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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威亚     共为魔txt下载     共为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五章 缘何公子

    “叽叽,叽叽……”原本正在和主人愉快交谈的小厌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浑身上下的毛发猛地竖起又落下,随即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主人的袖子。

    其厌立即便想到了原因,抬头前往,果然看到一男子从破穹楼走出来。破穹楼楼身光芒四射,五光十色难免过于耀目。他却仿佛自带一抔月华,撒遍满身之后自成独树一帜之风姿。

    其厌正想挥手打招呼,却见对方一路走来不断有过往路人和其颔首示意或驻足寒暄。他笑了笑,把抬到半空的手收回来,站在原地等人回来。

    期间因为无事可做,还特意数了数对方一路走过来一共遇到了多少“熟人”。

    “十五个。”待人走进了,其厌才上前走了两步。

    “什么?”缘何闻言一愣。

    “一共十五个。”其厌解释道:“从你迈出破穹楼的大门一路走到这里,一共有十五个人和你打招呼。”

    听明白之后,缘何给了他一个几乎是专属于其厌的眼神——无聊。

    “行啊。”奈何对方却像是没有接收到一样,继续道:“从开始来破穹楼到现在为止不过是最近两三年的光景,整个内城应当少有人不识得你的大名了吧。缘何公子的好人缘儿,果然是不论在哪儿都不会让人失望。”

    “你无不无聊?”既然装没看见,缘何就重新说一遍。

    “我无不无聊暂且不说……”其厌说着话忽然靠近,缘何立即出手挡住其右侧手臂。

    “怎么了?”其厌低头看了看,不解道。

    “你说呢?”缘何收回手,但同时也后退一步。

    “……小厌?”其厌想了片刻反应过来,随即又道:“如今该是它怕你了吧。”

    缘何不答话,那只老鼠怕不怕他他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不想跟它有丝毫接近。

    “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来,”其厌道:“你到底对我的小厌做了什么,弄得它现在一感受到你靠近就吓得管露头?简直比见到花易落那家伙的反应都大。”

    “我没碰它。”缘何拢了拢袖子,将一只手臂背在身后。

    “那它为何会怕你?”其厌不依不饶。

    “我怎么知道?”缘何一脸无辜。

    “在我面前就不用装可怜了吧?”其厌道:“你的真是面目是什么样子,我恐怕比你自己都要清楚。”

    “彼此彼此。”缘何说完,便要抬步前行。

    “哎,你不把话说清楚,今天就别想走。”其厌上前拉住他。

    “你确定?”

    “先说好哈,君子动口不动手。”其厌不怎么确定,“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要恃强凌弱吗?”

    缘何闻言笑意更甚,四下看了看,然后道:“你在赌坊跟我说不能恃强凌弱?”

    “咳咳……”其厌一时口不择言,其实说出去之后就后悔了。

    “还不松手?”缘何把衣袖从对方手里扯回来,“你若是还想继续留在这儿那便留吧,我要先回去了。”

    “哎……”其厌一个字没能彻底说完,对方却已经彻底没了影儿,“小厌呐小厌,还是你识时务,这小子在赌坊里打架一连打了十余年,如今这修为是蹭蹭地往上涨。”

    他一边慢悠悠地往回走,一边不断地絮叨:“你说我要不也跟他学学,在这里泡上一段时间?否则日后恐怕要经常受他欺负……”

    ……

    走到内城与外城的交界处时,果真看见一个和周遭环境格外格格不入的白影儿站在那里。

    其厌得意一笑,随即加快步。

    缘何听到了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没有转身确认,直接抬步前行。

    “缘何公子,厌公子。”

    “缘何公子,厌公子。”

    “缘何公子,厌公子。”

    “……”

    注意到两人的外城生灵纷纷招呼。缘何冷着一张脸,全部都是其厌一一示意。

    “我看你的名号应该改一改,”他趁着罅隙说道:“不该叫缘何公子,应该叫九公子。”

    ……

    曾经的九姑娘忽然在赌坊销声匿迹,过了不久就来了一个虽然漂亮至极但也极不起眼的小童。他之所以被人留意到,是因为曾经得九姑娘庇护过的厌公子陪他一并过来的。

    漂亮小童从外城最低等级的赌局开始参与对赌,第一场就将右臂输掉了。

    但是在对方对手抽了一人的到要过来砍时,一名女子忽然从人群中出来替他作保。以一颗从内城流出的灵药做加注,给缘何再战一场的机会。

    若是输了,灵药与手臂皆归对方所有。若是赢了,对方也只需按原本的赌注送出一条手臂即可。

    从内城流出的任何东西,在外城都会遭到哄抢,对方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于是小童从湿泥地上爬起来,得到了第二次对战的机会……

    然后,最后的结果在一众围观者的目瞪口呆中呈现——小童用原本要将他的手臂砍下来的那把刀倒下了对方的手臂,以拿回所得筹码的方式结束了赌局。

    那是小童第三次来赌坊,第一次参与对赌,也是自开始与人对赌之后唯一一次只参与了一场赌局的一天。进来时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出去时却连一根没有沾上血污的头发丝都找不出了。

    第二日出现在赌坊的小童仍旧一身白衣,只不过没被衣裳遮住的肌肤上晴子相连,原本的面貌几乎都被遮住了。

    同样的场景在外城接连上演了三百多日,整整一年过去,小童才逐渐找回“漂亮”二字。

    进入第三个年头,白衣上的污渍开始逐渐减少。

    第五个年头的时候,竹林深处的小院里才不会每日夜间都有一身新洗的衣裳被晾晒起来。

    同一时间“缘何公子”四个字开始在外城流传。

    第七年,内城一名坊主在外城殒命,缘何也结束了在外城的最后一场赌局。并且在同一日走进破穹楼,以一胜一负两个结果,开启了他的内城之旅。

    第九年末尾,“缘何公子”四个字被内城所熟知。

    第十年,围观者九成以上皆为女子的赌局不必猜便能知道参与对赌的其中一方是谁,已经成为整个内城众所周知的常识。

    ……

    “雨归离开了,你算是把她寡言少语生人勿近的习惯学了个十成十。”其厌道:“一个两个,装腔作势。”

    最有资格说出这个评价的非其厌莫属,因为这两个人面对他的时候,可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寡言少语。

第二百五十六章 回来?

    缘何不欲和他逞嘴上功夫,所以权当没听见。

    “装聋作哑是吧?”其厌用扇子戳了戳他的手臂。值得一提的是,他手中这把新换的扇子,还是他正在戳的这人前不久刚从一场赌局中赢回来的。

    “总比闲极无聊絮叨不停要好。”缘何微微侧身,扇子只戳到了宽大衣袖的边沿。

    “听完我接下来的话,你就不会觉得我闲极无聊的。”其厌很满意,他的目的不过就是引出对方的反应。

    “你猜我今天在破穹楼外面等你的时候,谁来找我说话了?”他问道。

    话落之后缘何又往前走了两步,第三步只落下半只脚便收回来用于转身的支撑。

    “看样子也不必我说了,你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其厌看着缘何的神情,说道。

    “谁?”没想到对方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遍。

    “还能有谁,自然是你多年前欠下的风流债呀。”他笑得不怀好意,“才多久没见,就把人家忘了?”

    “我觉得这句话你应该留在你自己。”幼时的缘何喜欢开怀大笑,一旦笑起来,本身葡萄珠一样的大眼睛都能眯成一条线。现在笑起来则是嘴唇微挑,眼睫微动,虽然笑意不甚明显,却自由一股让人因不开眼的风情。

    这个笑容对于那些从来没看到过缘何公子笑容的人来说,绝对能将他们的眼睛定住。但是当对象换做其厌,则是另外一种全然不同的反应了。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对缘何的了解恐怕已经超过了他本人。

    “我开玩笑的,何必当真呢?”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也被其厌奉为圭臬,“你若是不喜欢,我下回不说了便是。”

    “她怎么找到你的?”缘何收回笑容,问道。

    其厌见状松了口气:“她进不了破穹楼,但是破穹楼外地界,还不是任她走遍。谁都知道你每日都会去破穹楼与人对赌,雷打不动,是个傻子都知道想要截你该去哪儿。”

    “若不是外面那片广场大得出奇,你以为你能那么好的运气能隔几个月才被她拦住一回”其厌道:“我今日这不是想要打听一些消息,所以先你一步出了破穹楼。谁知道正好那么巧,刚刚出门就碰见了那位大小姐。”

    “我还没来及反应呢,她已经劈头盖脸丢过来一堆问题。而且和从前一样,三句话不离你。”

    “说了什么?”缘何问道。

    “还能说什么,自然是问你在哪里,为什么我没有和你在一起,你最近每天都参与几场对赌,和人对赌的过程中有没有受伤……”亏得其厌记性好,居然能把对方说过的话一个要点也不漏下地转述一遍。

    “这就皱眉了?”他看见缘何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头,笑道:“我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没说出来呢。”

    缘何看过来:“说。”

    “最后一个便是……她向我询问你身旁有没有其他女子献殷勤。”

    “哈哈哈哈……”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倒是他自己没绷住,抢先大笑出声。

    “我看你当真是无聊到了极点。”缘何说完一甩衣袖,脚步快到让其厌很难不认为他像把他扔在后面。

    “哎……”他跑着追上去,“我又不是笑你,你气什么?”

    缘何当作没听见。

    “是真的。”他继续解释道:“我发笑是因为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晚照为什么会是道元的女儿?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我几乎敢肯定她和我们一样住在外面,绝对不是赌坊的生灵。”

    “结果人家不仅家在赌坊,父亲还是赌坊的坊主。”见缘何没有甚多明显的变化,他再次问道:“你难道不惊讶吗?一个善良到少见的姑娘,居然会是道元的女儿。”

    “还有她的名字,晚照,一听就是人族的女子才会取的名字。而且细细品来自带一股恬淡安稳的感觉,你相信这是道元能想出来的名字?”

    “这些话你在数年之前已经说过了。”缘何不咸不淡地回应。

    “可是这些问题我到现在也没能想通呀。”其厌道:“他们父女两个,一个过于阴狠毒辣,一个又善良单纯到极致。这……”

    “阿姐?”缘何忽然打断他的话。

    “什么?你……”其厌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但是还没来得及问,身边的人已经冲了出去,只留下一道衣摆迅速抽离留下的白影儿。

    ……

    “阿姐,阿姐……”

    其厌追过来的时候,便看见缘何像发了癔症一样流窜于一个个赌局之间,并且将没有不停地伸手去扒那些正围观别人对赌的人。

    这里是赌坊,以强压弱是唯一的规则。而缘何眼下正在不停扒拉的这些人,无一不是在一场场赌局中摸爬滚打过来的,遇到危险之后身体比思绪反应更快是他们的本能。

    若非缘何这张辨识度极高的脸已经被赌坊内外生灵印在脑子里,其厌有些疑惑他现在是该同情缘何还是该同情这些破天荒地跟“无辜”二字沾上了的人。

    “缘何,缘何!”其厌伸手拉住他,“你在找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姐,我看见阿姐了!”缘何甩开他,跑向下一个赌局。

    其厌被他这句话惊得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后者已经扒开人群进到下一场赌局的里面。

    他趁着缘何开辟的大路尚未完全失效,赶忙也钻了进去:“缘何!”

    “你冷静点儿!”他一把抓住即将奔赴下一场赌局的缘何,“如果你看到的是真的,芫芜美人怎么可能会不来见你?”

    缘何即使被他抓着视线还在不停的扫视,就在其厌欲继续开口的时候,忽见他面色瞬间改变:“阿姐!”

    “小心浊息!”其厌被甩了个踉跄,但是根本来不及生气。缘何居然不管不顾地纵身飞了过去,本格身子都隐入了红黑交织的浊息中!

    他赌局中冲出来,朝着方才缘何索取的方向搜寻。这一看不要紧,只是让他险些来了个平地摔罢了。

    “芫芜美人?”若非他还留有几分理智,此时应该已经和缘何一样纵身飞过去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三年

    “阿姐!”缘何从半空中落下,一把抓住青衣女子的手臂,“阿姐你怎么……”

    怎料对方并未转身,反而是一道寒光凌空而下。

    “小心!”尚且有一段距离才能赶过来的其厌忽然看到这一幕,吓得一声惊呼。

    得益于将近四千天日日在大大小小的赌局中度过,缘何对于危险的感知已经成为了最为敏锐的本能。所以即便神志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做出应答。

    松手、旋身、后退,所有动作在其厌的惊呼声中一气呵成。直到站稳身形之后,他的神识才算是完整地回归。

    “你是谁?”呵斥声来自对面。

    缘何看过去,只见前方的女子着一身青衣,右手执长剑斜指地面,左手握着剑鞘垂于身侧。身形纤细,较一般女子高挑。面容隐在暗淡的赤玄交织的光影中,辨不清五官细节,只能隐约看出肤色白皙。

    “在下认错人了,无意冒犯,在此向致歉。”缘何默了片刻,拱手俯身向对方致歉。

    “怎么回事?”其厌终于跑到近前,“芫芜美人你为何要对缘何出手?”

    缘何只来得及出手拉住他,却没能阻止他把话喊出来。

    “怎么了?”其厌疑惑地看向缘何。

    “认错人了。”

    “认错人……认错了?”看清缘何的神情之后,他立即便没有怀疑了。

    可是还是忍不住转头看过去,只见对面的女子在缘何话落之后缓缓将手中的剑收入剑鞘,没有说话,转身继续前行。

    “缘何?”

    “……”对方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回去吧。”

    ……

    虽然适合修习卜算之术的人并不像月神的传承那样只限于一个家族且一代只出一个,但是此种异能也是极为罕见。不说入九牛一毛,但绝对称得上万难取一。

    是以占者在四方都备受推崇,虽然并不属于神职,却是部分在职神官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而想要获得这一身份,则需要将手书一层层地递交上去,得到准许之后本人亲自去到负责判断是否有占卜之能的神官面前,由其给出证明。一旦确认属实,当即便会登记在册,并予以独有的文书证明。

    拥有此项权利的,则是是占卜神。神界分四极,四方帝室各设下一主一副两个占卜神神职。需日日在职者为副神,负责统管一切与占卜相关的适宜。

    主神则是虽有官职却无实务,换言之便是只虚担一个名头,其余一切皆随心意。因此,即便是各方级别极高的神官,识得占卜主神的也屈指可数。

    当今神界灵力最高的占者乃是东方的占卜神离属,据说因为不曾将灵力浪费在维持容颜体态之上,是以苍颜白发,老态龙钟。

    而西方担任占卜神主位的子乙则和离属安全不同,是一位相貌体态十分年轻的男子。并且温柔和煦,笑起来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总之,第一次看到他的人绝对不会将其和传闻中的西方占卜神联系起来。

    ……

    关于此,则需要引申一些题外之话。因为四方的占卜神都极其神秘,而越是神秘的事物往往越能引起寻常人的好奇。是以在各方民间流传的奇闻异事中,与占卜神有关的一直占有一席之地。

    关于四极占卜神,各有一条流传最广的传闻物——东方离属自然是外形体态,是在神界极为罕见的苍老;西方占卜神子乙,则是冷心冷情、不近诸事。

    ……

    “就知道近些时日你会过来。”听到动静抬头前望,看到云栖从外面走进来。“不近诸事”的子乙唇角微扬,恰到好处的笑容能轻易让人忽略他比之一般人要浅淡许多的唇色。

    其实若是仔细观察,不止唇色,他的头发、眉毛、眼睫以及眼瞳比之寻常都要或多或少地浅淡些许。等云栖在近处落座,两人的肤色皆白皙到令一众女子艳羡,而子乙则要更淡一些,只不过这一抹冷色也被他的笑容掩去了罢了。

    “子乙神者好记性。”云栖也笑,玄墨淬火扇被他放到了二人之间的桌案上。

    “一连三年,倒是也不用多好的记性。”子乙说着话,动手将案上正在翻阅的闲书收到一旁。

    云栖驾轻就熟地把手臂放到空出来的位置上。

    “还是问同一件事?”子乙问道。

    “是。”云栖点头。

    子乙不再言语,轻轻挥动手臂,自有一缕灵息落到云栖伸平的手掌之上,随即隐入其中在其中停留片刻之后又飞溢出来,不过改换了形态,变成了一串字符。但是并非一成不变,从云栖掌心离开的过程中,已经变换了数次。

    子乙睁目,伸出手掌将字符接回。看向云栖,开口道:“无果。”

    云栖神色一滞,道:“多谢。”

    一阵沉默过后,他抬头看向对方,忽然轻笑一声:“你怎么不说话?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该说的话第一年就说完了,能想起来的劝解也在第二年说尽了。”子乙道:“现在也不是没话说,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要选择说什么。”

    “那就把你想到的都说出来。”

    “还是二者择其一吧。”子乙却摇了摇头,道:“一次都说完了,就要担心下回你过来的时候当真想不起要说什么了。”

    “……哈哈哈哈……”云栖一阵大笑,“那就选一个,是你来选还是我来选?”

    “你又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自然是我来选。”

    “好好好,你且在这里继续挑选,我去找找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新的好酒。”云栖从坐塌上起身,“上回喝的那个就不错,若是没有新的就还拿那个。”

    ……

    “方才有一瞬间,我忽然有一瞬间特别羡慕你。”云栖离开片刻,便提着两个酒坛重新返回。

    “我有什么可羡慕的?”

    “其他的暂且不论。”他把酒坛放到了案上,只这塞满了一个酒窖的珍稀美酒就够了。

    “你要不是知根知底,谁能想到这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破屋字,里面却藏了数百坛帝室都不一定能找到的好酒。”他一边说话一边四周扫视一遍,“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从这破房子里搬出去,我真怕忽然有一日喝着酒喝着酒就被埋在下面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本领

    “别跟我说你没有去处啊,”云栖把其中一坛推到子乙面前,然后指着酒坛道:“就它,换一处不比你现在住的这个小却一定比它结实的房子,绝对绰绰有余吧?”

    “更何况这据我观察这只是那间酒窖里算得上中上等级的,剩下那些哪一坛不能换一座气派像样的府邸?”

    “今日还没开始喝。”子乙的话说的含混不清,但云栖听得懂——还没喝醉呢,你的话怎么已经这么多了?

    从半醉不醉开始话就越来越密,是极少数看过他醉酒的人才知道的他的一个习惯。亲近如廉青都不知道,而子乙是从三年前开始知道的。

    云栖闻言一噎,拿起酒喝了一口:“……你不是在做选择吗?选出来要说的话了吗?”

    “选出来了。”子乙从善如流,并未如云栖一样直接拿着酒坛喝,而是先伸手从一侧拿来一个小杯。

    “你还特意在茶壶旁边发一个酒杯?”云栖余光瞥见他的动作,说道:“还挺讲究。”

    “我选出来的这个,应该是你喜欢听的。”子乙没有理他,一边倒酒一边说道。

    “是吗,你还能说出什么让我听起来顺耳的话?”云栖并不怎么相信。

    “我想到一个法子,或许是你眼下竭力所求的。”

    被云栖拿在手中的酒坛停在唇边,然后被他迅速拿开:“你要说什么?什么法子?”

    “你先坐好。”子乙看略微带着些嫌弃地看向几乎要趴到桌子上的云栖。

    后者恐怕也就在此时将言听计从划入了行为之内。

    “你若是想要寻人,我或许能出一些力。”子乙缓声道:“只不过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云栖立即问道。

    “我能通过推算大致算出一个人身在何处,虽然不如廉青殿下的阵法准确,也不一定……”

    “废话就不必说了,前提是什么?”云栖放在腿上的双手由于激动微微泛红。

    “是泥必须拿出一件与要寻之人有关的旧物。”子乙道:“不一定是她的贴身之物,但一定要受其重视,且越重视越好。”

    云栖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忽然起身,转头就往外冲:“你等着我!”

    ……

    若说东方女子尚红多穿绯衣算是一个习惯,那北方颛顼氏所统领的地域在子民衣着之上则有明确的规定——除特定场合之外,人人外出皆要在外面穿一件斗篷,男女皆如此。

    大多斗篷的帽子极大,戴上之后帽檐能直接垂至鼻翼。而进入北方地域不久之后便会发现,外出穿戴斗篷乃是明文规定,关于穿戴的方式则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便是男子大多只穿衣而不戴帽,女子则一缕将容颜掩在宽大的帽檐及阴影下。

    “那你何时去神官处入职?”两名男子并排从长街之上走过,说话之人的斗篷是银灰色,另一人则穿玄色。

    “明日。”玄色斗篷回答道:“现在说入职还太早了,明日过去参选的据说有二十余人,可神官最后只会选一个,能不能入选还要另说。”

    “旁人我不知道,可是你肯定没问题。”银灰斗篷对于朋友的信心很大,随即又问道:“对了,要选随从的是主神还是副神?”

    “想什么美事呢?”玄色斗篷闻言笑道:“别说大张旗鼓地挑选随从了,你听说过主神大人当众露过面?”

    “也是。”隐晦斗篷应声道:“连是男是女都都不知道。”

    “哎,你要是真的当选了副神的随从,是不是就有机会能见到主神大人了?”他说完又一脸希冀地问道。

    “不清楚。”对方却摇摇头,道:“不过想来是没什么机会的,否则为何那些神职很高的大人也没几个能见到主神?要我说,恐怕副神都不一定见过。”

    “那颗说不定,万一……”银灰斗篷的男子话未说完,忽然看见同伴身子歪了歪,连忙伸搀扶:“你怎么回事,好好地走个路还能把自己给摔了?”

    “是有人撞我!”玄色斗篷站稳之后立刻回头,但空旷的街道之上行人稀疏,二人周围更是没有第三个影子。

    “哪有人?”隐晦斗篷也跟着扫视一遍,然后说道:“平地摔就平地摔呗,我还能笑话你不成?”

    “不是……是真的有人撞我!”玄色斗篷反驳道:“不然我好好地走着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向一旁倒?”

    “好好好,你说有就有。”银灰斗篷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催促道:“快走吧,还有正事没办呢。”

    “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承认,是真的有人撞我……”

    ……

    直到两人的议论声远到完全消失,从长街一侧又走出来一个穿着玄色斗篷的人。不过此人即便被罩在宽松的斗篷之下,仍旧能看出身形绝算不上丰腴,全身都隐在斗篷之下。

    唯一能看清的只有被她握在手中、只露出剑柄及一小截剑身的长剑。

    这人便是消失了三年的芫芜,自当初在东方与玄女碰面之后,四极被派出来暗中搜寻的队伍再未找到过她的踪迹。

    缘由有二,其中一个便是渡界神庚辰重伤痊愈之后修为大减,对于浊息的感知也不如从前敏锐。

    另一个则是芫芜逐渐适应了一日当中有超过半日都将灵力锁住的生活。这半日她徒步走过北方每一寸领域,三年下来,总算不再是当初那个连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计算的样子了。

    她右手从斗篷里伸出来,一枚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的牌子躺在掌心,正好覆盖半个手掌。这是她三年来学会的本领之一。

    但是将牌子翻转过来之后,眸色却暗了暗——这牌子从背面看居然是透明的,两串日期及一串名字呈现青红之色显现出来,看上去像是灵力凝集在了牌子里面。

    “盼昇。”芫芜首先默念了一遍中间的两个字,应该是方才那人的名字。

    而剩下的两串日期,中间间隔有三十余年……她默默推算片刻,得出前面这个时间是一百三十年前,而后面这个则是九十多近百年前。

    若是方才那个穿黑斗篷的人今年是一百三十岁,那其中一串便是他的生辰八字。后面这个……成为占者的日子?

第二百五十九章 花月

    用于证明占者身份的东西果然自有独到之处,白费一场力气,芫芜不由有些失望。不过这点儿情绪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转瞬便压下。

    她四下看了看,想找个显眼又稳妥的地方把牌子留下。但是还没等找到,心口处忽然一阵绞痛。

    芫芜大惊,攥紧拳头压在心口,低头迅速穿过街道。行过一段距离之后转身进入一个拐角,确定四下无人之后,立刻就地盘腿坐下。手指点过几处大穴,将锁住的灵力释放出来。

    但是禁制解开之后瞬间爆发冲撞出来的灵力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她感觉此刻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扇闸门,打开的空间完全不足以后方的洪水通过。以至于巨大的冲力猛烈撞击过来,仿佛闸门所在的整座山体都在晃动。

    芫芜双目紧闭,但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却都在颤抖。双眉连成一条,原本的肤色被氤氲在皮下的血色替代,额头和脖颈却青筋暴起。

    “铮铮铮铮……”被放在地上的上邪不停地抖动,剑身与剑鞘之间撞击产生的动静愈发明显。

    “噗!”

    大口的鲜血从芫芜口中喷涌而出,在她身前散成一片血雾。其中有几滴落到了剑柄上,下一刻,居然直接洇了进去……

    在主人倒在地上的前一瞬,一道微微泛着血色的光芒从剑身跃出。随后铺展成一片,稳稳地接住了即将接地的身体。

    ……

    在睁开双眼之前,首先是遍及全身的压迫感传遍五识,力道大到仿佛要将她的骨头勒断。

    “……啊……啊……啊!”芫芜拼尽全力才冲破喉咙处的束缚,让外界的气息得以进入体内。

    但是眼睛睁开与不睁开没有任何区别,因为入目是没有尽头的漆黑,她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见。只知道它贴着一棵树干一样的东西,被数不清的绳子绑着,从肩膀绑到脚踝。

    “你回来了……”

    “谁?”芫芜高声斥道:“谁在说话?”

    “你回来了……”又变了一个声音。

    “到底是谁?”她的音调再次加大。

    “你回来了……”第三种声音。

    “到底是谁在说话?出来!”

    “哈哈哈哈……”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恐惧,之前那三个人肆无忌惮地交替大笑出声。

    “出来!”

    “哈哈哈哈……她害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

    这一下不只是三个人了,而是忽然有无数个笑声出现在周遭,相互堆叠的嘲弄与讽刺入排山倒海一般包围过来。

    然后她感觉捆绑着自己的绳索忽然一松,周身因为血液的迅速流窜而微微发麻。可是没等她做出反应,瞬间又有数不清的力道附上四肢——是好多只手掌!

    “放开我!”芫芜立刻调动周身灵力,驱使着它们涌向四肢,并且在到达瞬间便向外迸发。

    反击固然起到了效用,可是原本抓着她的那些手被震开之后,顷刻间便有第二批代替它们。在她的手臂或是脚跟刚刚和树干分出一丝罅隙,便立即将其捕捉回去。

    “哈哈哈……”

    “你回来了……”

    “她害怕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时,来自于周遭的嘲弄与挑衅一直未曾停止。每一道声音都像是一根尖锐的长针,毫不犹豫地刺进芫芜的耳膜。

    而那些抓着她的手,似乎每一只都是刚刚从血湖中淘洗过一样,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堵满了她的鼻腔。

    “滚开,滚开!”芫芜大声嘶吼,十指用力钻进树干,然后生生将两块位于掌心之下的木头从其上分离出来。

    继而光芒骤现,周遭的一切在黑暗褪去的瞬间一起挤进芫芜的眼睛——漫天飞舞的黄沙、流窜于空中的黑气、脚下从黄沙中遒起的深紫色的根茎以及从背后粗壮的树干中长出来的无数只血手。

    “你本就属于这里,最终还是要回到这里。”

    “回来吧,回来吧……”

    “滚开!”从树干上抠出来的木头仍旧被她攥在手中,自动生出一股温热。像是一个引子,经过四肢百骸之后,唤醒了芫芜体内沉睡着的力量。

    这一次爆发而出的力量一举冲散了所有的束缚,在那些血手再次包围过来之前,芫芜旋身飞离原地……

    惊醒的瞬间似乎看见一道红芒从眼前闪过,神识回归之后她也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躺在地上进行了数次深长的呼吸。同时回忆着梦中的一切,意图从蛛丝马迹中翻找出那些场景和她的关系。

    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从一旁传来,在思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躺姿变成直立。手指微动,上邪回到掌中。

    毕竟是刚刚从幻觉中挣脱出来,反应慢了一瞬,以至于瞥到地面上的血迹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打开的禁制还没有重新封锁。雪上加霜的是,有了之前一番经历,此刻她身上的灵息要比寻常浓郁数倍!

    可是现在动手却来不及了,因为脚步声已经来到近前。

    芫芜唯一能做的只有往一旁挪动身体,把血迹最终的地方踩在了脚下。

    “是为姑娘?”

    芫芜的视线堪堪挨着帽檐落到对方身上,由于两人的身高差距,对方看过来只能看到玄色的斗篷帽子,而她的视线所到的最高处则是对方的胸膛。

    对面的男子最外层罩着暗红的斗篷,斗篷内部则是一身更为扎眼的朱红衣衫。

    “有事?”芫芜尽量稳住心绪。

    “途径此处微微察觉到异样,便循着走了过来。”对方回答道:“但是这个地方实在偏僻,转了一圈儿只看到了姑娘一人。”

    芫芜沉默。

    “姑娘受伤了?”片刻之后,对面又有声音传来。

    “修炼不得其法,气息一时不稳。”芫芜简练回道。

    “原来如此。”又听对方道:“事关修炼便没有小事,姑娘还是尽快寻一位医者查看一番吧。”

    “多谢提醒。”

    “顺口多说一句话罢了,当不起姑娘道谢。”

    “告辞。”

    “姑娘慢走,在下便是医者。”

    芫芜转身的动作顿了顿,红衣男子留意着她的反应,下一刻却见她继续动作,转过身之后直接向前行去。

    ……

    芫芜离开那人的视线之后便用了移形,片刻之后出现在另一条街道上,一家取名为“花月馆”的店铺前方。

第二百六十章 冷心冷情。

    芫芜抬头看了一遍牌匾上写得随意至极的三个字,又低头看向手中的牌子。目前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她有任何顾虑。

    只驻足顷刻,便再次抬脚迈向前方。

    牌匾下方的大门规格和寻常的房门相差无几,而且造型格外特别——大门表层不仅没有上色,而且因为没有抛光,站在几步之外都能一眼看清上面的毛刺。

    她原本想要用剑柄敲门,落下之前又觉得不妥,遂捂着心口的右手从斗篷里伸出来,曲指扣响了木门。

    “稍等片刻。”门内传出少年的声音。片刻后大门被打开,一白衣白斗篷的少年站在里面:“请问客有何事?从何处来?”

    “找人。”芫芜答道:“颛顼子民。”

    “欲寻何人?”

    “花月馆主人。”

    “可有凭证?”

    芫芜把一块牌子从斗篷中递出来。

    少年双手接过牌子,先看着正面仔细端详片刻,又翻到反面:“盼昇……”

    他把牌子背面的字低声念了一遍,复又抬头看向芫芜:“神者出自盼姓一族,敢问是第几代族人?”

    “……”芫芜握着上邪的手紧了紧,“第……”

    “站在门口做什么?”正欲开口说话,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自身后传来。

    “师父,有位神者前来造访,弟子正在例行问询。”门内的少年连忙跨过门槛来到外面,对着来人行了一礼同时作答。

    芫芜转过身,看到了暗红披风以及里面露出边角的朱红衣衫。

    “是你?”

    说话的是红衣男子,而同样的话,芫芜也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原来你要找的医者,就是我呀。”红衣男子笑道:“那为何方才要舍近求远呢?”

    “师父。”少年将手中的牌子递向红衣男子。

    后者接过,随即道:“你先去做自己的事吧。”

    “是,弟子告退。”

    “盼昇。”红衣男子直接把牌子翻到后面,念了一遍后面的名字。然后看向芫芜:“姑娘的名字,听起来倒不太像女儿家常用的。”

    “不常用并非不能用。”

    红衣男子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个回答,怔愣须臾之后看向芫芜的目光多了些好奇的意味。他顿了顿,想起方才那名少年说的话:“你来找我是为了治伤?”

    “是。”芫芜点头,“听别人说花月馆的主人于医道一途,甚至远超帝室的医官。并且尤其擅长医治内息相关的伤病。”

    “正是。”他答得坦荡,语气丝毫不带谦虚,但一派自然。

    “既是来找我看诊,那就进去详谈。”红衣男子说完,先一步前行走向大门,一只脚迈过门槛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还没介绍过自己,于是一边跨起另一只脚一边说道:“我与这座院子同名,你看着怎么喊何时便怎么喊吧。”

    和这座院子同名,这座院子的名字是……

    “花月?”芫芜喊出声来。

    “怎么了?”花月没走两步再次转身,疑惑芫芜为何如此反应。

    “你的名字,也不像是男子常用的。”芫芜忽然没了顾忌,直截了当道:“花月,镜花水月吗?”

    “非也。”花月的反应也让人出乎意料,说话时还带着笑意,“是花不尽,月无穷。”

    ……

    “缘何公子。”其厌跟着缘何一同走向破穹楼,即将走到大门的时候开口问道:“在下能不能提一个疑问?”

    “你现在是在说什么?”缘何瞥了他一眼。

    “这个不算。”其厌这回倒是没有想要在言语上争输赢的打算,继续道:“我是想问,你打算如何处置……啊不是,应该是处理,你打算如何处理那位大小姐?”

    缘何闻言朝他看了一眼,首先用眼神表达了疑惑。

    “你别只看我呀,回答问题。”其厌催促道。

    “回答什么问题?”缘何却道:“本身就是和我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为何要我来操心?”

    “不相干?”其厌音调骤升,意识到之后又刻意降了降,“你这话说的,未免有些绝情呀。”

    缘何停下脚步。

    其厌没有预料到,是在走出一步之后又返回过来:“怎么不走了?”

    “我和她之间从来没有任何干系,何来的绝情?”缘何的眼神明晃晃地透露出一个意思——你把话解释清楚。

    “谁说的没有任何干系?”其厌反驳道:“当年要不是人家援手,你说不定……”

    “那份恩我已经还了。”缘何打断他,“她出手助我一次,我舍命救她一回。银货两讫,各不相欠。”

    其厌不得不承认这个说法,可是:“若不是你舍命救她,恐怕也不会把她招来。”

    ……

    关于舍命救人这件事,整个事件概括起来就是这四个字。若要加上开头跟结果完整的叙述下来,也不过就是三两句话的篇幅。

    偷偷跑到外城去玩儿的晚照,碰巧给了其时第一次参与赌坊里的赌局的缘何一次反败为胜并保住手臂的规矩。

    几年之后,晚照因为种种原因身陷险境,缘何为了报从前欠下的恩情,冒着极大的风险将她平安救出。

    其时他的修为远不及如今五成,对上的却是一个和如今的他比起来也未必落于下风的敌手。

    最后能平安把人救出来,一半原因是他虽然灵力不足,但能用的术法却不止一种。再加上灵活多变,很大程度地弥补了灵力之上的欠缺。

    剩下的一半则是那个时候的他已经经过了数年赌局的洗礼,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个习惯——一旦出手,必定拼尽全力获胜。胜利即性命的意识当时已经在他脑中深深扎根,

    最后把人毫发无伤地救出来,他却实打实搭了半条命进去。所以说一句舍命相救,一点儿也不为过。

    ……

    “那是她的事情,我唯一想要的只有把恩情还清。”缘何道:“早就还清了,自然早就没有了任何关系。”

    “可是这么想的似乎只有你自己。”其厌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没看见吗?人家就差当众大喊出来她心悦于你了。”

    “还要我再重复一遍?”缘何闻言已经无语到白了对方一眼,“那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及选择。”

    缘何不欲再浪费时间在这些事上面,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啧啧啧……”引得其厌发出似真似假的感叹,“我一虽然一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是直到今天才确定是真的冷心冷情。”

第二百六十一章 破绽

    “具体有哪些不适,说说吧。”花月来到室内之后将披风摘下随手放在一旁,然后来到坐席处坐下。

    芫芜无声地扫视一圈,继而答道:“内息不稳。”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你详细说说是怎么个不稳法。”花月坐正之后抬头,却见对方还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不必拘谨,随意就好。”

    芫芜顿了一下,才走到茶几对面坐下。上邪被搁置在身旁,一半剑身隐在斗篷下面。

    花月看愣了,笑道:“已经到了室内,姑娘还不除去斗篷,不嫌束缚吗?”

    “不必。”芫芜淡声了道。

    花月此时才有些反应过来,对方这哪里是拘谨?

    “也好。”他也不强求,自行到了一杯茶之后把茶壶放到了芫芜面前,“一切自便,并非客套。”

    后者没有去碰,他也不在意,道:“接着说吧。”

    “平时一切正常。”芫芜开口道:“但有时会忽觉内息膨胀,灵力仿佛瞬增长了千百倍。继而血脉无规流窜,引起不适之感。”

    “还有呢?”花月轻轻叩击桌面,“最为不适之处是哪里?如何不适?钝痛、刺痛还是崩裂之痛?”

    芫芜顿了顿,继续道:“心口。”

    “怎么不说了?”见她又停下,花月耐心问道:“不好形容?”

    “……嗯。”

    “那就先略过。”花月此言一出,难免让人觉得他替病患看诊时也十分随意。不过本人却不在意,继续道:“先说其他的。”

    “还有什么?”

    “……”芫芜听见了对方的笑声,“姑娘,如今看诊的是你而不是我,你确定要问我这个问题?”

    “……就这些。”

    “确定吗?”花月把茶杯放到了桌案上,“姑娘,你来看诊却不相信医者。我倒是无妨,比你更过分的病患都不知见过多少。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隐瞒或是撒谎,最后损害的绝对是你自己。”

    芫芜不说话。

    “那好。”花月从坐塌上起身,“暂且把斗篷帽子除去。”

    “做什么?”上邪重新被握入手中。

    花月伸出去的手停在了中途:“……姑娘,你不将帽子除掉,我如何替你探查灵识及灵力在体内的运行状况?”

    “不便。”芫芜说话的同时也站起身,然后将右手伸向花月。

    “小小年纪,禁忌倒是不少。”对方先是愣了愣,然后将这一明显不信任的冒犯举动一笑置之,道:“从别处也可以,但是灵识就无法探查了。”

    他开口的同时便伸出手隔着袖子将食指与中指轻放在了芫芜的手腕上,随即一抹光晕显出,本该无色的灵力由他引出来,却带上了和他的衣袖极为相近的颜色。

    芫芜见之心中大惊,迅速将手臂扯回。

    “姑娘不必吃惊。”花月见此情景,反应却十分平静。他也把手收了回去,微笑着解释道:“这是医者的禀赋,不论修为多高深的人,也是无法在我们面前隐藏遮掩灵力的真正面貌的。”

    “我怎么没有见过旁的医者有这个禀赋?”上邪向上微微扬起。

    “我也没说这是所有医者的禀赋呀。”花月绕回自己的座位,从容落座,“不只是修习幻术、咒术、占卜之术等术法才需要禀赋的,医道亦是如此。应当说所有术法皆是如此,包括你所修习的剑道,难道没有天资高下之分吗?”

    他坐下之后又看向芫芜:“我知晓你在紧张什么……”

    此言一出,就算是寻常人此刻在此,也能感受到芫芜周身气息的变化。

    花月却仿若未见,依旧轻松和缓地说道:“关于这件事你大可放心,方才探知的结果,绝对不会被第三双耳朵听到。”

    “我如何信你?”芫芜冷声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你的决定自然取决于你自己。”花月道:“不过事关性命,还是要解释一番的。”

    “三界之内有人、神、鬼、兽以及半兽五族,五族之外还有妖魔。之所以有这众多区分,是因为你们觉得众生有别,族类不同。”

    “而在医者眼中,生灵只分为两种。”花月看向芫芜垂到鼻头之下的帽檐,“一种是病患,另一种不是病患。”

    “哼……”芫芜发出一声嗤笑,“说得好听。”

    花月也笑了笑,继续道:“所以姑娘实在不必忧心我会将方才的事情泄露出去。我不是个多嘴的人,亦不喜欢去管与自己无关的闲事。”

    “还有……”他又笑了笑,“盼姓一族历来没有女儿缘,有时好几代才能得一个女儿。如今最小的女儿,也已经过了千岁了。若是要算起来,应当是盼昇上一辈的某位亲长。”

    他似是有意似是无意地在说到“盼昇”两个字的时候停顿了瞬间,看着芫芜手中的剑又扬了扬。

    剑刃在寒光中落到脖颈上,花月的笑在脸上凝结了瞬间:“……器随意动,姑娘这把灵器乃是上上品。”

    花月只看到上邪的剑柄动了动,出现眼下这一情形的时候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

    芫芜上前两步,抬手去握剑柄。可是手指的指腹刚刚落在上面,下一瞬便化成了一个虚影——伸出的手被她迅速收了回去。

    以这次发作来的毫无预兆,并且在一开始的时候便直达往日发作时的极点。她一时承受不住,捂着心口萎落在地。

    ……

    “你快试试看这个行不行!”云栖左手拿着玄墨淬火扇,右手向前举着,迈着大步且用极快的速度朝子乙跑过来。

    “你这是从哪里回来?”子乙问出一开始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其他先别管,先看看这个。”云栖在桌案前停下,弯腰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案上,并且催促道:“快!”

    子乙低头看过去,见桌案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呈青色的玉珏。

    “这是何物?”他问道:“与你要找的那人有什么渊源?”

    “是她师父的玉珏。”云栖一时忘了要坐下,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回答道:“她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从前我见过她用此物找寻她师父的下落。”

第二百六十二章 青衣

    此时的场景是最常出现在缘何身上的场景——通过赌坊内城中央的广场,向着破穹楼而去。

    只不过今日有些特别,因为在进入目的地之前,中途杀出一个不速之客来。

    其厌看着正好站在二人正前方两步之远处的女子,最先反应是挑了挑眉尾。然后看着对方似乎有继续上前的态势,他无声地往斜后方退了小半步,正好将半个肩膀隐在了缘何身后,从而让嘴巴离他近了些。

    “我猜今日不能善了,赌不赌?”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低声道:“你输了就告诉我你到底对小厌做了什么。”

    缘何连给他白眼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对方已经将两步缩短成了一步。

    “我有话想要跟你说。”晚照是一个带着一身明媚气息的女子,这也正是让其厌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再看第二眼,才会留意到她穿着鹅黄与米白相间的衣裙,长发用和衣裳同色系的发带邦成繁复却不显厚重的发髻。

    巴掌脸,杏仁眼,外加一双半隐在刘海之下的柳叶眉,浅浅的笑容几乎没有离开过嘴角,并且能让和她面对面的人不自觉地跟着嘴角上扬。

    “有什……”其厌刚刚开口,一股力道忽然击在他的腰腹。蓄好的气便失去控制一下子钻了出去,随即带起一阵咳嗽,“咳咳咳……”

    “你怎么了?”晚照把视线移从缘何身上移开了片刻,看向其厌。

    “咳咳……咳咳咳……”奈何后者回应她的只有不住地咳嗽和扭曲的神情。

    “他没事,偶感风寒罢了。”缘何先代替人家答了话,然后道:“若不是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情,我还要去赴约。”

    “赴约?”晚照眉毛一耸,“赴什么约?”

    “赌约。”

    “哦……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晚照的笑容挂上了红晕。

    “时间紧急,我先走了。”其厌说完,向后身后揪住其厌的衣裳,也不看是揪住了哪里,拉着人便向一旁绕去。

    “哎,你等等我。”晚照追上来,需要小跑着才能并缘何的脚步并齐,“我真的有话要跟你说,你先听我说完行不行?”

    “眼下也可以,有什么话便说吧。”缘何步伐不停。

    “可是……可是……”

    “晚照姑娘,咳……”终于能正常开口说话的其厌开口道:“不论说什么,直接简洁才是最好的方法。”

    感受到缘何再次投过来的目光,他立即由用双手反包住自己。可是害怕不能阻止想要参与的心,于是一边抱着上身远离缘何,一边继续道:“你又不能进破穹楼,现在不说,等他进去之后岂不是更加没有机会?”

    缘何方才并没有再次出手的打算,可是现在,却想要直接让这厮一天都说不出话。

    “那好!”晚照听了其厌的劝,加快速度跑到了芫芜前方,并且反身展臂拉住了对方,“我现在就要说。”

    “……”缘何回头递给了其厌一个眼神,然后面向前方,“你说,我听着。”

    “我……我喜欢你!”晚照说出第一句之后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我许久之前便喜欢你了,真的真的很喜欢。”

    “你和赌坊里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样,以前在外城和人对赌的时候,你时常为了不重伤对方而选择给为费时间又废灵力的打法。”

    “你很想赢得每一场赌局,但是挑选的对手却一直都是修为高于你的,从来不会欺负弱小。”

    “还有赌注,有好几次赢了赌局之后,你因为那些赌注对于对方而言过于重要而选择放弃讨要。”

    “还有……还有好多。所以你除了天赋极高之外,还本性淳善,不嗜杀,不狠辣,待人至诚……”

    听到这里,缘何忽然笑了。

    但是处于紧张中的晚照却没有留意到,接着又罗列了几条缘何身上的闪光之处,最后加大音量重申:“所以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了。”缘何道:“多谢你的夸奖和喜欢。请问还有旁的事吗?若是没有我便进去了。”

    ……

    于是乎,晚照就这么瞪着眼睛看着缘何从她身边路过、前行。直到对方踏进破穹楼内,她才反应过来……

    “娇艳美人儿主动表情思,你的反应未免太过冷漠无情。”

    “不要用这个称呼。”

    “什么?”缘何忽然说了一句让其厌一时间没能听懂的话。

    “称呼。”

    “称呼?我的称呼怎么了?”其厌奇怪道:“我方才对谁用错了称呼……”

    一个激灵涌入脑中,他忽然就反应了过来:“美人……吗?”

    “那个……不说了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

    缘何无心插柳柳成荫,歪打正着让其厌从喋喋不休瞬间安静下来。一直到他们走进内场,也没再想起来开口。

    ……

    “你要等的人来了!”缘何刚刚来到昨日约好的圆台旁边,便听到有人高喊一声,随即几乎所有的视线都涌了过来。

    “她要找你。”来到他面前的是一个走路不很利落的男子,面貌第一眼看过去并不会立即以美丑来论断,而被其独有的特点吸引住全部注意——他长了“一”张尚算“正常”的脸。

    判定他是男子是根据声线,而若是从其面貌或是来看,则着实有些困难。因为他一张脸上长了两副面容,左右各为一副,半张为男面,半张为女面。

    而之所以走路不利落,是因为身体也长了两副,一半强劲魁梧,另一半却纤细苗条。两条腿的长度都不一样,如何能不蹒跚?

    这人缘何也熟,名字却没能记住,因为所有和其相熟的人喊他的时候都是用诨号——两张面。他们之间已经赌过了不止一场,但除了第一场之后,每一场缘何都是被邀约的一方。

    “谁找我?”缘何问道。

    “青衣。”两张面侧身指向后方。

    缘何抬头看过去,见一青衣女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手握长剑,五官在破穹楼充足的光亮之下终于变得清晰。

    他看到了,他身边的其厌自然也看到了。所以轻微发出了吸气的声响:“这……这……这真的不是芫芜美人吗?”

    他既然这么说了,自然已经确定她不是。而确定之后还要这么问,实在是因为太像了!身形、打扮、灵器,无一处不像。

    “不是。”片刻后得到了缘何的回应,“眼睛最不一样。”

    其厌闻言看过去:“果然,这名女子也长了一双凤眼,但却是天生含着柔情的瑞凤眼。”

第二百六十三章 桃花

    而芫芜的五官中,给人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那双长而不窄、眼尾上挑、眼睫浓黑的丹凤眼。

    其厌都不用去留意缘何的神情,因为他自己都难以将视线抽离。或许是思绪作祟,他看着前方的青衣女子,却像是看着两个人朝他一步一步地靠近。

    若将关注集中在那双瑞凤眼上,看到的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可若是刻意忽略这双眼睛,曾经的故人便会立刻现于眼前。唇角挂着一点儿也不温柔的笑,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上邪拔出剑鞘来……

    “你找我?”

    “……”缘何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才恍然回神。随即眼眸低垂了片刻,再次抬起时复又装满了云淡风轻和不甚在意。并且还记吃不记打,附耳对缘何说了句险些再次挨打的话。

    他说:“小缘何今日方算是真正长大了,这桃花运是接二连三地扑过来。前脚刚刚赶走一茬,后脚第二茬儿就跟上来了。”

    “是。”青衣女子答道。

    随即是两张面代替出言详细解释了情况:“缘何公子,事情是这样的。今日我刚刚来到这里,她二话没说就拔剑相向……”

    这样的举动在外面无疑是极为冒犯的,可是放在赌坊,尤其是放在破穹楼,确实极为受人欢迎。于是乎立即有人替他们空出一个圆台来,青衣女子和两张面便飞身去往其上,开始了二人之间的赌局。

    两张面是破穹楼里的老油子,在这里游逛了几百年也没把小命送出去。除了圆滑投机之外,修为必定不能太差。若是使出全力,在内城挤到中上游的队伍里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可是和青衣女子一经交手,他立刻就暗道不妙——于是乎,自然是败在了这位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青衣美人手中。

    像这样没有事先定好赌注的赌局,都是在打完之后由胜者向输者讨要东西。包括性命在内,一切皆可讨要。

    “我要你的不愁果。”正在两张面暗中回忆自己是否在不经意将得罪过对方的时候,青衣女子说出了她要的东西。

    ……

    “可是不愁果我已经输给你了,如何让我再找出第二颗给她?”两张面对缘何道:“我实话实说,让她换其他东西,但是她非不愁果不要。”

    “最后就换成了让我把你找出来。”他何等油滑,自然是不会继续掺和接下来的事情的。于是又转身看向青衣女子道:“人已经替你找出来了,接下来就没我什么事了。”

    说完之后,迅速隐于旁观人群之中,开始计划下一场赌局如何进行。

    “我们打一场,你用不愁果当赌注。”青衣女子来到缘何近前,说道。

    “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未待缘何回应,首先应声的是他身后的其厌。

    廉青闻言顿了顿,道:“青衣。”

    “青衣?”其厌笑笑,“这名字倒是和姑娘很是相配。”

    对方没有回应,但不妨碍他继续把话题进行下去:“青衣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应允?”

    “你说。”

    其厌闻言一喜,立即道:“能不能让在下近观一下姑娘的灵器?”

    对方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剑,随即抬手将其举起。

    缘何的注意也被这把剑吸引过来,明知道它不可能是上邪,还是忍不住去细细查看。这一看,居然动摇了几分!

    远观之时只是觉得这把剑和上邪很像,都要比寻常的剑再长一些,剑鞘都没有过多花纹篆刻,简洁明了。凑近细观之后才发现,何止是大致形状,更为相似的是其上的细节。

    “别碰!”

    见其厌欲伸手去触碰,青衣迅速将剑收回。

    “并非有意冒犯,还请青衣姑娘见谅。”其厌回过神,笑着解释。

    “不是不能碰,是碰不得。”青衣道:“它认主,除我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让触碰。”

    “原来如此。”其厌怔了怔,继而道:“尚品灵器,理应如此。”

    “我们何时开始?”青衣将话题拉回来,看向缘何询问道。

    “你这么自信能赢过我?”后者喜怒不辨。

    “试过才知道。”

    此言一出忽然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笑容,他这一笑笑得青衣一愣。

    “不必赌了,不愁果放在我家中,我明日给你带过来就是。”缘何说完便有了动作,可能态势是要离开。

    但是刚刚抬起脚还没等把步子迈出去,一条手臂横在了他身前:“等等。”

    “……”缘何只好收势,看向手臂的主人,“还有什么事?”

    “我们打一场,我把东西赢回来。”

    “青衣姑娘这是不信任我们?”其厌见状笑道:“大可放心,东西在我们手里,没有必要说谎。缘何既然说了要给你,东西自然会准时被送到你手里。”

    “为何要白白送给我?”青衣仍旧不让,“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缘何回答道。

    “那是为什么?”

    “姑娘若是当真不信我们,大可在明日之后再发难。”又是其厌接话,“缘何日日都会出现在破穹楼,这在赌坊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我们逃跑。”

    趁着对方的注意被其厌引过去,缘何一个旋身绕开阻拦,待青衣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跃上一个圆台。紧接着便有另一人从人群中跃出,在同一个圆台之上站定之后二人立刻交起手来。

    “你……”

    “青姑娘。”其厌本着自来熟的性子,再开口对对方的称呼已经从“青衣姑娘”变成了“青姑娘”。他用扇子轻挡了一下对方肩膀,提醒道:“赌局已经开始,切勿随意干涉。”

    “在下重申一句,你真的可以放宽心。”他一边观战一边解释道:“我亲眼看着缘何从小童长到现在的模样,还从未听他说过一句诓骗别人的话。话说开了,如今是你有求于他,他若是不想给,直接拒绝便是,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而且……”他把视线从台上撤回来,“他是不会像你出手的。”

    “别问为什么,问也问不出来。”青衣刚刚张口,他又把头扭了回去,“你就安心上一天,若是实在着急,等今日他与别人对赌结束,直接跟着我们回去也可以。”

    “不愁果也算是个稀罕物,但放在他那儿还不如屋子里的桌子椅子有用,起码闲下来的时候能坐一坐。就算不是你,换成任何一个人向他开口,我觉得他都不会说出‘不给’的话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禁制

    “不必紧张,这里没有危险。”花月仍旧坐在之前的位置,只不过案上的茶具被清空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铺在上面的纸张,以及堆在上面的药草。

    “你昏睡的时候我已经设法将你体内的灵息梳理了一遍,现在是不是感觉好多了?”他说着话,手上挑挑拣拣的动作也没有停,“既然醒了就过来吧,我将情况与你详细说说。”

    芫芜坐在里间的榻上,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上邪。在习惯的位置没有摸到之后又立即看向四周,根本没有心思去听花月说话。

    可是隔着不透光的屏风,对方却似乎能窥见她的一举一动:“你的灵器在外面,出来拿吧。”

    须臾之后,芫芜的身影从里间闪出来,长长的一道虚影最终定格在花月身前。

    “拿来。”她伸手。

    “你觉得我身上哪里能藏得下它?”花月直起身,无奈地笑了笑,“况且那是一把灵性极高的灵器,就算是修为比我高出千百倍的人也不能强行取用,我就算眼红也不会去盗的。”

    “上邪在哪儿?”

    “院子里。你一出门就能看到的那口水缸,就在缸里面。”

    话音落下的同时,花月眼前的人又变成了一道影子。

    “这小丫头……”他不禁抬起嘴角,“哪里像是扛着那么大的伤病的人?”

    ……

    芫芜不过片刻就便返回来,上邪回到了手中,只不过还在滴水。好在她的斗篷是黑色的,有了水渍也看得不甚清楚。

    “为何把它泡在水里?”若是此时的芫芜心平气和绝对是假话,上邪之所以还在滴水,是因为花月说的那口缸是一口半人高的盛满了水的大缸,她过去的时候便看到上邪沉在水底。

    “这个你要容我解释。”花月立即解释道:“这把灵器跟在你身边久了,受你灵息滋养的同时自然也会把浊息吸过去。”

    “我把它浸在药水里,是为了净化上面的浊息。”

    芫芜一阵沉默。

    “坐下吧,关于你身上的伤病,有些情况或许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花月自己首先落座,“这上面是给你准备的药,也就不撤下去了。”

    芫芜缓缓落座,才发现她的斗篷帽子和之前一样罩在头上。

    “你之所以会出现气息暴动的症状,原因有二。”花月缓声道:“其一,如今蕴藏在你体内的力量,有一部分并非是你自己修得。再确切一些,是绝大部分都非你自己修得,约莫占个……九成?”

    “……另一个呢?”

    “这其二嘛,便是你不知道的了。”

    “是什么?”

    “你可知道治水之法?”正说着内息的事情,他却忽然谈到了治水。并且问完之后,还特意等芫芜回答。

    “不懂。”后者直截了当,“你说。”

    “方法有两种,其一为堵,其二为疏。”花月当真一本正经地讲起治水之法来,“其实真要比较,这两种方法实际上没有高下之分。唯一的区别是所应对的情形不同,前者适用于寻常水势。”

    “而若是水势大到一定程度,则必须要用后者才能解决。”

    “你如今的情况,就好比那千百年难得一遇的暴洪。”

    芫芜耐着性子,总算听到他把话题重新扯了回来。

    “本该慢慢梳理,却硬要去拦截。”花月继续道:“洪水和堤坝相撞,到最后受苦的却只有你。”

    “什么意思?”芫芜没能听明白。

    “意思就是。”花月解释道:“你体内被人设下了禁制,意图压制那股本不属于你的力量。我特意查看了,设下这道禁制的人修为确实不俗,那道禁制起初压制浊息也绰绰有余。”

    “可是那些浊息一开始是沉睡在你体内的,随着时间延长或是你自身思绪变化,它们或快或慢地苏醒。就好比潺潺小溪逐渐汇成瀑布洪流,想要将禁制冲撞开的意图和能力都在不断增大,但是禁制却不会发生改变。”

    “时至如今,两股力量即将在你体内达到平衡,所以近期内息紊乱的情况才会经常出现。”花月顿了顿,“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

    “姑娘,你怎么又不说话了?”见芫芜半晌没有回应,他又问道:“是我说错了,还是在想给你设下禁制的人是谁?”

    “……有什么办法化解?”芫芜几乎全部面容都隐在玄色的布料之下,只听声音很难辨别她的情绪。

    “化解?”花月闻言反问道:“我布条明白你所说的‘化解’是何意,是要我把你身上的病痛全部除去?”

    “不损修为。”芫芜自然明白花月所说全然没有可能,所以她的要求只有两个,“还有,能活着。”

    “啧啧啧。”她听到对方不甚雅观地砸了砸嘴,继而又道:“能活着……像你这样要求这么低的病患,我倒是想要多遇到几个。”

    “多体验几回被人用剑威胁的感受吗?”

    “咳咳……”被不客气地怼了一句,花月连忙回归正题,“你这两个要求乍一听上去并不算难办,可是细细思考下来,却只有一条路能走。”

    “把禁制除掉吗?”芫芜问道。

    “正是。”花月道:“不过没有那么简单,首先,我方才已经说了,设下禁制的人修为不俗,想要出去并不算容易。其次,除掉禁制之后回发生什么,我也不能预料。”

    “最坏会怎么样?”

    “最坏?”花月轻笑道:“倒也不会让你丢了性命。”

    “那就不算……”芫芜道。

    “别这么急着下定论。”花月出言打断她,“虽然不至于丧命,但运气稍有不好,你在神界将再无立足之地。”

    帽檐下方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笑意:“本来就没有过的东西,何谈失去?”

    “非也,非也。”花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若是禁制解除之后你控制不了体内的力量,便会反过来被他们控制。届时便是一念入魔,想要隐匿声息游走于神界,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你具体在做些什么,但是既在刻意隐匿声息,想必是为了要逃避某些人的视线吧。”花月逐渐加重语气,“一旦入了魔,别说神界无你容身之地,说是三界都不再有也不为过。”

第二百六十五章 玄冥

    “师父。”之前替芫芜开门的那位少年出现在门外。

    “何事?”花月看过去。

    “水神来访。”

    话音未落,芫芜猛地从地上窜起,周身戾气顿显。

    “没事。”花月也随之站起来,对着门外被惊到的少年道:“你先过去,就说我急事缠身,稍后才能过去接待。”

    “是。”少年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首先声明,水神过来绝对是巧合。”花月又反过来安抚芫芜,“我若是想要出卖你,趁你昏迷的时候岂不是更容易行事?”

    “还有,此时绝对不能动用丝毫灵力。”他接着叮嘱道:“以水神的修为,此时你的灵息稍有波动都会被他察觉到异常。”

    “你干什么?”花月说完伸手向前,芫芜随之后退。

    “替你将灵息封住。”

    ……

    能让芫芜仅听到名字就警惕如斯的人,自然不会是神族寻常子民。

    四极帝室之下,权柄神职当属战神,掌一方兵事。紧随其后的,便是木、火、金、水等代表各方属性的四个神职。依次为东方木神,南方火神,西方金神和北方水神。

    这四个神职虽然地位高、权柄重,但因为极为独特的天赋和术法,是以所涉事务只限于各自的领域之内。顾名思义,火神掌火,水神掌水,金神控刀兵,木神则掌万物枯荣。

    可是这一代的四位属性神中,却只有木神句芒符合上面的描述。在自己的领域内尽职尽责,该旁人管的事情丝毫不涉。

    而剩下的三人,金神蓐收代战神廉青掌西方兵事,火神灵秋身兼两职,另一个是战神葶苎麾下第一副将。

    至于水神玄冥,则与北方战神常隳是同门师兄弟。水神虽未领正式职位,却是战神麾下第一将领,这是整个北方众所周知的事情。

    芫芜之所以对这些了解的一清二楚,是因为北方派出的暗中追捕她的主将,正是水神玄冥。

    约在一年多之前,她首次被病痛所累,气息一时难以控制,将正好在周遭带兵巡视的玄冥引了过去。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一战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

    “被一些事情绊住了脚步,水神久等了。”花月踏进房中,略微抬手朝玄冥拱了拱。

    “先生言重了。”玄冥从座位上起身。他进到室内之后除去了斗篷,里面穿的是湖蓝色的衣衫。广袖对襟,衣边绣有水纹。

    弦月眉、椭圆眼,身姿纤长却不柔弱,给人的感觉确实如水一般温润。

    “敢问水神来此是为了何事?”花月笑着问道。

    “为了一桩公务。”玄冥道:“听人指点,来请先生相助。”

    “相助不敢当。”花月闻言笑道:“只是有些好奇是什么事,我能替水神出一份力?”

    “听闻先生处有一件灵器,任何邪祟妖魔都难逃它的追捕。”玄冥直接了当道:“在下今日奉命追捕一潜入神界的邪祟,可对方应当是有意封存灵力,是以气息时续时短,难以捕捉。”

    “今日过来叨扰先生,是想要借灵器一用。”

    “这个……”花月脸上的小变成了似笑非笑,看向玄冥问道:“不知水神是从何处听说这桩传闻的?”

    “传闻?”玄冥问道:“难道此言为虚?”

    “假倒是不算假。”花月顿了顿,“只不过,这件‘灵器’水神借不走。”

    “先生此言何意?”

    “倒不是在先不肯借。”花月道:“而是因为水神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传闻中的这件‘灵器’,正是在下本人。”

    “要是器物,任何一件都好说。可是在下这个人……不知水神有没有听说过,所有医者在确定修习此道之前,都会在师长面前亲口立下誓言——恪守己责,不涉他事?”

    ……

    “人呢?”花月重新回到之前所在的屋子里,里外看了一圈儿却没能找到芫芜的身影。

    “哗……”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水声,他转身就看见芫芜带着水花一起从空中落到地上。而这些水,正是从他之前存放上邪的那口缸里带出来的。

    “你这是……”花月惊得瞪大了眼睛,快步跨过门槛,“这么久一直待在水里?”

    “玄冥走了?”过于宽大的帽子浸了水之后全部贴在了脸上,还夹杂着碎发。芫芜觉得难受,略微犹豫之后抬手将其拨到了脑后。从而露出一张被水泡得发白的面孔,显得那双眸子愈发漆黑。

    “走了。”花月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你是怎么做到闭息这么长时间的?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术法吗?”

    “我吃过沙棠果。”

    “原来如此……”

    “怎么才能把禁制除掉?”

    “具体的方式解释起来有些麻烦,简单概括就是两个字。”花月道:“冲开。”

    “强行冲开?”

    “是。不过需要几个条件,第一你先把身体养到最佳状态,从而才能在禁制除掉之后更好地控制瞬间爆发而出的力量。”花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除了你自身,还要我从旁辅助你引导它们。”

    “第三,开始之前要先喝下我替你配的药,作用嘛……就和强身健体差不多。”

    “何时能开始?”芫芜问道。

    “那要取决于两方面。”花月把伸出的三根手指收了一根回去,“一是你的身体什么时候恢复,二是我把花月馆翻了一遍,发现需要的药材少了两位。而且有些麻烦的是,这两位药材似乎还不是生长在神界的……”

    ……

    一名罩在白斗篷下面的人朝着花月馆疾奔而来,一步月上三层台阶,有一个大门跨到了大门前。站稳之后,从其身形看出是一名男子。

    “砰砰砰!”

    刚刚合上的木门被扣得砰砰作响,并且在等到里面的人把门打开之前,男子扣门的手一直没有收回来。

    “砰砰砰……”

    “来了!”过来开门的是一名清秀少年,“哎哎哎……你做什么?”

    少年尚在怀疑如此扣门的是何人,没料到门刚刚开到和他的脸一样宽的缝,对方居然就要往里闯。

    “我找芫芜!”好在穿着白斗篷的人还留有几分理智,听到少年的喊声之后止住了往里冲的动作。

    “这里没有芫芜。”少年道。

    “……”顿须臾之后,男子改口道:“那我找花月,我找花月馆馆主花月。”

    “我师父远游去了。”

    “什么?”男子说话的时候僵了一瞬。

    “我说,我师父远游去了。”少年依旧耐心,答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启程离开的,您若是早来半个时辰说不定能遇上。”

    ……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争执

    “那你们这里有没有来过一名女子?”白斗篷的人抬手把帽子拨掉,露出一张满布焦急的如玉容颜。不是云栖,还能是谁?

    “穿红衣……”话刚出口却又止住,顿了顿之后转而道:“拿着一柄长剑,比一般的剑还要长上几寸。”

    少年闻言却摇头,回答道:“不曾见过您说的此人。而且近些时日花月馆也不曾来过女客,阁下若是找人,还是到别处寻吧。”

    “怎么会……”云栖先是面容一滞,但很快上面的愁容却开始逐渐卸下。

    ……没见过,是不是还没来到?

    “神者,神者……”少年连喊了数遍才见云栖有反应,“您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要闭门了。师父不在,花月馆不接待客人。”

    云栖把放在门上的手拿下来,低低地道了句:“叨扰。”

    身后传来木门闭合的声响,他前行几步之后停在了三层台阶的第二层。然后抬手把斗篷帽子重新罩在头上,静立在原地……

    一日,两日……

    一月,两月……

    不食不眠不知岁月,再加上没有昼夜更替,数个月的时光仿若被圈入了花月馆门前的三层台阶之上。

    此间路经花月馆附近的人都能看到同一副景象,便是一个被罩在白斗篷下面的人一动不动地立在花月馆前的台阶上。其实若是仔细留意便能得知,他并非不动,只是活动的范围仅限于那三层台阶罢了。

    ……

    第一百日,有一浅蓝斗篷的女子朝那个怪人走了过去……

    于是,近乎石化了三个月的人终于明显的动作。

    “小丫头!”云栖猛反应过来之后猛地抬起头,“我就知道……”

    “一别数年,你看见我就是这个态度?”云栖眸中光芒的变化,就像是正燃着的烛火被风瞬间吹灭。卿莘见状顿了顿,出言问道。

    “……”云栖则停顿了更久的时间,才开口道:“你怎么过来了?”

    “自然是听人说花月馆门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罩在白斗篷里的石头,立在那里日日被过路人围观,都快成了一处奇景了。”卿莘道:“我刚从南方归来就碰到了难得一遇的奇景,怎么能不过来看看?”

    “……”云栖闻言自嘲一笑,“挖苦我是能让你高兴的事吗?刚刚见面就这么不客气。”

    “不客气的还在后面呢,可别告诉我你现在就已经受不住了。”

    “那还是别说了。”

    “我偏要说。”卿莘和其唱反调。她原本站在台阶下,话落之后还特意上前,站在了比云栖高一阶的地方。原本是想呈现出居高临下的情景,奈何两人本身的身高差距摆在那里,如此之下不过才堪堪达到了平视。

    “我一直跟在师父身旁修炼,回到北方之后才听说邪祟嵌入神界并且还毁掉了建木神树的事。”卿莘问道:“这件事,是不是和你又有关系?之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呢?她去哪儿了?”

    “……你想说什么?”云栖这才抬眸回视过来。

    “你就算两个眼眶里装的都是寒冰,也冻不到我。”卿莘看见对方的眼神之后,也嗤笑了一声,“我想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再说了。”

    “你如今是在自欺欺人吗?”云栖的不快已经明显表现出来,卿莘却恍若无感,“云栖,你当你是什么身份?洒脱也要有个度,和邪祟混迹……”

    “住口!”云栖声音不大,却是实打实的怒吼,“她不是邪祟!”

    “那你告诉我她是什么?”但是卿莘是何人,怎么会被吓住,“我当初在葬莲宫就察觉到她身上气息有异,因为是你的友人所以才没有多说。可是你在干什么?”

    “她呢个时候已经把建木神树毁了,而你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还同她混在一起!”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事?”

    “……”

    “……”

    此言一出,两人双双沉默下来。

    ……

    “……我不想同你吵架,”不知过了多久,云栖首先开口道:“你走吧。”

    “现在才说这句话,不觉得有种言行不一的意味吗?”

    云栖自知理亏,再加上有意克制,所以对卿莘的嘲讽充耳不闻。

    而后者说了一句之后想要再开口,唇瓣张了张之后却又重新合上了,

    于是又是一阵沉默。

    ……

    这一回轮到了卿莘来打破死寂:“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绝对没有掺杂任何个人情绪,你听清楚。”

    “第一,她如今是整个神界走在追捕的逃犯,一旦被人发现和她往来过密,绝对不会有你想得那么容易脱身。”

    “其次,你站在这里三个月一动不动,是不是也和她有关?”

    “第三,若上一个假设成立,那我还有一个猜测。”卿莘的语速逐渐变缓,“你既然三个月都没能得到她,有没有想过她是可以回避你?”

    “若是换作我被四方追捕,会直接切断和亲近之人的全部往来。”

    她说完之后没能立即得到回应,但却忽然比方才多了许多耐心。云栖不出声,她就继续等。

    “多谢你大人有大量。”云栖终于有了回应,“我了解你的脾气,方才没有动手,忍得十分辛苦吧?”

    卿莘闻言,稍稍松缓下来:“正好试了试这几年心性修得如何,事实证明也没有师父说的那么差。”

    云栖闻言挑了挑嘴角:“火爆脾气确实有收敛,自信却是一如既往,还是从前的卿莘,分毫不差。”

    “不过才三年,能有什么变化?”

    云栖没有接话。

    卿莘并未在意,继而问道:“我还没问父帝召我回来是为了什么事,待我回去问一问,若很快便能结束,你就等等我。到时候咱们还能有部分路程通行。”

    “不了。”云栖却道:“你自去办你的事情就好,不必管我。”

    “你不去西方?”卿莘问道:“那去哪里?上清境?还是回人界?”

    云栖没回话。

    “你是什么意思?”卿莘逐渐察觉到不对,“……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对方大方承认,道:“子乙的推算应该不会轻易出错,我再等几日。”

    他语态寻常,可这仿若寒暄的语气,却轻而易举击溃了卿莘前一刻还在引以为傲的忍功……

第二百六十七章 乱战

    人界。

    芫芜需要的药材还差两种,一种生长在人界,一种只长在鬼界。她和花月分头行动,后者去了鬼界,分别之前给了她一张路线图,其上一条描红的线一路从蛮荒通道海滨。

    沿线有三处地点被花月标注出来,据他说都是药草有可能生长的地方。在前面两处一无所获之后,芫芜沿着图上标注出来的路线一路来到海滨,最后一个地点正和东海相连。

    落地之处在一条大河的旁边,她又仔细看了一遍图纸,然后沿着河岸前行。期间她并非像之前那样埋头赶路,而是频频向四周扫视。走得越远看得越多,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就愈发明显。

    步行约一刻钟后,来到了一处山脚下。前方是一座半隐在云雾里的山峦,山体呈现出比雾气深一些的蓝灰色,不见丝毫绿意。

    又靠近一些之后,前方的去路被挡住了——原来山体外面还罩着一层结界。

    芫芜顿住脚步的同时,也忽然找出了之前那股熟悉感的来源……

    她抬头前往,尘封已久的记忆慢慢有了松动,眼前的景色逐渐和脑海中翻涌出来的画面重合起来——刚才经过的那条大河叫汸水,前方这座透着阴森的山叫箕尾山,山中一片荒凉,但并非没有生机。

    有一个红衣女孩儿,笑声格外清脆,名字叫作……囹……阿囹;还有一个少年,当初追着红衣女孩儿一路从山上跑下来,极重情义……但是似乎不得少女的喜欢。

    在这里“占山为王”的,是一个魔头,名叫文元,极擅阵法。寻常堕入魔道的生灵都会独自栖身于无人知晓的角落,以防被玄门修士发现之后惹祸上身。他虽然也极力隐匿,却是带领着一群魔占据这座千年前属于玄门一个门派的灵山。

    ……

    芫芜左手拇指轻挑,一道寒光闪过之后,挡住去路的结界被破开,上邪随即自动返回鞘中。

    “又长本事了。”她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低语道:“这么高兴吗?”

    有几缕光芒从剑鞘口闪出来,是它对主人的话做出的回应。

    芫芜直接飞身前行,上邪还沉浸在被主人夸奖的兴奋中,絮絮叨叨的话接连不断。随着她修为提升,上邪的修为也在与日俱增。灵性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则逐渐生出了“人性”。

    具体例证便是它越来越鲜明的个性——芫芜现在的话很少,从前也不算不上多。可是上邪却截然不同,平常只要芫芜没有被事情绊住,它就会想方设法地和她交谈。

    一旦遇到了某些让它兴奋的事情,说话的兴致就会更高,比如现在。当然,这些话目前只有芫芜能听到。

    ……

    “主人,你怎么了?”芫芜的思绪稍有变化,上邪立即便察觉到。

    “没什么。”芫芜在心中回答了一句,然后从空中落身。

    她记得这里该有一处迷阵,可是此时却全然感受不到灵力的波动。难道文元他们已经离开这里了?

    又观望了片刻,确定不是设下了更为隐秘的阵法之后,她才抬步继续前行,对于这一小小的异常并未放在心上。然而不出片刻,这一想法就开始改变,步履未变,面容却逐渐凝重起来。

    起初只是有些微的血腥气传来,接近半山腰的时候,芫芜发现了第一具尸体……

    继续往上走的过程中,骚乱声先是从无到有,然后越来越大。及至文元带领一众魔人聚居的地方,入眼之处无一不混乱。喊叫声和刀兵相接的声音混杂交织,两方人马踩踏着脚下的尸体激烈拼杀。

    一片乱战当中,不知从何处忽然钻出一个小童。滚圆的身子,不到成年人腰身的身高,一边呼喊一边奔跑。

    进入芫芜的视线范围之后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地上一具尸体绊倒在了地上。

    芫芜原本隐匿在暗处,见状想也没想便要出去。但是没等她现身,另一道身影抢先一步从旁边冲过来。

    原文怒立即收回刚刚迈出的脚步,继续借着藏身之处的遮蔽,无声地观察战场上的情景。

    原来刚才冲过来的是一名红衣女子,她落地之后立刻将手伸向地上的幼童。同时开口说了些什么,应当是在安抚嚎啕大哭的孩童。

    可是在女子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孩童的时候,一柄利刃忽然当空砍下,眼看就要将红衣女子的手臂从中截断。

    此情此景之下,伸向孩童的手不但没有收缩,反而是整个人猛地跃起前扑过去。

    下一瞬,一柄长剑和另一道灰黑色的影子同时飞窜过来。后者直接扑向红衣女子,上邪则在利刃落下之前将其一举挑开。

    “砰……”

    那柄剑应声断成两截,在暗处将出未出的芫芜见状轻轻呼出一口气——不过是寻常的刀兵,而再观那两大一小抱在一起的三个,战力虽弱却已然是魔身,若非修为极高者持之,寻常的兵刃根本不能危及其性命。

    是以她无声将上邪唤回,同时又将身形向后隐了几分。

    可是那名被毁掉兵刃的白衣人修为不算强,眼神却好得出奇。被上邪连着掀翻在地之后,撑着身子追着上邪看过来。

    芫芜起初没有留意到,等到察觉之后藏身之处已然暴露。

    “魔头在那里!”对方立即抬手高呼,手指指着芫芜所在的方向。一片乱战当中,离他近的几个白衣人听到声响之后一同看过来。

    芫芜发出一声低浅的嗤笑声,心道没帮上多大的忙,反倒是把战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魔头藏在那儿!”

    “魔头在那里!”

    “……”

    紧随其后的几声高呼之后,算是把在场的所有白衣人的关注都引到了她这里。接下来的场景可想而见,除了被对手托住不得抽身的,所有白衣人一同朝她这里冲将过来:“除掉魔头!”

    芫芜:“……”她的心绪倒是没有出现多大的起伏,只是没想到,纵穿两界,她算是摆脱不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套子了。

    看是看向前方这些群情激愤冲过来的人,虽然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可是却不妨碍她获悉他们的身份。须臾的犹疑之后,最后选择让刚刚返回剑鞘的上邪再次出战,她本人则仍旧“龟缩”其后。

    “不要取他们性命。”上邪出鞘时她在心中说道,随后又添了一句,“打退即可。”

    能将主人护在身后,算是极大地满足了上邪埋藏在心中已久的一个愿望。是以应了一声之后立刻加速冲出去,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影子……

    “怎么了。”两大一小三个人莫名解困,尚在大哭的孩童被红衣女子抱在怀中,灰黑色袍子的青年男子则伸手扶他们起来。期间见红衣女子视线望向众人围攻的方向,眼中透着疑惑。

    “父亲不该出现在这里。”后者转头看过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我知道。”青年男子一边说话一边护着他们二人撤离战场,“尊主伤势未愈,尚在密室养伤,并不知道青衿门又攻过来了。趁他们被引开,咱们快走,我也送你去密室。”

    “可是刚才明明有人暗中帮我们。”红衣女子不住地往众人围攻的方向看,只见有十余名白衣人群攻而上,但是却被一柄长剑挡住了脚步。

    “他们把她当成父亲了。”红衣女子忽然把怀中的幼童往男子这边塞过来。

    “阿囹!“男子立即猜到了她的意图,一手接过幼童的同时用另一只手拉住了对方,“那人连面都不露就能把他们拦住,修为恐怕比之尊主都不相让,不会有危险的。”

    原来这红衣女子正是芫芜他们当年来这里时遇到的那位叫作阿囹的小姑娘,也是魔头文元的女儿。而青年人,则是当年那名追在女孩儿身后的少年,名唤章柳。

    “咱们快走吧。”章柳催促道:“你要是出了事,要尊主怎么办?他如今可还重伤未愈。”

    阿囹闻言顿住了转身的动作。

    “快走吧。”章柳略一使力,拉着她快步离开。

    ……

    芫芜躲在一颗粗壮的树干后面,听着刀兵相接的乒乓声从身后传来。大约一刻钟之后,她心情复杂地探出一口气……

    “托住他们,我先走一步。”

    被一柄剑全然压制而毫无还手之力,十几个年轻气盛的白衣人又是气恼又是惊恐。是以芫芜抽身离开的时候,居然只有一两人注意到一道光芒从树后闪过。

    “魔头逃走了!”

    “魔头逃走了!”

    接连两声喊叫,才算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起来。

    他们立即转移方向,欲竹追着芫芜前去。

    却见上邪比他们更快一步拦住去路,虽然剑身的宽窄看上去尚不足以阻拦一人,但忽见有一道红芒从剑身中散出,顷刻间化作一张无形的网,将往前冲的众人稳稳地拦截下来。

    ……

    芫芜从战局中出来之后便落到了地上,按照花月的描述搜寻到一片有可能长着她需要的药草的空地。

    眼前这片空地若是长有药草,应当十分容易找到。因为目之所及皆是碎乱的石块石子,一两丈的范围内也不一定能看到一抹青红之色。

    “谁?”她说话的同时,一缕灵息已经从宽大的斗篷下飘出来,袭向左前方。

    那里有一颗横倒在地上的枯树,芫芜发出声响之后树干后面紧接着传来清晰的动静,是那人在逃跑。

    可是没跑出两步,便被灵息击倒在地,随即一个全身都裹在黑斗篷里面的人出现在章柳眼前。

    “你是魔?”芫芜出声问道:“也是文元的部下吗?”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章柳从地上起身,过程中芫芜并没有继续为难。可是当他以为可以趁机逃掉的时候,又立刻被一阵威压压住,寸步难行。

    “别急着走。”芫芜淡淡道:“既然不想说就不说,我也不感兴趣。”

    “那你这是为何?”章柳怒目而视。

    “不过是想跟你问一些事情。”芫芜道:“既然你是文元的手下,必定对这里十分了解。我想让你替我找一样东西,找到之后就放你走。”

    “……什么东西?”

    “一种药草。”芫芜的手从斗篷里伸出来,把花月给她的图纸打开,在地形图的旁边画着一株药草的样子。

    “它在哪里可以找到?”她把图纸展示给章柳看,同时问道。

    怎知后者却道:“我不认得它,你找错地方了。”

    “我说到做到。”芫芜道:“只取药草,其余一切绝不干涉。”

    “我没有骗你。”章柳道:“我自幼在箕尾山中长大,从来没有见过你说的这种药草。”

    芫芜默了默,缓缓将图纸收回来。与此同时一道光芒飞窜过来,正是上邪。

    芫芜隐藏在斗篷下面的眉毛挑了挑,轻启唇瓣道:“来得正好。”

    上邪凌空立在她面前,等候着主人的号令。

    “看住他。”芫芜道:“若是想逃走,只要不死,随你高兴。”

    话落,她转身继续缓步前行,从轻微的动作可以看出,她的视线在地上四处扫视。

    “你……”章柳刚刚有动作,脖颈处便多了一片冰凉——正是上邪打横放在了上面。同时有若隐若现的红芒闪现出来,幻化成声音便是对章柳的警告。

    而后者眼中的愤怒,却在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之后减了大半——从这剑身之上溢散出来的灵息居然带着三分魔气!

    他随即又转头看向芫芜,但是刚刚离得极近的时候他都没有留意到她身上的灵息有无异常。而此时,看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完全被玄色斗篷罩住的身体罢了。

    ……

    一个昼夜的更替十分迅速,被上邪架在脖子上的章柳随着翌日晨光逐渐增强,面上的焦急也愈发明显。

    正当他思虑着能否逃脱上邪的看管之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过来。章柳怔愣了一瞬,立刻张口大喊:“不要过来!回去!”

    可是听到他的喊声之后,脚步声却以更快的速度靠近过来。

    章柳心下大骇:“阿囹,不要过来!回去,快回去!”

    与此同时他也不再考虑是否能敌得过上邪,直接出手抓向剑柄。

    后者又是红芒微闪,居然顺从地被他抓在了手中。

    顺利地把长剑握在了自己手中,章柳亦是十分惊讶。只不过他来不及多想,提着上邪便朝前跑去。此时脚步声的主人也显出身影,红衣如翡,不是阿囹还能有谁?

    “发生什么事了?”阿囹忙问道。

    “别说了,先回去!”章柳一手提着上邪一手推搡阿囹,“快!”

    直到此时,上邪仍旧像是睡着了一样,静静地被他握在手中。

    “你不是说出来查看情况吗?为什么这么久都没回来?”阿囹问道。

    “说来话长,快点儿回去!”章柳推搡着阿囹,自己不时转身查看后方的情况。话已出口,却发现身后的人忽然定住了。

    “你怎么……”再次回头,消失了一日一夜的芫芜已经站在了他们前方。山中清晨总是水雾缭绕,他和阿囹皆是一身潮湿。然而裹在对面那人身上的黑斗篷,却没有沾染一丝水汽。并且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还在轻轻飘动。

    同一时间,握着剑柄的手整个手心传来剧烈的刺痛,让他在没有意识回笼前便松了力气。

    下一瞬,上邪已经回到芫芜身侧。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芫芜道:“这么说,是我打搅了你的计划?”

第二百六十九章 交易

    “你想干什么?”章柳立刻把阿囹挡在了身后,警惕地看向芫芜。

    “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芫芜祭出剑鞘,把上邪收入其中,“帮我找到要找的东西,其余事情我一缕不管。”

    “我也跟你说过,你要找的东西这里没有,你找错地方了。”

    “……”芫芜没有再言语,而是缓缓转过了身。看着她的动作,章柳和阿囹的神情瞬间凝重。

    “这里吗?”芫芜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问了一句话。

    间隔须臾,便见她裹在斗篷里的手臂开始动作。

    “阿囹,快走!”章柳更快一步,以掌袭向前方。

    芫芜不慌不忙地收回手,接下来便见黑影一闪,也没看清她的具体动作,章柳原本冲向前的身体反弹了回来。

    “章柳!”

    芫芜没有理会其他,顺势翻转身体出掌击向前方。随即虚空之中显现一片光芒,她的的手掌被一片无形的屏障挡住。

    然后在后方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屏障先一步碎裂,手掌带着宽大的斗篷一同进入其中。

    “停下!”一道红影闪到面前,双臂伸展做出拦截的姿势。

    芫芜的视线沿着斗篷帽子的边沿射出去,对着眼前一身绯红端详了片刻,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那个红衣小姑娘慢慢重合起来……

    “你拦不住我。”

    “拦不住也要拦!”

    “里面有什么?”她看着前方的姑娘明明手臂在发抖,却还在怒目而视,一时间不再急着上前,“我只找我要的东西,你不必紧张。”

    “谁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

    “你到底是什么人?”章柳缓过来之后也来到近前,站在了芫芜和阿囹中间。

    “……”芫芜默了默,心中道:“别伤人。”

    ……

    果真,之前的屏障属于整个迷阵的最外围,芫芜进来之后一路经历了数次幻象。她本来就对于辨别方向天生不足,兜兜转转之后更是不知东南西北为何物。干脆凭着感觉往前走,遇到阵法就破开。

    就这么绕了将近两三个时辰,眼前终于出现了真实的景象——入眼是一片石林,地面荒秃,只有怪石根根伫立,不见人迹。

    她顿了顿,继而缓步前行。

    约进入林中两三丈的距离之后,一股微风从侧面吹来。

    两人都没有看清彼此的身形容貌,错身而过的过程中已经过了数招。

    “道元?”站定之后,芫芜首先认出对方。

    她在说话,对方却没有停下来寒暄的打算。身体落地之后立即折返,朝着她面门而来……

    两人无声交手,灵力所及之处石柱顷刻碎裂,迸溅出来的碎石像飞花一样飘洒在空中。道元折身之际,周遭一片碎石当中忽然又一粒改换方向直冲过来。

    他不敢懈怠,立刻停止原本的动作侧身躲闪。石子擦着他的脖颈掠过去,带出一道细密的血流。

    未待他做出下一步反应,一股难以抵御的威压紧接着便靠拢到近前……

    砰!

    人的身体打横飞出,和竖立的石柱相撞,后者应声断裂。然后上半截石柱被人体带着,一起又飞出一丈之远,被第二根石柱堪堪拦下。

    “噗!”

    芫芜微微侧身,确保完全避开飞出的血珠。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道元撑着身后的石柱,从地上起身。跟芫芜交手的过程中,对方身上亦正亦邪的灵息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我要找一样东西,找到之后就会离开。”

    “……什么东西?”

    “它。”芫芜把先前展示给章柳看的图纸又展示给道元,“我确定它就在箕尾山,所以,不要存有说谎的想法。”

    道元打开图纸端详了片刻:“这……你找它做什么?”

    “在哪儿能找到?”芫芜手掌微动,图纸从道元手中被收回来。

    “阿囹和章柳呢?”后者亦是不答反问,“他们两个在哪儿?”

    “他们没事。”芫芜再次问道:“把我要找的东西给我,其余一切皆与我无关,他们两个也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道元闻言沉默了片刻,期间低低地咳了几声。然后看向芫芜:“净神草可以给你,但有一个条件。”

    “你现在……似乎没有提条件的资格。”

    “阁下修为远超于我,此时取我性命易如反掌。”道元说道:“可是我若是死了,你就再也找不到净神草了。”

    “实不相瞒,箕尾山确实是净神草生长之地。若是千年前,漫山遍野都能看到,你要找它并非难事。可是现在,它几乎已经在山中绝迹。”

    “我留下几株亲自培育,也是为了它凝神定性的功效。而除了我养护的那几株,想来阁下就算把整座山反过来,也是难达目的的。”

    “我的性命想必阁下并不放在心上,可是净神草,想来还是十分重要的。”说出此处,他的语气松缓下来,“孰轻孰重,端看阁下定夺了。”

    “你威胁我?”很是奇怪,二人方才大打出手的时候芫芜都能始终保持气息平稳,此时却忽然戾气大散。

    道元心中大惊,表面却还能维持镇定。看着芫芜道:“并非威胁,是有求于阁下。”

    对方没有回应,他接着道:“净神草是我精心培育多年,颇耗费了一番心思,原本是打算自己服用的。阁下也该晓得以物易物、银货两讫,净神草给了你,我想要一些条件用于交换,也是合乎情理之事。”

    “……”芫芜仍旧没有做出任何回应,道元勉强维持的镇定缓缓被击破。

    “什么条件?”

    此言一出,算是把他从悬崖边沿拽了回来。

    “此事于阁下而言,绝非难事。”他定了定神,回答道:“我的条件便是,请阁下替我杀一人,以护佑我箕尾山一众妇孺安稳。”

    “杀人?护人?”芫芜心中隐隐生起一个念头,“什么意思?”

    “此事说来也简单。”道元解释道:“条件是请阁下替我护住一众妇孺的性命,至于护住他们的法子,便是杀了那个想要取他们性命的罪魁祸首。”

    “一旦将此人除掉,净神草立即奉上。”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阁下请放心,此人修为尚不如我,绝非阁下对手。所以取他性命,确实易如反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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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649/ 第一时间欣赏共为魔最新章节! 作者:威亚所写的《共为魔》为转载作品,共为魔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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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为魔介绍:
一朵通天之路建木神树上开出的花,机缘巧合之下落入凡尘生而为人。
一缕累积了亿万年之后化灵为人的浊息,灵智开启之须臾看见了附在树干上闭目入睡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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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后,我与你,共为魔!共为魔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共为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共为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