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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威亚     共为魔txt下载     共为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失散

    陵游用灵力控制着船只的方向,驱使它跟上前方的船。可是自从改变航向,没过几日原本的风平浪静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时袭来的大小风暴。

    前方那二人的修为显然也非比寻常,第一次遇到风暴的时候芫芜担心他们出事,特意留意着前面的动静。却见那艘船被控制得极稳,看起来反而是自己这边更需要被照顾。

    同行半月之后,途中遇到的风浪越来越大,并且每一次都来得无声无息,让人猝不及防。

    就在方才,缘何便险些被一股水浪卷入海中。亏得陵游出手及时,一把将其捞了回来。

    虽说有惊无险,但二人回到舱门的时候浑身上下皆在往外渗水。

    “不能进去!”缘何欲往船舱里钻,被芫芜出声制止,“万一遇上更大的风浪,你是想和船一起被卷走吗?”

    芫芜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预感有多准,唯独准确的几回还都是在海上,并且都是好的不来坏的来。比如此时,她话音未落,整条船便脱离灵力的控制被凭空生出的飓风卷离海面。

    上邪出鞘,幻形之后变得如船只般大小,接住了首先被甩出来的缘何。

    飓风又忽然消失,船从空中回落,陵游和芫芜也携手跃到剑身之上。

    未及站稳,忽然一声巨响——前方海水轰然上升,顷刻间筑起一道水墙。

    而鄢见月他们所乘的那艘船,直接被搁在了水墙之后。

    第一道水墙距离芫芜他们尚且有数丈之远,但是第二道、第三道紧接着拔地而起,第四道则正从他们脚下开始。

    在海水冲上来的前一刻,芫芜驱使上邪错位下落,然后三人一剑被困在了两道水墙之间。

    “是什么东西在作祟?”芫芜四下张望,如此风波绝对不是自然生出的景象。

    但是仅仅将他们困在两道水墙之间还不算完,不足一丈的空隙中,又升起了第三道。并且这一道直接占据了所有空隙,将原本的两道接在了一起。

    三人倒是并不怕落入水中,但如此怪相,进去之后会又会遇到什么则全未可知。

    千钧一发之际,芫芜和陵游手掌合并在一处。以面前的水墙为媒介,开启了至华境的大门。

    三人的身影消失的同时,海水自下方喷涌而上,上升高度不知几何。

    ……

    “鬼兰拜见二位主人。”鬼兰现身,看到的是被水浇了个通透的三人。

    缘何是第一次进入至华境,本就好奇。尤其是看见鬼兰从一棵古松之中走出来之后,视线自然黏到了对方身上。

    “这位姐姐和我一样?”他上前问道。

    “先把衣服烘干。”芫芜出声道。

    缘何依言去做,听到鬼兰回答道:“是的呢,你的原身是什么?”

    “牡丹。”芫芜回答道:“姐姐是那棵古松还是那株漂亮的花?”

    这边他和鬼兰一见如故,另一边芫芜却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陵游首先聚热于掌心,替她烘干衣裳。

    却被芫芜抬手阻住,她道:“鄢见月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出去看看。”陵游放下手掌。

    “我和你一起去。”下了决断,芫芜又看向鬼兰:“鬼兰,我们出去看看,你看好他。”

    “主人放心。”

    缘何没有来得及说话,二人已经离开了至华境。

    ……

    从何处进入便从何处出来,所以芫芜和陵游直接进入了已经落回去的海水中。

    二人纵身跃出,海面之上风平浪静,让人难以想象片刻之前的模样。

    四周一望无际,却只看到了一艘翻倒的船,正是他们之前所乘的那艘。而鄢见月和宋览星所乘坐的那条船,却不见踪影。

    陵游将船翻转过来,二人落在甲板上。

    “他们人呢?”芫芜已经将四周搜索数遍,却和刚出来的时候一样一无所得。

    “这里古怪,我们看到的景象不一定是真的。”陵游发声道。

    “又是幻术?”芫芜凝眉的同时微微瞪大了眼睛,会幻术者不是凤毛麟角吗,难道又让他们碰上一个?

    “我也不确定。”陵游四下审视,“不过一定要小心。”

    “又来了!”芫芜高喊,只见前一秒还风平浪静的海面,大约两丈远处再次有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水墙冲天而起。

    二人对视一眼,这一次没有打算避逃。而是在其到来之前,纵身跳入水中。

    沙棠果虽能避水,但是眼前的水域却没有底部给他们落脚。二人只能手拉着手缓慢前行,从而找出到底是何方神圣在其中作祟。

    和海面的惊涛骇浪不同,水面以下却一派安宁。两人在水力待了将近一刻钟,前行的距离早已超过方才水墙突起的区域,却没有找出任何异常。

    芫芜指了指上方,示意陵游一起上去。他们虽然能在水中呼吸无阻,但是却不能像和陆地上一样正常交谈。因为一旦张口,仍旧避免不了海水涌入。

    陵游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没有行动。而是攥紧了她的手,向着自己拉近一些。

    芫芜不解,却在下一刻听到了对方的说话声。确切来说,是感知到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想法。

    她被这陵游从未展现过的术法惊讶一番,却听对方解释道:“这不是术法,是我本身具有的能力。驱动灵力,便能将心中所想传达给你。”

    “你想说什么,也可是按照我说的方法试一试。”

    芫芜依言去做。

    片刻后又听陵游道:“我听到了。”

    “我从前只听师父说过,将部分灵识放出无言也可交流。”芫芜道:“却没想到还能这样做。”

    “旁人不能,”陵游道:“只有我们能。”

    “为什么?”芫芜疑惑:“那我和缘何呢,也不能用这样的方式交流?”

    “不能。”陵游解释道:“只有我和你可以,你和旁人不能,我和旁人也不能。”

    芫芜仍旧不甚明白,却没有继续追问:“我们再到深一些的地方看看吧,说不定蹊跷就隐藏在下面。”

    “好。”

    越往下光源就越稀少,没过多久便不能再清晰视物。

    “怎么停下了?”忽然被陵游拉住,芫芜问道。

    “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他说。

    芫芜一愣,又立即明白过来:“我只是害怕一个人处在黑暗里,有人陪着就不会怕。”

    ……

    二人欲继续前行,却在刚刚开始动作的时候又生生止住。

    一股强大的气力自前方的黑暗中迸发而出,带来让人无法轻视的压迫感以及激烈翻涌的海水。

第一百二十一章 怪龟

    二人躲闪不及,被飞速窜过来的水流卷入其中。

    芫芜被陵游箍进怀中,一阵地转天旋之后,刺目的光线进入眼睛。

    他们自水中出来,眼睛还没能适应略显强烈的阳光,不知道有多高的水墙又“坍塌”下来。海水遮住了天穹,朝他们砸下。

    “水中混有灵力。”陵游沉声道,“而且格外浑厚。”

    “上邪!”芫芜祭出上邪,二人共同握住剑柄,蓄注灵力于其中。

    “破!”先是一道剑光劈向即将来到近前的海水,两方相撞之后海水中蕴含的灵力被激发出来。

    上邪紧随其后,在两道光芒相互抗争难分胜负之时直刺下去。一声雷鸣般的巨响过后,光芒顷刻消散,铺盖下来的水墙被破开一道缝隙。

    芫芜和陵游紧跟在上邪之后,自缝隙中冲出来。

    “砰!”水墙倒下,在海面上砸出巨大的浪花。

    而浪花之下,一只庞然大物缓缓自水下升起,看上去像是翻转过去的船只,只能看到暗红的船底。

    “那是什么东西?”芫芜和陵游在经历了多番风浪仍坚强地漂在海上的船只上,看着那东西缓慢地接近水面,“是乌龟吗?”

    随着不断接近海面,那暗红色的“船底”上方出现了和龟壳相似的纹路。

    “吼!”回答芫芜的是一声比惊雷还要响的嘶吼。

    那声音仿佛能撞破人的耳膜,然后直达四肢百骸。芫芜及时驱动灵力护体,仍旧被震得心头发慌。

    “嘶~”前一声还未完全落下,后一声紧随而上。

    若说第一声嘶吼像是巨钟被撞响,那这第二声便像是有千万柄长剑的剑尖自那口钟上划下,让闻之遍体生寒。

    芫芜心道:若是对方想要战胜他们,基本上无需其他动作,只这么接连不断地吼叫就够了。

    即使知道手掌的厚度根本阻挡不了什么,她还是本能地捂住了双耳。同时则看向水面,做好了再次逃回至华境的打算。

    所幸两声过后,对方便停止了嘶吼。

    在声音的余波中,芫芜仍感觉心头在阵阵发痒。她向前看去,终于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看清之后,她再次发出同一个疑问。

    只见半个身躯浮出海面的庞然大物确实和他们脚下这艘船差不多大小,之前首先被看见的“船底”也确实是它的龟壳。

    可是这个庞然大物,却不能称之为龟。

    抛开体型不说,它虽然生有龟壳,但龟壳前后却并非一般的龟才能有的脖颈、头颅和尾巴。而芫芜也本根分不清哪是它的头哪边又是它的尾。

    因为龟壳前后,分别生有一个羽毛呈灰青色的鸟头,和一个青红相间的蛇头。

    一头长着又长又宽的鸟喙,一头不断扭着身子、吐着血红开叉的蛇信。

    “应当又是一头上古之兽。”陵游警惕着对方,应声道。

    话音刚落,果见那怪物改变侧身对着他们的姿势,转为蛇头在前鸟喙在后,游过来的速度也和它从水中升起的速度有着天壤之别。

    “嘶~”蛇信伸向二人。

    芫芜和陵游凌空跃起,那条还带着津液的长舌则将船只掀向了一旁。

    上邪破空而下,斩向蛇身。

    “小心!”陵游却忽然大喊一声,一手抓住芫芜往回扯,另一只手聚拢黑气,迎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转过来的鸟喙。

    那连接鸟头的脖颈除了长着羽毛,实际上和蛇身没有任何区别。它灵巧地躲过了陵游的袭击,长喙企图再次袭向背对着它的芫芜。

    陵游自不会让其得逞,再次出掌。

    “吼……”黑气钻进了鸟的眼睛,迫使其停下攻击的动作,同一时间发出痛苦的惨叫。

    诸多动作不过发生在转瞬间,而芫芜被陵游拉住的时候,已经将上邪脱手。黑气进入鸟的眼睛的同时,上邪也刺进了蛇身。

    “嘶~”

    两人落身于龟背之上,再次遭受了接连两道声音的“袭击”。

    鸟头和蛇头都因为痛楚躁动起来,龟壳也像是被风浪袭击的船只开始剧烈晃动,并且迅速隐入水中。

    二人在接触到水面的瞬间飞身跃起,芫芜将上邪收回。

    但是他们却没能飞离多远,因为龟壳刚刚没入水中,便有一前以后两道水墙冲天而上,将他们再次困入其中。

    然后是缓过来的鸟头和蛇头同时袭过来,皆张着大口。

    两人向上飞去,想要凭借高度摆脱它们。

    却又见两道水墙于上空连接到一处,直接遮蔽了天日,下方立即变得昏暗。连成一片之后,便和之前一样再次压下来。

    而处于中间的芫芜和陵游,则是上有大网下有血口,进退不得。

    “上邪!”芫芜故伎重施,想要用上邪破开上方的水墙。

    陵游本欲一同,怎料下方那只怪物其中一只脖颈居然能瞬间长长,只见鸟头还停在原处,而蛇身却像是一根迅速生长的藤蔓,托着蛇头顷刻间便到了二人近前。

    陵游的手握住了剑柄,带着芫芜一起向上劈去。

    然后一股气力托住芫芜的后背,推着她向上而去。

    上邪再次劈开了逃生的路径,和芫芜一直依偎在一起的身躯却没有跟上来。

    “陵游!”芫芜被黑气推着前行,转头却看见血盆大口中的尖牙,吞吐的蛇信卷住了陵游的身躯。

    然后海水倾泻而下,遮住了她的视线。

    ……

    “陵游。”芫芜回转过来,拿着上邪劈向水墙。

    “陵游,回答我。”

    第一劈,因为灵力不足被反弹回来。

    “陵游。”

    第二剑用了更大的力道,同时反弹的力量也更大。

    胸中一阵翻涌,她于空中翻转身躯,再次蓄力而上。

    “破!”第三道剑光未及落下,那连成隧道的水墙却轰然倒塌。芫芜握着剑,迎上了已经闭合的蛇口。

    已经受过上邪一击,这条蛇似乎也投鼠忌器。所以此次没有选择正面迎击,而是迅速缩回了身子。

    紧接着连带龟壳、鸟头,一同向水下沉去。

    芫芜怎能容许它逃走,直接跳到龟壳之上,双手攥住上邪向蛇身刺下。

    不知为何,进入水中之后蛇头的反应反而变得迟钝。所以芫芜一击得手,上邪半个身子都没入了蛇身。

    巨大的痛楚之下,蛇身开始疯狂扭动。蛇头明明已经转向芫芜,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束缚着,久久不能上前。

    此时芫芜的身子已经跟着龟壳一同来到水下,她拔出上邪,未做丝毫停顿便挥出了第二剑。

    剑身即将到达蛇身的一瞬间,芫芜一侧身体忽然前倾,巨大的力道让她难以站稳。

    同一时间剧痛从右肩传来,鸟喙离开之后,她肩膀周遭的海水被染成暗红。

    芫芜却没有理会,这一招也没有被突生的变故阻止。她站立不稳,长剑仍旧砍向了蛇身。

    只不过力道不可避免地被冲散,只是在其上留下了皮肉外翻的伤口,而没能像预想中那样将它直接斩断。

    后方的鸟喙再次袭来,芫芜却紧接着为第三次下劈蓄力。

    因为泡在海水中,只能看到她双目猩红。

第一百二十二章 啄伤

    那鸟喙尖如锥刺,眼看又要刺进芫芜背脊。

    对面扭曲的蛇身突然出现裂隙,一团黑气自其中涌出。气体无形,这一次却直接将鸟头之上那团扇一样大的眼瞳撞得凹陷下去。

    “吼!”

    芫芜并不知背后情景,操控着上邪,全力斩下第三剑。

    上邪平滑掠过蛇身的同时,上方那一丝裂隙也瞬间变成巨大的破口,陵游被黑气包裹着,自其中冲出来。

    飞向呆愣住的芫芜。

    而那半条已经和龟壳脱离联系的蛇身,连惨叫的机会都不再有,缓缓沉入下方黑暗的水域。

    ……

    陵游带着人跃出水面,上面已经再次恢复风平浪静。他驱使灵力将歪倒的船只翻转过来,带着人落到上方。

    “阿芫,你怎么样?”芫芜伤在右肩后方,站稳之后他立即转身查看。

    却忽然被对方伸手抱住。

    “怎么了?”芫芜久不出声,陵游心急如焚。

    “……以后别再这么吓我了?”她缓声道:“我害怕。”

    “……”陵游身躯一紧,欲伸手将其拥入怀中,又在她的肩背之前堪堪停住——那上面还有不知情况如何的伤口。

    “知道了。”他说:“是我的错……以后绝对不会了。”

    ……

    “阿姐,陵游哥哥,你们终于回来了。”缘何和鬼兰站在一处,看见陵游和芫芜的身影之后立即奔上前去。

    此次入境,他们直接来到了那座群山环抱、绿林绕郭的院落前,即当初拿到戒指并且被至华境认主的地方。

    缘何冲到芫芜身前的时候,被陵游出手挡住:“她受伤了。”

    芫芜伤在后背,此时衣裳又已经被烘干,她又面色如常,所以并不明显。以至于缘何被陵游提醒之后,才看出她眉宇间有些许疲意。

    “阿姐,你受伤了?”缘何焦急地在芫芜周身打量,“伤口在哪里?严不严重?”

    “别找了,不过是小伤。”芫芜用左手拉住他,“方才在外面的时候,不小心被一只鸟啄了一下。”

    “先处理伤口。”陵游道。

    “好。”芫芜点头,牵着缘何往前方的小院走。

    这里的房间不再像他们上次过来的时候那样被灰尘遮盖,显然已经被清扫过。

    “鬼兰,辛苦你了。”芫芜看向鬼兰道。

    “主人不必这么说,都是鬼兰该做的。”鬼兰道:“缘何也帮忙了。”

    “是吗?”芫芜微微低头看向缘何,笑道:“那也辛苦你了。”

    “阿姐也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小家伙展颜道。

    “好了,你和陵游先出去吧。”芫芜将他推给陵游,“鬼兰留下。”

    “为什么?”缘何不解。

    “因为她要替我包扎伤口。”芫芜道:“男子回避。”

    ……

    “陵游哥哥。”缘何被陵游牵着一同从房中走出来,想要问问他们方才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抬头却见对方耳廓一片红。

    “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他好奇地问道,问话期间,又见对方脖颈也迅速变红,“脖子也红了。”

    这下,连面颊也有了趋势。

    陵游没有应声,“男子回避”四个字,让他想起了方才在外面的场景。

    ……

    那鸟喙居然和蛇口一样带毒,芫芜背部的伤口并不算大,看上去和箭伤有些相似。但是被啄破的皮肉泛着乌黑,流出的血也呈现黑紫色。

    陵游欲用灵力将其驱除,没有见到效果方才反应过来芫芜是人族,身体是血肉之躯,和他不一样。

    而在幻境中度过的二十余年,让他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

    “怎么了?”芫芜看不见处在后背的伤口,“伤口应该不严重吧,感觉不是……很疼……”

    温热隔着衣衫贴在了她的肌肤上,接着开始吮吸……

    她有灵力护体,所以不论冬夏皆是一身薄衫,被海水浸湿之后直接贴在了身上。而她所有的感知力皆在一瞬间不由自主地全部聚集到一处。

    以至于本身传来的本是一阵刺痛,却在控制不住的心猿意马之下变成阵阵酥麻。

    芫芜被海水冲得发白的面庞染上了绯色。

    幻境中作为晋楚栖梧的二十余年,教会了她从前在青衿门不曾学过的东西,并且有了不曾有过的心思。

    ……

    而一心记挂她伤势的另一人,则在许久之后的此时才格外迟钝地反应过来。

    “陵游哥哥?”缘何连声唤道:“陵游哥哥……”

    “……嗯?”

    “你怎么了?”缘何问道:“阿姐伤得很严重吗?”

    见对方许久不答,他以为是在挂心芫芜的伤势。

    “没有。”短短两个字之后,又没有了下文。

    缘何还想继续发问,却在看见对方明显没有心思说话的神态之后,选择等芫芜出来再开口。

    而此时的房中,芫芜褪下外衫,从镜子里查看背上的伤口。被毒气浸染的血已经被全部吸出,只留下一个已经干涸了的血洞。

    “主人,我用灵力替您将伤口消去吧。”鬼兰出声道。

    “好。”芫芜转身,将伤口面向她,“我本想自己动手,奈何伤在背后,实在是不方便。”

    鬼兰的灵力带来的是丝丝凉意,缓解了余痛。

    片刻之后,凉意退去,芫芜问道:“好了吗?”

    却听鬼兰回答道:“主人稍等片刻。”

    芫芜耐心等待,又过了片刻,鬼兰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主人,这伤口用灵力消除不了。”

    “怎么回事?”芫芜闻言皱眉,再次来到妆镜前扭头回看,果见那个血洞和一开始相比没有丝毫变化。

    她身上受过的大伤小伤不下数十次,因为有灵力护体,寻常兵刃留下的伤口愈合之后疤痕自己便会消失。若是掺杂了灵力的攻击,则需要她留意用灵力修复才能将疤痕消除。

    像今日这样的小伤,特意用灵力修复,本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才对。

    “主人是被何物所伤?”鬼兰问道。

    芫芜从妆镜前离开,拿过桌案上的干净衣袍换上:“被一只怪鸟啄的。”

    “怪鸟?”鬼兰在至华境中修出灵智,也从未出过此境,所见全部景物自然也都是境中存在过的。想是当初创造至华境的人忘了将飞鸟纳入其中,所以她听到芫芜的话后更加疑惑:“那是何物?”

    “一种天生会飞的生灵,属于兽族。”芫芜一边系衣带一边解释道:“不过啄伤我的大概也不能算是一只鸟。”

    “那是什么?”鬼兰皱眉道:“主人身上的伤口实在太过古怪,不能掉以轻心。”

    “知道了。”芫芜很快将衣衫整理好,试着动了动右臂。伤口虽然不大,但正好处在一动手臂便能牵扯到的地方。

    “尚能忍受。”她道:“不能用灵力修复那就等它自己愈合吧,也不是什么重伤,不碍事。”

    “阿姐,你好了吗?”许是等得急了,缘何的声音自院中传来。

    “好了。”芫芜应声,开门出去之前又想起了什么,转向鬼兰道:“伤势不重,无需再提了。”

    “鬼兰遵命。”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上岸

    “阿姐,我和你们一起出去。”见芫芜和陵游欲再出至华境,缘何跟上前来。

    “你跟着做什么?”芫芜转头道:“外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难保不会再遇到危险。”

    “可是……”

    “没有可是。”她态度坚决,“你就好好地待在这里,等外面彻底安稳下来我自会让鬼兰送你出去。”

    “……好吧。”缘何垂着头,退回鬼兰身旁,“阿姐小心,陵游哥哥小心。”

    芫芜又看向鬼兰,后者会意:“主人放心,有我在,缘何不会有任何危险。”

    芫芜点头,暗叹自己也是忧心过头了。

    ……

    二人之前击退那只怪龟返回至华境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在里面停留一段时间再出来,海上已至深夜。

    海面平稳,星星没有看到几颗,一轮皓月半卧在云层中,洒下的光辉足以让人看清周遭之物。

    “财力雄厚果真不一样。”芫芜看着几经折腾却仍旧可以用完好无损来形容的船只,感叹道:“揺情和半落准备的这条船,比咱们之前那条坚固多了。”

    说话的同时,她向四周望去。

    “没有他们的踪影。”陵游自然知道她在找什么,道:“或许是之前突起的风暴,把他们的船带到了远处。”

    “他们二人修为都不低,应当不会出什么危险。”芫芜接话道:“只要别和我们一样碰见那样的怪物就行。”

    “应当不会。”陵游道:“像那样的上古之兽并不常见。”

    能操纵海水和风暴的能力,并非修为强大到一定程度便能具有的。那看上去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独属于上古灵兽的天赋。

    “继续前行吧,说不定不久还能碰到。”沉默片刻,芫芜接着道:“这方海域出现那只怪物,必定有异于寻常之处。”

    就像是无启国的禁地中会出现诸多从未见过的灵兽,以及包围在其外的那条河里的怪鱼。

    这些散落在不知名的地方的上古灵兽,要么是守护着不为人知的秘辛,要么则是守护着某个极为隐秘的领域。

    若两者皆非而只是凑巧生活在这里,那就当真是他们运气不好了。

    “前去看看就知道了。”陵游再次说出了芫芜的心声。

    “可是……”后者站在船头,再次四下观望了一遍。周围的景物完全相同,都是茫茫无际的水波,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物体。

    “你还能找到是哪个方向吗?”她看向陵游。

    “那里。”陵游抬手,指向一个方向。

    “你怎么知道?”芫芜不可谓不惊讶。

    “咱们之前一直在背月而行。”一句话,解答了芫芜的疑问。

    “……”芫芜的表情凝滞了片刻,然后缓缓下蹲,坐在了船头。是她傻了,被茫茫无际的海面看傻了。

    鄢见月他们携带着能在海上辨别方向的罗盘,而芫芜几人要做的便是控制着船只跟在他们后面。

    一直在背月而行这件事,三人行了几日之后便已经留意到了……

    陵游坐在了她身旁。

    “我已经习惯了留意太阳和月亮。”他主动开口道。

    “……习惯了?”芫芜缓缓将头转了过来,“到海上之后习惯的吗?”

    “不是。”陵游道:“在那之前。”

    “那是什么时候?”

    “在蛮荒中。”

    在灵智逐渐形成的漫长时光里,他在建木之中。周遭只有漫天飞舞的黄沙,以及不断更替的日月。

    后来灵智完全苏醒,感知世界的能力慢慢生出。

    “我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你。”陵游道。

    芫芜这是第二次听他讲自己或者说蛮荒的事,下意识地便倾注了所有的注意力。思绪也跟着他的话语,一同回到了数年之前那片黄沙之中。

    “我第一次被你看到,居然是那么狼狈的样子。”她仔细回想当时的场景,想着想着便不想再回忆了,苦笑道:“不过那五年当中,我好像就没有不狼狈的时候。”

    “没有。”陵游道。

    他说得认真,既像安慰又不像安慰。

    芫芜顿了顿,把话题拉回去:“所以就是那个时候,你习惯了观察太阳和月亮?”

    “恩。”陵游点头,“你一直在修炼,我便看着日升月落,预估你下次从入定中醒来的时间。”

    “后来呢?”仔细去想一连五年一直有一人在自己身侧,一刻不曾离开,这种感觉有些说不上来的奇妙,在芫芜心中生起片片涟漪。

    “后来你离开了……”陵游回答道:“我化出人形,去到了尘世。”

    “然后遇到了云韶,跟着他去到青衿门。又听说你跟随掌门在落云阁修炼,极少在门中露面。”

    “而普通弟子是没有资格入落云阁的,除非在门中显露头角,得到长老的重视,然后由长老引荐给掌门。”

    “正巧碰上了清谈大会,他们说在最后的切磋中能夺得魁首的人,便能获得由掌门亲自指点的资格。”

    “若是没有碰上清谈大会呢?”芫芜问道。清谈大会五年一届,她受罚思过的时间也正好的是五年,着实是凑巧。

    “我会去找云韶,说服他将我引荐给掌门。”陵游道:“或者……”

    “或者什么?”芫芜好奇地追问。

    “或者直接去落云阁寻你。”他回答道:“不论如何,我总会找到你的。”

    ……

    那只怪物也许是被吓退了,二人第二次从至华境出来之后,海面格外平静。月朗星稀,夜色伴着海浪声和交谈声缓缓变浅。

    芫芜居然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睁开眼的时候,水天相接之处出现红芒。她不知何时将陵游当成了软塌,睡得很是舒服。

    “天亮了。”芫芜喃喃道。

    “恩。”

    又过了片刻,她从“软塌”上起身,转过头去摸昨日放在身旁的上邪。故作正定。

    “阿芫。”陵游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啊?”芫芜抓了两下才将上邪拿起,维持着眼下的姿势应声道:“怎么了?”

    “你看。”

    “看什么?”听着对方平常的语气,或许只属于她一人的羞怯和无措被冲淡了一些。

    “那里。”陵游抬手,指向前方。

    芫芜刚刚转过头,又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陆地?”她大喜,直接从船上站起身,全部注意力都被大片蔚蓝尽头的白线所吸引。

    “我们又找到了一片新的陆地?”芫芜有些兴奋,“我就说,那只怪物身后一定有秘密。”

    “是,应当又是一个新的国度。”陵游看着她,嘴角也跟着上扬。

    “之前听揺情说,无启国是自上古便从尘世分出去的。国中子民原本是神族的一脉,后来没有一同去往神界,而是选择独立于神族和人族之外。”芫芜想起已经去过的两个国度。

    “而华胥国则是雷泽神从尘世搬到海上的。”

    “如今又看到一处新的陆地。”她道:“我原本以为人族便是尘世中听从人皇统治的那些人,也觉得尘世已经够大了。”

    “现在才发现,原来尘世只是人界的一部分。除了尘世之外不知有多少鲜为人知的存在。”

    见她格外高兴,陵游驱使着船只加快速度,海岸从极细的一条线很快变宽。他们站在船头,看到了白色的海岸和黑色的礁石,以及占据一大片海滩的新旧船只。

    那一大片船只没有上千也有数百,连在一起堆放在海边无人问津。而芫芜他们所乘的船,则只能停在最外侧,距离沙滩还有十余丈之远。

    二人直接从船上飞身而起,直到落在松软的沙滩上,芫芜才忽然想起:“对了,缘何还在至华境中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沃野之国

    “鬼兰,把缘何送出来。”在海滨的礁石上开出了一道门,芫芜对着其中喊道。

    话落不多时,缘何的身影从礁石中走出来,小心翼翼的神情在看清周遭的景色之后瞬间消散。

    “阿姐,这是哪里?”从预想中的海水忽然踏上厚实的陆地,他显然比芫芜一开始看到海岸是还要兴奋。

    “客从何来?”芫芜正欲回答,另一道声音传来。

    三人顺着声音看过去,见一名小童自树中走出,和方才缘何从礁石中走出来如出一辙。

    可是真实情况,却大不相同。

    “他是……”芫芜靠近陵游,看着前方的小童走过来。

    “树妖。”

    芫芜点头,叹道:“螺音前辈不是说修炼成妖十分艰难吗?我以为只有缘何特别,没想到刚来到这里就碰到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

    陵游却摇头,道:“他比缘何,可要年长多了。”

    “你能看出他的年纪?”芫芜微微惊讶,这人的修为居然又进步了。

    “看不确切。”陵游道:“不过少说修成人形也有千余年了。”

    二人说话间,那小童已经来到近前。

    着一身绿衫,和他的原身那些树叶的颜色一模一样。他看上去也是十一二岁上下,作为一只妖容貌自然不会差,不过没有缘何那么精致也是真的。

    一头乌发没随意披散着,却格外柔顺光滑,丝毫不显邋遢。

    他在几步之外站立,一手负在身后,重复方才的问话:“请问客从何来?”

    “从海外而来。”对方彬彬有礼,芫芜也温声答道。

    却见小童笑了,他接着道:“此地环海,所有来客皆是来自海外。请问几位是来自神族、鬼族还是人族?”

    他问话倒是把对面三人问惊了,芫芜反问道:“阁下将神族和鬼族排在人族前面,难道遇到的来客是属于前者多而属于后者少吗?”

    “自然。”对方答得明白。然后看着芫芜,等着她的回答。

    “哦,我们从人界而来。”芫芜从震惊中出来,回答道。

    “从人界而来,却并非都属于人族。”小童道。

    对面三人神色一凛,又在察觉到对方并无恶意之后放松下来。

    “你能看出来?”问话的是缘何。

    “我能看出来,你和我是同族。”小童笑道,说完又看向陵游,“但是却看不出你的身份。”

    陵游没有回应,芫芜再发问道:“这里是何地?”

    “不知道这里是何地,,你们便过来了?”小童闻言也有些惊讶,然后解释道:“此处名为沃野,你们没有听过,是怎么找过来的?”

    沃野?

    他们倒还真的听过。

    芫芜道:“我们是不经意间来到这里的。”

    闻言,对方嗤笑一声。

    看上去是不相信她说的话,芫芜也无意多做解释。

    “客自远方而来,可要带路或是询问国中情况?”小童问道。

    “说说这里的风俗吧。”芫芜道:“或是有哪些禁忌。”

    先是无启国后是华胥国,三人早已明白不能将尘世所通行的观念理所应当地拿到这些隐秘的国度去用。

    这次对方没有答话,而是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向了芫芜,掌心朝上。

    “什么意思?”芫芜微微怔愣,不明白对方何意。

    “灵力呀。”小童道:“此处通行以物易物,我替你们解答疑问,需要你们用灵力来交换。”

    “简单的问题一年灵力,难一些的五年灵力,再难一些的十年灵力。”他想了想,然后道:“你方才的问题虽然不难,却颇费口舌。那就算你……七年吧。”

    他一番自以为详尽的解释,却让三人一开始便听得云里雾里。

    他们在尘世见过铜钱、银锭和金锭,在无启国用“木条”买过东西。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用灵力当银钱来用的。

    像陵游这样不见修炼修为却日日飞涨的特例,芫芜至今为止只见过他一个。而她身为人族,最为知晓修为增长之不易。因为没有灵根,所有灵力都需要他们一点一滴积累起来。

    多少修士拼尽一生也看不到迈入化境的希望,灵力于他们而言甚至重于性命。

    可眼前这只小妖一开口就是五年十年,要是让青衿门一众弟子听到,恐怕要笑倒在地吧。因为他们只会觉得眼前这小童在说梦话。

    虽然这五年十年的灵力并非需要五年或是十年才能修得,可芫芜却从来没有过用灵力当钱用的想法。

    不愧是被陵游判定为至少有一千年修为的妖,在这个问题上他充分展现了远远超出缘何的心智——他看出了芫芜的想法。

    于是将手伸到了陵游面前,道:“我倒是忘了,人族一向珍惜灵力,所以应当是你来出吧。”

    “你不是看不出他的身份吗?”芫芜自然不会让陵游当这个冤大头,灵力充裕是一回事,却也不是用来随意浪费的。

    “我看不出他的身份,是因为他的修为远高于我。”小童坦然解释道。

    “那为何不跟他要?”芫芜又指了指缘何,“他也不是人族。”

    “自然是因为他的修为要远低于我。”小童道:“他身有灵根,但大概是修习不勤,所以灵力也没有积攒多少。”

    缘何面色一红,被人尤其是同类当面戳破自己惫懒,面子上自然过不去。可是想要回击,却发现人家说的都是实话,并无任何话柄。

    于是乎只能撇过头,独自生闷气去了。

    “所以你主动现身,便是为了要做买卖。”芫芜看向小童道:“且看你极为熟练,想必这买卖也做了许久了吧。”

    小童一时不明白她要说什么,只能点头应答:“是又如何?以物易物,而我只要灵力,你情我愿,十分公平。”

    “以物易物,一般是以自己富裕之物换取稀缺之物。”芫芜道:“你只要灵力,岂不是……”

    她欲言又止,却见对方神色微变,显然是被戳中了心思。

    于是接着道:“你也是妖,而且是一只年龄将近我阿弟十倍的妖。这么大的年纪却还缺灵力,是因为什么呢?”

    “你……”小童欲发怒,却在看到陵游的眼神后瞬间没了气势,连指向芫芜的手也只抬到了一半便讪讪落下。

    “你……不想做交易便不做,何必言语逼人?”

    闻言,芫芜却笑道:“我只是就事论事,话赶话就说到了这里,你又何必发怒呢?”

    ……

    树妖被硬生生气回了原身,芫芜也终于见身边的小家伙展了笑颜。

    她轻轻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拨了拨对方的头顶:“你呀你,作为一只妖,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啊?”缘何抬头看向她,又看了看陵游。

    “啊什么啊?”她又顺势在对方头上敲了一下,“又不是遇到了什么生死之危,口舌之争你也躲。他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你就还回去呀,光生闷气有什么用?”

    “可是……可是他说的是事实啊?”

    “就算是事实凭什么轮到他来说你?”芫芜闻言更加恨铁不成钢,“你惫懒是真,可我都还没说什么呢。”

    “阿姐明明已经说过许多次了。”缘何说完怕芫芜再下魔爪,索性躲到了陵游身后。

    “躲你倒是比谁都快。”芫芜快要气笑了。

    “嘿嘿。”缘何从陵游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有阿姐和陵游哥哥在,我只需要练好这一样本事就够了。”

    “有你们保护,谁敢欺负我?”

第一百二十五章 救人

    三人离开海滨之后,一个布衣书生打扮的人现身于此。

    “叫我来何事?”他声音清越,但说话的时候身上一同传出“叽叽喳喳”的杂音,打乱了音色中本该有的美感。

    之前被气回原身的树妖再次从树中走出来:“方才又来了三人,一个人族,一只妖,还有一个难辨身份。”

    闻言,这书生神色微变,又瞬间压下。他的手从宽大的衣袖中露出来,将手中之物扔向树妖。

    后者连忙接住,是一颗泛着黑红光芒的琉璃球,足有他一半手掌大小。

    “一百年!”树妖又喜又惊,看着像是怕对方会立即反悔,连忙将琉璃球收起。然后才看向书生:“这次出手这么大方,看来方才那些人当中有你要等的人呀。”

    “规矩。”书生淡淡道。

    “我知道我知道,绝不外泄,绝不多言,绝不好奇。”树妖是幼童外形,说话的语气却透着谙熟世故的老道:“你放心,咱们做了三百多年的生意,我何曾失信过?我只对灵力感兴趣,其余……”

    “人去哪儿了?”书生似有些不耐,打断道。

    得了灵力的树妖也不在意对方态度如何了,指向一方道:“那里。而且是御剑离去的,现在应该有一些距离了。”

    “两男一女,两大一小。”他熟练地描绘道:“小的那个和我看上去差不多大,长了张脂粉脸,像个女娃子,穿着一身招摇的白衣。”

    “女子着青衣,姿容极佳,但是脾气不好。剩下那名男子应当是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着紫衣。容貌嘛……极佳。”

    书生闻言挑了挑眉,两人交易已经很久了,这树妖自然早已熟知要如何像他形容来人长相。以往描绘的时候往往会具体说出对方五官特征,今日却只用了一个“招摇”,两个“极佳”。

    “怎么了?”看着对方的神情,树妖疑惑道。

    “就这些?”

    “哦……哦。”树妖反应过来,笑道:“不好意思,形容得有些主观了。不过你按照我方才说的那些,也是很容易便能认出他们的。尤其是……”

    “说重点。”书生身上不断有“叽喳”声传出,但他显然不是一个喜欢多言的人。

    “好,重点……”树妖仔细回忆,却发现他的脑海中对于那三人的所有印象,方才已经全部说出来了。

    他的面容上出现一丝苦涩,方才只顾着生气,倒是把正经活计给忘了。完了,三百多年的招牌,难道就要毁在今日?

    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不行,若是失了这个财主,以后上哪儿去找这么大方的交易伙伴?

    “很难形容?”见他许久不出声,书生开口道。

    “也不是……”树妖立即回答:“就是……就是……哦对了!”

    他大喜:“那女子随身带着一柄长剑,比一般人族修士的剑要长上几寸。而且泛着灵息,已经成为灵器了。”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十分重要的信息,他又解释道:“能来到这里的人族本就不多,是女子,灵器又是剑的就更少了。况且这片地界儿上的生灵你不说全部认得,但起码有九成熟识。来了新面孔,不是很容易便能摘出来吗?”

    “何故……”每次都要问这么仔细?察觉到书生的不耐,后面的话树妖默默吞了回去。

    “面部有无特征?”书生主动开口问道。

    “特征嘛……”树妖又顿了顿,最后憋出一个词,“……极好。”

    “……”

    “哎。”见对方转身离去,他高喊道:“函灵珠什么时候还你?”

    函灵珠,便是方才书生扔给他的琉璃球。之所以泛着黑红光芒,是因为装了灵力。

    不同种族的灵力不能直接相容,像他这样收到旁人的灵力,需要慢慢炼化才能为己所用。函灵珠便是能装载灵力的器物,就算没有装那一百年的灵力,它本身就是十分贵重的物件。

    “不必了。”话落,书生的身影也跟着消失。

    海滨只剩下被两重惊喜砸得合不拢嘴的树妖。

    ……

    “阿姐,下面有人!”缘何惊喜道。

    不怪他如此,三人御剑走了半日,一路所见皆是密林荒野。别说城池集镇了,连人影都没有一个。

    芫芜让上邪停下,低头下望。见下面人头攒动,房屋林立。外围未设城墙,是一处集镇。

    怕惊扰到当地百姓,三人继续前行,想要寻一处离集镇不远又人烟稀少的地方下落。片刻之后看到几座连在一起的小山,和方才那片集镇紧挨着。

    “就在这里吧。”芫芜道:“上邪。”

    上邪载着三人平稳降落,距离地面尚有一树高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呼救。

    “救命啊!”

    芫芜和陵游几乎是同时飞身而起,向着声音的来源而去。

    只见有一男子趴在树上,双腿和左手紧紧搂住粗壮的树枝,右手则拿着一根枯枝大力抽打。

    而他抽打的对象,则是和他上了同一棵树的青蛇。蛇身足有碗口般粗细,吐着鲜红的信子,盘在树干上缓缓前进。

    芫芜站在下方看了片刻,纳闷为何那人连续抽打的十几下却没有一次碰到蛇皮,仔细一看才知他居然是闭着眼睛的。

    “救命,救命啊!”那人眼睛不敢睁开,嘴却从未闭合,“来人呐,救命……”

    “我来。”陵游欲出手,被芫芜挡住。对于蛇类,她之前是无感,现在则是厌恶。

    她转头看向缘何,见对方也已经飞身下来。遂唤道:“上邪。”

    随着芫芜修为加深,上邪和她的联系也越来越紧密。她一声令下,停在空中的上邪瞬间恢复原身大小,然后朝着前方的树干飞去。

    这条蛇只是一条普通的蛇,上邪斩下它连回击之力都没有,直接从中间断成两截。

    兴许是那一斩太快,以至于咬向前方那人的蛇头还来不及感受到痛楚。

    眼看那人的腿即将落入蛇口,上邪不等芫芜开口便再次出击。一剑贯穿颅骨,直接将其钉死在树枝上,蛇信还伸在外面,半截搭在那人腿上。

    “救命啊,救命……”

    这边青蛇已经被斩杀,那边呼救者却浑然不觉。还在扯着嗓子呼喊,满脸通红、涕泗横流。

    “这位哥哥。”缘何在芫芜的示意下跑到近前,道:“已经没事了,你下来吧。”

    “救命,救命……”奈何对方喊得太过卖力,直接将旁人的声音压了过去。

    缘何无奈,只能加大声量:“已经安全了,你可以下来了。”

    “救命,救……”

    缘何叹了口气,总算是听见了。他正想继续说话,却见上方的男子因为一睁眼便看到正对着自己死不瞑目的蛇头和插在其上的长剑,下一刻直接吓得松了手脚。

    然后,自然是从树上跌落。

    “啊……”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接住了身体,然后平稳地放到了地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其厌

    男子惊魂未定,看着一团黑气被陵游收回手中。

    然后翻起衣袖抹了一把脸,“破涕为笑”跑向芫芜和陵游。只是他错估了自己的胆量或者是身体,因为方才惊吓太过,前两步险些因为迈不出去而绊倒在地。

    而最后得以避免,则是因为缘何好心从旁搀扶了一下。

    “多谢,多谢。”他稳住身子,拱手向缘何鞠了两躬。

    “多谢这位小姑娘施以援手。”

    缘何本想说不必谢,却在听到后一句话时僵立在原处,面上的神情好不精彩。

    “哈哈哈……”芫芜直接笑出了声。陵游在外人面前神态甚少变化,见状也扬了扬嘴角。

    男子一脸莫名其妙,而芫芜和陵游二人已经走了过来。芫芜抚了抚缘何的肩膀,像是表示安抚和歉意。

    但说出口的话却并非如此:“人家这是夸你漂亮,怎么还不高兴?”

    “阿姐骗人!”缘何反抗道。他离开无启国之前亲自向揺情和半落求证,虽然前者和芫芜说法一致,但是后者却明确说“漂亮”只能用来形容女子。

    芫芜又顺了顺缘何的头发,不再开口。当着外人的面,还是给小家伙留点儿面子比较好。

    “多谢美人出手相救。”男子尚未缓过神来,又连忙第二次道谢。

    而他话落之后,引起一阵沉默——他方才道谢,对着的是陵游。

    他被误认成小姑娘,陵游则被称呼为“美人”。缘何一下子便平衡了,脸上愁容不再。

    他抬眼看向陵游,见后者一脸木然。

    “上邪。”为掩饰难以压制的笑意,芫芜装模作样喊了一声,上邪自动回鞘。

    “原来这件灵器是这位美人的。”获救的男子刚直起身,见状又对着她道谢:“那也多谢这位美人出手。再谢二位美人联手,救了在下性命。”

    “阿芫。”

    “啊……啊?”芫芜正忍得辛苦,忽然听到陵游的声音,想要转头又不敢看他。

    “想笑便笑。”后者道。

    “哈哈哈……”得了准许,她自然不会再强忍。

    “原来……是位公子。”听到陵游的声音,获救的男子方仔细打量他的面容身形,一边打量一边揉眼。

    “正是。”芫芜笑意仍未退去,看着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陵游看的男子道:“你也觉得他比女子还要好看吗?”

    “失礼,在下失礼。”男子忙收回目光,“是在下眼拙,还请恩公莫怪。”

    “不怪你。”芫芜替陵游回答道:“你也不是第一个认错的。”

    “啊?”男子闻言问道:“还有谁?”

    “我呀。”芫芜笑道。

    “阿芫。”陵游摇摇头,语气中满是无奈。

    “这真的不能怪我们呀。”芫芜转头,盯着他道。直到看得对方耳廓微红,捉弄的心思方得到满足。

    “美人手中这件灵器灵性极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听见男子的问话,芫芜方才敛容,看向对方:“你懂灵器?”

    “略通略通。”男子道:“对了,死里逃生太过兴奋,忘了自报家门。在下叫其厌,敢问美人芳名?”

    听着其厌对芫芜的称呼,陵游皱起了眉头:“公子言行最好放尊重些。”

    “啊?”闻言,其厌一脸疑惑,“在下不知何处冒犯了恩人,还请明示?”

    “我叫芫芜。”芫芜道:“叫我芫芜即可。”

    “原来美人叫芫芜,真是个好名字,好名字。”其厌赞道。

    “陵游哥哥方才已经说了,让你尊重阿姐。”这次不等陵游开口,缘何首先出声讨伐。

    “原来这位也是位小公子。”其厌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件事上,“在下眼拙,眼拙。”

    “不许叫我阿姐‘美人’!”又联想起方才的事情,缘何怒道。

    “为何不能叫美人?”其厌的疑惑却不似作假。

    “你这样的人应当叫……叫,”缘何一时词穷,想了片刻才接上,“登徒子,对,就是登徒子!”

    他们二人争执不下,芫芜却有些明白过来。这称女子为“美人”一事,想必又是这里和尘世的礼教差异吧。

    果听其厌道:“世人尚美,美人一词是绝对的褒义。况且芫芜美人姿容出尘,是绝对担得上这一称谓的。”

    “直接唤我芫芜即可。”见缘何要继续争辩,芫芜抢先一步将问题解决。

    “好,芫芜。”对方改称呼改得极为自然,又看向陵游:“敢问这位恩公大名?”

    “陵游。”

    “陵游。”其厌重复一遍,赞道:“好名字,好名字。”

    听得对面三人难忍腹诽:夸人莫不是这人的习惯吧。

    “那这位小恩公呢?”果然,其厌又看向缘何。

    “恩公不敢当。”后者的态度算不上好,“缘何。”

    “缘何。”一连三次都能保持同一副认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也是难为他了,“好名字,好名字。”

    三人:“……”

    “阿姐,咱们走吧,再不走天色就该暗下来了。”缘何扯了扯芫芜的衣袖。

    “好。”芫芜点头,正想跟其厌说告辞。

    却听对方道:“三位救了在下的性命,还不知道三位家在何处?”

    “这两件事情有关系吗?”缘何反问道。

    “自然有关系,当然有关系。”其厌道:“三人是在下的救命恩人,来日定要上门致谢才行。在下听说有句话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三位对在下的恩情,又怎么能是涌泉能够比拟的呢?”

    “在下倾尽一生,恐怕也难以报答……”

    “叽叽……叽叽……”其厌还有长篇大论的趋势,忽然被一阵奇怪的叫声打断。

    “什么声音?”芫芜问道。

    “哦,莫慌莫慌。”只见其厌抬起左手的衣袖,右手探进其中。片刻后出来,一只活物出现在其掌心之中。

    “叽叽,叽叽……”那活物还在不停地吵闹。

    其厌看上去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手掌在男子中自然也算秀气的。而那掌中之物,却只占到他掌心的一半大。

    “老鼠!”看清那活物的模样以后,缘何直接跳到了芫芜和陵游背后,“快走开,快走开!”

    “小恩公怕小厌吗?”其厌见到缘何的反应又是一脸不可置信,“小恩公你再仔细看看,你怎么会怕它呢?”

    “啊啊啊!”见其厌托着老鼠靠近,缘何立即一手抱住芫芜的手臂右手搂住陵游的手臂,“阿姐,陵游哥哥,快让他走开!”

    一团黑气包围过来,其厌连忙将手掌收回护在怀中。确定那只名叫小厌的老鼠安然无事之后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心有余悸地看向陵游:“恩公修为高深,可不能随意出手呀。”

    “你可能觉得没有什么,但是放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可是要出大问题的。就说刚刚那看似极为随意的一掌,要是真打在小厌身上,它今天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小厌可是我的命根子,他一命呜呼了,我也快要一命呜呼了。转眼间两条命,可就要因为恩公你那一掌从这世上消失了。”

    “所以恩公呀,你……”

    “闭嘴!”陵游皱眉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聒噪

    “好好,我闭嘴,我闭嘴。”其厌缩了缩脖子,闭嘴闭得很果断。

    “你若是真的宝贝它,”芫芜看了看他手中叽喳不停的老鼠,“最好立刻收起来。”

    “可是小厌在我袖子里憋了一天,需要出来透透气。”其厌下意识反驳道:“芫芜美人你想想,若是将你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整日不能出来放风。”

    “你设身处地地想想,那该有多难受呀。”

    “小厌和人一样有灵智有感情,人能感受到的难受他也能感受的到。你不能因为它弱小,就将自己的意愿强行施加在它身上啊。这是不公平的,而且……”

    “收回去。”芫芜拇指微挑,上邪出鞘三寸。

    “好,好……”其厌结束喋喋不休,立即服软,“美人别生气,我这就将小厌收回袖中。”

    “叽叽,叽叽……”

    “小厌乖,咱们先在袖子里待一会儿啊。”只不过一个简单地动作,又伴上了好几句在旁人看来大可不必的絮叨,“这里有位小恩公害怕你,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等咱们回家了,等咱们一回家我就将你放出来。”

    芫芜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忍住将他敲晕过去的冲动。

    “好了。”她转身拍了拍缘何的背,“出来吧。”

    “叽叽,叽叽……”身形虽然看不见了,但是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和缘何作对,自一声叫声发出,其厌身上的叽喳声就再也没有停过。

    缘何小心翼翼地从二人身后出来,首先便瞪了其厌一眼。

    “小恩公,你瞪我作甚?”后者明知故问。

    缘何不欲再理他,扯着陵游的袖子不撒手,“阿姐,陵游哥哥,咱们走吧。”

    “好。”这下芫芜连道别的打算也没有了,带着缘何转身就走。

    “三位慢走,你们还未告诉我家在何处呢?”其厌跟了上来。

    “我们不住在这里。”深怕对方再喋喋不休,芫芜皱着眉回答道。

    “不住在这里?”得到答案之后的其厌仍旧跟着,“三位是新来的客人?”

    “是。”

    “那是从何处来的?”他继续问道:“神界?鬼界?还是人界?”

    “看三位风姿仪容,该是神界才有的气派。可是言谈举止,又像是人族才有的谦逊。但是想起芫芜美人方才对小厌的态度,更……”

    “和你有关系吗?”芫芜可算是领教到了什么叫聒噪。

    从前跟云栖在山下一起游历的时候,她觉得那人已经算是话多了。可和其厌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偶尔做了一回善事,却没想到救下一个聒噪不停话匣子。

    “好像也没有很大的关系。”其厌继续跟着,也不见尴尬,“那既然你们是初到此处,我就更该尽地主之谊了。”

    “三位随我回去吧,一是能让我好好报答三位的救命之恩,二来你们也有了落脚之处。虽然你们有灵力护身或许也不在意这些,可是总比露宿荒野要好呀。”

    “三来你们初来乍到,总要知道一些这里的风俗吧。问我呀,我全部都能为你们解答。四来……”

    “不需要。”芫芜停下来,深吸一口气,“你我萍水相逢,救你也不过是顺便。所以就此别过,两不相干。”

    “怎么能两不相干呢?”其厌闻言反驳道:“三位救我不管是特意相助还是顺便出手,但是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恩情。你们救了我的性命,怎么能两不相干呢?”

    “这份恩情我是一定要报答的,不然可是会良心不安。良心不安就……”

    上邪出鞘,架在了其厌的脖子上,成功让后者闭了嘴。

    “哎,嘿嘿。芫芜美人,咱们有话好好说嘛”其厌僵着身子不敢动弹,深怕那利刃下一刻就从他的脖子横扫过去,“咱们先……”

    “若是还想以后能好好说话,现在就闭嘴。”

    “好……”其厌连忙将嘴巴闭紧,冲着芫芜点头。

    “我再说一遍,我们不需要你报答,只要你别再跟着。”芫芜道:“听明白了就点头。”

    对方又点了点头。

    “上邪。”上邪重回剑鞘,芫芜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

    直到“叽叽喳喳”的声音终于完全消失,缘何才真正放松下来。

    “你怕一只老鼠做什么?”之前的气闷还没有完全消退,芫芜一开口险些冲着缘何发泄。稳了稳情绪,才接着道:“它不过你两根手指头大小,怕它作甚?”

    背后的原因缘何有些羞于启齿,停顿片刻才开口道:“我……我幼年时期并不长在袁府,而是被人种在不知名的荒野中。”

    那时的缘何是一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牡丹,既没有生出灵智化成人形,更没有灵力护体。

    “再早一些的事情我记不得了,但是被移栽进袁府的前一年,我的灵智开始萌发。虽然尚在初期,但已经有了感知和记忆。”

    恰巧那一年闹了饥荒,广陵城半数田地颗粒无收。流民乞丐随处可见,户中米缸十有九空。

    而那些原本靠偷食米粮为生的家鼠田鼠,自然也缺了食物来源。

    “它们饿得急了,漫山遍野的花草根就成了它们的粮食。”想起幼年时期的经历,缘何依旧会发自本能地发抖。

    “我也没能逃过,根部被两只田鼠吃掉了大半。若非遇到了爱花成痴的袁家祖上,再晚一日我恐怕就要葬身鼠口了。”

    “原来你和老鼠还有此等机缘?”芫芜对其厌的厌烦又深了一层,养什么不好偏偏要养一只老鼠。

    一个叫其厌,一个叫小厌。依她看来,一个叫招人厌一个叫讨人厌才更贴切。

    “这算什么机缘?”缘何苦笑道:“袁府富贵,我的原身又被看护得极好,所以直到修出人形都没有再看见过老鼠。”

    “可是幼年的经历却怎么也忘不了,所以刚才一看见它我就觉得浑身都在疼。”

    “阿姐。”缘何说完没有等来芫芜的应答,遂问道:“我是不是特别胆小呀,连老鼠都怕。”

    在芫芜这里听批评听得多了,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便做好了再次被批评的准备。

    “这算什么?”

    “啊?”缘何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望着芫芜。

    “谁还没有点儿害怕的东西?”她脚步不停,边走边道:“永远不会害怕的大概只有两种,要么是死物要么是没有灵智。你若只是一株普通的牡丹,不会感知七情六欲,就算此时一群老鼠围在这里都不会害怕分毫。”

    “所以我这不叫胆小?”缘何眼神顿亮。

    “当然不算。”芫芜道:“但是……”

    她话音一转,看向缘何:“你方才那个样子……着实有些丢人。”

    缘何像一朵刚刚喝饱了雨露的花儿,瞬间又被烈日晒得萎焉。

    “就算害怕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她拍了拍小家伙儿的头,“那样岂不是将你的弱点公之于众?”

    “此后若是谁想对你不利,不用费丝毫灵力,直接拿着一只老鼠就行了。”

    “那我要怎么办?”缘何抬头问道。

    “藏着。”陵游道。

    “对,藏起来。”芫芜替其解释道:“弱点若是能这么容易消除也就不叫弱点了,但你可以把它藏起来。”

    “以后再见到老鼠不许再惊慌失措了,害怕归害怕,你自己知道就好。”

    “好。”缘何乖巧地点头,“阿姐我记住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遇

    夜色落下的时候,三人走进了之前看到的集镇。但是此时已经散集,街道上的行人寥寥。

    “这里看起来和尘世没有什么不同。”看着空旷的街道、两旁林立的房屋,芫芜说道。

    “就是破旧了一些。”缘何在一旁应声。

    芫芜闻言笑道:“那是因为你从前一直身在广陵,广陵城以繁华著称,但尘世中像它那样繁华的所在并不多见,眼前这样的规格才是平常。”

    “哦。”缘何点头,又问道:“阿姐,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呀?”

    “找找有没有客栈,先投宿一晚,等天亮再说。”

    于是三人继续前行,不久便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在前面一处挂着灯笼的地方进出。

    走到近前,果真是一家客栈。

    有一人从他们身旁经过,先一步走入客栈之中。

    芫芜和陵游的脚步几乎同时停下,目光落在了那人身上。

    后者察觉得极快,立即回看过来。

    二人来不及将视线收回,却意外地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到警惕,取而代之的是微微惊讶的目光。是一种看到了繁华盛景时被美色引出来的惊讶。

    然后那人对着二人微笑并且点头示意,二人随之回以笑容。

    “阿姐,陵游哥哥,怎么了?”身旁的脚步声忽然消失,缘何转身看过来见两人已经停下。

    “没什么,进去吧。”芫芜示意他继续前行,然后贴近陵游低声道:“不是修士吧?”

    她所说的正是方才从二人身旁经过的人,是一名年轻男子。芫芜从其身上感受到了不浅的灵息,却又觉得和人族修士身上散发出来的灵息不大相同。

    但她修为有限,只能看出这些,再深一些便无力探究了。

    “恩。”陵游点头,道:“是妖。”

    “又是妖。”芫芜闻言险些惊叫出声。并非她大惊小怪,而是因为一日之内先后遇到两只妖,着实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里难道是一个妖怪的聚集地?”这一路走来也算是开拓了不少眼界,于是她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此时三人已经走到柜台前,人至中年有些发福的掌柜开口招呼:“三位是用饭还是投宿?”

    这掌柜的中等身高,因为过于圆滚的体型而显得还要再矮一些。打扮普通、其貌不扬,若是站在人群中,唯一显眼之处要数其微凸的腹部。

    如果忽略掉他身上比方才那人更浓郁的灵息的话,他就是一个外形平庸的中年男子。

    “投宿。”芫芜不动声色。

    “姑娘手中这柄剑灵性极佳。”中年掌柜的视线落在芫芜手中的上邪上,夸赞道:“是灵器中的上上品。”

    “多谢夸奖。”芫芜应声,又问道:“三间房,住一夜,要用什么来交换?”

    她方才记起之前在海滨遇到的那只树妖说的话,若是他所言皆属实,那眼前的一切便不足为怪了。

    “三位身上都有什么?”中年掌柜问道。

    “这个可行?”缘何拿出一锭银子。

    掌柜却笑道:“在下虽然也是从尘世而来,认得这是银子。可是这东西只在尘世有用,在这里是没有多少人认的。”

    “那这个呢?”缘何将银锭收回,手上又出现一截木条,还是在无启国时用剩下的。

    掌柜正想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话未出口视线便被那木条独特的纹理和质感吸引住。

    “可否让在下近观?”

    缘何将木条放入掌柜手中,后者看着这像玉又像木的独特材质,双眼逐渐出现光亮。

    “若是以此物交换。”他看向三人道:“三间上房,三位想住多久都行。”

    “哎,掌柜的,你这是在欺生吗?”未待三人出声,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并且还是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

    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了木条,中年掌柜想要合手已经来不及。

    “厌公子此话怎讲?”他看着不知何时来到近前的年轻书生道:“是三位客观要在小店投宿,主动拿出此物做交换。双方你情我愿,何来我欺负他们一说?”

    “谁跟你说那个‘欺’是欺负的欺了?”对方道:“本公子说的是欺瞒,欺骗,懂吗?”

    “怎么又是你?”缘何看清来人是谁之后,立即想起了他袖中的老鼠,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又想起芫芜的教导,努力把脚掌放回地面。

    “三位恩公真巧,咱们可真有缘分。”其厌对着三人笑道。

    然后又举起方才从中年掌柜手中抢去的木条,解释道:“此物名为琅玕木,其树名为琅玕树,乃是上古神树。极为罕见,三界之内都难寻。”

    “其木又可入药,可解修炼不得其道而郁结于心之火,尤其是在这沃野国,可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宝贝。拿着它换什么换不来?”

    “你用三间破房子就换得这稀世珍宝。”他又看向中年掌柜,“还说你不是欺客?”

    “这……这,我又不是硬抢,是他们自愿拿出来交换的。”

    “他们愿意交换那是因为初来乍到,尚且不清楚在这里什么和什么是等价的。”其厌质问道:“你在这儿开店可是已经百十来年,难道也不知道?”

    中年掌柜被问得哑口无言,避开其厌的目光不再回话。

    “芫芜美人,在下已经替你讨回来了,如此珍宝还是要好好保管才对。”其厌将木条递还给芫芜。

    “是我们自愿交换的。”芫芜开口,其厌的手停在空中,中年掌柜面上则拨云见日。

    “房间在何处?”她看向掌柜道:“劳烦掌柜带我们上去。”

    “哎,美人……”

    “止步。”陵游展臂,将其隔在芫芜两步之外。

    “恩公,我这可是一番好意啊。”其厌道:“这人明明是看你们是生面孔,所以才欺负你们不懂行情。我……”

    “不必了。”陵游一口回绝,并且警告道:“别再跟上来。”

    芫芜和缘何已经被中年掌柜引着走向二楼,他也随后跟上。

    独留其厌一人在堂内,想了想还是没敢继续跟过去。

    “叽叽,叽叽……”

    “睡醒了小厌?”其厌伸手把老鼠从袖子里掏出来,看着它倾诉道:“你说明明我是一番好心,怎么芫芜美人他们就是不领情呢?”

    “叽叽,叽叽……”

    “你也觉得我可怜对吧?还是小厌最好,只有你懂我。那你说,我要如何才能让芫芜美人他们对我有好感呢?”

    “叽叽,叽叽……”

    “你不知道呀,我暂时……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

    ……

第一百三十章 雨屋

    “胡说八道!”芫芜轻斥道:“受伤当日毒血已经全部清出。”

    “芫芜美人,我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其厌作势要举起三根手指朝向天空,“旋龟之毒不同一般,接触血肉的瞬间便能侵入人体,对于五族之内拥有血脉的生灵尤为危险。”

    “你所说的清除出去的毒血只是残留在伤口处人眼可见的部分,实际上毒素早已顺着血脉流遍全身,是怎么也清不掉的。”

    “我见美人这前后两次对我出手都是左手握剑,若是没有猜错,伤口应当是在右臂吧?”

    对面三人皆是神色一凛。

    “那又如何?”芫芜问道。

    闻言,其厌一喜:“美人你相信我的话了?”

    “接着说。”陵游沉声道。

    后者立即敛容,接着道:“美人不要觉得伤口小便将其忽视,凤首之毒厉害的不是伤口,而是侵入体内的毒。”

    “被蛇首所伤,伤口开始溃烂之后会发出恶臭。被凤首所伤则相反,会发出异香。”他问道:“芫芜美人,你身上的伤口是否比一开始严重了?”

    缘何转向芫芜,而陵游的目光则一直停在她身上。

    “我并未仔细留意。”芫芜反倒是三人当中最为平稳的一个,“你接着说,中了毒会怎样?”

    “伤口在何处,便会从那里开始溃烂。”其厌道:“一日日腐烂,直至最后化为一滩血水。”

    缘何和陵游的脸色瞬间大变。

    其厌似乎还嫌不够,补充道:“三位可听过咒术?这毒的作用和咒术有其曲同工之处。”

    听到“咒术”二字的时候,芫芜心中苦笑,她这是和咒术结下了梁子了。

    “一旦沾染便会和身体同在,灵力不能逼出,剜肉剔骨也不能除去。”其厌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如何化解?”陵游上前,那眼神吓得其厌本能地后退。

    “叽叽,叽叽……”小厌从他的袖口露出头来。

    吓得其厌立即用另一只手将其按回去,他怕再晚一刻他的宝贝就会在陵游手中灰飞烟灭。

    “哎,这个嘛……恩公容我想想啊。”其厌摇头晃脑。

    却发现陵游虽然一副随时都要杀人的模样,可此时却有极大的耐心。

    “这个嘛……哎,我似乎……好像是记得解药是什么的。是什么来着,怎么一时又想不起来了呢?这个脑子,真的是越来越不顶用了……”

    “你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见他故作姿态,芫芜首先没了耐心。

    “哎,知道知道知道。”其厌立即停止摇头晃脑和低声絮叨,表态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美人。”

    “是什么?”

    “是什么?”

    陵游和缘何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

    “你说的地方到底还要多远?”一行四人在山林中步行,其厌走在最前方引路,缘何催促道:“这么一步一步地走,要走到何时?”

    “小恩公你灵力充沛,要去什么地方大可用个移形之术,转瞬之间便能到达。”其厌边走边说:“但是我不一样啊,我灵力低微,至多能起个抵御百病的作用,是没有能力支撑这么消耗灵力的术法的。”

    “况且离得也不远,没多久就到了。”

    “没多久是多久?”缘何追问。

    “叽叽,叽叽……”他袖子里的小厌又睡醒了。

    其厌回身,却没有看见缘何像昨日那样惊慌躲避。他顿了顿,回答道:“也没有多久,不过两日而已。”

    “芫芜美人身上的伤并不严重,尚且要许多时日才会发展到危及性命的程度。时间一定够用,不必如此着急。”

    “你这是什么鬼话?”缘何本来在努力压制恐惧,闻言怒气顿生。

    陵游和芫芜并肩走在最后,见他也要上前,芫芜伸手拉住。

    “他说的是实情。”她道:“我的伤真的没有那么严重,你不要一直想着他之前那些夸大其词的描述。”

    对方没有答话。

    “我没有骗你。”芫芜问道:“你信不信我?”

    “……我信。”

    “所以啊,他既然保证去的地方有解药,早一日晚一日又如何?”芫芜放开他。

    “我不信他。”

    “哎……”

    陵游的身影从芫芜身旁消失,顷刻之后停在其厌的前方。

    其厌正侧着头和后面的芫芜说话,一不留神撞上一具身躯。

    “恩……恩公,怎么是你啊?”他看着文弱,和陵游站在一起却并不比他矮多少,这优越的身高当真是被他那聒噪得唇舌给掩盖得死死的。

    “要去的地方在何处?”陵游道:“我带你过去。”

    “我是记得路,也能跟恩公详细描述出来。”其厌道:“可是恩公没有去过那个地方,移形之术是万万用不得的。”

    他后退,下一刻又撞上一个硬物。

    “既然记得路,御剑总能行得通。”芫芜话落,上邪贴着其厌的的后背出鞘,幻形之后停在一旁。

    “使不得使不得。”没想到这下其厌退得更快了,连连摆手,“万万使不得。”

    “在下,在下惧高,御剑是万万不能的。”

    但是陵游怎容他磨蹭,黑气从掌心涌出,转眼间便将其厌捕住。然后他轻轻挥手,后者便被带到了剑身之上。

    “使不得,使不得呀……啊!”

    在他的惊叫声中,上邪带着四人升入高空。

    “往哪边走?”芫芜问道。

    奈何对方紧闭双眼,根本不敢睁开片刻。

    “你越是磨蹭,咱们在高处停留的时间就越久。”她道:“放你下去是不可能的,想要快点儿结束就赶快指路。”

    其厌身体僵硬、脸色煞白,闻言纠结了一会儿,终究缓缓睁开了眼睛。但是刚刚往下看了一眼,身体便立即站不稳了。

    “啊!”他跌坐在剑身上。

    “上邪虽然经过了幻形,但是锋利不减。”见他要去扶剑刃,芫芜好心提醒道:“你要是不怕疼,那就扶好。”

    其厌讪讪地把手收回来,随即又闭上了眼。

    “指路。”芫芜耐着性子。

    “好……好。”其厌胡乱抓住一方衣摆,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把视线移到剑身边沿处,看清下方景物之后又立马收回来。

    “那……那里。”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一只手中的衣摆,指了指某个方向之后立即抓回去。

    ……

    好在御剑无需转弯,一条直线便能走到底,其厌的眼也能一闭到底。

    半个时辰之后,总算是到了他说的地方。

    “你打算什么时候松手?”缘何看着自己被攥了一路的衣摆以及那个还紧闭双眼的人,既心疼又嫌弃。

    这可是揺情姐姐特意替他准备的衣裳,他自己都格外爱惜。

    “什么时候到了……什么时候松。”

    “……已经到了。”

    “雨屋到了?”其厌先是缓缓撑起一条缝,见周遭终于不再是云雾的时候才真正睁开眼。

    陵游和芫芜早已下去,而上邪离地面不到一尺。

    “这么快就到了呀,在天上飞果真比两条腿走快多了。”一落地,他立即恢复如常。变脸之快,让缘何咋舌。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中毒

    中年掌柜将芫芜三人送进房间之后从楼上下来,看见其厌正和手中的小鼠聊得认真。

    “厌公子,该把东西还还给在下了吧。”他伸出肥胖却布满硬茧的手,“那是三位客官在小店投宿用来交换的东西,公子方才亲眼看见的。”

    “给你给你。”其厌随手将木条丢到对方手中,视线却还停在自己的掌心,“本公子还能占你的便宜不成。”

    “自然不会。”中年掌柜笑道:“以厌公子的人品,怎么会做出这等掉脸面的事情呢?”

    “沃野国有几个不知道,厌公子长居雨屋。就算您不在意,道长也是要面子的不是吗?”

    闻言,其厌缓缓抬起头,看着中年掌柜道:“本公子怎么觉得你这是话里有话呀。”

    “怎么会,怎么会?”中年掌柜笑道:“公子您多虑了。”

    “不是就行。”其厌道:“替我也准备一间上房,就在三位恩公隔壁。”

    小厌钻回衣袖,须臾从中拖出一个灰布袋放到其厌手中。

    那布袋也不知装了什么,看上去比它还大还重,也不知它是怎么迅速利落地拖出来的。

    其厌将布袋丢给中年掌柜,后者打开一看,立即便眉开眼笑。虽说不若看见琅玕木时惊讶,但他的表情也足以证明布袋中绝非寻常物件。

    “厌公子果真出手大方。”中年掌柜将布袋收起,笑意更真挚了些,“可要在下为您带路?”

    “不必,你且忙你的。”其厌摆了摆手,托着小厌拾阶而上。

    “那您慢着些,需要什么说一声,在下立刻给您送过去。”

    直到其厌的身影转过楼梯消失不见,中年掌柜面上的笑意顿时变成了轻蔑。一边走回柜台一边嘀咕道:“不就是仗着雨屋庇护才敢耀武扬威,要不是看在道长的面子上,谁愿意搭理你?”

    “文不成武不就,就凭一张嘴皮子成日里混吃混喝。也不知道道长那样仙风道骨的人物,怎么就瞎了眼信了你的邪。”

    ……

    一夜无话。

    第二日晨起芫芜打开门,见陵游已经站在了门外。

    “等多久了?”她问道。

    “刚到。”后者答道。

    “陵游呢?”芫芜没有看见缘何的影子,心中立即便有了答案。

    将缘何从床上拖起来再下楼,一楼大堂已经有不少人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但桌上皆是茶水,并没有缘何期待的美食。

    芫芜站在楼梯上将堂内扫视一遍,然后和陵游对视。后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印证了她心中的想法。

    果然,在座的都不是普通人,而且并非全部都是人。

    “芫芜美人,早啊。”

    这声音一传来,芫芜便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没有回头,接着下楼。

    “还有两位恩公,昨夜睡得可……好?”其厌还未走到近前,前面三人已经离开。

    期间只有陵游一人回头,还是在他向芫芜打招呼的时候。对方明明木着一张脸,他却莫名察觉到了寒意。

    而寒意还未退去,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飘到鼻翼。

    他眼神微变,又认真的嗅了嗅。然后眉目逐渐舒展,漫上一股喜色。

    “叽叽,叽叽……”袖子又叫了起来。

    “小厌,你又知道了?”他没有将老鼠拿出来,而是抬手将袖口对准了自己。

    “叽叽,叽叽……”

    “是啊,咱们有机会了。”他道:“终于有能让芫芜美人对我产生好感的机会了。”

    ……

    “芫芜美人,恩公,你们等等我。”

    “你怎么又跟过来了?”缘何转身拦住其厌,“都说了别再跟了,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我有要事相告。”

    “我们不想听。”缘何道。

    “美人……”陵游和缘何的眼刀同一时间射过来,其厌下意识改了称呼,“芫……芫芜,你听我说,我真的有要事相告。”

    “这件事关系极大,大到生死攸关的程度。你给我一些时间,听我跟你仔细说清楚好不好?”

    “这件事真的十分重要,尤其是对美……芫芜你……”

    “说重点。”芫芜握紧了上邪。

    “哎?美人你愿意听我说话了?”所谓一得意便忘形,其厌便是典例。

    “美人,咱们有话……好好说,你怎么又不说一声就动手呢?”他用余光瞥向出鞘一半、泛着寒光的上邪。

    “你到底说不说?”芫芜使力,上邪压向其厌的肩膀,后者的身子随即便向一旁歪了歪。

    “说,说,我说。”吃了教训之后,总算能暂时正常说话,“芫芜美人,你们来的时候是不是在海中遇到了旋龟,还经历了一场恶斗?”

    “什么是旋龟?”芫芜问道。

    “你能不能……”其厌又瞥了瞥还压在他肩膀上的上邪,“我肩膀疼得受不住,说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何必在此装腔作势?”芫芜将上邪收回。

    虽说并未做详细了解,但是所有的迹象都让她隐隐得出一个结论——生活在沃野国的人,身份都不会简单。这里龙蛇混杂,绝非凡夫俗子能生存的地方。

    而眼前这人却在一开始就表现出一副文弱胆小的模样,到底居心何在?

    “芫芜美人,你此话何意啊?”其厌疑惑道:“什么叫装腔作势啊?”

    “你要跟我说什么?”芫芜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哦,对,旋龟,说到了旋龟。”其厌立即接回原本的话题,“旋龟是一种上古灵兽,就生活在沃野国周边海域。”

    “虽然名字叫龟,但是却并生双首,一为蛇首,一为凤首。三位过来的时候,是不是碰上了它?”

    “为何这么问?”芫芜反问道。

    “芫芜美人方才经过的时候,在下闻到了一股异香。”说着,其厌又嗅了嗅,“对,没错,就是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

    “什么异香?”缘何好奇,话落凑近芫芜嗅了嗅,却没有嗅到什么。

    “小恩公有所不知,我的嗅觉比一般人灵敏一些,所以能闻到旁人闻不到的气味。”其厌又看向芫芜,“芫芜美人,你和旋龟搏斗的时候是不是被凤首所伤,身上还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口?”

    “那伤还没有好?”陵游立即看向芫芜。

    “不过是小伤,我也没有在意。”

    “错,大错特错!”其厌大声反驳道:“芫芜美人,那可绝对不是小伤!”

    “你……”芫芜想要他闭嘴,却被陵游抢先出声。

    “那伤怎么了?”他问道。

    “恩公有所不知,芫芜美人是中了旋龟之毒,所以伤口才一直不能愈合。”

    陵游色变。

第一百三十一章 解药

    四人落地之处是一个大湖的湖畔,水汽和雾气缭绕之下,一个小汀在湖心若隐若现。

    “就是那里,我就住在湖心那座小汀上。”其厌面向大湖,指着前方道。

    “解药在你家中?”芫芜问道。

    “正是。”其厌解释道:“不过只有其中一种,想要彻底祛除旋龟之毒需要先后服下两种解药。芫芜美人是被凤首所伤,首先要用的正是我家中所藏的栾木之果。”

    “剩下的那种呢?”陵游本以为他有全部的解药。

    “恩公别急,且听我说。”其厌道:“先服下栾木之果,便能止住芫芜美人身上的伤口继续溃烂。至于能让伤口愈合的三株树叶,我知道在何处,到时带你们去寻就是了。”

    “多谢你。”芫芜拱手道:“这里不是通行以物易物吗?我们身无长物,但可以替你取来你想要的东西,只要力之所及。”

    “别呀,芫芜美人。”其厌有些受宠若惊,“你这样忽然转变态度会让我不知如何是好的。”

    “况且是你们救了我的命在先,我现在算是在报答,可不能算是施恩。所以谢就免了,免了哈。只要你以后不要再不说一声就将剑架在我脖子上就行了,在下所求也就这么多,芫芜美人可否应允呢?”

    他本想逗芫芜一笑,却忘了眼下的场合是如此不合时宜。

    “走吧。”陵游冷声道。

    “好,船在那边。我……哎!恩公你做什么?啊!”

    “噗……”看着其厌被陵游抓着后领带着从湖面飞过,芫芜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旁的缘何更是笑得肆无忌惮。

    “阿姐,咱们也走吧。”

    “好。”

    ……

    小汀在湖畔看着不大,来到上面之后方知面积并不小。其上绿植茂密,一条狭窄的石子路蜿蜒其中,通向中间几间茅屋。

    茅屋外侧设有结界,四人停下脚步。

    “恩公等等!”见陵游要去破结界,其厌出声制止,“这结界硬破是不好破开的,还是在下来吧。”

    他走到近前,聚了半天终于将一些灵力聚在指尖,然后迅速在空中描画。在指尖的光芒完全消散之前,堪堪画好一副复杂凌乱的符咒。

    结界顿时消散。

    “快些进来。”他首先迈入其中,“只能支撑片刻,小心被隔在外面。”

    “你的灵力还真是少的可怜。”缘何经过其厌身边的时候,认真抒发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感想。

    “你的灵力多是吧?”身后随即飘来芫芜的声音。

    这次缘何没有受到任何打击:“那也比他多。”

    见芫芜的目光也飘过来,他眼疾手快、反应敏捷——躲到了陵游身后。

    “哎,呵呵……”其厌倒是完全不在意,笑道:“小恩公说的也没错,我灵力确实不多。不过凑活着也够用,够用就行。”

    “各位跟我来。”他走在最前方引路,“栾木之果在存放杂物的房间里。”

    三人被他引着来到最靠边的茅屋前,门上并未上锁,一推即开。

    他刚才说这是存放杂物的地方,三人进到其中之后才明白此“杂”非彼“杂”。

    房间不大,空荡荡地没有任何桌椅摆设。但三面墙壁被比书架略窄一些的木架子完全遮住,架子之上放满了形状、姿态、材质各不相同的“杂物”。

    这些加起来少说也有数百件的千奇百怪的东西,绝大部分芫芜居然连见都没有见过。

    “我记得栾木之果好像是被放在……左手边的这面墙上。”其厌上前两步,面向左侧墙壁前的架子。

    视线先是自上而下大致扫过,结束之后皱了皱眉,又开始从左上第一件物品开始,仔细查看每一件。

    ……

    “不对呀,我明明记得是放在左手边的……”片刻之后,他低声嘀咕,“难道是记错了,在右边?”

    于是又转身走到右侧的架子前,逐一寻找。

    许久之后,徒劳无功。

    “怎么回事?”陵游见势不对,出声问道。

    “恩公别急,我再看看这里。”其厌摆着手,又挪到正对着门的架子前。

    ……

    “找到了吗?”见他的视线到达右下角,陵游再次询问道。

    “怎么会找不到呢?”其厌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找不到?”陵游立即上前,“为什么会找不到?”

    “恩公先别急,容我想想,容我再仔细想想哈。”

    “别急。”芫芜来到陵游身边。

    “啊,我想到了!”

    “在哪儿?”三人皆是一喜。

    “啊,不是。”其厌却道:“我不是想到了东西在哪里,是想到了该去问谁。”

    ……

    四人从杂物房里走出来,跟着其厌来到另一间房前。

    “何人?”未及他们有动作,房中便传来问话声,听上去来自一名年轻男子。

    “是我。”其厌对着房门道:“找你有事。”

    “何事?”房中人问道。

    “早年间所得的那颗栾木之果你可记得放在了何处?”其厌道:“我方才去找,找了半日都没找到。”

    “已经用掉了。”

    “什么?”其厌大惊,一把推开房门冲进去,“什么时候用掉的?我怎么不知道?”

    “昨日。”

    “你说你……那东西放在那儿已经几十年了,你说你早不用晚不用,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用。”其厌在屋内来回走动,“给谁了,还能追回来吗?”

    屋内的场景显现在还站在门外的三人面前,只见一白袍人双目轻合,盘腿坐在竹榻之上,其厌大声吵嚷,也未见他有神情有什么变化。

    那是一名看不出年龄几何的男子,穿一身纯白的布袍,布料粗简且没有任何修饰。

    可能因为刚刚从入定中出来,所以周身的灵息分外明显。但不过转瞬,又尽数消散。

    芫芜眼睛微微正睁大,他转头看向陵游,后者会意,然后无声地摇了摇头。

    “不能。”白衣男子回答其厌。

    “敢问前辈。”陵游冲了进去,“栾木之果在哪里还能再找到?”

    芫芜也跟着跑进来,却见白衣人忽然睁眼看向了陵游。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挡在他身前。

    但是对方只是寻常看了一眼,看到她的动作也不见在意。然后从榻上起身:“我不知道。”

    回答完陵游又看向其厌:“他们是你带回来的?”

    “是。”后者怒气未消,“这是我的恩人,身中旋龟之毒,就等着栾木之果救命呢。”

    “昨日来求药的人也是如此。”白衣人的语气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你们来晚了一步。”

第一百三十二章 离开

    “咱们先去拿三株树叶,之后再想办法找栾木之果。”其厌带着三人从茅屋中出来,向着结界而行。

    “你的伤口怎么样了?”陵游看向芫芜。

    “没事。”芫芜用拇指掐着小指指尖跟他比划,“本来的创口也就豆粒这么大,就算暂时没有栾木之果,离威胁到性命的程度还远着呢。”

    “是啊,恩公大可放宽心些。”其厌接话道:“正如芫芜美人所言,中间留给咱们寻找解药的时间也算是充裕了。在下保证,一定会尽快找到解药,让芫芜美人安然无恙。”

    “哪里还能找到栾木之果?”陵游问道。

    “先去赌坊碰碰运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一并取到三株树叶和栾木之果。”其厌道:“若是运气不好,那就只能先取三株树叶,然后再去别的地方找栾木之果了。”

    “去哪里找?”陵游追问。

    “恩公,你这样可不行呀,怎么能一开始就抱着最坏的打算呢?”其厌闻言转过头,“抱着最好的心态,这好运才能更快过来嘛。”

    陵游不答,而芫芜此时很想说一句,她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来雨屋白跑一趟不就是明晃晃的例子?

    “哎,好好好。”其厌无奈,只好回答道:“若是赌坊没有,还有另外两个地方有可能找到。”

    “其一是招命馆,是这沃野国中唯一一个治病救人的地方,和你们人界的医馆差不多。平常若是有谁生了难以自愈的伤病,便会去那里求助。”“

    栾木之果并非沃野国所产,所以极为罕见。但招命馆的馆主最大的兴趣就是收集千奇百怪的药物和毒物,所以我猜想,那里应该会有。”

    “医馆?”芫芜问道:“既然有可能,那为什么不先去那里?”

    “芫芜美人有所不知。”其厌解释道:“招命馆的馆主虽说医道独绝,但却是个性情古怪、阴狠毒辣的老头子。此人不知是不是年轻时受过什么感情上的创伤,导致他形成了常人难以理解的性子”

    “他那一手医术语气说是为了救人,倒不如说是为了满足他自己喜欢看别人痛苦的的奇怪癖好。若非命在旦夕,平日里是谁也不愿意靠近招命馆一步的。”

    “为什么?”芫芜问道:“那人利用医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倒也说不上作恶。”其厌道:“只不过此处通行以物易物,而每一个去求他救命的人,所要付出的代价有时候也不比丢掉性命轻多少。但权衡到最后还是性命最重要,所以他们都是自愿的。”

    “既是自愿交换,便没有所谓的作恶和欺压了。他那里与其说叫招命馆,还不如叫换命馆。用一条相对来说能舍弃的‘命’,去换回那条绝对不能舍弃的命。”

    “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芫芜试着猜想,什么样的代价会让人避之不及,不到绝境绝不去选择,“灵力?”

    话落,她又想起在华胥国的经历,遂道:“还是要用病人的七情六欲来交换?”

    “噗……”闻言,其厌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芫芜美人这两个猜想,前面一个未免太轻。这后面一个,又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有形之物易换,这灵力嘛虽然无形却也有能盛装它的容器。可是七情六欲……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那老头子就算想得出来,他有那个本事取吗?”

    “配一副药给人灌下去,让其变成呆子或是傻子,或许对他来说更容易些。”

    说话间,四人已经来到结界前。

    其厌欲抬手画符,却聚了半天也没能将灵力聚集起来。

    看着他指尖那微弱难见不说,还时明时灭的光芒,直让人想起在风中挣扎的烛苗。到最后,连烛苗也没有了。

    一旁的三人简直有抬手扶额的冲动。

    芫芜心道自己之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居然还怀疑过这厮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故意装出一副文弱无用的模样,不知怀了什么心思。

    她还多番试探,如今想想真的是……大可不必。

    “呵……呵呵。”其厌虽说背对着众人,但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回头略带尴尬地笑笑,道:“我之前都是许久才开一次结界,最短也要隔上数日。”

    “但是上一回使用灵力才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前的事情,许是消耗的太多了,时间太短没能完全恢复。”

    听到“太多”两个字的时候,芫芜和缘何的眼角不约而同地抽了抽。而陵游,早已是一脸木然。

    “我再试一次,这回说不定就能成功了。”话落,其厌转过身去。

    陵游自然不会再容他在那里浪费时间,遂抬步上前。

    “等等。”

    “怎么了?”他看向芫芜。

    “强行破开相当于将结界破坏掉,而且肯定会引起不小的动静。”芫芜解释道。

    “可是……”

    “别急。”只见她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朝缘何勾了勾手,俯身贴在其耳畔低语。

    看着缘何点头,陵游明白过来。遂后退一步,站回芫芜身边。

    “是啊恩公,你可千万不能乱来。”其厌没有回头,只是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凭着自己的理解说道:“这结界不是我设下的,坚固的很。你要是强行破开也不一定破不开,但肯定要闹出极大的动静。”

    “方才那人你们也看到了,就是他……”手臂忽然被人拉住,缘何出现在他的余光中,“小恩公?你怎么过来了?”

    “阿姐让我过来打开结界。”缘何说话的同时瞟向他仍旧半丝动静都没有的手指头,然后转身面向结界。

    左手抓着其厌的手臂,闭目凝聚灵力于右手指尖。

    “哎,什么叫你来打开结界?小恩公虽说你的修为比我强多了,但是……”缘何画下第一笔的时候,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其厌微张着嘴巴,看着对方闭着眼睛行云流水地画完整道符咒,看着结界被打开。

    “不是,你……他……”他先是指了指缘何,又回头看了看芫芜和陵游,然后再看回到缘何,“你……你是怎么会画这道符的?”

    “先出去。”芫芜和陵游来到近旁。

    缘何松开其厌,回到芫芜身边。

    三人步行的时候总是芫芜走在中间,陵游在她左边,而缘何则跟在右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成了三人下意识地习惯。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赌坊

    “小恩公,你还没回答我呢?”其厌跟了过来,“你是怎么会画那道符咒的?”

    “你猜。”

    “难道是在下看走眼了,小恩公居然是个集阵法之大成的奇才?”

    缘何只是小心眼儿,还记恨着御剑途中被毁了一身衣裳的事情,故意不回答。没成想对方居然真的开始胡诌,第一句话就听得他直皱眉。

    “要么就是……”见缘何没有反应,其厌接着猜。

    “什么都不是。”缘何连忙打断他,“我不会什么阵法,会画符咒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你昨日在我们面前画过一遍,他只不过是记性比寻常人好一些,照抄下来罢了。”芫芜接话道。

    “一遍就能记住!”其厌惊叫出声,“我当时可是记了两个月,整整两个月才记住。小恩公你……奇才呀,当真是奇才!能只看一眼就把那八拐十六弯的东西记住,这可不只是记性好,这是对阵法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呀!”

    他从来不会吝惜对别人的夸赞,这一点三人早有领略。可是此时,缘何仍旧生出想把他的嘴封住的冲动。

    “结界是那位白衣前辈设下的?”芫芜趁机发问。

    “是呀。”其厌说起此事便语带怨气,“也不知道他设结界是为了防贼还是为了折磨我,那全无规律、不知所谓的符咒,我硬是学了两个月才学会怎么画。”

    “但是学会了不代表就能不出错,想必芫芜美人对阵法也颇有了解,画符咒的时候是半分差错也不能出的,否则结界就打不开。”

    “想当初连续好几年我要么是出不去,要么是进不来。出不去还好说,我能叫那个冰块脸出来帮我打开。可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惨了,他在里面完全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又喜欢一连好几天甚至个把月都不出房门一步。”

    “你们想想我当时的处境,那怎叫一个惨字可以形容呀。”

    “那位前辈是你的朋友?”芫芜耐着性子等其厌说完,才继续问道:“长居于此?”

    “是,我们俩应该算是朋友吧。”其厌道:“他也应该是一直住在这里,反正从我头回见到他他就住在这里。”

    “你头回见他?”芫芜听出了古怪,“这里不是你的居所?”

    “是啊,”其厌道:“我一直住在此处。”

    “我的意思是这雨屋的主人是不是你?”

    “哦……原来芫芜美人是这个意思。”其厌恍然大悟一般,“雨屋的主人不是我,是他。”

    三人看着这人一脸坦荡,又想起他方才在雨屋中的派头,再一次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直接御剑吧。”正好走到了小汀边缘,陵游看向芫芜。

    “啊?还要在天上飞呀?恩公,咱们能不能好好商量商量,先别……别急……啊!”

    其厌摆着手连连后退,甚至生了跑回去的念头。但是未等他有所行动,便已经被黑气团团裹住,带到了上邪之上。

    “慢点儿慢点儿……啊!”上邪其实很稳,但上升的速度却有些快。其厌一声尖叫,伸手抱住了缘何的大腿。

    是的,他和之前一样坐在剑身上,一出手正好圈住缘何的大腿。

    重点是缘何身量纤细,是一下子两条腿都被抱住。他没有准备,险些连带着倒下去。

    “陵游哥哥。”站稳之后,缘何无语地看向陵游,“你能把他再捆住吗?”

    “不可不可。”其厌不敢睁眼,耳朵就格外灵敏,闻言立即大喊,“恩公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可是一心一意为了救芫芜美人呀……”

    ……

    其厌说的赌坊距离雨屋并不远,花了不到半刻钟就到了。

    落地之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扇子,一开一合装起相来。要不是穿的是布衣,活脱脱一纨绔子弟。

    “叽叽,叽叽……”

    看着齐聚到自己身上的六道目光,其厌笑笑:“小厌睡醒了。”

    “你为什么要随身带着一只老鼠?”芫芜对此十分疑惑。她见过尘世富贵人家养猫儿狗儿,养老鼠的目前只有眼前这一个。

    “芫芜美人,小厌可不是一般的老鼠。”其厌道:“它是我最知心的朋友,我平日里有什么话都要和它倾诉。”

    “你能和兽族交流?还是它能听懂人话?”

    “这……”其厌被问得噎住,“小厌虽说不能听懂人话,我自然也没有本事和兽族交流。但是这不妨碍我来说它来听呀。”

    “你们也看到了雨屋中的那个人,能说一个字他绝对不会说两个字,平日里找他谈谈心比要了他的命还难。这么多年要不是有小厌陪着我,憋也要憋死了。”

    这个理由,倒是没人会质疑。一个一看就是不可高攀的世外高人,另一个却是长了腿的话匣子,这两个人能成为朋友并且还是交情匪浅的朋友,也是让人惊异。

    “阿姐,前面没有路了。”

    芫芜正想再问一些关于那白衣人的事情,便听缘何说道。

    她向前看,果见一堵高墙立在前方,把她们正在走的这条路拦得死死的。

    “小恩公别急,不是没路了,只是被墙挡住了。”其厌指着那墙道:“那道墙之后便是赌场。”

    “要翻墙过去吗,为什么不走正门?”缘何问道。

    “这里就是正门。”其厌首先前行,折扇一合负手于背,“大胆往前走便是。”

    ……

    畅通无阻地通过墙体之后,缘何立刻回头去摸那堵高墙。触手是冰凉坚硬的石块,就是一堵普通的石墙。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向其厌。

    “小恩公有所不知。”后者笑着解释道:“这里是入口,所以只能进不能出,出口在另一边。”

    “那这堵墙是真的还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其厌道:“不过被人施了术法,变成了一道只能进不能出的门。”

    缘何在的注意力放在了墙上,而陵游和芫芜则早已被前方的景象吸引住。

    其厌说墙后面便是赌坊,但他们看到的却是一整条露天的大街,喧哗吵闹,格局和尘世不算繁华的小镇极为相似。

    但是尘世的镇子上往来不绝的是男女老少,高声叫喊的是摊主小贩。那里灵息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普通人族才有的烟火气。

    可是这里……却有些难以形容。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奇景

    离他们最近的,是两颗人头,一男一女。不见脖颈,和下颌骨直接相连的是色彩极为艳丽的蛇身。两条蛇身交缠贴合在一起,越往下越细,到最后只剩下了一条尾巴。

    这两条蛇身能立起一半,上面的人头被撑着,倒是和普通人看起来差不多高。

    “厌公子有些日子没来了呀?”那长在一起不知算一个还是两个的生灵看到了其厌,两首一同微微颔首,出声的是男相的那颗头颅。

    “是呀是呀。”其厌看起来和他们很是熟稔,上前道:“二位近来可好?”

    双方热络地寒暄,已经接近目瞪口呆的缘何则加入了芫芜和陵游的队伍,站在原处打量眼前这过于魔幻的景象。

    由近及远,只见浑身裹在黑纱中的女子盘腿坐在街边,一青一红两条一尺来长的小蛇分别缠在她的左右手腕上,伸长了身体交头嬉戏;

    一头红发长至脚踝的美貌女子指挥着一群兽类表演,虎豹豺狼、蛇虫鼠蚁皆有之,驻足观看者自发从身上拿出各种各样的小物件儿投在一旁的箩筐中;

    三头三嘴、身材粗短的人坐在小摊上吃饭,左右手同时执筷,有条不紊地供应三张不停咀嚼的嘴巴……

    “这样的场景若是让寻常百姓看见,十个当中会有九个以为自己疯了。”芫芜看着由少数“正常”人和大半奇形怪状的生灵组成的集市,低声叹道。

    “阿姐,那第十个呢?”缘何虽然自身都不属于三界五族,但好歹看上去还是一个“正常人”并且在人族中长大,活了一百多年也是第一次开了这样的眼界。

    “第十个人胆子很大吗?”他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机械地问道。

    “不是。”芫芜将放出去的视线收回来,“最后一个会直接吓晕过去,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是不是疯了。”

    “陵游。”她问道:“街上的这些‘人’,应该也不是全部都正常吧?”

    “恩。”后者微微点头,低声道:“有妖,有魔,还有的……”

    “还有什么?”芫芜转头。

    “还有一些,我既窥不出原身,也看不出修为深浅。”

    话音刚落,其厌回来了:“芫芜美人,恩公,咱们走吧。”

    四人继续前行,走了不过十几步之后,芫芜就有了一种感觉,那便是这条街上目之所及所有生灵,似乎和其厌都有交情。

    “你经常来这里?”趁着暂时没有人上前打招呼,芫芜问道。

    “是啊美人,你看出来了?”后者笑道:“其实用经常也不是十分准确,应该这么说,我在沃野国的这些年大约只待过两个地方。其中一个你们已经去过了,就是雨屋。剩下的那个,便是赌场了。”

    “这前后两道墙之间的生灵不说全部熟识,但应该极少能找出我没有打过交道的。”他略显自得地说完,又看向芫芜和陵游,“所以芫芜美人和恩公若是有什么疑问,只要是关于沃野国的,直接问我即可。”

    四人一边说话一边前行,发现越往里走看到的景象就越热闹。

    “厌公子,你来了。”一道又闷又响的声音从天上传来,听起来像是雷声被一口巨大的铜钟盖住了。

    其厌立即回头应答,仰头挥手:“怎么,最近是又有人要出海了吗?”

    另外三人跟着他的动作一起看过去,才发现一座两层高的楼阁傍边坐着一个人。他席地而坐,背部倚靠在墙壁上,头顶和二楼的栏杆齐平。

    一棵一看就至少长了百年的树被他轻松从一旁捞起,另一只手拿着砍刀,三两下便将分出来的枝杈削了个干净。

    而那无处安放的长腿,则用脚掌接地蜷曲着立在那里,大腿几乎要贴着腹部。即使如此,他坐在那里也占了三五间房的空地。

    “是啊,定了一大一小两艘船,过几日就要过来取货了。”那人一边回答,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树干的表皮很快被削去一半,露出里面光滑发白的部分。

    “每一次过来见你的生意都十分好,”其厌道:“我日后说不定也要向你讨一艘船,届时若是客人多,还要请老七看在咱们的交情上先应下我的。”

    “厌公子说的哪里话。”对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低头朝其厌看过来,“只要厌公子一句话,隔上一日我便能将船送到雨屋。”

    “哈哈哈哈,多谢老七。”其厌冲着那人拱手,“你忙,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哎哎哎,你就别动了。”见对方作势要起身,其厌连忙阻止,“你一动这一片都要摇上三摇,忘了上回惊了人家生意的事情了?”

    “那好,厌公子慢走。”对方重新拿起放在地上的木头和砍刀,低头投入到工作中。

    “咱们接着走吧。”其厌转过身。

    “他是哪一种生灵?”缘何走路的同时还忍不住频频回头,只觉得那人的一根手指头似乎都比他整个人还要粗要长。

    “小恩公你说老七呀。”其厌用扇子敲了敲手心,道:“应该算是人族吧。”

    “人能长他这么大?”缘何明显质疑。

    “还生有灵根。”陵游开口补充道。

    “灵根?”这两个字,对于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有极大的吸引力,芫芜也不例外,“先天就有还是修炼得来?”

    “天生就有。”回答的是其厌,“老七的灵根是出生时就有的,这一点确实和人族不太像。”

    “那你还说他是人族。”缘何道。

    “小恩公别急呀,且听我与你解释。”他将扇子甩开,一边走一边摇一边说,“老七的祖上在许久之前也只是普通人族,没有灵根,外形和寻常人没有差别,寿命也和普通人一样短。”

    “变故的源头是老七的一位祖先,据他自己说按照你们人族论的辈分什么的,那位应该算是他父亲的父亲的母亲。”

    “这位人族的姑娘在妙龄之年和一个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男人有过一段甚为曲折的纠缠,过程他没有同我细说,但结果就是那位姑娘在男人离开之后生下了一个孩子,也就是老七父亲的父亲。”

    “这个孩子天生神力,身体成长的速度更是快得惊人,在说话还说不利索的年纪已经长得和人族成年男子无二。”

    “当时周遭所有人都认定他是个怪物,所在的家族更是直接将他们母子一起驱逐出去。”

    “二人后来遇到了一个散修,收了老七的父亲的父亲做徒弟,从那时开始懂得了修炼之道。”

    “再后来老七的父亲的父亲的母亲亡故,又过了几十年那位散修也因为没能修出灵根而走到寿命的尽头,就只剩下他一人。”

    “当时老七的父亲的父亲……”

    “应当是他祖父。”芫芜出声道。她对于论辈分也是个外行,但两代以内还是了解一些的。

    “哦,就是老七的祖父因为天生灵根,不仅寿命长久,于修炼一途更是得天独厚。他明白自己不能被人族所接受,便一直游走在寻常人绝对不会踏足的地方。”

    “而老七现在之所以在这里,便是他祖父在游历途中得知了沃野国的存在,便离了尘世和当时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一起来了这里。”

    “再往后的事情也就简单了,老七的祖父来到这里之后到招命馆换了一种能让体型恢复到正常人大小的药,体态如常之后成亲生子,一直活到一千岁离世。”

    “老七的父亲生出来虽然也有灵根,但体态却没有异常。和后来来到这里的老七的母亲结为夫妻,生了四子三女七个孩子,老七是最小的那个。”

    “极为离奇的是三个姐姐三个哥哥体态都很正常,唯独老七像极了他祖父。成年之后身体长得如同小山一般,居所、衣物和一切用具都是按照他的体型特制的。”

    “老七祖父的妻子是来自人族,母亲也来自人族。”说完了故事,其厌还不忘总结回答,“所以我跟你们说,老七也算是人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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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通天之路建木神树上开出的花,机缘巧合之下落入凡尘生而为人。
一缕累积了亿万年之后化灵为人的浊息,灵智开启之须臾看见了附在树干上闭目入睡的少女。
一人成神坠魔只在一念之间,一人由人修神又由神坠魔。
自此以后,我与你,共为魔!共为魔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共为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共为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