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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威亚     共为魔txt下载     共为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混战

    在几人的哄笑声中,芫芜等人一直保持沉默。

    “小九。”有苏纯狐看向白衣女子,“你该站到这边来才是。”

    白衣女子不为所动。

    “九?”招命馆主闻言也看向白衣女子,“老九被你杀了?”

    “五哥有所不知。”疯子解释道:“这位被称作九姑娘,所以六哥才喊她小九,她实际上排在第七。不过之前的九坊主,确实已经换人了,也的确是死在小七手中。九姑娘这一名头的由来,前面那位九坊主也出了一份力呢。”

    “几百年没回来过了,原来此处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招命馆主颇为感慨,“我最后一次见老九的时候,他也才刚刚坐上九坊主的位子。”

    看着他们几个嘲笑过后开始旁若无人地交谈,芫芜等人仍旧静立,包括被人谈论的白衣女子,从始至终连眼神都没有递过去一个。

    其厌用极低的声音道:“一开始担心那老怪物在结束之后一定会找麻烦,我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化解。如今倒好,也不必再将全副心思继续花在他身上了……”

    “三,五,六,十二……”

    “咱们当中是不是有人近些时日不宜出行?”极度危急的氛围下,反倒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释然,“这下可真是热闹了,一下子惹来四位坊主,级别最低的一位都排在第十二位。”

    “如此情况下,今日就算真的把命丢在这里,传出去也不丢人吧。”他顿了顿,神情逐渐严肃,“恩公,你还能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陵游没有回应,其厌心道:完了。

    “小九。”有苏纯狐又喊了一声,“还不过来吗?”

    “坊主。”白衣女子终于回应,看向的却是高坐于对面自始至终未曾出言的黑袍人,“甄选破穹者本就是为内城引入新的力量,他难道不符合?”

    “他”指的自然是陵游。

    “破穹者多次被内城坊主夺得,是因为没有出现像他一样适合的人选。”白衣女子接着道:“如今陵游来了,不正是遂了坊主的意愿?”

    “小七。”黑袍人没有应声,说话的是有苏纯狐,“坊主何时管过这样不值一提的小事?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尽快过来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坊主!”白衣女子又喊了一声。

    结果可想而知,依旧没有得到回应。黑袍人端坐在椅子上,明显在等待第二场好戏的上演。

    “看来你是真的要和他们站在一起了?”道元说话间,已经有了动手的态势。

    “哎等等!”其厌大叫出声,“三坊主,我们主动放弃破穹者,我们认输!”

    “你……”

    “恩公,先保命要紧。”见陵游瞪过来,其厌快速解释道;“留着命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否则就算……”

    “躲开!”他话未说完,就被芫芜出手猛地推向一边。

    倒地的同时看见一道火光从他刚才所站的位置飞过去,正好对准他的面门。

    “看好缘何!”芫芜拔剑的时候,白衣女子已经和有苏纯狐交起手来。

    芫芜和陵游同时出击,对面的道元和招命馆主分别迎了上去。

    “你们三个一人一个,我的呢?”十二坊主慢了一步,发现已经没有了对手。

    “剩下那两个你来处置。”有苏纯狐一边和白衣女子交手,一边说道。

    十二坊主朝缘何以及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其厌看过去来,其厌心中一紧。

    但是对方却只是扫了一眼,随即对着有苏纯狐喊道:“一个废物一个小童,弄死他们比捏死一直蚂蚁都容易,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其厌奸诈狡猾,没有你说得那么容易对付!”有苏纯狐挡开一百女子一掌,回话时不禁皱起眉头。

    “我不管。”这疯子出现在破穹楼中维持了这么长时间的正常,此时终于恢复了本性,“要不把小七让给我,那两个留给你?”

    此时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是陵游被道元一掌从空中击落在地。

    “陵游哥……”缘何大喊,立刻被其厌捂住了嘴巴。

    落地的那一声巨响任谁听起来都会不自觉地骨头发麻,道元欲至陵游于死地,紧接着又是一击。

    陵游翻身堪堪躲过要害,身体稳住的时候左肩处的衣裳被灵力割破,脖颈上多了几道冒着黑气的伤口。脸上的面具也在翻滚中掉落,露出来的伤口比脖子上的新伤更加惹眼。

    “你是何物化成的妖邪?”道元见状问道。

    这句话其厌听得清清楚楚,随即一抹嘲讽出现在嘴角:“三坊主由人入魔都快小一千年了吧,这张口闭口就骂人妖邪的习惯怎么还没改掉?”

    “你……竖子!”道元瞬间大怒,随即朝着其厌出手。

    后者立刻转身护住缘何,用后背面对道元。

    想象中的痛意并没有传来,他等了片刻才缓缓转身,见原本半跪在地上的陵游已经再次和道元战作一团。

    其厌重整旗鼓,迅速搜寻到芫芜的身影,发现她和招命馆主已经打到了大殿的另一侧。顶层的面积虽说只有一楼一半大小,但也大得惊人。

    其厌立下决断,拉住缘何就沿着尸坑边缘跑,跑过了四分之一的距离之后在另一侧站定。若是仔细留意,便能发现他们二人此时几乎处于三方战局的中心。

    “你干什么?”缘何和他一起停下之后才有机会发问。

    其厌却没有理他,而是立即朝着芫芜的方向高喊:“那老头子的修为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最擅长用毒!即使发觉他实力平平,也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也许是赶得巧,就在其厌的声音传过来的前一瞬,招命馆主开始使毒。他闻声已经收势不住,而其厌的话则让芫芜顿生警惕,从而得以险险躲过这一阴损招数。

    和招命馆主交手之后芫芜便已经发觉,这人虽说灵力浑厚到不知要超出她多少倍,但是敏捷性却逊色很多。这副老迈粗短的身体,确实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掣肘。

    而她先前击败兆过靠得就是迅捷的反应以及从打斗中悟出来的和上邪的配合,所以二人的修为有着天差地别,短时间内却并未让对方占到便宜。

    但是芫芜清醒得很,短时间内她不会输,时间一长结果就会完全相反。修为的差距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招命馆主什么都不用做,只干耗就能把她耗到力竭。

第一百六十六章 策反

    “十二,你是死了吗?”招命馆主又一次因动作慢了一步而错失良机,怒道“给我把其厌杀了!”

    “你他娘的才死了呢!”十二坊主恼怒之下回骂,骂完之后面上闪过一丝异色。然后嘴唇动了动,一甩斗篷朝其厌而去。

    “十二坊主看看这是何物?”其厌掏出一块不知什么东西,朝着来人扔过去。

    十二坊主伸手接过,见是一块被磨成了石头模样的碎铁,正是不久前他给芫芜的那块。

    “十二坊主可还记得?”见对方停下动作,其厌问道。

    “记得什么?”十二坊主看向他,反问道“你还是它?”

    “既不是在下,也不是信物。”其厌却摇了摇头,然后道“在下问的是您还是否还记得您许下的承诺?”

    这位十二坊主的记性确实不好,缘何到此时才确定这不是假话。因为其厌说完之后,对方当真在对着手中的“信物”仔细回忆。

    “别再发疯了!”有苏纯狐察觉到了这边的情况,喊道“那人诡计多端,立刻杀了他!”

    但是陷入沉思中的十二坊主根本没有理睬,又过了片刻,他眉头一松,看上去像是想明白了。

    “我想起来了。”

    其厌闻言一喜,立刻应声道“咱们的约定是什么?”

    “不是跟你。”十二坊主神情还留着些许迷茫,“是跟好人姑娘。本坊主答应她,若她拿着信物来找本坊主,本坊主就给她奖赏。”

    “对,就是好人姑娘。”其厌耐着性子等他说完,然后抬手指向芫芜,“看,好人姑娘就在那儿,就是他托我代替她向您讨要奖赏。”

    正巧芫芜被招命馆主的拐杖击中手臂,上邪被打得脱手而出。

    对方顺势又朝她腿部扫去,她立即向后翻跃,落地之时有些狼狈。

    幸而上邪自动绕到了招命馆主的身后,朝着他的背心刺去。这一击成功的可能性自然极低,却为芫芜争取了喘息的时间。

    “她想要你护她周全,替他杀了那个老头儿。”其厌见状自然焦急,却能心平气和地同十二坊主对话,“十二坊主,这就是好人姑娘想要的奖赏。”

    缘何看得一阵恼怒,这人居然像哄骗灵智没有长全的小孩子一样试图策反这个疯子,并且还是光明正大地策反!

    “你也疯了吗?”

    “好人姑娘,他说的可是真的?”

    前一句出自缘何,怒吼的对象是其厌。后一句则出自疯子,询问的是刚刚从地上站起来的芫芜。

    芫芜全力对战还吃了不小的亏,哪里能分心留意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芫芜美人。”其厌高喊,“你是不是想要十二坊主做帮手?”

    “什么?”芫芜再次用右臂拿剑的时候感受到了钻心的痛楚,以为自己是疼蒙了所以没有听清其厌说了什么。

    “快答应一声,喊一声‘是’!”其厌的作为,以任何正常的眼光去看都会觉得无比荒谬,“你应下之后十二坊主便会出手帮你对敌。”

    芫芜已经再次和招命馆主交上手,这一回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却也冒出自己是不是生了幻觉的想法。

    幸而战场之上不会给她多余的时间思考,她把十分的对敌心思分出半分来放到了对其厌的信任上,直接按照话中内容执行,大声喊了一声“是”。

    然后,让缘何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那个疯子坊主居然真的冲向了芫芜和招命馆主,随即加入了他们的战局,替芫芜化解了即将落在身上的一击。

    “病秧子!”招命馆主的怒火几乎能将须发点燃“你找死吗?”

    十二坊主本来还想要和他认真且平心静气地解释一番,自己只是在兑现之前许下的承诺,要帮好人姑娘杀了他。

    但是听到前后两句接连踩到他痛点的话之后,再出口的便是“你才是病秧子!你才找死!”

    稚嫩的童音,即使怒吼都带着奶声奶气。听上去更像是市井中的稚童在玩闹时生了嫌隙,然后大声怒骂诅咒玩伴。

    但是当看到他对敌的招式时,没有谁会再去注意他的声音。

    ……

    缘何可算是开了眼界,深切体会到“怪”之一字的含义。怪人、怪事、怪地方,他从来到沃野国之后一连串经历了一遍。

    从而得出了第一个由他自己悟出而非听别人口述的道理——茫茫三界无奇不有。当你觉得某件事情怪诞荒谬之时,只是因为你经历的事情还不够多。

    “混账!”

    “疯子!”

    这两句怒骂,自然是来自道元和有苏纯狐。

    白衣女子和有苏纯狐分列第七和第六,修为上的差别本就不大。所以三方战局之中,她算是最为的轻松的一个。

    而陵游却决然不是道元的对手,自其厌成功策反了十二坊主把注意力转移过来到现在,不过几个喘息的功夫,他又受了道元一击。

    这次是一拳,拳头落在胸口的瞬间陵游的身体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震颤,一股黑气从他体内散出,和外界已有的交融在一起。

    有了得力帮手之后,芫芜顿时轻松下来,所以也能分心留意别处的情况。其厌被道元击中这一幕,恰好进入到她的余光中。

    本能的反应是立即过去,芫芜却拼尽全力忍下冲动,执起上邪扑向招命馆主。

    “三招之内,我要取他性命!”

    招命馆主招式阴毒,各种毒药层出不穷。十二坊主几次险些遭其暗算,心中的怒火越积越甚。此时听到芫芜说这句话,第一反应是兴奋以及报仇雪恨的激动。

    至于谁和谁属于同一个阵营,他又是为什么会参与进这场战斗,早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招命馆主听到芫芜的话之后则是冷笑“取我的性命,还真敢大言不惭!”

    他话音落下,芫芜已经翻身跃到其身后,十二坊主则纠缠在前。

    招命馆主立即转换身形,躲开芫芜刺过来的剑的同时也摆脱了腹背受敌的局势。

    奈何他惹了两个打起架来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的人,他们两个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一招落空之后故技重施。十二坊主仍旧在前方纠缠,芫芜则再次趁机跃到了他的身后。

    招命馆主神色一凛,有了前一次的经历,十二坊主立即变得极难摆脱。

    逼得他不得不冒险用毒,才得以再次摆脱困局。

    除了专注,芫芜和十二坊主的韧性跟执拗居然也格外相似。一丝商量也无,两人第三次围攻上去,第三次使出了完全相同的招数。

    招命馆主险些怒骂,因为他前一刻还在想不会有人蠢到继续使用已经连续失败两次的招数。二人围上来的时候,他这一念头甚至还未完全落下。

    这一回在芫芜尚未落地之前,招命馆主便朝前方挥出大片白雾。此雾方才已经腐蚀掉那疯子右手掌心的皮肉,他确信他不敢上前。

    然后招命馆主立即转身,提前瞬息便让他在面对芫芜时占了先机。

    但是这一次芫芜却变了,上邪并未被她握在手中,而是悬于空中和她的手掌一同袭击来。

    招命馆主自认处变不惊,先是朝芫芜使了和十二坊主同样的招数,用大片白雾将自己和对方隔绝开来,然后举起拐杖应对上邪。

    “噗。”鲜红的血液自尚未散尽的白雾中喷洒出来。

    招命馆主不可置信地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芫芜,以及她落在自己心脏处的一掌。其实他还想转头看看后面,但是一千多岁的寿命此刻已经到了尽头。

第一百六十七章 狼狈

    招命馆主保持着双手将拐杖横于身前的姿势,双目圆睁缓缓倒下,周遭的白雾也尽数散去。他是仰面倒下的,被十二坊主把手从他背心抽出来的力道带了过去。

    “哟!”十二坊主这才看清芫芜,“你们姑娘家不是都爱美吗,看看你的脸成了什么样子?”

    “彼此彼此。”芫芜弯腰将上邪拔出来,它刺穿了拐杖,却也把自己困在了里面。

    “哎……”招命馆主欲再开口,芫芜已经提着上邪飞身离开。

    以他的作风,自然是紧跟着追上去。但是追到一半,险些惊得他从空中掉下来。

    “你不要命了?”他本以为芫芜提剑离开是去打架,却没想到是为了替别人当盾牌。

    “阿姐!”缘何一直和其厌一起留意着陵游和道元这边的情况,等他看清忽然出现在陵游和道元之间的身影是谁的时候,道元的一掌已经落在了芫芜身上。

    “阿芫!”陵游目眦欲裂,伸手接住芫芜落下来的身体。

    眼看道元又是一击落下,被随后赶过来的十二坊主出手挡住。

    “你干什么?”道元怒道。

    “我干什么?”十二坊主被他问得一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像是追着好人姑娘过来,下意识就跟着出手了。

    道元怎么会不了解他,看他一脸呆愣茫然,便知又是犯了疯病。

    “闪开!”他没有耐心同疯子周旋,抬手便要将挡在芫芜和陵游前面的十二坊主推开。

    后者本来正处于茫然中,忽然感受到恶意,第一反应自然是立即还回去。

    他一还手,直接将道元心中最后一丝顾念打得烟消云散:“既然你主动找死,那就成全你。”

    “你才找死!”此时的十二坊主因为并未从迷茫中走出来,完全就是稚童心性。若说刚才出手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那紧接着的第二招,则完全是被激出了怒意。

    于是乎道元的对手便从陵游,变成了不久前还和他称兄道弟的十二坊主。很难说这两人到底是谁先激怒了谁。

    若非是担心芫芜和陵游,其厌和缘何也很难不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惊喜”惊得难以言表。

    他们两个人围上来的时候,首先看见的便是芫芜嘴角以及前襟上的血。然后是她被白雾腐蚀了一片的右脸,以及面目全非的右手。说实话,这副模样不可谓不骇人。

    “阿姐……”

    “哎……小恩公,你,你别哭呀!”天知道其厌此生最怕听人哭,缘何这突如其来的眼泪,顿时把他吓得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阿姐她没事,你再仔细……仔细看看呀小恩公。哎呀,你先别哭呀!”他从手足无措过渡为手忙脚乱,“别哭……别哭了……”

    “哭什么?”芫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她一开口不知为何牵动了背后的伤,疼得她想要把话吞回去。

    “阿姐……”缘何还带着哭腔,眼泪却是瞬间止住了。

    看得一旁的其厌一边擦额头上方才急出来的汗,一边忍不住感叹他就算急出了满身大汗,也不如芫芜轻飘飘的一句话来得管用。

    “还不过来扶我起来。”芫芜缓了缓,接着说道。

    芫芜听话地上前,看着她却一时不知从何入手。

    其实芫芜也没真想要他扶,就算她需要人扶着才能起身,有陵游一个就也足够了。

    “不是跟你说了,别动不动就掉眼泪。”她用还算完好的左手把缘何拉到身边,替他抹掉还挂在脸上的泪痕,“替我把上邪捡起来。”

    “哦。”缘何依言去捡掉在地上的上邪和剑鞘,合在一起之后之后乖乖捧在怀中。

    “你怎么样?”陵游问道。

    “放心。”芫芜道:“绝对没你伤得重。”

    其厌此时才从缘何给他带去的恐惧中完全出来,看向紧贴在一起站在他面前的陵游和芫芜,脑海中最先冒出的两个字是:绝配。

    从上到下看过去,首先,二人皆是发丝凌乱。

    其次,一人伤了左脸,一人伤了右脸。

    再其次,陵游的衣裳破烂多处,且从尸坑中出来和从血湖里泡过似乎也没甚分别,而芫芜也下过尸坑,再加上前襟上的血还是她自己的,自然也不遑多让。

    最后,芫芜的右手血肉模糊,陵游则是手臂和脖颈以及腰腹多处还在冒着黑气。

    总而言之,他们站在一起无比融洽是源于格外相似的狼狈。

    寻遍三界恐怕也再难找到这样一对爱侣,竟然是因为狼狈到一处而显出只有他们二人才能配得上彼此的感觉。

    继缘何之后,其厌也多了一个认知——原来极致的狼狈碰到一起,比风华绝代彼此相遇更加和谐。

    “芫芜美人你可真是……”其厌险些又祸从口出,幸而在在陵游看过来之前及时管住了嘴,“你刚才可是要把我和小恩公吓死了。”

    “先别废话了,”芫芜转头看了一眼正打得热火朝天的道元和十二坊主,然后又看向同样激烈的白衣女子和有苏纯狐。继而对其厌道:“有没有办法让九姑娘脱身?”

    她在想着如何逃出去,却忘了破穹楼中的危机不只是有苏纯狐和道元以及那个难辨敌我的十二坊主。

    “脱身?”浑厚的音色从高处传来,黑影一闪已经来到近前,“你想要离开吗?”

    离得近了,芫芜才能借着身高的优势窥视到黑袍人帽檐之下的真容——根本没有真容,帽檐下面只有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气!

    “你们可以走。”黑袍人道:“他留下。”

    “不可能!”芫芜的狼狈是真的,瞬间的强硬也是真的。她直面黑袍人抬起的手,那原本是指向陵游的。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面对芫芜这堪称可笑的强硬,黑袍人并未表现出嘲讽或轻蔑,“若是不想走,那便一起留下吧。”

    此时和有苏纯狐缠斗的白衣女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当看见黑袍人站在芫芜身前的时候,大惊之下让她来不及躲避近身的杀招。

    有苏纯狐显然也未预料到这一招对方会躲不过去,眼见烈火直逼白衣女子,他瞳孔骤缩,立即出手。

    张牙舞爪的火焰只是焚了几缕飘飞在空中的长发,紧接着便被有苏纯狐全部收回。

    “你……”他想张口呵斥,抬眼却见那人的身形早就飞离。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浊息

    “坊主!”白衣女子现身于黑袍人和芫芜之间,“此等小事,因何劳动坊主亲自出手?”

    “若是不想死就闪开。”黑袍人淡淡道。

    白衣女子不动。

    黑袍人不再说话,而是缓缓抬手。接下来的画面,让芫芜和陵游瞪大了眼睛。

    只见黑袍人的手像是一个能聚拢浊息的容器,四散于周遭的黑色浊息被他源源不断的吸入掌心。这些被吸入的浊息在他掌心汇成一团,然后被他推向前方。

    白衣女子出手抵挡,同一时间一道烈火从一旁袭来。

    但是合二人之力,也只是为有苏纯狐制造了救出白衣女子的机会。之前能将陵游重伤的烈火,此时遇上黑袍人打出的浊息却毫无优势,不过片刻便被尽数吞噬。

    “你是疯了吗?”有苏纯狐将白衣女子带离险境,怒斥之后才发现后者已经受到了浊息的波及,“坊主发怒,必须速速离开此地!”

    白衣女子却反手将他推开,因为此时黑袍人已经找上芫芜和陵游。

    “你……”有苏纯狐想要拉住她,却只抓下一块破碎的衣角。

    白衣女子尚未来到近前,芫芜和陵游已经摔落在地。黑袍人的浊息紧跟着追上来,上邪自缘何怀中飞出,直接刺进坚硬的石地,挡在了芫芜和陵游身前。

    浓黑的浊息和泛着光芒的长剑相互对抗,后者被压得向后弯折,看上去下一秒便会崩断。

    白衣女子落身在陵游和芫芜身边,一手抓起一人将其带离。

    “上邪!”

    长剑与主人心意相通,闻声迅速抽身后退。黑色的浊息直撞向前,上邪则转变方向回到芫芜手中。

    但是黑袍人想要攻击他们何其方便,只需站在那里,周遭所有浊息便任其随意取用。所以三人一剑刚刚落地,又是一团黑气汹涌袭来。

    有苏纯狐赶到近前,烈火从掌心释放,虽不能完全与之抗衡,但消解了大部分力量。剩下的部分即使重伤在身的芫芜和陵游也能勉力躲过。

    “你也要与我为敌?”黑袍人暂时停手,出声道。

    “……不敢。”有苏纯狐低下头。

    “那就闪开。”对方道:“否则破穹楼不介意多一具尸体。”

    有苏纯狐不再做声,黑袍人再次抬手。

    之前十二坊主不屑于对其厌和缘何出手,言取他们的性命比碾死一直蚂蚁还要简单。此时重伤在身的陵游和芫芜包括白衣女子面对黑袍人,又岂不是渺小羸弱如蝼蚁?

    黑袍人的身体自始至终不曾离开过原地,看似信手拈来的简单动作便很快将他们三人逼至绝境。

    此时三人具被浊息囚禁于半空,眼见又一击袭来。然后一阵白光闪现,白衣女子化作利剑逃离浊息编织的囚笼,以剑身冲散逼来的浊息。

    危机暂时解决之后,它又折返回来,接连破开囚困芫芜和陵游的浊息。

    二人的身体从半空中落下来的同时,白衣女子化身的长剑却被一股力量向后吸去。

    长剑被浊息控制着,到了黑袍人身前。后者双手操控浊息,方才上邪经历的场景重现。

    “雨归!”带着缘何远离站圈的其厌见状高喊。

    说时迟那时快,上邪再次从芫芜身边飞身而起,刺向黑袍人的手臂。同一时间,有苏纯狐双掌同出,一道火焰袭向囚困长剑的浊息,另一道袭向黑袍人。

    纵使黑袍人有通天的本事,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上邪和烈焰一左一右逼近,他只能全力对敌。放松的罅隙,有苏纯狐得以将长剑救出。

    “你敢背叛我!”

    但是也仅仅是罅隙,黑袍人很快脱困,继而将怒火发在有苏纯狐身上。

    有苏纯狐将手中长剑抛向芫芜和陵游,转身应敌:“快走!”

    “你居然也有替人舍身的一天?”黑袍人似乎对于有苏纯狐的举动,“但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你以为你能救得了他们?”

    有苏纯狐没有应答,抢先出击。

    “上邪!”芫芜一声呼唤,上邪折返回来于空中接住有苏纯狐抛过来的长剑,然后送到其厌手中。

    呼唤上邪的同时,她和陵游对视一眼,随即二人手掌交握,凝聚最后的灵力于两枚玉戒之上。然后推向其厌和缘何所在的方向,在他们前面打开了至华境的入口。

    “缘何,快带着他进去!”开启至华境耗尽了芫芜最后的灵力,结束之后身体便开始站立不稳,被陵游从一旁扶住。

    “阿姐,你们也过来!”往前迈一步就能进入至华境,缘何却站立不动。

    “快进去!”陵游扶着芫芜,想要动身之际却发现黑袍人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异常,一掌拍开了有苏纯狐然后随手收揽了大片浊息朝缘何所在的位置袭去。

    “上邪!”见缘何仍旧没有动作,芫芜驱使上邪横扫过去,直接将他和其厌推入境中。随即陵游动手,关闭了至华境的入口。

    其厌和缘何的身形凭空消失,那团黑气扑过去只余坚硬的石地。

    见状,芫芜松了一口气,忽然理解了其厌为何总喜欢在危难之中自嘲:“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寿命居然只有短短二十一年。”

    她转头看了一眼黑袍人,见他又被有苏纯狐缠住了,所以一时没能顾得上他们这两只随手就能碾死的蚂蚁。

    “不过……”她看向陵游。但是接下来的话还未开口,便被对方打断。

    “阿芫。”陵游道:“你听我说。”

    “什么?”芫芜下意识地应声。

    “我有一个办法,也许能祝我们脱困。”他道:“这个方法不一定会成功,但若是成功了……你一定要把我唤回来。一定,不要让我认不出你。”

    陵游话落没有给芫芜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身影一闪掠向黑袍人。

    “陵游!”芫芜趴倒在地,圆睁着双目望向前方,一瞬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只见陵游借着黑袍人操控浊息攻击有苏纯狐的间隙,直接跃身去到其近前。接着便是黑袍人打出一掌,陵游已经没有反击的能力,他也没有反击。

    反而将身体主动凑近对方,让那一掌落在自己心口。

    芫芜能看到的只有他的背影,她看见他背心刺出几道光芒,犹如身体开裂……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交手

    下一瞬,黑袍人像是被烫了手一般收回手掌,随即陵游也单腿跪在地上。

    黑袍人欲再上前,被横出的一道烈火拦住了去路。

    “找死!”他本就因为被陵游心口奇怪的光芒击退而大怒,有苏纯狐这一挡,可谓是正巧撞在了枪口上。

    黑袍人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决心先取了有苏纯狐的性命再来处置陵游。于是乎,二人再次缠斗在一起。

    而这一切都被芫芜排斥在五识之外。

    从黑袍人一掌击在陵游心口,到他半跪在地上背心犹如裂隙的光芒逐渐消失,其实只不过经过了短短几个喘息的光景。

    期间芫芜像是一块人形石像趴在地上纹丝不动,可双眼却历经了从万念俱灭到枯木逢生的过程。

    她眼中的光辉随着陵游背心处的光芒消散而逐渐归来,直到明白他刚才所说的方法是什么并且确定他现在这样应当是“成功”了,她才缓缓有了动作。

    低头,一滴泪垂落在沾着血渍的石地上。然后她以手撑地让自己起身,索性也不费力站起来了,而是直接盘腿坐在了原地。

    期间她的视线也不曾离开过那个半跪在地上的身影分毫,所以亲眼看着四周浊息逐渐向其聚拢,由慢到快。等到她把腿盘起坐直身体的时候,陵游已经被浊息包围。

    大片黑气包围之下,陵游由于半蹲而折叠起来的身体显得更加渺小。他就像是一个刚刚开始生长的婴儿,而那些代表着至阴至邪的浊息一旦去到他身边,却显得格外温和且包容。

    她忽然想起在无启国的经历,那时她从咒术所致的昏迷中暂时转醒,听揺情和半落描述八方浊息齐聚往来成的“壮观”景象。

    虽说这么想有些不厚道,毕竟在那一场“奇景”中,垂目楼险些被毁。但是她是真的有些遗憾,陵游说他生于建木之上,乃一缕浊息化形为人,可她却错过了他被浊息包围的场景。

    而此时看着眼前的画面,芫芜在抚平遗憾的同时似乎也更加切身地了解了不远处的这个人,逐渐体会到何谓“生于浊息”。

    ……

    有苏纯狐修为纵然不俗,但是和黑袍人之间仍旧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差距。他之所以能撑这么长时间,其一是因为所使用的术法恰好能克制浊息,其二则是他从不直面对方的攻击,而是以自保为目的,能避则避,避不开便尽力将伤势降到最小。

    但是就像芫芜迎击招命馆主一样,即便走尽各种捷径,修为之间不可弥补的差距在一开始便定下了成败。所以有苏纯狐力不从心的感觉逐渐加大,身上的伤势也越来越重。

    这一击终究没能躲过,他被浊息缚住了脖颈悬于半空,对于黑袍人接下来的攻击已经毫无抵抗之力。

    这一幕自然被芫芜看到,但是陵游却还没有动静。她心急如焚,垂在身侧的手摸到了不知何时回到了她身旁的上邪……

    黑袍人的手掌距离有苏纯狐还有一尺之距,沉寂许久的上邪从天而降,连在他手臂上对准的位置都和方才救白衣女子所化的长剑时不差分毫。

    远处观战的芫芜能明显地从黑袍人回击上邪的动作中看出他多次被坏好事的急躁和郁闷,而此时她内心的想法是:看来真如其厌所说,这把剑离成精也不远了。

    她眼下已经聚拢不起半分灵力,刚才只用嗓子和嘴巴呼唤上邪时也是抱的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因为灵器所聚之灵是从主人身上获得,所以虽是两个不同的个体,灵力却是连在一起的。

    并且是人为主,器为副,灵器依赖主人而生。灵器的损毁不会对主人产生影响,可反过来灵器却一定会受到影响。

    而如今上邪攻击黑袍人,哪里和她这个主人有半分“同病相怜”的样子?

    但是芫芜心中的骄傲和放松不过维持了须臾,她的目光在有苏纯狐和陵游身上来回流转,期待他们当中有一人能出手就好。上邪再如何也只是一柄剑,它能在黑袍人手下支撑多久?

    果真,她的担忧成真,上邪很快再次被囚困于浊息之内。

    看着黑袍人向她这边看过来,芫芜心中大警。未待她做出任何反应,对方便操控着浊息将上邪转了个角度,剑尖直指向她!

    “上邪!”芫芜现在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眼见长剑朝自己刺过来,能做的只有高声呼喊。

    这一声确实起了作用,剑尖在她身前两尺处停下。

    而黑袍人似乎是此时才注意到陵游的不同,他身上原本冒着黑气的创伤已经不药而愈。紧接着,他亲眼看着包围在陵游周身的浊息开始迅速涌入他体内,速度比他以掌心吸收浊息要快上百倍不止!

    上邪还悬在芫芜身前,但是黑袍人已经来不及去管了。他立即出手,想要阻止陵游。却忽然发现但凡是靠近陵游的浊息,他已经失去了对其的操控能力!

    黑袍人改为亲自上前,眼见他即将近陵游之身,芫芜的心脏静止了瞬息。

    但是下一瞬,陵游忽然有了动作。原本低垂着的头瞬间抬起,同时出手接住黑袍人袭来的一掌。

    两掌相对的瞬间,因为两方深厚的灵力碰撞向而四周散出剧烈的冲击,聚拢在陵游周围的浊息顷刻之间被冲散。且这股气力厚不可言,余力波及整个大殿。

    上邪无需呼喊便主动飞回来挡在芫芜身前,悬在半空中的有苏纯狐便没有了这等好运气,整个身体被冲击力猛地向后推去,直接撞到了墙壁之上。

    破穹楼的墙壁皆是用其厌所说的来自鬼界的晶石所建造,从有苏纯狐痛苦的表情大概可以猜出,这些晶石似乎比用作地面的青石还要硬一些。

    不过他也因祸得福,落地的同时束缚在脖子上的浊息也尽数散开,让他得以恢复自由。

    再有便是几乎被芫芜遗忘的十二坊主和道元,那疯子修为本就比道元差一些,再加之之前在对敌招命馆主的时候带了伤,所以自然不能讨得便宜。

    陵游和黑袍人对掌迸发出的气力,倒是阴差阳错地助他在道元手下保住了一条性命。

    二人几乎是同时看向陵游和黑袍人所在的方向,见原本伤重垂危的陵游居然骤然有了和黑袍人相抗衡之力,他们不约而同地被惊得忘记了还未结束的打斗……

    刚才那一掌似乎势均力敌,两方都未占到好处。此时则已经进入缠斗,黑袍人用浊息,陵游也用浊息。

    不同的是前者取用的是外界的浊息,而陵游则是从自己的掌心生发而出。

    战到激烈处满殿的尸体犹如遭遇飓风被扬起、撞击又摔落在地,本来他们其中的大部分尚能保持完整,经此之后越来越多的断首残肢在殿内漫天飞起或四处滚落,得安息者十不存一。

    还有经过那场对战好不容易留存下来的十条性命,此时摧毁不过须臾……

    整个尸坑像是从下方迸发一股巨力,满坑血水仿若鲜红的海浪激荡而起,夹杂在其中的是之前沉在底部未被波及的尸体。

    “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一截断腿砸在了十二坊主肩膀上,将他那病秧子一样的身体直接砸得矮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章 焚化

    道元自知眼下的情况早已非他所能掌控,当即下了决断,穿梭在起落翻飞的残尸血雨中向着出口逃去。

    但是跑到楼梯口看见已经落下的结界才想起,血铃铛一旦被悬挂在大殿中央,顶层的结界便会被立即加固,需到甄选破穹者的赌局结束才会打开。

    方法只有两种,或者说三种。其一是由坊主亲自打开,其二是拿到血铃铛这把钥匙。第三种,则是找一个修为比坊主更高的人将其破开。

    在赌坊寻找比坊主修为更高的人,闻者岂不啼笑皆非?

    道元往后看了一眼,几乎要捶胸顿足。顿了顿,他拼尽周身修为对着结界使出一击。

    结果不言自明,结界未见丝毫松动。反倒是打出去的灵力被结界反冲回来,他因为躲避不够及时几乎将自己震出内伤。

    “蠢货。”随后过来的十二坊主见状嘲讽道:“你的修为若是能超过坊主,还用得着在此狼狈逃命?”

    这句话若是放在一刻钟之前,道元非得让对面这个疯子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但是大难之下,戾气总是会消减许多。

    “为今之计,只能用血铃铛。”十二坊主本就对他人的情绪变化感受迟钝,道元忽然“大度”起来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你若是有本事将它拿到手,”道元嘲讽回去,“我自愿把我的位置让给你。”

    十二坊主也正在看着悬挂在大殿中央的血铃铛,自然明白道元何出此言。

    因为黑袍人和陵游已经打到了尸坑内部,当然,原本填满半坑的尸体和血液早已被二人的动作折腾干净,此时残留其中的血水不过刚刚没过鞋底。

    离得十几丈远都能受到二人打斗的波及,更可况是去他们交战的中心?十二防坊主默默忍了道元的回讽,他自认没有这个本事。

    “也并非没有机会。”道元的视线扫过芫芜的时候,双眼透出一阵光亮。

    “什么机会?”十二坊主开口发问,道元却已经动身向芫芜而去。

    芫芜眼下虽说有赖于上邪的庇护,但对于危险的警醒却并未因为灵力枯竭而消失。察觉到背后异常的瞬间,上邪已经直刺过去。

    道元没有料到她在重伤至此的情况下还能驱使灵器,所以上邪这一击,他躲得有些狼狈。

    “是你?”芫芜转身看清是道元的时候,眼中出现惊讶。

    她话音未落,又一股强劲的气力从大殿中央冲向四周。上邪连忙回来护主,道元却趁此机会袭向芫芜。

    眼见就要抓住她,一道烈火又横空杀出来。

    “有苏纯狐!”道元看着来到近前的有苏纯狐,怒道:“你干什么?”

    “三哥想干什么?”有苏纯狐不答反问。

    “自然是想办法破开结界出去,你想留在这里陪葬?”

    “原来如此。”有苏纯狐心下了然,“三哥是想抓了她做人质,然后要挟那只怪物替你打开结界。”

    道元解释过后便又要伸手去抓,再次被有苏纯狐出手挡住。

    二人目光相接,有苏纯狐首先开口道:“我有一个更妙的方法,三哥要不要试上一试?”

    “什么?”

    “杀了离魅,结界不解自开。”

    “……”道元闻言瞳孔经过了瞬间的放大,然后道:“看来你也病的不轻。再不闪开,休怪我不客气!”

    有苏纯狐第三次将其拦住:“三哥就一定能确定她是一把能助你逃出生天的钥匙,而不是一张催命符?”

    “那只怪物的力量瞬间增长数倍,和离魅打了这么久都不落下风。”有苏纯狐接着道:“他坐上赌坊坊主的位置已经够久了,而眼下就是取而代之的最佳时机!”

    芫芜先后被比作钥匙和催命符,其实都不甚妥帖,唯有听众一职她觉得她担得名副其实。将听到的内容和眼下的形式结合之后,她推断出有苏纯狐所说的离魅,正是那个黑袍人,即赌坊坊主。

    而看他的架势,接下来这破穹楼中即将上演的,放在尘世应该算作一出权臣篡位的好戏!

    “况且,只要他不死,今日在场的所有人就必须死。”有苏纯狐道:“咱们这位坊主的心性,想必三哥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他说完最后一句也不等道元回答,转而看向十二坊主,喊道:“十二,要不要一起做一件趣事?”

    ……

    芫芜看着已经加入战局并且勉强能算是和陵游站在一方的三个人,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难忍唏嘘了。尘世中有句话,言人心易变。

    殊不知放到这没有任何规则和约束的赌坊,这句话才能淋漓尽致地体现出它的含义。

    即便没有有苏纯狐等人的加入,到最后落败的也只会是黑袍人离魅。而此时,只不过是将结果提前,让战局缩短罢了。

    接近尾声的时候,战况比一开始还要激烈数倍。即使有上邪相护,芫芜也不得不拖着虚弱到不堪一击的身体,暂避到离中心战场最远的墙角。

    之后约莫又过了两刻钟不到,重伤的离魅被陵游用浊息囚于半空,有苏纯狐双掌同时推出,接着熊熊烈火中传来离魅惨烈无比的嚎叫。

    叫声持续了不过片刻,芫芜离得远,并不能看清细节。只知道声音消失后烈火又持续燃了许久,等到有苏纯狐和陵游先后收手,原本被困在浊息之中的离魅已经化为虚无。

    或许有骨灰飘散下来,但也不会留存。下方是被双百生灵的鲜血浇湿的石地,别说一个人的骨灰,就是增加至百倍千倍,铺洒在其上恐怕都很难显现出来。

    芫芜面上悲喜难辨,安静地等着陵游来接她离开。

    然而前方的态势忽然发生意料之外的转变,惊讶、恍惚之后,她记起了陵游不久前“语重心长”的叮咛。

    ……

    将离魅焚化之后,有苏纯狐由于消耗过多,露出来的那半张脸已经可以用煞白来形容。

    而此时的道元和十二坊主纵然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各自的难受却只有自己明白。

    “离魅已死,结界破了。”道元正要转身,却被忽然卷来的一团浊息困住,寸步难行。

    “想走吗?”这是道元第一次听陵游说话,声音并无异常,却让他不寒而栗,“哪儿那么容易?”

    有苏纯狐立即看向陵游,见他说话时居然扬起了嘴角,是当真在笑!比这诡异的笑容更为骇人的是那双眼睛——一双眼中装满了邪恶是什么样子?有苏纯狐在污秽至极的赌坊过了数百年,却只在陵游这里看到过。

    十二坊主虽时而疯癫、心智不常,但对于危机的感知却是出奇地灵敏。他只不过稍慢有苏纯狐一步,此时自然也已经察觉到陵游的恶意甚至杀机。

    未及道元对陵游的话做出回应,另外两道身影已经急速闪退。

    “他跑不掉,你们就能吗?”陵游见此生出了几分玩味。不过随手一挥,奔逃中的有苏纯狐和十二坊主便双双被截,“今天谁都别想活着出去……谁都别想!”

第一百七十一章 唤醒

    “我们已经留在这里了,你们怎么能走呢?”陵游这一刻仿若十二坊主附体,前一句话还语带玩笑,后一句便由晴转阴,“谁都不能走,一个都跑不掉!”

    有苏纯狐算是这三人中对陵游最为熟悉的一个,他被浊息带到他面前,看着这张已经恢复如初的脸,极度的陌生和惧意自心中无端生起。

    但是陵游可体会不到他在想些什么,更不会有给他留出思考时间的想法。他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又一缕细密的浊息附上有苏纯狐的脖颈,犹如有实形的绳子迅速缠绕其上。

    很快,自半截脖颈起有苏纯狐煞白的面容瞬间变得通红。

    “陵……陵……游……”他因为痛苦面上青筋暴起,陵游却已经把视线转移到别处。

    此时被困住的三个人就像是他手中的木偶玩具,他对第一个玩偶做了不甚满意的处置之后,眼神便盯上后面两个。

    随即十二坊主和道元的身子相向飞去,“砰”地一声撞在一起。两人硬是咬着牙,才没发出喊叫。

    但似乎正是因此,这两只玩偶更加引起了操控者的兴趣。他皱了皱眉,看上去有些不满意。接着又勾了勾唇角,左右手再次相对移动。

    “砰!”这一回的声响比第一次高了两倍不止。

    “噗……咳咳咳……”十二坊主没能忍住,连着第一回存在嘴里的鲜血尽数吐到了道元背上。陵游并没有立即将二人的身体分开,所以他们还贴在一起,只是整个身体已经失去知觉。

    道元本还想硬撑,到最后没能忍住完全是被十二坊主那一口血气的:“……病秧子!”

    “第一回跟个男人靠得这么近,恶心死了,本坊主还没说什么呢?”十二坊主的怒气也瞬间冲上来,“你也吐了本坊主一身,你……哎!”

    二人的身子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分开,这一次被分得极远。

    “你有种就把本坊主放下来咱们再打过!”十二坊主朝着陵游大吼,“靠着这些污秽东西伤人,你……你……”

    他在赌坊住得太久了,连年少时期在正常的地方学会的那些指责人的话都忘得差不多了。你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胜之不武”来。

    此等完全不属于赌坊的词汇,但凡出了这一方大殿,估计听到的生灵要么啼笑皆非,要么则完全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放开我!放开我!”道元同样在激烈挣扎。以眼下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若是被陵游操控着撞上第三次,他连保住自己肢体完整的信心都没有。

    “哈哈哈哈……”陵游容色仍旧正常,但随即一阵怪笑却像是从他体内传出。而他此时看着这三只玩偶的目光,和之前这些高高在上的坊主们看待其他生灵时一模一样——不屑一顾。

    笑声停下,十二坊主和道元满目惊恐地看着对方开始移动,然后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陵游!”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飞来,化作棍棒将道元的身体打离了原本的轨道。

    濒死之际捡回一条命,十二坊主却并没有逃脱大难的惊喜。道元已经和他擦肩而过,飞速撞过来的却又变成了那用鬼界晶石筑造的墙壁。

    “陵游!”芫芜又一声大喊,操控着浊息的陵游顿住动作。道元和十二坊主的身体瞬间停下,这一声若是再迟上瞬息……

    “陵游,你在做什么?”芫芜在发现陵游出现异常的时候便恨不能立即飞过来,但现实却是以正常的速度走过来已经让她气喘吁吁。

    陵游的眸光闪了闪,其中似有什么想要冲将出来。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眼中交替出现,犹如烛火在微风中时明时灭。

    “陵游!”

    第三声呼喊传入耳中,清明平静迅速在争斗中占据上风。他缓缓转过身:“……阿芫……”

    此时一颗细小的火星飘到正缓缓朝陵游走过去的芫芜近旁,绕着她的衣摆飘了一圈,后者才注意到。芫芜会意之后立即抬眼向有苏纯狐看过去,见他被缚着脖子悬在空中,挣扎的动作逐渐趋于无力。

    “陵游。”二人中间还有一段距离,陵游已经转过身,芫芜停下指着有苏纯狐道:“快把他放下来。”

    但是此时的陵游反应格外迟缓,芫芜同一句话重复了数遍,他才慢慢转动脖子朝有苏纯狐望过去。

    “陵游,他刚刚救了我。”芫芜接着道:“我们不能恩将仇报。”

    “陵游……”

    一口凉意灌入口鼻,跌落在地的有苏纯狐贪婪地大口吸入。在赌坊苟度两百余年,他第一次觉得这里的气息没有那么恶心。

    “好人姑娘!”十二坊主背对着陵游和芫芜,却能用余光瞟到有苏纯狐。见到后者真的被放了下来,他瞬间看到了生的希望:“好人姑娘,还有我,还有本坊主呢!本坊主刚才也救了你!你快让他把我放下来!”

    “还有我!快让他也把我放下来!”在生死面前,架子和尊严又算得了什么?道元同样看不见陵游和芫芜,却知背后这二人一则其生,一抉其死。

    濒死之时窥见生的希望,任何生灵的反应都会出奇一致。他们二人拼尽全力去抓这一丝希望,却不知此起彼伏的喊叫引起了陵游的反感。

    “陵游!”芫芜终于靠近了陵游,眼见他又要动作,情急之下直接两步化作一步扑向对方。

    陵游几乎是无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她的双臂。

    他眼中仍旧晦明难辨,面容之上是真正的木然。但是去接芫芜的双手却没有丝毫迟疑,接住之后同样没有收回来的打算。

    “陵游。”芫芜抬头和他四目相接,“我是谁?”

    墨色的瞳孔中是黑白两方在争斗,相互纠缠难分胜负。他想要躲开芫芜的目光,却被她一声呼喊止住动作。

    “……阿芫。”芫芜在没有止境的耐心中等了许久,才听到一句低低的回应。

    她喜形于色,连忙道:“对,我是阿芫,你没有忘记我对不对?”

    看见她的笑容,陵游眼中的清明忽然以出乎意料之势压过另一方,属于他的神识也被释放出来。

    “你醒了?”看见他的变化,芫芜喜意更甚。

    “恩。”陵游缓缓点头,眉宇间残留着纠结和挣扎。

第一百七十二章 惊醒

    “好人姑娘,你快让他把本坊主放下来呀!”道元只是最初喊了几声,十二坊主却仗着和芫芜“相熟”不停喊话,“方才不是你一句话就救了六哥吗?你快说话,让他也把本坊主放开。你想要什么,本坊主只要活着出去,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

    “想要活命就闭嘴!咳咳……”有苏纯狐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却自认没有从陵游手中逃跑的力气。

    “你……”十二坊主欲回怼,却是刚刚张口便被有苏纯狐将话全部堵了回去。

    “你没见他现在和你发疯的时候差不多,兴许自己都管不住自己。”有苏纯狐顿了顿,才接着道:“眼下好不容被才被安抚住。你要是想死,也别拉着我给你垫背。”

    ……

    “陵游,把他们放了吧。”芫芜站直身体,反握住他的手,“咱们今天见的尸体,已经够多了。”

    “……好。”陵游再次点头,然后抽出一只手,先把囚困十二坊主的浊息挥散开来。

    “哎呦!”后者完全没有准备,接地之后一声痛呼。

    陵游又转身看向道元,抬起手臂尚未来得及驱散浊息,眼中的清明却突然如烟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狂虐和暴戾。

    “你凭什么放了他们?”

    刚刚缓过劲儿正从地上爬起来的十二坊主被这一声怒吼吼得重新趴了回去。

    “陵游?”芫芜闻声惊呼,却见陵游原本要驱散浊息的手已经重新聚拢浊息于掌中,紧接着推向前方。

    “噗!”道元被击中了背心,一口鲜血喷散在墙壁之上。

    “陵游,快住手!”见他接连又要出第二掌,芫芜没有任何思考直接伸手箍住了他的手臂。

    这一击同时也将囚困道元的浊息打散了,后者落到地上,不知是生是死。

    “放开我!”陵游高声怒吼,却没能挣脱芫芜的束缚。

    他眼中情绪交替的频率瞬间变快,随之表情也在狰狞和痛苦中迅速不停地变换。周遭浊息自动朝他聚拢,然后争先恐后地涌入其体内。

    “阿芫……快离开!”

    “滚开!”

    “啊!”

    十二坊主清楚自己不时会出现神志胡乱的情况,但每每清醒过来却又全然不记得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但是他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陵游此时的模样,却完全可以肯定他们两个的“疯”并不一样。

    “快走!”芫芜转头对着有苏纯狐和十二坊主喊道。

    二人闻言才从震惊中回神,随即立刻动身。

    “等等。”又听芫芜道:“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若是活着就一同带出去。”

    这个他无需解释,除了躺在地上的道元还能有谁?

    有苏纯狐和十二坊主居然不约而同地闻声止步,然后按照芫芜诉说的去做。这两位高高在上的坊主,自身也丝毫没有意识到正在听从他人的驱使。

    两人哪里有耐心再去确定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落地后有苏纯狐直接抓住腰带将人提在了手中。但是之后,却没有立刻离开。

    “愣什么呢?走啊!”十二坊主见状大声催促。

    “小九呢?”有苏纯狐看着芫芜道:“还有你……你不怕他再……”

    “快走!”芫芜打断他,“九姑娘没事,我们也不会有事!”

    ……

    偌大的大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芫芜双臂环抱着陵游,因为紧贴着身体所以能清楚地听到他每一声喘息,甚至能感受出每一声当中的微不可辨的变化。

    只有芫芜自己知道,束缚着陵游的根本不是她,是他自己主动将自己绑了起来。而她只要稍稍收拢手臂,便能感受到他的身子又僵硬一分。那是他把自己又绑紧了一些,因为怕伤了她。

    “陵游。”芫芜把脸贴在他的心口,一声一声地喊他的名字,“陵游,陵游……”

    陵游,你一定不能不记得我。

    ……

    芫芜也不知道自己一共喊了多少遍,期间被她抱着的这个人数次想要挣脱,但每当她觉得自己的手臂即将被挣开的时候,对方的力道却又慢慢地被收拢回去。

    犹如一直行走在悬崖边沿,她却没有丝毫犹豫或恐惧。只是每经历一次有惊无险,会暗自感叹她的耐心原来远比她想象的要多的多。

    反之,她最引以为傲的体力,这一回却败给了身为“缺点”的耐性,先一步逃之夭夭了……

    同一时间,东海不死国。

    由于种种前尘往事,这片漂在海中的土地实则是上古四大灵兽之一的蠃鱼化身而来,它的血躯和灵识共同守护着其上万千生灵。

    再加上梦氏一脉传自上古的阵法加持,以及后来陆续来到此处长居的几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带来的深厚福泽,所以这不死国虽处人界,却是比之神界任何一方也毫不逊色的福地。

    云栖和廉青都是在这片福地上出生,廉青比他早出世两百年。

    虽然因为和神族各种错综复杂斩不断的关系两人需要时常去神界晃荡,但若要介绍自己的故土是何处,他们只会不约而同地说出“不死国”三个字。

    就连廉青这位正儿八经的西方少昊帝室的公主,上清真境玉晨道君灵宝天尊唯一的入室弟子,即便在五百岁之后常年待在上清境修炼,能被她以“家”称呼的也只有不死国那一方小院和几间木屋。

    而对云栖这个无所事事闲散人员来说,在外面逛累了之后能回的自然也只有这里。

    微风拂来,花香摇曳。整片桃林中树冠最大的一棵桃树下,一人白衣披身、墨扇遮面、以手作枕、以地为席、将飘落而下的花瓣当香衾安静地躺着。任谁看了,不会说一声睡得好生惬意?

    奈何这幅美堪入画的景象没能一直持续下去,被突然惊醒的人瞬间打破了。

    墨色的折扇滑落,露出一张俊美清逸的脸。只不过那双本该含着潋滟的桃花眼中此时却被慌乱喧宾夺主,昭示着主人心神已然大乱。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破开?他们出了什么事?

    云栖双腿盘坐闭目凝神,想要再次确认一遍。片刻后眸光重现,其中情绪更为深重,结果不言自喻……

    “云家小子,终于耐不住寂寞了?”梦不知从海滨归来,正巧碰上向外急奔的云栖。心中还在纳闷:就算这小子自上回回来一连两年都没出不死国一步,可这也不是别人困着不让他出去呀,用得着这么匆忙?

    却不知云栖就是出来找他的:“前辈,上回你跟我说阿姐去神界了,是去了西方还是上清境?”

    “好像都不是。”梦不知更为好奇,“你如此急忙找她作甚?”

    “我有一个朋友出了事,但我现在不知道她人在哪儿,想请阿姐帮忙找寻。”云栖答得飞速。

    “原来如此。”梦不知仔细回想了片刻,说道:“说是接到了渡界神托西方送来的拜帖,言建木神树中化出了一只非妖非魔的恶灵,还逃去了人界。渡界神下界找寻不到,便请了……哎!”

    梦不知话未说完,云栖已经没了身影。

    “这小子……”他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前行,“跟他父亲简直一个脾性,雨歇的稳重倒是半分没能长到他身上。”

第一百七十三章 落定

    “阿姐,你醒了?”

    芫芜再次睁开眼,首先看见一双发红的兔子眼。这双兔子眼长在一张极为精致但不能说不狼狈的小脸儿上,不是缘何还能是谁?

    芫芜的眼睛有些涩,动了动才恢复灵活,同一时间昏迷之前发生过的种种尽数回归脑海。

    “陵游呢?”她起身起得太猛,站起来的瞬间眼前一片黑。

    “阿姐!”缘何连忙搀扶住,“陵游哥哥没事,你先别急。”

    “芫芜美人醒了呀?”其厌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之后也走过来,“恩公没事,倒是你看上去伤得更重一些,一定要小心修养才行。”

    等眼前的光线慢慢亮起来,芫芜才能看清他和缘何,以及坐得离她很远的陵游。

    “哎。”见芫芜要上前,其厌立刻出手拦住她,“现在不能过去。”

    “为什么?”芫芜转头看向他。

    “哎,你别这么看着我,又不是我要拦着你,是恩公自己交代的。”其厌解释道:“他坐过去之前特意嘱咐的,除非看见他醒过来,否则咱们谁都不能靠近。”

    芫芜没有应答,但也没有再继续前行。默了默,又问道:“我昏睡了多久?是陵游把你们接出来的?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芫芜美人别急,容我一个一个回答你。”其厌听她一口气问出这么多问题,有些哭笑不得,“你还是先坐下休息吧,别等恩公醒过来的时候还是看到你站都站不稳。”

    芫芜背靠着墙壁盘腿坐下,其厌才开始说话:“我和小恩公自然是恩公接出来的,我们俩出来的时候你已经昏迷过去了。”

    “你是不能体会到我和小恩公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过得是有多辛苦。”一开口,其厌便有大堆的苦水要倒,“先是被你们关进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我们……”

    “你把鬼兰姐姐忘了?”听他描绘得太过夸张,缘何忍不住打断道:“明明还三番四次恳求人家把你放出来。”

    “哎……我主要就是想突出咱们在里面如何心急如焚嘛。”其厌有些不自在,但他一向不知脸皮为何物,顷刻也就过去了。

    “继续说。”芫芜早就习惯了他喜欢长篇大论、夸张过度的说话方式,此时也没有力气计较。她没有入定,但听其厌说话的同时已经在试图调动灵力。

    只不过她小瞧了这回的伤势,昏睡了一觉之后再醒过来,感觉和睡过去之前完全没什么不同。但她也不急,一次不行就再试一次,眼睛放在陵游身上,同时还能分出一部分精力听其厌聒噪。

    “总之就是,我和小恩公两个人在里面急得不行,但是那位鬼兰姑娘不论在下怎么求她都不同意放我们出来。”其厌接着道:“你和恩公要面对的可是赌坊的坊主呀,叫我和小恩公如何能不胡思乱想?”

    “后来好不容易等到恩公接我们出来,结果前来迎接的居然是满地的残尸!”他说话的同时还四下扫了扫,“不过好在这里是赌坊,虽说这个场面过于骇人,但出现在此也不足为怪。”

    “连小恩公都能忍住没叫出声来。”他又看向缘何,话音斗转,“这满地的残尸烂肉没能吓住他,但是看见你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之后那眼泪忽然就像是决堤的河水一样,堵都堵不住。”

    “这里我可是丝毫都没有夸大其词。”他就差举手指天了,“不信你自己问他。”

    “阿姐……”见芫芜看过来,缘何低下了头。

    “你是不是把所有的眼泪都替我存着呢?”不料芫芜的声音居然带着笑意,她伸手把缘何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不过你阿姐我命大,下一回先仔细确认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哭。”

    后者虽然没有听到预料中的责备,但是这一番打趣也让他打消了抬头的想法。

    其厌刚刚被缘何的眼泪恐吓了一番,但此时看着人家姊友弟恭,便知道自己的算盘算是没有着落了。于是敛容正色,安心当起说书先生的角色:“还有恩公也很是奇怪……”

    “他怎么了?”芫芜立刻追问。

    “也没怎么,就是我们俩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你倒在地上,可他却站得远远的。”其厌道:“并且是我们上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绝不容许我们将距离缩短半分。”

    “还有呢?”对于陵游此举的原因芫芜再清楚不过,看向其厌接着问道。

    “然后他交代了几句话,说你因为伤势极重陷入了昏睡,要我们仔细看护。”其厌道:“还有就是他说他要调息,过程中任何人都不得上前。”

    “哦,对了。”他忽然想起忘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低头将一只手伸进另一只手的袖子里。

    芫芜第一反应是他在找那只老鼠,却见拿出来的是一颗莹白的珠子。她认得此物,叫作珍珠。可从海中生活的蚌族体内挖出,传闻鲛人族的眼泪流出来之后也是这个样子。

    不过缘何拿出一颗珍珠要她看什么?

    电光火石间,答案自动闯入脑海……

    “三株树叶?”她有些惊讶。

    传言三株树生长在厌火北赤水之上,其叶像珍珠又类星辰。

    “正是!”其厌把珠子递给芫芜,“若非恩公问我三株树叶去何处才能拿到,此事早已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但是咱们一开始来到赌坊就是为了寻它呀,后来种种当真是把咱们逼得有些本末倒置了。”

    “在哪里找到的?”芫芜问道。

    “那里。”其厌转身指向高处,正是黑袍人之前坐得那把椅子,“给破穹者的奖赏一半都会在赌局结束之后由坊主直接颁发,我看这整座大殿唯一能藏东西的地方也就是那里了。”

    “其实连藏都没藏,椅子旁边有个小几,这枚树叶就被直接放在上面,走上去一眼就能看到。”

    “不过这个现在还不能用,这是外敷的药,需要磨碎之后再调成膏状敷在伤口上。”其厌解释道:“然后还要由另一人用灵力缓缓注入伤口,让灵力带着药性流遍全身经脉。过后再静养几日让它把余毒慢慢化开,至此,旋龟的毒性才能完全化解。”

    “既然如此,先放在你那里吧。”芫芜又将珠子递还给其厌,同时问道:“九姑娘怎么样了?”

    “尚好。”其厌接过东西重新放回袖中,答道:“有赖于她原身是一把兵刃,难以被摧毁。若是换了花草树木这些,恐怕早就在坊主手下化为齑粉了。”

    “现在虽说灵识需要回归原身修养,一时不能化成人形。但性命并未受到威胁,过些时间便能恢复了。”

    “是我连累了她。”对于让一个不过有两面之缘的人因为自己受伤,芫芜心中愧疚难忍。

    “芫芜美人无需内疚。”其厌却道:“兴许你的这次连累,正好是她所求呢。”

    “什么意思?”

    “这个嘛,之后你自然就会明白了。”他未做解答,而是开口问道:“芫芜美人,还未来得及问你,你和恩公是如何脱困的?那些人呢?赌坊坊主呢?”

    “死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缘由

    “死!死……死了?”其厌瞪着眼睛蹲下身和芫芜对视,“你是说你们把赌坊的坊主杀了?”

    “我没动手,是陵游一个人杀的。”芫芜道。

    “这个不重要。”其厌挥了一下合着的扇子,又嫌蹲着不舒服索性学芫芜盘腿坐到了地上,“你是说恩公他打败了赌坊坊主?怎么打败的,芫芜美人你跟我仔细说说。”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芫芜道。

    “什么……问题?”其厌打了个磕巴。

    “你紧张什么?”芫芜看得莫名其妙。

    “我这哪里是紧张,这是惊的。”其厌道:“芫芜美人你可能不知道,能坐上赌坊坊主这个位置的人修为得可怕到什么程度。赌坊有个众所周知的传统,就是每一任坊主一生当中只会和人对战两次。”

    “第一次是除掉上一任坊主取而代之,第二次则是被取而代之。而他在任期间是不会有亲自出手的机会的,你可知是为什么?”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芫芜道:“你在分析可能出现的变故的时候,完全没有把他考虑进去,为什么如此笃定?”

    “因为他是赌坊的主人,凌驾于赌坊所有生灵之上。”其厌道:“一进到赌坊的时候我就曾说过,坊主具有任何你能想象以及难以想象到的权利。”

    “赌坊的等级不像你们所了解的那样冗杂繁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一切修为不如你的生灵,都是你可以随意调遣的奴隶。而对于坊主来说,其他所有生灵都是他的奴隶。”

    “别人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今天到场的几位坊主看上去可不像你说的那样?”芫芜道。

    “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其厌道:“二十位坊主是离坊主这个位置最近的人,但只要不是第一人,便要一直受到钳制。而若是能进一步,则能完全摆脱奴隶的身份。若是换做芫芜美人你,你会怎么选择呢?”

    “这么说,他们在互相忌惮?”芫芜缓声道:“不只是二十位坊主因为害怕而屈服于离魅,后者同样忌惮这些离他极近的人趁机将他取而代之。”

    “芫芜美人果真聪颖,一双慧眼可窥真理。”其厌不吝夸赞之词,然后补充道:“正是因此,在下面那些坊主没有十足的把握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对坊主动手的。”

    “反之亦然,坊主也不会将自己的修为显露于人前,其一是刻意隐藏真实的实力,其二则是怕一旦受伤会给那些觊觎他的位置许久的人提供可趁之机。”

    “那他为什么会忽然对陵游出手?”芫芜更加难以理解。回想当时的场景,不只是其厌,还有九姑娘、有苏纯狐以及当时殿内所有还活着的生灵,似乎都没有想过离魅会亲自动手。

    “虽然我也是猜测,”其厌闻声道:“但思来想去也只会有这么一个可能。”

    “什么?”

    “他将恩公当成了巨大的威胁,大到必须立刻除掉。”

    “陵游怎么可能会威胁到他?我们和赌坊又有什么关系?”说不气怒绝对是假的,芫芜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和陵游今日险些丢掉性命,起因居然是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想!

    疯子!这片从根本上就是由污秽组成地方,养出的全部都是不可理喻的疯子!

    “芫芜美人,”其厌见状缓了片刻,才继续道:“这还是来自你们人族的一句话,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且不论赌坊坊主绝不会给恩公解释的机会,就算有,咱们做再多辩解他也不会相信。”

    “除了恩公和赌坊坊主,你可曾见过第三个人能够支配浊息?”他停顿须臾,才接着道:“这也是我第一回见赌坊坊主出手,之前只是听闻他是近两千年以来积威最深的一位坊主,所有人提起关于他的事都讳莫如深、避之不及。”

    “所以关于他的消息,都极难打听到。方才见他出手,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几乎整个赌坊都坚定地认为没有谁能取代这位坊主。”

    “有数万年累积下来的浊息供其驱使,而这浊息是怎么形成的相信芫芜美人应当比我了解的多一些,试问要有多深的修为才能和它们相抗衡?”

    芫芜自方才开始沉默,其厌接连说了一大串,她仍旧没有回应。

    “芫芜美人,芫芜美人?”见对方眼神微微晃动,其厌道:“你还当真是走神了呀?那我方才说的那些……”

    “没有。”芫芜道:“都听见了,还有什么,你接着说。”

    “哦,就是据我观察,恩公对于浊息的操控方式似乎和已故的那位坊主还有些不同。”他问道:“所以,恩公到底是怎么把他击败的?”

    “啊!”没等芫芜回答,一旁忽然传来惨叫。

    她立刻转头,见原本静坐不动的陵游忽然双臂长展,仰头大啸。大股大股的浊息自其体内涌出,比进入的时候更加汹涌。

    “不能过去!”其厌反应过来的时候芫芜已经站起身,他也顾不得自己是什么姿势了,直接上手拉住了她的衣摆。

    同时陵游从另一边拽住了她的手臂,高喊道:“阿姐,陵游哥哥特意嘱咐过,不管发生什么,叫我们一定要拦住你。”

    “什么叫特意嘱咐,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芫芜对着缘何也没有了和颜悦色,“他到底怎么了?”

    “啊……啊!”随着外涌的浊息越来越多,越来越快,陵游的喊声已经开始嘶哑。

    “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其厌好不容易在不放开芫芜的情况下从地上站起身,站直的瞬间把手中的衣摆丢下,换成她另一条胳膊,“恩公只说了要我们离得远远的,若是你醒过来了,更是拼命也要拦住你。但是他在做什么,是真的没有告诉我们。”

    “啊……”陵游身上又出现了熟悉的光芒,这一次不只是背心,心口和额头都有,看上去都像是将他的身体撕裂那些光芒才得以冲出来。

    “芫芜美人,你先若是过去,恩公说不定会功亏一篑。”感觉到芫芜又要用力,其厌立即道:“你也明白修炼到关键时期是绝对不能被打扰的,恩公现在虽说看上去不像是在修炼,但万一呢?万一他走火入魔怎么办?”

    这一番话四两拨千斤,瞬间卸掉了芫芜所有的力气。

第一百七十五章 散灵

    “放开我吧,我不过去。”

    其厌仔细打量着芫芜的神情,说实话心底对她的话半分信任也没有:“……当真?”

    缘何首先放开了:“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是真的?”其厌还是不信,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对,连忙解释道:“芫芜美人,那个……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恩公他说过……”

    “哪来这么多废话?”缘何见他又再凭一张嘴为自己招惹“祸端”,快步走到另一侧替芫芜把他的手拿了下来。他的身量还远远比不上其厌,但是做这些事比的又不是谁长得高。

    “哎你小恩公你……”

    “阿姐说她不会过去就一定不会过去的。”其厌把他推到一旁,又低声道:“你觉得我阿姐的耐性很好吗?”

    其厌被问得一愣,但也下意识地摇头。笑话,这位姑娘恐怕也就对着陵游的时候会舍得消耗自己的耐心。

    “那你还敢继续纠缠!”缘何给了他一个白眼。

    “可是……”

    “我昏睡的时候他还跟你们说了什么?”芫芜忽然转头看过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啊?”其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没有了,恩公的嘱咐只有那些。”

    芫芜闻言收回视线,浊息依然在不停地从陵游体内涌出,但是比之方才缓和了许多。呐喊声也停下,他没有再仰着脖子,而是垂头面向地面。手臂放松下来,垂在身体两侧。

    “陵……”芫芜又盯着看了许久之后想要出声喊他,但张口之后又唯恐惊扰到他。所以一个“陵”字只发出了一半,还有一半卡在喉头。

    “那个……芫芜美人。”其厌见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身上的伤口被挣裂了,犹豫再三才敢发言,“恩公这样的情况大概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结束的,你还是先坐下休息片刻吧。这站着坐着都一样是两只眼睛看着他,你说是不是?”

    他的重点在后半部分,奈何芫芜却只在意前半部分:“你知道多少?”

    “什么多少?”

    “陵游。”

    “哦,就是……那个,其实吧……”

    一道寒光闪过,原本在墙角安静躺着的长夜自动从鞘中飞出,来到芫芜身侧。后者伸手握住剑柄,然后当成拐杖抵在地上。

    “我说!芫芜美人,咱们有话好好说。”其厌一个闪身退到缘何身后,奈何这张盾牌个头太小,他躲过去之后才发觉半截身子仍旧暴露在危险之下。

    “其实我也是猜测,毕竟像恩公这种情况,实在是比较独特……少见。”他一边思忖着如何表达,一边斟酌着遣词用句,但同时也不敢将节奏拖得太慢,他首先问道:“我从未见过有人能让浊息进出身体,就算是前任坊主也只是走了旁门左道的捷径,练出了一套能操控浊息的术法。”

    “但是眼下出现在恩公身上的情景,倒是让我联想到一种还算比较常见的情况。”

    “什么?”芫芜问道。

    “散灵。”其厌道:“灵力可以通过修炼不断积累,在不想要的情况下也能通过某些方法将其从体内散出。”

    “但这种‘散出’和‘取用’并不一样。打个比方,就像一个人有十分的力气,因为做事用去了五分,那就还剩下五分。但他只是累了,只需休息一定的时间,用掉的力气就会全部回来。”

    “而若是改为将其一只手和一条腿废掉,那他就算是休息一辈子,废掉的那一半也不会回来了。”

    “‘取用’便是前者,而‘散灵’则是后者。就像芫芜美人你因为打架消耗太过再加上伤势过重导致力竭,但只需好生休养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他说到这里特意停了停,仔细观察了一眼芫芜的神态,后者自然不会和轻松沾上半分关系。

    “我没有见过散灵。”芫芜问话的时候也在看着陵游,“若是照你所说,结果会怎样?”

    她这份平静着实超出了其厌的预料,以至于他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散一分则少一分,散五分则少五分。最后修为能剩下多少,取决于散灵者想要留多少。”

    “不过在下只是猜测,况且这猜测大概是不准的。”其厌说完自己又立即反口,“好端端的,恩公为何自行毁去修为呢?大约是他所修习的术法格外特殊,常人难以理解也……”

    “你的猜测是对的。”

    “哦。”听见芫芜的话,其厌下意识地应声,应声之后才放映过来他听到了什么,“啊?芫芜美人你知道恩公在做什么?那他……他为何要自毁修为?”

    此时陵游忽然又有了动作,手臂微微抬起又立即放下,然后整个人陷入细微的颤抖中。

    其厌的话没能得到回应,因为该回应的那人方才还答应得好好地不往前走,却毫无征兆地上演了一出出尔反尔。

    而且还顺便用行动表明,人家就算灵力耗尽、重伤在身,也不是他们两个想拦就能拦得住的——芫芜向前疾奔,却把上邪留下了。

    而且好巧不巧他和缘何站在一起,一把剑居然同时拦住了两个人。

    “阿姐!”缘何利用身高优势把麻烦留给了其厌一个人。他腰身软得出奇,在几乎将身高对折一半的情况下从横着的上邪下方滑出,去追赶芫芜。

    但是他阿姐的身体恢复的速度更是快得出奇,等他来到对方近前,他们两个人也已经同时到了陵游近前。

    “缘何,退后。”芫芜的声音不疾不徐,说出的话却让缘何不敢不从。

    “可是阿姐……”他一边后退,一边担心地看着已经矮身坐到陵游对面的芫芜。

    “我不会,你别靠近。”芫芜话落上身前倾,从陵游两侧将他的手拿过来。然后而双手交握,闭目相对。

    ……

    “哎,小恩公你快来救救我!”缘何这边还没能完全放下心来,其厌的求救声又从后方传来,“你快过来管管这把剑呀,它快要把我压得差不过气来了。”

    缘何转身,见其厌不知为何倒在了地上,并且还是面朝着地趴在那里。而上邪看似只是随意地躺在他背上,却叫不论其厌如何挣扎都起不了身。

    他那一身布衣到最后本是同行的几人当中最干净的,可是眼下……只能说他起来之后趴过的那片会是整座大殿最干净的一块区域。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门

    两双相对的眼睛几乎是同时睁开,琥珀色的眼瞳含着平缓的笑意,另一双墨色的则正从迷茫中走出来。两人膝盖相接,交握的手一直放在上面。

    缘何和其厌先是被上邪折腾了一番,一个绞尽脑汁,一个筋疲力尽。终于将其厌从上邪手下解救出来,二人不远不近地站在一起望着像是睡着了一样的芫芜和陵游。

    望着望着不知过了多久,芫芜和陵游有没有睡着他们不能确定,他们却因为开始被瞌睡虫缠上。若是放在寻常,这二人虽说修为都不高,但好歹都已经不再是**凡胎,怎么会被区区几只瞌睡虫缠上?

    但是这接连下来也不知道如何计算的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着实都太过不寻常了。眼下虽说还不算完全脱离危险,但看情况却也不必再过多忧心。

    于是乎,这一个心底无尘,一个眼中无事,凑到一处能将九死一生看成天降大运两人,不知何时从并排站着变成了并排坐着,在现实和梦境中不断穿梭。明明面对着芫芜和陵游,却连对方苏醒都没有察觉到。

    “清醒了吗?”芫芜首先开口,眼神由平静转为灵动,“可还记得我是谁?”

    陵游不禁失笑:“多谢你,阿芫。”

    芫芜也跟着笑起来:“我第一次发觉,原来有时候能活下来也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当真是……颇废了一番周折。”

    ……

    “你们居然还活着?”一行四人还未来得及靠近大门,便看见门外两人两兽四双眼睛一起看过来。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声音。

    “好人姑娘。”未待别人应答,那天真无邪的声音又道:“你们怎么还是这么狼狈?还有你脸上的伤,好像变严重了,都快腐烂到脖子了。”

    已经沐浴更衣焕然一新的十二坊主一边说,还一边抬手从右脸滑到脖颈上半截,精确地画出芫芜受伤的区域。

    不与疯子论短长!芫芜在心中默念数遍,才勉强表现出一副心平气和地模样。倒不是经一场死里逃生之后瞬间成长,能算得上死里逃生的经历她经过的何止一次,又有哪一回达到了“茅塞顿开”的效果?

    之所以忍气吞声,不过是因为他们当中唯一能打的只剩下了上邪。她就不必说了,向来不知虚弱为何物的陵游也在多番折腾之后力竭气虚,和她相比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不然也不会因为无法再次开启至华境而不得不穿着被血浸湿又自行风干的衣裳,站在这里被对面这个疯子嘲笑。

    “给你。”

    疯子话落抛过来一个东西,芫芜伸手抓住,见是一个金灿灿的方盒。长款都是约一寸的模样,厚约一指,表面还有极为繁复精致的刻纹以及几颗叫不出名字的玉石。

    “这是什么?”芫芜举着盒子看向十二坊主,“为何给我?”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芫芜把上邪交给陵游,低头去找盒子的开关。但是把六个面来回翻看了十二次,却只看出这盒子浑然一体,绝对不像是能打开的样子。

    她刚刚抬起头,便听对方道:“你怎么这么笨呢,本坊主的盒子岂是寻常物件儿?看见镶有玉珠的那一面没,聚一丝灵力于指尖,然后依次点过七颗珠子,它自然就会开了。”

    芫芜很难不认为,这疯子是特意过来看笑话的。

    “别故弄玄虚了,里面装的是什么?”她把盒子丢给其厌保管,从陵游手中接回上邪。

    “哎。”看见盒子进了其厌的手,十二坊主急道:“那是本坊主特意给好人姑娘你找来的解药,你给他做什么?”

    “解药?”芫芜下意识地问道:“什么解药?”

    三株树叶不是在其厌那里吗?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解你脸上的毒的解药。”这疯子不知哪根筋又搭错了,犯了一种名叫“其厌第二”的疯病,“你说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对敌人狠也就罢了,怎么对自己的容貌也能如此狠心呢?”

    “混沌初开的时候,天地间的灵息偏爱人神鬼三族,将最精致的容貌给了他们。而那些没有人形的生灵想要得到一副得体的相貌,需要累死累活地修上数千年。”

    “不论是五族之内还是五族之外,只要是个有灵智的,哪个不爱重自己的容貌?尤其是女子,有些甚至爱面容胜过性命。怎么到了你这里,对待自己的脸还不如对你那把剑看重?真是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相,虽然称不上艳绝三界,但道一句极为出挑是绝对不为过的。”

    芫芜觉得,疯子话落之后周遭之所以鸦雀无声,是因为其他人也和她一样,都被“吓”住了。能从一盒药扯到混沌初开和三界五族,说他是其厌第二,怕是要折煞其厌了。

    待理清对方都说了些什么之后,她更是不知道自己要作何反应了。这是被夸了?还是被嘲弄了?

    最终视线落到了其厌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盒子上,芫芜道了一声:“多谢。”

    她现在才注意到,对方脸上和受伤的伤都已经痊愈了。

    “用不着。”疯子道:“本坊主是因为自己也中了毒,才去那个又老又丑的东西家里找解药的。不小心拿多了,才顺手分给了你一点儿。”

    说完他又拿出一样东西朝着芫芜扔了过来:“这个也给你,你救了本坊主一命,这是本坊主给你的奖励。”

    看着这格外熟悉的碎刃,芫芜忽然觉得这东西和她缘分不浅。

    “十二坊主。”其厌忽然开口道:“您给奖励的方式能不能稍微改一改?改为只要看见这件信物就同意兑现承诺。否则再出现之前那样生死攸关的场景,芫芜美人又腾不出时间回应可怎么办?”

    芫芜看着其厌认真的模样,居然真的在和对方谈条件。再听他的话,她简直要气笑了。

    “以后我们绝不会再踏足此地半步,生死攸关的时刻就为你自己留着吧。”他把碎刃丢过去,“给你的救命符。”

    “好。”十二坊主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答应了其厌的提议,“本坊主答应你。”

    “多谢十二坊主。”其厌喜上眉梢,冲着芫芜道:“芫芜美人我以我过往活过的那些岁月跟你保证:未来变故诸多,前言不可过笃。这句话绝对是永远也不会出错的真理。”

    “药也收过了,信物也接住了,你们倒是心满意足。”两人当中的另一人,自然是严格说起来只能算半个人的有苏纯狐。

    “心满意足称不上,只觉十分风光。”应声道:“我们不过出个大门,还要劳动六坊主大驾,亲自过来仍潮热讽,过河拆桥。”

    看着有苏纯狐想要发怒又强行忍回去的模样,其厌费了好些力气才忍住大笑的冲动,转为低头暗笑。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精彩,并且尽数落在了一旁的缘何眼中。

    “你笑什么?”缘何随口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一物降一物,这句话也是真理。”其厌低声道:“这只狐狸虽然从未明说,但一直觉得自己血统高贵,处处高人一等。有时候傲到令人发指,终于有人来压一压他这一身莫名其妙的傲气了。”

    “论高傲骄矜,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你阿姐更担得起这四个字的人。啊不对,是生灵。”

    他自以为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忘了身边站的这些都是什么人。方才那一番话,一字不漏地尽数到了有苏纯狐耳中。而中间只和他隔了一个缘何的芫芜,又怎么可能会听不到?

    不过他运气好,芫芜懒得理睬,有苏纯狐则是因为前后种种原因不会对陵游一行出手。他忍下把这人烧成灰的冲动,看向其厌问道:“小九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熟人

    “白衣姐姐的家不在这里吗?”出内城、过荒野,再次经过穿过血湖的时候,缘何已经能面不改色。他看着其厌问道:“我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小恩公,住了很久的地方可不一定是家。九姑娘……”

    “叽叽,叽叽……”袖子里的老鼠应该是又睡醒了。

    芫芜几人现在是摸清了这只老鼠的生活规律,说白了只有两件事,一个是睡觉,另一个是聒噪,二者交替进行。它自己忽然没了动静就是睡着了,突然发出叫声则是睡醒了。

    从遇到其厌到现在,就没见他拿出些什么来喂那只小东西,也不知道它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九姑娘只是在赌坊住了一百多年而已,但她的家并不在这里。”其厌安抚完老鼠,才接着道:“她是和家里人赌气才跑出来的,兴许早就想回去了,但一直等不到理由也抹不开面子。”

    “那她家在哪里?”缘何追问道。

    “她的家呀,小恩公你也去过。”其厌道:“咱们这次回去,正好能把她一起带回去,不能更顺路了。”

    “九姑娘和雨屋的那位前辈是什么关系?”芫芜问道。

    “我就说嘛,芫芜美人……”

    “别说废话。”称赞人的话在这厮嘴里有多不值钱,芫芜早就领略到了。

    “哦,好。”其厌笑笑,从善如流,“九姑娘呢原名雨归,也就是她原身的名字。不过她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你们知道就行了,千万别用这个名字称呼她。”

    “她的原身是那个冰块儿脸的佩剑,也是在冰块脸身边化形为人的。他们俩的关系嘛,就像上邪和芫芜美人你的关系。”

    “雨屋,雨归。”缘何喃喃道:“那位前辈很喜欢雨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其厌笑着看向他,带着一丝怂恿,“而且我也特别好奇,但是一直没有机会问。不如等咱们回去,小恩公你问问他?”

    “为什么不是你问?”

    “这个嘛……”其厌敲了敲额头,尽管满身狼狈,他这把扇子倒是一直拿在手上,“我这不是吃了年纪的亏吗?这么大的岁数再去问这些问题,会显得不那么合适。”

    “但是小恩公你不一样啊,你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说出什么样的话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陵游只是看上去还是孩童的模样,实际上也已经快两百岁了。”芫芜忽然应声道:“若是真的论起年纪,咱们这群人当中似乎只有我算得上‘年幼’。你都想知道些什么,不如我去帮你问?”

    “啊?那个……呵呵……不必了,芫芜美人你还有伤在身,伤患该安心休养才是,怎么能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劳神呢?”

    “哈哈哈……”看着其厌的反应,缘何极其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让你刚才暗地里说别人坏话,如今报应到自己身上了吧。”

    “小恩公此言何意?”可是显然,这位可能是因为说的话太多了,能记住的就很少。他这一问,也把自己最后一层面子亲手扯了下来。

    “那只狐狸总觉得自己血统高贵……”缘何一字不漏地将他方才评价有苏纯狐的话复述出来,当然,省略了最后一句对芫芜的评价。然后道:“你嘲笑他害怕阿姐,我怎么觉得你比他还要害怕呢?”

    “这……这有什么丢人的?”仗着一张百毒不侵的面皮,就没有他其厌开不起的玩笑,“小恩公你暗喻我五十步笑百步,在下也承认,我这双只能拿起扇子的手自然敌不过芫芜美人。”

    “可是……”其厌说话时特意用眼神将缘何和芫芜连在一起,“难道你不怕?”

    “我……我对阿姐那是敬畏,不是害怕。”缘何的舌头拐了个弯儿,“我阿姐最疼我了,对我既温柔体贴,我怎么可能会怕她?”

    芫芜听着缘何说出的这番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近墨者黑,她唯一的弟弟被其厌带坏了。

    “哈哈哈……”不出所料,其厌听完缘何的话之后愣了愣,反应过来险些笑得背过气去,“小恩公,你说你与人辩驳也该拿出些让人信服的论据。最疼你这一条的真假暂且不说,咱们就只论辩论辩,‘温柔’这个词,和芫芜美人能扯得上半分关系吗?”

    “阿姐。”怎料缘何直接忽视了他的嘲笑,转而看向芫芜道:“他骂你。”

    其厌:“……”他这是被一个“心性至纯”的孩子给下套了?

    芫芜连看都没看其厌,直接把上邪塞进了缘何怀中。幽幽道:“刀没有,上邪倒是可以借你一用。”

    见缘何的“奸计”没能得逞,这次又轮到其厌发笑了。奈何嘴角刚刚抬到一半,便被一道陌生的声音打断。

    “二位道友,别来无恙?”来人是一对年轻男女,站在石板路的尽头进入赌坊的必经之路上,打招呼事面向的是芫芜和陵游。穿着素雅,且一人手持一把佩剑。在芫芜没进赌坊之前,旁人打眼一看就会本能的将他们三人归为一类。

    “这是……你们的朋友?”其厌问道。

    “一面之缘,这是第二次见面。”对于在地处遇见鄢见月月河宋揽星二人,芫芜三人不可谓不惊讶。她加快步伐走下石板路,才和两人寒暄:“别来无恙,能在这里相遇实在是巧。”

    “听闻赌坊近日甄选破穹者,三日前有位新客摘了血铃铛,自荐为破穹者。”鄢见月并不掩饰地打量芫芜和领域,“传言还说破穹者同行四人,两名男子一名小童,还有一位佩长剑的青衣女子。”

    “没想到来此争夺破穹者的,居然是几位故人。”他感叹一番,又问道:“敢问那摘血铃铛的,是芫芜姑娘还是陵游公子?”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接话的是其厌,语气算不是温和。

    “偶遇友人,闲谈而已。”鄢见月看上去并未在意,温声道:“敢问这位公子名讳?也是玄门中人?”

    “其厌,闲人一个,没有门庭。”其厌又道:“既然你们二位是芫芜美人和恩公的朋友,那也就不必过多客套寒暄了。我们有急事需要先行一步,可否借个道?”

    鄢见月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拉着身旁的宋揽星一起侧转身子让路。

    芫芜摸不清其厌这厮为何突然这番态度,地方从始至终温和知礼,是真么地方惹到他了?

    但眼下也不是解疑的时候,她只能向鄢宋二人报以一笑,然后跟着其厌一同往前走。其厌走在最前面,缘何紧随其后,她和陵游则并肩走在最后面。

    前行不到十步,一道疾风忽然从背后袭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伪君子

    “阿芫!”

    芫芜被一条手臂拥住卷向一旁,随即两人的身体一同向下倒去。摔倒在地上的瞬间又有一柄长剑劈下来,二人不得不立即翻身向旁边滚去。

    “阿姐!”其厌和缘何听见动静才转身,便见宋揽星拿剑不断劈下,芫芜和陵游抱成一团在地上翻滚躲避。

    “小心!”其厌用力把缘何推开,鄢见月的剑随即自二人中间落下。

    “你干什么?”缘何冲着鄢见月大喊。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给他带来的最大的冲击不是恐惧,而是不明缘由的气愤、烧灼脏腑的愤怒!

    对方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思,紧接着一剑横扫,目标正是缘何的脖颈。

    但是剑刃尚未接近缘何,便撞上了另一把剑。这把凭空飞来的长剑正是上邪,开始被缘何抱在怀中,其厌推他的时候落在了地上。

    鄢见月一击未能得手,反而手腕被震得发麻。

    “快去救阿姐!”缘何刚刚死里逃生,便冲着上邪喊道。

    另一边的芫芜和陵游被不断下落的剑追着,一直没有起身的机会,只能不停地翻滚。眼看就要滚到血湖边缘,上邪来到打开了宋揽星的剑。

    显然宋揽星比鄢见月好欺负,上邪不必谁下令便主动乘胜追击,反守为攻。

    最终停下的时候,陵游的半截衣摆已经顺着湖畔垂落下去,约有手掌大小浸到了血水中。

    “咱们当中一定有谁的命格和赌坊相冲。”芫芜的语气中带着嘲弄和无奈,“自从进到这里,就没有一刻是安稳的。”

    “你不许动手!”站起身的同时,她一把抓住陵游的手臂。

    “她似乎也不能动用灵力。”陵游道。

    见他没有想要挣脱自己,芫芜这才腾出眼睛看向别处。当然,抓着陵游手臂的手仍旧牢牢地抓着。

    上邪原本是在追击宋揽星,此时和它对上的却变成了鄢见月。而前者被鄢见月护在身后,不过一个转眼的功夫身上居然多出了一条十分显眼的血痕,不用想就知道是上邪的杰作。

    “阿姐,陵游哥哥,你们没事吧?”鄢见月暂时被上邪缠住,缘何和其厌得以脱困,从另一边跑来和芫芜二人汇合。

    同时其厌解答了芫芜尚未问出口的疑问,他说道:“那名女子身上的异香比芫芜美人你还要严重,一定是中了旋龟的毒,他们怕是要抢三株树叶。”

    原来如此。芫芜已经生不起怒气了,只觉得多余的情绪都是在浪费她的力气。

    鄢见月毕竟是曾被芫芜称赞过的人,并且能安然无恙地来到沃野国,所以自然不是上邪一柄生了灵智的剑可以与之相抗衡的。

    其厌话落片刻,上邪便被鄢见月抓在了手中。

    “把他还给我吧。”芫芜道:“你现在还没有能力毁掉它,难道要一直这样用灵力抓着?”

    鄢见月没有逞凶斗勇的劣根性,闻言当即松开手。

    “上邪,回来!”但是上邪却似乎有这种劣根性,好在被芫芜及时制止了。主人下令,它只能乖乖听话,回到被缘何抱在怀中的剑鞘里。

    “明人不说暗话。”双方开始对峙,鄢见月首先开口道:“将三株树叶给我,我放你们离去。”

    “不说暗话,却是偷袭的老手。”芫芜说话的时候露着笑意,“鄢道友对于‘明’之一字的理解,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此事本就是我们理亏。”听了这么一番冷嘲热讽,鄢见月的修养居然还在,“芫芜姑娘此言在下无从反驳。”

    “可是……”他语气未变,话音却斗转,“三株树叶我今日一定要拿到手。而以你们眼下的情况,没有拒绝的权利。”

    “三什么叶?那是什么东西?”其厌上前一步道:“谁跟你说它在我们手里的?谁跟你说的你就找谁去。”

    “厌公子不必装傻,若非确定它被你们拿到了,我们也不会在这里等。”

    “呦呵!”其厌闻言笑了,“看来本公子在赌坊很是出名呀,能让你了解得这么清楚。”

    鄢见月并不和其厌纠缠,而是看向陵游和芫芜道:“把东西交出来,我绝不伤你们半分。”

    无人回应,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我知道此举绝非正道君子所为,但在下已经走投无路了。赌坊里的这枚三株树叶是如今整个沃野国的最后一颗,为了救吾妻,弃了正道又何妨?”

    他这一番话加上极为适配的神态,可以说是将走投无路的无奈、爱妻如命的深情以及无奈为恶的愧疚表现得淋漓尽致。

    奈何落入芫芜几人眼中,却只剩下了四个字——惺惺作态。

    或者还能再加上四个——道貌岸然。

    “我初次下山入尘世的时候曾学过一个词,叫做‘伪君子’。”芫芜心平气和地回应,“但是自那之后的这么多年中,我还是见真小人见得比较多。偶遇能冠以‘伪君子’这一称呼的高人,细思下来其实都有些名不符实。”

    “如今听你一番陈情,我方能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真正体会到原来这个词的重点不在‘伪’,而在于剩下的那两个字。能一边做着小人行径还能让君子形象不露破绽,至今为止芫芜见过的能做到的人唯君一人耳。”

    “实在是甘拜下风。”她抬了抬手,看上去应当是将拱手的姿势比划了一下,“此等天赋乃与生俱来,我等凡夫俗子纵耗尽毕生心血,恐怕也是难以悟出个中真理的。”

    这一番话说的……举止得体、推心置腹。若不是时机不对,其厌一定要为芫芜竖起两根大拇指。

    再想想鄢见月的感受,不必他表现也无需多言语,在场还有谁不心知肚明?

    “既然你为了你的妻子连正道都可以弃,甘愿沦为面目可憎的小人。”趁着鄢见月不知是在忍还是在憋反正就是还没能做出反应的时机,其厌乘胜追击,“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当破穹者,去抢三株树叶呢?”

    “这位公子,你自去表达你的深情,但凭什么要拿旁人的性命去交换?是你看似完好无损的君子外衣?还是凭借你口中那一条能将黑白颠倒的如簧巧舌?若非亲自从破穹楼的碎骨烂肉里走出来,在下怕是都要信了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 获救

    “这么说,你们是不愿意主动把东西交出来了?”鄢见月的“修养”,才是真正让芫芜叹为观止、甘拜下风。

    “这么急着拿三株树叶,在下很是好奇令夫人已经服下的栾木之果是从哪里得来的?”其厌说着好奇,却已经自己给出了答案:“雨屋的东西是不是很容易就能求得?那个冰块儿脸应当是没有给你留下上演夫妻情深的机会吧?”

    至此,鄢见月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毫无破绽。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道。

    “猜到的。”其厌认真回答道:“还要多谢鄢公子方才手下留情,只追着小恩公一人而对在下没有痛下杀手。想必是令夫人服下那颗从雨屋求到的栾木之果时间还不长,还能念着些恩啊情啊的。若非如此,在下现在还能不能站在这里说话喘气恐怕都要另说了。”

    “厌公子不愧无所不知的称号。”明明这句话听上去还像是在夸赞,但是下一句刚刚开始,他便持剑上前,“可惜过了今日就再也没有展现才智的机会了。”

    “六坊主!”芫芜要唤上邪,却被其厌抢先一步的高喊给打断,“你要是再不现身,我死了就没人能告知你九姑娘的去处了。”

    鄢见月的剑眼看就要刺入其厌胸膛,二者之间忽然袭来一股黑气,随即剑尖仿若刺到了铜墙铁壁之上,不能在前进半分。

    “来者何人?”鄢见月面露凝重,并未与黑气硬拼,而是趁势收剑,转而变换招式再次攻击。

    有苏纯狐从破穹楼中出来也不过两日,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所以并不想过多动用灵力。他见鄢见月收剑,还以为遇到了一个识相之人,想着他要是利落逃走便也就饶他一名。

    谁知人家的优点不是识相,而是知道变通。收剑也不是收招逃走,而是卷土重来。

    鄢见月第二剑自然也没能得逞,但是将有苏纯狐“逼”了出来。

    “既然不想活,那就把命留下吧。”有苏纯狐被其厌拿捏住把柄本就郁结在心,这下是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了鄢见月身上,两人的战局不消片刻,战况便极为激烈。

    “这人好生厉害。”其厌一边观战一边评价道:“所说那只狐狸身上带着伤,但眼下发挥出来的最低也该战到他六成修为了吧。”

    “上邪。”其厌话音刚落,芫芜便再次呼唤上邪出鞘,迎上欲一起加入战局的宋揽星。

    以她估计,这宋揽星的修为即使不如鄢见月,也绝对不会比他差多少。方才她和陵游能够保住性命,不过是对方顾忌体内的旋龟之毒,没有真正出手罢了。

    有苏纯狐对付一个鄢见月自然游刃有余,再加上一个宋揽星,结果可就未可知了。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三人一剑打得火热,他们四个倒更像是路径此处留下来看热闹的。

    只不过这个热闹没能轻松多久,不再受掣肘的宋揽星果真入芫芜所料,是个极为难得的高手。上邪眼看就要拦她不住。

    缘何不知何时离开了芫芜身边,悄无声息地靠近战场。

    此时宋揽星一剑挑飞上邪,欲上前和鄢见月共同对敌。忽然一道气力从一侧冲过来,她闪身轻松躲过,转头看见了身为来得及收手的缘何。

    “缘何!”芫芜也是此时才注意到这一突发情况,喊话的同时已经冲向前去。缘何那微末的修为,连宋揽星一招都抵不住。

    “阿芫!”陵游没能来得及拉住她,便紧跟着追上去。

    形势瞬间一片大乱,祈其反应过来的时候原地就剩下了他一人。

    但是抬眼却见芫芜尚未跑到缘何近前却忽然顿住了脚步,紧随其后的陵游亦是如此。

    其厌又朝宋揽星看过去,对方居然没有立即攻向缘何。而是直直地立在原地,神情似乎有些恍惚。

    “滚开!”前一秒还保持静默的人忽然发出惨烈的吼叫,看得认真的其厌顺带着被惊得脚掌离了地。

    “滚开!”宋揽星像是忽然犯了癫狂之症,接连又叫了一声。两声过后其厌见她闭上了双眼,然后再次陷入静默。

    “六坊主。”这事芫芜冲着有苏纯狐喊道:“还请速战速决。”

    虽然她用了“请”字,但这句话到底是吩咐命令的意味多一些。有苏纯狐何时当过被命令的那个人?闻言的瞬间脸色便又沉了几分。

    可是黑脸归黑脸,再看他手上的动作,出招明显速度变快并且愈发狠绝。

    “芫芜美人,恩公。”其厌也跑了过来,“这到底……”

    “别吵。”芫芜转头喝止他。

    其厌立即闭口。

    然后他顺着芫芜的眼神,看到了站在宋揽星对面,和她一样闭着双目闭合的缘何。

    来到近前方能看出两人的不同,缘何神情平静,甚至透着几分安详。转观宋揽星,确实脸色煞白、眉头紧锁,像是被困在了梦魇中的人。

    “她这是……”其厌的视线又转到缘何身上,一脸的不可思议,“是小恩公把她降服了?”

    奈何缘何这个时候是绝对没办法给出答案的,芫芜和陵游则是密切关注着缘何的情况,显然也没有回答的意思。

    不多时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鄢见月败在了有苏纯狐手下。

    “缘何,可以停下了。”芫芜立即出声道。

    只见缘何缓缓睁开眼,其厌亲眼看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从他额头上冒出,不过用了睁开双眼的时间。

    与此同时宋揽星也睁开双眼,踉跄两步跌坐在地,眼中残留着明显的恐慌和惊惧。

    其实缘何的腿也软得不行了,但被及时来到他身后的芫芜和陵游一左一右搀住,免去了坐到地上的尴尬。

    “怎么样?”芫芜问道。

    “我没事,阿姐。”缘何咧嘴笑笑,小脸儿上的疲惫瞬间被他用美色遮盖住:“就是灵力有些不够用,不然我还能使出比这更厉害的幻术。”

    “从前是谁说灵力随便修修就行的,如今用到才觉得少了?”芫芜见他确实疲惫也不忍多加苛责,顿了顿又道:“不过现在看来琉珖的眼光还是不错的,确实天赋异禀。”

    缘何闻言喜上眉梢:“阿姐,我日后勤加练习,还能更厉害的。”

    “夫君!”又一声尖锐的叫声传来,打破了三人之间的和乐氛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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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为魔介绍:
一朵通天之路建木神树上开出的花,机缘巧合之下落入凡尘生而为人。
一缕累积了亿万年之后化灵为人的浊息,灵智开启之须臾看见了附在树干上闭目入睡的少女。
一人成神坠魔只在一念之间,一人由人修神又由神坠魔。
自此以后,我与你,共为魔!共为魔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共为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共为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