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离开
“六坊主手下留情!”芫芜转头正好看见有苏纯狐向鄢见月下杀手,立即挥手让上邪上前。
“噗!”鄢见月吐了一口血,而非如有苏纯狐预料中的那样直接断气。
他一掌本是打向对方心口的,关键时刻这把烦死人的剑却突然跑出来并且撞上了他的手臂。掌力偏了两寸,让鄢见月避过了要害。
“夫君,你怎么样?”宋揽星连跑带爬来到鄢见月身边,将其扶起揽入怀中,“都怪我,解药咱们不拿了,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
“芫芜姑娘,今日是我们扶起二人作恶在先,我向你道歉。”她说完又转向芫芜,“我们不该因为一己之私去抢你们千辛万苦才得来的东西,是我们鬼迷心窍,我向你道歉。”
“不是在下想要落井下石。”其厌作势咳了咳,说道:“夫人现在这是想要求取原谅吗?那么请容在下问一个问题,若非六坊主仗义相救,我们现在还能活着吗?”
“夫君从未想过要取你们性命的。”宋揽星急忙解释道:“全部都是因为我,他只是想替我解毒,所以才会去抢三株树叶。但是……但是我们当真从未想过要谋害你们的性命!”
其厌笑了笑:“鄢夫人觉得在下很好骗吗?”
“不是的,不是的。”宋揽星直接看向芫芜,“芫芜姑娘请你相信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让我宋揽星不得好死。”
“揽星……咳咳……”鄢见月情急之下开口,又一口血从口中涌出来。
宋揽星手忙脚乱地去擦:“夫君,夫君……”
就算不信她的话,但这一番声泪俱下的情态却绝对不假。正因如此,其厌本能地后退,看上去比之前面对离魅的攻击还要惊恐。
芫芜瞥了一眼,默许他退到自己和陵游身后。心道这世上真是什么样的怪毛病都有,一个能把赌坊逛得如自己家一般熟,从碎骨烂肉中趟出来都面不改色的人,居然害怕看人哭。而且,似乎已经到了闻之丧胆的地步,和缘何对老鼠的恐惧不相上下。
“夫君,你不能有事啊夫君。”鄢见月气若游丝,宋揽星抱着他哭喊,“如今只有我们彼此相伴,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呀。”
“……”芫芜眉头皱起又放下,“别哭了,他死不了。”
闻言,有苏纯狐和其厌一同把目光投向她。
芫芜不做理睬,继续道:“你们走吧。”
紧接着又是那对夫妇一起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芫芜姑娘,你……你愿意相信我的话了?”宋揽星道:“真的能放我与夫君一条生路吗?”
“你这是烂好心存太久没地方扔了?”有苏纯狐语带嘲讽,“还是破穹楼一战伤势过重,成了那个疯子的同类?”
“告诉你一个道理,咬过你的野兽若不能将其一举除掉,日后总有一日你会葬身其口。”他事不关己地理了理袖袍,“你居然想放了仇敌,和自掘坟墓有什么差别?”
“芫芜美人,你当真决定了?”其厌随后道:“虽然凡事皆非绝对,但六坊主所言,乃是正理。”
“放回去的野兽能不能让我再次栽跟头,”芫芜看向有苏纯狐,道:“取决于我,而非野兽。一条恶狼咬了我,只要我还有一战之力便绝不会让它活着离开。”
“但若是两只兔子,也就没甚所谓了。”
“哼。”有苏纯狐冷笑一声,“你倒是没有看低自己。”
芫芜笑笑,没有再回话。继而低头牵起缘何的手,道:“咱们走吧。”
“哎,你们怎么说走就走呀。”其厌反应慢了半拍,只能加快步伐把落后的两步追回来。
“不走,你还想住在这里?”芫芜头也不回地应声。
有苏纯狐看了看地上一跪一躺的两人,唇角轻挑道了句:“运气倒是不错。”然后在宋揽星警惕的目光中,抬步追上前方几人。
……
“六坊主?”其厌刚刚踏上来时的那块巨石,便见有苏纯狐出现在自己身边,“你怎么也跟过来了?难道是有事要去外面?”
他两句话问得有有苏纯狐火从心起,强按着才能忍住一团火把他烧死的冲动:“小九在哪儿?”
“哦,原来是要找九姑娘呀。”其厌做恍然大悟状,“在下倒是一时给忘了。”
“她在哪儿?”
随后上来的芫芜饶有兴趣地看着其厌在作死的边缘不断试探,等陵游和缘何都上来之后开口问道:“六坊主要一起出去吗?”
有苏纯狐看着其厌。
“这个嘛……”后者最后关头还在故弄玄虚,觉得吊足了对方的胃口才缓缓出声道:“六坊主你为何这么关心九姑娘呢?”
芫芜用剑把有苏纯狐和其厌隔开,唯恐前者一时激动把后者打死。同时开口道:“恐怕还真要再劳烦六坊主一回,送我们四个灵力全失的人上去。”
她也是上来之后才想起来,没有灵力,他们要如何从这个深坑出去?倒是忽然有些庆幸,好在有苏纯狐跟了过来。
有苏纯狐还是看着其厌,一动不住。
“唉!”其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六坊主忧心不已,那在下就只能如实相告了。其实九姑娘她,她……”
“她怎么了?”有苏纯狐一把抓住了其厌的领口。
之所以如此顺利是因为芫芜把隔在二人中间的上邪拿开了。看着身边这厮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能忍住没亲自动手,已经是看在他间接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面子上了。
“她……咳咳,你……你先放开我。”其厌拍着有苏纯狐的手,“你放开我……我才能说呀。”
“现在这样也可以。”事实证明,无论是任何人任何情况下到了其厌这里,他都有本事把对方的耐心耗到一丝不剩。
“九姑娘受了伤,要和我们一起回去。”芫芜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对有苏纯狐道:“烦请六坊主行个举手之劳,送我们上去。”
“对,九姑娘受伤了,受了极其严重的伤。”芫芜话音刚落,其厌紧接着说道:“必须带她回到原本的居所才能医治,所以我们这不是正在带她回去嘛。”
“不是要一起回去吗?”有苏纯狐闻言脸色一变,“为何不见她?”
到了现在,连缘何都能看得出来其厌根本不是故意戏弄有苏纯狐。原来从破穹楼大门开始,他一直在有意引有苏纯狐离开赌坊,甚至跟他们一起回雨屋。
不明缘由的三人极有默契地不再发声,端看他么二人纠缠。
只听其厌道:“她在芫芜美人的阵法里修养,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只不过你看不见罢了。芫芜美人极擅阵法之道,造出了一个能容人的幻境,九姑娘就在里面。”
听着他这信手拈来的胡诌,芫芜默默转过身去。她害怕羞耻爬到脸上,瞬间毁了他这盘下了许久的大棋。
第一百八十一章 落脚
“你要带小九去哪儿?”其厌向着离开赌坊的出口行去,有苏纯狐出声喊道。
“自然是回家,还能去哪儿?”其厌道“怎么,我们回家九坊主也要跟着吗?”
“小九到底在哪儿?”
“哎,别急!”见有苏纯狐欲动手,其厌连忙道“六坊主可别忘了,虽说穿过这层地皮就是赌坊,但咱们如今在上面,活在青天白日之下。”
他抬脚踏了踏地面又抬手用扇子指了指上方,然后道“这里属于沃野之国,国中有什么样的规矩,应该无需我再叙述一遍了吧?”
有苏纯狐缓缓将蓄在手上的力道卸下,看向其厌的眼神却没有变化。
“这就对了嘛,”其厌却恍若未见,笑道“身在何处便要遵守何处的规矩,这才是生存之道。”
他顿了顿,接着道“六坊主可曾听闻过雨屋?”
“不曾。”
“如此更好。”其厌闻言,低声念了一句。
“你说什么?”有苏纯狐没有听清。
“没什么,就是想跟您介绍一下,在下方才所说的雨屋,正是九姑娘的家。”他说完又问道“那九姑娘的来历,六坊主知道多少?”
“……”有苏纯狐面上闪过一丝异色,“你说。”
“那何不边走边说?”其厌抬步向前。
“你去哪儿?”芫芜看他借着和有苏纯狐说话的朝向,直接朝着和出口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心道难道是一心扑在算计别人上面,连方向也不记得了?
“没走错。”其厌转过身,“我方才忽然想起来,如今你和恩公灵力尽失,咱们大约只能用双脚走回去了。”
他说完之后看着对面三人的神情,显然他们也是现在才意识到。
“所以呢,眼下有个更好的法子。”他反手指向长街另一头,“我在这一片儿混得还算熟络,咱们去熟人家中借个落脚之所,先替芫芜美人把毒解了,此事宜快不宜慢。顺便再整顿整顿,对了,你们估计到几时灵力才能恢复?”
“你说的若是能御剑的程度,”芫芜道“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
“如此甚好。”其厌道“那就等你们灵力恢复了,咱们再启程回雨屋。”
“哎哟!”他说完转身,紧接着就被忽然出现在眼前有苏纯狐吓得向后踉跄了两步,“六坊主?你……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要回去给她疗伤吗?”有苏纯狐黑着脸,“为何要多做逗留?”
“原因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其厌理了理衣裳,“而且也不会停留多久,等芫芜美人他们能御剑了……”
“雨屋在哪儿?”有苏纯狐打断他的话,“我送你们过去。”
“可是……”
“先给阿芫解毒。”其厌一句话未说完,又被陵游打断。
“毒换个地方也能解。”有苏纯狐道“我说了我送你们过去。”
“不必。”陵游并不领情。
“你……”
“哎!两位听我说一句,容我说一句!”这两人忽然针锋相对实在是超出了其厌的预期,他赶在战火烧起之前赶紧扑救,“咱们已经从赌坊出来了,怎么火气反而比在里面的时候还要大呢?”
“你不知道原因吗?”芫芜淡淡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其厌心虚,不敢直面对方。只当做没听见,把精力全部用在救火上“六坊主,首先容在下说明一下,九姑娘在芫芜美人的阵法中也能得到静养,她伤势虽然……不轻,但是也没有到命在旦夕的程度。”
“还有恩公,”他说完又转向陵游,“你……你只顾着芫芜美人就好,咱们这就去找地方为她解毒。”
“你是觉得我太蠢,还是认为我的耐心有你想象的那么多?”有苏纯狐伸手拦在其厌前面。
“六坊主这是什么意思?”其厌反问道“我为何要拿九姑娘的事诓骗你,这么做我有什么好处?”
“小九到底在哪儿?”
“都说了在芫芜美人的阵法里,你还要我重复几遍?”其厌也不是没有性子的人,只不过刚刚现出来就被对方一眼眼神吓了回去。
“芫芜美人。”他转身看向芫芜……
白衣女子的原身仿佛是一副安神的汤药,不过被芫芜被至华境中拿出来现了一次身,之后又陪着其厌故弄玄虚地放回去,其后有苏纯狐再未出过一次幺蛾子。
他们先是找到其厌所说的熟人,正是起初进到此处时遇见的人首蛇身且半身连在一起的夫妇,也是之前借面具给陵游的人。他们的住所在街角,有前后两处院落,后面那处借给了其厌等人。
“芫芜美人,恩公,小恩公。”其厌指着连在一起的几间房道“里面已经备好了干净的衣物,你们先进去洗漱吧。我去处理药材,等你们收拾妥当也差不多了。”
“对了,还有这个。”他又把十二坊主给的盒子拿出来,随后却顿了顿,继而转身面向有苏纯狐,“劳烦六坊主。”
有苏纯狐“……”
盒子里的解药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的,刚刚打开便有一股极为浓烈的气味冲进众人的鼻腔。
“这是什么?”缘何用袖子捂住了口鼻,“怎么又香又臭又……腥?”
“你的鼻子倒是灵敏。”有苏纯狐居然接了缘何的话,缓声道“听那个疯子说他去取药的时候看到了配方,这是用将荀草、无嫉草、祝余草以及蓇蓉草研磨成粉混入旋龟之血和陈血中炼制而成的。”
“所谓陈血,便是陈放了百年以上的血液体大。”他指了指被芫芜接到手中的盒子,“只你手中这一小盒,需要不少于其千百倍的血液才能炼制出来。和那日破穹楼顶楼的方坑中蓄积的血应当差不多。”
芫芜听到中途的时候就有了将盒子扔出去的冲动,是用理智强硬将冲动压下去的。这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拿走了这块烫手山芋。
“先进去洗漱吧,出来之后再用药也不迟。”陵游把盒子重新盖上,攥在手里隐入袖中。
看着三人分别进入房间之后,还留在院中的两人面面相觑,其实是其厌先起的头。
有苏纯狐随之看过来,眼神把要说的话表达的很是明确——你想说什么?
其厌露出一副略带怪异的笑容“六坊主,看在九姑娘的面子上在下先给您提个醒,日后多加小心。”
“什么意思?”有苏纯狐明显不解。
“你方才是故意把‘配方’说出来的吧?”其厌道“六坊主是总不该因为见芫芜美人放过了那对夫妇便觉得她是以德报怨的性子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夜市
“对了。”其厌把用三株树叶调制成的药膏交给芫芜,“还需要灵力从旁辅助,看来还要在麻烦一回六坊主。”
“不必。”芫芜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我自有办法。”
看着芫芜接过药膏之后转身回房,其厌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他怎么把至华境中的鬼兰姑娘给忘了?
陵游跟着芫芜一同走过去,然后停在了房门处,静立在那里等着。
其厌有捋了捋,觉得应当没有什么事情要还没有处理了,唯一的剩下一件事便是自己这一身形容还没有收拾。
……
再出来的时候夜幕已经落下,陵游仍旧站在芫芜房门外,缘何陪他一起站着,有苏纯狐则不知去向。
“小恩公。”其厌朝着缘何招手。
“做什么?”后者看过来。
“以灵力将解药送入全身各处经脉是件极为耗神的事情,以芫芜美人方才进去的时间来算,”他想了想,道:“差不多要等到明日日出的时候才能结束。”
“需要这么久?”门边的两人一同看过来。
“是。”其厌又道:“所以你在这里等着也会无聊,不如和我一起去寻些有意思的事情做?”
“什么事?”
“这沃野国的有趣事和新鲜事可多了去了,尤其是赌坊上面的这片地界,几乎每走一步我都能给你说出一件新鲜事。”其厌道:“而且今夜正好赶上十日一回的夜市,可是比白日更要热闹。”
“去吧。”缘何刚刚想抬头询问,便听见陵游道:“小心一些便好。”
“恩公放心,别的地方我不能保证,但在这条街上,小恩公跟着我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其厌担保完,便拉着缘何出了小院。
长街上的景象果真如他所言,比白日里要热闹的多。除了热闹,似乎还多了一些烟火气。缘何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这份多出来的烟火气的来源——街边居然出现了买小食的小摊,并且生意还格外地好。
“这是怎么回事?”缘何因为惊讶瞪大了眼睛,“你们这里还有需要吃饭的人吗?”
“非也。”其厌笑着解答,“小恩公你自己看,那些围在小摊周围的客人有几个是‘人’?”
“他们围在那里并非是需要食用食物,而是喜欢吃。”
缘何点头表示明白,他自己不也是如此?随即又问道:“那你们这里都吃什么?和人族食用的东西一样吗?”
“有相同的,也有不同的。”其厌道:“像你知道的那些五谷果蔬在这里也被当作食物,但是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小恩公想不想去体验一下?”
其厌说完又补充道:“而且你在这里不必担心没有用于交换的物品,大可以随意地吃随意地玩儿,一切皆由我来承担。”
既然对方已经说到这里,缘何自然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于是乎接下来的时间里,这条街上所摆设的卖吃食的小摊,被两人一个不落地光顾了一遍。
芫芜发现其厌所说的五谷果蔬和尘世的五谷果疏也不完全相同,但同类食材的口感没有太大差别。而那些“不同的”,则是每一样都在考验着缘何的接受力或是忍耐力。
“所以赌坊里面那两个到处捡人头……吃的,在沃野国根本不算罕见?”缘何拉着其厌迅速远离一处小摊。摊主来自半兽族,但是相较于有苏纯狐兽只一条狐狸尾巴其他完全类人,这人却是只长了一双人的手臂。
他的摊位上卖的是用竹签串起来的肉皮,每一串都用油煎得外焦里嫩,上面还刷了勾人食欲的酱汁。缘何在尘世的时候见过别人食用猪皮,便随口问了一句。
但是得到回答之后,却让他感觉到先前吃下去的食物开始在胃里翻滚。
“非也。”其厌道:“是在这条街上比较常见,毕竟它算是赌坊和沃野国的过渡之处,虽遵循着沃野国的规则,但也有许多和赌坊相似的习惯。”
“但是一旦走出这前后两道墙之外,光景便完全不同了。”他反问道:“之前你们不是也到一家客栈投宿过,可曾在那里看见食物?”
缘何绷着嘴摇头。
“小恩公。”其厌见状笑道:“你连血池都不怕了,怎么还怕几张人皮?”
芫芜不愿意搭理他。
其厌却得寸进尺,接着道:“小恩公你且听我分析,如今三界之内,五族生灵高于妖魔是为‘正道’。但是你想一想,同样是拥有灵智的生灵,本质上又有什么不同?这些高低贵贱的差别,不过是强者为了维护自己权利设下的,说白了就是自私自利。”
见芫芜一脸疑惑,显然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其厌顿了顿,又道:“你更为熟悉人族,那就这么跟你说吧。人族需要食用五谷果蔬以及低等兽类来饱腹,所以你也觉得吃兽肉很正常对不对?”
芫芜点头。
“那你再想一想如今那些低等兽类是因为在人兽大战之中被剥除了灵根,所以才会变成了人族可以随意猎杀的对象,甚至成为他们的食物。”其厌道:“但是追根溯源,它们也属于兽族,乃是五族之一,就算按照等级划分他们的地位也并不比人族底下。”
“转而再看那些还保留着灵根的兽族,人族敢随意欺辱它们吗?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食物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芫芜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其厌的话说的似是而非,他觉得自己听懂了,仔细一想却还是不知道对方要表达些什么。
“我想说的是,三界之内根本没有所谓的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强者和弱者的差别。”其厌这次倒是极难得地没有啰嗦,简洁答道:“若是再除去有无灵智的差别,那么十方之内所有活物,包括那些不能言语的花草树木,都是以灵聚成,同是生灵。”
“本质相同,有的却凌驾于众生之上,有的却沦为食物。造成如此局面的,是强与弱的差别。”
一番话说的颇有道理,本已经让缘何认同并且开始进入深思。但是这样的情形并未能维持多久,其厌或许是出于自圆其说的目的,硬是将已经上升到三界五族的话题拉回到一开始,同时也将缘何拉回了现实。
“所以呀,小恩公你认为食兽肉寻常而对于食人肉难以接受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他说道:“而且方才那个毯子上的肉皮都是从赌坊里流出来的,皆是死于非命的尸体,和人族直接猎杀活兽食用相比已经良善许多了。”
缘何默默翻了个白眼,无声加快了脚步。
“哎,小恩公你等等我。”只听其厌在后面叫道:“真正有趣的事情咱们还没做呢,我带你去找巫娘子占卜好不好?看看你之后运道如何,修为何时能达到让你阿姐满意的程度?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第一百八十三章 晓寒轻
“看什么?”逛完夜市回去的路上,其厌的视线时不时地就在缘何身上逡巡一遍。一连十几次之后,后者狠狠地瞪回去。
“小恩公。”但看其厌的神情,却是正等着他发问,“你可别不放在心上呀!”
“什么?”
“方才巫娘子替你占卜的结果呀。”其厌颇有些语重心长,说道:“巫娘子的占卜之术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是几乎没有出过错漏,起码我还从未听说过有谁找她占卜之后说结果不准的。方才她说的那些话……”
“你再说!”提到这件事其厌就来气。这家伙美其名曰带他去体验有趣的事情,时候缘何才反应过来,哪里是他去体验有趣的事情,而是人家本身就把他当成了乐子。
“休恼休恼。”其厌哄得不甚用心,毕竟缘何气恼和惹了芫芜生气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而且在下就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好恼的?”他接着道:“问个姻缘怎么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没听巫娘子说嘛,去中找她占卜的大部分都是询问姻缘的。”
……
时间倒回一个时辰前。彼时缘何被街边摊贩烹饪出来的“美味珍馐”赶走了所有继续游逛的心情,其厌便带着他去到巫娘子处。巫娘子此人他有些印象,她除了半张脸以及两只手剩下的身体都被裹在黑纱中,露出的两只手腕则各缠着一条红色蛇和青色的小蛇,初次来赌坊是他对那两条小蛇的印象较为深刻。
其厌这厮美其名曰请巫娘子替他占卜吉凶,却一张口就奔姻缘而去。那张书生面孔上明显的奸诈,缘何看不出来才是真的瞎了。
……
“他们询问姻缘关我什么事?”其厌气恼丝毫未减。
“你……唉!”其厌长叹了一口子,摇头道:“你还真是个孩子,罢了罢了,我在这儿跟你吵什么?”
“谁想跟你吵?”缘何把头偏过去。
“但是此事当真不可小觑,待我回去之后跟芫芜美人和恩公详细说上一说。”其厌话音未落,缘何刚转过去的头又转了回来。
只听他又接着道:“从巫娘子的卦象来看,你的命数算是上佳之命了。基本上事事顺遂,就算遇到危险也总能在关机时刻逢凶化吉。年岁再长些之后还隐隐有能成就一番功业的运势。可是这姻缘之路,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巫娘子给缘何推算姻缘的结果是——百般嗟磨,爱之戮之。
“从这结语上来看,你和未来的伴侣极可能走到相爱相杀的绝境,这颗绝对不是小事,一定要好好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设法化解。”其厌道:“退一步来讲,能缓和多少是多少,总比坐以待毙要强。”
“有什么好商量的?”缘何不耐烦地说道:“我根本就没有想要找什么伴侣,又哪来的劫数?”
“哎小恩公,这话可不能说得太绝。”其厌道:“而且咱们本身占卜的就是未来,哪里能用你现在的想法去判断?”
“你现在还是小孩子心性,觉得这么说没什么。等有朝一日遇上了命定之人,可就由不得你了。”
”没有命定之人!”其厌语调升高,“我会一直和阿姐还有陵游哥哥在一起,不需要再有其他人插进来。”
其厌闻言愣了愣,随后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家伙儿如此反感姻缘的缘由在这儿呀。他瞬间哭笑不得,果真是被那两个人保护得太好了,哪里有半分妖魔该有的样子?
他默默地摇了摇头,不再多言去惹对方。心道:反正还早着呢,急这一时半刻作甚,等他家中两位管事的人空闲下来再说也不迟。
只是没成想,等他下回再提起这件事,中间居然会相隔这么久。当然,此乃后话了。
可是他停下来了,缘何却又开始了。
“你为什你问你自己的姻缘?”缘何问道。
“哈?”其厌听得一怔,没能及时作出回应。
“还是你其实早就问过了?”芫芜又问道:“结果是什么?”
“这个……不管小恩公你相不相信,在下还真没问过。”其厌笑着回答道。
见他不似推诿更不像作假,其厌追问道:“问什么?”
“大概是……忘了吧。”其厌道:“可能是事情太多了,忙得忘了。”
不知道是谁不久前还说养老鼠是为了消磨时间,如今却又说“忙得忘了”。缘何算是明白了,这厮插科打诨的时候说的话还有一两句能听,真正“正经”下来的时候其实才是他最不上心的时候。
于是乎接下来缘何就当是在消磨时光,和这人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斗嘴斗了回去。
……
除去在赌坊和有苏纯狐打了一架就迈过了化境的门槛那回,其厌再一次见识了什么叫让人眼红的体质。芫芜说她养伤“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当真做到了言出必行。
除去解毒的那一个晚上,后来就只过了一个日夜,芫芜已经和从赌坊出来时判若两人!
“芫芜美人。”其厌笑得羡慕又无奈,“若是告诉别人你不到两日前你还因为重伤连走路都难,你觉得会有几个信我?”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对方隐晦又明显的恭维并没能引起芫芜明显的情绪波动,因为她虽然在和其厌交谈,大半的心思却放在了其他事情上,“咱们启程去雨屋吧。”
……
“芫芜美人,恩公,小恩公还有六坊主。”其厌伸手从芫芜手中接过长剑,然后指着对面的房舍道:“除了杂物房和那那三间连在一起的,剩下的房间你们随便挑,想住哪间住哪间。”
“沃野国本就没什么礼仪规矩的,雨屋更没有了。所以你们权当是在自己家中,完全不必拘谨。”
“是要去见那位前辈吗?我们和你一同过去。”见其厌拿着剑要走,芫芜出声道:“有些事情需要向前辈请教。”
“那好。”其厌点头,然后又看向同样跟上来的有苏纯狐,问道:“六坊主也要一起?”
后者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十分明显。
“那就一起过去吧。”其厌十分好说话。
他人距离房门还有一段距离,便出声喊道:“晓寒轻,你看我把谁给你带回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求助
“别担心,只是伤势暂未痊愈,所以躲回了原身修养。”其厌把剑交给白衣人即晓寒轻,然后说道:“她从你身边化形,现在回到你身边恢复的速度自然会加快,过不了多久就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雨归姑娘。”
虽然其厌这么说,然而众人却并未在晓寒轻脸上看出任何忧心的模样,也可以说他的神情自始至终就没有变过。只见他伸出右手从其厌手中把剑接回,同一时间左手凭空化出一物——是一柄剑鞘。
晓寒轻将剑收入剑鞘,随手放到了身后的竹榻之上。
“你就这样?”其厌问道。
晓寒轻看向他:“怎样?”
“她赌气跑出去一百多年,如今我替你追回来了。”其厌着重强调了“替”字,“你连个谢谢都没有?”
对方看向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怪异,随后像是完成任务一般说道:“多谢。”
“呵呵……”从其厌的表情来看,这声“谢”似乎还不如不说。可是明明又是他自己厚脸皮地亲口要过来的,所以此举在芫芜看来可以归结为一个词:无事生非。
“你是小九的什么人?”有苏纯狐的神情其实从进来看到晓寒轻的那一刻已经发生了改变,只不过各怀心事的众人即使是现在也并非全部都能注意到。
“这位是?”晓寒轻看向其厌。
“哦,忘了介绍。”后者道:“这是赌坊的六坊主,有苏纯狐。对了,还有一件事之前忘了告诉你。雨归跑出去之后不是一直住在赌坊吗?她在赌坊还有一个身份,是那里的七坊主。”
也不知是太过了解赌坊还是完全不知其中情形,晓寒轻闻言只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看向有苏纯狐,道:“雨归的友人?你此来有何事?”
“小九重伤,我想看看她何时能醒来。”
“不必忧心。”晓寒轻道:“静养一些时日便好。”
“一些时日是多久?”他这句话开口,才将芫芜几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长则半月,短则六七日。”晓寒轻仍旧不疾不徐,“观六坊主有些心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寻雨归?”
“……”有苏纯狐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道:“我要和小九说的事情,自然要等到她醒来才能说。”
“也好。”晓寒轻点了点头,看向其厌:“六坊主既然要等雨归醒来,你来为客人安排客房吧。”
“已经安排好了。”其厌毫不亏心地回答道。
“前辈。”芫芜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晚辈有些事情想要想向前辈请教。”
……
“小恩公。”其厌把手搭在缘何肩膀上将其拢到自己身边来,“你说你阿姐和你陵游哥哥有什么事还要单独说跟那个冰块儿脸说,连咱们俩都不能听?他们和冰块儿脸的关系难道比跟咱们的还近?”
芫芜和陵游留在了晓寒轻房中,有苏纯狐已经自行选了一间房进去,缘何也要去选房间却被其厌拉住了。
“谁跟你是‘咱们’?”缘何拿开他的手,“阿姐和陵游哥哥这么做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哎,小恩公你别走呀。”其厌追上去,“你就不好奇他们在一起密谋什么吗?”
……
“之前有人在你身上一共设下了三处禁制,并且三处相互叠加,以将其压制之力发挥到最大。”晓寒轻看着陵游道:“一般而言,这样的禁制只需一道便能起到压制灵力的作用。一次下三道,再加上那人的修为,是能将你的气息也一并掩藏的。”
“前辈慧眼。”芫芜道:“晚辈不敢隐瞒,当初那位友人出手就是为了替陵游掩藏身上的气息,以助我们逃避追捕。”
“你那位友人的修为不弱,设下的禁制非一般人可破。”晓寒轻闻言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就事论事道:“但如今尽数毁去,是出于何种原因?”
“两道对敌之时被敌人所毁。”陵游回答道:“还有一道,是我自己冲破的。”
芫芜闻言惊讶地看向他,她只是凭借当时的情形猜到陵游是设法毁掉了云栖设在他身上的禁制,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她完全不知道的细节。
“自己冲破?”晓寒轻闻言伸手探向陵游的额头。后者本能地后退,反应过来才停下脚步。
天灵盖是周身灵力交汇散发之处,包括妖魔在内,显现出来的都是颜色各异的光芒。而晓寒轻把手放在陵游的额头上之后,不出所料,显现出来的是一团黑色的浊息。
“前辈。”见他的手从陵游的额头上离开,芫芜立即问道:“有什么不妥?”
“除了强行冲破一道禁制,是不是还发生了其他事情?”晓寒轻不答反问。
“还有散灵。”芫芜把之前破穹楼内的情形描述出来,“我们在赌坊对战坊主离魅,陵游设法除掉了身上的禁制,然后……”
“对方修为远在我之上,”陵游接上芫芜的话,道:“我吸纳了赌坊内的浊息,才得以取胜。后来为了摆脱它们的控制,我在战后又将它们全部逼出体外。”
“你如今灵力恢复缓慢主要有两个原因。”晓寒轻答话从不犹豫磨蹭,“一则是强行冲破禁制的反噬之力,其厉害程度相当于当初在你身上设下禁制的那人全力一击。”
“二则是你在身受重创的同时又强行散灵,此举几乎耗尽了你体内所有生息。”他顿了顿,才又看向陵游道:“若非你从灵至形皆不同于寻常生灵,是断然不可能活下来的。”
“阿芫。”
被陵游伸手扶住,芫芜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一瞬间居然没站稳。
“前辈,您接着说?”她避过了陵游看过来的目光,对着晓寒轻道。
“你不必过于忧心。”晓寒轻见芫芜瞬间失了方寸,有些不忍,“我虽然不知他生于何方,又是出于什么机缘才修出人形。但他既然能在难以想象的重创之下活下来,还有什么能阻止他的生存?如今灵力恢复缓慢并非是它停止了生发,而是在生发出来的瞬间便被调”
“具体情况大概就是这些。”晓寒轻道:“说说你们的来意吧,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
“陵游想请前辈施以援手在我体内再次设下禁制,以掩盖声息。”陵游回答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及时行乐
“揺情他们说你之前在往来城也出现过相同的情况,为何这一次……”芫芜问道:“会难以自制?”
晓寒轻出手替陵游重新将气息掩藏起来,二人从他房中出来时雨屋所在的整座小汀已经笼罩在夜色下。
“因为浊息与浊息之间,也存在着极大的不同。”陵游回答道:“我的修为并非凭空得来,而是用了很长时间,才将建木之上的浊息化为己用。我驯服了它们,让它们成为我身体的部分,蕴藏其中。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缓慢苏醒。”
“这就是你看到的,我‘不必修炼’修为就能与日俱增的实际情形。”
“那几日前破穹楼中那次呢?”芫芜想要的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阿芫。”陵游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自幼入玄门,可曾听说过不必经历苦修便能一步登天的说法?”
“自然不会。”芫芜道:“若真有这样的法门,我师父也不会成为玄门大劫之后千余年中唯一一个步入化境的修士了。即便如此,他亦是勤修苦练才得来如此成就。”
她想了想,又道:“当然,并非所有玄门弟子皆能忍受修炼的艰辛,想要不劳而获者亦不在少数。我就曾在古籍上看到过许多旁门左道之术,但是获悉并且使用这些‘法门’人,无不为其贪婪和愚蠢付出了代价。堕魔的堕魔,丧命的丧命,无一善终。”
“世间道法如此,没有一蹴而就的工业,更不会存在不劳而获的修为。”其厌道:“而我当时在破穹楼内,便是在不劳而获。”
“你应当了解,浊息乃生灵之邪念、怨念和死灵之灵力灵息共同汇聚而成。而我当日为了瞬间提升修为,直接将赌坊内的浊息收为己用。因为吸入过多,付出的代价便是反被它们所掌控。”
“而之所以在往来城中那次没有失控,一是因为往来城的浊息所包含的恶念与赌坊里的不可同日而语。”
“二则是当日施在我身上的禁制尚且完好,能助我压制浊息中的恶念。”
“你的伤还要多久才能痊愈?”芫芜又问道。
“应该不会太久。”
“不会太久是多久?”芫芜追紧接着追问。
“……阿芫”陵游无奈笑道:“我不是医者。”
见对方面色微变,他又连忙补充道:“没有骗你,方才前辈不也说我没有大碍吗?”
“我已经入化境了。”陵游等着对方的回答,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句。
“你很惊讶?”芫芜看着他的神情,问道。
“没有。”陵游道:“我知道。”
“我一开始的打算是先在外面游荡几年,等入了化境之后再回青衿门看看。”芫芜道:“本来想着最起码也要十余年,却没料到在赌坊因祸得福,得以突破长久以来的瓶颈。”
“所以,你……我们要回去吗?”陵游见她停下,接话道。
“不回去。”芫芜回答的干净利落。
却又将陵游听得一愣。
可是芫芜并未注意到这一细微之处,接着道:“我不是做掌门的料子,唯一的心愿也是责任便是护好师父花费百余年心血在其上的青衿门。这样倘若将来重逢,我这个做徒弟的不至于无颜面见师尊。”
“咱们出来之前青衿门刚刚经历了一场大乱,两大长老身死,云、廉两脉弟子群龙无首。青衿门表面看似安稳,但真正的惊涛骇浪还未全部显现。所以想要全部理顺,就算洛长老和杨长老联手恐怕也需要数十年的时间。”
“我这个前任掌门弟字一直在后山‘闭关修炼’,才有利于两位长老管理青衿门。”
“所以……”她看向陵游,“这件事延后几年再说,咱们应该先着眼于眼下的事情。”
“什么事情?”
芫芜露出熟悉的笑容:“自然是及时行乐。”
……
翌日清晨。
“你们要出去?”其厌惊讶地看向陵游,“恩公你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
“你怎么知道他的伤还没好?”闻言发问的是芫芜。
“这个……”其厌有片刻的语塞,随即道:“这不是在下的天赋之一吗?察言观色。”
“恩公的伤如果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的话,芫芜美人你这两日便不会愁眉不展了。”
芫芜不语,算是默认。
又听其厌接着道:“你们方才说要出去,要去哪儿?”
“没什么特意要去的地方,出去领略领略沃野国的风光。”芫芜回答道。
“好呀!”却没料到其厌格外兴奋,直接从坐姿变成站姿,“我可以给你们当向导,你们想看什么样的风光,我都能给你们指路。”
“不必。”芫芜直接拒绝,“本就是没有目的地游走,不需要指路。”
“可是……”
“阿姐。”其厌的话被缘何打断,“我能跟你和陵游哥哥一起去吗?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谁说要把你留下了?”芫芜有些诧异。
“他。”缘何伸手指向其厌。
“哎,小恩公你怎么话说一半呢?”见芫芜和陵游同时看过来,其厌立马慌乱,“芫芜美人你听我解释。”
“事情是这样的,昨日你和恩公一起留在了晓寒轻房中,我和小恩公则凑到了一起说话。这说了许久之后,你和恩公却还没有出来。”
“然后小恩公就有些急了……”
“我没着急。”缘何立即阻止他故意歪曲事实的行径。
“哎,好好好,没着急,没着急。”其厌连忙改正道:“是在下见小恩公朝着门的方向看了数次,理所应当地理解为他着急了。”
“然后呢,我就想着说些话来宽慰宽慰他。”
“他说等阿姐和陵游哥哥成婚之后,我就是咱们三个当中的另一部分。”缘何抢答道:“他说你和陵游哥哥夫妇一体,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以后你们两个会共走一条路,而那条路上不会有其他人。”
“小恩公,我可不是说到这里停下的,后面还有呢,你为何不说?”其厌见缘何这是要陷他于不义,自然……只能自己出面解释,“我后面还说了,小恩公你将来也会由自己的伴侣陪伴你一同走完漫长岁月,就和芫芜美人陪着恩公一样。”
“芫芜美人,恩公。”他说完之后,看向芫芜和陵游,“在下说的可有何处不妥?”
“并无不妥。”芫芜道:“不过凡事不能一概而论,谁跟你说我和陵游要走的的路上不会有缘何的?”
“我……”
“叽叽,叽叽……”厌公子词穷,袖中的小厌为其声讨。
第一百八十六章 婚嫁
最终,其厌还是凭借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以及三尺不透之面跟在了芫芜等人的后面。美其名曰:“既然芫芜美人和恩公想要漫无目的地游走,那在下只跟着不指路便是了。”
“你把有苏纯狐一个人留在雨屋?”出了结界之后,芫芜才想起昨日进去的人数比现在出来的人数多。
“是啊,他要是跟上来那得多扫兴。”其厌说完又道:“若芫芜美人担心的是他在雨屋为非作歹,那真是大可不必。有冰块儿脸在,别说是六坊主,就算赌坊前任坊主复活回来,都不敢轻易在雨屋放肆。”
“那位前辈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人嘛,都会有好奇心,芫芜也难以免俗。
“晓寒轻吗?”其厌道:“我来到沃野国的时候他雨屋主人的名声已经流传半个沃野国了。所以你要是问那之后的事情,我可以说言无不尽。”
“但是若是那之前的……”其厌顿了顿,才故作姿态道:“在下则是知无不言。”
“这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倒是亲耳听过不少。不知芫芜美人和和恩公以及小恩公,是想先听前者还是先听后者呢?”
“他从何处来?”芫芜直接发问。
“人界。”其厌道:“端看雨归……就是九姑娘的原身和上邪的相似度,芫芜美人应当已经猜到了吧?”
“是散修还是出自玄门?”芫芜追问。
“你看他那一举一动的刻板样子,怎么可能会是散修?”其厌说到兴奋处有些忘乎所以,“我这样的,才叫做散修!”
芫芜没有心思去理睬某些忘乎所以的冒犯,因为她听到了晓寒轻和她同出玄门。身处异地,能遇到一个“同门”,总归是异常欣喜的。
“不过在下说的这个玄门,和芫芜美人你认为的那个可不是同一个玄门。”其厌似乎看清了芫芜心中所想,道:“芫芜美人你算算年纪就明白了,如今的玄门开派祖师是谁?若是活到现在大约有多大年纪?”
“青衿门开派祖师关风月,于千年前开创如今的玄门。”芫芜按照看过的玄门史上所记载的几个特殊日期粗略推算了一下,然后道:“约一千一百岁。”
“据我所知,那张冰块儿脸也是一千一百岁了。”其厌道。
“他出自大劫前的玄门。”芫芜立即明白过来,“并且与我青衿门开派祖师乃是同辈弟子!”
“然也。”其厌道。
芫芜忽然有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一个是青衿门的开派祖师关风月,是活在书籍经典中的传奇;另一个是昨日还对他们出手相助的雨屋主人。这两个人,居然是玄门同辈弟子!
他们极有可能在少年时期已经成为了好友,极有可能共同经历了那场给当初的玄门带去毁灭性打击的劫难,也极有可能都是那一辈玄门弟子中各领风骚的佼佼者……总而言之,这种感觉无比奇妙且美好。
“你为何要诓骗有苏纯狐去雨屋?”芫芜从出神中回来,继续问道。
“这个……我自有安排。”其厌道:“不过现在还不好公开,芫芜美人你问下一个问题吧。”
“有苏纯狐为何对九姑娘格外不同?”她依言换了一个问题。
“这个……”其厌笑着道:“关于这方面的事情芫芜美人还要问我吗?想想恩公为何对你格外不同?”
“若真是……”
“成不了!”
芫芜和其厌几乎同时发出声音,后者见状继续道:“芫芜美人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所以可以提前抢答给你答案。有苏纯狐与九姑娘之间,绝无可能。”
“为什么?”芫芜好奇。
“因为流水有意落花无情,两个人中一个单相思着另一个,另一个的心却早已经被她送了出去。并且是永不会有再收回来的可能……”
……
一路闲谈闲逛,一行四人于第三日傍晚来到一处规模不大的集镇上。他们被忽然传入耳中的喧闹声吸引过去,转头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中间一对男女从挂满红绸的大门里走出来。
而被簇拥着的年轻男女,皆是绯衣加身。从房舍里出来之后,又在周遭众人的玩笑和喧闹声中沿街走去。
“跟过去看看。”芫芜之所以被吸引了注意力,是因为人群中心的那对男女身上所穿衣裳的颜色着实醒目。满身赤红之色,若在尘世,总能和‘喜事’二字连上关系。芫芜虽然了解不深,但好歹远远见过几回。
“百年恩爱双心结,千里姻缘一线牵!”四人此时已经融入到观赏仪式的人群中,忽听一声高喝,便见红衣男女先是朝着前方一棵不知名但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上了年月的古树跪地叩拜。
一,二,三,一连三拜。
随后二人起身相对,又是三拜……
“他们难道……是在举办婚礼贺仪?”芫芜问道,也不知有没有人能答得上来这句话。
“芫芜美人果真聪明,且见多识广。”其厌道:“没错,他们这就是在成亲。”
“你看。”他指着又变了叩拜姿势的男女道:“一……二……三……好了,三跪九叩之礼已行,如今他们便算是结为夫妻了。”
“阿姐。”未待芫芜有所回应,缘何突然仰头看向她和陵游:“你和陵游哥哥为什么不成亲呀?阿姐穿嫁衣肯定比方才的新娘子更好看。”
芫芜轻笑,不知道给先回答他第一个问题还是先对于他第二句夸赞做出反应。
“就是,”其厌也来凑热闹,缘何说话的时候带着好奇,而他则是一脸兴奋,“芫芜美人和恩公为什么不成亲呢?”
“多谢我家阿弟的夸赞,我甚是高兴”芫芜摸了摸缘何的头。
后者很是乖巧地说道:“阿姐莫要岔开话题,我想看阿姐穿嫁衣的样子。所以,你和陵游哥哥什么时候成亲呀?”
芫芜听后,哭笑不得:“那你应该是暂时没办法实现心愿了。”
“为什么?”缘何不解,出其不意地去拉芫芜的手,片刻后了然:“是因为不知道成婚都有哪些礼节,对吗?”
芫芜并未否认:“我自幼在青衿门长大,虽然门中男女弟子皆有,但都是一心修行之人,连结成伴侣的都极少见,更何况这嫁娶之仪。”
她话落,陵游色变。
“不知道又何妨,这嫁娶之仪也是人定下来的,自己成亲何必要循着别人的规矩?”其厌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道煌宝诰
“况且你看他们所行的礼仪,和你曾经见过的可是一模一样?”
“似乎……”芫芜很是认真地回想曾经在尘世见过的成亲的场面,发现其厌所言非虚,“好像是有些不同之处……他们首先对着一棵树叩拜,我所见过的几场婚仪中,似乎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哦~”周遭众人一阵欢呼,原来是两位主角各自剪下了对方一缕发丝,然后以灵力缚之成为一股。女子拿出了随身的荷包,从其中拿出一段红线,将已经合成一股的发丝缠绕捆绑,再放入荷包中。
然后男子结果荷包,微微倾身亲手系在了女子腰间。
“恭喜恭喜!”所有人都涌上前去,围着两人道贺祝福。
“所以说,何必要在意行什么样的礼仪呢?”芫芜几人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其厌道:“且不论礼仪细节,只说这成婚时所穿喜服的颜色就是各族有各族的特点。”
“神族尚白,鬼族尚黑,人族则偏爱赤色。若再细分下来,以人族为例,方才那一对新人所穿的颜色其实并非为所有人族所接受。我未入沃野国时便见过,有些人族成婚时喜服乃是男红女绿。”
“有些疆域偏僻的小部落,更是连正经的喜服都没有,可他们之中的男女不也是照样结为夫妇?”其厌用扇子虚点芫芜,“芫芜美人呐,你小小年纪便能活得自在随意,怎么也会被这些繁文缛节所束缚?”
“那便成亲吧。”其厌话落芫芜顿了顿,然后转向陵游说道。
而陵游,则是从缘何忽然提出成亲一事的时候犹如被一记惊雷击中,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这记惊雷的名字,叫做茫然。
“陵游?”芫芜又唤了一声。
“……嗯?”陵游的反应显得他很呆愣,这种形象也是首次出现在他身上,所以芫芜则看得颇为惊喜。实则,这是他拼尽全力将一种名叫“惊慌失措”的情绪掩盖,却没能达到预期效果而呈现出来的效果。
“怎么了?”他问道。
“你没听见我方才说的话?”芫芜眼中的光芒暗下去不易被人察觉的一丝。
“听……听见了。”陵游却察觉到了,同时也是被这份察觉将神识拉了回来。“怎么了”三个字,只是他身在虚无缥缈的幻境之中时,失去了思考能力的身体凭借本能反应问出来的。
“我……我只是……”他从缥缈梦境的虚幻之中出来,瞬间又深陷于仓皇失措的漩涡。表现在这张“木然”的脸上,则再次呈现出了呆愣的模样。
“小恩公。”其厌两见此景,实在是忍不住了,拉着缘何打趣道:“快看你未来姐夫,虽然这么形容有些冒犯,但你说传说中的‘高兴傻了’是不是就是就是这个样子?”
“你才傻呢。”缘何回应给对方的是一闪而过的眼白。
“咱们成亲吧?”芫芜又问了一遍。
她虽然不能理解陵游此时心底的惊涛骇浪,但却误打误撞地把其厌的玩笑话听进了耳中。虽然和真是情况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听到这话的芫芜却立即考虑到了陵游会再次发生不知所言的情况。
遂替他把要说的话省略到最短,紧接着道:“你愿意就点头,不愿意就摇头。”
真正的惊涛骇浪会在无风之时缓缓平息下来,可七情六欲在一瞬间被全部捞起又从云端远抛而导致的激荡,其威力却远高于赌坊积攒了千万年的浊息,足以将陵游打得节节败退。
以至于事过之后,当陵游回忆起这片刻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大小细节全无印象,唯一留在脑海中的画面是他对着芫芜点头。其实这幅画面也十分模糊,是心绪逐渐平缓下来之后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于既定的事实中,他才敢确定画面的真实性。
才敢相信这个既定的事实——他即将与阿芫结为夫妇。
……
陵游缓缓点头,芫芜喜上眉梢。在旁充当观众的缘何以及其厌,则是兴奋且激动。
“芫芜美人,我来替你们操办婚仪!”其厌毛遂自荐,“你们既然来自人界,那就按照人族最普遍的规矩进行。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所有细节打听得一清二楚,然后给你们置办一场极为盛大的婚仪。”
“不必。”但是芫芜只是淡淡地表示拒绝,甚至连正眼看他一眼都不曾。因为此时前方的人群已经逐渐散去,她拉着陵游走向了那棵树。
“为什么呀,芫芜美人?”缘何紧跟着追过去,其厌方才的激昂则犹如一团火焰,被轻飘飘的“不必”两个字浇得瞬间只剩丝丝缕缕的烟。
后面的人气得在原地跺脚,却丝毫没能引起前面三个人的注意。芫芜走近之后才发现,这棵古树的树干别有洞天。同时也意识到,方才那二位新人跪下叩拜的可能根本不是这棵树。
只见树干之上大约半人高处有一处凹穴,像是山壁之上出现的山洞,洞中还站了一个人。
凹穴形状并不规整,应当是这棵树自然生长出来的。而其中所立的人物也是木头雕成,眉眼清晰、神韵生动,最具特色的是快要和头发一样长的胡子,以及右手掌心的一小团红线。
凹**部被打理得很干净,除了木雕人像之外,内壁上还刻着颇有篇幅的文字。
上曰:志心皈命礼,团圆月下,相思树底,订婚殿中。执掌天下之婚牍,维系千里之姻缘。慈眉一点,有情人终成眷属。红绳一牵,逃不过三世宿缘。拄杖巾囊,奔波于烟雾云霞间。童颜鹤发,超脱于爱恨情仇外。
“道煌宝诰。”芫芜最后念着这篇文字的题目,笑道:“看来这位名叫道煌的老者,是一位备受尊崇的圣人。”
“阿姐,你看这里。”缘何指着凹穴右侧道:“这里面好像还有字。”
芫芜挪动脚步,尽量让光线照进缘何所指的地方。因为右侧边缘比左侧向里多长了板半寸,所以挡住了里面的文字。
“大圣大慈,大人大愿。配偶天尊,月老仙师。合婚联姻,配婚引线,正缘尊神。”芫芜念完这些文字,笑意更甚了:“原来是位尊神。”
第一百八十八章 喜服
“原来这里供奉着这位,怪不得要引得新婚夫妇前来叩拜呢。”无人理其厌,他自己又若无其事地来到了近前。
“你又知道?”芫芜看向他、
“恰巧,略知。”其厌笑笑,然后解释道:“这‘道煌’二字乃是这人的名字,姓柴,全名柴道煌。和芫芜美人你一样来自人族,家乡是一个叫做宋城的地方。现在嘛,据说在神界做红喜神。”
“他是渡界成功的散修?”芫芜接连两问,“还有,什么叫‘红喜神’?”
“是不是散修我不知清楚,但他既然由人成神,自然是经历了一番修炼的。”其厌道:“至于‘红喜神’,那自然是主管姻缘、为旁人牵线搭桥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神。”
“神族的一个官职?”芫芜按照自己的理解说道。
其厌闻言却大笑,道:“芫芜美人,我也没有去过神界,你让我怎么回答你呢?”
“那你方才说的那些又是怎么知道的?”
“都说了是‘据说’了,自然是听旁人说的呀。”其厌微微正色,道:“关于这‘红喜神’的来源呢,大致过程是这样的。”
“传言在柴道煌还未渡界成神之前,便已经因‘助人姻缘’而名晓多方。据说他会一种极为罕见的术法,施法于红绳之上,这红绳便有了助人觅得相伴之人的功效。”
“拿着这样的红绳,在遇到心仪之人时取下半截让对方放在身上,拥有同一根红绳不同部分的两人便会很快走到一起。若是原本没有感情,红绳的效用是助他们培养感情。若是有情人遭遇坎坷,带着红绳便能排除万难,最后终成眷属。”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去向柴道煌求取附有术法的红绳,而他是个极其好说话的人,差不多就像冰块儿脸那样,对于上门之人来者不拒。”
“据说他一直住在宋城,从惨绿少年到童颜鹤发,近百年间相助过的爱侣无数。然后忽然有一天,就消无声息地消失了。”
“再后来关于他去处的消息在民间广为流传,都言其其实并非寻常百姓,而是神秘的修士。在人界销声匿迹,是因为修为达到了得以超脱**凡胎的程度,所以舍弃人的身份而做神去了。”
“更加详细的说法是,他在人界之时助人族男女得成眷属。去了神界,那自然是会继续帮助神族男女相恋相知相遇相守。这‘红喜神’的名号,便是这么来的。”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前面大部分只是听说,后面小部分更是听说中的听说。”芫芜听懂之后道。
“传言的特点是难辨真假,虽然没有人能证明它是真的,但也没有人能证明是假的。”其厌用扇子指了指凹穴中静立的木雕,“但‘柴道煌’三个字已经成了许多人对于姻缘顺遂的祝愿和寄托,他手中的红绳亦是。”
“原来如此。”缘何想起了方才那对新人用红绳将发丝绑起来的场景,继而又问道:“那为什么要用绳子把头发绑起来呢?你刚才不是说传言中是将红绳一分为二,然后每个人各自拿着一半吗?”
“发肤一体,发丝便代表着其所来的躯体。”其厌解释道:“将两人的发丝以灵力编成一股,再以红绳束之,岂不比各自带着一截红绳更加牢固?”
“总而言之,不论是结发还是跪拜柴道煌,都是有情人希望自己能和伴侣长久相伴的祝愿。但求如愿,但求心安。”他说完之后,忽然将话题扯回许久之前,“芫芜美人,你当真不要我为你和恩公安排婚仪吗?”
芫芜摇头。
“为什么呀?”其厌觉得憋屈急了,“我虽说打架时帮不上忙,但也并非一无是处。芫芜美人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把这件事办好的。”
“不用。”芫芜再次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关于婚仪我们自己操心即可,倒是有其他几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什么?”其厌来了精神,“是需要什么东西吗?你说,只要我能拿到的,全部都给你找出来。”
“确实需要你帮忙找两样东西。”芫芜道:“第一,替我们找一处可以落脚的房舍。周遭不要太过喧闹,带一个小院,住得下我们三个人,然后……舒适即可。”
“第二,这沃野国可有裁衣裳的地方?若是有的话带我们过去。”
“房舍有很多,符合你方才所说的那些条件的也不少。”其厌问道:“要我帮忙寻找房舍,芫芜美人你们是打算在此长居了?”
其厌话落,缘何也看向芫芜:“阿姐,咱们要留在这里吗?”
“你想留下吗?”芫芜不答反问。
缘何郑重思考了片刻,然后回答道:“想。”
“揺情给你的木头还剩多少?”芫芜朝着他伸手。
“都在这里了。”缘何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白色布袋,交到芫芜手中。
芫芜接过打开,见里面大小一致的木条相互交叠摞在一起,至少也有十几根。看了一眼之后把布袋重新系好,转手扔向了其厌。
“这是什么?”其厌接住之后打开查看,看清之后微微惊道:“这么多栾木!”
“你之前不是说它贵重吗?”芫芜道:“若是用来交换房舍,这些够吗?”
“哈?”其厌受惊的痕迹更加明显,然后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贵重’二字在芫芜美人看来就如此无足轻重吗?”
“而且我记得在下当时说它们是罕见的珍宝,芫芜美人是对于‘珍宝’和‘罕见’也无甚感觉吗?”其厌道:“你问反了,不是用它们来换房子够不够,而是用这一根能换来几座符合芫芜美人你刚才提出的那些要求的房子。”
“那正好。”芫芜道,“你先拿着吧,换完房子剩下再还给缘何即可。”
“不过是一处普通的房舍,在下还是换得起的。”其厌说着要把布袋还回去,“就当是我送给芫芜美人和恩公的贺礼,所以这个还请收回。”
芫芜用剑柄把他的手推回去,“我们不收贺礼。”
“哪里有不收贺礼的婚仪?”其厌又要前推,失败之后才后知后觉他的力道怎么可能和芫芜相抗衡?
“不是你说规矩乃是人定吗?我们的便不收。”芫芜道:“让你拿着便拿着。”
见反抗不过,其厌闻言照做,然后想起还有第二件事。遂道:“芫芜美人是想要找人缝制喜服吗?这个容易,我正好有一位极擅此道的朋友。她家就在赌坊上面的那条街上,咱们什么时候过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花易落
“不是去赌坊吗,来这里干什么?”芫芜看了一眼前方一挂不算湍急的瀑布,转头看向其厌。
“来这里自然有来这里的妙处。”后者故作玄虚,抢先一步踏上山路,“随我过来便是,在半山腰处。”
……
其厌所说的半山腰处有一个水潭,正是方才所见的那挂瀑布坠落之处。水流从山壁上落下的过程中还是白花花的一片,砸入水潭却变成了晶莹的翡翠色。
“阿姐。”缘何看着瀑布和潭水相接侧地方,道:“我怎么觉得这里这么奇怪呀?”
“从几十丈高的悬崖上砸下来,最后下的时候却没有声音,能不奇怪吗?”
听了芫芜的话,缘何才恍然大悟。
“带我们来这里要干什么?”芫芜看向那个正在将老鼠从袖子里掏出来的人。
“叽叽,叽叽……”今日的小厌似乎格外烦躁,被其厌从袖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居然挣脱他的手,顺着衣裳爬到了肩膀。又从肩膀绕到后脖颈,然后便伸出两只前爪去扒拉其厌的衣领。
“芫芜美人先别急。”好在其厌眼疾手快,在老鼠已经将半个身子探进领子的时候反手绕到后领将其揪了出来。
“小厌!”其厌冲着被他箍在手里的老鼠教训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许这样做?要是再不听话,小心我将你送给落落。”
“叽……”最后一声吵闹在还未完全发出来的时候戛然而止,小厌不敢再乱动,望着其厌的眼中却含着哀怨。它一个拇指般大的小家伙儿,那双眼睛的大小可想而知。能让其他人看清其中的哀怨,这份哀怨更加可想而知。
“这才听话,”其厌一边把老鼠放入袖中,一边说道:“我这就把你藏起来,绝对不让她看到。”
把小厌安置后以后,他冲着芫芜等人报以歉意一笑。然后理了理袖口,并且把装着小厌的那只袖子背到了身后。
“落落!”其厌来到水潭旁边,低头冲着水面大喊,“我来看你了,出来见面。”
静水依旧无波。
“落落!”
“花花!”
“小易!”
“落……”喊到此处,其厌停留下来。
随即传来水花相击的声音,一个影子破水而出。
“吵什么吵?”影子落到了其厌近旁,带出的潭水让其厌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而明明从水潭里钻出来的前者,身形站稳之时却已经一身干爽。
“你又来干什么?”影子再次发话,“我有没有说过这里不欢迎你,还要再说多少遍才能记住?”
“落落,你还在为上一回的事情生气呀?”纵然被淋成了落汤鸡,其厌却还能保持一张笑面。
这样的情况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见了老熟人,一种是做了亏心事。而依照眼前的场景,芫芜觉得其厌这是两者都占全了,并且后面一种占据的比重更大一些。
“老子叫花易落!”影子闻言立即炸了毛,“再让我听见你瞎喊任何一声,老子就把你丢进海里去喂那些臭王八!”
“怎么每回见你你都这么大火气?”其厌自动忽视对方的怒气,指着旁边的水潭道:“这么深的水都灭不了。”
花易落长了一张清隽中带着温和的好相貌,让人见之便能立即联想到“君子”一词。因为世人多以玉喻君子,而能形容这张好相貌的最恰当的词,一定是温润如玉。
可是这位如玉公子却穿了一身绯衣,浓烈惹眼的赤红和温润玉色相互碰撞,最后在原本的十分温润上交织出五分娇弱之美来。和“花易落”这三个字,倒是莫名地相衬。
“有事说事。”花易落的语气虽然仍旧很冲,但火气明显下降了不少。
“我想请你帮个忙。”其厌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道明是什么忙,“有一对新人不日即将举办婚仪,如今需要做两身喜服。这做喜服的布料,你什么需要多久能织出来?”
“老子是你的仆人吗?”听到其厌最后一句话,花易落的火气再次被成功地挑起来,“凭什么让你呼来喝去?”
“你怎么会是我的仆人呢?”其厌这张被芫芜评作“三尺之厚”的面皮,关键时刻总能起到出乎意料的效用,“咱们是挚友,是生死之交呀。”
“你这是在变相地提示老子不能忘了你的救命之恩吗?”
“我可没这么说。”其厌立即否定,“我就是单纯地来找你帮忙的。”
“说!”花易落烦躁地摇了摇头,“要求!”
其厌闻言一喜,闪身将芫芜和陵游让出来,然后对着花易落道:“就是这二位,你看看做两身喜服需要多少布料?”
后者的视线在芫芜和陵游身上各自打量了两个来回,然后收回视线。又问其厌道:“要什么颜色?”
“芫芜美人,恩公。”其厌则看向芫芜和陵游,“你们想要什么颜色的?是最为普遍的赤红,还是其他颜色?”
“我可是要先提醒你们,这位织出来的布其价值可是几乎能与栾木相提并论了。难得落落大方,所以你们一定要仔细考虑。”
“你再喊!”花易落明明已经气恼至极了,却还能忍住不对其厌出手。现不说什么织布的手艺,只这份耐力便让芫芜甘拜下风了。
“要绛紫色。”芫芜回答道。她说完还想用陵游的衣裳做个范例,扯住他袖子一角之后才反应过来这身衣裳是在赌坊借宿之时其厌的友人准备的,并非他之前所穿的那件紫袍。
“绛紫色。”对着花易落拱手,“多谢相助。”
“七日后来取。”花易落说完,便纵身跃入潭中。身影尚且离水面不算远的时候,芫芜看到了泛着鳞光的鱼尾。
“他是……”
“没错,鲛人一族。”其厌回答道:“不过他的母亲并非鲛人,只有父亲是。若是照此算来,应当是半个鲛人。”
“鲛人?”芫芜的震惊不加掩饰,“鲛人族不是都在南海吗,难道沃野国也有?”
“有是有,不过也是从外面来的。而且如今,整个沃野国也花易落一人便是一族。”其厌道:“当年他父母过来途中被旋龟所伤,是我带他们去了雨屋并进行救治,花易落就是在雨屋出生的。”
第一百九十章 安稳
芫芜算是听明白了,其厌这厮“救命恩人”的头衔,居然又是借的雨屋的功劳。她本想说用栾木来抵还两身布料,如今倒是不知道该谢谁了。
“芫芜美人,恩公。”其厌道:“既然你们不收我送的房子,那就把这两身鲛纱收下吧。这不算收礼,只能算是……朋友之间的帮忙。其厌只愿日后我有了难,二位也能出手相助。”
他这番有进有退、有出有求的话一出口,芫芜便将“这些布料你一并从栾木里扣除吧”这句话收了回去。
换之以无声默认。
……
接着众人又去到赌坊上面的那条街道,其厌熟门熟路地找到有房舍要出手的人,一连看了五处,最终以一块栾木换得最后一处。
这座院落处于一片竹林深处,建在一处四四方方的宽敞空地之上。院墙以竹篱代替,直接圈住了整片空地。
空地的中央十余间竹屋相连,高低错落、大小堆积,只从外观看便很是别致。
“芫芜美人还有恩公你们看,”其厌站在房舍前指着一个方向道:“从这里穿出去之后再右转,便能看见赌坊上方那条街道的入口。”
“而从这边穿出去,”他又指向另一个方向,“出了竹林之后会看见一条小溪,那条小溪和雨屋所在的湖泊相连。沿着溪流一直走,便能走到雨屋。只不过路程有些长,御剑差不多也要一刻钟。”
“对了。”他忽然转过头,“只有这些房子立在这里会不会有些枯燥乏味,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比如要不要添置两架秋千?或者再加上一座凉亭,然后在里面摆上桌椅?”
“老七的造船功夫无人能敌,而这木工活则是他手艺的一部分。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立刻请他赶工做出来。”
“不必了。”芫芜道:“秋千和凉亭暂时不需要,我想要一些花木菜蔬的种子,在哪里可以换得?”
“这个……那应当是距离赌坊稍远一些的地方才有,反正我在赌坊从未见过有谁拿着种子出来与人交换的。”其厌道:“咱们之前路过的供奉柴道煌的那条街应该有。”
“我只是好奇所以想问一下,”他顿了顿,又问道:“芫芜美人原来也喜欢侍弄花草?”
“原本不喜欢。”芫芜道:“现在想试试。”
……
“青黛是整个沃野国最好的裁缝,最主要的是见多识广,熟知三界五族所有衣裳纹样用料。”又回到了长街之上,其厌将一名女子介绍给芫芜和陵游,“只要你能描述出来的衣裳,就没有她做不出来的。”
“行了行了!”青黛笑得爽利,“小女子这是何德何能,有生之年能得厌公子这么一番夸赞?”
“想来应当是这二位带来的福气了。”她自问自答,看着芫芜和陵游道:“请问二位需要裁什么样的衣裳?用料、纹饰、款式等都有什么要求?”
闻言,芫芜和陵游奉献了两张茫然的面孔。
“哈哈哈……”青黛见状笑道:“不好描述也没关系,小女子这里有画好的图纸,二位可移步过来观看,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样式。”
……
青黛所说的图纸精确来说应当算一本图册,所有纸张被整齐地装订在一起,整本的厚度两寸有余。
“这是过往这许多年我通过亲眼观看或是听旁人描述画出来的图纸,一共分为三大类,分别为神族、鬼族和人族。”她翻开册子第一页,看着芫芜和陵游道:“二位是想一页一页地看下去,还是想先从哪个部分开始选?”
她这个法子着实新鲜,芫芜出于好奇心选择从前往后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这一页是千年前神界西方帝室少帝长肖迎娶东方帝室公主九燏(音同玉)公主为妃时所穿的礼服。”每翻开一页,青黛都会在一旁对画中衣物进行解释。或说样式或说典故,寥寥数语便能勾起旁人的兴趣。
“这下一页,自然是九燏公主当时所穿的礼服了。”青黛着重点了点衣襟上的纹饰,“我认为这套礼服最妙之处便是衣襟袖口领口等处的明纹暗纹,粗略看上去乃是祥云纹,但稍微仔细一些便能看出这些纹样和云纹只是略微相似。”
“实则其中暗藏玄机,一整个纹样乃是取九燏公主名字中的‘九’字以及少帝名字里面的‘长’字混合在一起,再特意拉长某些笔画或是略微改变一些间架结构,最终才形成了这样一个远观似云纹,近看却自成一格的纹样。”
“长久。”其厌道:“倒是好寓意。”
青黛一眼就看出芫芜对于这套礼服兴趣不显,遂紧接着翻开下一页:“这是西方另一位少帝莲雾迎娶万兽之主为帝妃时所穿的礼服,据说衣裳式样以及各处的纹样皆为少帝亲手所绘。”
“帝妃的礼服亦是。”她又翻开下一页,“所以两件礼服除却男女样式之外,有**成相似之处。穿着它们的人,自然而然会被旁人看做伴侣。”
青黛时刻都在察言观色,见芫芜的视线在万兽之主这件礼服上停留得久一些,便接着介绍道:“这两身礼服之所以被归入神族,是因为穿着他们的人算是神族之人。但若是按照样式颜色等来区分,是该被分到人族或鬼族的。”
“三界皆知神族尚清浅之色,越是清淡越好。所以像之前看过的长肖和九燏的婚服,便直接采用了白色。而这两件衣裳却是以赤红为底,极其贴合人族的喜好。”
“据传是莲雾少帝初次和帝妃相遇之时她便是着一身绯衣,有倾倒终生之无双风华。少帝一眼万年,一颗不染红尘的心则是直接跌入了红尘中。”
……
眼看一本册子就要翻完,芫芜却仍旧没有明确表态。青黛回头看了其厌一眼,眼神传达的信息十分明显:这二位的眼光似乎有些挑呀。
没能等到其厌回应,一本图册已经见底。
“等等。”青黛正想说若是不想挑选,大可以提笔亲自绘制自己想要的纹样,还未开口便被芫芜打断。
“这是哪里的?”芫芜指着同时画在最后一页上面的两身衣裳问道。
“原来是这个呀。”青黛看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遂解释道:“这是我年少时偶然看到的,因为年代过于久远,到现在连具体时间、场景都想不起来了。”
“二位请看,这两身衣裳都画得不完整,并且尚且一片空白,连上色的步骤都没有。所以我猜想应当是当时我画这幅画的时候,对于这两身衣裳的模样就不甚清晰。但是好歹也是心血,所以整理这本册子的时候将其放到了最后。”
“要这个好不好?”芫芜指着青黛所说的两身不完整的图样,看向陵游。
“好。”后者自然点头应允。
“那我们来给它们来上色。”芫芜面上的愉悦明显增多,“交换过来,你的我来负责,我的你来负责。”
第一百九十一章 青黛
其厌毛遂自荐,施展他书画双绝中的一绝将两身衣裳分别临摹在纸上。然后将男子那件交给芫芜,女子那件则交给陵游。
“芫芜美人,恩公。”他十分自然地接下了勾调颜料工作,将底色绛紫色调出来之后抬头看向已经各自提笔的芫芜和陵游,“还要什么颜色,我一并替你们调出来。”
“黑色。”
“黑色。”
二人的回答重合起来。
“黑色不用调,直接用墨是现成的。”其厌道:“除了黑色还有呢?你们大可以将全部想要的都提出来,用或不用等我调出来之后你们可以再自行选择。”
陵游摇了摇头。
芫芜则已经开始上底色,一边运笔一边回答道:“这些就够了。”
……
二人并肩而站,安静无声,沉浸在各自的创作中。缘何迈着猫一样的步伐,绕着两人一桌来回打转,时刻观察着两张画作的进度。
至于其厌和青黛,则十分默契地退后两步,自觉不应该出现在那幅画面当中。
“这二位看来是偏爱鬼族风格呀。”青黛在其厌耳边低语道。她看不到两身衣裳被画成了何种模样,但只看墨黑和绛紫两种颜料,想也能大致想到了。
因为离得太近,青黛说话时若有若无的温热洒在了其厌耳廓。后者不着痕迹地错开,继而应声道:“谁说玄色就是鬼界的专属?”
其厌自以为“不着痕迹”,青黛的眼睛却在他错开身子的瞬间闪过一丝落寞。不过她掩饰得极好,不过须臾便又恢复如常:“但是除了鬼族,又有哪个族群会选择玄紫二色来用作婚服的颜色?”
“个人喜好罢了。”其厌说着已经作势抬步上前,“这两位和你说的那些可没什么关系。”
青黛随着他的身形转移视线,才发觉原来是芫芜已经停笔了。等她也来到近前,陵游的笔也放到了笔搁上。
“我很喜欢。”陵游转头看过来的时候,芫芜说道。
后者愣了一下,随之一笑。看了一眼芫芜面前的那张纸,温声道:“我也很喜欢。”
“快来让在下看看二位的大作。”其厌毫不客气地伸手一起将两张纸都抽走,看清两张画作的内容之后眼角显出笑意,“妙哉!美哉!”
“我现在已经能想出它们被做成成衣穿在芫芜美人和恩公身上的样子了。”其厌抬头看向二人,“必定要比这纸上的效果好上千百倍。”
相较于芫芜和陵游,青黛自然是更加熟知其厌的性子。所以直接将他的反应忽略,而是把图拿到自己手中亲自查看。看了第一眼之后,她的眸光便亮了几分。
先不说其他,只见两件原本看上去风格并不相近的衣裳,在经过上色之后居然和莲雾少帝亲手绘制的那两件有了异曲同工之妙。要不是亲眼看着整个过程,青黛当真要认为这是陵游和芫芜特意设计的图样了。
因为只用了两种颜色,所以图样必然不会复杂。实际上的确如此,绛紫色为底色,墨色则被二人用来在其上绘制了别致的纹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青黛对于衣饰的敏感度自然不同一般,她的注意力首先放在了墨色纹样的形状上。很直观地便能看出那是一朵花,只不过形状极为独特,起码她遍寻记忆之后能够确定自己不曾见过。
紧接着是纹饰的分布,两件衣裳都是只将其点缀在了衣襟、袖口和衣摆尾部三处。看到这里,青黛总觉得应该还有些玄机她不曾发现。于是视线在两张纸上来回调换,换了一个来回之后停在了其中一张上。
“一二三……”片刻之后她又去看另一张,同样开始数。两张都数完之后,眸中露出了笑意。心道:这二位能和其厌这样的人相交,居然也会笃信吉利、寓意,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原来两件衣裳放在一起看之所以给人格外和谐的感觉,除了用色相同、纹饰相同之外,还有一个极难发现的小细节。
那便是每一处纹饰的个数,都取了一个“九”字。例如两方衣襟上的纹饰加起来一共是九十九个,且两件衣裳皆是如此。
再看袖口,完整画出来的袖口上纹饰亦是九十九个,只展现了一半的袖口上面则恰巧画了四十九多半墨色花型,做出成衣自然变成了九十九朵。
最后是衣摆,这部分的纹饰排布并不规整,从上到下是由疏到密的,分部散乱且数量繁多。尽管如此青黛还是耐着性子将两件衣裳都数了一遍,不出所料,又是取九之数。
这样隐晦的细节,青黛想着二人必定会出言给她提醒,一定要格外注重各处纹饰的数量。但是出乎意料地,从头至尾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以至于给了青黛一种是她多心了的错觉,人家二位只是随意画画,其实并没有夹杂这么多小心思。数目取九且两件衣裳各自相对之处纹样的数量相同,不过是凑巧。
可是一连三处都凑巧,这种巧合的几率能有多大?
“二位可还有什么特别的要求?”青黛索性直接发问。
芫芜回答道:“没有了。”
陵游则是直接摇了摇头。
“那好。”青黛道:“请随我过来择选布料吧。”
“不必了。”其厌出声道:“料子我们自己自备,七日之后给你送过来,你估计一下需要多久能完工?”
“选取的是何种面料?”青黛道:“用料不同,耗时也是不同的。”
“鲛纱。”其厌道:“花易落正在织。”
其厌话落,青黛却忽然转头朝芫芜和陵游看了一眼。后者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青黛已经把视线收回去。
“还从未见你对谁这样上过心。”她对其厌道。
“那是自然。”其厌来到芫芜和陵游身边,语气颇为夸张,“芫芜美人和恩公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这可是无以为报的恩情!”
“你也救了我的命。”芫芜道:“咱们之间算是相互抵消,以后不要再提什么报恩了。”
“那就是生死之交。”其厌变通极快,道:“这总没说错吧?”
芫芜不答,在其厌看来她就是默认了。
“厌公子的生死之交……”青黛的神情有些古怪,“可真多。”
“本领低微、处处求人,无可奈何呀。”其厌玩笑过后,又恢复正色,“青黛姑娘还没告知在下需要多久能过来取成衣呢。”
“半月。”青黛回答道:“从你们将布料送过来开始算起。”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好戏
关于当初说不需要其厌指路的话,芫芜没过几日便食言了。
他们跟着其厌找到了花易落,又由他出面换下了竹林深处的落脚之所。从青黛处离开,则在他的带领下用七日的时间一边游览沃野国的风光,一边收集了近百种花草树木以及菜蔬的种子。
第七日的时候再次来到之前的瀑布下,刚刚走至潭边便看见了被折叠规整放在那里的绛紫色鲛纱。
“别害怕了,这次就算喊他他也不会出来了。”其厌看到东西之后,笑着安抚在袖子里不断发抖的小厌。
话音刚落,便感觉袖子里的动静小了不少。
缘何跑过去把布料抱起来,惊讶地发现他手中厚厚的一沓布料居然几乎没有重量!
“怎么这么轻?”他看向其厌。
“轻才正常,这可是鲛纱的三大特点之一。”后者一边笑着走过来,一边解释道:“这鲛纱和一般布料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用来织造的材料。”
“寻常布料是用蚕丝、棉麻等织造而成,用的是实物。而鲛纱则是用虚物织成的,所以不论多少,都几乎感受不到重量。”
“什么是虚物?”缘何追问道。
“是灵力吧。”芫芜道。
“正是。”其厌对芫芜投以赞许的目光,接着补充解释道:“用灵力织造鲛纱,是鲛人一族独有的天赋。而此纱的三大特点则分别是水浸不透、轻若无物以及护体强身。”
“当然,最后一点针对没有灵力的生灵更加明显,有时还能起到抵御百病的效用。而本身就怀有灵力的,这种效用自然就不那么明显了。但是你们穿在身上,绝对不会有坏处便是了。”
“芫芜美人,你为何这么看着我?”其厌说完,忽然发现芫芜正颇为严肃地看着自己,“我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他连忙检查自身,可上下扫视了一遍之后却没有看见任何异常。
“我只是忽然发现,”此时芫芜开口道:“你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
其厌闻言瞬间放松下来,随即不甚在意地一笑:“芫芜美人说笑了,我能有什么秘密?”
“你会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应当不是我,而是和我相关的其他人。”他道:“比如说花易落、青黛、九姑娘以及冰块儿脸他们。是他们一个个神通广大,而我只不过是将你们联系在一起的中间人而已。”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却不得不说这是事实。能让芫芜美人你感到惊讶和不解的,是我带你见的这些人,而非在下自身。其厌除了这颗脑袋赋予的好记性,让我能在沃野国博个‘无所不知’的虚名,其他嘛……并无可取之处。”
芫芜的神情缓缓转变,像是接受了其厌的说法。
“咱们快些将鲛纱送到青黛处吧。”他说完之后立即拉回原本的话题,“早些时候送过去便能早些取到成衣。”
……
把鲛纱送到青黛手中之后,其厌提议先回一趟雨屋。
“你们举办婚仪应当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吧?”他道:“况且距离取到喜服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咱们回一趟雨屋之后再出来置办其他所需物件儿也还来得及。”
“不用再置办其他东西了。”芫芜道:“这些就够了。”
“这些?”其厌闻言惊讶道:“除了那几间房舍,你们目前可就只准备了两身喜服。你们可是要举办婚仪,两身衣裳就能撑得起?”
“此事我自有打算,确实不用再准备其他东西了。”芫芜道:“先说说去雨屋干什么?”
“去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其厌并不正面回答,“反正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到不如跟我一起回去碰碰运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继你们之后我又能参加一场婚仪。”
……
“白衣姐姐!”缘何看见了院中的白衣女子,大喊着向对方跑过去,“你终于醒了。”
“小恩公,我怎么从来都没见你对我这么热情过?”后面传来其厌的抱怨声。
“白衣姐姐,你的伤已经痊愈了吗?”缘何不去理睬他,抬头望着白衣女子问道。
“已经好了。”白衣女子露出极难得的温和笑容,并且伸手抚了抚缘何的发顶,“多谢你的关心。”
“九姑娘,是我们要多谢你舍命相助。”芫芜来到近前,对着白衣女子拱手,继而又要俯身,却被后者阻止。
陵游和芫芜一同行礼,白衣女子扶完芫芜再来扶他的时候,他一礼已经结束。
“不必谢我。”白衣女子对着芫芜道:“我出手相助,一是因为你们是其厌的朋友,而他又是……主人的挚友。”
“二则是我与你一见如故,为你的个性所吸引。”她看着芫芜的眼睛,说话的时候温和且认真,“我最初所受的教导便是听从心意,随心而行。我想要帮你,自然就帮了。”
白衣女子后面这一番话,又何尝不是芫芜想要对她说的?
她嘴角扬起,道:“芫芜亦如是,和九姑娘一见如故。”
“唤我雨归吧。”白衣女子闻言道:“这才是我的名字。”
她这一提醒不要紧,却把其厌惊得险些将眼睛瞪出来。先前她那一声“主人”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如今居然连名字都认回来了!
“九……不是,雨归。”其厌压了压心底的惊讶,才能不打磕绊地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我们不在的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晓寒轻呢?”
“你指的是什么事?”雨归看其厌的目光也含着些只有对方能够看明白的情绪,见想要传递的消息传递出去之后,又回答道:“主人在房中。”
“有苏纯狐呢?”其厌问道。
“离开了。”
“离开?”其厌的声调在两个字上面出现了巨大的起伏升降,“他为什么要离开?怎么离开的?”
“他为什么要留在这儿?”雨归先是反问,后有回答:“自行离开的。”
直觉告诉其厌,他要是能早回来两天,一定不会错过一场好戏。而此时……这亲眼所见显然已经成了奢望,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亲耳所听了。
“雨归。”他换上了极为熟络的语气,若是雨归是男身,说不定此时已经勾肩搭背了,“你仔细跟我说说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好不好?”
“不好。”
“噗……”雨归的拒绝,引来缘何不加掩饰的嘲笑。
“那这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搭好的戏台,却错过了最精彩的好戏,其厌自然不允许连听转述的机会都跑掉,“我来问你来答,如何?”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情爱
“不如何。”雨归毫不留情地再次拒绝,并且将目光从缘何转向其厌,“我自然待你一向问心无愧,你就如此来算计我?”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其厌大呼冤枉,“雨归姑娘,你怎么不想想,是谁不辞辛劳、冒着被那只狐狸打死的风险将你从赌坊带回雨屋的?”
雨归的责问本就带着五分玩笑,听完其厌的话之后,则是沉默以对,连半分责怪的意思都没有了。
其厌见状趁热打铁:“之所以将那只狐狸引过来,也是出于助你一臂之力的打算。我本来算着你的伤需要一些时候才能大好,谁知道你居然提前醒过来了。”
“所以……”他顿了顿,又上前一步,方才低声问道:“有苏纯狐到底有没有起到他给起的作用?”
其厌说这番话的时候雨归先是怔愣了须臾,反应过来之后嘴角出现了不明意味的一笑。
“你这一笑实在是让我看糊涂了。”其厌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离开呢?”
其厌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得到了芫芜和陵游的共情。且看有苏纯狐一路上收敛锋芒甚至到了忍气吞声的地步,又故作痴傻被“诓骗”至此,所为为何,不言自明。
而如今正主醒了,他却自行离开了?
“我叫他走的。”雨归本是见缘何的头发有一缕显得凌乱,便伸手替他理顺。随之发现,他一个男孩子的发丝居然比一般的女子还要柔软。
“缘何的脾气定然很好。”她看向芫芜道。
芫芜有些惊讶她话题转得如此之快,随之笑着接话道:“何出此言?”
“也忘了是听谁说的了,”雨归回答道:“说许多人的发丝和脾性很像,发丝越软的人脾气就越好。”
“现在是讨论小恩公脾气好不好的时候吗?”其厌听二人的对话听得哭笑不得,“两位姑娘,咱们在说正事呢。”
“也没有人堵着你的嘴不让说呀。”雨归已经将缘何乱了的那一缕发丝理顺了,却又忍不住继续整理其他并未散乱的部分,“你说你的,我们说我们的,有什么相干?”
其厌被她的事不关己打击得没有脾气,顿了顿,把话题扯回刚才谈到的地方:“你说是你让有苏纯狐走的,他答应的这么爽快?”
“为何不爽快?”雨归反问道:“他和雨屋两不相干,留在这里才奇怪吧?”
芫芜此时才发现,这位时而清冷,时而锐利,让人猛一看上去就会下意识地认为不好相与的人,居然是个“多动”的人。
只见她一边和其厌说话一边从缘何垂下的发丝中分出一缕,然后再分为三股,居然动手替缘何编起了小辫儿。
“你不要模糊我的重点。”其厌道:“他自然不该留在雨屋,却也不应该在你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就离开。他是因为什么才会‘死皮赖脸’地跟过来,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原因。”
“知道。”雨归将九分的专注用到了手中的辫子上,只分出些许来应付和其厌的“闲谈”。
“那你是怎么才说服他离开的?”将对方并不装傻或是避躲,其厌追问道。
“实话实说。”雨归手上动作不停,“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实话实说?”其厌的语气有些微的颤抖,“你跟他说了什么?”
雨归终于把脸再次扭了过来,看着他道:“你就这么喜欢看戏?”
“咳咳……”对方从语气到神态看上去都只是在正常交谈,其厌却作势咳了两声来缓解自己的尴尬。然后才接着道:“那个……我是说,他听你说了那些话之后是什么反应?当真直接掉头就走了?”
“就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你觉得他应该做什么?”雨归反问道。
依照赌坊一直以来所奉行的法则,自然是行“强取豪夺”之举。比如直接将你掳走,或者再心高气傲一些,找晓寒轻打一架。
以上是其厌想要给出的答案,当然,他也只是想想,将其明说出来的胆子是断然没有的。
“那不是白费了我一番心思?”他叹了一口气,看上去颇为遗憾。不知是对这件事的结束方式不甚满意,还是感叹他无所不知的头脑居然在这件小事上算漏了?
“我本来想着,借着他对你的心思,把……那位激上一激。”他眼神朝某个方向瞥了一下,然后道:“谁知道有苏纯狐看着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却是个这么轻易就退缩的人。当真是高看他了。”
“明知无望的事情,何必要浪费时间和心思在上面。”第一条鞭子已经从雨归手中诞生。
“这三界之内无望的事情多了去了,”其厌却道:“却不是所有人都想他那样转头转得干脆。”
“要不是他这么干脆,我就会麻烦缠身。”雨归听着其厌语气中的鄙夷,若有若无地生出了想让他长点儿记性的冲动。
“我这还不是一片好心,全部都在替你着想嘛。”其厌赶紧改换态度,“就算没有功劳,但苦劳你总能看得见吧。”
“以后不必白费心思了。”雨归道。
“何出此言?”其厌道:“你这是有自己的打算了?”
“没有。”
“拿为何这么说?”
编辫子的手忽然停下,转而开始将编好的发股解开:“因为这也是一件无望的事。”
这句话让还有一肚子未表之语的其厌瞬间安静下来,而陵游和芫芜以及暂时充当了片刻玩偶的缘何,更是自始至终都在当合格的听众。
说话期间雨归一共替缘何编了两条辫子,第二条尚有三寸未能编完。而解开它们,所要花费的时间不及编织所要花费的三分之一。
“你也不要过于悲观,毕竟……”其厌缓声宽慰道:“毕竟不论过往到底如何,能自始至终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你一人。”
“你也说了,伴他时间最长的是我。”雨归手中的辫子眼看就要全部解开,“所以谁能比我更了解他呢?”
“……那你日后,如何打算?”
终于,缘何的头发被全部解开了。雨归又将其整理一番,见无一处不平滑才将手收回来。她看着其厌道:“还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回归本位,重拾本职。我本就是一柄佩剑,就该尽好的佩剑的责任。”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祝福
芫芜看着转身离开的雨归,身姿轻盈洒脱,但是一派释然之中,却总让人觉得有丝丝缕缕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无声划过。
“阿姐。”其厌正因为心中澄澈,所以格外灵敏。他感受到了雨归的异常,可这种异常却不是他所能理解的。遂在对方走得远了之后转头看向芫芜,问道:“白衣姐姐怎么了?”
未待芫芜开口,其厌抢先叹道:“这情爱之事,当真是碰不得。劝告诸君,能躲则躲,能避则避。”
见芫芜和陵游先后看过来,他又摆手笑道:“当然,我说的是像在下这样的孤家寡人。对于芫芜美人和恩公你们俩来说,自然要另当别论了。”
“……”芫芜:“雨归的事情,方便透露吗?”
“也没甚不方便的。”其厌道:“反正我知道的,你们差不多也都能猜到了。”
“简言之,就是雨归实则是晓寒轻佩剑的剑灵,跟随在他身边修炼数百年之后化灵而出。”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她能幻化出人身已经一百多个年头了,在此落脚没几天,我就发现了他们主仆……应该也不能算主仆,反正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绝非修士跟剑灵这么简单。”
“其时雨归姑娘的脾气可是比现在要张扬的多,喜恶爱憎也表达的格外明显。所以我又很快明白,他们之间的不寻常原来和晓寒轻没有任何关系,‘不寻常’的只有雨归一人而已。”
“说白了就是剑灵对主人生了情愫,晓寒轻却从始至终只将她当作剑灵。”其厌说到此处皱了皱眉,“不过我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好像从一开始雨归就清楚晓寒轻的心意。”
“并非化形之后才能拥有七情六欲和记忆,应当是成为灵器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灵智,能够感知周遭的一切。”芫芜解释道:“尤其是灵器和主人之间,她几乎能时刻洞悉主人的任何情绪和意念。”
“原来如此。”听她这么一说其厌才明白,“怪不得我总觉得她对冰块儿脸的过去甚至比他自己还要熟悉。”
“扯远了,咱们继续说她的事情。”其厌顿了顿,接上之前的话头,“后来过了一百多年,有一日我从外面回来,就发现雨屋只剩下了晓寒轻一人。”
“我问他雨归去哪儿了,他也不回答我。再问第二遍的时候,那厮索性在自己房间外又设了一道结界。总之就是绝口不提雨归的事情。”
“再见到雨归是在赌坊,当时她已经在外游走几年了。我想要劝她回去,她倒好,直接露出真容引得九个色胆包天的狂徒围攻。接下来便是她的成名之战,然后便一举成为了赌坊无人不知的九姑娘。”
“自那次到你们见到她,中间虽然隔了一百多年,可也没甚好说的。而之后的事情,你们也都参与了。”其厌说完之后摊了摊手,“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前辈知道雨归一直在赌坊吗?”芫芜问道。
“自然是知道的。”其厌道:“我当时从赌坊出来,立马就赶回来告诉他雨归在赌坊。奈何人家只是表示他听见了我的话,随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这次带雨归回来呢?”芫芜又问,“是谁的决定?”
“自然是我的。”其厌道:“在这一百多年间我时常混迹在赌坊,借的都是九姑娘的庇护,自然要想办法找机会将这份恩情报答回去。”
“你怎么知道她想回来?”这次问话的是缘何。
“小恩公,你看阿姐和陵游哥哥。”其厌道:“他们就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历经过情爱之事的人都能看明白,雨归自始至终都离不了雨屋。”
“而她当时离家出走,以我分析大概有三种原因都有可能。”他开始背着一只手在原地踱步,“其一,大约是他们二人之间那层一直没有戳破的窗户纸,不知因为什么巧合破了。雨归表达情绪又一向直接且强烈,大约是首次遭受到正面的拒绝,气恼之下选择远离。”
“其二,兴许是数百年的等待让她感觉到了疲倦,所以想要搏一搏、赌一赌,看看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到底是怎样的。若是这种原因,雨归的初衷大约可以理解为女儿家撒娇闹脾气,想要引起在意之人的关注。”
“其三,也可能是那个时候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所奢望的是一件无望之事,选择离开大约是想要放过自己吧。”
“可是无论是三条其中的哪一条。”最后,其厌总结道:“雨归都输得一败涂地。”
“可见个人有个人的路要走,非是旁人能妄图干涉的。”
他这一连串的分析加论断,将缘何这个确确实实从未涉足过情爱的小孩子绕得晕头转向。最后唯一还能记得的,便是其厌一开始说的话。
于是缘何问道:“你知道这么多,也是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这个……”其厌极难得地在一天之内接连出现数次尴尬,他避重就轻道:“这个……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过几年荒唐日子呢?说到底这情啊爱啊的也就是那么回事,陷得太深总免不了伤人伤己。”
“当然这凡事皆有例外,像芫芜美人和恩公这样的,彼此相爱已经难得,亲密无间则属罕见。而你们不只是观念相合、智趣相投,是已经到了能用无比契合来形容的程度。你们人族不是有句话叫天造地设吗?依我看用到你们身上再合适不过。”
芫芜从其厌口中听到过这么多次夸奖,唯有此次她没有丝毫不耐,反而下意识地想要听他再多说一些。
而其厌也没有让她失望,夸赞过后接着祝福:“像二位这样的缘分,便是游遍三界也是不常遇见的。在下在此预祝二位,未来之日皆能顺利恣意,相携白首无需羡,得成眷侣日方长。”
“顺利恣意不敢奢求。”芫芜道:“来日方长是一定会的。”
“哈哈哈……”其厌闻言朗声笑道:“在下最羡慕的便是芫芜美人活得通透且自信。但在下想要说是,身处沃野国这样一片乐土,来日方长不疑,顺利恣意也并非奢望。”
“若是在这里还不能活得自由顺利且恣意,那放眼三界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恣意的生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