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秋忙时偶然相遇
成绩在周六公布,学校也不希望引起大的动荡。决定周六上午公布成绩,下午分班,周日直接放秋假。
当然,不会是因为王宏单个学生大幅度窜升才这样考虑,这一次,交报名费并进入前一百的同学七人,不是王宏一个。而学校这样考虑,是为整个高二年级的学生稳定。
而且,这一次,学校没有再张榜公布。
周六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向瑞立拿着一沓纸进了教室,同学们也想到了这是要公布成绩。
整个班都翘首以盼,甚至都不怎么关心自己的成绩,都想知道,这段时间一直耍风头的王宏,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关思凌,班级第一,年级第二······”
“王宏,班级第二,年级第五······”
根本就不给向瑞立继续宣布的空档,顿时,整个班级全炸了。
对王宏最为熟悉的刘斌,直接扭头,眼睛圆溜溜的瞪着最后一排的王宏,张着嘴,似乎想喊什么,一副难以置信。
“早知道我也该多抄一些的!”
身旁有人如是说,刘斌不依了:“哼!如果你参加了甲类试卷的考试,就知道自己说这话有多无知!如果能在这次甲类考试中抄别人的,你高考都能抄一个重本上大学!”
“他原来排名三十七!”
“就是,从三十七,别说一周,就算半个学期,能直接上升到全班第二,说出来谁信?”
“或许人家是真的考出来的······”
关思凌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了,也扭着头,看着那个这时候依旧一脸平静,坦然看着讲台的王宏,心里是五味杂陈。
她很清楚,这次考试根本就不存在抄别人的可能,也就是说,王宏真的是靠自己考到了年级第五。他是怎样做到的?
王宏并不是真的如脸上的表情那般平静,在向瑞立念出自己名字的一瞬间,王宏脑子也有一刹那的宕机,下一刻,他相信了,自己真的做成了,做到了!
能考出这样的成绩,足可以让父母对这次更换文科的变故放心了,或许甚至可以跟父母谈谈租一个房子的想法······二十多人的大宿舍,确实不是一个学习的环境。
至于教室里的议论声,王宏一点都不在意,这应该算是羡慕嫉妒恨吧?当自己一直保持甚至再次提升后,让这些说闲话的连背影都看不到,他们也就没有说闲话的兴致了,连嫉妒都不会有,只剩下羡慕了。
或许某一天,他们也会向自己的生活圈子吹嘘,自己曾经有这样一位牛掰的同学。
到那时,自己将会是他们吹嘘的资本。
“啪啪啪!”
黑板擦敲击着讲桌,向瑞立这一次没有等着躁动平静,而是主动的喊停了这种骚动。
“同学们,自己没有尝试去努力,也就没有让人羡慕的回报,这时候再怀疑他人努力后所取的成绩,这已经是心胸和品格的问题了。”
“你的怀疑,并不是真正的不相信这次考试的严格和公正,而是对自我的怀疑和否定,不敢相信王宏同学的成绩提升,是因为你们自觉自己做不到,或者没有去做。”
“这样的心态,还可以怀疑他人吗?是否更需要的是自省?”
“这一次,交报名费参考的同学九人,有七人考进了前一百名。我不是希望你们知事不可为而为之,而是你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可以,而是直接定义自己做不到!”
“对于有些同学,这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堂课,请你们记住,努力不一定会如所愿,但是,不努力肯定不会有任何回报!”
向瑞立没有继续留在教室,给同学们留足了时间,平复王宏带给的惊吓也好,还是平复自己的心情也罢。
最后,由关思凌带着班干部组织分班,并通知放秋假事宜。
王宏这一次到车站找了富贵叔,把宿舍里的所有个人物品全部搬走了。
因为这次考试的窜升,似乎宿舍里让王宏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说不出来是敬而远之,还是耻与为伍······是舍友不屑跟王宏为伍。
况且,王宏也确实不想继续住宿了,为一年半后的高考,重活一次不再重复原本的遗憾,王宏准备说服父母,到外面租个房子。
进了院门,富贵叔还帮着提溜行李。老妈一见王宏带着全部行李回来,脸色顿时煞白煞白的,艰难的站起身:“宏儿,这······这是咋了?”
“放秋假呀。”
“放秋假你为啥把东西都搬回来了?”
“妈,我不想住宿了。”
富贵叔没注意到秀莲嫂子的表情,抱着箱子往里走。这时候,王富庆也赶回来了,知道儿子今天放秋假。
“考的怎样?”
“第五。”
王富庆有点不怎么信,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不好意思带着怀疑追问,就换了一个方式:“班级?”
“不是,是年级,全年级文科班的第五。”
刚才那种绷紧的表情,瞬时就在王富庆的脸上绽开了,带着皱纹,就像盛开的花。
“富庆哥,咱老王家这次肯定能出个高材生!”
王富贵也听到了,由衷的高兴。
连着两天,全家人都处于一种兴奋,或者是亢奋的状态,对王宏成绩的亢奋,王宏都没机会跟父母再次提起租房子的事。
春乱秋忙,放秋假就是为秋天这个丰收的繁忙,王宏家全家农户,十几亩地,大多数种的都是秋粮。
在农忙问题上,什么都会是闲事,甚至不接受反驳,一张口就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特别是王宏有这样的成绩基础,学习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更别说什么外出租房子的事。
王宏很知趣的暂时搁置了。
于是,第三天,王宏就开始了作为一个农家子该有的秋天生活。
一天都没有闲过,也没有时间说闲事,全家人都在为这十几亩地忙碌着。
收谷子的早上,迎着晨风,映着朝阳,在幸福的田野上劳作,看着一垄垄金黄的谷子在自己手里躺平,感觉也不错。
就是躬身弯腰的动作,对于一家子大个子有点艰苦。
也就到前半晌,就差不多割倒了。老爸回村里的打谷场张罗轱辘,还得去邻村借风车,准备今天一天把谷子收进仓。
自从上了高中,当王宏的身高超过一米七五后,驾驭平车往家里拉谷子的事就归他了。
现在虽然没有量过,一米八是肯定超了,驾驭平车更是游刃有余。
双手扶车辕,一根粗布的背带斜跨在肩膀上,遇到下坡耍一下凌波微步,遇到上坡就撅着腚,吭哧吭哧的驮,遇到平路,二姐就抓几根谷秸,一下一下抽打着,嘴里还喊着“驾···驾···吁···吁”仿佛她赶了一手好牲口。
记忆中这活一直都是苦难,今天王宏的心却像谷穗一般金黄舒畅,甚至大姐二姐偷偷的在后面爬上车,王宏也心甘情愿的驮着,乐呵呵的做个快乐的牲口。
“妈,最后一车了,别再捡了,一起回吧!”
王宏把最后一捆扎好,丢在平车上,没有搭理二姐甩绑绳逗弄,朝地头的老妈喊。姐弟三人往家里拉,老妈就在地里捡,一穗谷穗都心疼的紧。
“哦,大丫头,你爸的镰刀你找到了吧?”
“放车上了。”
大姐一边往平车跟前走,一边搓着小麻子,随口吹一下,就那样把生麻子丢嘴里嚼吧。
这场景,怎么看都不够。
地岸边拐过去就是一个下坡,王宏每次都会趁下坡耍一下凌波微步,然后再一个冲锋,能将凌波微步延续很长一段路。
大热天的路上也没人,没什么危险,姐姐陪着老妈,在后面慢慢的跟着。
这一次······
当王宏扭过去车辕,车轮已经处于下坡,并开始依仗惯性下冲时,却看见路口一个穿着碎花针织长裙的女孩子,正低着头扒拉车链子。
“快让开!”
王宏大喊一声,直接跳了一下,让平车的后面拖住地,在身体落下的一瞬间,两只手高举,使劲拖起车辕,尽量加大车尾的摩擦力,以起到刹车的作用。
车速还是很快!而那个女孩听到喊声,只是扭过头,愣愣的看着王宏。
乡间的小道真心不宽,若是不需要拐弯,或许冲下去能闪过那个发愣的女娃,可现实是,只要王宏不管不顾的冲下去,那女孩绝对逃脱不了落下饮马河的遭遇。
真心不能冲下去。
王宏人高马大,身高臂长,有一把子力气,身子后倾,不停的倒换着举起车辕的位置,一点一点的后移,尽量让自己把车辕撑起,加大车尾的摩擦力。
“小弟,怎么了?”
估计是看到平车快翘翻了,大姐在后面着急的喊,应该老妈已经在疯狂的往前跑了。
速度稍微减慢了,可照目前的速度,似乎依然避不开还在发呆的女娃子。
关思凌不是发呆,也不是发愣,只是在这时间,这地点,看到一个这样的王宏,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这算是只是当时已惘然吧。
第十七章 两小儿相对无言
高高大大的个头,碎发随着平车抖动一荡一荡,浓眉大眼,方正却有点圆润的脸庞,能看到脸颊上往下淌的汗水,相当准确的诠释着阳刚气概。
就穿着农村大爷的那种汗衫,裤子还是一条裤腿挽在膝盖上,一条裤腿拖地,脚上是很不符合年龄的解放胶鞋,好像没穿袜子,一只脚的后跟还露在外面。
怨不得自己的候筱雨一直说整个一中就数王宏最帅了,确实挺震撼的。
再想想半个学期窜升到全年级第五的战绩,关思凌脑子里这时候居然有心端详这个男同学,似乎他很着急?
“快让让!刹不住了,会撞到你!”
速度不能立刻减下来,王宏一边努力,一边对因为平车颠簸尚未看清的女孩子高喊。
可惜,那傻妞似乎吓懵了,还在发愣。
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自家人。
“小弟,没事吧?”
“宏儿,咋了?”
大姐和老妈的声音很近,车速降的明显,这是老妈和大姐已经踩在车尾了。
终于拖住了急速下降的平车。
王雯跑到前面,直接用肩膀去扛车辕,没能够着,只能也学王宏把手举高,使劲拖起车辕。
这时候,王雯才有时间往前看。
“唉,小丫头片子,你找死呀!就不知道躲开点!”
“二姐······”
王宏低声叫了一声二姐。
因为他看清是谁了,很熟,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一袭碎花针织长裙,很好的衬托出高挑的身材,间或的汗水让碎花裙紧贴在身上,散发着一种将熟未熟的味道。
清秀的眉眼,修长的脖颈,黑色的皮鞋映着洁白的长袜······
好吧,这一刻,王宏承认自己不淡定了。
平车在关思凌眼前一米左右停下了,看到王宏和一个姐姐托着,后面还有两个人踩着,似乎明白了自己刚才的处境。
“王宏······”
开口脆,声音很好听,就是二姐都不再想怼了。不过这一声喊得,像是问又像叫。
“你好。”
王宏到底不是一个纯粹的少年,一刹那就清明了,很客气礼节的问候。
虽然王宏也知道自己有点小帅,却不能确定关思凌发愣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把她帅晕了。
前一世是上了卫校以后,打工时省吃俭用瘦下来的身体,在学校营养跟上了,才被同学们戏称为保州何家劲。这一世,那些苦难未曾发生,王宏一直都帅着。
平车停下了,老妈和大姐也从后面走过来:“闺女,你这是咋了?咋停这儿了?还好没撞上你。”
“我······你是秀莲大姨?”
关思凌不是解释自己发傻愣在这的原因,而是看着王宏老妈喊大姨。
“你是······”
“大姨,我妈是秀芬,关秀芬,关家坳的。我家有你的照片,我见过。”
“你是秀芬家闺女?怎么在这?是要去关家坳吗?你妈有些年没回来了······”
关秀莲似乎感觉到什么不对了,突然就停了话茬,脸上的表情有点讪讪,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话了。
“王宏,我没想到你是秀莲大姨的儿子,说起来你算是我的表哥了。”
这女娃很会转移话题。
“闺女,你认识宏儿?”
“秀莲大姨,我也是县一中的,一个班的,随后开学,我跟王宏都会进重点班。”
王宏脑袋里嗡嗡的,这对话让他有点晕。不说拉扯的所谓表亲,估计不知道多远了,最起码前一世不记得有过往来。
二姐的肘部碰了几下自己:“小弟,你同学耶,你们女同学都这样漂亮?诶,你问问她那个自行车多少钱呗。”
老妈和大姐已经走过去了。
“秀芬家闺女?可不嘛,跟你妈一样俊!闺女这是咋了?怎么停这了?”
老妈又挑了应该是让关思凌尴尬的话题。
“我去王家湾呀,找王宏!只是车链子脱了。”
这算是母债子还吗?王宏敢确定,老妈问的问题,绝对是这丫头不想回答的,她居然往自己身上引。
可以确定,因为候筱雨这半个学期的纠缠,关思凌对自己的印象绝对不可能好,根本就不存在专门到王家湾找自己的可能。
这么说,这就是在害人呀!
“王宏,过来,又是同学,又是亲戚的,就不知道帮忙把车链子按上?”
谁知道她车链子掉了?这情形,没法跟老妈辩,王宏只能把车辕放下,掀起汗衫抹一把脸上的汗,走过去帮人上车链子。
其实,除了老妈,大姐二姐上车链子也利索的不要不要的,老妈偏偏要命令自己。
好吧,我们是同学。
“蹬一下试试。”
关思凌踹了一下,已经上劲了,这才朝关秀莲笑了笑,很灿烂,就是眼神里带着一丝的不安和忐忑。
估计说出来是去找王宏,这时候车链子好了也不好意思离开吧?
老妈的实诚也是有名的。
“走,回家,大姨给你做饭。”
王宏只能无奈的再次拉起平车,避开老妈和这丫头远远的。
“小弟,这女娃很漂亮呀。咱妈跟秀芬姨只是同姓同辈,早出了五伏了。”
“对对,小弟,真的很漂亮。”
“二姐,我建议你过去问问她自行车······”
她漂亮不漂亮管我屁事?我又不找她做老婆······想到老婆,王宏又想到了候筱雨。
王宏默默的跟着,都没有听老妈和二姐陪着这丫头说了些什么。
好不容易耗到村里,王宏把谷子卸下,就卸在打谷场,很不客气的对关思凌说:“真不好意思,你看这······今天需要把谷子打出来······”
“没事。我还没见过收谷子呢,你不介意吧?”
我很介意,真的很介意。倒不是什么地位之差,重活一次,王宏的自信还是有的。
“不好意思呀,我刚才跟秀莲姨说谎了,我不是来找你的,就是路过,有些心烦意乱,还望你谅解。”
“不过,咱们确实是同学对吧?以后还会是同学,加上候筱雨的因素,不会让你为难吧?”
王宏刚想再一次拒绝,老妈那边就喊了:“宏儿,快带你同学家去。”
“秀莲姨,我还没见过打谷,我就在这看看就行。”
我去,都就这样决定了,我能说什么?
“那···王宏,你不长眼呀,秋老虎的大日头底下很舒服是不是?就不知道去树荫底下?”
得,就这样很不愉快的决定了。虽然关思凌依旧带着抱歉的眼神,王宏就当没看见过。
谷子需要再晒晒,谷场也就需要有人看着。关思凌倒是给姐姐们回家找到了借口,都忙不迭的离开了。
两只马扎,一男一女,俊俏帅气,可惜两人好像都没有说话的心思,就那样默默的呆坐着。
王宏间或的抓起一把小麻子,在手心搓几下,随口一吹,然后丢嘴里嚼吧,香味浓烈。
“这个能吃?”
“这就是······”
王宏刚想给这个五谷不分的城里妞解释麻子油来的问题。就听见饮马河岸边有人喊:“水里有人!有人落水了!”
······王琴很奇怪老妈为什么一直不停的往后看,看了看二妹王雯,好像二妹也觉得奇怪。
该不是看见这丫头长得俊,就看上了吧?王琴觉得不太合适,总感觉这丫头不踏实,刚才就是说谎了。
小弟似乎跟这丫头不熟,她却一副很熟的样……
一直拐了个弯,看不见儿子和那丫头后,关秀莲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我嫁给你爸后,还给你富贵叔拉扯过秀芬,结果……唉!秀芬来村里见你富贵叔,当时已经有了身孕。”
“那年她十八还是十九?你富贵叔倒是看上秀芬了,人家很直接的说:我怀了凌长河的娃!”
“都不知道,后来显怀了,藏不住了,正好那一年恢复高考,凌长河考中了省城大学。”
“四大爷丢不起那人,说是凌长河就是中了状元,关家人也不认他那个祸害关家姑娘的杂碎,牵连的秀芬也被四大爷赶出了家门。”
“你秀芬姨也是有骨气,带着没百岁的闺女,直接跟着凌长河去省城了。”
关秀莲感觉自己家俩闺女都皱眉,可能是对于秀芬的行为不怎么认同,自己一口一个你秀芬姨让姐妹俩不舒服了。
对于自家老头子的教育,关秀莲还是清楚的。
“关秀芬后来也是苦尽甘来,凌长河大学毕业后,直接回到了咱们县里,后来又当了局长。”
“回来的那一年,关秀芬一家子买了一大堆回娘家,结果你们四姥爷直接扔进了饮马河,说关家没有不要脸的闺女!”
“多少年都没回过娘家,我也是去县里碰到过几次。关秀芬在百货上工……不对,她闺女比宏儿小两岁,怎么可能是同学?”
关秀莲猛地停下脚步,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转身。
就在这时候,听到了有人喊:“河里有人!有人落水了。”
第十八章 恨绵绵难有绝期
而此时,王宏有点感谢这个落水的人,这样应该不合适,可他真的觉得跟关思凌坐一起别扭,特别是这丫头明显有心思,熟归熟却没有熟到一男一女单独闲聊的程度,没法开口。
当听到河里有人,有人落水的喊声,王宏嗖的一下就跳起来,一边朝河边跑,一边开始解裤带。
这时候,王宏已经完全考虑怎样救人了。
打谷场离河边很近,没两步王宏就跑到了河边。
“宏小子,快,快点,河里有人……”
赵平家老娘指着河里飘着的人,拍打着膝盖很着急。
王宏没搭茬,拽下裤子往旁边一丢,一个猛子就钻进了河里。
守着饮马河,王家湾没有不会水的男人。
赵平老娘还在喊,王宏已经听不见了。
这是夏末秋初,又刚下过雨,饮马河要比平时水深,流速也比平时要快很多。
第一次换气,王宏看见河面上飘着的人又往下走了。
没有再潜水,河水太混浊,水下没有能见度,只能在水面划水接近。
不确定落水的时间,看上去似乎已经没了意识。王宏拼命的划水。
河边这时候人越来越多了,关秀莲跟俩闺女也到了河边,见关思凌呆呆的看着河里,就知道是王宏下水了。
“秀莲呀,是宏小子下去了,没事,宏小子水性一直挺好,就是救不上来,他自己也能回来。”
赵平老娘絮絮叨叨的。
这时候,又有人下水。
“不用下去了,王宏已经把人拖住了!”
“那个谁,去把你们家的廋驴牵来,说不定上来得困水……”
河岸的人七嘴八舌的嚷嚷。
还有人往这边聚,等到王宏把人拖上岸,村委的人也惊动了。
把落水者往地上一丢,王宏把人摆成了仰卧位,手指放在颈部…~没了,颈动脉搏动没了。
正准备心肺复苏,就听见就像什么爆开了一样的一声:“妈!”
很凄厉。
关思凌直接扑过去,很急,很猛,都把王宏扑开了。
“妈…妈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呀!妈……”
“想让你妈活就给我起开!”
王宏一把推开关思凌,立刻就开始了心肺复苏操作,双膝跪地,判断双乳连线,胸骨下三分之一处。
左手掌紧贴,双手重叠,手指相扣,左手五指微翘,双臂绷直,按压频率一百次每分钟,放松和按压比例一比一。
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三十比二,捏紧鼻子,口包口······
这一番操作,让所有在河边的乡亲都傻眼了,搞不懂王宏是在干嘛,可见王宏那阵势,那表情,那一板一眼的动作,没人出声打搅。
一次又一次,不停的重复,默念着操作步骤,心里读者秒,每三个流程,就尝试着去摸一下颈动脉。
“秀芬呀…秀芬呀……为啥要这样?为啥想不开呀!”
“你要是有个三长俩短,可让我跟女儿怎么活呀!”
一个哭哭凄凄的声音在人群外嚎,吸引了本来关注王宏动作的人们。
“凌长河!你狗日的不会凫水?就这样看着秀芬落水……”
秋忙时,王富贵会停下自己短程送客的营生,回到村里忙乎农事。这时候转过头,看到凌长河装模作样的假哭泣,直接封住狗日的领口,眼看大嘴巴就要甩上去了。
“富贵,住手!”
赵建德一把抓住王富贵的手:“别多事!”
两个村就挨着,老一辈对于关秀芬的事,没人不清楚。
“王富贵你啥意思?秀芬是我媳妇,我能看着她跳河?我要是能拦住,还能出这事!”
“秀芬呀……你走了我可咋活呀!”
心肺复苏还没见效,本来王宏已经很烦躁了,听着这嚎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富贵叔,让那狗日的闭嘴!”
十几次还是二十几次,王宏都忘记了,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流程,颈动脉搏动却始终触及不到。
手臂酸了,汗水流进眼角,蜇的刺疼。或许这时候应该放弃了,可王宏还在坚持。
这是他穿越过来第一次施展与生俱来的技能,他想成功,不仅仅是因为这条命。
凌长河被王富贵逼视着闭嘴了,所有围观的村民,完全被王宏这种郑重震住了,特别见他都顾不得擦一下眼角的汗,见他身上的汗水已经成片成片的淌下来,冲开了河水污泥留在身上的痕迹。
“咯……”
声音很轻微,王宏还是听到了,再一次触及颈动脉…~有了,有搏动了。
“活了!救过来了!”
有人喊出来了。
关思凌这才又一次扑过去,只叫了一声妈,就只剩下流眼泪了。
关秀芬睁开眼,看了看王宏,又转到闺女身上,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有些迷糊,有些迟疑,有些坚决,有些恍然大悟。
“秀芬姨,我扶你坐起来吧。”
溺水的人,只要恢复了心跳呼吸,应该就没问题了。
为了避免出现例如呛咳的意外,王宏还是觉得坐位合适。
关秀芬顺从的坐起来,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女儿,视线就在人群中巡视。
人们很自然的分开,把凌长河露出来。
“凌长河,我关秀芬发誓一辈子对你不离不弃……”
“可就在刚才,在这饮马河里,我的那一辈子没了,死了!”
“你走吧!从此咱再无瓜葛!”
就这样赤裸裸的把自家的隐私暴晒在天地间,不在乎所有人的猜测,也不管会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都能感觉到关秀芬的决绝。
所有人都看向凌长河…~
关思凌依着她妈,无声的流泪,没抬头,根本就不去看凌长河离开的背影。
“秀莲姐,我能去家里歇歇脚吗?”
关秀芬这时候平静的可怕,说出来的话就跟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根本不在意此时自己的狼狈样,甚至跟关秀莲说话,还挤出点笑脸来。
“诶···行!”
人都走了,散了,窃窃私语的散开了,关思凌也扶着她妈离开了,打谷场就剩下王宏一人,懵懵的呆坐在马扎上,眼神没有焦点。
这时候王宏想起来了,想明白了,想通透了。
原本的那一世,自己憋着一股气,天放晴就离开了家,找富平叔去当小工了,不知道当时家里的谷子是不是今天收割。
可以判定,那一世的关秀芬没救活,死了。因为,王宏再返回学校上高三,就没见过关思凌笑过,她也在男生中有一个冷面观音的别称。
却不知道自家跟她还有这层关系,从关秀芬跟老妈说话的神情,似乎交情不错。
并且,王宏也想起,不记得具体时间,已经娶了自己的候筱雨偶尔提起,关思思跟了一个人,到后来,候筱雨又说过:凌长河进去了,是关思思背后使的劲。
在这一刻,一切都贯穿起来了。
关秀芬的死让关思凌再也不曾笑过,出去后改名关思思,没有凌了,跟了一个人,应该是有权势的那种,就为了能把她亲爹送进监狱······
一份情,一条命,愣是祸害了两代人,这得有多大恨呀。
王宏猛然站起来,朝县城方向看,这时候他特别想追上那个凌长河,让自己泄泄那份怒火。
秋老虎发威,贼老天太热了,凌长河看了看手表,快十二点了。从关家坳、王家湾到县城一溜顺坡,十几里路,不用多长时间,回去还能赶上食堂的饭。
道路两边的玉米还没有收割,玉米棒子带着红胡子,沉缀缀,丰收的景象,就跟自己这时候的心情。
事情虽然了结的不太完美,总算是了结了,凌长河心情轻松的都想哼小调。
老凌家就剩下自己一个独苗了,不能绝种,可关秀芬不能生了,就这一个丫头片子。
当年,自己放弃了留在市里工作的机会,那个倔强的关老头还是不接受自己,拖了十六年,狗日的还是不接受。
关键是十六年凌长河和关秀芬都没有结婚,因为老关头不给户口本,村里不给开证明。这样也好,就这样了结了,自己也能轻装上阵,荣调市区,开始新的生活。
涞县的一切都会尘封,时间久了不会有人再记起。
凌长河自行车骑的飞快,耳边的小凉风,那叫一个惬意。
“凌长河······”
王富贵依着自行车,就在路的当中,叼着烟,看着完全没有一点悲伤的凌长河手忙脚乱的刹住车。
“王富贵,你想干嘛?我知道你一直心心念念关秀芬,她已经跟我分了,自由了,有本事跟你婆娘离了,去找她,拦住我算什么本事!”
凌长河见王富贵缓缓的走近自己,声厉色荏的喊叫。左右都是玉米地,前后看了看也没人:“王富贵,我是干部,你···你不要乱来,否则把你抓进去!”
“抓你大爷!”
然后,凌长河的自行车倒一边了。
第十九章 事至此恨意难平
王宏看着县城方向,心念难平,周围也没有人,没人帮自己看着打谷场,不能追上去。
这时候,王富贵晃晃悠悠的过来了,嘴里还吊着草屑。
“富贵叔···”
“哦,宏小子,今天的事做的不错,救人命积德行善,不错,不亏是老王家的种!改天富贵叔给你炼一把好刀,带身上防身!”
“富贵叔,没打坏吧?”
富贵叔刚才就想揍凌长河,王宏是知道的,这时候从县城方向来,王宏能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挺好,干了自己想干的。
“你小子!你叔就那么没谱?没事,还能骑车回县里。”
“好!不亏是我的富贵叔,有人问,我会说富贵叔一直在打谷场帮我家翻谷了!”
“不至于吧?那狗日的敢告官?”
“有备无患吧,他是干部,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
王富贵拍了拍王宏的肩膀:“我回家吃饭,等一会儿过来给你家打谷!”
见到富贵叔做了自己想做的,王宏心中的不平总算是平复了。坏人可以长命,却不能做坏事没报应。
王富庆去关家坳借风车了,拉着风车从关家坳往家返,一路上把发生的事都听说了,便急急的赶。
打谷场上,儿子一个人眯着眼靠着树坐在马扎上,挺悠闲。
“爸,回来了。”
“今天的事做的不错,很好!在关家坳就听到一些传言,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救回来就好,否则你老妈那个本家大爷,还指不定怎么后悔呢,再怎么也是自己的闺女!”
“秀芬姨去家里了。”
“哦,我回去看看,一会儿喊你吃饭。”
关秀芬进了王宏家院子,不进家,自顾自的搬了几块砖头放在树荫下,关思凌跟在她妈身后,默默的流泪。
王琴已经搬出来小方桌和马扎了,关秀芬也不坐,就坐在砖头上。
原本听老妈讲曾经发生的故事,王琴是对关秀芬没什么好感的,可看到今天的事,又觉得她不容易,心里有苦却一个人受着。
家没了,男人没了,亲人不认,就她一个人。
“秀芬,换身衣服吧。”
关秀莲找了一身自己的衣服拿过来,眼里噙着泪,不知道怎样劝慰,满脸的担忧。
还是个黄毛丫头时,秀芬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耍,姐姐姐姐的喊着。人长大了,事多了,还是这样的事······
去年去县里,她还是开开心心的,以为她总算是熬出头了,日子过下去,四大爷总有一天会原谅她的。
当时,还拉着自己去照相馆合影,想起当时,秀芬的笑容是真的挺真实的。
可这转眼就······
“秀莲姐,就让我穿着这吧!衣服脏点没事,心不能脏,我想让这日头晒晒,把我的心晒亮了,晒透了,不至于再蒙了窍!”
“秀芬,别多想,都会过去,想想四大爷,想想······你还有个好闺女,不想什么也得想着闺女!”
“姐,我懂,我不会再做傻事了,否则对不起宏小子救我回来费的心!秀莲姐,我没有你的命好······”
关秀芬再也控制不住了,对凌长河心灰意冷时没流泪,这时候却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刷刷的往下淌。
“妈······”
关思凌也不会说,不知道说什么,喊一声妈,也不敢大声哭,只能陪着她妈流泪。
“有什么好哭的!你都敢寻死了,还怕不能活着?”
王富庆一走进大门口,就几乎是咆哮着训斥。
“你说你,干的这屁事!以前的种种不说了,朝前看!有勇气跳河,就不要面对生活时哭泣,不为谁,为自己,为自家闺女,好好活!”
“姐夫···我···我明白!”
关秀芬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再抽泣。
“去,进屋里换你姐的衣服!成什么样了?你还想一直带着这身脏活着呀?”
王富庆在还清债,放掉了心里的大石头,就又恢复了一个学究,一个酸腐,一个乐善好施,一个好为人师倔强的文化人心境。
“你是秀芬家闺女?”
“姨夫······”
“你妈不容易!”
没说多少,也不能说多少。一个外人,不能左右一个姑娘家家的选择。
关思凌呆呆的坐在马扎上,想着王富庆说这话的意思。
关秀芬听见了,套着衣服就出了门,看着关思凌:“思凌,妈就这样了。”
“不管怎么说,凌长河都是你的生父。妈回去后不再去县百货上工了,也没多少积蓄;关家坳······妈不知道你姥爷还会不会认我这个女儿···总则,日子会很苦!”
“妈,我姓关!我去姥爷门前跪着,咱俩都姓关,姥爷不会不管的!”
说着,关思凌就要去推车子。
“回来,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大人的事别乱掺和!秀芬,你先别急,这事吧,我在路上想了,随后我跟建德大哥一块去趟关家坳,这事别让孩子难做!”
王富贵在家里匆匆吃了口饭,就赶到打谷场了。揍的凌长河挺狠的,觉得宏小子说的有道理,就赶紧去打谷场待着了。
王宏也有空闲脱身回家吃饭。
进大门,正好听见老爸训斥关思凌······这丫头还真够种。也是,能将亲生父亲送进监狱的狠人,有这样的表现也在情理之中。
就是这时间回家有点尴尬,气氛实在是有点压抑,不轻松。
“你回来做啥?谷场不管了?”
“我富贵叔吃过饭了,在谷场上。早一阵富贵叔就帮着翻谷秆了,我这不是回来吃饭吗。”
“对了爸,晒的差不多了,吃过饭就打?争取后晌能进仓。秀芬姨,有些年没打过谷了吧?手艺生不生?思凌都说没见过打谷。”
“刚才我吃生麻子,这丫头居然问:这东西能吃?用我爸的话,这叫五谷不分······”
话题别老在凌长河那个狗日的身上,不然谁也憋闷,把关思凌这丫头拖出来让人数落数落,也比老纠结那个人渣强。
“该不是思凌小丫头片子没嗑过麻子吧?”
不得不说,二姐接茬接的那叫一个准。
一直到饭后到了谷场,都没人再说凌长河,就是村里在谷场帮忙的,也没人提上午发生的事。
关思凌跟谁都不熟,可她妈妈跟谁都半熟不熟,总有人专门拉扯着关秀芬凑近乎,尽量让人看上去很熟。
不管乡亲是单纯的为了看热闹,还是真的就是好心,总则,都在努力让关秀芬放轻松,忘掉不愉快。
来的人特多,也都热情。这倒是让王宏家有了更多的人帮忙。
能不能忘掉吧,反正,在这一刻,关秀芬眉头是舒展的。
有时候,特别在大是大非上,乡亲们其实很真实,也很朴实,或许行为有些笨拙,言语乏力,但他们一直在努力的表达善意。
轱辘压过谷穗几遍,就有人拿着那种木叉子将谷穗挑起来抖两下,将谷穗搞的蓬松,等着轱辘再压过去。
当谷场上主事的赵建德喊过一声后,一队人开始挑起压瘪的谷穗,一叉子一叉子往一边堆,后面跟着的是把耙子尖塞上玉米芯的,一下一下的耙着,将那些短小的,还带着谷穗碎片的聚拢在一起。
也有人用竹扫帚,一遍一遍的扫,也堆过去。
这时候,妇女们都拿着簸箕,兜上一簸箕那些碎渣渣,一边下手搓吧,一边开始簸。
最后,像王宏这个年龄的年轻人,开始用木锨把已经差不多是颗粒状的谷子往中间推,后面跟着的女孩子扫,最后堆成一个大堆。
风车就在中间,王宏老爸单腿踩着风车的脚踏,一脚踩着板凳,单手支在风车顶,支着簸箕,两三个跟王宏一样高大的后生,从大堆的谷粒上兜上一斗,再举起满满一斗的谷子,倒在风车顶上的簸箕中。
王富庆踩动风车,同时支撑的手臂开始抖动,簸箕微微倾斜,谷子顺着簸箕滑下去,一股均匀的风从风车口吹出来,当滑下来的谷子通过风口时,风会把谷皮吹远,而谷粒就落在跟前。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各司其职,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该干啥,也知道怎样干。
关思凌真的感觉到新鲜,完全不在意碎花裙已经没了原色,脸上也满是污垢,更是跟王琴也讨要了一条毛巾,学着妇女们把毛巾搭在头顶,就跟老电影里演的那样。
“这就是丰收的景象吧?”
“这才哪到哪?当初还是生产队时,一个队几十亩的谷子都在一起收,那才是丰收的景象。”
要是收谷子能让这丫头眉间的阴郁舒展,王宏不介意忽悠。
农家活要真的让人向往,就没人往城里跑了。所谓春天一身土,夏天一身泥,秋天一身屑,冬天一身疼,可不是看上去这般美丽。
“想不到我错失了这么多年,如此美好的生活经历。或许以后我能弥补回来吧!”
能不能弥补过来,在于关家坳那个不比自家老爸酸腐执拗的关老头,在于自家老爸跟建德大爷能不能说通,在于关老头是不是怜惜他这个幡然醒悟却无家可归的闺女。
这事,王宏不敢多嘴。
第二十章 办大事欲擒故纵
人多力量大,也出活,不到五点,二亩的谷子就被热情的相亲送进了王宏家的小南房,算是入仓了。
王宏家就这么逼仄,留不下母女俩住宿。
“秀莲姐,我得回城里,不管我爹娘还认不认我,城里的房子,我不能住了。”
关秀芬说的很平和,就跟说别人的事。关思凌低着头,心中的黯然,面对未来的茫然,这样的变故,不是聪慧就能接受的,也不是聪慧就懂得怎样应对。
“那······王宏去送一趟。”
本来二六弯梁也是可以带人的,可关思凌的自行车后座固定着车篓。王富庆送一个刚刚单身还不算近亲的小姨子,他很在意这方面的风评。
虽然离县城不到二十里,返回时也难免搭黑,也只有王宏跑一趟了。
“那就麻烦王宏了。”
王宏很希望是关思凌跟她妈两人一辆,相互驮着,自己骑着二六弯梁。对于老爸在意的风评,王宏好像也在意。
可惜,王宏家那辆车,关思凌母女都没有勇气去驾驭,最后只能是王宏带着关思凌了。
当乡亲们看着王宏驮着关思凌,再说笑着一路到县城,估计自己会被乡亲们说成是下一个凌长河。别奇怪,乡亲们对于门里出身的认同是根深蒂固的。王宏倒是无所谓,这母女俩就更有的说了,闲话更能扯老远。
事实上,关思凌坐在王宏的后车座,凡是碰见的,都带着促狭的笑脸给王宏打招呼。
“宏小子,慢些呀!”
“宏小子,过颠簸时别故意。”
“宏哥,以后嫂子一定要这样的。”
“王宏,晚上还回来不?”
即便王宏算是两世为人了,遇到这样的热情,也只能呲牙笑着应付过去。说什么都不合适,怼还是不怼,都不合适,说不准就伤人了。
母女俩心事重重,都没有说话的情绪。
对于关秀芬而言,事态发展到这地步,接下来如何面对曾经的朋友、同事、熟人,才是真正考验心态的时刻。在村里,再咋都是乡里乡亲的。
关键是,关秀芬跟凌长河一直没登记,凌长河的婚姻状况还是未婚。
这么多年就这样,肯定已经有闲话了,这一场,算是彻底爆了。
不好受呀。
对于关思凌,虽然父母还是父母,原本某局长的公主,从此说不定会被人说成什么。前世,母亲意外或许还好说,现在,是父母分开了。
也不好受。
王宏这个陪伴着,这一路默默的也不好受。
从王家湾进城去百货商店的宿舍,是要路过县一中大门的。
假期期间,校门口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冷冷清清的。
天还挺亮,远远的,王宏居然看见挨着校门的民房贴着一张告示:此房出售,价格面议。
心里想,也不知道是那个傻缺,这是县里最好的中学门口呀,将来的价格能上天,这时候出售,估计以后会把肠子悔青了。
校门口出售房子······
一直就想着出来租房子,半个学期补习高一课程,根本没时间出来转悠,这时候居然看到了出售房子。
自己手里有俩钱的。
“秀芬姨,您在百货是做什么的?”
王宏好像想到了什么,没抓住,莫名其妙的就问了一句。
“嗯?哦,文化用品,算杂货的一种。唉,我现在算是文化用品柜组的组长了。”
很显然,关秀芬还是舍不得这份营生,或者说,舍不得让跟着自己的女儿受苦。可事态让她没脸继续留在百货。
王宏没想这些。
校门口有房子出售,自己偏偏就看到了,相跟的人,正好是在百货商场负责文化用品的柜组组长,还正面临不得不离职的现状,自己又强烈需要搬出宿舍来。
好像一切都是为自己设定好的······
王宏停下了,关思凌没注意,也就还没下车,王宏只能用腿把车子支住。
“怎么了?”
“秀芬姨,那边有房子出售。”
关秀芬顺着王宏的手臂,隐约看到了那张红纸告示:“姨买不起。”
“等我一下!”
关秀芬能不能买起,王宏不管,他就是看到了校门口这个地段的潜力,有自己的需求,还有正巧有关秀芬这样一个凑巧。
扔下自行车,让关思凌扶着,王宏直接朝那告示处跑去。
四间房,跟自家的大小一样,临街的是房子后面,原来应该是个小院,现在用预制板建成了紧贴主房的平房,平房的门窗都是朝街的,同样是四间。
这简直就是为一个文具店专门建造的,也绝对就是为王宏准备的。
推开房门,里面很闷热,一个六七十岁的大爷靠着主房和平房之间的门槛上,摇着蒲扇,叼着烟。
“小子干啥?”
“大爷,是您要卖房?”
“嗯,你买呀?你要买大爷一万二就给你了。”
这年月,县城的四间房大概也就大几千,这房子有后面的平房,又临街,有商铺的性质,合起来估计差不多得小两万。
这老头是看王宏是个半大小子,闲着也是闲着,调侃这小子呢。
“大爷,这事您能做主?”
“屁话,小子,要是你买,大爷我真的一万二给你。怎么?想试试大爷是不是能做主?”
“王宏,别闹!老哥,你这房子出租不?”
关秀芬担心王宏在村里胡闹惯了,来城里不知道深浅,跟过来了,结果,这孩子还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直接跟人扯买房的事。
虽然一个半大小子不会有人真当回事,若真的拉扯的多了,对方要是当真了,那就是给秀莲姐找麻烦。
自己现在是这情况,少了那个人渣,未必就能帮孩子挡了这事。所以,她赶紧岔开话题了,若是真的租,她租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嘿嘿,小子,这是你家长吧?那个,不好意思,不租。儿子让去省城,租出去来回还不够麻烦,直接卖了爽利。”
“小子,还是那句话,若你要买,大爷我只要一万二。”
老头说着还扬扬眉,极具挑衅,满脸的戏谑。
“王宏,走吧,姨得赶紧回去收拾家,你还得回村里。走吧。”
老头这是在激将,王宏是个半大小子,未必能受得了这个。秀莲姐家的情况,秀芬还是知道一些,拖着王宏往外出。
“哈哈,小子,快去吧,小心挨揍。”
“您老就是闲着逗我玩呢,我知道。说白了,您老就是说说话,又不当真,我真买了,您会说:你这小子,逗你玩都看不出来?”
王宏被关秀芬拽着转身,还是丢下了一句。年轻气盛,倒也不用装。
“来来来,小子,长这么大的个,大爷我不当你孩子,就当你成人了。”
“你看这就是契约,现成的,填上钱数签字画押就算数······”
老头还真就站起来拿了几张纸,手里甩着纸哗哗作响。
“大爷,这银行都关门了,就是签约也没钱拿呀,您老就逗吧。”
这时候王宏已经被关秀芬拽到门口了,还是不忘多一句嘴。关秀芬那个愁呀!这捣蛋孩子到底要怎样?
“哎呦,小子,大爷我还就跟你上劲了,五百块定钱,二百也行,三天交够钱,这买卖就算!”
老头说着,都直接来门口拽王宏了。
关秀芬已经绝望了,也看出来这老头上头了。想了想,大不了扔上二百块,也算是报答这孩子救自己命的恩情吧。
王宏被老头拽进去,直接就支着膝盖填钱数······左右不吃亏,或许还能捡二百块。大不了再去书店打印一份。
就等着这一刻呢!王宏拿起老头已经签字画押的契约,一条一条的看,给人的感觉就是装模作样。
谁知道,王宏就真的签了字,还沾着老头拿着的印泥按了手印:“开定钱的收条吧,就开一千。”
不管瞠目结舌的老头,也没看已经着急的红了脸的关秀芬,王宏从自己解放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掀开,中间挖空的位置,厚厚一沓的蓝色百元大钞。
到这会儿,发懵的不止是卖房的老头,关秀芬也懵了,看着王宏轻松的数出一千块,塞进已经木然的老头手里,关秀芬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门再次被推开,关思凌也走进来了,看着一屋子三个人的表情有点莫名其妙。
这时候,轮着王宏拽了,把老头刚才坐着的马扎拿过来,塞自己屁股底下。
“大爷,收条写定钱,就是一定的定,别写订阅的订。”
蒲扇丢在地上,王宏也拿过来,一下一下的扇动,挺来风。
“我这就把房子卖了?”
“看您说的,您不就是要卖房子吗?”
“一万二?”
“这可是您老一个吐沫一个钉喊出来的,咋?要变卦?”
“我杜仲林什么时候说要变卦了?这······这谁家这倒霉孩子,居然跟老头子耍心眼,还把老头子放在二架梁了!”
“小子,行喽!大爷我还就跟你对眼了,这房子,就这个价卖你了,走,带你去前面看看,让你看看大爷的爽利。”
第二十一章 巧插浑混淆事实
前面四间房是套间式的,隔成了六个卧室,家具是老式家具,有点旧,好在是实木,还结实。沙发是新买的,也是木质的,深木色。
厨房卫生间齐备,装了淋浴热水器,电视更是二十一寸的彩电,连冰箱都有,屋顶还吊着吊扇,院子里还有一辆橙红的小嘉陵。
这装备,在这小县城,绝对算是顶流的。
“小子,只要你家里三天把钱凑够,大爷我把家里所有的物事都留下,连那辆小嘉陵。怎样?大爷爽利吧。”
“本来确实是逗你玩的,谁知道······大爷也算是打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了。呵呵,不过,这事很痛快,大爷我很久没这感觉了。”
王宏又从黄书包里往外掏,又掏出一本书,再一次掀开,又是中间挖掉部分。
把存折往老头手里一塞:“大爷,钱在银行,取出来就现成。不过,价格算一万五吧,您老太吃亏。”
“看不起你大爷?这才几个钱?大爷我······”
杜仲林原本就在省城开厂子,后来老伴病了,把产业丢给儿子,回家陪老伴了。两年前,老伴没了,老头伤心,就留在这里陪着。
儿子接手厂子,越做越大,杜仲林也无心再去折腾了,眼看七十岁的人了。
前段时间自己感冒,孤零零的一个人,愣是把小病养成了大病。儿子说什么都不让老爹一个人留在县城。
房子确实是要卖的,也真的不在意这俩钱。王宏跟他斗心眼儿,也真的让老头看上眼了。
就在杜仲林讲故事时,关秀芬翻看了王宏的存折,她知道这样不合适,可好歹算个亲戚,自己也真的当亲戚,又救了自己命,她把自己当长辈去关心,也就没不合适了。
结果是三万六,前些日子的。
关秀芬还是知道深浅的,并没有问这钱的具体来历。只是多了份担忧。
天已经暗下来了。
“大爷,您看能不能我姨今晚就搬过来住?”
“怎么?怕大爷锁门跑了?”
“不是,本来今晚我姨就要搬家的,否则也不会问您是不是出租房子。”
“行。这闺女手艺行不行呀?要不今晚让老汉吃口可口饭?”
这对于关秀芬无疑是最合适的,干脆就不回去了。错开晚上人们都在家的时间,也能避免很多麻烦。
就是王宏这存折······
谁知道,杜仲林居然也抓起王宏的存折看:“小子,说说吧,这钱怎么来的?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大爷我直接撕了契约,你能又奈我何?反正你不成年,我不承认你也没法!”
王宏本来不想暴露这些,事到如今,恐怕不能不说了。可能也是缘法,这杜仲林看王宏对眼,经过交谈,王宏也觉得这大爷对眼。
所以,便从爷爷生病开始,一直说到自己在慎德堂发现瓷器,包括老爸的脾性,自己藏下钱,如今住宿条件对学习的利弊等等,全说了。
“大爷,房子这事吧,名义上只能是我秀芬姨租住,否则我老爸那里我过不去。”
“小子,摊上这样的爹,是你的运气,别觉得你爹不通情理,古板。大爷我看你跳脱的厉害,有这样的爹多提点,少走错路。”
“别不以为然,我就问你,若没有家里当下提点,你是不是想着把那堆瓷片都卖了?”
“先不跟你说以后那瓷片可能更值钱,就说你这买卖,多三五天就会被乡亲看出来,最后你咋解决?你爹又怎样在村里待?是退给集体还是不退?”
虽然王宏并没有一口吃胖的想法,本来就有适时停手的念头,毕竟自己也好歹近五十了。
不过,还是虚心接受教导,诚恳接受批评。
杜仲林不知道是长时间没人陪了,还是真的就跟王宏对眼,谈兴很浓。
就差拖住王宏也不让回了。
“大爷,明早我再来成不?太晚了爹妈担心。”
以爹妈的名义,王宏才好不容易脱身。
这一路,王宏思考着买下这房子的事,想着怎样能让爹妈放心,想着以什么借口推动,想着姐姐们或许该改变一下营生。
不知不觉接近村口,却远远的就听到村里很乱,不是平常纳凉的那种聊天。
似乎老爸和建德大爷都在,声音还很高。
加快速度,一阵儿就到了打谷场,却见是乡亲们正跟派出所的对峙。
再看被老爸和建德挡在身后的富贵叔,王宏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直接推着自行车从同志身边穿过,把自行车放在双方之间。
“宏小子,你可算回来了,要不你富贵叔就被冤枉了。”
王宏个头很大,一下子同志并没有看清,这时候才看见是个半大小子。
“你能证明王富贵没有打人?”
“同志,我能证明。这里面有些隐情,我都知道。”
王宏这边跟人对话,围着的乡亲都不乱了。怎么说呢,王宏本来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今天又救活了必死的关秀芬,关秀芬又算是当事人,所以,都自觉的把场面交给了王宏。
“什么隐情?我们接到报案,王富贵涉及伤害他人,需要带回去调查。”
很显然人家并不在乎王宏这半大小子。
“同志,报案是凌长河吧?你们不应该因为报案人是领导,就不问青红皂白吧?我富贵叔是复转,有组织身份。”
“胡说什么!我们接到报案,就要调查!”
“同志,这事怎么说呢,凌长河本来算是我一个本家姨夫,而王富贵是我的本家叔叔,刚才我是去送我姨去了,还有凌长河局长的女儿。”
“还有,凌长河作为报案人,肯定不敢来对质,这就是隐情。各位要是真的要强行带人,说实话,只要不怕王家湾和关家坳两个村的村民闹事,就尽管做。”
“富贵叔一上午就在这,帮我家打谷,村里人都看见了,你们可以问。”
然后王宏转身:“建德大爷,爸,让乡亲们散了吧,咱村里人都是守法公民,富贵叔也没有犯事,跟老公家对抗就真成了事儿了。”
“相信派出所的同志是公正的,也注重证据,而不会因为当事人是领导就栽赃陷害。”
见王宏这几句话有礼有节,就是派出所的同志也似乎犹豫了。赵建德直接把人驱散了,包括王富贵也散了。
有同志想喊住,又担心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紧张气氛再一次僵持了。
下村里办案是最难了,这些村民要闹开事,最后梆子指不定落谁头上。
打谷场就剩下支书赵建德,会计王富庆,半大小子王宏和派出所的同志三人。
“若不是宏小子又按胸部又吹气,费老大劲,秀芬就死了,你们接到会是命案!”
赵建德开口惊人。
“秀芬是谁?又怎么会有命案?”
“秀芬,秀芬是凌长河的婆娘!”
估计建德大爷这话让同志也晕了,王宏赶紧接茬:“关秀芬和凌长河确实应该算是夫妻关系,事实婚姻的那种,并且他们的女儿都上高中了。”
“虽然没有领过证,在乡下没人不认为他俩就是两口子。”
“同志,事情是这样的:今天凌长河与关秀芬回娘家,也就是关家坳村,不知道什么原因,关秀芬就漂在河里了,救上来后没气了。”
“富贵叔,也就是王富贵,年轻时跟关秀芬相过亲。当时见凌长河悠哉悠哉的过来,就问了一句,话难听了。”
“凌长河也是饮马河边长大的,水性不错,关秀芬却从上游关家坳顺流漂下来,凌长河就跟着。”
“这就是隐情。同志,说实话,我觉得凌长河就是让你们来走一趟,显摆一下能量。你们要真是当真了,把领导有些事挑开了,结果哥几个想想。”
王宏不认为凌长河真的会纠缠,能混到了,情商不至于不够用,应该清楚事情纠缠下去必定会造成风波。
所以,所说的话该隐晦隐晦,该泄露泄露,该藏藏该掖掖,该暴暴该说说。
王宏点到的这些概括了一个恩怨情仇的故事,又关乎领导的声誉被爆开的可能,就是派出所的同志也忌讳。
再说了,先把这事搁下,若领导追问,大不了再跑一次腿。若是因为哥几个硬来,真导致不可控的结果,还真是没地解释了。
事实上,凌长河还真是被王富贵暴揍后气愤不过,憋着气要整治王富贵。当他回到县里,冷静下来,就觉得自己冒失了。
这年代,想从村子里带走一个人,还不是那种劣迹斑斑的人,真的不容易。
若造成冲突,再引起关家坳和王家湾两个村闹事,必将牵连出他来,那就不是能不能惩戒王富贵了,而是关系到他能不能荣调市区。
有心打电话解释一下,又放不下脸皮。
所以,就摸黑返回来了,藏在王家湾通往镇子的路上,等着王富贵被解押时出面。
没想到,他看到的只是偏斗摩托车里的三位同志,并没有王富贵,这才放了心。
第二十二章 狠心人抛弃彻底
这些王宏不知道。
等派出所的同志离开后,王宏需要找借口明天去县里。
“秀芬姨租了房子,想让明天趁单位人上班的时间搬家。说是让帮忙去。”
“早点搬出来也好,省得听乱七八糟的闲言碎语!”
老妈的立场是基于关秀芬,并不考虑事情是否符合逻辑,不去想怎么会这样快就找到房子的不合理。
可老爸不一样,王宏的话一说,王富庆就皱眉:“房子早就找好了?按说不应该呀,若早就找好房子,又怎么会寻死觅活的!”
“指不定是那凌长河把秀芬推下去的!跟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话可不能乱说,那可是重罪!”
“那可说不准!”老妈虽然也知道这话不能说,还是悻悻的还了一句嘴。
好像一家人都开始脑补凌长河把关秀芬推进饮马河的剧情了,居然都沉默了,若有所思,或许还在脑补他们两口子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爸,妈,我是说,秀芬姨让明天去帮忙,我是去还是不去?”
感觉话题和思考的主题偏离了,王宏本来是讨允许的,不是八卦来着。
“嗯?去哪?”
果然,老妈压根就没有在意王宏想表达什么。
“帮秀芬姨搬家。”
“哦,去吧,母女俩那样子也干不了什么活。”
就这么简单?王宏有点难以置信,本来自己准备了很多的说辞,最后就这一句话?
难道老爸老妈不该怀疑?
真没怀疑,就像今天让王宏去送一趟一样,是唯一选择。
对于关秀芬的现状,娘家相当于没了,婆娘也没了,就母女俩,也就王宏家算是往来亲近的,也只有王宏合适。
只不过是王宏心里有事,确定关秀芬搬家都用不着他,他不过是找理由进城,完成那房子的交易,再试试心里想的能不能跟关秀芬说通。
事情的轻重缓急,更多的基于心境,人们的自我认知并不代表他人的认识。
有一种自我认知:总有刁民想害朕,事实上,自己不是什么朕,世上也没有那么多刁民。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老妈赶出门了,说是帮忙就要帮忙的样,根本不考虑关秀芬会不会让王宏去看她搬家时的糗样。
到了县城,在大街上晃荡到九点多,确保银行开门了,才去了银行。王宏取了钱,找到自己昨晚离开时的正门进院子,杜大爷躺在摇椅上迷瞪。
“嘿,你小子今天这是要做啥?干苦力呀?那娘俩去搬家了,估计用不着你。”
“说是大爷我这儿啥都齐全,那边该扔的就扔了。怎样?大爷我爽利吧?”
王宏支好车子,背着黄书包走过来,大拇指一伸:“大爷,您是这个!”
随手拖过一凳子,挨着杜大爷坐下,从黄书包里掏出钱:“大爷,一万五,您数数。”
“这个不急……呃,一万二就是一万二!”
本来杜仲林想更爽利点,钱过手不点,随手丢一边的,给多了,还真的数数。
“你才有了几个钱?”把收条和三千块塞给王宏:“宏小子,我怎么觉得你那个姨,心事重重的?”
“大爷,这事我不便说,您只能问我姨。”
“也罢,那咱说说房子。”
王宏疑惑了,交易已经完成,这房子按说已经是他的了,这大爷又说什么房子?
这时候,还没有规范房屋产权交易的法律,民间房产交易基本上就是一纸协议,有的会在协议上增加中间人或者见证人一项。
杜仲林也大气,确实是个爽利人,中间人直接是让关秀芬签的。
房子不该有问题了,这大爷几个意思?
“大爷,您该不是要反悔吧?房子还有什么事?”
“小屁孩儿!你大爷我是那种人?房子没事,完了大爷去村委把名字换了就妥了。”
县一中是建在南关村的地界,虽然周围居民城镇户很多,土地依旧属于南关村集体。
反正就是这么个糊涂事,王宏知道最后都确权了,也没什么意外。大爷能直接在村委换成他的名字更好。
讪讪的对杜大爷笑了笑,没再废话。
“小子,跟大爷说说,为啥买这房子?”
“这不是要升高二了吗?家里的情况也改善了,不想对不起爹娘的期望,想用功好好学,宿舍里二十多人,不清净。”
“心里一直就羡慕人家走读生,感觉走读生就是城里人,正好兜里有俩钱,就买了,就这么简单。”
倒不是对杜大爷这人有怀疑,买卖房子的整个过程,能看出来这大爷什么脾性。
只是,王宏还没有跟关秀芬提,不确定人家是不是乐意,别自己说出去了,最后白瞎。
“房子这后院吧,开始并不算我宅基地的范围,可老伴走了,儿子做事业也做得不错,怕闲着整个人都废了。”
“所以,大爷我就把后院圈起来了……”
“大爷,该不是后面的平房不算买卖的一部分吧?还是说那平房有瓜葛?”
若不是因为后院那临街的平房,这房子那能值这个价?王宏又怎样会乐意多出三千?
不对,协议上是注明了的,那四间平房一块包括在内。
杜仲林瞥一眼王宏,没搭他的茬,自顾自继续:“后来我就想,这房子后面一大块空地,再往外就是大街,反正省城那边的厂子儿子做得很好,自己再干点事也行。”
“大爷我往省城拉扯了不少村里的娃,这点面子村里还是给的,所以就盖了四间临街房,想着开个饭店也成,就卖给学生娃……”
王宏疑惑的看着杜仲林,不明白老头啥意思,难不成指导自己开买卖?
若是按原来那一世发展,这四间平房确实是饭店。可王宏却清楚,县一中校门口整条街,买卖最红火的是一间文具店。
有关秀芬这个原本就从事文具行业的,自己干嘛要去开饭店?
杜仲林就差告诉这小子别浪费后面四间房了,要做买卖,用钱生钱。
若是王宏家里费了八劲的凑够一万二,杜仲林不会这样想,这不是知道这小子存折上有闲钱嘛,看对眼了,就想指导指导。
没想到感觉挺机灵的小子,居然不开窍!
若不是自己病了一场,饭店早干来了,连厨师都联系好了。
“宏小子,你该不是把那些钱放折子上吃利息吧?后院的四间房也放那儿闲置?”
“大爷,不是,我是想……”
王宏还没来得及敞开说,大门推开了。
关秀芬推着女儿的自行车,车座上挂着一根绳子,一边吊着一个红皮箱,就是那种里面衬着木板,外面包一层人造革的箱子。
这大概就是母女俩的行李了。
只是,关秀芬脸色铁青,关思凌似乎又哭过了。
想来去收拾行李的场面不会好受,甚至遇到一些熟人的场景也很尴尬。
好事未必有人知道,坏事都不用一天,肯定熟悉的人都知道了。
王宏赶紧起身,忙乎着帮忙把箱子搬下来。
“王宏,谢谢你!”
关思凌昨天在看到她妈落水后,一直就不在状态,过了一夜,这丫头成长了。
虽然情绪还不平静,却知道该给王宏道声谢。
“不用,咱是亲戚。”
关秀芬默默的提着一个皮箱往屋里走,路过杜仲林也没打招呼。让王宏和杜仲林面面相觑,有点摸不着头脑。
等关秀芬一进房门,一声压抑着的哭泣声传来……
王宏跟杜大爷都看着关思凌,这丫头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凌长河换了锁,把我跟我妈的行李放在门房!”
“王八蛋!”
即便是将近五十岁的人穿越过来,王宏这时候也压不住火了。
“我去找狗日的!”
“回来!”
刚迈出一步,杜大爷就把王宏拽住:“你想干嘛?”
“我去了不打架也不闹事,就去他们单位,把狗日的做的这事在他们单位院子里喊出来!”
“这还不是闹事?怎么做该是你姨来定!”
杜仲林拉不回王宏,只是拽住。
“王宏,姨没事,别去!”
关秀芬在屋里努力让自己制住哭泣,还强忍着喊了一声。
关秀芬能忍到回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喊了王宏一声,门没开,哭泣声依旧。
关思凌也看着她妈关上的那扇门默默的流泪。
看了杜大爷几次,王宏的意思是:是不是该劝劝。
“让她哭一会儿吧,憋着会憋出病来。”
对于这种事,王宏真没什么经验。上一世,自己那个老婆比自己强势,还一直顺风顺水,基本没受过什么委屈,或者说,有委屈也不会在王宏那个比她不如的男人面前表现。
所以,不会劝慰人。
杜大爷又躺在他的摇椅上,一下一下的晃荡,眯着眼,不知道想啥了。
王宏左右不是,只能陪着另一个不发声却泪流不止的关思凌站着。
从河里被王宏捞上来,救活,关秀芬都没留一滴泪,依旧可以平静的跟凌长河说拜拜。
决定从城里的房子里搬出来,决定从百货离职,即将面临茫然的将来,关秀芬也没有哭。
只是,当进不去门,门房告诉她行李就放在那儿时,关秀芬强忍着,一直到躲进房间,真的再也忍不住了。
第二十三章 定方向大爷服气
从自己十八岁,十五年,不惜背井离乡,不惜让爹娘视为仇敌,承受着所有人的风言风语,最后就是这样的结局!
这结局,戳中了关秀芬的心,戳碎了,血啦啦的。十五年的青春,十五年无怨无悔的付出,最后就换来真正的扫地出门…~
门开了,关秀芬已经擦干净眼泪了。
“王宏,姨有点积蓄,可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工作,得先顾着思凌,高中两年还得考虑上大学。这房子,姨先住着,等姨找下了营生,再给你算租金。”
话说在明处了。
没说帮王宏遮掩他爸妈的事,关秀芬除了那个错误而专一的情感,情商不低,这时候说帮忙遮掩,有点拿捏。
杜仲林却挑眉看着王宏,意思:小子,看见没,还不听大爷我的,有这么一个有心人,开个饭店都不用自己操心,做个甩手掌柜,不耽误你学习。
可王宏不知道这时候是不是说正事的时机。
“姨,先不说这,您先歇着,快晌午了,我去做饭。”
在家里人面前王宏都没进过厨房,事实上,上一辈,他在原来自己的家里,基本上承包了厨房的活,练了一手好厨艺。
“别,我没事了,去做饭,你陪着杜大爷。”
关思凌见老妈又恢复平静,也抹了眼泪,赶慢去厨房帮忙。
从此后,她不再是局长女儿,不再是公主,是一个借住他人房子的单亲家庭女儿。
不管王宏怎样想,她很清楚,自家跟王宏家并不是什么亲戚,之所以这样,有王宏自己的一些事,更多的是别人的同情。
看着父母俩进了厨房,杜仲林又把王宏招呼过去:“能说了吧?怎么回事?”
“我具体也不是很清楚。”
“她不是你姨?”
“算是吧,跟我妈同族,听说出五伏了,应该跟我妈关系不错。”
“那……离婚了?对方找小的了?”
“不知道,压根都没有结过婚,听说我那个本家四姥爷很顽固,不认她,也不给户口本,不给开证明。”
“昨天吧,我家打谷,我在谷场待着,饮马河里漂下来一人,就是我姨。我从河里捞上来已经没气了,看电视学了点心肺复苏,救过来了,我姨当着乡亲们的面,说跟那凌长河掰了。”
“当时,那凌长河一个人推着自行车顺着河边过来的。后来我姨去了我家,家里让我送来县城。就这么一个过程。”
杜大爷不再问了,似乎想明白了整个故事的发生发展到结尾,只是眯着眼继续摇他的摇椅。
王宏也坐在凳子上发呆,想着凌长河,总有些意难平,不由的手掌攥紧松开松开攥紧,在心里发狠。
“想去找那个凌长河撒气?”
“呃……应该不会,就是意难平。”
“哦,说说。”
“每一次揭开这事,就是在我姨心上划一道伤!我能做的是给她找点营生,慢慢的就忘记了。”
“我姨这人吧,并不是那种需要怜悯的性子,就是有仇有怨,也不是我一个外人该干预的,让她自己决定怎样做。我帮忙,说不定不会落人情,或许会落埋怨。”
杜仲林愣愣的看着王宏:这那是个半大小子?这分明就是一个历经世事的明白人。
本来还担心这小子不分轻重,谁曾想这小子能有这样的考虑。
昨天,被这小子架在二架梁上,还真不冤。
都不知道该怎样看待这小子了,想借着给关秀芬找营生的话题,继续指导王宏做买卖,突然杜仲林有点不自信了。
“大爷,别这样看我。”
被老头盯着看,王宏别扭,也考虑刚才的话有些冒,也不算什么惊世骇俗,应该是正常人范畴,无非是看的明白一些而已。
午饭时,王宏看关秀芬的神情,似乎真的很平静了,偶尔微笑,也不怎么像装的。
主要是王宏也没时间了,必须今天说定,否则他没理由从家里一直往县城跑。
“姨,文化用品的利润大不大?”
关秀芬愣了一下,倒也没多想:“很大,翻倍都是说小了,只不过公家单位,就那么回事。”
“若是……”
“等等,闺女,你原来做啥的?”
王宏刚开口准备接着把话题顺下去,被杜仲林打断了。
“百货商场,文化用品柜组的组长。”
关秀芬的不舍很明显,介绍的如此详细。
“宏小子,你准备做文具?那也用不了四间房呀?剩下的太浪费了!”
杜仲林可不是关秀芬,从王宏的话头就明白这小子的打算了。
“大爷,光文具是用不了,加上图书音像呢?”
“不行!买书都去新华书店,不会来你这小店里。”
“大爷,不是卖书,是租书。至于音像,明星歌曲磁带,英语磁带,包括单放机等等,再进一些黄冈和海淀的辅导资料、考试试卷等。”
“若是经营范围允许,还可以添加一些体育用品…~”
若不是现在工商营业执照对于经营范围有规定,王宏都想照搬后世学校门口的文具店来做了。
后世的学校门口文具店,那几乎就是一个大杂烩,只要学生用到的,就没有不卖的。
现在对于个体户经营范围和营业执照的规定,还没有后世那般宽松。王宏只能尽量把一些似是而非业务先做起来。
不是不务正业,忘记上学是自己现在的重点了,而是赶上了。
学校的大通铺宿舍,二十多人一间,各式同学都有,不利于学习,王宏心念房子住很久了。
校门口正好出现杜仲林卖房子,正好关秀芬又从事文具行业,恰好自己兜里有俩钱,让王宏有点舍不得放过这样凑巧的机会。
开一家文具店,不仅仅能给关秀芬找个营生,还能把两个姐姐从村里带出来。
老爸的民办教师是县里教育局招录的,人事局有备案的,俩姐姐是纯粹的民办,就村里承认。
上一世,因为家里的窘迫,俩姐姐都去搬砖了,受苦受累不说,最终只能一辈子留在村里,嫁在村里。一辈子虽然没什么大风波,却过的不如意,那两个姐夫,后来自己依仗老婆娘家想帮忙,他们自身都够不上被帮忙的格。
现在虽然解决了家里暂时的困境,王宏记得,明年将出台清退不合规民办教师的政策,同时会开展民办教师转正的工作。
老爸不出意外,明年会是第一批转正的民办教师,这也是老爸心心念念的愿望。
有机会弥补自己没上大学的遗憾,不能明知道姐姐们最终的命运而不管,有机会能改变家人未来的生活,王宏不会犹豫。
“王宏,姨有六千积蓄,除了思凌的学费和必要的花销费用,姨出五千,想掺合你的文具店行不?”
杜仲林还在消化王宏的想法,关秀芬先开口了。
全部积蓄丢进来,如此的果决……甚至就跟她说房租的事一样,把占便宜的话放在明处了。想想也正常,当年敢带着没出百日的关思凌去省城,确实是个果断的人。
这本就是王宏希望的。
“姨,您不担心亏了?”
“亏不了!姨是做这行的,就是比百货商场低三成价格,也亏不了!”
“行,那姨占三成份子。”
“不行,太多了,姨的命都是你救的,再占你便宜,老天都饶不了我!”
两人已经进入角色了,开始讨论份子的事,关思凌看着老妈跟王宏这样的交谈,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好朋友候筱雨……她又是怎么看出王宏不一般的?仅仅真的如她所说,长得帅吗?
“唉……”杜仲林一声叹息,让王宏个和关秀芬停止了推让。
“宏小子,大爷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大爷,您这话说的……”
“大爷给你提的开饭店,大爷想了想,真要是在这校门口开饭店,比你这个文具店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就连秀芬这闺女都想这么快有决断,大爷居然还思虑。”
“杜老,我不一样,我本来就干这行。”
杜仲林朝关秀芬摆摆手:“别安慰我,老头子我还是知道自己斤两的。”
“也罢。宏小子,大爷也让你看看大爷也不一般!”
“你不知道办理营业执照必须是房主吧?是不是想着让秀芬出面?是不是考虑过经营范围不好办?”
“这事大爷给你办了!”
第二十四章 扯谎言是为善意
公司法出台之前,政策对于个体户的要求,必须是公房的承租人或者私房的所有者。
这一点王宏并不清楚,他只记得有一段时间有过营业执照关于放开经营范围的闲谈。
当然,对于房屋要求,各地有各地的执行。若是在南方,估计不存在这个问题,可这是北方。
见杜大爷接了这事,王宏也没过多的问,毕竟人家是县城四街的土著,人脉不是他这个乡下小子能理解的。
“全靠杜大爷成全!”
“小子,别给大爷灌迷魂汤,也就是看你对眼,否则大爷才懒得管。至于秀芬占份子的问题,她拿五千,你的两万四不用全拿出来。”
“后面四间平房折算个六七千,我看,给你姨一成半的份子就行,这样都说得过去。”
倒不是杜仲林要掺合,这样的场合下,对于王宏和关秀芬,有一个旁人说一个都能接受的意见,是最合适。
杜大爷确实是个爽利人,饭后歇了一阵,差不多公家单位上班时,大爷就骑着小嘉陵出门了,想尽快给王宏把执照办下来,他也好轻松去省城。
这人吧,真的说缘法,老头跟王宏接触很短,可关系亲的都堪比亲爷孙了。
“杜大爷对你真好。”
关思凌不知道有没有联想,她母女这阶段应该是对人与人的情感最敏感时。
“人跟人相处,以真诚换真心……当然,对于不能用人来定义的畜牲除外!”
本来王宏还想装一下,概述一下自己看到过的鸡汤,说一下人与人的四个层次,突然想起第一个舔狗层次,就是在关思凌伤口上撒盐的行为,就转折成了同仇敌忾。
王宏并没有立刻回村,先把后院的四间房测量了,又找了几张纸,开始随意的勾勒草图。
现在县城的商店,还都是老式的柜台将顾客和货隔开,王宏想把文具店设计成后世自选的形式。
“不做货柜?”
当王宏把几张草图给关秀芬时,关秀芬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需要。秀芬姨,咱文具店面对的群体跟百货商场不同,从某种程度上讲,面对的算是有文化有知识群体,更何况,这个年龄的我们,很在乎脸面,哪怕是省吃俭用省下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不会去伸手。”
“真正伸手的,不会逛文具店。学校即便是有跟社会上有往来的,他们看中的也会是明星海报,贴图什么的,而这些,只需要放在合适的位置即可。”
“这样开放式的货架,能让学生感觉到信任感,他们甚至会自觉的维护店内秩序。同时,也让有些羞于问价,不敢开口的内向性格的学生,根据价格自选所需物品。”
“另外,我想,如果可能,咱们最好能在开学前营业。这样的话,做货柜来不及,而货架,找我爸,让他在村里组织几个人,村里的一些废料就可以做好,还结实耐用。”
“这需要姨去做工作,照市价支付。如果可以,要是能让我家里接受一部分份子就最好了。”
关秀芬真仔细的体会王宏所说的话,听到王宏这话:“这个太难了,你也知道你爸妈的性子。若是把王琴和王雯拉出来,倒是可以适量的转部分份子。”
说完,又看着王宏那几张草图。
“妈,这样的货架,我觉得同学们会很喜欢。以前去商场,或者书店,看好什么,喊半天没人搭理。”
“如果所有的文具都可以拿起来看,肯定同学们喜欢这样。”
关思凌是给她妈说话,可眼睛时不时的瞟向王宏……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懂这么多?
高一一年,除了听候筱雨提及,从没见他有什么可以让人记起的事件,甚至完全就是小透明。
高二半个学期,他突然就成了风云人物,不管是闹宿舍时的妥善处理,还是后来一鸣惊人的成绩,就跟突然冒出来的一样,瞬间就立于潮头了。
现在看他所做的事,又觉得本应该如此。
那四间房是预制板简易房,杜大爷已经粉刷过,不需要再费劲。
大体上没什么事了,交代关秀芬一定要誊抄一遍,自己的字虽然带着前世成年后练习的功底,可老爸估计一眼就能认出来,毕竟是脱胎于老爸幼年打下的基础。
王宏没继续待着,骑着二八大梁回村了。
第二天,进王宏家的是关秀芬母女俩,骑着两辆二六自行车,有一辆崭新的。而且关思凌的那辆,后座上的车篓也卸了。
“秀莲姐,你说我的命值几个钱?我知道我的命贱,可再贱也是宏小子救回来的……”
刚寒暄完,关秀芬又提起伤心事了,关秀莲陪着伤心:“别说傻话,什么贱不贱的,哪有这样说自己的?都是一条命,谁就贵了?”
“秀莲姐,姐夫,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孩子,我……”
王宏大概明白了,不得不说,关秀芬似乎对老爸老妈也了解的相当深。
果然……
“就一辆自行车,是那个人留下的票证买的,秀莲姐要是认我这个妹妹,就留下!”
没让老爸老妈开口,关秀芬紧跟着就说:“你们收下自行车,我才好开口请姐姐姐夫帮忙。”
“这又是说啥话?一笔写不出两个关,姐能帮忙的肯定帮!”
得,自行车就这么糊涂的过去了,老爸着急的想插嘴,又担心拒绝自行车就等于拒绝帮忙了,嘴唇动了几下,终归没说出口。
有点放心了,特别是看到关秀芬在处理这个问题上的手段,王宏可以放心的将文具店交给她经营。
“姐,姐夫,我去百货了,都不用自己辞职,已经被除名了,说是本来就是临时工…~十多年了,我一直按正式工领工资,怎么就成了临时工了?”
“不说了,我这情况,只能自己靠自己,活出个样来!”
“就该这样!秀芬呀,能看到你这样,你姐也可以放心了,这几天一直忧忧你的事……”
唉,老妈被晃点了,老爸也是这样,两三句就被人带进去了。
“我想自己开个店,可我现在算是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就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
“秀芬,不是姐推脱,家里没人会这个呀?你看看家里这三俩人,谁又能帮你?”
每句话都是套路,想不通这关秀芬怎么就栽凌长河手里了?难道所谓的爱情,就真的那么可怕?可以让一个人完全失去理性思考的能力?
王宏想不通,他似乎没有感受过什么爱情,只是承受过婚姻,也努力经营并不停妥协的维持过家庭。
“姐,姐夫,我在县一中校门口租了一院子,有四间临街的门面房,我想着,思凌和宏小子都升高二了,守在一中门口能照顾他俩的吃喝,能保证孩子的营养。”
“可宏小子又是个半大小子,他好面子,昨天好说歹说不同意,硬要自己去租个房子。宿舍是二十四个人的大通铺,乱糟糟的什么人都有,确实不利于学习。”
“宏小子,我听说这次考了全年级文科第五,孩子有心学,咱就得尽兴供。”
“我就想,我开店总是需要人,王琴和王雯我知道,孩子在学校代课,却是纯粹的村里民办。我就想让姐俩去帮我,也能照顾宏小子的饮食起居不是!”
从个人情况的凄惨,到王宏专心学习的重要性,再转到王琴王雯两个人的现状。这一番话,关秀芬完完全全就把老爸老妈带进去了,不管是出于自家子女考虑,还是出于帮助这个挺可怜的同族妹妹,似乎不答应自己也过不去。
关秀芬做得最合适的是,并没有现在说什么送份子之类的话,避免了老爸老妈觉得是因为贪财,而是为了帮忙为了自己儿子的学习。
“爸妈,还饥荒的事,村里人都等着看着呢!”
王宏这时候适时加了一句。家里有了还清饥荒的钱,却不敢去偿还,就是担心村里人质疑钱的来历。
打发俩闺女进城打工,也算是把这事遮掩过去了。
本来这就是王宏准备说服爹妈的理由,没想过关秀芬的战力相当,只需要自己助攻即可,没必要赤膊上阵了,也省的多说多漏洞。
至于姐俩,王雯的表情,已经表露无疑了,生怕老妈拒绝,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老妈。
“看我干嘛?是不是早想离开爹娘老子了?就这么不待见你爹娘?”
村里的代课老师,老爸老妈也知道,这不长久,也找人托关系想办个正式的民办,没钱没人,总是没口子。
若不是儿子想到了还清饥荒的法子,就得让俩闺女去工地了。
想想,若是跟着关秀芬,最起码不受大苦,有娘家这层关系,还有救命之恩,总不会亏待她俩。
最为关键的是,能去县里照顾儿子。
到现在,关秀芬才拿出誊抄了王宏的几张草图:“姐夫,你看这些得几天?,最迟开学以前,能不能做好了?”
王富庆仔细看了两眼,不难。
“东西倒是不难,几天能赶出来,就是木料这东西,不是解开就能打家具,得晾干才行,否则最后成品会裂开,还是没有规则的开裂,根本没法防范。”
关秀芬可没想过这个,懵懵的愣了,不由自主的去看王宏。
这那成?王宏赶紧低头,装着看热闹的样子:“爸,慎德堂不是塌了,那些断了折了的梁柱棂椽什么的,早晾干几辈子了。”
“早年都刷过桐油,也没有腐朽了。反正都断的不像样,收拾过来差不多能用。秀芬姨也不需要油漆,就原木色就行。”
这都是计算好的,在勾勒货架草图时,王宏已经想好了慎德堂的那些断掉的木料。
现成的。
第二十五章 初定计踌躇满志
纯粹是给自己找事了。王宏原本以为,有关秀芬这样的老练,自己是可以休息休息,也能沉沉心,开始温温书。
这次提升到年级第五,王宏感觉到了自己存在的差距,过目不忘的天赋,在时间仓促的情况下,只是记牢了课本上的知识点,真正需要延伸拓展的知识,他还需要进一步努力。
所以,想着尝试将原本前一世积累的碎片知识点,选择性的去跟课本融合。
可惜,老妈说了:“她们都是一堆女人,没个男人陪着哪能行?不说干重活,就是带着钱进货也不放心!”
“我还得帮我爸做货架,还得收秋!”
“村里不少你这样的帮倒忙的,还是去县里看着点!家里的大粮进仓了,剩下点收尾,你妈一个人也能收拾过来。”
于是,王宏又得骑着二八大梁,跑县城了,又因为老爸不太信草图上的尺寸,也要去实地看看,就成了王宏吭哧吭哧的骑着二八大梁,带着老爸一块去县城。
“大爷,这是我爸。”
杜仲林办事真不是吹的,一天就把证照办妥了,还不改变房屋所属,文具店的负责人是关秀芬。
又躺在摇椅上晃荡。
见王宏这样介绍,忙不迭的从摇椅上起身。单纯王宏无所谓,这小子用不着客气。对于王宏口中这个有点意思的老爸,还是挺尊重的,特别尊重他的操守。
杜仲林起身,王富庆已经走到跟前了。
“还不如不起身!”
王富庆没想到杜仲林突然会来这么一句。
确实,虽然起身了,身高只有一米七多一些的杜仲林,跟身高一米八五的王富庆挨这么近,还是有点压力的。
不过老头相当会缓解尴尬。
一边伸手跟王富庆握,一边朝后看:“宏小子,你姐姐?”
“嗯。”
“你家人都这么高?大爷我很有压力。”
“老哥,我家里都是傻大个,就长个儿了。”
王富庆能感觉出这位老哥是相当爽朗的性子,这种自嘲方式一下子就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爸,这是杜大爷,是房东。”
“对,是房东。”
杜仲林这样答应,还朝王宏挤眉弄眼的,也幸亏老爸已经把视线转向了房子。
“杜老,王宏他爸我姐夫,是方圆村子里有名的手艺人,瓦工木工的活都相当出色。我请来想让帮着做货架······”
关秀芬适时插嘴:“小琴,小雯,你俩随便看看房间,除了那间有书桌的,其他的随便选一间,以后不一定每天有时间回村。”
“要我陪着?”
“老哥,你忙,我自己来就行。让秀芬带我过去。”
王宏也准备跟着,却听到杜大爷喊:“宏小子,过来。”
王富庆扭头看了看,只是疑惑了一下,倒也没多想。
“大爷,您坑我?”
“小子,我总觉得吧,你不能一直这样瞒着家里,错两天我走了,整个房子都你的,有些事你那个姨做不了主,你姐姐又都在这里做事,说不定哪天就曝光了。”
确实是实话,王宏也考虑过这情况。二姐是个马大哈,大姐话不多,心思细,秀芬姨很可能为了表示公正,文具店的经营状况,很可能不会避着姐俩。
还有有关房子的一些事,难免被姐姐发现蛛丝马迹。
“大爷,目前只能这样,瞒一天算一天,我想着,等我考大学走了,让秀芬姨说清去,想揍我也够不着。”
事实上,王宏想着,等老爸这个民办教师转正,不再担任村里的会计,那时候,即便实话实说了,老爸为了脸面,为了不至于在村里待不下去,也不会真的再纠缠了。
到时候来个既成事实。
毕竟,有一年的时间,俩姐姐在城里打工,说挣了钱也有个说辞。
这边还没说几句话,关秀芬就一脸懵的领着王富庆回来了,走过来之前,还赶紧咳嗽两声。
王富庆这一次过来,杜仲林都没来得及再起身,王富庆已经挨着他的摇椅坐在凳子上了,就是刚才王宏坐着的。
王宏带着问号看关秀芬,她只是微微摇头。她也搞不清怎么回事,这姐夫就量了两个尺寸,就直接起身,说了一句:不用了,转身就回来了。
忐忑呀,七上八下的,就怕这种突如其来的不确定。
“尺寸你量的?”
老爸这话问了王宏一个愣,犹豫着怎么回答。
“你秀芬姨能不能做这活儿,你爸我不清楚?”
这时候关思凌也带着王琴王雯出来了,感觉院子里的气氛有点闷。
“嗯,我量的。”
死活一头驴,王宏已经准备好交待一切了。
“这个货架你想的?草图是不是也是你画的?”
“我······”
王宏挠着脑袋,飞快的想着老爸问这话的目的,还不时瞥一眼老爸的表情。
“姐夫,确实是王宏想的,这是原图。”
王富庆接住关秀芬递过来的几张纸:“字没有退步,用心了。”
“你随我,心思杂,一直不想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手艺,就是担心你分心,结果你还是有这些心思。”
“都上高二了,时间很快。既然想考大学,一次成绩并不能代表稳定,沉下心来,别把心思浪费在这些上,别学你爸,不然一事无成!”
吓死个人了,还以为是抢鸡蛋呢!王脑子里突然崩出那个笑话,还真是应景。
想岔劈了,老爸仅仅是担心自己不能专心学习,多大事呀。
“爸,我······”
即便是如此,王宏也有点无话解释。
“姐夫,是我让······”
“我儿子我知道,只要你说想开文具店,他脑子里就会想怎样摆弄,就这毛病。就像慎德堂,别人都考虑堂屋塌方,他的心思是碎瓷片的花纹······”
说到这,王富庆也不说了。
“老弟,孩子机巧,不是坏事。”
杜仲林见事情不属于不可控,也开口宽慰。
“老哥,我也知道,只是,这都高二了。”
想了想,自己也有点不分场合了,大小伙子这样站着,当着这么多人被批评,也不合适。
“这事就这样吧,货架不用操心,七八天怎样都能完工。你这几天帮你秀芬姨,等事情结束,给我把心收回来!”
说完,王富庆就起身要推着车子回去了。尺寸没问题,要求也写的很清楚,不如赶紧开工,趁这几天农活不多,也能招揽上人。
看了这房子,关秀芬又要开买卖,想想物资局的权利,好在关秀芬跟凌长河掰了,否则,自己都不想儿女往这里边掺和。
谁知道凌长河是不是跟这老大哥有什么交易?
那二六自行车······就这吧。
突然想起,二六是弯梁,姐弟仨没法回去。
“你怎么回?还是说这几天不回了?”
房间够多,王富庆倒也不担心。
“这个呀,老弟放心,那不是放着小嘉陵嘛,我要去省城了,这玩意儿去了省城用不上,放着还容易坏,便宜这小子了。”
“老哥,这······”
“没事,不值几个钱,有几年了,卖也就几百块,只要尸首还在,就算我的。”
或许关秀芬真的是否极泰来,遇到好人了也说不定。王富庆能感觉到这老哥的话是真诚的,真不在乎这些。
老爸一出大门,王雯突然就喊:“秀芬姨,住这样的房子,能看彩电,又有冰箱,还能在家里洗澡,不用偷偷的去饮马河里,让我干什么都成!”
“关键是还能有自己的房间,不用跟我姐挤一张床了!”
女儿的话王富庆听得很真,心里涩涩的。也罢,自己没能耐,就不拦着儿女了。
这房子,就是王富庆,乍一看到,也觉得能在这样的屋子里住,不枉此生。
证照办好了,货架敲定了,接下来就该进入进货的步骤了。
关秀芬果然有心把整个经营过程摆在明处,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谈起原来百货商场的进货渠道,以及自己熟悉的批发商。
“宏小子,听秀芬说这些,大爷我有点担心。”
“大爷,你是说秀芬姨所说的批发单位都是公家单位?”
“对,就是这点。倒不是公家单位的货有问题,虽然大爷我不是这一行的,可万物一个理。”
“大爷我十年前就开始做生意,跟公家单位打交道也不少,有点怵。里面的弯弯绕太多,一不小心就陷进去了。”
杜大爷的话,让王宏也迟疑了。这时候公家单位还没有摆脱一些体制上的僵化,并且肯定存在一定内耗。
自己是个体户,若是真的被动搅和到什么商业局、二轻局、新华书店的内耗当中,还真的不好说结果如何。
要赚钱,还是攥干干净净的钱比较好。
“秀芬姨,我觉得大爷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咱们出钱进货,倒不如直接找私人的批发商。”
“还有就是,像明星贴画、流行歌曲磁带这些,公家单位甚至比不上私人批发商。”
对于关秀芬,自己在这行的优势就是熟悉大多数货品的批发和零售价格,以及熟悉整个地区的批发商,甚至还有一些关系要好的。
也懂得怎样在公家单位走流程。
杜仲林和王宏这样的担忧,她也清楚,以她熟悉的方式和流程,确实对于以后不一定是好事。
关键是,自己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原本的人脉会不会有意外,自己也不确定。
只是,真正的放弃原本的渠道,重新开始,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倒不是害怕,而是担心对不起王宏,把事办砸了。
“秀芬,宏小子,大爷我去省城,你们就放心让我一个老头子一个人走?”
“大爷,你是说让我们跟你去省城跑跑?”
第二十六章 进展厅强忍心动
关秀芬也不想再跟原来的圈子接触,最起码起步阶段不太想去接触。
原本就是觉得王宏看中了自己行里人的优势,才忍着不适,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讲出来,也准备好去淌泥了。
有去省城的选择,关秀芬也想试试。
要去省城,是必须跟家里说一声的。王宏又得回村。
没有听杜大爷的,王宏甚至都没有骑那辆崭新的二六弯梁,而是挑中了关思凌的自行车。
关思凌答应的喜滋滋的。
王琴送王宏出了门:“小弟,咱是帮忙的,有些事别去做主,一旦有个差池,会影响两家关系。你也不能仗着救过秀芬姨的命就替秀芬姨做主。”
大姐果然心思细腻,已经很注意了,不管是关秀芬还是王宏,已经尽量调整主次了,可潜意识里的主次已经形成,到底是让王琴感觉到了。
“姐,秀芬姨这种情况,既然咱要帮忙,就得实心帮不是?我也是建议,具体不还是秀芬姨做主吗?得秀芬姨决定。”
“嗯,我也是提醒,你晓得就好。”
王琴不是一个善辩的,也觉得小弟说的有道理。
王雯和关思凌两人凑在一起看电视,杜大爷一个人在院子里纳凉,关秀芬帮大家收拾房间。
王琴进了院门,就看见杜大爷朝他招手,正好关秀芬也出来给杜大爷倒茶。
招呼两人坐下。
“宏小子不是一个没谱的,就看今天他没有骑一直心心念念的小嘉陵,甚至都没有骑新自行车,就能看出,这小子稳重的很。”
“秀芬,以后多听听宏小子的,他心思活泛,考虑问题还算周全,有他帮着,你这买卖不会亏!”
杜仲林什么人物?岂能看不出王家这大女儿的心思?说这话,就相当于为以后王宏做主打下埋伏了。
“琴丫头,你两家的交情,我大概清楚。不说宏小子救你秀芬姨这回事,就说你秀芬姨如今的境况,你家就是她的亲人,最亲的人。”
“既然是亲人,不管什么事,都要敞开了说,这样才能不隔心思,不落埋怨。买卖亏了还是赚了,也没有亲情重要!”
且不说杜仲林在为王宏圆场子,擦屁股。
王宏骑着车回家,一路上在考虑去省城的事。
“去省城呀?”
老妈一听这个,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关秀芬算是自己娘家关系,孩子出头,也是因为自己,可到底是母亲,一个十五六的孩子,哪出过远门。
“是那个杜大爷要走?”
王富庆倒是没有什么表情,问的很平静。
“嗯,六十多岁了,一个人坐老远的客车,又是刚病了一场,有人陪着好一些。另外,秀芬姨说她自己在市里倒是有些老关系,就是······就是不太想再打交道了。”
“这次去省城,也正好能看看省城的文具市场,若是有合适的上家就带点货过来,若是没有,再跟市里的熟客联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秀芬姨麻烦爸这边十来天做好货架,是想在开学前营业,说是把积蓄都砸进去了,得赶紧赚钱。”
跑省城,王宏是熟的,很熟。不过是另一个时空的熟悉。这一世,因为吕正明出现了意外,他也想去看看这个世界跟原来是否相符。
“那就去吧,注意安全。”
“他爸,真的让他去呀?”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是个半大小子。
“没事,那个杜老哥是个稳当人,有分寸。再说,不是还有秀芬嘛,她在省城生活过,儿子陪着也就是壮个胆。”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王宏溜达出来,去了富贵叔家里。这时候的班客车有多乱,不是听说,是曾经经历过。
去省城,又不能真的穿着劳动服沾上泥点的装半大小子穷鬼,所以,就想着富贵叔答应过的打一把刀。
不是要真砍人,当凶器,带着总是能唬一唬。
浅蓝色的短袖T恤,牛仔裤,彪悍的身躯都撑的鼓鼓囊囊的,富贵叔打造的钢刀,是用真正的蛇皮做的刀鞘,刀柄用麻绳缠的密密麻麻的,挂在腰上。
乍一看,这后生不怎么好惹,就是眉眼太俊,让装社会混混失了分。
关思凌需要人在家陪着,王雯刚刚有彩电看,也不想动荡,就留在县城了。
一路到省城,三百多里地,大黄海客车,晃悠了六七个小时。本以为会见识一下这个时代的特色长途旅程,可惜什么都没见到。
前一世所见过的倒换三张扑克,小碗扣瓜子,包括拿着彼得大帝的钞票吹成美钞的小孩子离家出走等等,所有的故事都没有出现,相当安稳的到了省城车站。
一下车,就有三个人站在车门口。
“爸。”
一位四十多人眉眼跟杜大爷相像的中年人凑上来,是杜大爷的儿子。
“嗯,带了几辆车?”
“您不是拍电报说有人吗?带了两辆。”
杜仲林这才介绍王宏几人。杜长荣相当客气的感谢王宏几人对他老爸的一路陪伴,极力邀请让他尽地主之谊,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三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跟他老爹又是怎样的关系。
有点乱,牛头不对马嘴。
一辆普桑,一辆蓝鸟,王宏三人自觉的上了普桑。
感觉杜老头早就琢磨着让他们来省城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电报。
别看杜仲林在县里算是有钱有势的人物,可往家里装电话的事,依然不在能力范围。这不是钱的问题,据传,就这个年代,装一部家用电话,从登记缴费到最后安装到位,等两三年都是常事。
坐在车里,关秀芬和王琴明显的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事有点岔劈了,有点意外,不是心里想象的情况。
王宏倒是老神在在的,透过车窗,看着感觉完全陌生的省城。
王琴戳了戳少心无事的小弟。王宏只能朝司机方向努努嘴,用眼神安慰有点不安的大姐。
杜大爷什么人?用不着担心。至于挖坑?就凭这一辆普桑一辆蓝鸟,全家人卖了也不值这个钱。
杜仲林没有让王宏失望。
“爸,您也没说清,这都是怎么回事?”
“那小子我看对眼了,有缘法。买了咱家的老房子,想着开文具店,正好就送我过来,也看看能不能在省城搭上线。”
“你小子可别给我丢脸呀!我可是跟那小子显摆了,这事得办好。”
杜长荣也熟悉他爹这性格,经常干一些天马行空无迹可寻的事。
“咱不熟悉这行呀。”
“你总比他们在省城有关系吧?看着办。对了,直接带去厂子里的招待所,让那小子长长见识。”
“我卖他一万二,他还硬要给一万五!”
杜长荣也是无语了,老爸年龄越大,逗乐的心是越发浓了。不过,偏偏老爹在识人交人方面有惊人的敏感。
穿城而出,已经是城郊的地域了。两辆车先后开到一栋五层大楼跟前。
杜大爷笑嘻嘻走过来,跟王宏三人相跟着进了大楼。
厂子应该不小,这应该是专门建的招待所之类的大楼。只是王宏没注意到厂子的铭牌。
这时候的私企,还是建在城郊的,还学着早先国企的模式,建设一些非生产用的设施,作为企业的配套。
“小子,看看,大爷我原来做医疗器械经销代理,大概七八年前,就在这搞了一块地。开始做一次性针管,一次性输液器······”
大楼的一楼大厅是按照展厅设置的,玻璃的展柜摆放着产品,杜仲林相当有兴致的给王宏几人介绍自己的发家史。
“这些年一次性输液器、针管一直处于上升的势头,我小子比老子强,跟津沽医院的专家联系,开始开展那个······”
“爸,髓内针,骨科器械。”
杜长荣对老爸这架势也是无语,只能陪着,还得帮着补充。
王宏已经看到了,他是真的没想到,杜大爷所谓的厂子会是医疗器械,一直先入为主的,以为会是钢厂铁厂之类的。
毕竟,曾经的那一世,钢铁是本省的支柱产业,也是这个时代,本省的民营钢铁企业开始起家的。
只是,为什么会是医疗器械?王宏真的很郁闷。
不说输液器,就说这算是他们新推出的内固定器械,作为一名资深的骨科医生,看到这些骨科器械,王宏的整个脸都在抽抽。
“小子,你抽抽啥?”
可能是脸部抽抽的幅度有些大,也或许的杜仲林一直关注王宏,见王宏这幅样子,一巴掌拍在王宏背上责问了。
“大爷,没啥,就是想起我爷爷住院时,跟咱县的医生闲聊,感觉这骨科医生跟木匠还是有点像。”
王宏脑子里一直在纠结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会是医疗器械厂子,为什么自己又一次恰好遇上了,这到底预示着什么。
见杜大爷问,只能随口编造一个理由,这理由也成立,这也是曾经他们同行自我调侃的说法。
第二十七章 留便笺大爷亲启
魂不守舍的参观了杜大爷的展厅,草草的接受了杜长荣的宴请,王宏也知道了这是厂子为迎接客户和联系骨科专家专门建的招待所。
这时代,是骨科器械快速发展阶段,特别是内固定这方面,器械厂家跟医生的联系相当紧密,都在尝试着做改进。
王宏依稀记得,也就是这个时间,开始出现成套的骨科器械。
就杜大爷这厂子展厅所见,基本都是基础器械,都是王宏当初上卫校时,课本里所讲的。
王宏躺在床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直没有脱开这又一次的巧合。
真的不想这时候就沉迷于赚钱呀!
不是觉得钱不重要,恰恰相反,王宏很清楚,今后的三十年,整个国民金钱观的改变。
正如老爸所言,现在的他,是学生,重心应该是学习。特别是解决了家庭目前的困境,重活一世,王宏更想体味曾经梦想过的大学生活。
曾经做过重生的梦,最想的便是能上一个像样的大学,不至于像当初卫校那样,放一个屁整个校园都能臭气熏天了。
听说的大学,校园有公交,到处是意气奋发指点江山的青春,有外语角,不是固定的同班同学上课,可以选择性的听课,能见到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可以创业,有水房歌手。
宿舍卧谈会可以肆意讨论女同学,有校花,也有校草,有另类的教授更有另类的学生,小课时有同学代替答应,大课时能偶遇隔壁班害羞或者大胆的妹子。
周末能听到名家讲坛,自己熟悉的老师走出去随便都是行业大拿······
没有任何人可以不经过努力获得一切,成绩更是如此,即便王宏知道了自己能过目不忘,也不觉得自己躺着睡着就能考个好大学,恰恰相反,他更觉得不应该浪费这天赋。
对于骨科器械将会怎样发展,发展到那一步,自己太清楚了,必须忍住对杜大爷的厂子指手画脚。
宁愿错失这次巧合,错失成为某个行业翘楚的可能,错失开创某个时代的契机。王宏确定,即便自己不介入,该怎样发展还是会怎样发展。
如今所处的时代,在今后的三十年里,是整个星球上从未有过的激荡时代。王宏不觉得自己赚不到钱,而是需要挑选赚什么钱,如何轻松的赚钱。
王宏不是真的十六岁,他对自己的认识不是浮皮潦草,是认识深刻。
所以王宏忍下来了,就当没有这次巧合,就当自己看不懂那些器械,硬憋着,不多手。
第二天路过展厅,王宏也如关秀芬和大姐一般,对展厅的那些器械不屑一顾,表现的根本不感兴趣。
杜大爷就站在招待所的门口。
“大爷,您这是······”
“怎么?嫌大爷多余?你们总不能靠两条腿跑去集贸吧?你们都不会开车,给你们派个车,你们肯定用的不随意,有大爷跟着,带辆车,就没这问题了。”
这多不好意思,是真的不好意思。关秀芬拉了一下王宏:“我有驾驶证,会开车。”
见王宏发愣,似乎很不信:“交通那边起新楼,找那个人给批钢材,他随口给人讨要的。”
“后来一直跟着他们单位的司机学,有一段家里就一直用着单位的小车。”
“姨,怎么不见开车回过关家坳?”
“他说不适合张扬······”
这话,估计这时候的关秀芬也不会信。怕张扬就敢明目张胆的跟交通同志讨要驾驶证,怕张扬一直占用公家的小汽车。
说白了,就是担心开着车回关家坳,可能会让那个固执的四姥爷答应他俩结婚······好吧,自己想歪了。
两人在台阶上嘀咕,杜大爷不乐意了:“宏小子,嘀咕什么?赶紧的。”
“大爷,那个······我姨会开车,有驾照。”
“有驾照也不行,大爷我还担心你们出乱子呢!小子,是大爷把你们撺掇来省城的,就得把这事办好了!别跟大爷矫情,跟大爷斗智斗勇时,你可不这样。”
这不是盛情难还嘛!这一趟结束,或许在很久的将来,都不会跟杜大爷打交道了,真心不想欠人太多。关秀芬说自己有驾照,也是这个意思,是想着法子拒绝杜大爷的热情。
集贸批发市场建成时,关秀芬已经回了县城,王宏更是对这些不熟悉,他熟悉的是跟着老婆逛过的那些后来的大商场,大酒店。
倒是杜大爷带着的司机,似乎就是为他们专门过来的,直接带着他们进了集贸,并且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直接找到了文化用品的集中地。
而且,相邻的就是音像制品、图书以及那些零七杂八的学生喜爱的商品。
完全可以满足王宏所设想的文具店货品种类。
“大爷······”
王宏是真想感谢。
“别矫情,该干嘛干嘛!”
关秀芬随意的问了几种她熟悉的价格,转过头跟王宏低声说:“确实比市里要低一些,咱们第一次大批量进货合算,若是平常补货,运费就是个大开销。”
这时候杜大爷也凑过来:“把价格记下来,一会儿去南三条那边。货比三家再决定从哪边进货。”
关秀芬有准备,带着小本子,开始照着小本子上的货品问价格。
直接进入状态,开始了讨价还价的模式,杜大爷也时不时的插两句嘴,很有主人翁的态度。
王宏原本是个医生,医院根本不兴讨价还价这事,即便买东西,也跟大多数男人一样,直接问一句回一句,然后拿东西走人,这样的场面实在不擅长,只能守在旁边听着。
王琴一副求学的样,仔细学习着。
连续跑了三个地方,针对王宏所设计的杂货文具店,把所有王宏考虑到的,学生人群有销量的货品都问了个遍。
这期间,杜大爷一直以一个主事人的态度积极参与,最后连王宏和他大姐都带进去了,都进入了一个商贩的状态。
回到招待所,杜大爷等着王宏陪关秀芬整理出几百种商品的价格。
“王宏,这些批发部批发的货品,我都看过了,从质量上都差不多,不比咱县百货商场差,就是那些广为人知的牌子,这里也比市里的批发价低很多。”
“整体对比下来,我觉得还是南三条的要合适······”
大概跟王宏估摸的差不多,看了看大姐王琴,王宏还是按照建议的方式:“秀芬姨,你自己看,我只能给您建议,确实如您所说,南三条这家合适。”
“商品的品类齐全,很符合咱们开店的所需货品,几乎能满足咱们进货的所有需求,不仅仅是文具,不管是音像还是图册贴画,全部都有。”
“这样下来,咱们进的货多,也能讲下来价钱,若形成长期的关系,也省的找好几家凑货。”
杜大爷又发挥主人翁的态度了,拿着关秀芬密密麻麻写下的记录:“定了?就这家?那行······”
不知道杜大爷说的那行是几个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杜大爷又来了,这次没带司机,而是自个过来了。
“秀芬,不是你会开车吗?来来,这小货车正合适,等一会儿去了,直接装货,第一次货多,你开车回去,等抽空有人回去再把车开回来。”
停在招待所门口的,是一辆双排的大发箱货。虽然看上去有几个年头了,可这到底是一辆车,虽然是借的,那也是一辆车。
“这······这使不得,真使不得。”
王宏名义上是来帮忙的,关秀芬只能顶上去跟杜仲林谦让,却也知道,人家给的是王宏脸。
或许这老头就是看到了王宏跟关秀芬主次不明的空档,这样不要钱的使劲送人情,让他俩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接受了。
都不知道出自何意。
“别跟我矫情!我那房子要是做买卖不成,丢我杜仲林的脸······再说了,我也想看看王宏这小子的有些想法是不是真的出彩。就这么定了。”
“我让我家小子给那边的工商局领导打过招呼了,咱们去了,按最低价给咱们,以后就长期联系了!”
若不是确实知道杜大爷没有图他们几个什么,这样的热情真的让人心生疑虑了,太热情了。
或许,这就是杜仲林能闯下偌大产业的原因吧。人总得有一头,付出热心多了,总有回报。
王宏这时候心里也想着,到底怎样偿还杜大爷的这份热情,这份真诚。
一切都很顺利,装好车,被杜大爷再次留了一宿。
王宏躺在床上,终归是不想这样受了杜大爷的付出,想起自己熟悉的领域,又知道杜大爷的厂子是做骨科器械的。
便开始拿着招待所里的铅笔,就在房间的便笺上开始勾画。
髓内钉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都是在防旋和交锁上予以改进,就是王宏本人,也曾有过这方面的实用新型专利,只不过一直处于证书状态。
那一世,若搜索髓内钉的改进专利,随便都有几十上百种。
所以,王宏并没有觉得这有多大价值,或许是自己并不了解此时的市场和骨科器械状态吧。
熬了一个大夜,并没有当面将这些交给杜大爷,不想当面推让和解释的麻烦,只是用房间的稿纸做了个信封,在封皮上写下了:杜大爷亲启。
第二十八章 会错意如临大敌
送行时,杜长荣也被老爸喊过来了。
对于老父亲的这种做法,杜长荣是很不情愿的,真心觉得老爸是越老越有点没谱了,却不得不配合。
毕竟是老爹,再胡闹也得顺着,孝顺孝顺以顺为孝。
“不就一辆小破箱货吗?扔在厂子里也没人开,让人用用又怎么了?”
“爸,我没说什么吧?用就用吧。”
“长荣,别小看王宏这小子,还有那个关秀芬。我打听了,王宏跟那个关秀芬的女儿,是咱们县一中前五名的把式。”
“莫欺少年穷,人家考大学是必定的。以后说不定哪天就用着人家了,早点送些人情,以后的回报说不定多大。这些年,你爹我不是习惯送人情,估计还是个卖输液器的!”
无言以对,事实也确实如此。当年老爸就是凭着早年一次无意的热情援手,才有了后来那位上位后的扶持,一还一报。
父子俩正准备离开招待所,有服务员急匆匆的跑过来,手里拿着的似乎是纸张。
“老杜总,是客人留给您的,亲启。”
杜仲林接过来,看着稿纸折叠成的信封,封面上还有一个小人向一个老头鞠躬的画画,不由的笑了:“这小子该不是留下钱了吧?真以为自己有俩钱了,跟我客气!”
王宏临走是强烈要求住店付钱的,被老头坚决的怼回去了。
打开这简易的信封,里面不是钱,居然还是折叠的便笺。
好奇心挺大的杜仲林,饶有兴趣的打开第一张······这是髓内钉?似乎是这么回事。
再打开一张,接着又一张,一张一张的打开折叠,杜仲林不淡定了。
直接扭头进了招待所的一楼展厅,对照着展厅里自家厂子里的髓内钉看:“长荣,你看看这些!”
杜长荣漫不经心的接过来,以为又是什么逗老爸高兴的画画,可一看到,脸色瞬间凝重了。
草草的翻看了所有的便笺,在最后的一页看到了整套的说明:“爸,咱回厂!”
几乎是拽着杜仲林,父子俩急匆匆的回到厂办。
“爸,我不能判定,需要跟津沽那边联系一下。”
杜仲林脑子还没缓过来,也忘记提醒儿子这是上午,说不定津沽那边正忙着手术。
“屈主任,我这边有个髓内钉的草图,跟现在咱厂子里生产的不一样,我看不出价值来,给您传真过去,您老帮忙评估一下!”
在确定那边有回话后,杜长荣赶紧安排传真。
父子俩静静的坐在办公室等着,不知道在等啥,也无法描述此时的心境。
倒是杜仲林差不多清明了:这小子,终归是送了一份大礼。
电话铃响起,杜长荣居然有点犹豫,仿佛下什么决心一般,顿了顿才起身接起电话。
“杜厂长,谁画的这个草图?”
津沽那边的骨科主任,第一句居然是问这个。
“屈主任,是我父亲的一个忘年交,是个半大小子。”
“杜厂长,麻烦你留着他!一定要留下他!”
“屈主任,我······”
“杜厂长,你意识不到这种改进的理念对于内固定方面的影响会有多大!这么跟你说吧,就是这些草图,足可以让一个濒临倒闭的器械厂,直接成为国内最大最先进的骨科器械厂!”
“杜厂长,若是人家申请专利,想必全国所有骨科器械厂商,甚至国外的都会不惜代价拿定这个专利!”
杜长荣被津沽屈主任的说辞吓懵了,一时居然忘记了回话,拿着电话发愣。
杜仲林一把抢过电话:“屈主任,那小子走了,回老家了,他还是个孩子,高中生。”
“老杜厂长,一定想办法找到这孩子,要把他的创意理念拿下来。”
“我上午有个手术,手术结束赶不上航班,我会搭个车过去,等我过去咱们再商量!”
电话断了很久,杜长荣都没缓过劲来。
老爸就这么随便认识一个半大小子,居然莫名其妙的就能想出内固定改进理念来,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看着老爸嘚瑟那样,杜长荣又不得不信,屈主任那种急迫的语气假不了,那份慎重隔着电话他都能感受到。
就像杜大爷买房子送家具家电一样,王宏也只是顺手而为。反正他只记得,自己在申请关于髓内钉防旋和交锁专利后,就搜捡出同类型的实用专利十多项。
设想的因为一项专利而时来运转,翻身做主人的念头,不得不再一次打消,交了三年的专利保护费,联系了七八家器械厂商,愣是没有一家感兴趣的。
看到杜大爷家里做这个,就随便提点一下,好歹是二三十年后的理念,或许有些用。
赌一下杜大爷的人品了。
合适了,不仅仅是还人情那么简单,应该还会有其他。
关秀芬小心驾驶,就差跟拖拉机比速度了,一直晃悠到晚上,他们才回到家。
好几次王宏都忍不住想自己驾驶算了!
杜大爷原本这院子就宽敞,大门似乎本来就留着进车的。连车带货直接开进院,再没有精力收拾了。
王宏都被这种绝慢的车速晃的不想再回村了,就在给他留下的那间杜大爷的书房睡下了······本来也是他留给自己的。
自己走了三四天,必须得回村一趟,给爸妈报个平安。
再说了,怎么摆放货品,王宏已经交代的相当清楚了,甚至都把画都画过了,这种细致的生活,他不想做。
上辈子一直就忙碌这些活,烦了,想做一个特爷们儿的男人。
所以,王宏回村了。
还没有习惯出差,关秀芬三四天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一下子回来放松了,睡得很踏实。王琴也是如此。
至于关思凌和王雯,纯粹是熬夜看电视,直到看到雪花点才睡觉。
半前晌了,整屋子的人,都没起床。
大门有人在敲。
关秀芬胡乱收拾了一下,挨个屋子把三个闺女喊醒,等她们收拾差不多了,才去开门。
都是女孩子,有客来访,见人总得像个样。
“杜老······”
没想到会是杜仲林,关秀芬脑子有点打不过转来,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止是他,还跟着小杜厂长,两个年轻人,两位看上去挺有文化的中年人。
“王宏那小子呢?”
“啊······杜老,那孩子做什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关秀芬想到的第一个,就是王宏在招待所入住时,干过什么让杜仲林不放过的事,才会如此急迫的,一大早就赶回来找他。
在房子里看着的王琴和王雯,以及关思凌,看着大门口进来五六个人,而关秀芬似乎在着急的解释什么,都觉得事情不简单。
“二妹,你跟思凌从后门出去,直接去车站找富贵叔!”
王琴首先想到的,最近的支援,也就是常年在车站混事的富贵叔。
全是女人,这时候需要有个男的,能当事的男的。
已经到了县城,杜仲林也不急了,顺着关秀芬的意思,带着笑,任由她又是倒茶又是忙乎做早餐。
确实,被屈主任追着,一行人都没吃早餐。
三蹦子的声音很大,王雯坐着王富贵的三蹦子,蹦蹦蹦的赶来了,关思凌吭哧吭哧的骑着二六后面跟着。
王富贵推开大门:“谁找王宏?有什么事找我!”
进了门,大咧咧的坐下,看着迎面的六个人,看上去没一个能打的呀?看我这侄女着急的,还以为多大事呢。
“你是王宏什么人?”
“我是他叔。宏小子招惹了什么事,我都能担下!”
关秀芬见是王富贵,心就放下了:“富贵大哥,这是杜老,是房东。”
一下子也没法说太多,只能笼统的说一下。
“你是王富贵?”
杜长荣听到这个名字,也想起这位是谁了,就是不知道他怎么会来这?
不过,这人的口碑一直不错,属于守规矩的一类人。
“你认识我?”
“早年我跟大刚关系还不错。”
“哦,那挺好,有熟人。”
说完,王富贵也不再说话了。南街的大刚,早年自己就压着打,现在他还在里面呢,跟过大刚的,自己没必要担心了。
就是不知道宏小子闯下了多大祸事!
杜仲林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了看关秀芬,想笑,终归没有笑出来。
不过,杜仲林倒是真的放心了。王宏这买卖,就是全丢给关秀芬,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秀芬闺女,宏小子是不是回村了?”
“啊?嗯,回村了。”
“行,既然他回村了,那咱们要不一起回村?找宏小子有点事。”
关秀芬没搭茬,王富贵说话了:“回村好,那就都回村解决。”
回自己村,揉圆捏扁还不是全由自己?
“门外的车是你们的吧?认识路不?我给你们带路,三蹦子,都跟好了。”
接着,又随手把王琴招呼过来:“琴丫头,你跟我先走。”
都不是糊涂人,见这几个人这番操作,杜仲林他们一行,好像心里都明白了。
杜长荣更是被老爸用眼神警告了,不让把事说明······越老越喜欢逗人玩。
第二十九章 还人情天降横财
三蹦子DuangDuang的响着,王琴几乎是吼着将这次去省城的事跟王富贵讲清楚了。
瞅瞅后面跟着的两辆车,一辆桑塔纳,一辆蓝鸟,王富贵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呀。
一个厂子里招待所,房间能有啥?至于那些社会上宾馆的乱七八糟,应该不出针对一个半大小子出现在厂子招待所里。虽然宏小子继承了王家人的英俊,长得又跟吃了化肥一样,那也不至于呀。
就是有台电视,摔了,这老头连箱货都能暂时借给用用,没必要因为一两千块的电视机大清早的跑来兴师问罪吧?
“琴丫头,别替那小子隐瞒,这时候不是隐瞒的时候,实话实说,到底还发生什么事了?”
“富贵叔,真的没有。除了睡觉,我一直看着小弟的。小弟那性子也不是个闯祸的人呀。”
这丫头,什么话?好像你富贵叔就是闯祸的人似的。
就十几里地,王富贵故意压着速度,还是很快就到了村里。
没有停留,直接把三蹦子开到了王宏家门口。
本来王富贵还想先进去给富庆哥说一声,也好有个准备,就是揍宏小子,也得等人走了。
可跟着的两辆车,根本就不给这空档,也直接把车开过来了。那老头还笑眯眯的,下了车紧赶两步,跟王富贵同行了。
关秀芬忐忑不安的跟下来,王雯也没有坐好车的兴奋,跟关思凌相互搀着,懵懵的跟着,不敢吭气。
这排场实在太大了,两辆汽车呀!王家湾就是娶亲嫁女,也没有见过这场面。
不一阵,整个王家湾都传遍了。
王富贵还没推门,先喊上了:“富庆大哥,有客上门。”
恶客才说上门,贵客应该说有客到。没法多说,就是不知道富庆大哥能不能听出意思来,估计很难。
大门推开,王富贵先进去,看到富庆大哥带着几个人,正在一堆方木材料中比划,使劲的挤眉弄眼。
“老哥哥,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王富贵懵了,富庆居然认识这老头?怎么回事?
接着,王宏跟着他妈,也从屋子里走出来了:“杜大爷,这是唱的哪出?还从省城打上门了?”
不对,王富贵感觉明显不对,王宏这小子似乎很轻松,这话还带着揶揄这老头的意思。
“我说老头,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我跟宏小子很亲······哈哈哈。”
“老头,你玩我?”
“你自己瞎想的!”
这时候,就是关秀芬也明白,这是会错意了。
彼此相互介绍一番,在院子里坐定。家里逼仄,剩不下这么多人。
杜大爷居然带来了律师,王宏有点谱了,总算是没有白费心思。
“王老师,您看看这个。”
听介绍王宏老爸是位老师,杜长荣直接就称呼老师了,把王宏画的那些草图,递给了王富庆。
“这是,榫卯?楔子?螺钉借榫卯结构原理?”
王富庆疑惑的问了一句。
“您认识这个?”
“这种样式的不认识,原理知道,就是咱传统木工的榫卯装置或者木楔子。”
杜长荣看了看屈主任,见他点了点头······首先要证明,王宏这个半大小子不是抄袭了他人的创意和理念,是原创,才能往下说。
“这是我儿王宏画的吧?唉,总是不听话,前几天才跟他说收收心。也是怪我,不该在他小时候就教他这些乱七八糟。”
王富庆不明白接下来具体会说什么,却能感觉到,似乎是王宏的这些草图让人跟着来了。
“王老师,这样原理的物件,您这有现成的吗?”
杜长荣没有被老爸的眼神制止,还继续探究。
“现成的没有,不过,我这个厨房是我们父子俩凑起来的,没有大料,但它是个整体,没用一个钉,全是榫卯加木楔子。”
杜长荣跟着屈主任看逼仄的厨房,每一寸都没放过,看得那叫一个仔细。
王宏心里放松了,这样挺好,最起码不用自己解释这种不合理的行为,避免惊世骇俗。
“屈主任,木匠?怎么会是这样?这创意……”
“不要奇怪。咱们骨科器械最早贡献最大的工程师你知道是干什么的?鞋匠,是个早年在上海滩补鞋的修鞋的。”
“当年,骨科器械的开山鼻祖,就是靠那位鞋匠的一些想法,慢慢将咱们骨科器械这行发展起来的。”
(骨科创始人之一的方先之教授聘请上海鞋匠候希初为工场负责人,这是真实历史。)
“杜厂长,这个设计和创意很重要!我只能说这些,其他的需要你们谈,或者试试你父亲说的,不吃亏!”
杜长荣和屈主任再次坐下后,并没有开口,而是另外一个中年人先咳嗽一声。
王富庆疑惑的看着。
这时候,赵建德听说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也急匆匆的赶来了。
王宏家的院子外,一堆一堆的看热闹的。
“支书……”
“我过来看看。”
赵建德跟不熟悉的外人点头算打了招呼,瞪了一眼搬来凳子的王宏:你小子,尽给你爹惹麻烦!
又重新坐下。
“请问您是王宏同学的父亲?”
这样有礼貌的提问,王富庆有些捉不准,看了看杜仲林,又扭头找儿子。
“这就是我爸。咱直接唱正本,折子戏就免了,家里人都实在。”
王富贵听王宏白呼,噗呲就笑了:“没忍住,这小子忒没正形。”
“王富庆先生您好,鉴于王宏同学未满十八岁,所以,有些事需要有监护人在场,予以说明。”
“这位是省城长荣医疗器械公司的法人,杜长荣;这位是长荣公司创始人杜仲林。”
“长荣公司注册资金三百万,实际资产远远高于注册资金,每年营收二百万有余。生产产品有……”
律师需要有这样严谨的操守,问题是,你跟一群一直在村里跟土地打交道的人,说半天公司资产和营收,有何用?
“王富庆先生,鉴于王宏同学,基于长荣公司现有器械,创新的发明了一种新式器械,或者说为长荣提供了一种具有开创性的思路。”
“为此,长荣公司将支付给王宏同学住房一套,位于县城南街,县一中旁,含房屋内所有资产,一并归王宏同学所有。”
这是杜大爷在为王宏扫清将来的隐患,直接把王宏拥有那套房子的事,摆在台面上了。
看了看杜大爷,正挤眉弄眼呢。
“那个……律师?孩子随便画的,对杜大哥的厂子有用,那就用去!那房子,是万万不可以的!”
王富庆见过那房子,怎么说都值一万多,就王宏鬼画符一般的几张画,就拿人家的房子,这事不能干,会遭报应的。
别看王富庆是个老师,也不算法盲,可对于知识产权、专利权之类的,根本没有概念,在他的眼里,那就是几张鬼画符。
“王老师,您先别拒绝,听我说完。”
“杜仲林先生参与关秀芬女士的文具店,占其中15%的股份,也一并支付于王宏同学,由监护人代为持有。”
“并将一辆微型厢式货车由王宏拥有,交于文具店使用。”
这又是在替王宏的目的打掩护,这是当初王宏想让关秀芬做到的,想着对家里做一些事,改善家人生活。
还不错,杜大爷就是杜大爷,懂得借风,把王宏开文具店留下的隐患都解决了。
王富庆想再推回去,反驳,不过,还是很礼貌的忍住了,等着这律师继续。
“对于王宏同学新发明的雏形,长荣公司将支付不低于长荣公司总资产5%的份额,用于买断王宏同学的发明,由长荣公司申请专利,并拥有所有权利……”
“不妥!”
律师的话刚完,王宏他老爸喊出声了。
杜仲林还是笑嘻嘻的。
“杜老哥,就是孩子胡乱画着玩的,怎么能谈钱?这事万万不行!”
呃……律师,杜长荣,包括屈主任,顿时都愣住了,以为是嫌不够,没想到是嫌多了。
杜仲林直接把话语权拿过去了,让律师一边去。
“富庆老弟,据我所知,你家里背着一屁股饥荒是不是?”
杜仲林老头有点动情了。
“老哥,这确实是事实。但这个钱太轻巧,拿的不踏实!”
“好一个不踏实!富庆老弟,你觉得拿这钱不踏实,难道你就想让老哥我拿着宏小子的发明去赚不踏实的钱?”
“你踏实了,我杜仲林该如何踏实?一辈子守着的规矩,让我毁在这几张鬼画符上?”
“老弟,这事你别说了,老哥我就这样办了!”
王宏当初熬大夜画那么多张纸,还玩了一个亲启,就等着这场面呢!
当时,王宏强忍了,最终没忍下,费了点心思,赌了一把杜仲林的人品,还了个人情,最后还想得到该有的利益。
怎么说呢,若当场跟杜大爷父子俩说自己有一项发明,是针对你们产品的……结果会如何?给钱?三万五万?
这笔钱又是一次隐瞒家里的负担,自己还需要解释灵感的来源。
所以,王宏留了那份信,就一直等着这场面。
有点赌的成分,却是因为大体了解了杜大爷的人品。
只是,王宏只以为最终会是长荣公司买下他的发明雏形,没想到杜大爷居然会直接给股份……这倒是没想到的。
相对于一次性丢过来俩钱,这样给予股份的方式,似乎不吃亏。
就目前而言,防旋交锁髓内钉出世,绝对可以给长荣公司,给自己家带来相当庞大的收益。
所以,王宏始终像个乖孩子,没有掺合。
第三十章 同乡邻区别对待
老王家稀里糊涂的就这样翻身了。
不管是现场的赵建德,还是那几个被王富庆找来帮忙做货架的,都可是亲眼所见,更别提这时候守在大门口墙角等着看笑话看热闹的乡邻,都被这结果震晕了。
几个意思?好像是王宏画了几张画,老王家在城里就有房子了,还有车,还有什么店里的份子······
昨天,应该说前一个时辰,王富庆还是背着几千块外债的苦逼户口,转眼就成了村子里最富有的户口了。
“你说会不会是骗子?”
“骗你个大头鬼呀!哪个骗子开着两头平的小轿车来骗富庆家?有啥可骗的?就那四间房?看看屋顶那油毡纸,富庆家有钱可骗?”
“没看见王富贵一直看着呢!那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主,谁敢当着他的面骗人?”
“我怎么感觉是对方逼着富庆签字呀?”
“富庆什么人你不知道?这么一大笔收入,他那个狗性子,要是能轻松的接受才怪。”
“要搁我,这又什么可推辞的?什么报应,先有钱了再说!”
乡邻们没人在乎是不是被院子里的人听见了,该怎样议论怎样议论。
王宏并没有去干预老爸的决定,也了解老爸的性子,旁观······反正他是个孩子。
最终,还是王富庆没能拗过杜仲林。
“好了!一起去看看新房子?别认不得自家门。”
见王富庆签字了,手印也摁了,杜仲林就像要交接一样,准备带着王富庆一家进城。
就好这一口,又准备显摆显摆他这人爽利,显摆显摆他那套在县城属于顶流的房子。
“老哥,这边货架急用。再说了,房子我也见过了。”
“富庆老弟,我这算是大老远从省城跑来给你送钱了,不至于连顿饭也不管吧?我看你这厨房······就那小锅,能做几个人的饭?走吧!”
说到接待,王富庆真的拉不下脸不管,搓着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话。估计脑子里还想着这笔天降横财呢,不踏实。
“富庆,眼看晌午了,你这忙着连火都没开,领着这位老哥去城里请一桌吧。应该!”
赵建德插话了,左右没算清王富庆家到底有了多少钱,反正是很有钱,应该请客!
结果,已经准备装配的货架就放下了。
两辆轿车,先把女眷拉上了。王富庆踌躇着,磨蹭着,等车走开了,还站在院门口看着这间比他爹年龄还长的四间房,一直有种处于梦境的不真实感。
王宏能想到老爸此时的心境,恍然如梦吧,需要时间来沉淀,慢慢的去习惯。这时候没必要说什么,就看着,陪着。
“富庆呀,你家这算是在城里有房了,等去城里,免不了进门讨口水喝,借个方便什么的。”
“有钱了可不能忘了咱王家湾的乡亲!”
“富庆,改天去你新家温锅,你得好好摆几桌,高兴高兴!”
还守在院墙外的乡邻,口气酸酸的搭着话,听得出,与两个月前自己上门借钱时截然不同。
王宏很想呛几句,这时候自己偏偏不合适怼人。就是王富贵,也只能是怒目而视,不能怼人,不能让乡亲觉得老王家有钱了就不认人了。
王富庆只要是遇到涉及情义的事,总是抹不开脸。虽然他也感觉到这些说话的人透着虚假,甚至更多的人想占便宜,想看笑话。
也想起暑假开学前自己上门肯爷爷求奶奶的情景,心里不是滋味,却也说不出伤人的话。
“你们也好意思想着占便宜?宏小子差点退学时,富庆去你家借钱,你怎么对待富庆的?”
“借口水喝?是不是还想着去县城晚了借住一晚?顺便混顿饭,混杯酒喝?若是富庆拿出来的烟酒不合意,是不是还准备回来宣传他家眼高了,看不起乡亲了?”
“都是些什么尿性?一个村的,谁不知道谁?假迷三道的有意思?”
赵建德突然就爆发了,一句一句的将还守在这里的人怼过去。
“支书,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那时候不是没钱吗?乡里乡亲的,谁家没个难处,有钱了谁还不会帮一把?这不是手头没钱嘛!”
“陈满山你······”
赵建德也被人这般无耻的回话惊着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谁也不知道谁家是不是真有钱,即便大概有个了解,也不敢确定人家就随时家里准备着现钱。
“满山叔,前几天在县城我还碰见你家宏强了。”
王宏突然把话接过去了,听语气好像是不想让支书为他家跟人争辩,想缓和气氛。
“哦,在县城碰到了?宏强跟着你富平叔干了七八年了,瓦工的手艺虽然比不上你爸这一辈的人,在你们这一辈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这不,托关系在县城的工程队找了份差事,好歹有份正经营生,不用投机倒把。”
陈满山顺着王宏的话,感觉自己好像没必要去跟王富庆一家人计较啥了,自家也不算差。
“对,对,满山叔说的对。宏强哥说,他那辆二八大梁,一百六,新买的,他那辆旧自行车也就两三年吧?卖不卖?学校可是有好多同学想收拾辆二手的自行车。”
王宏顺杆爬,真的似乎是在找陈满山感兴趣的话题,还有点羡慕的意思。
“旧的呀?卖倒不是不能卖,反正家里的自行车够用······”
“满山,刚才你不是还说富庆哥借钱时你手头紧吗?那你家宏强的新车啥时候买的?是买了车子手头紧了,还是手头紧的着急买新自行车?嗯?”
最后的一个嗯字,王富贵突然就提高了声音。王宏已经不说话了,戏谑的看着陈满山。
“乡亲们去县城,进家门喝口水,就我爸这性子,炒几个菜喝两杯都很正常,人嘛,活着就得办人事,往来人情。”
“但是,人情重点在于往来,有来有往。只有来没有往,那不是人情,是不要脸!”
王宏说完,扭头钻进了王富贵的三蹦子,看都不看一脸羞愧的乡亲。
有些话必须先说到前头。很显然,自此,自家肯定在村子里算是富裕户了,老爸老妈手里也肯定会宽裕很多。
就老爸的性子,很多面子拉不下,根本挡不住乡亲求上门的索求,所以,王宏只能自己先把话放前面。
“走吧,建德大哥,一块进城,场面上的事,还得让你撑个面子。”
王富庆并没有怪儿子这话说的难听,他也知道自己欠缺什么,抹不开面子,拉不下脸,儿子这样说两句,不是那种特别不要脸的,总不好意思上门了。
搁以前,王富庆或许会呵斥儿子的行为,这两三月,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自己又不是傻,岂能不懂的反思?
王富贵发动三蹦子,首先朝王宏竖起大拇指:这小子可以,骂人都是先挖坑。
“富贵叔,咱能收拾收拾排气筒吗?这声音,在村里发动着,县城都能听见声音了。”
“咋?嫌弃叔的三蹦子了?那你把那辆小箱货让叔开算了。”
王富贵原本就是汽车兵,复员后去物资局也是因为安排他给凌长河开车才撂挑子的。
“行,反正文具店也不需要见天跑省城拉货,你开着倒是能在县城揽活。”
“呃······你小子!”
本来就是一句玩笑话,结果王富贵被王宏架上上,居然不知道怎么回话。
要说早就踅摸厢货,那是瞎掰,本身就是一句顺口的话。可王宏这么一说,他似乎觉得厢货的作用好像在自己手里才能发挥。
“富贵叔,丑话说前头,你可不能对不起我婶子!”
“嗯?臭小子!胡扯什么?我儿子,你兄弟都十岁了。再说了,你秀芬姨当年又没有跟富贵叔谈对象,就是见了一面而已!”
被王宏冷不丁的这样胡扯,王富贵都没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接受了小厢货的事实。
“富贵,宏儿说的也对。照杜老哥的那性子,那个什么小货车估计真的要留下了,放着也是放着。再说了,秀芬要是去省城进货,一个女人开车上路,不太合适。”
“你平常开着拉拉货,需要时陪着去省城,也合适。王宏现在重点是学习,有你帮衬,那几个女人也能轻松不少。”
“不过,富贵,不是哥多嘴,每次去省城,你最好带着弟妹一块,或者让大丫头陪着一起······”
王富庆交代王富贵,赵建德却看着王宏。
这就是区别。
那些原本等着看富庆家笑话的乡亲,王宏估计连一碗水都不想接济,而当时把家里积蓄都借给富庆的富贵,王宏一开口就把一辆几万块的车送出去了。
所谓的帮衬,倒不如说是提携,是想着法子在帮富贵赚钱。
这人呢,做人还是要厚道一些。若是当初自己也觉得富庆家没有偿还能力,在艰难时不援手,估计这顿饭,不管王富庆是不是邀请他,他都没脸上这三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