知劲眼镜一眨都不一眨下看着自己刚出去的闺女。
脸皮红彤彤,脑袋有些扁,眼睛更是只有一条缝儿,说实话真不好看。
可他心里不知怎的就是涌出一股陌生的情绪。
很激动,也很震撼!
心里就一个感觉,这就是我的闺女。
可能这就是以前兄弟们吹嘘的血脉相连的感觉。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然后不知何时已经哽咽出声。
“没出息!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却是张家善听到信儿也从族学回来,见侄子如此情形,不禁恨铁不成钢的唾骂。
但是心里却不由得羡慕。虽然自从过继了张伯书后,他已经认命了,但无亲生儿女这事总是他心中过不去的坎。
心里暗暗发酸:
这个侄子倒是好命,比他这个伯父强多了,他倒不敢强求有个儿子,就是有个女儿也是好的,可惜这辈子无福了。
张陈氏心里也不舒服。
有儿女的人永远无法体会无儿无女的人心中的痛。
刘王氏放心之余,却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她这个女婿竟然当众哭了。
张知劲无意思的用手摸脸,果然一片湿润。
他哭了吗?
不要说刘王氏意外,他也没想到。
自从懂事起,他仿佛就知道眼泪无用。
因此,明白母亲不可靠后他没哭。
父亲去世时,他也没哭。
在外面打拼,被刀剑砍到身上差点死了时他也没哭。
太子薨了,他被牵连,一辈子仕途无望时,他还是没哭。
如今,他却哭了。
张知劲轻轻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抱起襁褓中闺女来,明明加起来只有几斤重,他却犹如抱千金
傍晚时分,刘二女总算醒了,睁开眼就看见张知劲坐在她旁边。
“怎么样,还难受吗?”
二女摇摇头,继而头看向一边,那里刚出生的胖闺女正躺在哪儿呼呼大睡。
张知劲与有荣焉:
“你看看咱闺女?胖着呢。”
刘二女仔细看了看,见孩子健康才放心。
这里张知劲已经兴冲冲的来到灶房,刘王氏和石舅妈正在做饭。
听到刘二女醒了,刘王氏赶紧把一边小灶上温着的鸡蛋小米粥拿出来。
“我来!”
知道是给刘二女吃的,张知劲抢先端起来,总不能让长辈给晚辈端吃断喝吧。
“不用。这么多女人呢,那用得着你个男人动手。”
尤其闺女要做月子,免不了在屋里解手啥的,再是夫妻,这些腌臜事也还是别让女婿看见为好,因此急急支开他:
“今儿多亏了亲家伯娘他们,又是八月十五好日子,俺看家里的东西备的挺足的,不如就摆两桌,请大家伙来热呵热呵,你看咋样?”
张知劲有女万事足,再说岳母说的有理,而且刘家一家上门作为女婿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因此自然同意。
当下,几人简单的分派了一下:
刘王氏去伺候刘二女母女,顺便看着自家孙女。石舅妈挑了大梁做席面,刘东帮着洗菜烧火。张知劲则去请药伯、黄米子一家和张家善一家来家吃饭。
结果,药伯自家就一个人,独自过节没意思,自然欣然前往。黄米子家里因为有王家人这群祸害在,张裴氏不放心,因此一家人没来。张陈氏一家倒是来了,不过张家善不放心郭大儒,却把郭大儒也请来了。
再加上刘家人和张知劲,这个晚上倒也热闹。
吃饱喝足,众人都散了。
张知劲趁着临睡前又跑来看闺女。
看他如此喜爱闺女,刘二女自然高兴,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一边和他说话。
“大名想好了吗?是不是先起个小名叫着。”
张知劲高兴:
“起了,叫福圆,张福圆。”
他又解释:
“本来应该是是元,就是始,首,第一的意思,不过这字太大,怕闺女压不住,就改成圆了。
我希望她一辈子福气圆满。”
说完话犹未尽,他雄心勃勃的继续道:
“我早想好了,要再来一个闺女,就叫福满,听起来就是亲姐妹。”
刘二女不由问:
“那再生一个呢。”
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话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诅咒自己生闺女嘛。
谁知张知劲竟认真想了想,方才道:
“那就叫福多,福气多多,也是闺女够多的意思。我是希望你能生个儿子,但如若你连生了三个闺女,那说明老天让我无子,既如此,以后咱就不生了。”
刘二女心里一热,随后摇摇头:
“这咋行?”
张知劲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就他自个说不想要儿子那也是假话,毕竟如今这世道只有儿子才能继承家业。
只是事情已然如此,总不能一直搁在心里过不去,因此正色道:
“我能捡回一条命来,已经够有福的了。闺女养好了,也不比小子差,总好过没儿没女。
再说,那都是没影儿的事,说不定老天待我不薄,让我们儿女双全了呢。”
刘二女点点头:
“那就随缘,有几个生几个。”
第一五七章 风水轮流转
李老太太的为难王大姑没看出来,还在哪儿使劲蹦跶:
“去就去,谁怕谁?不管咋说,俺娘都是你婆婆。你身为儿媳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打婆婆,这说到天边都是我们有理。
哼!本来好心给你留几分面子,既然你那么硬气,我们何必好心,还当我们怕你?”
闻言,张裴氏不禁冷笑两声,李老太太更尴尬了,装了一肚子的火,偏不知道冲着谁发。
张裴氏没会理她,反而斜睨着王大姑,浑身怎么看怎么散发着一股子漫不经心:
“你说俺打婆婆,拿啥打的,谁看见了?不能光空口说白话,凭白冤枉俺不是?”
王大姑一蹦三尺高,志得气扬道:
“那还用问?俺们全都看见了,你拿齿耙子打的。那不,现在还在地上扔着呢。”
刚说完,她笑容一凝。
齿钯呢?
王大姑四处张望,王家人也急急忙忙跟着寻找,却不妨墙头上坐着个小孩见此觉得有趣,不禁拍手笑道:
“齿钯不是在墙上挂着?娘,这人真傻!那么大个东西都看不见。”
“别胡说,人家在捉迷藏呢。”
“哦!好玩,俺也要玩儿。”
……
王家人闻声望去,果然见齿钯又回到了原位。
王家人面面相觑。
谁放回去的?
你问我我问谁?
大家光看人了,谁留意这个。
张家栋和小杨氏悄悄看向身旁,黄米子被看的不好意思,不由低下头。
他还不是怕外人看见?
知劲都说了,把柄吗,能没有尽量没有,有也要藏好。总归明面上必须干干净净,让外人无可指摘。
张裴氏得意,趁热打铁,务必要把王大姑一棒子打死,省的她继续作妖儿,便大声问:
“齿钯的事清楚了,再说回人证,你说全都看见俺打婆婆,那你让他们站出来给大伙儿瞧瞧。”
王大姑气急败坏朝王家人咆哮:
“还愣着干什么?”
王家人只能不情不愿的站出来,王大姑又看向张家栋他们。
谁料三人反倒退后两步。
笑话!
他们之间再有嫌隙,也没有向着王家人的理儿。况且,他们站出来不是证明张裴氏打婆婆了?
有个不孝忤逆的名声难道是啥好事儿?
张裴氏心里一暖,小声冷哼:总算不是无可救药。
末了,哈哈一笑:
“就这?你看站出来的都是你一家子,说的话怕不能作数。”
王大姑恨恨地瞪了张家栋和黄米子夫妻一眼,终于后知后觉不对劲了。
她也识时务,当即就如鹌鹑似的,王金凤却别不过那股劲儿来。
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因为母亲是招赘,她作为老大,出生后父母感情尚好,王大姑又怕生不出儿子来,耳濡目染之下就比较强势。
这种情形直到出嫁后也没咋改,要不然再是男人死了,孩子的爷奶叔伯又没死绝,女人想改嫁他们不会拦,但少有连孩子都一锅端走。
当下不由恨恨的指责:
“你还打我们了?哪有客人上门被打的?”
张裴氏眼皮都不待掀的,嘴里气死人不偿命。
“那是你们活该。”
此时,大门早被打开,脸皮厚的早就进来了,不好意思进来的在墙外面垫块石头也能看见院内的情形,还有骑墙头的,不一而论。
张裴氏趁着人多,合计着反正丢人也不是丢自家人,自然是一点不客气的将王家人干的好事一通抖搂。
眼看就要闹大。关键时刻,姜还是老的辣。
李老太太刚听张裴氏起了个头,手上已经飞快一拉王大姑,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就往她屋里疾步行去。
王家人一看,二话没说赶紧跟上。
他们做的时候只想着便宜越占越多越好,但也清楚事情不能漏光,不然指定被外人指指点点,到那时真就只能刨个地缝儿转进去了。
“哼,躲得倒是快!”
张裴氏撇撇嘴,冷笑。
“躲得了初一,还躲得十五?以为留下来就是好事?”
……
没热闹可看,大部分人都散了,小部分七嘴八舌的过来劝了一通,也告辞了。
院子里只剩下张裴氏夫妻和儿子儿媳。
“都跟俺来。”
张裴氏带着张家栋和儿子儿媳聚到自个屋里。
四人坐下,她开门见山就道:
“这个家可不光是俺自个的,如今出了事可别想着俺一个人顶着。”
三人点点头。
张裴氏扫视了他们一眼:
“你们就不纳闷俺先前咋变了个人似的?”
纳闷啊,怎么不纳闷,他们刚还奇怪呢。
张裴氏咬牙切齿:
“你们知道今天王贱人带着她两个小贱人干了啥?她们追在俺屁股后面找到知劲家了,把知劲他媳妇气的差点早产。”
三人顿时惊呆,也才明白张裴氏生的哪门子气。
“事儿还没完呢。二女遭罪了,事儿虽不是俺做的,可王贱人是家里老婆子招来的,俺能不给知劲一个交代?要不然他迁怒咱家咋办?
结果俺回来往那老婆子门口一站,竟然听到人家在密谋啥,我是生怕她们合伙算计咱家啊,就泼出脸面做了一回听墙根的贼。
你们知道我听到了啥?人家便宜母女,便宜祖孙在算计亲事呢。感情死老婆子找了便宜闺女过来,想把王玉凤配给知劲,还想害二女一尸两命。
结果,好笑的是,那心大的丫头竟然没看上知劲,王贱人还舔着脸想把她那没福缺德的大闺女顶上,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好大的口气。”
忽然,张裴氏调转车马对准小杨氏:
“咋的,你很高兴?”
小杨氏一惊,嘴上却不认她暗搓搓的看笑话:
“哪有?娘咋这么说?”
张裴氏翻了个白眼,话说的直白:
“没有就对了!不然让俺骂你是蠢货傻蛋,你还不乐意。”
也不理会小杨氏那难看的脸色,她径直转了话头:
“都咋想的说说?”
张家栋没吱声。
黄米子打定主意跟着张知劲混日子,至于张知劲娶谁,是刘二女还是王家女儿都跟他没关系。
小杨氏心里忐忑:
“咱就选那刘二女了?”
“咋的,你还想选王家人?也不看她们的德行。”
“毕竟是亲戚不是。”
张裴氏一听这话,嗓门立马高了:
“啥亲戚?你见那家亲戚平常不来往的?你这亲戚倒认人家,人家认你是谁?”
小杨氏咬了一下唇,到底没吭声。
张裴氏继续数落:
“俺还不知道你针眼大的心思,不就是指望着王家人富贵了拉吧一下你?想啥美事呢?
二女帮不帮大上忙且不说,就王家人?
嘁!但凡知道点饥饱的人,去人家家里做客了,谁没个眼色?家里再邋遢,出来装也装个体面人。
就这种像八辈子没吃过饭的饿死鬼,你还敢指望他们?不怕把你生吃了。”
张裴氏恨铁不成钢:
“你傻不傻,大难临头了还有心思算你那小账。”
小杨氏不以为意,以为婆婆吓唬自己,目的只为打压她。
“咋的,不服气?那俺给你好好算算账。”
“王玉凤是谁?不过是有幸偷生在镇上,跟咱们庄家户比看着高那么一点,其实在城里人眼里不都是乡下人。
知劲能看上她?
人家以前也是富贵过得,啥美人没见过,随便拎出来一个不比她一个黄毛丫头强?
她比二女强到哪了?了不得年轻些,这又是啥长处?
你也不想想,真要找年轻的,他干啥娶二女?
别说啥当时出了事没奈何,别人也就算了,反正知劲这儿他要不愿意,我是不相信别人能勉强了他。
这道理,咱们想得开,王贱人他们那一家被鬼迷了心窍的蠢货也想的开?
真让他们蠢下去,无非两个结果。
要么她们继续去招惹知劲,最后惹人厌了被收拾,还连累咱家。
要么他们知难而退,可请神容易送神难,就他们那穷鬼转世的样儿,不给足他们一份实际的好处人家能罢休?
王家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两个闺女的事。这么短的时间,给小的找,那老婆子去哪儿找个王家人满意的好女婿?只能从大的下手,好歹先打发了他们。
你说那老婆子会盯上谁?”
黄米子心头一紧,赶紧表忠心:
“娘,俺才不会看上她呢。不说别的,光年纪就比俺大着好几岁。”
张裴氏心里来气,看看人家,果然是夫妻,一个鼻孔出气,她还没怎么说呢,好儿子就开始护媳妇儿了。
“你看上看不上有啥用?人家想成事法子多的是,不说别的,干脆给你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看你怎么着。至于岁数大,她比知劲还大呢不是也扒拉上了?”
小杨氏想想那情景,吓得脸都白了。
黄米子恶心透了,尤自挣扎:
“娘开玩笑吧。”
张裴氏反问:
“你说呢?”
老娘又不是闲着没事干,没事浪费口水干啥?
小杨氏急了:
“那咱赶紧把他们赶走?”
张裴氏没好气:
“俺倒是想,这不是有你们拖后腿的。”
张家栋总算说了一句话:
“你说,俺们这回都听你的。”
张裴氏木着脸,再三确定:
“真的?”
三人赶紧点头,这回再没敢迟疑。
张裴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那好,那俺就说了。”
顿了顿,见三人认真再听,她继续道:
“他们不是不想走,那从今儿起就给他们吃野菜糊糊。
对了,其他粮食你们收拾好,一并锁到一个屋里。
再有就是,你们看着门别让他们跑出去了。
嗯,只看着怕不行。人看人,累死人。有了!让他们干活儿,不干活不给饭吃……”
第一五八章 后续的琐事
四人议定,张裴氏就去找张知劲夫妻报信,先将回家后发生的事情说了,接着将她了自己的打算,连心里的想法都一点没保留全说了出来:
“俺这也是存着私心。他们这么嚯嚯俺家不报复回来总是让俺难受。
再一个,二女快生了,放在眼皮底下总比放在外面强。省的他们想着法子找麻烦。虽然多半没大碍,但没完没了的也厌烦。
最后也是恶心那老婆子,事儿是她先招惹的,哪能一点事没有。王家人又懒脸皮又厚,吃的差还不找她要钱?钱没了看她还烧得慌不。
当然你要不愿意,俺再想法子把人送走。”
早在张裴氏过来之前,张知劲已经知道老三房发生的事,张裴氏拿出了诚意,碍着黄米子的面子,此事也该到此为止。
要不然他再不依不饶,老三房迫于压力真跟王家人杠上了,王家人破罐子破碎,闹得老三房鸡飞狗跳的,岂非会被老三房怨恨?
——到底是本家,守望互助才是根本。
至于王家人,时间长着呢,总有算账的一日,也有的是其他办法。
何况,张裴氏说的并非没有道理,现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让刘二女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来。
因此,他一脸和气道:
“就先这么着吧。婶子坐着,我出去走走。”
张裴氏松了一口气。
在炕边重新坐下,她再一次对刘二女道歉:
“二女,真对不住……”
刘二女自出事一直躺在炕上,此时笑笑:
“婶子别这样。说句实话,要说俺当时没生气,那是假的,可那都是王家人造的孽,俺心里清楚跟你不相干。”
怕张裴氏还是不信,她又郑重其事来了一句:
“你以前对俺的好,俺都记得呢。”
张裴氏喜出望外,觉得也不全是坏事,这不是因祸得福了。
她心里高兴,便越发亲近刘二女,刘二女本就不是性格强势的人,与谁说话都很合的来,自然两人之间越来越融洽,老三房却是另一番景象了。
王家人狼狈不堪的躲回屋里,开始因着院子内外有人暂且还忍着,等院内安静下来,就都囔囔开了,要李老太太请大夫。
李老太太虽然刚才见机快躲了,其实心里老大不服气。而且她也吓得不轻,年龄越大就越怕死。于是挪步出屋,看见只张家栋三人在院里忙活,就不客气的道:
“玉凤他们难受的慌,也不知道伤到啥筋骨没,你们是不是帮着找个大夫?”
闻言,黄米子父子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唯恐王家人真出个好歹。
毕竟经常打架的人急红眼了,都有没个准头的时候,更何况张裴氏。
别看她嘴上能说,真跟人打架的时候却少,操家伙动手的时候就更少了,尤其气愤之下没头没脸的,真有个万一,到时候王家那群不要脸本就甩不开的蛤蟆还不得讹上他们家。
想到这里,张家栋就吩咐黄米子跑一趟。
小杨氏却拦下了他们,慢条斯理的说:
“奶,请大夫好说,不过你孙子多跑一趟腿的事。只是万一开方抓药的谁出钱,这事咱们还是先说好。省的一会儿在外人面前闹起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刚才张裴氏的推断真刺激到她了。
小杨氏又不是真傻,明知婆婆不喜欢的事还对着干。
只不过,一来是嫁人后日子过得好,又自觉有了身孕站稳了脚跟,不免得意忘形。
二来,本来如今这世道,孝字大于天,婆婆在她心里合该威严才是,偏偏让她多次见了张裴氏奉承刘二女那一幕。她娘家再穷也没如此低三下四的,如此情形,你说她还能高看张裴氏?
何况,她也不是没底气。
——男人正跟她蜜里调油;公公耳根子软,可他听太婆婆的话呀;偏与她比起来,李老太太指定向着她。
但如今她啥小心思也没了,反倒调转车马一心对付起罪魁祸首来。
当下,李老太太脸一黑,气急败坏的指责:
“哪有你这样的?不要说这事是你婆婆惹出来的,就算平常的时候,大家都是亲戚,人命关天的事,你们就不能先掏了。”
小杨氏才不怕她呢,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情形再明显不过,当即顶嘴:
“奶这话敢当着俺娘的面儿说不?啥是事儿是俺娘惹出来的,难道奶真想让俺娘跟你掰扯掰扯。再说亲戚,奶,俺正想问你呢,咱家到底跟王家是啥实在亲戚?”
李老太太一噎,气的直哆嗦,心里清楚跟她胡搅蛮缠说不清,便柿子捡软的捏,扭头质问张家栋:
“老大,你也是这样想的?”
张家栋无奈,他也不想跟继母对着干,可是李老太太做的事越来越不像样了,当他有金山银山不成?便是有,他为啥给旁人花用?
没吭声就是默认了,最起码不偏向她这边。
李老太太大彻底急眼了,脑子一转,眼圈立时红了,声带悲切:
“老大,你忘了从前咱们母子孤儿寡母过日子的时候了?那时你才五岁,我”
她正说的起劲儿,小杨氏偏偏大声打断她的话:
“奶,快别显摆你那些陈年旧账了,你也说了是从前,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咱们听的不烦,也得王家人等的了啊。
奶,你不是说王家人难受的慌?俺可先说好,要是他们真有事,那也是你耽搁了,可别啥都往俺们身上推。”
他们这么争执,一个院里住着又不是多远,王家人岂能没听到。
不说其他王家人,只王大姑就竖着耳朵躲在窗边听的正欢呢,此时闻言再也忍不下去,一瘸一拐的走出来,着急慌忙的道:
“娘,你快点吧,玉凤都昏过去了。”
李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谁都给她气受,她真成了风箱,两面受气了。
“我还不知道?这不是他们不去?”
小杨氏不乐意,顶嘴:
“谁不去?还不是奶舍不得拿钱?可别往俺们身上推。”
王大姑望向李老太太,眼瞅着人不吱声,她当即哭天喊地起来:
“娘,你可不能不管我们,我们可是听你的话才……娘,你可怜可怜我们吧,大人不说,就你重孙子他们……”
说着,扬声就叫孙子孙女出来一起跪求。
不一时,院中已哭声震天,若让不知道王家人德行的人看到,怕真得跟着落泪。
张家栋头一个受不了,小杨氏赶紧使眼色让黄米子把人拉回屋避开,留她自个继续盯着。
李老太太人老心硬,并不将眼前惨剧放在眼里。
她手里是有钱,却是几十年来一点一点积累下来攒的棺材本,那可是她最后的指望,除了她,谁都不能动。
可是王大姑执意堵着她,最要紧的是李老太太急着去七房找两个仆人问计,没奈何只能忍痛掏了。
拿钱时打定主意,就算问计不成,最起码也得找那两个下人要点钱。
要不然儿子儿子得罪了,女儿女儿本就是互相利用,再连棺材本都没了,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打的主意挺好,可惜忘了张裴氏等人愿不愿意配合。
不说药伯到来,王家人趁机让开了很多药——有伤的治病,没病的喝安神汤。
就说张裴氏等人,也按打算好的开始行动了。
没几日,只把人弄得叫苦连天。
王女婿算是王家人中面皮薄的,头一个受不了,便找王大姑相商:
“过几日就是中秋,哪有在别人家过节的道理?两个丫头正是说亲的时候,名声不能坏了。”
王大姑闻言怒了,叫嚣:
“凭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都是借口,其实挂心你那小狐狸精才是真的吧?俺就不走。”
她说话难听,王女婿也硬气,当下便高声道:
“那我走。”
王大姑厉声喝道:
“你敢?”
说完,可能察觉到语气太硬了,不由软了语气劝和:
“啥都没捞着,你不可惜?再说,回去吃啥?孙子们多长时间没吃过肉了,不吃个本怎么成?还有玉凤,她可是全家的指望,被打的躺在炕上现在都起不来,你就不恨?”
王女婿踌躇:
“可是”
王大姑不耐烦的打断他:
“没啥可是的”
说着,可能是怨气上来了,抱怨的话顺口就来:
“你别忘了我们王家怎么落败的。要不是你非得往女人被窝钻,咱们家能让人讹了大半家产吗?”
俗话说接人不揭短。
谁都爱面子,王女婿当即火气也上头了:
“好啊,你这是怨上我了?平时俺想着好男不跟女斗,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倒越发翻起旧账了,你要真觉得俺不好,咱们和离好了。”
王大姑呸了他一脸,高声道:
“和离了好给外面那些小妖精腾地儿,你想的倒美。”
她嗤笑:
“再说,和离了你住哪儿?你家要真有你住的地儿,能把你招出来?”
王女婿气急反笑,回怼:
“那也比你家强!你还当是过去呢?这两年家里但凡吃不上饭的时候,那回不是我兄嫂从乡下背粮背菜?”
王大姑侧目,气死人不偿命:
“就那几口打发要饭的东西也好意思表功?从你进我王家门那天起,你家得了我家多大的恩惠?现在吃你几口饭菜咋了?这也就是如今家里破落了,要不然这点东西喂狗狗都嫌割嘴的慌。”
王女婿气的脸都青了,既然嘴上说不过王大姑,便欲动手,幸亏被两个儿子拦了。
第一六三章 闹腾不休止
张裴氏劝她:
“你别想了,长房的人就那德行。一家子小做想,一辈子办不了大事。”
她是这么说,刘二女却哪能不想?
毕竟这里面可牵扯着阴私,最可怜的是宋氏,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应该是不知道,不然不会一直那么太平。
只是,躲得了一时,躲不开一世。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这事日后闹开呢?
其实不用等到日后,与此同时,就在刘二女不知道的时候宋氏已经闹开了。
虽然王寡妇闹上门时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她毕竟还有顾忌,因此事情开始就只有长房人知道。
后来因为住得近,族里其他人也有知道的。
不过,此事到此就被知道的人不约而同的打住了,到底传出去有碍名声,外人提起来族里也跟着丢脸。
只是宋氏不在此列,她嫁过来也十来年了,族里也有相好的长辈妯娌,哪能不跟她通风报信?
宋氏一听,想起以前亲眼所见的事不由得炸了。
对于张知壮外面有人这事吧,宋氏以前那是真不知道。
她那时候全副精神光忧心不能生这事了,虽然作为夫妻也感觉不对劲,但真没那份心思去计较。
到底她是名正言顺的发妻,只要有子那才是稳如泰山,其他都是虚的。
何况,若那时候真闹出来,万一没事也弄成有事,然后男人一生气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休了她另娶了外面的女人咋办?
毕竟无子被休,到哪儿都说的过去。
可如今不一样了。
原本儿子出生后,张知壮已经改邪归正浪子回头。因此,哪怕后来被她撞见王寡妇在张知壮跟她断绝关系后还不死心偷偷找上门,她也没放在眼里,而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王寡妇竟然也要嫁进张家了。
天下的男人难道死光了?不说其他地儿,光村子里娶不上媳妇的男人就不老少,凭啥都往一家挤?
是不是不死心?是不是男人不老实,两人还勾搭着?还是某人向她示威来着?
一个勾三搭四水性杨花的贱人也配给她气受?
宋氏放下心头宝大儿子,就准备冲出家门打上长房去,幸亏被张知壮眼疾手快拦了。
放在宋氏眼里更觉得怒火中烧,一心以为他包庇那狐狸精,气极之下便忍不住先朝张知壮身上招呼。
张知壮不敢还手,只能去躲……
这么一闹,自然瞒不住同住一个院子的其他人。
其实这事吧,张老五夫妻,张知少早都知道,但这会儿哪能露口风,那不是火上浇油,只能边骂张知壮边劝和。
——到底这种乱七八糟的男女之事不好听,捕风捉影的都能带累了自家的名声,更何况真事乎?
孙月月起先是不知道这桩风流韵事的,但时间久了,夫妻之间也没避讳,还能不听张知少说。
本来还她们妯娌不和,她还暗暗看宋氏的笑话,想着你就算生了儿子又怎样?男人都被外面的女人勾搭了。可如今一听张老五他们的话,对啊,他们是一家子,一损俱损,牵连到自身,便也赶紧来劝。
一家子七嘴八舌的,配上挣甩抓打的动作,一时间竟颇为热闹,幸亏上街暂时就他们一家,要不然这么闹腾,早就惹人爬墙头了。
好不容易消停了,几人各自回房。
张杨氏本就与长房有旧恨,如今新仇加身,没等坐下就恨不得破口大骂,奈何又怕宋氏听见骂声挑起她刚下去的怒火,最后只能憋着嗓子小声骂,她啥时候受过这等委屈,这自然更让她怒不可遏。
再说回来。
张裴氏就不是闲的住的人,如今长房有热闹看——秀英大哥和王寡妇的婚事差不多默认了,但聘礼等东西指定还得扯皮,引得她只恨不得时时刻刻盯在哪儿。
没她在,刘二女手上的活计就做的更快了,没两天就把衣服鞋袜做完,然后便拿出了特意留的麦秆和玉米叶准备做草蒲和草帽。
这两样都是农家必备之物,草帽就不说了,既能挡晒又能避雨。
草蒲呢,比草帽还得用。
譬如求神拜佛给长辈磕头时,总不能跪在地上吧,那不是把衣服蹭脏了?
譬如,平时吃饭坐着时,农家里都喜欢在院里院外放几块石头,夏天时凉凉的还凑合,冬天时那不得放上草蒲?
还有和面时,这会儿农家的地面都是土压实了的,虽然尽量平整了,其实还是凹凸不平,为了避免面盆损坏的快,放一个草蒲在下面就很有必要了。
更别说,这两样东西就算坏了,也能当引火柴用。
说做就做,等刘二女编了两个草帽,正拿着玉米叶编草蒲时,听了一堆儿八卦心满意足的张裴氏又风风火火的来显摆来了。
“……秀英他爹这回也是碰到对头了!王寡妇也是真光棍,不管秀英他爹说啥难听的,就咬死了一句话,聘礼得可着她的心意来,要不然就把事情闹大,还要去秀英婆家门前叫闹去,让城里的人评评理。”
刘二女无语,半响才叹气:
“这可真是打蛇打七寸!”
可不是!
张裴氏点头认同:
“他家的事以后有的闹呢。你想想,王寡妇狮子大开口,秀英她二嫂能乐意?同样是做人媳妇,她还先进门呢,聘礼竟然差王寡妇一大截,凭啥?传出去还不得让人说她贱,名声难听不难听?
等刘二女点头,继而她才道:
“秀英他爹也是个人物,你说自家都一地鸡毛了,人还有功夫惦记别的。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秀英过九天的时候长房还闹了一场呢。”
村里的习俗,新娘出嫁第二天,娘家会派其兄弟去婆家请她回娘家,然后快响午时新娘再跟着娘家的人一起上婆家吃酒。
席毕,娘家人吃饱喝足离开,新娘就正式在婆家过日子了,直到新婚第九天,娘家人又上门来请,新婚夫妻便要到娘家吃酒,这就是过九日。
刘二女并不意外张裴氏的消息,毕竟经过这些事早就让她看明白秀英他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俺还怕他(秀英她爹)成亲那日就闹呢,如今看来,到底还算顾忌父女之情。”
这就够了,毕竟人家的性子就那样,改是改不了,关键时刻大面上过得去就不错了。
你总不能要求坏人按圣人的想法行事。
“嘁!”
张裴氏嗤笑一声:
“你把他想的忒好了,他哪里是顾念父女之情,明明是被族里那啥,啊,俺想起来了,是申饬了,被族里申饬了。
再说,就算他那时候不要脸要闹,别忘了秀英可还没进门呢,过门的还有被休的,万一真把人家惹急了,人家韩家干脆连媳妇也不要,悔婚了呢?
就算韩家不想跟他扯皮想着破财免灾但能赔几个钱?况且,聘礼不得还给人家,咱们族里给她凑的嫁妆是不是也要还回来?就算让他全都占了,再嫁能找到这样的好亲家?
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了,可不是就急急的露了本性?”
张裴氏吐了一口唾沫,鄙夷:
“人家不行样,那对咱们这些泥腿子庄户人家来说那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能听他的?他逞老岳丈的威风,人家少爷脾气比他还大呢。他想动粗吓人,人家身边跟着的下人是死人?
结果钱没见着半个,自个倒先弄了个老大没脸。”
说起来真是活该!
“就是可怜秀英了,说不得里外不是人。”
刘二女光想想就替她为难。
想着,手上的动作就慢了,张裴氏接过手来,飞快的编起来,一边嘴上不停排喧:
“她有啥可怜的?不是俺说人坏话,俗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呀,就是被她娘给害了。
你说她娘也是,家里家外两把抓,一家男女老少都指着她过日子,也是咱们村里出了名的能干人。都这样了,换个人早在家中称王称霸了。你就算做不来这个,拿捏着一家老小,让人听话总会吧?
没想到人家跟一般人不一样,越能干越胆小,反倒自个先低了头,由着男人儿子骑在她头上。
都这样了,谁可怜她?
挨打受骂不屈,受苦受累也不屈,说起来就是欠成色。
让俺看长房如今混成那样,一多半倒怨她,只她自个不成器就罢了,教个闺女也不学好,不是我见不得人好,说风凉话,秀英要再想不明白,只听她娘她爹的,她以后受气受苦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人啊,不求多聪明,但也得明理懂事。
兄弟姐妹是得拉扯,到底一个锅里混饭出来的,但也得对自个好点不是。
父母是亲得孝敬,但也得先搞清楚自个如今吃谁家饭。
要不然你把婆家的东西扒拉到娘家,你看那家婆婆乐意?
吃里扒外的人到哪里,都没人看得上。”
刘二女心中一动。
她最近好像与张知劲疏远了,尤其闺女出生后,只顾着伺候闺女,倒没以前那么小心翼翼。
心里存了事,晚上自然比往日格外殷勤,不仅花费了心思好好做了四个菜,还早早备上热水,只待张知劲回来,立时就能用。
张知劲感觉到了她这份心意心里也高兴,再尝一口饭菜,非往日可比不是一般的可口。
旁边刘二女又不住地伺候着,一顿饭毕,夫妻俩自觉心意更加相通。
是夜,虽不是小别胜新婚,但也差不离,一番恩爱之后,两人同床共枕睡下。
第一六四章 夜半故人来
夜半时分,四下里一片寂静。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清晰的鸟叫声。
张知劲陡的被惊醒了,认真去听,声音果然还在继续。
他待要起身,刚有动作,刘二女察觉到也被吵醒了,不禁问道:
“咋了?你去哪儿?”
都到眼皮子底下的的事儿,张知劲并不觉得要隐瞒,再说只有经过事人才能成长,因此据实已告:
“外面有动静,我去看看。”
大半夜的能有啥动静?
刘二女心里一紧,手不由得紧紧抓住张知劲,脸上布满焦灼不安,连声音都带了颤音:
“别去,俺听了没啥,就是鸟叫声。”
就这才不对劲!
现在是什么时候?寒冬腊月。很多鸟都向南飞了,那个会大半夜的在哪儿叫?
再说,声音也不对。
平常人除非没事干的,一般也不过认识常见的几种鸟,知道它怎么叫的,但若往深里说这几种鸟平时习惯叫几声、爱什么时候叫这些恐怕就不知道了。
可他都知道。
除了小时候孤独一人四处溜达观察的外,在加入苍龙军后,为了联系方便,那时也把鸟叫声当作为一种暗号,为了以假乱真,他还认真琢磨过。
如今他听的真真的,是有人在给他传信没错了!
只不知道是敌是友,来了多少人。若是仇敌,多大的仇,能不能化解?功夫高不高?只他一人能保得住一家老小吗?
他一边脑海里转了一百个圈,同时手上动作却不慢,已经打理好自个,刘二女见他连封藏起来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的大刀都拿出来了,心里更觉的惊恐万分。
“俺也去。”
张知劲大步过去拦住她,坐在炕边,给她掖了掖被角,温声安慰:
“着凉了怎么办?想想闺女,你还得喂奶呢,可不能随便吃药。”
说完还不放心,随即严词叮嘱:
“你千万别出来,有什么事也等我回来再说,不然就是拖我后腿,知道吗?”
刘二女用力的咬了咬牙,勉强压住心慌,艰难的点了点头。
张知劲轻轻地打开屋门,一股冷风飘进来,实在躺不下去坐起来的刘二女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大寒颤,待她睁眼去看,屋门已然被关上了。
张知劲出了灶房,走到院子里,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天上竟下起了鹅毛大雪,此时院子里一片白茫茫的,虽然没月亮,但院子里一点也不觉得黑。
他特意看了一眼张家善那屋,黑漆漆的早熄灯睡觉了,远处的村人鸡犬也悄无声息,因此衬着大门外那声音越发清晰。
顿了顿,张知劲方才轻轻走到大门处,迅速打开大门,一个大步迈出去,还不待他有所动作,与此同时鸟叫声戛然而止了。
他举目四望,登时就见一个黑影飞快的在向远处逃奔。
张知劲下意识的便要追,刚跑了两步,一片雪花终于从承受不住重量压弯了的树枝上掉下来,恰巧落到他脖子里,冰冷冷的感觉让他忽然回过神来:
这要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怎么办?再则,谁知道前面有没有陷阱等着他?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可万一不是呢?若抓不住人,对方一直骚扰怎么办?
正迟疑间,不经意却发现一件事:从雪地里那一串大脚印来看,必是人无疑。只是那人为什么停留在柴火堆哪里就不往前了?难道是怕被他抓到?
可是以他估计就是对方再往大门方向前一些,他也抓不到对方。
张知劲用心听了听,四周的确没有外人。
他这才走上前去,立时就有大发现:
柴火堆隐蔽处放着一张折叠的白纸。
看情形很像小儿随便扔到那儿的,但张知劲清楚不是。
原因很简单:
如今这世道,虽然村里每家每户过日子都免不了备着几样纸,但总得来说各有用途:
譬如黄纸和五色纸,前者是烧香拜佛敬神用的,后者则主要为拜祭祖先。还有上茅房用的草纸,因为大解后可以用随处可见的树叶土坷垃等东西替代,用得人家不多,多是妇人生产前后用。
除了这几样,家里有孩童上学的自然少不了白纸,但因为纸张对村里人来说绝对是贵重东西,村里的孩童用的都是粗糙的草纸。
从纸张质量上看这跟眼前这张白纸就非常不符合了。
当然,也不能说村里就没人用的起这么好的纸,就张知劲知道的,郭大儒和他三伯张家善手里就有,但两人别看性子不一样,有一点却非常相同,那就是除了各种书籍外,对文房四宝也非常爱惜。
平时,即便一张纸写废了,也舍不得扔,反而攒着放好,留待他用。
所以,总归一句话,这张白纸出现在这里不寻常。
小心驶得万年船,回想一下以前遇到过的阴谋阳谋,张知劲顿时也顾不得被人知道了说嘴他大惊小怪,当下便抽了一根又直又长没啥其他枝丫的的柴火,对着纸轻轻一挑,纸随即落地了。
它本来就被人叠的敷衍——多亏有柴枝绊着这才不能让人一窥全貌,再加上纸又硬,一落地反而平整了,也露出了上面写的东西。
——很简单的几笔画,像小孩随手涂鸦。
可借着雪光看的清楚的张知劲反而心头大震。
又是暗号!
身为曾经的苍龙军的得力干将,张知劲怎么能认不出来这些由懿德太子主导、他们这些左膀右臂补充合力创造的独特暗号呢?
自从出京后,他没想到还有再见的一天。
张知劲又仔细的查看了一下,除了这个代表方向的暗号外,底下不起眼处还有两个小字——富贵。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县城有一家富贵酒楼。
难道是去哪儿相见?
至于时间,如今是半夜三更,对方若此时约他也不会如此拐弯抹角的,但反过来就很清楚了,应该是明天正午,正好边吃响午饭边谈事儿。
至于去不去,躲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恐怕也由不得他不去,正好他也想弄清楚事情原委。
把头绪理清楚,张知劲又抽了两根柴火,把纸夹起来再藏到柴火堆儿最下面隐蔽处,又等了好一会儿,见对方不是故布疑阵杀出一个回马枪,这才拍拍身上的雪回去了。
刘二女听见开门声,立刻从胡思乱想中醒来,两眼直往张知劲身上不停的打量。
“没事!”
张知劲安抚她:
“外面下雪了,今儿可巧来了个要饭的,没吃没喝的冻的不得了,便在哪儿瞎蹦搭,还想偷柴点火被我逮着了,我刚把他安排好了。”
怕她再问故意岔开话题:
“你怎么还不睡?快睡吧,我暖暖身子也睡。”
刘二女虽然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可张知劲素来嘴风紧,只能听话的躺下了,至于有没有睡得着,谁知道呢。
一宿无话。
次日早上,刘二女又一次起迟了。
张知劲已经做好了早饭:黄澄澄的小米粥,溜得粗面馍馍,又切了一盘咸菜疙瘩。
洗漱毕,夫妻两人对坐着吃饭。
张知劲边吃边不经意的交代:
“一会儿我去县城一趟,咱们这么偏的地儿都有讨饭的,也不知道其他庄子有没有,别不是哪儿又遭灾了?我去大伯哪儿说说话,看他是什么心思。”
这当然是他胡乱找的借口,奈何他不敢告诉刘二女真相,毕竟昨晚已经够她心惊胆战的了。
也罢,一口吃不成胖子,他还是不要逼得太紧弄巧成拙得好。
刘二女顿了顿,随即应了声好。
饭毕,张知劲认真收拾了一番便出发了。
他走的快,因此比旁人更快了两炷香的时间进城。
富贵酒楼跟五姓村相对,中间隔着县衙,张知劲自进城后就不急着赶路了,沿着主街进入县衙附近更是慢悠悠的。
哪知就那么巧,一抬头正好碰见申知义和黄米子和一群衙役捕快穿的整整齐齐的,各自提着一些茶叶点心布匹礼盒浩浩荡荡的迎面过来。
——自从王大姑一家狼狈退走后,张家元没有食言,没过多久就被他找了个机会将黄米子安排进县衙了。
两人瞧见张知劲赶紧上来打招呼,其他同僚也有认识张知劲的,也机灵的上前见过,继而有眼色的告辞。
当下,张知劲问:
“知孝呢?今儿倒不见他。”
黄米子与张知劲熟悉,不免取笑:
“还能在哪儿,毛脚女婿讨好老丈母娘去了。”
申知义严肃多了,一本正经道:
“李老娘今儿过寿。”
李老娘就是张知孝定亲的李姑娘她娘。
两人已然定亲多时,只是因为今年好日子不利他们,两人到现在还没成亲。不过如今这世道,定亲就如成亲一般,因此他奉承讨好李老娘提前过去也不出格。
何况,这其中还有一桩渊源。
李家祖辈生活在县城里,不仅是地头蛇,还是县衙的老人,张知孝当年就受过李老爹的照顾,算是半师之谊,如今又将爱女许配,更是亲如一家人了。
“对了,五弟你怎么来城里来了?”
申知义忽然想起来,顺口问了一下。
“就是,五哥你也不早点,要不然兄弟们就能给你接风洗尘了。”
说起吃喝黄米子就来劲儿了,他砸吧砸吧嘴,满脸都是遗憾。
“有个故人来了。”
张知劲轻描淡写的来了一句就没往下说,反而对两人旁敲侧击了一番城里最近的状况,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时候也差不多了,三人遂告辞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