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揽贤才两皇子属意青城子
自那日王诘离开了惠王府,李婳十分想念,为之茶饭不思。她时常独坐于窗前,望着窗外杨柳的细枝嫩叶发呆。
侍女巧珠劝她该吃午饭了。
李婳一脸漠然,道:“端下去,不饿。”
“您已两天没好好吃饭了,”巧珠凑上前,“要不请郎中看一下。”
“看什么郎中;我,没病……”
“那,依小奴猜测,郡主准是害了相思病,又想那王公子了。”
李婳脸色腾的一下子红了,道:“多嘴,还不快点下去!”
此时,王诘带着一袋子药物到了折柳客栈,来看望杜少凌。
他问过了病情,仍有些担心,道:“少凌,后日就是礼部大考了,你能行不?”
“放心,服了几剂药已好多了,不会耽误的。”杜少凌故意提高了嗓门。
李云翰上前一步,道:“省试事大,我也想去一试呢。”
“好呀,咱们兄弟三人一同中榜那才好呢。”杜少凌道。
“嗯,是该一试了,”王诘干笑了下,沉下了脸,“对了,昨日我路过石大人故宅时,听街坊邻居说那老宅子半夜又闹鬼了。”
“闹鬼?”李云翰心头一紧。
“嗯;夜半之时常有鬼魅哀号。”王诘脸上飞过一丝阴云,“石大人出事之前,坊间就有传言说其府风水不好,是凶宅,谁住谁倒霉;而今他出了事,传得更邪乎了。”
“谣传,你也会信?”杜少凌有些怨意,“真是的,省试临近,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此乃天意,并没什么可讳言的,”李云翰一脸肃然,“或许石大人遇难,就连鬼神也看不下去了,为之感动渧泣哪。”
屋内一时沉寂。
“将过清明了,那些在冥世的亲旧故友即便我们没有祭拜,他们仍会托梦、关注着我们哪。”李云翰神色黯然道。
王诘有些内疚,道:“本想着随便说说,不想触痛了李兄的心思,还请见谅。”
“这没什么,人之常情嘛,”李云翰一扬眉,“王兄乃丹青高手,可否为我画张像?”
“画像?”
“嗯,给过世的父母画。”李云翰语气凝重,“二老已去,我常年漂泊在外不能为他们上坟祭拜,深感愧疚;若是能有二老遗像在身,困顿之余偶尔一睹其尊容,也可解我思念之苦。”
“既然李兄有求,弟答应便是。”王诘说毕,起身走到了桌前,将绢帛铺展开来,用笔蘸了下墨汁,抬头道,“李兄,请将二老容貌一一叙来。”
根据李云翰所述,不到半个时辰,王诘便为他的父母画好了像。
李云翰反复看过了,感觉十分满意,将画像小心折叠好了,道:“过两日我想去见达复,王兄可否陪我同行?”
王诘听了面露难色,言辞有些吞吐,道:“这,还是不见的好。”
“为何?”
“达复近来仕途不顺,加之公务缠身,还是别去讨扰了。”
李云翰呵呵一笑,道:“他有何不顺?”
王诘语塞,一时答不上来。
这时,忽见门帘一挑,走进来了一位中年男子,朗声笑道:“当然不顺了,我来告诉你。”
李云翰一见是达复,不禁又惊又喜。
四人见面寒暄过后,李云翰问达复,如何找到了此处?
达复故作神秘,道:“昨夜春风传信,清晨送我至此。”
李云翰听罢,会心一笑。
达复紧盯着王诘,怨道:“李兄已到京多时,为何你一直瞒着我?”
“耽于演出,一时给忘了。”王诘面露些许惶恐之情。
“还是演出重要哪。”达复扭过身子对着李云翰,笑道,“李兄进京为何不去寒舍一叙,偏要蜇居在此?”
“达兄身为侍御史,忙于朝政公务,云翰岂敢前去讨扰。”
“李兄见笑了。达某还有事要向你讨教呢。”
“客气了,”李云翰递上一杯热茶,问,“公事还是私事?”
“私事,更是公事。”
李云翰微微一笑,道:“可是为了东宫?”
达复点了下头,机警的看了眼窗外,回头对着王诘沉下了脸,道:“这儿没你的事了。”
王诘会意,于是起身告辞而去。
“你怎知我是为东宫而来?”达复坐下了,道。
“记得三年前梁园相聚时,你曾说太子仁厚、爱才礼贤,愿誓死效忠于他;当下太子有难,你不是为他又是为何人!”
“知我者李兄也。”达复嘿嘿一笑,“那我就实说了吧。太子素来仰慕兄长之才,欲请兄长入府为僚。”
“不去。”李云翰摇了下头。
“为何?”
“我的心性你还不知?”李云翰语气平和,“我平生喜好游玩、饮酒赋诗,一个人无拘无束惯了,怎能受得了那份约束?”
“不。记得在梁园结义时,兄长指点江山、抨击时弊,那可是酣畅淋漓、一气方尽哪。兄长素有匡扶天下之志,又逢此建功立业良机,却突然作此搪塞,莫非是临阵怯场不成?”
“我不是有意逃避,更不是胆小怕事。我呢,实在是不想蹚入党争那一潭混水。”
达复睁大了眼,道:“真的?”
李云翰断然道:“是的。”
达复见一时难以说服李云翰,叹了口气突然跪倒在地。
李云翰见了大惊,忙扶他起来,可是达复说什么也不肯站起。
达复道:“我已向太子许诺了,兄长如不答应,弟只有长跪不起了!”
“有话好说嘛,”李云翰兀自心软了下来,神色肃穆,“我呢,虽不能入府为僚,却愿以布衣之身为东宫效力,这样于我于他都方便些。”
见达复双眉舒展,李云翰扶他起身,道:“达兄见谅,请代我谢过太子。”
“唉,李兄是有所不知哪,”达复重新坐下了,喝了口茶,缓缓道来,“这些年林弗屡次构陷东宫,欲置他于死地。近来又因石峥、萧郁一案,东宫更是身陷囹圄、孤立无助。朝堂上文臣之中,除了贺文、韦溯、房琯等几个中立者外,其余多为林党、或为其附庸;武将之列,敢为东宫说话的,也就只有阿思诺了。太子思贤心切,寄厚望于兄长,你若再不助他,那实在是……”
“达兄放心,不管我身在何处,定会为他效力。”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劝了,”达复紧盯着他,“请教一下,当下太子处境艰难又该如何应对?”
“既然朝内无人可助,不妨找找朝外之人。”李云翰思忖了片刻,道。
“朝外之人?”
“嗯;陛下与平钰公主兄妹情深,天下人皆知。若是她肯出面相助,太子或可逃过此劫。”
达复听后若有所思,轻轻点了下头。
静默了片刻,李云翰忽然道:“对了,至于你刚才提到的阿思诺,只怕是靠不住!”
“这,”达复有些纳闷,思量了片刻,微微一笑,“阿思诺素来交好太子,新近又大胜吐蕃、立功封侯,怎说他靠不住?”
“我观其有骄纵之态。骄则自满,疏于防范;纵则易惹人妒恨,”李云翰望了眼窗外,又移回了眼神,“阿思诺虽勇,可是面对林弗这样老奸巨滑、阴险狡诈的政敌,他岂能是对手!”
“那,兄长可有什么良策?”
“有陛下罩着,阿思诺一时倒也无忧,”李云翰稍作思索,“不过,时间一长,那可就难说了。”
“嗯,”达复低头沉思了一会,“对了,上次林弗曾向皇上进言,欲调阿思诺回迁受降城,不知是何用意?”
“受降城?”李云翰闻之一惊。
“是的。”
李云翰随即命少凌取出了一幅舆图,打开了铺在桌上。
达复上前细看了一会,道:“此图如此详尽,不知从何而得?”
“当然是李某所作了,”李云翰神色淡然,“云翰平生仰慕谢灵运、郦道元之神迹,十余年来遍游名山大川,但凡去过之地皆用笔一一勾注,其地风土人情、城关险隘无不了然于胸。”
达复叹道:“这简直就是一幅行军用兵图呀。”
李云翰有些惋惜,道:“只可惜北境渔阳一带至今尚未成行,故常有遗憾。”
“嗯,”达复指着那副舆图,神情肃然款款而叙,“当今天下,朝廷沿边设立了十大节度使。节度使统管辖区内的政治、经济、军事、税收以及任免官员,不客气地说他们的地盘就是一个国中之国。南面,有岭南、剑南节度使;西面,依次为安西、北庭、陇右三镇;北面,由西到东,分别是河西、朔方、并州、渔阳、卢城节度使;受降城呢,就在这儿,九原郡以西——河套平原上。”
“原来在这儿,”李云翰仔细看过了,“河套平原虽是水草丰美之地,可在我看来,此地实乃凶地。阿思诺为何要回迁到此?”
“李兄有所不知。阿思诺原为东部突厥一部落首领,当年曾是我大唐劲敌;自突厥内讧后,他率部降唐。陛下惮其勇武,欲杀之以除后患。后被太子当庭力保,才予以活命。此后不到半年,突厥其余各部纷纷效仿于他,向我大唐称臣。朝廷于是在河套地区设立了丰、胜、灵、夏、朔、代六州,谓之为受降城,将突厥降唐各部皆安置于此,称其为六州降人。”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顿时全明白了。
“不知你又为何说它是凶地?”达复继续问道。
“此地北接大漠,与突厥、契丹为敌;西临回纥,南有黄河、高原阻隔;东面呢,又是褚漠寒辖地;此地四周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乃四战之地也,焉能不是凶地?!”李云翰一时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而河西走廊地势险要,距京不过七八百里地,飞骑昼夜驰行三日内可到。依我看来,林弗欲调阿思诺北去,实是想斩断太子的一只臂膀,从而使其失去外援。”
“那,又该如何应对?”达复有些惊慌。
李云翰回道:“阿思诺在,则太子无忧;只要阿思诺驻军河西,坚守个一年两载,到那时局势自会有所变化。”
“好,我记住了;”达复似有所悟,“不过兄长婉拒入府,太子那边我又该如何交待?”
“但说无妨。大隐者隐于市,这样也不太招人注意。”李云翰放下了茶杯,“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便是。”
“好,我明白了。”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李云翰道:“对了,有件事呢,还得烦劳你一下。”
达复问他何事?
李云翰说各地节度使在京城多设有进奏院,达复人地两熟,能否多送些各院的邸报来?
达复说,要它何用?
李云翰说,闲暇之余浏览一下多长点见识,也顺带了解一下朝政,以研判时局。
达复道:“这个不难,在下原本就曾在戈长风、褚言忠帐下听差,与西边三镇驻京官员多有往来;只是东北两镇渔阳、卢城呢,皆为褚漠寒所辖,我和他们从无半点瓜葛。”
“是吗?”李云翰有些惋惜,“我最想要的你却找不来;也罢,其他各院的邸报不管新旧,能找多少来都行。”
达复当即答应了,说他一回去就安排人照办。
第十六章科考风波尚未平
送走了达复,李云翰心情一时兴奋难抑,取过水囊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光了酒。
李云翰躺卧在床,眯缝着眼睛小憩了一阵。酒劲起作用了,不一会儿他便昏睡了过去。
杜少凌听着李云翰的呼噜声,感觉有些枯燥无聊。好几天没出门了,他见窗外天色睛好,于是想到街上走走、散散心。
杜少凌出了折柳客栈,一路走走停停。当他途经礼部衙门前,忽见有一群年轻人在围观着告示,大声议论着什么。
杜少凌信步挤上前去看过了告示,方知礼部取消了今年的省试,改为三年一试了。少凌看后不禁惊呆了。
他有些心神恍惚,正徘徊着,一群从外地赴京赶考的贡生赶到了礼部衙门前。原来他们也得知了省试取消之事,欲面见礼部尚书戴奚珣讨要个说法。
考生们越聚越多,很快便有了上百人之众。他们群情激愤,或是高声责骂,或是挥拳呐喊。王诘恰好也在这伙考生里,被他们推举为上群访的代表。
王诘到了礼部衙门前,和守门的兵丁交涉了多时,可那些兵丁不仅不愿通报,反而亮出了刀枪,威吓他们赶快走开。
一些考生立时被激怒了,纷纷向地上倒出了书本,堆在一起焚烧。更有一些不良人混杂其中,从路边推来了小木车、扛来了桌、凳等物,也跟着烧了起来。
不一会儿,礼部门前便烈焰冲天、黑烟四起,混乱成了一片。
杜少凌站在人群后面,不时随着那些愤怒的贡生们起哄、高喊上几句。
纷乱之间,突然从远处冲来了一队官兵,他们强行驱散开人群,抓走了王诘和另外三个闹事者。
杜少凌见势不妙趁乱逃走了。
唐军在南诏遭遇惨败,冼通自知罪责深重。为此他一到京城,便携带着重金前去拜见昔日的故友杨嗣郎,企图让他帮其减轻刑罚。
在杨府管家杨柯的陪同下,冼通见了杨嗣郎。
杨嗣郎并未起身离座,只是轻轻摆了下手示意他坐下,冷冷地问他何故来访?
“杨大人,您可要救冼某一命哪。”冼通哭丧着脸。
“可是因南诏兵败之事?”杨嗣郎板起了面孔,“此次惨败,陛下可是雷霆震怒,杨某也无能为力哪。”
冼通慌忙打开了随身带来的皮箱,道:“大人,这是在下孝敬您的。事成之后,还另有重谢。”
“冼大人,你我皆为蜀地旧人,也算是老相识了,”杨嗣郎看了眼满箱明晃晃的金子,不由得动了心,“况且这些年你也没少向宫廷进贡,也算得上忠心。不过此事重大……”
冼通扑通跪下了,道:“大人,也只有您能救小人了;冼某就是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起身吧。只要杨某巧于周旋,命是可以保住的,”杨嗣郎微微一笑,“只是这节度使肯定是做不成了。”
“这,愿闻大人赐教。”
“念你一片诚意,杨某也深感惋惜哪。”
“那大人之意……”
“目下京兆尹一职尚且空缺,你若是有意,到时候我会想办法的。”
冼通听后心头大喜,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成不成,此事还有待你好好配合呢。”杨嗣郎起身走了几步,“圣上呢,尚在气头子上;先别急着觐见,等懿妃娘娘那边吹过风了,我自会通知你。”
“是,小人明白。”
“好了,冼大人,从今往后咱们可都拴在一条线上了,可别辜负了杨某对你的期望哪。”
冼通回道:“是,冼某明白。”
时近黄昏,李云翰睡醒了。他推窗远望,只见天色晦暗,半空飘下蒙蒙细雨,街市房舍全笼罩在一片淡青色的烟雾里。
他静望了一阵,打算去找王诘聊天。
李云翰到了月泉药铺,店子的生意十分冷清,只有楼月在独自清点着药材。
楼月见他到了一边热情地招呼他坐下,一边问道:“先生此来何事?”
“想找王诘叙旧。”
“他还没回来呢,”楼月笑道,“先生且坐,我去沏壶热茶来。”
“不必了,我有这个。”李云翰说着取下腰上的水囊,喝了口酒,“姑娘久居京城,可曾听说过紫旭真人?”
“不知,”楼月摇了下头,“小女也是外地人,在京举目无亲;况且为打理好药铺生意,整日围着柜台转,少与他人来往。”
“你也是外地人……”
“嗯,远在天边。”楼月卖了个关子。
“到底是哪儿?”李云翰追问道。
楼月笑而不语。
这时楼泉从屋内走了出来,道:“楼兰,你听说过没?”
“当然知道了,乃西域一古国;”李云翰迟疑了下,“不知楼伯又为何到了长安?”
楼泉细细道来:汉通西域时,楼兰迎来鼎盛之期。不过好日子也没过多久,前有匈奴侵扰,后有突厥为敌;数百年间,战火不断,百姓生灵涂炭。楼兰地处沙漠、国小力弱,先民经不起连年战火,不得已被迫东迁。武德年间,先祖一路辗转迁徙至内地,恰逢着盛世年景,于是落脚于长安。
他呢,自小就喜随家父摆弄些药材,于是开了此店谋生。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慨叹了一声,“不管在哪儿,有一个家就好。”
“长安富庶,新家也好,可我怎能忘了那一片世代相生的故土!”楼泉脸上划过一丝愁云,“唉,上百年了,也不知楼兰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爹,又瞎想了;听西域来的客商说,楼兰国早就没了。”
楼泉听后怔了下,道:“不,母国没了,可故土仍在,还会有族人居住。”
李云翰笑着说道:“楼伯勿忧,如今不管您走到哪儿,都是大唐的子民;欣逢这盛世年景,每一天都该乐呵呵的。”
“愁又有何用!”楼月嘴角一撇,“也不知楼兰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们这些文人雅士呢,总对它怀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这,何以见得?”
楼月道:“在你们秀才的诗文里,不是老爱说什么‘不破楼兰终不还’、‘前年斩楼兰,去岁平月支’、‘愿为腰下剑,直为斩楼兰’之类的话么?”
“原来姑娘还懂这么多诗文,”李云翰不由得笑了,双眉一扬,“那并非文人才子们仇恨楼兰,只是借指一下罢了。”
“不,是王诘的好友——龙标、岑燊他们亲口说的。”楼月仍一脸严肃。
“是呀,可别再什么打仗了,还是平平安安的好,”楼泉抬高了嗓门,“我身为楼兰后人,只盼着大伙都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哪。”
众人又闲聊了一阵,忽然杜少凌从店外惊惶失措地跑了进来,一边气喘吁吁道:“李兄,可算找到你了。”
“小弟大病初愈,又淋着雨了,自个儿也不心疼?”李云翰皱眉道。
“王诘,被官府抓走了……”杜少凌神色惊慌。
“当真?”
“杜兄,”楼月疾步上前,急切问,“他到底怎么了?”
杜少凌说,礼部突然取消了省试,考生们群情激愤,去礼部衙门求访、抗议;谁知来了一队官兵,不由分说,就将王诘和三个挑头闹事的给抓走了。
“这可怎么办?”楼月耷拉着脸。
“放心,秀才闹事,顶多也就关个三五日,”李云翰淡然一笑,“再等几日他就回来了。”
楼月并未相信,扭过头去,带着哭腔,自语道:“公子呀,谁让你去那鬼地方了!”
杜少凌高声道:“哭有何用!还是赶紧想办法救人吧。”
“嗯,”李云翰轻轻点了下头。
次日,勤政殿,炫帝召集众大臣们开朝会。
林弗抢先出列,奏道:“陛下,近来接报,回纥人因放牧、盐茶商贸之事,时有小股游骑侵袭我境;朝廷如不断然处置,如此下去只恐两国又生战端。”
“哼,这个泽勒可汗是越来越不省心了,别忘了他这个汗位还是朕帮他拿下的!”炫帝皱紧了眉头,“传朕口谕,命煌王前去交涉,让他管好自己的部众,别再给朕添什么乱子了。”
“是,陛下,”林弗迟疑了下,“臣还有一事奏报。”
“何事哪?”
“前番回纥使臣递交国书,欲将可汗小女阿娜尔进献于陛下,不知如何答复?”
“此事呢……”炫帝干咳了下,看了眼杨嗣郎。
杨嗣郎会意,道:“陛下一向朝政繁忙,且年岁已大,还需保重龙体为要。”
“嗯,两国通婚由来已久,朕怎好一口回绝,冷了泽勒可汗的心呢。”炫帝对着林弗呵呵一笑,“这样吧,林卿不妨对使臣说,此事且缓一缓,容朕考虑后再定。”
“是,臣明白。”林弗诺了声,又回归原位。
炫帝扫视了下群臣,有些不耐烦,道:“各位爱卿,还有什么事要奏?”
“陛下,臣有本上奏,”杨嗣郎上前一步,“左相一位空缺已久,臣以为宜尽快定下人选。”
炫帝“嗯”了声,道:“众位爱卿,可有合适之人?”
韦溯出列,道:“陛下,选贤任能乃臣份内之事,容臣与吏部属下官员协商之后,再将人选报与陛下。”
“哼,等你们议罢,不知又要拖到何时!”炫帝阴沉着脸,将目光对准了林弗,问,“褚漠寒如何?”
“陛下,朝政不比军务,且人臣关系错综复杂;褚将军久驻边关,只恐难以胜任。”林弗小心应道。
“陛下,臣也附议。”汪拱随即附和道,“渔阳、卢城乃边关重镇,突厥、契丹时有犯境,褚将军镇守边关须臾离之不得呀。”
“没错,边关要是没了他,朕还真有些不放心呢,”炫帝对着群臣微微一笑,“杨嗣郎可否为相?”
林弗道:“陛下,杨嗣郎身为御史中丞,又身兼度支郎等大小十余要职,如此重任只怕他也无暇顾及。”
“陛下,杨嗣郎长于理财,掌管天下财赋;这政务呢,还是欠缺了些。”汪拱跟着道。
“这……”炫帝阴沉着脸。
“陛下,此事急不得,不妨先放一放再说。”林弗又道。
“不急,那要拖到何时?”炫帝很不耐烦。
林弗神情肃然,回道:“陛下原本属意褚漠寒为相,今日若让杨嗣郎接任,只恐褚漠寒心有不服。”
“嗯,也是;那就等褚漠寒进京以后再说吧。”炫帝点了下头。
杨嗣郎在一边见了恨得暗暗咬牙。
林弗察觉出来了,他瞅了眼杨嗣郎,复对着炫帝,道:“陛下,杨嗣郎虽不能为相,可是念他为国操劳、忠心可嘉,臣以为当予以重赏。”
“林卿说说,该如何重赏?”炫帝顿时来了兴趣。
林弗说冼通有罪,可免其剑南节度使之职,由杨嗣郎遥领此衔。
“嗯,此议不错,”炫帝听了微微一笑,对着杨嗣郎,道,“这可是三品俸禄哪;杨爱卿,你可愿意?”
杨嗣郎虽然内心不满,但又不便拒绝,只好强作欢颜、答谢圣上好意。
炫帝甚是得意,扫视了下群臣,高声道:“好,就这么定了,由杨嗣郎接任剑南节度使。”
林弗、汪拱等人齐声道:“陛下圣明。”
静默了片刻,炫帝忽然对着林弗发问:“林爱卿,褚漠寒守边有功,又该如何封赏?”
“陛下,褚漠寒虽不能为相,为安抚其心,臣以为可再加封他为并州节度使。”
炫帝当即点头应允了。
杨嗣郎心生妒意,奏道:“陛下不可,如此一来,他可就身兼三镇节度使了。”
“陛下,臣有异议。”吏部侍郎韦溯奏道,“自唐兴以来,边帅皆用忠厚良臣,实行‘不久任、不遥领、不兼统’三大铁则。久任则易结党,兼统则易坐大,遥领则易勾结。褚漠寒身兼渔阳、卢城两镇节度使,已是破例,如今再统领并州一镇,臣忧长此以往,将会成尾大不掉之势。”
“韦大人,时势易也,”林弗冷眼看着韦溯,“今河西已定,南诏战事才罢,唯有北境战火不断;为防突厥、契丹犯境,兼统、久任可集中兵力、统一御敌;一旦我军各自为战、步调不一,不仅贻误战机,且易被敌寇各个击破。”
“林大人,那遥领又做何解释呢?”韦溯反问道。
汪拱插话道:“韦大人,遥领自先皇始,已有数十年了,从未出现过任何闪失。大人为何今日要非议遥领之过呢?”
韦溯冷笑了下,复对着炫帝,道:“陛下,臣以为,无论如何不能破这三大铁则。为了社稷安危,还望陛下三思。”
“韦大人,陛下用人,一贯权衡利弊、思虑周详,请勿多言!”林弗道。
“韦卿多虑了,”炫帝嘿嘿一笑,“朕用人不仅看其能耐,最重要的是一个‘忠’字。为臣者只要忠于朕,即使给他再大的权力、恩宠也无妨。”
林弗、汪拱赶忙道:“陛下圣明。”
朝堂上一时宁静。
杨嗣郎见炫帝气色平和,奏道:“陛下,刚才说到了南诏战事,臣有本上奏。”
炫帝面带怒色,“哼”了声,道,“一提此事,朕就来气!”
“陛下息怒,”杨嗣郎仍继续道,“冼通现在宫外候旨,正要向您请罪呢。”
“来得好,”炫帝哼了声,“朕正想找他呢!”
炫帝随即命小黄门传旨,召冼通进殿。
不一会儿,冼通急匆匆步入了大殿,上前拜见过炫帝。
“冼通,你还有脸来见朕?!”炫帝黑着脸。
“陛下,臣是有罪,”冼通一脸平静,“不过,听臣说完之后,您再罚不迟。”
“你大败而归,还有何话可说?”
“陛下,南诏叛乱,起因是各地土司为了抢夺地盘而内战不止,他们为转嫁矛盾,唆使番民起来闹事共同对抗朝廷。”
“不管是何起因,你那五万大军怎会有如此之惨败?”
“陛下,南境地形复杂、湿热多雨,我北方将士不服水土,致使疾疫流行,未战先折兵三成以上。”冼通解释道。
炫帝听了仍怒火难熄,忽想起昨晚懿妃为其求情之事,一时不知如何发作。
杨嗣郎说,据御史台审查,冼通所言皆为实情。此战之败,并非人为,实乃天灾。据查,此仗三军将士奋勇杀敌,虽有败绩仍予敌以重创。冼通带伤督战,为此也险些丢了性命。
林弗怒道:“一派胡言!”
汪拱看了眼杨嗣郎,冷笑了下,道:“如此说来,冼通是虽败犹荣哪。”
冼通不慌不忙取出了一份帛书来,呈上,道:“陛下,经此一战,南诏也元气大伤,不敢再与朝廷为敌,向我递交和书以求罢战。”
高峻呈上了和书,炫帝接过后粗粗看了下,道:“嗯,有此和书在,倒也说得过去。”
汪拱慌忙奏道:“陛下且慢,臣以为南诏此举不过是缓兵之计。”
炫帝一时犹豫不定,自语道:“这……”
杨嗣郎对着汪拱喝斥道:“汪大人可真是让人心寒,难道三军浴血拼战所换来的这一份仅有的成果也要置疑?”
汪拱听了一时语塞。
侍御史魏怀冰道:“陛下,冼通一贯忠于朝廷,宫中那些珍玩、鲜果、野味,他每年都会按时供奉。”
“那是他为臣者应尽之责。”炫帝黯然道。
“陛下,为了南境安危,臣愿再次赶赴南诏杀敌。”冼通高声道。
“用不着去了,你已被免了。”炫帝冷冷道。
杨嗣郎说,冼通虽有过错,可是能让南诏乞降求和,也算是功过相抵;若是将此败归咎于他一人,未免有些重了。
“那,依杨卿之意呢?”炫帝换了副笑脸,问。
“臣以为当赦免其罪,再给他一次改过立功的机会。”
炫帝笑了下,问:“什么机会?”
“陛下,前任京兆尹因桃河沉尸一案久未侦破,已免官多日,”杨嗣郎缓了口气,“臣以为不如让洗通接任此职,查办此案以观后效。”
“嗯,此议不错,”炫帝长长出了一口气,“朕用人素以宽大为怀。冼通,朕命为京兆尹,限你一月之内破获桃河沉尸案。到时候若未侦破,朕两罪并罚绝不留情!”
冼通听了强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当即跪下叩谢。
“众位爱卿,可还有本上奏?”炫帝有些倦意,扫视了下群臣,道。
这时一直冷眼相视、沉默不语的秘书监贺文颤微微走上前来,朗声道:“陛下,老臣有本上奏。”
炫帝这才注意到他了,抬头看了他一阵,道:“哟,贺卿也来了;说吧,何事?”
“陛下,因礼部突然取消了省试,引起众多考生不满,围聚在礼部门前抗议;而戴奚珣身为礼部尚书,不仅不与考生沟通,还派兵强行抓走了数人。”
炫帝紧盯着戴奚珣,道:“戴爱卿,可有此事?”
戴奚珣哆嗦了下,答道:“回陛下,考生不仅围攻礼部衙门,且纵火焚烧沿街商肆,臣见事态危急不得已派兵驱散了他们,抓了几个闹事者。”
“哼,不就取消一次省试,考生们竟敢如此肆意妄为!”炫帝怨道。
“陛下,信义乃立政之本,”贺文仍不改神色,“大唐自开国百余年来,无论发生何等变故,科考几乎从未中断过;科举事关陛下仁政,又关乎天下秀才之前程,万万取消不得。”
“陛下,当今太平盛世、野无遗贤,科考已实无必要。”林弗不以为然。
“陛下,臣附议。”汪拱道,“近十年来,每年中举而未能授以官职者数以百计,选人冗冗而官阙实为有限,以致中榜者多有怨言、非议朝政。”
炫帝犹豫了下,又看着韦溯,道:“韦爱卿身为吏部主官,负责官吏铨选,不知有何看法?”
韦溯道:“陛下,当下入仕途径甚多,除了科举以外,还有门荫、军功、杂色入流等,加之各级官员肆意举荐,攀附关系早已蔚然成风,要想从中榜者中为国选贤用良实在是太难了。”
“这……”炫帝一时有些为难。
汪拱道:“陛下,国库虽丰,可也养活不起那么多张闲嘴哪。”
“胡说,”贺文怒斥道,“科考乃是为国选才、为陛下分忧,总比那些走关系、不通文墨的庸才要强多了。”
“贺大人,未免言辞过激了吧。”林弗嘿嘿一笑。
“林大人,”贺文愤然道,“科举乃本朝立国之本,断不可取消!”
林弗干笑了下,道:“大人误会了,科举仍在,只是改为三年一试了。”
“没错,朕也是这么想的。”炫帝突然记起来了,找了个台阶下。
“陛下,近来京城治安混乱,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汪拱抬高了嗓门,“为示惩戒,臣以为当严惩此次闹事的考生,将其挑头者发配充军、永不录用。”
“陛下不可,”贺文凛然道,“朝廷无端取消省试已是失信在先,若再以言治罪,恐惹天下人怨。”
“哼,一争起来,又是个没完!”炫帝脸露恼色,将视线移向了荆王,“霖儿,你怎么看?”
“父皇,秀才闹事不就是想中榜么;为表父皇仁爱,儿臣以为不妨再宽大一些,改为两年一试。”荆王不慌不忙应道。
“不错,”炫帝微微一笑,“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陛下,荆王所言有理,”林弗抢先一步,道,“科举至今已逾百年,积弊已久、亟需改革。若是改为一年省试,一年铨试,既抚慰了那些寒窗学子,又为朝廷省却了不少人力、财力。”
汪拱、戴奚珣等人听了也跟着齐声附和。
“好,就这么定了,”炫帝听后龙颜大悦,“从今岁起,改为一年省试,一年铨试;至于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待京兆府查清案由后再定。”
林弗、汪拱、戴奚珣等人齐声道:“陛下圣明。”
贺文见状呆立了片刻,又问何时恢复省试?
炫帝思忖了下,将目光对准了戴奚珣,道:“戴爱卿,此事就由礼部来定吧。”
“是,臣遵旨。”戴奚珣回道。
第十七章猪龙进京阴风起
渔阳节度使褚漠寒年过五旬,他身材矮胖、猪鼻深目,一脸络腮黄须;他虽为胡人,十多年来却凭着能说会道、擅于投机钻营而一步步升迁,成了镇守一方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他接到了骆峰的急报,得知炫帝打算任命他为左相,为此思虑了许久,决定还是尽早进京面圣。
这日,他安排好了渔阳、卢城两镇诸事,带着义子拔都和号称渤海双煞之一的索鸮等一干人马前往长安。
出了渔阳城,褚漠寒下了马,对着前来送别的部将史鸣、谋士严过等人说道:“俺这一去,也不知何日才能返回,渔阳、卢城诸事就有赖你们各位了。”
史鸣、严过听了忙道:“大帅放心,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褚漠寒微微颔首,将目光移向了长子褚庆身上。原来,褚漠寒膝下有三子,长子褚庆和次子褚勖皆为其原配段氏所生;段氏死后,他又新娶了蒙氏,生了幼子褚恩。
褚庆年方二十出头,他身材凛凛,乌发束起戴着顶镶金小银冠;脸形稍有些尖削,双目狭长微露着逼人的寒光。
褚庆上前一步,道:“父帅,孩儿也想随您一同进京。”
“你小子去做甚?”褚漠寒愣怔了片刻,“还是乖乖地呆在渔阳吧。”
“父帅,孩儿好些年都没进京了,”褚庆语气恳切,“再说有孩儿陪护您,多少也让人放心些。”
“有拔都、索鸮二将在,还怕什么?”褚漠寒嘿嘿一笑,“俺辛辛苦苦打拼了一辈子,就攒了这么点家业,将来还想让你接手呢。”
“父帅,不是有史将军、严先生他们在嘛,我去一趟有何不可!”
褚漠寒听了一时有些犹豫,问严过有何看法?
严过道:“大帅,长公子久居渔阳,若能去京城开阔一下眼界、长长见识未必不好。”
“好吧,”褚漠寒思忖了下,对着褚庆道,“此去京城若是趁心,俺就多待些日子;要是不合俺意,俺就即刻带你回渔阳。”
“是,孩儿明白。”
史鸣道:“大帅此去,三军将士可是无日不盼您早归哪。”
褚漠寒手抚虬髯,凝视着史鸣,道:“史将军,本帅走后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一切均按原计划行事,不得有误!”
“是,末将遵令。”史鸣答道。
褚漠寒随即挥了下手,示意车队出发。
自萧妃出家后,太子整日神情恍惚,提不起一点精神来。除了上次出京悄悄会见过萧良媛,为防奸党诽议,他待在少阳宫内,从不肯轻易踏出宫门一步。
这日,太子孤苦无聊,打开了宝匣,捻起了一缕黑亮的长发,对着它黯然神伤。
正默思间,付果悄悄进了屋子,轻声道:“殿下,又想萧妃了?”
太子点了下头。
“殿下,达复有急事见您。”
太子“嗯”了声,传达复进来。
太子将发丝慢慢放入了宝匣,刚一回身,达复一脚迈进了屋子。
“你来何事?”
“回殿下,在下见过李云翰了。”达复道。
太子一愣,急切道:“可谈妥了?”
“这,”达复脸露难色,“在下向他转达了殿下好意,无奈被他婉言谢绝,不恳入府为僚。”
“这是为何?”
“他说自己生性散漫,怕受不了宫禁约束。”
太子听后跺了下脚:“唉,真是可惜呀。”
“殿下放心,他虽不能入府,可已答应愿为殿下效命。”
太子有些不解,问:“这是为何?”
“在下以为,他是为避人耳目,或许身在暗处行事更为方便些。”
“嗯,本宫明白了。”
达复又道:“对了,殿下,他还说当下为保太子之位,当向平钰公主求救。”
“皇姑母,”太子思忖了片刻,“这些年来,她远离朝堂从不过问政事,可她与父皇毕竟手足情深,关系非同一般哪。”
想到这,太子心里泛起了一股暖意,“嗯,是该找她一回了。”
太子扭过头,对着付果,“小果子,可知皇姑母现在何处?”
付果思忖了下,道:“据奴才所知,平钰公主素与李婳郡主交好,进京后常就榻于惠王府内。”
“好,你再派人前去打探一番,”太子双眼顿时有了神采,“一有消息即刻禀报。”
付果诺了声赶忙出了屋子。
“还有,李云翰建议阿思诺将军长驻河西,以保殿下无虞。”达复又道。
“长驻河西?”
“是的,河西到京一路坦途,一旦殿下有事,同罗铁骑可星夜驰援。”
“嗯,目下也只有阿思诺这个盼头了,”太子当即醒悟了过来,“他若是回迁到了受降城,那可就鞭长莫及了。”
太子随后决定,派岑燊去见阿思诺,将他心中所忧告知于阿思诺。
黄昏时分,太子打探到了平钰公主下榻于惠王府内,于是在付果的陪同下,携其幼子李苋来见。
太子拜见过平钰公主,略作寒暄后,太子扑通一声跪下了,哀声道:“皇姑母,你可要救救侄儿哪。”
平钰见他面色苍白,惊道:“恒儿,到底出了何事?”
太子流泪不语。
李苋道:“皇姑奶,父王胆小不敢说。”
“说吧,恒儿,到底怎么了?”平钰说着上前扶起了太子。
太子咳嗽了几声,泪水涟涟,道:“唉,都怪侄儿无能,半年前突遭小人构陷,韦妃受惊吓而去;如今萧良媛也受我牵连,被迫出家为尼;侄儿忧苦难耐且久病在身,只恐来日无多了。”
“原来如此,”平钰沉思了片刻,“不知你说的是哪个小人?”
“林弗及其同党。”
平钰恨恨地道:“是他……”
“唉,父皇年老,受小人一时蒙蔽,侄儿也不敢多言哪。”太子抹了下眼泪。
“恒儿呀,我是想帮你,”平钰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你也知道,这些年来我从不过问朝政的。”
“姑母误会了,此为家事并非干政;况且苋儿年幼,侄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怎么办呢?”
平钰听了默然不语。
太子止不住又呜咽、落泪。
李苋上前扯着平钰公主的衣衫,叫道:“皇姑奶,救救父王吧;两个娘亲都走了,我不能再失去父王了。皇姑奶,求你了……”
李苋说着大哭了起来。
平钰见状不由得回想起了她自幼失母、孤苦无依的遭遇,于是起了怜悯之心,劝太子别再难过了,她会设法为他说情的。
太子听后这才换了副笑颜,赶忙上前一步,施礼答谢。
李云翰在京城四处打听王诘被关押于何处。
跑了多半日,他终于打听到了,原来王诘被关押在京兆府狱内。
李云翰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了月泉药铺。
楼月和少凌见他回来了,赶忙上前询问。
李云翰喝了口少凌递上的热茶,说王诘现押于京兆府狱内。
“这下有着落了。”楼月轻轻叹息了下,“只是也不知要关押到何日?”
“楼姑娘,多准备些银两,明日你以王诘家属之名前去探监,”李云翰顿了下,“我呢,另找人救他。”
“找谁?”
李云翰凝视着楼月,道:“李婳郡主。”
“算了吧,王诘不过一个弹唱献艺的,郡主哪肯管这等闲事?”楼月有些怀疑。
“目下再找不到合适的人了。”李云翰缓了下,“我见过郡主,此人心地善良,很是看重王诘。”
杜少凌道:“没错,她对王诘有情有意,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楼月听了顿起妒意,脸一红,道:“你呀,乱说什么呢。”
李云翰命少凌明日在药铺帮楼伯打理生意,闲暇之余看看书,待楼月探监回来后再走。
杜少凌嘟哝道:“省试早已取消了,还看什么书?”
“让他去吧,”楼泉在一边听了,急忙高声道,“这两日店里也没什么生意,我一个人能忙得过来。”
“这就对了,”杜少凌面露喜色,“李兄,我要和你一块去惠王府。”
李云翰点头答应了。
次日上午,楼月到了京兆府,经过熟人引见上下打点了一番,用银子买通了狱卒,进了牢狱。
她隔着栅栏望着王诘一脸憔悴的样子,忍不住放声哭泣。
王诘见了一惊,问她怎么来了?
“李兄叫我来的,”楼月止住了啼泣,“公子,这一回你可遭了大罪了。”
“别担心。狱里有吃有喝的,也不用做事,可清闲了,”王诘神态淡然,“对了,李兄呢?”
楼月看了一眼狱卒,低声说,他去惠王府了。
“惠王府……”
“嗯,”楼月唉叹了声,“想让郡主救你出狱。”
王诘听后内心一阵暧热,微微点了下头。
简单用过了早餐,李云翰和杜少凌出了折柳客栈,径往惠王府。
二人在街头匆匆行走了一阵,路过一个十字,忽然迎面冲来了一队官兵,一边鸣锣开道,一边驱散路人。
李云翰和杜少凌只好停下了脚步,挤在人群里观望。
只见一队士兵拱卫着一顶紫红色大轿耀武扬威的走过。
轿中之人正是褚漠寒。轿子里闷热,褚漠寒掀开了帘子,一面透气,一面漫不经心地望着街道两边。
路边行人见了一阵骚动,纷纷议论着。
有的说,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又来了,比去年还胖了一圈。
有的说,做节度使的油水多,哪一个不胖!
一位身材高大的老僧拄了只粗硕的紫檀手杖,轻捋着银须,兀自高声道:“一副猪龙相,凶兆哪!”
“长老何出此言?”杜少凌瞅了他一眼,问。
那老僧微微一笑,说猪龙进京,社稷不宁;大唐将有大难矣!
李云翰挤上前来,打量了那老僧一番,道:“晚生李云翰,不知长老如何称呼?”
“老衲智明是也。”老僧漠然答道。
李云翰缓了下神,问他可是王诘的师父?
智明微微点了下头,道:“正是。”
“请问长老,方才为何说他是猪龙?”
“老衲愚见,此人虽非真龙长相,可命中注定贵有九五之尊,”智明接着长叹了一声,“天有两日,岂非灾祸?”
杜少凌听了很是不屑,道:“笑话,不就一头肥猪嘛,养肥了让人宰呗。”
李云翰打趣道:“莫非小弟又饿了?”
杜少凌听后嘿嘿一笑。
智明静立了片刻,又喃喃自语道:“天降灾星,社稷不宁呀!”说罢,他拄着禅杖飘然而去,转眼间消失在了熙攘的人海里。
第十八章救才子姑女起龃龉抚悍将圣上笑赐婚
李云翰和杜少凌赶到了惠王府前,欲进门,可那门丁死活不让进,说是上次给的那点银子,一分也没落到他手上。
杜少凌无奈从身上摸出了一把铜钱,塞给了门丁。
那门丁仍觉不乐意,翻了下眼皮,道:“就这点?”
“还嫌少?”李云翰说着摸了下口袋,示意两个门丁再近一些。
待门丁凑紧了,李云翰按住那两人的肩膀猛一使劲,两只脑瓜“啪”地撞在了一起,痛得他们嗷嗷直叫。
“这下够了?”李云翰说罢,带着少凌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惠王府。
后院。
李婳郡主和平钰公主散了一会步,一边说笑着从琼树边走过。
几个仆人正在忙着为琼树喷水、除草。
李婳停下了脚步,道:“小姑,此仙琼每十年开一次花,今年又到花期了,到时候您可别忘了赏花哟。”
“嗯,知道了。”平钰漫不经心应道。
平钰侧过头,打量了一下她,柳眉微蹙,道:“婳儿,这几日你又瘦了。”
“是吗?”李婳苦笑了下,“奈何春宵苦短、夜不成眠,也太煎熬了。”
“可是为情所伤?”
李婳羞涩一笑。
“他是何人?”
“蒲州秀才王诘。”李婳怯怯答道。
“原来是他,”平钰淡然一笑,“此人才艺名噪京城,我是早有耳闻哪。”
突然间,从背后传来了一句话音:“王诘虽好,可惜天降大难哪!”
平钰和李婳听后心头一惊,急忙回过了头看,却是李、杜二人。只见杜少凌神色肃穆,道:“还有他的琴音妙曲,以后再也无法亲耳聆听了。”
平钰见了云翰,未等他施礼完毕,装作不搭理,轻轻将头扭向了一边。
李婳责斥道:“二位又来王府做甚?”
“当然有事了。”杜少凌嘴角一撇,“怎么郡主不高兴?”
“别废话了,说,到底何事?”
李云翰看了眼身后追上来的门丁,道:“王诘出事了。”
话音刚落,两个门丁跑到了近前,一边嚷嚷着,要赶李、杜二人走。
“主子还没发话,仆人急着就下逐客令了。”李云翰冷言道。
“可不是么,”杜少凌眼角一斜,“都怪我俩手头寒酸,连门丁也不给面子哪。”
李婳听后脸腾的红了,对着仆人怒斥道:“狗奴才,还不快滚!”
门丁走后,李婳急切问道:“王公子,他到底怎么了?”
李云翰说,因朝廷无端取消了省试,王诘随众人前去礼部抗议,不料被京兆府给抓走了。
李婳听罢顿时一阵伤心,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婳儿,不就一个落魄秀才,何必如此伤心!”平钰颇不以为然。
李婳不语,只是轻掩着面颊呜咽啜泣。
“殿下错矣,郡主渧泣非为王诘一人,而是为了天下寒窗学子,”李云翰正色道,“殿下试想一下,若没了科考,往后读书人还有什么出路?长此下去,朝廷必将无才可用!”
“油嘴滑舌!”平钰板着面孔,“上一次在榴花镇,你偷吃了我的斗鸡,这笔帐还没算,今日又私闯王府教训起本公主了!”
“小姑息怒!”李婳止了哭泣急忙劝道,“他来报信也是好意么。”
李云翰沉下了脸,凝视了平钰一阵,道:“小盈师姐,十余年没见了,想不到你还是这般性子,一点也不懂得宽恕!”
李婳愣了下,道:“先生认识皇姑?”
“别套近乎了,”平钰一扬头,“本公主的小名满城皆知。”
平钰嘴上虽这么说的,可是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十多年前,两人在青城山学艺的情景……
两人游玩之时情意绵绵,互相敞露心扉、表达爱慕之情。
她又想起了师父叮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何止认识呢。”李云翰微微一笑,紧盯着平钰,“师姐,你说呢?”
平钰回过神来,故作惊讶,道:“你是……”
“在下青城子,李云翰。”
“噢,原来是你。”平钰装作认出来了,挤出了一丝笑意,“十多年了,你还记着我呢。”
“师姐见笑了。潇洒人生,诗意行走。”李云翰缓了下,道,“三年前您曾差人送还桃木符,那时我尚在丁忧;想不到今日相聚,却遭此冷遇,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平钰呵呵一笑:“你呀,一点钉子都碰不得,还妄谈什么胸襟抱负、诗意情怀。”
“师姐,这么多年了,你还怨我?”
平钰听了虽说脸色平静,可内心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叫我进京也是师父之意。”
“哼,随你怎么想是了。”平钰说罢拂袖而去。
“好了,李先生,这儿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走了。”李婳劝道。
杜少凌哼了声,道:“走就走,碰上了你们这些铁石心肠,连我也要冻成冰块了。”少凌说罢,不待李云翰行礼告辞,拉着他昂首出了惠王府。
送走了李、杜二人,李婳一回到寝室,便向平钰哀求,让她设法救王诘出狱。
平钰看似心情烦躁,冷眼遥望着窗外。
李婳上前轻抚着她,一边小声啼泣,道:“姑母,我求你了。”
平钰静下心来,拍了拍李婳,缓缓道:“想让我救他,行呀;那你如何报答我呢?”
“小女不知,请姑母直言。”李婳愣了下,道。
“王公子才艺绝伦,若救他出狱,可否陪我弹曲助兴以博开心?”
李婳听后一口答应了。
平钰随即叫来了宁芯,吩咐她去给京兆尹冼通传话,就说是她欣赏王诘的才艺,命他即刻来惠王府演奏。
宁芯诺了声,领命而去。
褚漠寒带着拔都和假扮成随从模样的褚庆赶到了皇宫。
他挺着大肚皮一摇三晃的走在皇宫的台阶上,径直到了勤政殿外。
此时,太子、荆王、盛王以及林弗、杨嗣郎等一帮文臣武将分列于两边,静候着炫帝的到来。
阿思诺见褚漠寒趾高气扬,不禁来了气,嘟囔道:“娘的,真是长了一对猪眼,净瞅着天上了!”
杨嗣郎上前招呼褚漠寒,可是褚漠寒高昂着头,毫不理睬。
杨嗣郎顿觉十分尴尬,慌乱间踩在了褚庆的脚上,褚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褚漠寒大步走到了林弗面前,毕恭毕敬地行礼参拜。
林弗回敬了他几句,指着一边的杨嗣郎,低声道:“褚将军,这位是御史中丞——杨嗣郎大人。”
褚漠寒连眼皮也没眨,道:“什么御史,多大的官呀?”
杨嗣郎听了顿时气得满脸通红。
“对了,杨大人新近擢升为剑南节度使了。”林弗冷冷道。
“是吗”?褚漠寒打量了杨嗣郎一下,“嗬,俺还真没看出来。年轻人,好好干,小心担子重给压扁了。”
杨嗣郎强压着怒火,问他此话何意?
褚漠寒不屑,哼了一声,转过身子一屁股坐下了。
阿思诺上前喝道:“老安,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见了太子不行跪拜之礼?”
褚漠寒装作耳套,道:“你说什么,俺没听清。”
杨嗣郎在一边急了,道:“褚漠寒,你这分明是目无尊上!”
“喊什么呢,”褚漠寒晃了下脑袋,“俺眼睛不好使,这么多戴官帽的,没看过来。”
“哼!真会装糊涂!”杨嗣郎愤然道。
正说着,炫帝在陈行甲、高峻等人的前呼后拥下走了过来,问何事大声喧哗?
杨嗣郎说,褚漠寒见了太子不行跪拜之礼。
炫帝瞪了眼褚漠寒,道:“这是为何?”
褚漠寒慌忙跪拜道:“陛下,臣乃胡人,不识宫庭礼仪,不知太子为何官。”
炫帝听后淡然一笑,道:“太子乃国之储君,朕百年之后要传位于他。”
褚漠寒听罢当即装出了一副惊惧样,道:“陛下恕罪,臣久居边关,只知有陛下,不知有太子,臣罪该万死!”
炫帝听了哈哈大笑,道:“褚爱卿,快快请起,朕不怪你。”
褚漠寒赶忙起身,又去拜过了太子,一再赔礼请罪。
太子并未在意,只是呵呵一笑,扶他起身。
阿思诺在一边恨恨道:“娘的,真会演戏!”
众皇子及朝臣随炫帝进了勤政殿,各自分列于大殿两边。
炫帝笑对褚漠寒道:“褚爱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回陛下,臣接令后,不敢有丝毫懈怠星夜赶来见驾,”褚漠寒顿了下,“臣此行顺便带了两份薄礼,敬献于陛下。”
“褚爱卿多心了,”炫帝呵呵一笑,“不知是何礼?”
“上月边关又俘获突厥、契丹降敌三百,稍后将会押送至京,请陛下发落。”
“将军又打胜仗了,不错,此乃社稷之幸也。”炫帝大喜,又问,“另一份礼呢?”
“陛下,这一份礼非比寻常,您见了定会喜欢。”
“哦?”
褚漠寒指了指殿外的拔都,道:“就是他。”
众人听了一时不解,纷纷抬眼望去,只见殿外站着一位壮汉,腰圆膀阔身高近丈,好似一座黑魆魆的铁塔矗立着。
“陛下,此人乃臣之义子,名唤拔都;他久经战阵,号称幽云第一力士,摔跤、角力、拔河,无人能敌,”褚漠寒大大咧咧的,“陛下整日里与那些后宫娘们、戏子泡在一起,哪有什么劲?不如让拔都陪侍您,摔跤、玩乐,那才有趣!”
“褚爱卿,想不到你一介武将,竟会揣摩朕意、心细如发!”炫帝哈哈大笑,“好,传拔都近前,朕要好好的瞧瞧这幽云第一力士。”
拔都接旨赶忙进殿参拜,声如洪钟般道:“臣拔都参见陛下。”
炫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身材魁梧,好似一座金刚,于是笑着指了下殿前的鼎炉,道:“这只千斤鼎炉你可否举起?”
拔都诺了声,走到了那只鼎炉前,他弯下腰来,一手紧握鼎足一手抓着鼎壁,运足气力,大吼一声将鼎炉举到了半空。
众人见了不由得发出了一片惊叹之声。
炫帝啧啧赞叹道:“好,将军果真神力呀。”
褚漠寒甚是得意,道:“陛下,不好意思,臣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炫帝一愣:“哦?”
“小事,”褚漠寒嘿嘿笑了下,“去年义子随臣进京,看上了惠王府的荣义郡主,陛下若将此女赏赐于他,那岂不更美!”
炫帝听了一时有些犹豫。
杨嗣郎喝道:“什么幽云第一力士?分明是哗众取宠、欺我中原无人!说了一整,原来你是想借此诓郡主下嫁!”
“父皇且慢,”太子奏道,“惠王年迈,膝下止剩郡主一女,他视若掌上明珠;若是仓促答应,只怕惠王不乐意。”
炫帝看了眼林弗,道:“林卿,你说呢?”
“陛下,褚将军为义子求婚,理当成其美事。”林弗回道。
“陛下不可!”杨嗣郎有些来气,“褚漠寒夸下海口,说拔都神力、天下无敌,臣以为不足为信。况且,惠王德高望重,他又不在这儿,此等婚姻大事非征得他同意不可。”
拔都吼道:“哼,哪个不服,敢与俺当场比试比试?”
大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杨嗣郎怒道:“大胆,你敢欺我朝中无人!”
褚漠寒轻蔑一笑,道:“杨大人,不是褚某夸口,要说摔跤、角力、打斗,这长安城真还没人胜得了他!”
“你,休得妄言!”
炫帝沉下了脸,道:“两位爱卿,才一见面就争吵不休,成何体统!”
林弗提议,为验证拔都功力,不妨命他在太清观前设擂比武;三日之内若无人能胜,再将郡主赐与他不迟。
褚漠寒听后大笑道:“哈哈哈,设擂比武,那太好了。”
“好,就依林爱卿之意,命太常卿贾升督办,”炫帝眉头舒展,“褚爱卿,若是三日之内没人胜得了拔都,朕不仅要赐他郡主,还要收他为御前侍卫,封他为大唐第一力士。”
“谢陛下隆恩。”褚漠寒拱手施礼,“臣还有一事上奏。”
炫帝担心他提起左相一事,呵呵一笑,道:“褚爱卿,宴会就要开始了,还是改日再说吧。”
褚漠寒愣了片刻,支吾道:“陛下,臣来时装了一肚子的话,不说出来憋得难受。”
“那就说吧。”
褚漠寒壮着胆子,道:“陛下,也该您赏赐微臣了。”
“不知爱卿还要什么赏赐?”炫帝绷着脸。
“陛下,左相一位老是空着,也怪可惜的,干脆让臣做了得了。”
“你想做副相?”
“那是,反正也是空着。”
“褚将军,你急什么!”杨嗣郎有些慌急,“此事朝廷尚在权衡、考虑之中,待朝议之后方能定下人选。再说了,边关时有突厥、契丹犯境,要是没有将军镇守,圣上怎会安心呢。”
褚漠寒侧过身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头又对着炫帝,道:“陛下,您不是也说过了……”
炫帝黑着脸一声不吭。
林弗见状,赶忙劝道:“褚将军,此事急不得。”
“是呀,褚爱卿,边关确是一刻也少不得你哪,”炫帝挤出了一副笑颜,“爱卿放心,你虽不能为相,可朕也不会亏待你。为表彰你守边有功,朕再加封你兼任并州节度使一职,你可满意?”
褚漠寒听罢顿时泄了气,嘟囔道:“这,加封一个节度使,不还是个节度使嘛。”
“你嫌官小?”炫帝沉下脸来。
“真不识好歹!”杨嗣郎在一边自语道。
褚漠寒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才好。
林弗忙在一边打圆场,道:“褚将军,圣上一片好意,还不快跪谢圣恩!”
褚漠寒缓了下神,不情愿地跪下了,拜谢过皇恩。
好不容易等到开完了朝会,炫帝感觉脑袋有些隐隐胀痛,身子也十分的疲惫,于是决定移驾紫辰宫歇息。
炫帝仰卧在龙榻上闭目养神,歇息了许久,才渐渐恢复了精神。他简单用过了餐,正欲吩咐太监起驾去见懿妃,忽然一个小黄门来报,说是平钰公主求见。
炫帝听后愣怔了片刻,于是答应接见她。
平钰进殿后拜见过炫帝。
炫帝问她,此来何事?
平钰神色淡然,道:“为了皇兄家事。”
“家事……”
“嗯,”平钰面色沉静,“上月惠王府宴乐,恰逢太子与其幼子在场,小妹见他面容憔悴、神色恍惚,问后方知其故,原来是因萧良媛出家一事。”
炫帝一听顿时来了气,“哼”了声,道:“此皆恒儿有失德范,他还有脸去说!”
“皇兄误会了,小妹此来并非为恒儿说情,而是为了小皇孙。”
“你是说苋儿……”炫帝有些纳闷。
“是的。苋儿只不过六七岁,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疼爱,也不知他日后会长成什么样?唉,小妹自幼失去娘亲,对此是深有感触哪。”
“小妹别说了,”炫帝有些心酸,不过语气仍是强硬,“恒儿他自作自受,休得怪罪他人。”
“哦?”
“他身为太子,却屡屡涉案,若不是念他平日里尚算仁孝,朕早就废了他了!”
“小妹多年来不问政事,”平钰轻叹了一声,“恒儿有过,是该受惩罚,只是可怜那小皇孙了……”
平钰见炫帝黯然不语,于是行礼告退。
“且慢,”炫帝上前一步,“恒儿呢,多经些风雨也算不得什么坏事;小妹放心,皇兄不会太难为他的。”
平钰听了顿时心有所安,微微一笑,道:“好吧。”
在平钰公主的帮助下,很快王诘被释放出狱,回到了惠王府。
李婳见王诘面色憔悴,心中不免一阵怜惜,禁不住滴下了泪水。
王诘为她轻轻拭去泪水,道:“这一次多亏郡主相救,此恩终身不忘。”
“又生分了,以后叫我婳儿是了,”李婳面带笑意,“这一回呢,多亏了皇姑母出手,你得感谢她才是。”
“平钰公主?”王诘一愣。
“是的。我答应过她了,以后让公子多陪陪她,弹琴练曲,也算是报恩。”
“小事,愿听郡主吩咐。”王诘爽快回道。
李婳从柜架上取过了一只香囊,轻轻递上,道:“此囊乃我亲手缝制,公子若不嫌弃,请收下了。”
王诘接过后仔细翻看了下,上面用金银丝线绣了两只戏水的鸳鸯,一边绣着李婳二字。
王诘欣然收下了香囊。他被李婳的一腔爱意所感动,不由得贴紧了她,两人互述衷肠,十分恩爱……
没过多久,炫帝欲将李婳赐与拔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惠王耳里。
惠王听后又惊又气。他实在不想让女儿嫁与那个粗鄙的汉子,可是他思虑了半晌,仍然想不出一个好法子,于是派人找来了女儿商议。
李婳听了父亲所言,犹如晴空响了霹雳,一时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第十九章奸党设计欲伏虎
褚漠寒出了皇宫,便带着褚庆、拔都一行人直奔进奏院。
他们到了门前,也不答话,径直闯了进去。
刚进了院子没几步,忽然从草丛里蹿出了一条黑犬,吠叫着扑向了褚漠寒。
褚漠寒猝不及防,一时惊恐万分,急往后躲,差点撞在了假山石上。拔都拔出刀来便砍。那黑犬十分机灵,穿过人群缝隙倏的跑开了。
褚庆为之大怒,取过了弓箭,射伤了那只黑犬的后腿。
黑犬倒地翻滚、惨叫不止。
妙锦闻声赶到了,见爱犬小黑被伤,厉声怒斥。
此刻,骆峰正在书房查阅当日新出的邸报。忽听前院一阵喧哗之声,急忙出屋查看。
骆峰见褚漠寒到了,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一边赔礼道歉,一边大声斥退女儿。
“大帅亲临寒舍,在下有失远迎,还请恕罪。”骆峰道。
“哼,俺都到家了,别什么废话!”褚漠寒随之换了副嘲笑的口吻,“老骆呀,你家小女不光模样儿俊,嘴头子也挺厉害!”
“小女妙锦,自幼生于北地喜欢养狗,在下有失管教,还请见谅。”
“她多大了?”褚漠寒翻了下眼珠子,问。
“芳龄不过二十。”
“嗯,不小了;回头俺给她找一门好亲事,”褚漠寒大笑了两声,迈步进了客厅。
褚漠寒一屁股坐下了,紧绷着脸,道:“好你个骆峰,竟敢耍弄本帅!”
骆峰一时不解,忙问何故?
褚庆说皇上突然改了主意,不想任命父帅为左相。
“这……”骆峰思忖了下,道,“大帅想想,满朝之中还有何人敢与您争夺相位?一为汪拱,二为杨嗣郎。汪拱背靠林弗,虽有心上位,但没有圣上点头,他也不敢贸然去争;杨嗣郎呢,虽资历尚浅,可他素来觊觎左相一位,且有懿妃相助。要不是姓杨的暗地里做了手脚,陛下怎会临时改了主意?”
“你说杨嗣郎与我争相?”褚漠寒眉头一皱。
“是的。”骆峰点了下头。
“父帅,骆大人所言有理,”褚庆插话道,“林相与您私交甚好,肯定不会反对;况且圣上对您恩宠无比,也答应过了;如此看来,定是那杨嗣郎暗里使坏,以致圣上食言!”
“哼,这臭小子,不仅背后使刀子,还在朝堂上力阻拔都求婚,真是气煞俺了!”
骆峰劝道:“大帅息怒,左相一位不是还没定嘛;您此次进京,不妨多住些时日,多陪陪圣上,说不定他一高兴就答应了。”
“这些俺早就腻了。”褚漠寒一脸不屑,“整日陪那糟老头子泡温泉、陪那骚娘们赏歌舞,也太累了,俺不去!”
“那左相一职……”
“不就是个左相,哪有俺做节度使逍遥自在,鬼才稀罕!”褚漠寒放下茶杯,“说真的,俺此次来压根就没想要,只是想借机试探一下圣意,看他心里还有俺老安没!”
“父帅,此次进京虽说没做成左相,不过又加封了河东一镇,也算是大有斩获。”
褚漠寒点了下头。
褚庆从身上取出了一副舆图,呈上道:“父帅,孩儿随您一路西来,暗中留意沿途州县城郭、地形险要,以及各处驻军、钱粮、府库,无不了然于胸,顺手绘就了一副河山险要图,请您过目。”
褚漠寒接过舆图粗粗看了下,随手放到了案几上,板着面孔问他此图何用?
褚庆说,他随父征战沙场多年,深知但凡善用兵者皆以地利为要;这张图呢,一旦中原有事必有大用。
褚漠寒听后哈哈大笑,道:“庆儿多虑了。为父往来京城多次,这些早就刻在脑子里了。”
“好吧,”褚庆收起了舆图,语气平和,“父帅久居边关操劳军务,也太累了;此番进京,孩儿想陪您多住些日子,也好散散心将养一下。”
“将养个屁!再过几日,咱们一起回渔阳。”
“不。京城繁华热闹,犹如人间天堂,我还没待够呢!”褚庆很不情愿。
“京城好?”褚漠寒眨了下眼皮,“不就是人多车多商铺多;那比咱北地,天苍苍,野茫茫,随处能跑马打猎,哪累了躺哪儿歇。”
“父帅——”
“别说了,”褚漠寒伸了下懒腰,“他娘的,跑了一整日,真累得要命……”
褚庆听了当即命骆峰找个地方,让其父歇息一会。
“大帅来得突然,在下尚未有所准备,”骆峰犹豫了下,“大帅若不嫌弃的话,不妨且到书房歇息。”
“书房……”
“是的。此室敞亮,在下平日工作累了时兼作寝室用。”骆峰应道。
褚漠寒“嗯”了声,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骆峰赶忙跟上了,弯腰跑到了他的前面,推开虚掩着的书房门,将褚漠寒迎入室内。
书房十分宽敞,桌案、书架等各样器物陈设整齐;为了方便工作之余歇息,骆峰在北墙下临时支放了一张大床。
“嗯,不错。俺今晚就睡这儿了。”褚漠寒坐在了床边。
骆峰有些紧张,道:“大帅,此屋简陋,不比您亲仁坊私邸,要不再添几样家具,好好布置一番……”
褚漠寒摆了下手,说不用了,就住这一宿,明日他就搬回亲仁坊去。说罢,他径自朝大床上一躺,闭上了眼睛,片刻之间便响起了鼾声。
骆峰在床边呆立了一阵,忽然想起了什么,上前轻声呼唤:“大帅,醒醒。”
褚漠寒费力的睁开了眼,道:“娘的,喊什么呢?”
骆峰提醒他时候不早了,该去拜会林弗了。
褚漠寒听后翻了翻眼珠子,说还是明日再去吧。
骆峰说已和右相府约好了;他要是不去,林相会生气的……
褚漠寒听后哆嗦了下,赶忙坐直了,自语道:“十郎,十郎可不敢生气哟……走,俺这就去见他。”
骆峰和褚庆赶忙扶褚漠寒起身,又稍作了些准备,一行人匆匆出了进奏院。
此时,月堂烛光摇曳,林弗正在和季温议事,一边等候着褚漠寒。
谈起褚漠寒为其义子求婚一事,林弗说,他已交由贾升去安排了。
季温说此事若成,褚漠寒必会对林弗感激涕零。
林弗啜了口茶,道:“要想驾驭好褚漠寒这只野马,不给他尝点甜头,行吗?”
两人又交谈了一阵,季温起身,看了眼窗外,天色十分阴暗。
季温嘟哝道:“咦,都等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他来?”
林弗阴郁着脸,说褚漠寒绝不会食言的。
正说着,扈管家带着打扮成胡商模样的褚漠寒、骆峰、拔都三人赶到了。
林弗见了褚漠寒并未起身,只是点头招呼了下,板着脸道:“褚将军,可是来登门问罪的?”
褚漠寒听后身子一哆嗦,道:“岂敢,岂敢,在下是来向大人讨教的。”
“那你为何紧绷着脸呢?”
褚漠寒强作欢颜道:“大人,俺这不是笑了。”
“今日朝堂之上,陛下不想任你为相,你可明白老夫为何不替你说话?”林弗压低了声音。
褚漠寒摇头,说不知。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在下初到京城,确是不知。”
季温冷笑了下,道:“褚将军,陛下临时变卦,难道你没看出是有人背后捣鬼?”
“谁?”
林弗道:“除了杨嗣郎还会有谁!”
“是他!”褚漠寒顿时明白了过来,“真是气煞老安了。”
季温说人家背后有懿妃娘娘撑腰,劝他别争左相了。
褚漠寒道:“大人,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林弗哼了声,道:“咽不下也得咽!”
“这……”褚漠寒一时不敢言语。
季温冷笑道:“褚将军,林相念你委曲,想送你一份大礼,可比那左相之位实惠多了!”
“是何大礼?”
林弗并不言语,看了眼骆峰和拔都。褚漠寒会意,急忙将两人支出了门外。
林弗干咳了下,道:“同罗铁骑,你敢要吗?”
褚漠寒听后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一边擦汗一边说:“京城可真热,俺一点也不习惯。”
“将军怕是心热吧。”
“大人,您是拿老安开玩笑吧?”褚漠寒缓过了神,傻笑着,“阿思诺那可是一只猛虎,会咬人的。”
林弗道:“没错,他是一只猛虎,我只问将军敢要不敢要?”
“这,只要它不咬人,俺当然想要了。”
“好,只要将军配合,老夫就将它关进铁笼子里,让它变成一只温顺的绵羊、一块肥肉,任由将军宰割。”
褚漠寒满腹疑惑,道:“什么绵羊、肥肉?”
“将军别装了,想吃就来个痛快的。”季温干笑了下。
褚漠寒诚惶诚恐地走到了林弗跟前,拉着林弗的的手低声道:“不瞒大人,俺早就想吞下它了!”
林弗微微一笑,将他蓄谋已久的计划说了出来。
褚漠寒听后一口答应了。
第二十章怒激侯爷北回师
黄昏时分,李云翰、杜少凌到了月泉药铺,见过了楼月,得知王诘仍没回来,不由得惆怅万分。二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说些安慰楼月的话儿。
屋外细雨纷飞,冷风刺骨;几个人围坐在火炉边聊了许久,虽说身子早已困倦,但是谁也不肯离去。
这个夜晚是那么的漫长,难熬……
楼泉小睡了一阵,闻听窗外风雨更大了,于是披上件厚衣出了屋子。见李、杜二人仍未走,又不好意思下逐客令,于是借口查看店门是否关好了。
借着烛光,从门缝的间隙他看到了门口似乎有什么东西。他打开门一看,发现是两袋米,于是乐呵呵的抱回了店里。
“爹,又白捡了两袋米。”楼月道。
“嗯,老天爷送的,”楼泉喜滋滋的,“这半年真是怪了,每隔上十天半月,就有几袋米呀盐呀什么的落在了门前,可从不见有人来找。”
李云翰走上前,说京城有钱人多,丢一两袋米当然不在乎了。
“那可不是,”楼泉顿了下,“还有,这丢东西的像是一家子,米和盐呢都是一模一样的袋子。”
李云翰瞅了眼米袋,淡然一笑:“楼伯,看来这一家人是跟您结上缘了。”
说完,李、杜二人告辞而去。
次日,闲来无事,杜少凌又背上包裹,去京城的一些达官显贵府第散发名贴,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接见。
杜少凌一路走走停停,一连走访了好几户高官富贵人家,可仍一无所获。
他有些沮丧,沿着溪水散步,行至太清观前,但见观前的空地上黑压压围满了人,他心生好奇挤上前去一打听,方知是拔都在设擂比武,欲迎娶荣义郡主。
那拔都虎目虬髯,身高九尺开外,连着胜了好几场,光着膀子对着台下观众一阵狂言,自吹打遍京城无敌手,气焰十分嚣张。
杜少凌伫立静观了一阵,耳听得身边众人议论纷纷,不免有些丧气,轻叹了声走开了。
他心事沉沉到了月泉药铺,李云翰才帮楼月晾晒完药材,正坐在院内喝茶、歇息。
一说起王诘,楼月黯然神伤,道:“春夜漫漫寒气袭人,也不知他在狱中如何熬过的?”
“王诘吉人天相,又有佛法护身,不会有事的。”李云翰说着装模作样掐算了一番,“不出两日,他准会平安归来。”
“真是那样就好了,”楼月眉头舒展,给他续了些茶水,“来,再喝一杯。”
杜少凌在门边听了几句,干咳了声,绷着脸走到了近前,道:“二位好情致,不知又闲聊些什么?”
“想王诘了。”李云翰见他回来了,微微一笑,“怎么你不高兴……”
“当然不高兴了。”杜少凌说着放下了包裹,说有一位叫拔都的力士在太清观前设擂比武;那小子力大无比,连打了三五场,竟没一个是对手。
李云翰问,拔都是何许人也?
少凌道:“此人乃褚漠寒义子,号称幽云第一力士;这小子仗着武功高强,口出狂言,笑我中原无人……”
李云翰听了不以为然,道:“自古幽燕多侠勇,出了个拔都又有何稀奇!”
杜少凌将李云翰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要是三日之内没人胜他,皇上不仅要将李婳郡主赐之成婚,还要封他做大唐第一力士!”
“当真?”李云翰心头一震。
“我说的当然不会错了。”
李云翰思忖了下,道:“可惜王诘不在;他若有知,必会前去挑战。”
“算了呗,人家早有心上人了。”杜少凌瞅了眼楼月。
李云翰听后淡然一笑,说他倒想会会拔都……
这日,炫帝在龙池湖畔设下宴席,与太子、荆王、褚漠寒和阿思诺、林弗、杨嗣郎等人一边宴饮,一边欣赏着歌舞。
炫帝瞅了眼群臣,问戈长风为何没来?
林弗说他旧伤复发,正在家养病呢。
炫帝听后不禁有些失落,叹息道:“唉,他老了,已不比当年之勇了。”
杨嗣郎奏道:“陛下,戈长风戎马一生劳苦功高,今河西已定,为表陛下恩泽,臣以为不妨免去其一切军务,让他安心休养。”
炫帝当下应允了,命户部为戈长风新建一座郡王府,让他颐养天年。
“戈长风一走,河西诸事又该由何人接管?”炫帝忽然发问。
林弗说,荆王智勇过人,可让他遥领此职。
炫帝瞅了眼荆王,问他可愿兼管河西军务?
荆王心头暗喜,欣然答应了。
炫帝起身道:“各位爱卿皆当朝重臣、朕之股肱,朕平素也难得与你们齐聚一堂、宴饮畅谈。今日召尔等前来,还望各位能摈弃前嫌和好与共,为我大唐再续辉煌。”
林弗、杨嗣郎等人齐声道:“陛下圣明,臣等愿誓死效命。”
炫帝心情舒畅,扫视了下众人,命人给褚漠寒赐酒。
一个小黄门急忙上前,给褚漠寒斟满了一杯御酒。
褚漠寒弯腰接过了,可是手握酒杯不饮,连声叹气。
炫帝有些不解,问他为何叹息?
褚漠寒黑着脸道:“臣深受陛下厚恩,年过半百却不能为陛下荡平突厥、契丹,俘获敌寇也越来越少了,常恨自己不争气有愧于您哪。”
“原来是此事。”炫帝呵呵一笑,抚慰道,“褚爱卿不必忧虑,这些年你镇守边关保境安民,已是尽力了。”
林弗道:“陛下,突厥、契丹乃草原游牧,平时逐水而居,战时啸聚以骑兵为主,来去自如、疾若闪电;而我方则据城而守多用步兵、机动不足,故而难以荡平敌寇。”
“没错,步兵虽勇,可是双腿哪能跑得过骑兵?”褚漠寒拍了下胸脯,“陛下,若是再有一支铁骑,臣敢保证不出三月定会荡平突厥。”
杨嗣郎听了很是不满,说他已领授三镇兵马,麾下有十余万之众,怎么还不知足?
褚漠寒说,兵贵在精而不在多;以步兵对骑兵,怎能制胜?
“没错,欲平突厥,少不得一支精骑哪,”炫帝思量了片刻,对着褚漠寒道,“褚爱卿,你想再建一支铁骑?”
褚漠寒讷讷道:“这……”
“陛下,大唐休养生息多年,早已不缺战马;不过要重建一支铁骑、形成战力,不仅兵、马皆需长期训练,且会耗费大量人力、财力。”林弗提醒道。
“唉,看来朕有生之年,是难以剿灭突厥了。”炫帝脸起愁色。
林弗高声道:“陛下勿忧,目下不正好有一支现成的铁骑可用吗?”
“哦?”炫帝听了一愣。
“同罗铁骑。”林弗肃然道,“自黑石城大捷后,我军打通了河西走廊,西域诸邦往来中原畅通无阻,同罗铁骑已然完成了使命;臣以为不如将其迁回原地——受降城,会同褚将军共御突厥。”
炫帝听后将视线转向了阿思诺,问他可否愿意?
“陛下不可!”阿思诺语气坚定,“同罗铁骑与吐蕃鏖战数月伤亡惨重,三军亟待休整,不可轻动!”
炫帝皱眉道:“你真不想回迁?”
“是的,还请陛下另寻应敌之策。”阿思诺应道。
韦溯说,河西走廊屏障京畿,自汉以来乃中原与西域各国之丝绸、茶叶贸易要道,不可不驻以重兵。
太子跟着说,河西地势险要如大唐前伸之臂膀,其物产丰饶,约占全国三成以上。他认为河西初定,吐蕃未必真心诚服,尚需同罗铁骑驻守以示威慑。
汪拱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既然北境有难,同罗铁骑就该挥师北上,全力御敌!
炫帝听了一时有些犹豫。
林弗道:“想不到靖远侯为了保存实力,连陛下的话也不听了。”
阿思诺登时有些恼火,问他何出此言?
林弗面无表情,道:“想必将军是惧怕突厥吧。”
“不会吧,”褚漠寒对着阿思诺哈哈一笑,“靖远侯久经沙场、屡胜强敌,怎会畏敌如虎呢!”
阿思诺急了,哼了声,道:“俺征战二十余年,什么恶仗、硬仗没见过?去就去,谁怕了!”
“将军,用兵之事甚大,你可要三思哪。”太子见状,忙在一边提醒他。
阿思诺听了太子所言,一时不知如何答好。
“陛下,”汪拱颔首道,“靖远侯言辞慷慨,此去必成!”
炫帝微微点头,问阿思诺,你可愿为朕再立新功?
“陛下,臣愿效命疆场。”阿思诺高声答道。
“好,有将军这番豪言壮语,朕甚是宽慰。”炫帝说完,命人给他赏赐了一杯御酒。
阿思诺接酒后一饮而尽。
“靖远侯此举,实在令人钦佩!”林弗缓了下,对着炫帝,“不过臣以为,以往对敌,边关诸将计出不一、各自为战,致使突厥有隙可乘、屡屡脱逃;为防此情再度发生,臣以为还需选派一员主帅统一指挥。”
“嗯,朕也有此虑,”炫帝双眉一蹙,“这些年我军各自为战形同散沙,确是收效甚微哪。”
炫帝扫视了下群臣,道:“众位爱卿,不知何人可为领兵主帅?”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褚漠寒起身,哈哈笑道:“当然是俺了。”
阿思诺一见急了,禀奏炫帝,说他愿做主帅!
“别争了,二位爱卿;”炫帝笑道,“你们一争,朕倒是没了主意。”
林弗认为两位老将皆为忠勇之士,难分伯仲;不过,若论对突厥、契丹之战功、经验,他以为还是褚漠寒更为合适。
炫帝见林弗所言有理,于是接受了他的建议,命褚漠寒为主帅,阿思诺为副帅,两人平时驻守各自防区;到了战时,由褚漠寒统一指挥共同御敌。同时命阿思诺率军七日之内赶往受降城。
阿思诺无奈答应了。
汪拱说,主帅、副帅已定,为便于两位老将沟通联络、协调指挥,还需选派一名监军才是。
“嗯,是有这个必要,”炫帝扫视了下众人,问,何人可为监军?
众朝臣听了一时沉默不语。
林弗说他愿保举一人——大理寺少卿季温。此人忠心,长于辞令,且早年曾在军旅服役过,深谙用兵之道,此任非他莫属!
炫帝笑了下,道:“不错,季温确是干练之才,半年来他接连破获韦直、萧郁两件大案,颇有建树,就让他做监军吧。”
褚漠寒对着炫帝眨巴了几下眼,说他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既然阿思诺已归我指挥,为便于用兵,那北邻的九原郡也该交与臣下。”
“九原郡……”
“是的,陛下。”
“九原郡乃朔方节度使褚言忠的地盘,”炫帝皱紧了眉,“褚爱卿,你这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
褚漠寒身子一颤,道:“陛下——”
林弗说,褚漠寒也是为大局考虑。当下褚言忠正好在京休养,不妨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好,就这么定了。”炫帝点了下头,“二位爱卿,此番平定突厥、契丹,就全赖你们了。”
待阿思诺、褚漠寒领命拜谢一毕,杨嗣郎走上前两步,说他还有一件喜事禀奏。
炫帝愣了下,问,何喜之有?
杨嗣郎说他一早接报,惠王府内仙琼开花了,其花娇艳奇香无比;此乃天降祥瑞,劝炫帝前去赏花。
“仙琼开花了;”炫帝听后心头大喜,“太好了,朕明日即带懿妃前往赏花。”
韦溯道:“陛下不可。”
炫帝问有何不可?
韦溯道:“自陛下即位以来,励精图治,开创一代繁华盛世,此丰功伟业亘古未有也。此番琼花开放,兆示我大唐国力蒸蒸日上,一岁更比一岁强。不过,陛下可别忘了,明日要举办万邦朝贺大典,您还要在麟德殿接见各国使臣呢。”
“你不说朕还差点给忘了,”炫帝耷拉着脸,“唉,上次仙琼开花,朕去泰山封禅给误了;这一次再不去,实在也太可惜了。”
“陛下勿忧。”杨嗣郎道,“据臣所知,此琼每十年开一次花,花期虽短,却也有三日。陛下明日可行朝贺大典,后日再率各国使节一同前往。如此一来既可彰显陛下礼遇非凡、又可宣示我大唐国威。”
“好,那就定于后日吧,”炫帝紧盯着杨嗣郎,“不过,花要是谢了,朕可饶不了你!”
“是,陛下。”杨嗣郎哆嗦了下。
林弗提议,为防不测可派南衙禁军前去惠王府守护仙琼。
炫帝“嗯”了声,正欲宣布散朝,忽听太子在一边唉声叹气,于是扭过了头,问他为何不高兴?
太子细声道:“父皇,琼花开放,兆示我大唐繁盛永固;不过,盛世还需居安思危哪。”
“恒儿,你这是何意?”炫帝听后登时变了脸色。
太子说他前几日出城踏青,路过城东灾民区,那儿聚集了数以千计的灾民,个个衣不遮暖、食不果腹,亟需引起朝廷重视。
炫帝听后不免有些扫兴,黑着脸一言不发。
汪拱对着太子道:“殿下可真是多心,区区几个灾民也要烦扰陛下!”
韦溯说,据他所知这些灾民多是从冀州一带逃荒而来的。
杨嗣郎得意的看了一眼褚漠寒,道:“冀州可是将军的辖地哪。”
“褚爱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炫帝面带怒气。
褚漠寒打了个寒战,赶忙解释;说百姓以农为生靠天吃饭,而北地旱涝无常,每年都会有一些地方受灾,他因忙于军务而一时疏漏了此事。
太子说,当下灾民越聚越多,加之疾疫流行,要是再不妥善处置,恐生祸乱。
炫帝瞪了一眼陈业硕,道:“陈爱卿,去岁秋末户部不是已开始赈济了,为何仍不见成效?”
“陛下恕罪,”陈业硕哆嗦了下,强打着精神,“只因救济政策过于宽厚,旧人不仅不走,反而引来了其他各地的流民加入。仅凭户部这些人手,真是疲于应对哪。”
“哼,你身为户部尚书,为何不及时禀报于朕?”
“陛下放心,从明日起,臣定会加大安抚力度。”陈业硕道。
“陛下,臣有一言,”林弗干咳了两声,“调粮救灾、施药、助葬,乃赈灾第一要义;臣以为当由户部、工部协同处置为好。工部负责搭建临时房舍,安置灾民;户部负责调运、发放赈粮;赈粮呢,以京城义仓为主,以附近各州县常平仓、太仓为辅。”
太子说,赈济灾民事关系朝廷颜面,为安抚好灾民,防止有人假公济私,奏请派一得力之人督办此事。
炫帝听后顿觉欣慰,问太子该委派何人?
太子说,大理正第五祺秉公无私、为官清廉,可担此任。
炫帝听后随即应允了。
第二十一章百鸣堂初试拔都太清观群英打擂
在李婳的再三挽留下,王诘陪她在王府住了一宿。
次日清早,一觉醒来,王诘请辞欲回家一趟。
李婳听了顿觉不悦,冷冷道:“公子只身飘泊在京,何曾有家?”
“回客栈。在下客居京城,幸遇着几位故旧,回去给他们报一声平安。”
李婳想起了炫帝赐婚一事,有心告诉他,却一时不知如何说出口。她默默凝视着王诘,不知不觉间滴下了泪水。
王诘问她怎么了?
“公子一去,我心里空落落的……”李婳拭去了泪水,欲言又止,“有件事呢,想与公子商量……”
王诘看了眼天色,有些不耐烦,道:“不必了,待我回一趟家再说。”
李婳无奈答应了,劝王诘速去速回,说贾升还约她和父王前去赴宴,到时候可少不得他助兴呢。
王诘迟疑了片刻,点头答应了。
月泉药铺忽然一下子拥进来了七八个顾客,屋里瞬间热闹了起来。
见楼泉、楼月父女忙于招呼客人、照料生意,李云翰和杜少凌悄悄去了后院。
两人坐下来闲谈了一会,少凌感觉身子有些困倦,于是进里屋休息去了。
李云翰心忧王诘,又多喝了几杯酒。他取下玉佩一边把玩一边自语:“好一块宝玉,只可惜埋没于寻常巷陌无人能识……”
楼月忙毕了手头活计,悄悄走到了近前,道:“人养玉,玉养人,玉也有灵性的;我们楼兰人最喜欢玉了,拿来我瞧瞧。”
“嗯,是块古玉,”楼月细看了一会玉佩,突然变了脸色,“不过背后有一道血沁,不祥……”
“怎么会呢?”李云翰有些不高兴,“此玉已传逾百年了,一直护佑我李氏族人平安无事。”
“这,玉也是有记忆的。这道血沁呢,或许记载着过往太多的恩怨。还有,这佩戴呢,也是有讲究的;有人戴玉就不合适,会生病会梦魇。这块玉呢,李兄还是弃了好。”
“弃了?”酒有些上头,李云翰红着眼道,“不,这可是我的心头肉哪。”
楼月淡然一笑,说言重了吧。
“不;家父生前曾有交待,善待此玉,方可解我李氏族人身世之谜。”
楼月听后似乎有所明白,轻轻点了下头,转身走开了。
起风了,天色霎时变得灰蒙蒙的,冷不丁滴下些雨星来。
李云翰耐不住倦意来袭,于是眯上了眼,趴在桌上打起了盹儿。
“月儿,起风了,快把衣服收了。”这时,从前厅传来了楼泉的喊声。
“听到了。”楼月应了一声,她怕李云翰受凉,上前使劲拍醒了他。
见李云翰仍似醒未醒,有些迷迷糊糊的,楼月无奈搀扶着他离了座,一步一步上了楼梯,不过那只玉佩却落在了桌上。
这一幕恰好被刚刚进屋的王诘看到了。
王诘见二人举止亲密,心里登时不悦,冷眼望着桌上的玉佩发呆。
楼泉见王诘回来了,于是急忙上前招呼,问他吃饭了没,要不取几块胡饼先垫一下肚子?
王诘淡淡地说,不饿。
“你刚出狱?”
“嗯。”
楼月安顿好了李云翰歇息,刚一下楼便瞅见了王诘,是既惊且喜,道:“刚才还和李兄说你呢,才转了个身你就回家了。”
“这一回都怪我,让你和楼伯受了惊吓。”
“没事,”楼月喜滋滋的,“说真的,李兄比我还忧心呢。”
“他怎么了?”
“唉,这几日可把他累坏了,又是四处找人打探消息、疏通关系,又是帮着给店里干活;这不才上楼去歇息了。”
“嗯,知道了,”王诘语气冷淡,“今晚我还有事,待会儿就走。”
不等楼月反应过来,王诘便径直上了楼,去收拾行李。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王诘拎着一只包袱匆匆下了楼。
楼月紧跟上前,问他何事这么急?
王诘说去贾升府演出,已约好了。
“真是的,”楼月一脸不满,“刚一回家,屁股还没坐热呢,又要去演出。”
“耽搁了好几日,不出去挣钱哪成!”
楼泉在一边黑着脸道:“这钱呢,该挣的咱挣。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以后这出风头的事,别再搀和了!”
王诘问他,此话何意?
楼泉说,考取功名要紧,劝他别误了读书。
“又训我了!”王诘一头雾水,“十载寒窗,我书读的还少么?”
楼泉认为王诘天资聪慧,说,只要他肯用功一定会考中的。
王诘听后感觉心里一阵暖意,想起了她和李婳之事,不免有些愧疚,于是低头不语。
这时李云翰也酒醒了,听到楼下有人高声说话,于是从楼上走了下来,一边招呼着:“哟,诘弟回来了,这下大伙放心了。”
王诘放下了行李,朝他拱了下手,淡淡的说:“此次多亏李兄相助,小弟谢过了。”
“见外了,是不?”李云翰说好几日没见了,劝他去海明楼痛饮一回、不醉不休。
“改日吧,我得去贾府演出了,”王诘眼睛斜向一边,有些底气不足,“我已跟人家约好了……”
楼月没好气地说,李兄的话你也不听了,走了算了!
李云翰看到王诘的包裹里露出了一本书,笑道:“走到哪里,小弟仍不忘读书呀。”
王诘苦笑了下,取出了那本书来,道:“这本《维摩诘经》,是师父智明长老送的。闲暇之余,翻着解解闷儿。”
“嗯,不错,”李云翰接过后翻看了下,见书后写着“菩提印坊制”四字,问,“此书印制精美,不知都讲了些什么?”
“兄长信道,怎么又对佛经感兴趣了?”
“佛、道本相通嘛;虽说具体教义各异,可都是为了去恶扬善、普渡众生。”
“嗯;兄长若是有心,那就收下好了。”
“好吧,”李云翰顿了下,“我也要回折柳客栈了,正好和你顺路。”
李云翰说毕随王诘出了药铺,因走得匆忙忘带了玉佩。
出了药铺没多远,李云翰一把拉住了王诘,将拔都求亲之事告诉了他。
王诘听后登时又惊又怒,当即决定去向李婳问个明白。
受林弗所托,贾升为惠王父女和拔都安排了一次见面会。为掩人耳目,同时他又邀请了平钰公主、煌王李承寀以及礼部侍郎张荟等人前往贾府赴宴。
李婳到了百鸣堂,她心神不安端坐了一会,因心里惦记着王诘,独自去了贾府门前等候。
贾升一面招呼众宾客饮茶,一面恭维惠王,说贵府琼花盛开,那可是长安第一景,他也想去开开眼呢。
“嗯,那是,”惠王面露得意之情,“此花十年一开,仙姿曼妙、其香无比;此等盛景,就连陛下也要御驾亲临呢。”
“如此说来,贾某更要一睹芳容、沾沾这仙气了。”
话音刚落,骆峰带着褚庆、拔都等人进了客厅。贾升赶忙迎了上去,与众人一一做了介绍。
骆峰向众人简要介绍了一下褚庆,说他姓庆名壹,乃渔阳巨商大贾,此番进京做些丝绸、茶叶买卖。
“庆公子呢,出身于河北名门望族,生意遍布河北数十座州县、富甲一方,”贾升看了眼众人,“此次能请他前来捧场,鄙府也是蓬荜生辉哪。”
“大人过奖了,”褚庆谦让着,“生意兴隆皆因祖上积德,庆某不过是稍作传承罢了。平日里除了经商,庆某也好舞文弄墨、广结良友。”
惠王见那拔都五大三粗、相貌丑陋,当下很是不悦。他有心离开,却又担心被人笑话,只好硬着头皮一言不发。
贾升干咳了声,扫视了下众人,道:“诸位,可知为何请你们来吗?”
屋内一时静寂无声。
“陛下欲将郡主许配于褚将军义子——拔都,在下奉林相之命,特邀你们两家人来聚,交流一下情感,也好做个见证。”贾升高声道。
“贾大人成人之美,实在令人敬佩,”骆峰满脸堆笑,将目光对准了惠王,“王爷,您说呢?”
惠王哼了声,道:“贾卿也太心急了吧,这擂台赛不是还没结束嘛。”
“王爷,拔都之勇力贾某已见识过了,”贾升眼露不屑,“就是再比上个十天半月,也没人胜得了他!”
平钰在一边冷言道:“哼,不过一头蛮牛,只配任人驱使!”
拔都仰头大笑,道:“京城虽大,不过多是些酒囊饭袋罢了!哈哈——”
笑音未毕,忽听得门前一声高喝:“拔都休要张狂,可敢与我一试?”
众人听了一惊,纷纷扭头望去,只见王诘轻挽着李婳大步进了厅内。
平钰见那王诘容貌俊秀、器宇轩昂,如玉树临风,不禁为之怦然心动。
拔都瞅了眼王诘,不屑道:“你是何人?”
“王——诘。”
“哟,王公子,”贾升迎上前去,拉住了王诘的手,“这边请。”
“大人,别拦我!”王诘推开了贾升。
“公子是来弹琴助兴的,可别惹事哪。”李婳心怯,在一边劝道,随之往王诘怀里轻轻一倒。
平钰见了不免有些妒意。
贾升笑道:“王公子乃京城曲乐高手,可否为我等先奏一曲?”
王诘轻轻点了下头,取下长箫,伫立于原地,吹了一支《凉州词》;在座诸人听了纷纷拍手叫好。
李婳取出了丝帕,为王诘轻拭汗珠。
拔都见状顿起妒意,站出来大声嚷道:“什么破曲子,听得老子都打磕睡了。”
平钰怒道:“大胆,你敢在此撒野,还不快滚!”
拔都并未理睬,走上前来,对着王诘,十分粗鲁地说,哄小孩呢,有本事你再吹一支试试。
“你想怎样?”王诘紧握着拳头。
拔都轻蔑一笑,一把抓住了王诘的肩膀,将他轻提到半空,晃了晃:“好受吗?”
王诘顺势借力一蹬,踹在了他的小腹上。
拔都摇摇晃晃后退了两步,站稳了,怒扑上前挥拳便击。王诘急忙闪身躲过。
两人在台前你来我往,斗了三五个回合;拔都虽力大,可是王诘身子灵巧,拔都并没占得多少便宜。
贾升在一边见了急呼:“二位壮士,请住手!”
拔都又气又急,出手愈发凶猛、凌利,一拳击中了王诘身后的长箫。那箫凌空而起,径直向褚庆飞了过去。
褚庆不慌不忙,待银箫将到面门,伸出了两根手指轻轻一夹,随后厉声喝道:“拔都,你闹够了没?”
拔都扭头一看,见是褚庆发话,急忙撇下了王诘。
“丢人,也太不像话了!”骆峰在一边嘟哝着。
“公子,”拔都喘着粗气,“俺,还没打够呢……”
褚庆哼了声,道:“再打下去可就要散场了!”
“扫兴!”平钰说罢扭身出了宴会厅。
李婳带着王诘也悄悄离开了。
煌王李预承寀年近三十,身材颀长容貌俊伟,半年前因爱妃患了肺痨不幸离去,故此变得郁郁寡欢,除了一些出使外藩的公事外,常深居府内少有与人交往。此次碍于贾升的情面不得已前来捧场,可是到后颇令他感觉失望。
煌王见厅内宾客接二连三离去,叹息了一声,道:“看来本王是来错地方了。”
见惠王起身离座,贾升十分尴尬,慌忙上前揖首道:“王爷,您消消气儿,坐下来好好说嘛。”
“贾大人,以后这等事呢,休要再来讨扰本王!”惠王狠狠瞪着他,“剩下的美酒,留着你自个儿喝吧。”
惠王说罢拂袖而去。
炫帝下旨,命阿思诺率军回迁受降城,一下子打乱了太子的计划。
太子为此不知所措。
商议了一阵后,岑燊建议太子去找李云翰,看还有何补救之策?
太子思索了一阵,勉强答应了。
岑燊接令后,急忙出了少阳宫去见达复,传达了太子欲见李云翰之意。
二人赶到了折柳客栈,不料碰了个空,店家也说不知他去哪儿了。
达复猛然想起了月泉药铺,说他再派人去那儿找找。
原来,李云翰心忧着王诘打擂一事,已去了太清观。
擂台上,贾升端坐于一边,一面悠然的品着茶,一面监督比赛。
拔都手带金钢指环接连打败了两位挑战者,都不出七八个回合;一人被打的当场倒地吐血,一人给他摔断了肋骨。
李云翰、王诘和李婳等人在台下观看了一阵,回纥公主阿娜尔也赶到了,从他身边挤了过去。
拔都一时打得兴起,脱掉了上衣,光着膀子绕着台子走了两圈,对着台下一面高呼:“来的可都是些废物!还有哪一个敢上,有吗?”
这时,台下一位面如重枣的中年汉子观看了良久,轻叹了声,道:“这小子也太狂妄了,分明是欺我京城无人哪!”原来此人乃九原郡太守郭翊,因回京探母路经此地。
“欺负你又怎么着?得靠这个说话!”旁边的一位老翁挥了下拳头,“他一连两日打败了十多位好汉,可真是无敌哪!”
郭翊听后轻轻摇了下头。
李婳在擂台下静立了一阵,不免有些怯场,劝王诘还是别比了。
“不,这可是最后一日了!”王诘说着就要冲上擂台,却被李婳一把拽住了,柔声道,“公子,可要当心呀。”
王诘“嗯”了声,深情凝望着她。
李云翰说拔都力大,上三盘如铁打铜箍,无懈可击;不过他转身较慢,不大灵活,劝王诘以攻其下三路为主。
王诘点了下头,正欲离去,只见一个年轻汉子纵身跃上了擂台。
拔都见那青年身形单薄,十分不屑:“来者何人?”
那汉子拱手道:“武七是也。”
拔都轻轻动了下手指,示意他近前过招。
武七小心到了近前,劈手一掌击去;拔都也不回避,用胳臂只一挡,登时震得武七手臂发麻。
这时李云翰认出了那位年轻汉子,原来是自己的徒弟——武七,心一下子绷紧了。
武七趁拔都双拳挥出之际,就势一蹲急扫其小腿。拔都猝不及防感觉踝关节一阵火辣辣的痛,他晃了下身子并未退却,呲着牙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武七就势翻了个滚,轻松闪开。
拔都一时打他不着,气得哇呀呀一阵咆哮。突然武七不小心踩在了台上一摊血迹上,脚下一滑,身子欲倒。拔都趁机一把抓住了他的左肩,将他拎了起来,欲甩到台下。
擂台下,李云翰、李婳等人见了,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王诘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子,双指一弹,那石子正好打在了拔都手腕上。
拔都疼痛难忍,手臂抖了几下。
武七趁机用力一蹬,甩脱了拔都。
拔都后退了两步,喘着粗气,吼道:“气煞我也。”他气呼呼地又扑了过来,将武七逼到了台边。
郭翊见势不妙,当即跃上了擂台,对着武七道:“壮士退下,且看我的。”
贾升见了,对着他高喊道:“何方壮士,且报上名来。”
郭翊双手抱拳,道:“华州郭翊是也。”
“哼,又来一个送死的!”拔都回过身子,冲着郭翊挥拳便打。
郭翊闪身躲开了。他施展开了地趟拳,身子犹如一只陀螺,在地上转来转去。
见武七下了擂台,李云翰疾步走到了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七郞,三年未见武功又见长了。”
武七见是李云翰,顿时惊喜万分,道:“先生,怎么你也在此?”
李云翰说,来为故友助威。
“故友?”武七有些疑惑。
“是的,”李云翰瞅了眼台上,“待比武过后,我再告诉你。”
擂台上,拔都和郭翊对打了一阵,不仅丝毫没占到便宜,反而接连受到他的攻击,不禁又急又恼,顺手抢过了一边兵丁的腰刀,乱砍了起来。
郭翊一时闪避不及,被刀尖划破了左臂的衣衫。
王诘见势不妙,随手甩出了三枚石子。一枚打在刀背上,只听咣当一声响,那刀回弹开两三寸外;一枚打在了拔都右手腕;拔都一痛,丢了钢刀。第三枚打在拔都额头上,登时起了个鸽蛋样大小的包块。
“大胆,竟敢暗器伤人!”贾升怒喝一声,“来人,将他绑了。”
一伙兵丁扑上前来欲捉拿郭翊。
李云翰跳上了擂台,喝道:“拔都用刀伤人,违规在先,该拿他问罪才是!”
“走开,不然连你也一块抓了。”贾升喝道。
王诘上前对着贾升道:“贾大人,众目睽睽之下,你这奉旨督赛的也敢拉偏架?”
“哼,贾某奉旨行事,这儿我说了算!”
“休得狂妄。”李婳疾步上前,脸色肃然,“贾升,还不放了他们!”
贾升见是荣义郡主,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下,拱手施礼道:“郡主抱歉,贾某若放走了他们可没法向林相交差哪。”
“哼,输就输了,如何没法交差!”李婳回头对着观众高喊,“拔都输了,大伙儿可都亲眼看见了?”
台下观众随之高喊:拔都输了,拔都输了;滚回渔阳去!
李婳狠狠瞪着贾升,道:“这下你该清醒了!”
拔都又气又怒,红着脸道:“我没输,我要和他再比试一回!”
“拔都,你还有脸再比?”正僵持间,褚庆从台后走了出来,一脸沉郁,随之他又将目光对准了李婳,笑着拱手,“拔都多有得罪,还请郡主见谅!”
李婳见他举止恭敬,于是微微一笑,“嗯”了声。
贾升神情沮丧,道:“庆公子,您说这事弄的……”
“强扭的瓜不甜,还是别自找苦吃了!”褚庆说毕带着拔都离开了。
这时一些热心的观众挤到了郭翊跟前,一齐将他高高抬举起来,一边兴奋地呼喊:“胜了,郭翊胜了……”
王诘望了眼嘈杂的人群,心情很是舒畅,轻挽着李婳走开了。
第二十二章陪友探母询药方
武七随李云翰离开了擂台,到了路边柳荫下,说自两人离别后他回到了京城,常随粟特商队去西域押运些货物,顺带也贩卖些胡椒、西域所产的珍稀药材什么的,日子也还过得去。
“嗯,不错。”李云翰听了不住的点头,说这三年多来,他也无时不在想念他。
武七迟疑了片刻,又说妙锦探问过李云翰几次,劝他此番进京务必前去拜会一下。
李云翰听了笑而不语。
武七说他手头上有些货物尚需清理;待清理一毕,他便去折柳客栈找李云翰,以后再也不离开他了。
送别了武七,李云翰急忙去见郭翊。原来三年多前,李云翰与少凌携手北上游历并州时,曾与郭翊相识。此番二人在京重逢,不禁感慨万分,于是就近找了一家名为惠风酒馆的店子叙旧。
李、郭二人落座后,又寒暄了一阵,耳边不时传来邻桌食客的议论。
食客丁说,近来坊间又起传言了,说什么猪龙进京,社稷不宁,不知是何意?
食客甲嘿嘿一笑,解释道:还不是说褚漠寒那个胡杂,长的跟头肥猪一样,命里却贵有帝王之尊;大伙想想看,当今天子为真龙,褚漠寒是假龙;二龙相争,天下岂能太平!
食客乙听了面露惊悚,问:难道说他要代唐而立?
食客甲点了下头,说他去过渔阳,那里到处建着祆神庙,供奉着褚漠寒的塑像;你说这给活人立像,能安什么心?还有,他以抵御土厥为名,在当地连年暴敛赋税、招兵买马,简直就是一个土皇帝!
食客乙叹息了下,说褚漠寒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只可惜圣上也被他糊弄住了。
食客丁很是忧虑,说当下内有奸臣,外有军阀,一旦他们内外勾结,天下岂不大乱!?
食客甲挥了下手,看了眼四周,让他们小点声;说京城探子多,要是报了官,你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李云翰和郭翊在一边听了众人的议论,不由得相视一笑。
这时,店小二端上来了几样饭菜,李云翰夹了几口又停下了,问他为何到了京城?
郭翊放下筷子,说这几年来,他因战功被褚言忠表奏为九原郡守,由于军务缠身少有回家。上月突闻老母身患重病,本想着借回京述职之机,探望一下病母,不承想路遇拔都设擂比武。
李云翰轻叹了声,道:“郭兄贤孝,令人敬服。”
“惭愧哪,”郭翊鼻子一酸,“这或许是见老母最后一面了。”
“郭兄勿忧,”李云翰慨然道,“尊母便是吾母。郭兄如不嫌弃,我愿随兄长一道回府看望。”
郭翊点头答应了。
两人简单用过了餐,李云翰随他一同回了家。
郭宅位于亲仁坊一个僻静的拐角,是一座三间开外的普通民居。
李云翰随郭翊进了屋子,只见郭母脸色蜡黄躺卧在床,一句也不能言语,只是稍稍眨了下眼皮。
郭翊见了十分伤心,转身问一边的郎中,母亲的病情到底怎样了?
“这——”郎中嗫嚅了一会,“尊母早年辛苦操劳、气血两亏;而今年岁已高、元气渐息,恐怕活不过三五日了。”
郭翊听后默默流出了泪水。
李云翰问郎中,可否还有什么办法救治?
“唉,我已试过了许多方子,怎奈毫不起效。”郎中犹豫了片刻,怯怯道,“不过,有一个秘方,我还从未敢试过,或许能救……”
李云翰问是何方子?
郎中说,此方曾记于药王孙思邈药典中;只因此方用药奇特、十分罕见,他还从没听说过有人敢于尝试。
李云翰沉吟了下,让郎中细细说来。
郎中说,据此方讲,欲治此病需用玉树的虫草、天山的雪莲为主药,再配以其他八味珍稀药材悉心调治方可。
郭翊听了双眉舒展,说虫草和雪莲,不过是两味寻常药,京城不难买到。
郎中点了下头,说上等的玉树虫草八两,加上三两天山雪莲,按市价也不过五六十两银子。
一边的仆人听了赶忙提醒郭翊,说为给老夫人治病,家里已没剩下多少银子了。
郭翊问,还剩多少?
仆人说,最多还有二十几两……
郭翊说,只要能给母亲治好病,即便变卖了全部家产他也在所不惜!
郎中听了虽是钦敬,却又叹息道:“将军是有所不知哪;虫草、雪莲还好办些,只是这药引子呢,实在太难找了。”
郭翊忙问,是何药引子?
郎中说,需用新鲜的琼花花瓣十片。
众人一听不禁傻了眼,因此花只是听人说过,可从未有人见过。
郎中解释道,仙琼原生于江南,中原本就十分罕见;当年隋炀帝三下扬州赏琼花,至今已过百余年,北地更是难觅其迹了。
李云翰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惠王府琼树的画面,不禁为之精神一振,说只要有一丝希望,也要按此方试一回。
郭翊问他有何办法?
李云翰并未多作解释,只是微微一笑,说此事就交给他了。
郎中干咳了声,说即使找到了这三味药,也不能耽搁时辰,最迟需在今夜子时三刻以前服下方可有效。
众人听了立时鸦雀无声,又陷入了苦闷之中。
郭翊长叹一声,说家母病已至此,且时间又紧,劝李云翰还是算了。
“郭兄放心,”李云翰淡然一笑,“今晚亥时到月泉药铺取药便是。”
郭翊见他一脸自信,口里虽答应了,可是心里仍七上八下的。
第二十三章贪美色褚公子留京不归
荆王一回到王府,便找来了艾允商议,问他:父皇为何突然变卦,不任命褚漠寒为左相?
艾允沉思了一阵,说从表面上看,是因为有一些朝臣阻挠;实则呢,圣上也并非真心情愿。
荆王问他,此话怎讲?
艾允说,褚漠寒不过一介武夫,如何能胜任宰相?依他猜测,圣上嫌恶林弗已久,欲提拔杨嗣郎与之抗衡,可又担心群臣不服,故而想借此试探一下群臣的态度。
荆王听了深为困惑,问:“为何说父皇嫌恶林相?”
艾允说,林弗独揽朝政十余年,为其私欲多有作奸犯科之事;圣上虽有不满,可囿于其根基太深也只好忍气吞声;而杨嗣郎呢,虽有圣上支持,却因入朝太晚、资历尚浅,缺少众臣僚的支持。
荆王心有所悟点了下头,道:“如此看来,林、杨二人一场恶斗是在所难免了。”
“没错,”艾允眨了眨眼珠,语气变得十分郑重,“殿下刚回京城,为避圣上猜疑,行事还需慎重,以免不小心涉入了两派党争之中。”
“嗯,本王明白。”荆王呵呵一笑,道。
褚庆急匆匆赶到了进奏院,来见骆峰。
一见面,他便阴沉着脸,问:“近两年来渔阳粮饷时有欠缺,你这个进奏官是怎么做的?”
“公子,此非骆某之过,”骆峰陪着一副笑脸,“但凡与粮草、饷银有关的官员,骆某皆有所打点,事后他们也都按时发放了。”
“哼,仍差得远呢。”褚庆摇了下头,“下次呢,你要尽量再多讨要一些。”
“是,骆某明白。”
“对了,此次父帅进京所备之礼可都送出去了?”
“回公子,按以往惯例,林相、汪拱、陈业硕、季温等人,以及户部掌管钱粮的官员均已送及。”
“那杨嗣郎呢?”
“这,”骆峰愣了下,“原先是给他备了一份,不过骆某思来想去,还是没敢送。”
褚庆问这是为何?
骆峰说,公子有所不知。杨嗣郎贪吝钱财,人所皆知;不过他对褚帅之礼却是心存顾忌。去年端午,我曾托贾升送他一樽安南翡翠玉佛,价值不菲;谁料他为表清廉,一转身献给了陛下,还说是褚帅送的。这不明摆着坑人嘛。
褚庆瞪眼道:“哼,竟有此事!”
“还有,过上元节时,他又差人上门索要礼物。我怕他又使什么诡计,只送了他十筐鲜桔。据说这一回他没有献贡,差人挑到东市给卖了。”
“阴险小人,不送也罢。”褚庆放下茶杯,“万一给他落下了什么把柄,污了父帅的名节,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公子所言甚是。”
褚庆顿了下,道:“听说九莲峰下藏有武德秘宝,你可清楚?”
“公子之意……”骆峰有些不解。
“若能用它来弥补三军饷银之不足,岂不甚好!”
骆峰虽觉此议有些荒唐,可又不好拂他的兴,于是笑道:“此宝虽有所耳闻,只因骆某平日耽于公务,并不深知。”
褚庆听了很是失望,叹息道:“可惜呀,可惜。”
静默了一会,骆峰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公子勿忧,有一人或可知晓。”
“何人?”
“河东帮帮主元冲。”
“元帮主,老相识了。”褚庆听了嘿嘿一笑。
骆峰说,元冲纵横江湖数年,其部下帮众甚多,眼线遍布于京畿各地,但凡涉及江湖、乡野传闻之事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褚庆听了十分得意,正欲起身离去,被骆峰叫住了,道:“骆某还有一礼,公子见了必会喜欢。”
“什么礼哪?”
骆峰并未作答,对着屏风轻轻叩了三下掌,掌声才落,从背后转出了一位身着粉衣细腰丰胸的妙龄女子,向着褚庆扭腰施礼道:“褚公子,小女有礼了。”
褚庆见了不禁又惊又喜。
原来此女正是眉黛,她本为渔阳城西一位奚族大户人家的女子。一年多前,因上山采药时不小心坠落崖涧伤了左腿,幸遇骆峰路过救了她一命。
骆峰为讨好褚漠寒,待眉黛伤愈后将她送给了其子褚庆做使女。褚庆见她聪颖貌美、颇有心计,于是留在身边格外疼爱。
孰料她待了没多久,忽一日不辞而别离开了褚庆。
原来眉黛是为了寻找失踪的父母,一路辗转来到了京城。
如今两人又在异乡相遇,心里积压了许久的愁思之情一时却难以倾吐。
褚庆凝视了她一阵,缓缓道:“黛儿,走时为何不告诉我一声?”
眉黛轻声道:“这,本想着能很快找见父母,就回府见公子;怎料事与愿违,听说二老已离开了渔阳,心里一急慌于是一路打探着到了京城。”
褚庆“嗯”了声,问她可有二老的下落?
眉黛说没有;据说有人曾在京城看到过父母,可她一直没有找见。
骆峰上前一步,道:“公子独居在京,有眉姑娘相伴,多少也会排遣些寂寞。”
褚庆听了有些不自然的笑了,道:“知我者骆大人哪。”
“公子不必介意,”骆峰又对着眉黛道,“从今往后,姑娘可要好好服侍庆公子。”
“庆公子……他不是姓褚么?”眉黛一愣。
褚庆呵呵一笑,道:“我初到京城,为行事方便,故改姓为庆了。”随之他吩咐眉黛,有关他的真实身份切不可外泄。
眉黛诺了声,弯下腰行了个礼走开了。
褚庆目送着眉黛出了屋子,仍久久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里。他缓过了神,说还有一事少不得骆峰帮忙。原来褚漠寒现下榻于亲仁坊旧邸,此邸狭小破陋不说,街前整日车马喧嚣、往来闲杂人众多,他总觉得不大安全;请求骆峰帮他另找一处清静的宅院。
“亲仁坊多是些达官贵人府第,确是纷嚷嘈杂了些,”骆峰面露难色,“只是公子说的突然,骆某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有什么合适之地……”
褚庆听了很是不悦,道:“大人可是京城的老住户了,怎会把你也难住呢。”
骆峰沉思了片刻,道:“对了,太常卿贾升有一处闲宅,名唤‘浣溪山庄’。此庄位于曲江池畔西侧,风景雅致倒也清静。公子若是乐意,不妨暂且租住下来。”
“租什么,既然大人也看中了,买下便是。”
“这……”
褚庆伸了个懒腰,道:“我呢,不走了,想长住在京。”
“那大帅之意……”
“此事保密,先不要告诉他。”褚庆随即起身,“此事就拜托你了。至于买房钱呢,你来想办法。”
褚庆说罢便离开了进奏院。
贾升因拔都比武失利而闷闷不乐,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几圈,仍惶惶然不知所措。忽然管家贾顺来报,说是进奏院骆峰求见。
贾升进了百鸣堂见了骆峰,拱手道:“骆大人来得好,贾某正想去向你道声歉呢。”
骆峰微微一笑,问他可是因拔都比武一事?
“大人的消息可真够快的;”贾升招呼骆峰坐下了,“眼看着大事将成,孰料跳出了一个郭翊来,搅了大局……拜托大人了,还请向褚将军美言,通融一下。”
“大人放心,此事就交给骆某了。”
“甚好。”贾升转了下眼珠,又问,“大人此来可不单是为了此事吧?”
骆峰“嗯”了声,问他手上那座浣溪山庄,可否卖给自己?
贾升听后顿时沉下了脸;说浣溪山庄位置、环境俱佳,况且这几年曲江的房产升值很快,若是卖了,实在过于可惜。
“不就想卖个高价么,”骆峰嘿嘿一笑,“那就报个价呗。”
贾升装作有些难为情,说与骆峰交情深厚,怎好意思张口呢。
骆峰不再多言,唤来了随从,命他打开了一只小皮箱。
贾升低头一看,是一整箱黄灿灿的金子,不禁心头暗喜。
骆峰道:“二百两黄金,够吗?”
“当然够了,”贾升顿时眉开眼笑,“既然大人如此诚意,小弟怎好不答应呢。
褚庆买下了浣溪庄园后,把原先在亲仕坊私邸的管家倪遂调派了过来,将庄内稍加清理、整修了一番,改名为伏龙山庄,当日便迫不急待的住了进来。
午后,天朗气清,褚庆带着眉黛在庄园察看了一番,说以后她就是此园的主人了。
见眉黛凝思不语,褚庆又道:“以后但凡庄内一切大小事务,皆由你说了算。”
眉黛有些受宠若惊,道:“公子,小女不过一使女,只要服侍好公子便是知足,怎能做得了主子。”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褚庆呵呵一笑,“尽管放手去做,有我呢。”
眉黛笑着点了下头。
“还有,至于你寻找父母之事,就交给仆人们吧。”褚庆又说。
眉黛犹豫了下,说寻亲之事非比一般,还是她去找好了。
两人行走了一阵,稍有些累了,于是坐在亭下歇息。这时,河东帮帮主元冲奉命来见褚庆。元冲年约二十五六,他体格魁梧,狮鼻厚唇,双目如环,左耳之下有一块刀疤。元冲擅使一把五环大刀,名为河东帮帮主,实则乃褚漠寒心腹,号称幽燕第一高手。
元冲见过褚庆,问:唤他此来何事?
褚庆并未直言,笑着点了下头,将他带到了客厅。一进门,便道:“请教帮主,如何才能找到武德秘宝?”
“武德秘宝?”
“是的,今日叫你来,就是想打探此事。”
元冲低下头思忖了片刻,道:“据说此宝藏于九莲峰下,近年来虽时有零星宝物出现,可是其具体位置谁也不知。”
褚庆嘿嘿一笑,道:“元帮主,你不是曾说在九莲峰待过吗?”
元冲“嗯”了声,说那已是九年前之事了;当时他的父母被突厥人所害,他只身躲进了深山,不料被黑熊所伤,幸遇紫旭真人相救。后来他随真人上了九莲峰,学艺数载,却未曾见过什么秘宝。
“那,你又如何与骆姑娘相识?”
“元某学成后回乡,空有一身武艺,而无法建功。承蒙骆大人举荐,到了褚帅麾下效命。再后来呢,我奉令进京就任帮主,又与骆大人共事,这一来二去,就和妙锦熟识了。”
“噢,原来如此。”褚庆点了下头。
“公子,不知为何又问起此事?”
“随便说说而已。”褚庆打了个哈哈,“对了,秘宝之事呢,你要尽快找到线索。”
元冲见一时无法推脱只好答应了。
送别了元冲,褚庆远望着窗外的楼台亭榭,一阵莫名的怅然之情涌上了心头。
他正凝思着,仆人报贾升携礼来见。
贾升进了屋子,不等褚庆开口,拱手施礼道:“庆公子,贾某来赔罪了!”
“大人这是何意?”
“贾某奉林相之命,欲成全拔都与郡主的婚事,不料竟闹出了这等笑话;唉,惠王咱可得罪不起哪……”
褚庆听了呵呵一笑,道:“此事已过,怨不得大人。”
“公子客气了。贾某为此心怀歉疚,特奉上汉代精美漆盒一套,还望公子笑纳。”
褚庆接过了漆盒,道:“多谢贾大人。”
“还有,公子新买下这处山庄,也破费了不少银子。为表敬意,贾某再送上雪山藏獒一只,为公子看家护院。”
“藏獒……”
“是的,已牵入庄内了。”
“好,此礼也收下了。”褚庆呵呵一笑,走到了博古架前,取下了一只黄灿灿的金碗,呈与贾升。
“公子,这是……”
“一点跑腿钱呗,”褚庆笑着将金锭塞给到了贾升手里,“大人身为太常寺少卿,时常出没于皇宫、达官贵人间,以后但凡打探到什么消息尽管来找我。只要消息有用可靠,我绝不会亏待。”
“公子慧眼识人,贾某当然懂了,”贾升点了下头,“明日,便有一件大事。”
“哦?”
“惠王府琼花盛开,陛下要率各国使臣亲临赏花,不知公子可有兴趣?”
“赏花?”褚庆一愣。
“是的。”
褚庆听罢沉吟了片刻,道:“庆某只是一介游商,又何必去凑这份热闹呢。”
两人又闲谈了一阵,贾升起身告辞了。
第二十四章救郭母云翰四处求药
骆峰到了亲仁坊,见过了褚漠寒,与之密谈了一阵,随后奉命携带着厚礼前去拜见林弗。
林弗才参加毕外藩使臣的朝贺典礼,正独自坐在月堂里歇息。
林弗打了个呵欠,问他此来何事?
骆峰看了一眼桌边的财物,说奉褚漠寒之命,前来拜谢他。
林弗沉下脸道:“不知何事相谢?”
“褚将军说,同罗铁骑一事有劳大人您费心了。”
“客气了,”林弗呵呵一笑,“老夫只是举手之劳呗。”
“是,大人。”骆峰顿了下,“还有那九原郡辖权一事,尚需大人相助。”
林弗嘿嘿一笑,道:“这才是你此行的真正目的吧?”
“嗯,此乃褚将军所托。”
林弗轻捋银须,说不急;待圣上明日赏琼时,他自会找机会禀奏。
骆峰再次拱手答谢,又小坐了一阵,告辞而去。
见月泉药铺生意有些忙乱,杜少凌无心再继续看书,随楼泉打打下手,帮他搬运些药材,记一下帐簿。
正忙活间,李云翰匆匆走了进来,径直到了楼泉跟前,问他店里可有上等的玉树虫草、天山雪莲?
楼泉默视他了一会儿,支吾道:“嗯,玉树虫草是有一些,不过雪莲呢,没有。”
楼月故意取笑道:“那可是镇店之宝,你也想要?”
“当然要了。”李云翰晃了下装着银子的包裹,放在了桌上,向楼泉父女二人述说了郭翊母亲病危,急需救治的经过。
杜少凌插话道:“八两虫草,差不多得三十两银子呢。”
“就这些钱了,”李云翰脸上划过一丝焦虑,“郭将军为官清廉,这些年为给老母养病也没攒下多少积蓄。”
楼泉听了脸色平和,说他见外了;帐先赊着,让他先去买别的药。
李云翰“嗯”了下,面露难色,道:“我去过了几家药铺,雪莲乃王公贵族奢用之物,又不易保存,一般店家都没有存货。”
楼泉沉思了一会,道:“这样吧,西市北口有一家阿曼货栈,专营西域各地的名贵特产、珍稀药材,你不妨去那儿碰碰运气。”
李云翰谢过了楼泉,带着少凌出了药铺。
两人一路急行赶到了阿曼货栈,只见店里挤满了顾客,生意十分兴隆,阿娜尔坐在店子一角在悠然的喝茶。
李云翰挤到了铺位前,小心询问雪莲的价钱。
那店小二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说,一两雪莲,十二两银子。
杜少凌嘟哝道:“这么贵,宰人哪?”
李云翰问,能否再便宜些?
店小二很不耐烦,道:“甭罗嗦了,有钱就买;没钱呢,趁早滚开!”
李云翰淡然一笑:“急什么,我当然要买了。”
“晚了,”这时,店主贝孜走上前来,说那些雪莲早已被人预定过了。
一个店小二随之上前推搡着李、杜二人,叫他们走开,再去别的店碰碰运气。
李云翰和少凌没买着药,心情十分沮丧,于是坐在街道拐角一株槐树下歇息,一边商量着对策。
恰好妙锦经过,见二人一脸忧愁、无精打采的样子,于是悄悄走到了近前,想探听个究竟。
李云翰说,这下惨了,连一两雪莲也买不到了。
“还不怪你好面子、爱吹牛,摊上了这苦差使。”杜少凌埋怨道。
“郭兄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杜少凌叹息了下,说算了呗,人家不卖,要不去偷得了!
“想偷?”李云翰讥笑道,“可真是斯文扫地哪。”
妙锦闪身而出,大声道:“才偷了人家的鸡吃,又想着偷药,原来是俩惯窃了。”
李云翰和杜少凌听了大惊,扭头一看却是妙锦,方才放下心来。
妙锦说她到西市,欲采买些上等的貂皮给母亲做一件夹袄;问他们是否遇上什么难事了?
“嗯,”李云翰向她述说了郭母病危急需用药之事。
妙锦听后赧然一笑,说她倒有个主意,不妨一试……
半个时辰后,杜少凌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件孝衣披在了身上,他跪在阿曼货栈门前的空地上,不时向过往的行人号泣。身前竖着一块破木板,上面写着“卖身救母”四个大字。
李云翰一边敲着锣,一边对着路人高喊:“老母病危,孝子卖身筹钱治病罗。各位看官行行善,只需一百两银子……”
不大一会功夫,店门前就聚拢了一群看热闹的。
路人甲说,他长这么大了,见过卖儿卖女的,也没见过卖大小伙子的。
路人乙很是不屑,说就他这副身架,价确是高了;一百两银子,还不如买俩昆仑奴使唤。
路人丙劝少凌,让他算了吧,就是做两辈子长工也不够还债的!
围观者越来越多,堵住了店门口,十分嘈杂,影响了店铺生意。
店小二见状急忙出来驱赶,可是李云翰和杜少凌就是赖着不走。
店主贝孜登时恼了,叫了几个店员赶李、杜二人走。
几个店员抄起了家伙就动起手来。杜少凌躲闪不及,脸上挨了一棍,鼻血登时流了出来。
这时妙锦突然挺身而出,拦住了他们,一边厉声喝问:“贝老板,光天化日之下为何打人?”
贝孜认出是妙锦,于是赔着笑脸,说李、杜二人在店前无端滋事、扰了生意,只好相逐。
妙锦道:“赶走就是了,为何要伤人?”
“他不讲理,用棍子打我!”杜少凌抹了把鼻血,“大伙说说,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
李云翰对着妙锦,道:“店家仗势欺人,还请这位姑娘来评评理。”
妙锦仔细打量了下少凌,道:“咦,这不是我表兄吗;你怎么在此?”
少凌装作认出了妙锦,放声大哭:“表妹呀,上月你舅妈患病,为给她筹钱治病,没法子,我只好在此卖身,不想竟遭他们毒打……”
妙锦转过身子,对着一边目瞪口呆的贝孜,怒气冲冲道:“贝老板,你敢打我表兄!”
贝孜慌忙向她道歉,说此事纯属是一场误会……
杜少凌仍不肯谅解,求妙锦为她做主。
“贝老板,这人都打伤了,你说该怎么办?”妙锦怒目而视。
贝孜看了眼街上嘈杂的人群,担心传出去名声不好,于是赔着笑脸,拉了下妙锦的衣服,请他们到店里细谈。
进了店内,杜少凌谎说家乡遭了水灾,他和母亲一路乞讨到了京城;母亲不幸患了重病,急需用雪莲入药,可是店家又不肯卖,故而出此下策。
妙锦问他需要多少钱?
杜少凌瞅了下贝孜,说得三十多两银子。
“三十两,”妙锦摸了下身子,“哟,看我这记性,一早出门忘带钱了。”
“贝老板,进奏院可是贵店的老买家了,”妙锦一脸严肃,“表兄有难,今日你无论如何得帮我一回。再便宜些吧。”
贝孜哈了下腰,有些为难;说她有所不知。雪莲不比其他药材。这几年,河西时有战乱,贩药的也越来越少了。况且那雪莲常年长在险峻陡峭的雪山,每年除去大雪封山,只有短短的两个月采摘季。去年呢,听说因突发雪崩,一下子死了十多个采莲的。还有,天山距京数以千里,刨去运费、成本,小店也没多少钱可赚哪。
“别罗嗦了,什么成本不成本的,回头让我爹多来几次不就得了。”妙锦愤然道。
贝孜眨巴了下眼珠,问杜少凌手头还有多少银子?
杜少凌说,只剩二十两了。
“这样吧,先收你二十两,等以后有钱了再给,”贝孜说着扭过头去,吩咐店小二先给少凌包上三两雪莲。
“贝老板也够精的;说了一整还是不肯让价哪。”妙锦笑道。
“对付你们这些骗子不精能成吗?”一直在静观事态变化的阿娜尔大步走了过来,黑着脸道。
众人见状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下。
贝孜慌忙介绍道:“骆小姐,这是我家主子——阿娜尔姑娘;主子,这位小姐是进奏院骆大人之女——妙锦。”
妙锦一扬眉,问阿娜尔为何出言不逊?
“别演戏了!说,他到底是不是你表兄?”阿娜尔问。
妙锦不以为然,说当然是了。
“不想说实话,那好,这雪莲我不卖了!”
贝孜急忙劝解,道:“主子休怒,骆大人可是店里的老主顾了,您就……”
妙锦道:“姑娘年纪不大,说话倒挺冲的,看来是不想再跟我爹做生意了!”
“不做又怎样!”阿娜尔轻蔑一笑,“就你们那几个破钱,我才不稀罕呢。”
“你到底想怎样?”
“不卖了!”
妙锦说,真是无理取闹!
“别装假了,缺理的是你!”阿娜尔反驳道。
贝孜劝阿娜尔息怒;说看在骆大人多年的情面,就算了吧。
“嗯,”阿娜尔思忖了片刻,“她若肯说实话,说不定我还答应呢!”
李云翰走上前,深施一礼,毕恭毕敬道:“姑娘得罪了,云翰愿以实情相告。”
“你……”阿娜尔睁大了眼。
“蜀人李云翰。为救故友之母而出此下策,还望姑娘谅解。”
“故友?”阿娜尔双眉一蹙。
“是的,”李云翰点了下头,“故友乃九原郡守郭翊。姑娘如若不信,可随我去郭府一探究竟。”
贝孜惊道:“原来是郭将军;主人,您看……”
“郭翊呢,我在草原时曾有所耳闻,”阿娜尔脸上划过一丝笑意,“此人军纪严明、体恤边民,名声还不错嘛。”
李云翰问她是哪里人?
“当然是回纥人了;”阿娜尔将雪莲递给了李云翰,“既然如此,这雪莲归你了。”
“可是姑娘,钱……”李云翰强掩住内心惊喜,问。
“钱呢,等以后再说吧。”阿娜尔慨然道。
月泉药铺。
楼泉和楼月正在打理着生意。
王诘进了店内,见无人理睬,于是沏了杯茶独自坐在了一边慢饮。
楼泉招呼毕顾客,走上前来指着茶几上的小报,说省试推迟到了谷雨时节,劝王诘少些演出、应酬,静下心来多读些书以备大考。
“嗯,早知道了。”王诘听后满不在乎,他扭过头去,无意中看到了货架上的那只鱼龙玉佩,道,“咦,这不是李兄的吗?”
楼月“嗯”了声,说他前日出门时忘了带了。
“月儿,以后还是少搭理他。”王诘沉下了脸。
“为何?”楼月有些不解。
“他这人呢,到处蹭吃蹭喝也还罢了,可是风流成性,说不定又惹出什么事儿呢。”王诘一本正经的样子。
楼月听后登时拉长了脸,道:“亏你是兄弟,说话怎会那么难听!”
“我也是为你好呗!”
“哼,为我?我还没问你呢。”
王诘听后一愣。
“说,你为何整日待在惠王府?”
“月儿多心了,我去王府,不过是教郡主练琴、曲乐而已。”王诘辩解道。
“休想骗我!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可是一清二楚。”
“真的,我和她什么也没有!你若不信,下次我去惠王府把你也带上,行不?”
楼月听了一时无语。
楼泉一边上楼,一边嘟哝着:“真是的,还没成亲就吵成了这样!”
“对了,刚才李兄来过了。”楼月给王诘倒了杯茶,将李云翰为郭母买药之事说给了他。
两人说了一阵,李云翰、杜少凌进了屋子。
李云翰将雪莲往桌上一放,道:“就差一味药——琼花了。”
“急死人了,这仙琼花又该上哪儿去找?”杜少凌一脸愁苦。
“惠王府……”王诘不经意道;话一出口,他又觉说漏了嘴,有些惴惴不安。
“没错,惠王府确是有一株仙琼。”李云翰紧盯着王诘,“诘弟可有良策?”
“刚才月儿都给我说了,”王诘皱紧了眉,“不过,惠王府的琼花实在动不得!”
“为何?”
“明日圣上要亲临王府赏花,已令禁军严加防护,谁也不得近前。”
杜少凌听后叹息了声,说这可怎么办?
楼月对着王诘道:“你不是跟郡主熟么,不妨让她想想办法。”
王诘苦笑了下,道:“郡主胆小如雀,她也是无能为力哪。”
众人听了一时面面相觑。
李云翰缓步到了后院,抬头凝望着天空。夕阳躲进了几片厚厚的乌云里,一阵冷风吹过,无数只枯叶从头顶掠过呼呼作响。他伫立了一会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王诘走上前来,招呼了声:“李兄,时候不早了,我有事先走一步了。”
“去惠王府?”
“嗯,约好了的,教郡主练琴。”
楼月上前拦住了他,道:“今日若不答应李兄,休想离开!”
“唉,你逼我也没用哪。”王诘双手一摊。
“不,你不能走!”楼月怒目而视。
王诘唉叹了声,默立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动。
突然天空连响了三声惊雷,随之一股劲风刮过,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李云翰回过头来,凝视着众人,问:“今日什么时令?”
“惊蜇。”杜少凌漫不经心答道。
李云翰听后突然放声大笑:“有了,这下有救了。”
少凌不解,问他何故发笑?
李云翰装模作样掐指算了一会,说他曾随仙道学过奇门遁甲之术,熟知天文地理、阴阳八卦;这天机呢,不可轻泄。
李云翰说罢,将王诘拉到了一边低声耳语。
王诘一边听着,一边不停地点头。
听罢,王诘仍心存疑问:“此算当真?”
李云翰淡然一笑,道:“放心好了……我岂能拿兄弟的性命开玩笑呢。”
楼月似乎看出来了,劝王诘别再犹豫了,还是帮他一回。
见王诘点头答应了,李云翰这才长舒了口气,命他得手后,赶在子时以前将琼花送回药铺,随即又笑道:“哈哈——今夜你要做一回采花大盗了。”
第二十五章寻良策太子暗访药铺
王诘出了药铺没有多久,天色变得十分昏暗;冷风骤起,顾客也鲜有人至。楼泉见生意冷清,加之身子疲倦,于是轻掩上了店门,早早上楼休息去了。
楼月为王诘盗花之事着实些放心不下,不时念叨上几句。
李云翰放下酒杯,微眯着眼,说他不会有事的。
少凌问李云翰,不知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一下子打动了王诘?
李云翰微微一笑,说天机不可轻泄。
杜少凌仍顾虑难消,说别神秘兮兮地了;出了事,他们谁也跑不了!
李云翰并未作答,闭目静思着。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突然从屋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三人听了顿时一惊。
楼月轻步上前小心打开了店门,只见暗黑之中肃然挺立着五六个身披深色大衣的壮汉,个个腰别长刀一脸肃杀之气。为首之人不等楼月问话,径直闯了进来。
那人进屋后摘下了帽子,对着李云翰稍施一礼,道:“恕我冒昧,达复有礼了。”
“哟,达兄,你这是……”李云翰起身,面露惊讶。
“有位大当家的想见兄长一面。”达复说着朝门口轻轻击了两下掌。
掌声刚落,走进来了一位身披紫色斗篷、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对着李云翰拱手抱拳,道:“惊扰先生了,本宫这厢有礼了。”
李云翰听了甚是震惊,嗫嚅着:“这……”
“李兄,还不参拜太子殿下。”达复在一边喝令。
“殿下,云翰有礼了。”李云翰回过了神,急忙施礼参拜,“请殿下屋内一叙。”
太子微微颔首,道:“先生请。”
太子进到了屋内,机警地扫视了一圈。达复会意,命岑燊和两个护卫关好店门、分散警戒。
楼月和少凌拜见过太子后知趣的走开了。
李云翰招呼太子落座,欠身道:“殿下突然造访,不知有何事?”
“先生乃沧海遗珠,本宫欲请先生入府为僚,不知可否愿意?”
李云翰当即明白了,淡然一笑,道:“殿下,达复数次邀约,想必他已回复您了。”
“先生真要谢绝?”
李云翰不卑不亢道:“殿下,李某一介寒士才拙识浅,一旦入府为僚,若没有什么奇计妙策可使,无助于殿下成事,岂不进退失据让人贻笑大方?殿下放心,即使在下不能陪侍在您身边,也会尽微薄之力相助。”
“先生客气了,”太子有些失落,“先生不肯入幕,本宫当然没什么可怨的,只是多问一句,先生又如何助我?”
“不是有达复吗?”李云翰看了眼达复,又凝视着太子,“殿下若有什么要事,可派他找我便是。”
“好吧。”太子点了下头,“今日本宫正有一事想请教先生呢。”
太子侧过身子对着达复道:“达复,你说吧。”
达复诺了声,对着李云翰肃然道:“果不出李兄所言,林弗要对阿思诺动手了。”
“哦?”
达复说,林弗以剿灭突厥为由,劝圣上将阿思诺调回受降城。
李云翰听罢沉默了良久,道:“既然诏令已下,也只好遵旨行事了。”
“这……难道再没一点回旋余地?”
“没有,”李云翰一脸淡定,“阿思诺此番回迁虽是凶险,不过,若是谨慎行事倒也一时无忧。”
太子急忙道:“请先生细说。”
“阿思诺麾下两万同罗骑兵,号称大唐第一铁骑,攻城略地无坚不摧;即便阿思诺受褚漠寒节制,只要他巧于周旋慎于用兵,褚漠寒也不敢轻易拿他怎样。”李云翰从一边的包裹里取出了舆图,指点着,“还有,受降城北与九原郡为邻,两城若能相互策应形成犄角之势,可保无虞。”
太子凑近后仔细看过了舆图,露出了一丝笑意,道:“看来本宫是多虑了。”
李云翰又说,为保险起见,可将同罗铁骑分为两部;一部随敏泰先行北归,一部随阿思诺于原地待命。待先头部队站稳了脚跟,再命其后部开拔。
太子听后大喜:“好一个缓兵之计,既不抗旨,又灭了林贼一党的口实。”
达复说,那突厥要是趁机大举南侵呢?
李云翰微微一笑,道:“北境有褚漠寒十余万兵马,加上九原郡近万兵力,谅突厥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错,”太子点了下头,随之又皱紧了眉,“只是褚漠寒那厮野心不小,又借机向父皇索取九原郡治权,若此事得逞,河东、河西整个北方防线将皆归于他一人之手。”
李云翰闻之大惊失色,手中的茶杯险些掉落在了地上。
“先生何故惊慌?”太子问。
此时少凌也没闲着,在里屋隔窗偷听。
李云翰指着舆图,道:“殿下请看,九原郡虽小,兵不过万,可是地处咽喉要道,北接胡地,西通朔方、回纥,南下可直抵长安。褚漠寒一心索要此地,必是另有所图!”
太子听后木讷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达复道:“此地乃褚言忠的地盘,我想他不会拱手相让的。”
太子摇了摇头,道:“不,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一旦父皇允诺,褚言忠又岂敢不从!”
李云翰对太子说,他有一计;待圣上明日到惠王府赏花时,可让褚言忠将军前去见驾驳回此事。
“嗯,也只好如此了,”太子一脸轻松样,“褚言忠与褚漠寒虽为堂兄弟,可是两人性情迥异。褚言忠为人忠厚、沉稳,若他当面力谏,或可说服父皇。”
达复说他曾在褚言忠手下做过差,与之交情非浅,今晚便去见他。
静默了片刻,李云翰向太子深施一礼,说他还有一事相求。
太子问何事?
李云翰于是将郭翊之母病危,急需用琼花救治之事述说了一遍。
“盗取琼花……”太子听后大惊,“先生,这可是欺君之罪!”
达复也板起了面孔,说此事无论成或失败,轻则下狱重则杀头!
见李云翰面带不悦,太子思忖了片刻,道:“不如这样,待父皇明日赏花过后,由本宫亲去向王叔讨要如何?”
李云翰轻轻摇头,说郭母病危,须在今夜子时三刻以前服用方可有效;若误了时辰,其命不保。
达复道:“李兄,你这不是难为殿下吗?”
“达卿休要多言!”太子瞪了眼达复,复对着李云翰,“不知先生有何筹划,请尽管说与本宫……”
“当然有了,”李云翰微微一笑,随后将他心中所想细说与太子。
太子听后思索了一阵,答应按他所说行事……
王诘到了惠王府,陪李婳弹奏了一会古琴。不料平钰公主坐在一边,似乎没有离开之意。
王诘惦记着琼花之事,有些心不在焉,指法也跟着乱了。他猛一用力,不小心挑断了琴弦,于是自语道:“不小心,走神了……”
李婳停下了舞步,上前轻抚着王诘,道:“公子气色不好,想必是累了,歇息一会吧。”
平钰见二人情意绵绵,不禁暗生妒意,说她也该去斋房打坐了。
平钰说罢离开了屋子。其实她并未走远,而是站在窗外偷听。
待平钰一走,王诘突然跪倒在了李婳面前,谎说其母病危,急需用琼花入药救治。
“真的?”李婳睁大了眼。
“是的,婳儿,”王诘深情地凝望着李婳,“当下也只有你能救家母一命了。”
李婳听后顿时泪湿双眼,道:“明日皇上要来赏花,一旦被他发现,就连父王也无法交待哪。”
王诘流泪道:“婳儿,你再想想办法吧。要是耽误了家母病情,我也不想活了。”
李婳一时心乱如麻,无奈答应了。
惠王见天色不好,担心晚上起风雨伤着了琼花,于是到了后院察看,只见几个禁军士卒正守护着琼花。
惠王仔细看过了琼花,命家丁在琼花四周搭好了木架,又覆盖上一层蓑衣。
这时一个家丁来报,说是太子登门造访,惠王听后赶忙前去迎接。
不想还没走出几步,太子已率领随从到了花园。
惠王问太子此来何事?
“讨扰王叔了,”太子淡然一笑,“父皇明日赏花,本宫有些不放心,提前来检视一番。”
“殿下贤孝,令人佩服。”惠王轻捋了下胡须,“放心,本王已做好了防范。”
“嗯。”太子走到了琼花前,俯下身子轻轻揭开了蓑衣,观看了一会,又将蓑衣盖上,“不错,还是王叔想的周到。”
阵阵冷风吹过,细雨漫天飘洒,太子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惠王说天冷了,请太子进屋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好吧,”太子环顾了下四周,“这些兵士也够辛苦的,王叔,可不要慢待了他们哟。”
“是,是。府上有现烧的羊肉羹,本王这就叫人取来。”
“不必了。”太子道,“大冷的天,放在屋内享用岂不更好!”
“是呀,他们也站了一整日了,是该进屋歇息一下了。”惠王答道。
太子见状,于是命令那些兵丁,赶快进屋用餐。
兵丁们连声答谢,转过身子全走开了。
惠王指了下身边的两个仆人,吩咐他们留下值守。
惠王陪太子进了客厅,命人取过热酒来,两人一边慢饮一边细谈。
太子道:“此番拔都比武失败,王叔尽可以放心了。”
“可不是么,”惠王轻叹一声,“说真的,拔都那小子我一点也没瞧上眼,只是碍于皇兄旨意才忍气吞声。”
“听说是被郭翊所败,王叔日后见了他,可要好好答谢他呀。”
“嗯,殿下所言老夫记下了。”
畅饮了几杯,太子呵呵一笑:“还有,郡主年岁也不小了,不知王叔可有中意之人?”
“目下还没有,”惠王双眼有些迷离,“唉,老夫催了她多次,可她一点也不当回事。”
“此事急不得。婳儿虽是知书达理,不过心性倔强了些,仍需慢慢开导。”
惠王“嗯”了声,道:“唉,都怪她母亲过世的早,老夫从小宠着她,把她给惯坏了。”
随后,太子又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儿,惠王虽有些不耐烦,但碍于脸面,却只好硬着头皮听着。
夜色深深,半空里不时飘落下几丝细雨。
两个家丁值守在琼花边,有些倦意。
王诘和李婳到了后院,悄悄藏在了假山后;待惠王等人走远了,方才松了口气。
李婳走到琼花旁,对着家丁喝道:“狗奴才,怎么丢起盹儿了?”
家丁一见是她,急忙施礼。
李婳说近来院内闹鼠,可不得一丝大意!随即她又命家丁再去拿几件蓑衣来,堵住花架的四沿。
两个家丁诺了声转身跑开了。
王诘见家丁走开了,于是上前打开了蓑衣,正要伸手摘花,突然从暗黑处传来了一声怒喝:“住手!”
王诘手一哆嗦,急忙缩了回去。他抬头一看却是平钰,顿时惊恐万分:“殿下——”
平钰问他做甚?
王诘说琼花仙姿曼妙,他想仔细瞧瞧。
“别骗我了,”平钰冷笑着,“你想采花救母?”
李婳上前赶忙说道:“小姑既已知晓,又何必阻拦。”
平钰说,这可是欺君之罪!
王诘故作悲伤,低声泣道:“唉,看来家母是没得救了;算了,我还是赶紧带她回河东老家料理后事吧。”
李婳求平钰行行好,权当没看见。
“可我是亲眼看见了!”平钰神情冷漠。
“唉,既然公主不想成人之孝,家母也只好听天由命了。”王诘凝视着平钰,一脸漠然。
平钰冷笑了下,道:“想当孝子?行,我成全你!”
“真的?”
“嗯,”平钰面无表情,“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只要能救家母一命,十个条件也成。”
“好,”平钰神色淡然,“以后呢,每逢着双数日子,你得单独陪我练琴。”
王诘瞅了眼李婳,不语。
李婳装作记起了什么,急忙应允道:“原来是此事,小姑,我答应你。”
王诘听后跟着点了下头。
王诘摘取了花瓣,小心用油纸包好;随后他又重新将蓑衣覆盖成原来模样。
刚收拾完毕,那两个仆人抱着蓑衣回来了,望着王诘离去的身影不禁皱了下眉。
黄昏一过,郭翊便迫不及待地赶到了月泉药铺。他与李云翰稍作寒暄,问可否找齐了药材?
李云翰微微一笑,说时间还早着呢。他招呼郭翊在屋角落座,一边陪他饮茶、下棋。闲谈之中,当得知王诘去惠王府盗取琼花时,郭翊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夜色如墨,冷风一阵紧似一阵。杜少凌有些坐立不安,不时到门外看上一眼。
“好悠闲哪。”少凌瞪了眼李云翰,嘟囔着,“都快亥时了,也不见王兄人影。”
李云翰像是没听见一样,依然和郭翊在安心的对弈。
此刻楼月也是神不守舍,一边捣洗着衣服,一边望望天色。
过了许久,少凌见李云翰仍无动静,于是走上前,道:“都什么时候了,兄长还有心下棋!”
“急什么,一盘棋还没下完呢。”李云翰微微一笑。
话音刚落,王诘推开店门急匆匆进了药铺。
众人立时围了上去,问他事情怎样?
“好了,”王诘取下包裹放在了桌上,“都在这儿呢。”
李云翰打开了一看,十余片仙琼花瓣叠放整齐,散发出一阵阵幽香。
郭翊为答谢王诘欲行跪拜之礼,被他一把拦住了,道:“将军切莫客气,还是赶紧回府用药吧。”
郭翊告别了众人,带着虫草、雪莲和仙琼花瓣匆匆赶回了家,将所有药材交给了郎中。多半个时辰后,他将郎中熬制好的汤药,给病母小心服下了。过了凌晨不久,郭母的双眼便有了一丝神采,能开口说一些简单的话语了。
众人悬着的心顿时落下了。那郎中又说,再连服五日药,便可无忧了。
郭翊听后甚是宽慰,可心里仍不免有一丝忧恐。他担心盗琼一事败露触犯了龙颜,思来想去决定还是面见惠王说明实情。
第二十六章盗仙琼郭翊悔罪 争郡治面圣苦谏
到了后半夜,风住雨停,一轮皓月当空,繁星璀璨,虫儿低鸣。
王诘站在院中仰望了一阵夜空,心里陡然紧张了起来。
他黑着脸急步进了屋子,对着李云翰嚷道:“丑时已过,哪有什么风雨!”
“放心,该来的迟早会来的!”李云翰喝了口酒,淡然一笑,“这一宿你也累了,还是早点睡吧。”
“我能睡得着?”王诘情绪十分激动,大声道,“去时你说夜观天象,今夜子时以后必有一场狂风暴雨;可都过了丑时,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少凌听后恍然大悟,道:“噢,我总算明白了,原来你想借老天之手,来一场暴风雨摧落京城百花。李兄呀,李兄,这一回你可是失算了!”
“可不是么,”楼月叹了口气,“想让圣上降罪于老天,无疑是痴人说梦!”
王诘愤然道:“唉,他就是给我这样说的……”
李云翰见众人言辞激烈内心不免有些紧张,他起身在院内踱了一圈,一面掐指计算着。
他回过身子,对着众人若无其事地说:“都去睡吧;一觉醒来,花落千万家。”
“哼,睡不着。”杜少凌道。
“我,也失眠了。”楼月附和着。
王诘很是懊悔,叹息道:“唉,一失手成千古恨,悔都来不及了!”
当晚,王诘因担心盗花之事败露,为之辗转反侧一夜未曾安睡。
李云翰倒是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依旧酣睡如初。
清晨一觉醒来,李云翰仰望了一阵天空,见天气睛好,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可表面上仍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杜少凌和楼月见了,虽有满腹牢骚,却一时又不好当面发作。
次日上午,京城天色晴好,碧空万里,暖阳高照。
炫帝一行人出了皇宫,林弗和杨嗣郎等群臣早已在宫门外等候多时了。
杨嗣郎上前奏道:“陛下,各国使节已恭候多时了,请启驾吧。”
炫帝微微颔首,道:“好。”
林弗说,陛下今日赏花,云淡风轻、晴空万里,就连老天也是格外的眷顾。
“不错,春光明媚,确是好天气。”炫帝环顾了下四周,问,“褚将军呢?”
林弗说,据骆峰急报,因边关突发敌情,褚漠寒已起身离京了。
炫帝听后心头不悦,轻叹了一声,道:“褚将军为国戍边须臾不得安享太平,可真是忠心哪。”
“陛下,他怕是没脸见您了。”杨嗣郎冷笑道。
“杨爱卿,你这是何意……”炫帝双眉一皱,问。
“他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说拔都武艺高强天下无敌,孰料此人竟是一个草包,没过几招,就被九原郡守郭翊给打趴下了。”杨嗣郎道。
“噢,原来如此。”炫帝缓了下神,“郭翊,他回京了……”
“是的,陛下,臣正要向您禀报呢,”林弗干咳了声,“郭翊未经陛下恩准,擅离军营进京游玩,臣以为当以渎职问罪。”
汪拱说,去冬腊月突厥突袭九原郡,郭翊轻敌疏于防备,致使当地百姓伤亡惨重。
林弗又道:“陛下,郭翊一向自视甚高,就连褚漠寒也不放在眼里,还曾上表诬告于他;臣以为他此次击败拔都,就是为了报复褚将军。还望陛下三思。”
炫帝听后登时一怒,道:“好个郭翊,传他到惠王府见驾!”
清晨,惠王一早起来,便去后院察看。当他发现仙琼花瓣缺失,顿时惊惧万分。
惠王一一查问过兵丁、仆人,方觉女儿最为可疑,于是急忙派人叫来了李婳。
惠王闭紧了门,厉声责问李婳,仙琼花瓣为何少了?
李婳搪塞道:“不就少了几片花瓣,或是老鼠吃了呗。”
惠王不信,再三追问之。李婳不敢说出实情,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的啜泣。
惠王见女儿不肯实说,一怒之下抡起了拐杖。
李婳见父亲真的动怒了,挨了几下打后,只好道出了实情。
惠王听罢顿觉天旋地转,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他正思量着如何应对,姬管家来报,说是郭翊求见。
惠王听了心生困惑,沉思了片刻答应了。
郭翊进屋后拜见过惠王,将盗花救母之事简单述说了一遍。
见惠王脸色难看,郭翊从怀里取出了一部兵书,呈上,道:“王爷,此事皆因郭某而起,在下愿以这部祖传兵书《黄石公三略》以作赔偿。”
惠王迟疑了下接过了兵书,仔细辨认了一番,觉得像是真迹,于是强压着内心的兴奋,肃然道:“郭将军,本王并不想难为你,只是无法向陛下交待呀。”
“王爷勿忧,此事皆郭某一人之过,待会儿见了陛下,在下自会向他当面请罪。”
惠王听了顿觉释然,又念他擂台比武击败了拔都,于是呵呵一笑:“那就有劳将军了。”
此时,炫帝带着文武大臣、以及各国使节等人浩浩荡荡的赶到了安兴坊。
惠王心怀忐忑正在府门前恭候,见圣驾到了,急忙赶上前去迎驾。君臣二人礼毕,孰料还没说上几句,天色骤然大变,一团团乌云掠过头顶,四下里顿时阴暗了起来。紧接着雷声震震,狂风夹杂着鸽蛋大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将下来,一霎时犹如翻江倒海、万马奔腾。
众人好似坠入黑漆漆深不见底的的峡谷里,一时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护卫着炫帝进了王府。
另一边,月泉药铺。
李云翰正陪着王诘、少凌二人坐在院里饮茶,有些面面相觑无所适从,忽见风雨大作,顿时喜极而泣,仰天高呼:“天助我也!”
楼月冲了上来,和王诘激动地搂抱在了一起。
炫帝一行因突遭暴风雨而狼狈不堪,他换过了湿衣,坐在客厅里歇息了许久,仍是惊魂未定。
杨嗣郎急匆匆进了屋,说外面已风停雨住,天色转晴。
“睛了?”
“是的,陛下。”
“那仙琼可无恙?”炫帝急切地问。
杨嗣郎哭丧着脸,道:“陛下,这场风雨来势凶猛,满园花木毁伤殆尽,仙琼也、全没了。”
“唉,可惜哪,可惜!”炫帝听后无比懊丧,唉叹了一会,仍有些不死心,想到花园看个究竟。
及至到了花园,炫帝被眼前的一片狼籍所惊呆:胳膊样粗细的树木或是被连根拔起,或是被拦腰吹折;花谢草萎,全没了半点景致。琼树早已难觅踪影,花架散落了一地。炫帝见了感到无比失落、伤感。
“林爱卿,各国使臣都到了,可是花影全无,这让朕的脸面何在?!”炫帝轻叹道。
“陛下莫忧,此乃天意也。”
“那如何向各国使臣交待?”炫帝又问。
林弗说,使臣们正在东厢房候见,尚不知情;不妨多赏赐些礼物打发他们走就是了。
惠王急忙插话,说府内有的是上好的苏杭丝绸、精美瓷器,就随便用吧。
炫帝犹豫了下,道:“是朕叫他们来赏花的,总得有个说辞吧。”
群臣听了一时悄然无语。
韦溯对着炫帝道:“琼花凋落,臣以为未必是坏事!”
林弗狠狠瞪了他一眼,道:“韦大人,休得乱言!”
韦溯并未理睬林弗,对着炫帝不紧不慢道:“陛下,前朝隋炀帝穷奢极欲耽于享乐,为赏琼花三下扬州,修筑运河滥用民力,水殿龙舟绵延百里之遥,以至身死国灭。”
炫帝听了很不是滋味,皱紧了眉头。
林弗对着韦溯怒道:“大胆,你竟敢以前朝之事非议吾皇!”
“在下不敢。”韦溯回过身子,“陛下,臣已为您想好了说辞。”
“哦?”炫帝一愣。
“陛下不妨对各国使臣这样说,昨夜上苍托梦于陛下,治国理政需以仁爱为本。适逢惊蜇天降暴雨,此乃上苍提醒世人,告诫各国使臣应以前朝炀帝为诫,戒奢以俭、体恤民力,方可成就万世之业。”韦溯侃侃道来。
“嗯,不错;”炫帝点了下头,将目光转向了高峻,“你就代朕跑一趟,照韦卿之意向使臣们传达。还有,赏赐呢,一定要丰厚些!”
高峻应声而去。
这时,朔方节度使褚言忠前来拜见。
炫帝见他四平八稳的模样,笑道:“褚爱卿,你不是在家养病么,也来王府凑什么热闹?”
“陛下,老臣打了一辈子的仗,本不喜欢什么花花草草的,可一听说是仙琼开花,也想来沾点瑞气。”褚言忠回道。
炫帝叹息道:“可惜哪,全被方才那一场暴风雨吹没了!”
“这……”褚言忠呐呐了半晌。
这时,郭翊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上前拜道:“陛下,臣郭翊前来见驾!”
“哼,来得好,朕正要找你呢。”
“陛下莫非为仙琼一事发怒?”郭翊顿了下,“请恕臣欺君之罪。”
炫帝一愣,道:“你越说朕倒是越糊涂了。”
郭翊道:“陛下,臣母年老体衰病入膏肓,急需用琼花入药救治。臣不得已让郡主采花救母,臣有欺君之罪哪。”
炫帝听后愣怔了片刻,问他此事当真?
“臣不敢有一字作假。”
惠王上前一步,道:“陛下,刚才郭将军已向臣弟认过错了;臣弟以为,如此孝义之士,就连上苍也为之感动,为他降雨祈福。”
炫帝听罢思量了片刻,沉下了脸:“郭翊,你为何擅离职守?”
“回禀陛下,一月之前臣曾向兵部连发两封急报,请求回京述职,却一直未见答复。此间突闻家母病危,故此匆匆回京。”
炫帝问林弗,可否收到九原郡急报?
林弗心里一慌,仍故作镇静道:“陛下,中书省往来文书一向颇多,老臣近来身体不适,有些还没来得及细看。”
炫帝“嗯”了声,又扭头对着郭翊:“你擅离军营,一旦突厥来犯却如何应敌?”
“回陛下,臣临行之前,已令三军严阵以待。自去岁遭袭后,臣已加固了城防。在城北、城东五里地,新建了数座烽火台,又增派多路游骑、斥候沿边日夜巡查,以确保边关无忧。”
惠王在一边听了脸露些许赞赏之情,高声道:“陛下,郭将军料敌于先、行事周密,不愧有名将之风范也。”
炫帝微微点了下头,问荆王有何看法?
荆王道:“父皇自小教导儿臣,治国安邦以忠孝为本;郭将军采花救母虽是有过,但其情可鉴;况且事后能及时悔过,还望父皇三思。”
“霖儿所言有理;朕今日虽未曾一睹仙琼芳姿,不过能成全郭将军孝道,也足感欣慰。”炫帝当即宣旨,赦免郭翊无罪。
郭翊道过谢,说他还有一事上奏。
炫帝问何事?
郭翊说,上次突厥趁我不备,绕道渔阳驻军营地,从背后突袭九原城,致使我军民多有伤亡。据他事后查知,皆因渔阳守军不战而退,有纵敌入侵之嫌。
汪拱怒道:“大胆,明明打了败仗,却要怪罪于他人!”
“汪大人,此非嫁祸于人,”郭翊回过身子,复对着炫帝,“陛下如若不信,臣愿与褚漠寒当面对质。”
林弗冷笑了下,道:“晚了,褚将军已离京多时了。”
汪拱说,突厥狡计多端,且战事瞬息万变,认为郭翊一面之辞不足为信!
“那,朕到底该信谁呢?”
林弗说,季温现为三镇兵马监军,可命他查办此事。
炫帝并未思索,随口应允了。
林弗又道:“陛下,前番遭袭皆因军情不畅、指挥不一所致。若是能将九原郡划归褚漠寒辖制,臣敢保证必可杜绝类此之事。”
褚言忠听了很是不满:“九原郡可是俺朔方的地盘!”
郭翊说,如将九原郡交给褚漠寒,只恐城中百姓不答应。
炫帝问,这是为何?
郭翊说,如今九原城内,有许多从渔阳周边出逃的难民,尤以胡人百姓居多;一旦将此城交于褚漠寒,难民们怕又遭其毒手哪。
汪拱道:“哼,真是危言耸听!”
“怎么又是渔阳的难民?”炫帝叹了口气,“郭翊,你且如实说来。”
郭翊说,此皆因褚漠寒修筑雄武大营所致;他此番回京正是为了面圣禀报此事。
“什么雄武大营,朕怎么从未听说过呢?”炫帝问。
郭翊说,雄武大营在渔阳城以北,方圆十余里,外筑高墙、内有兵舍,以及数百间打造兵械、储藏粮草的府库,城内圈养的牛羊、马匹更是数以万计。为修筑此城,褚漠寒在河北一带横征暴敛、滥用苦力,致使民怨沸腾;百姓如有不从者,轻则棒打、重则杀头,当地人为此惶恐不安,不得不流落他乡。
炫帝听罢直摇头,轻叹道:“怪了,还有这等事!”
“陛下勿忧;”林弗道,“筑城之事呢,臣曾听褚漠寒说过。他说渔阳乃北境门户,筑此屏障既可加固城防,又利于长期驻守。当时臣以为这是节度使分内之事,也就未曾向您禀报。”
汪拱奏道:“陛下,郭翊小题大做实乃用心叵测,想借此离间君臣关系,还望陛下严惩。”
“汪大人,未免言过矣,”韦溯道,“既然因筑城而致百姓怨声载道,那郭将军秉公直言又何罪之有!”
“嗯,这修筑雄武城呢,既是为了御敌入侵,也还说得过去;”炫帝沉思了片刻,“不过手段呢,确是过激了些。”
炫帝离座走了两步,对着褚言忠道:“褚爱卿,你说呢?”
“他想抢俺的地盘,俺不答应!”褚言忠断然道。
“褚将军,你敢违背圣意?”林弗厉声威吓。
“将军切莫意气用事!”炫帝嘿嘿一笑,“再说了,你和褚漠寒又系兄弟,皆为朝廷效命……”
“陛下,为了大唐社稷,什么兄弟不兄弟的!九原郡孤悬河西、地处荒僻,粮草给养皆由我朔方就近供给。要是交给了他,不但粮草给养难以解决,一旦突厥入侵,就连老臣也无法及时调兵回防呀。”褚言忠极力反驳道。
炫帝听后一时难下决断,问太子有何见解?
太子说,驻守于九原郡的天德军以步兵为主,守城保民尚可;既然同罗骑兵已归褚漠寒指挥,他以为此城仍归朔方节制为好。
“君无戏言。”林弗冷笑道,“陛下已答应褚漠寒了,岂能轻改!”
炫帝听了面有难色,看了眼群臣,道:“这,朕是曾说过……”
褚言忠说,这有何难,他愿找褚漠寒说明此情!
“好了,既然褚爱卿不答应,那也就算了,”炫帝转忧为喜,“不过,你可要顾全大局,切莫伤了和气!”
褚言忠高声答应了。
炫帝又对着郭翊说,因念他事出有因,且恕他无罪;不过,为示惩戒,罚没他一月的薪俸。
待郭翊谢恩过后,炫帝即命启驾回宫,带着众臣匆匆离开了惠王府。
方才那一阵子狂风暴雨着实令褚漠寒有些恐慌。他在亲仁坊的私邸默坐了许久,待风雨一停,便吩咐部下动身前往渔阳,并命褚庆随他同行。
褚庆犹豫了下,说他还没准备好呢。
褚漠寒高声道:“不用准备了,这就走!”
“父帅,您不是让我在京多待几日嘛,怎么又变卦了?”
骆峰说,渔阳距京千里之遥,长公子来一趟也不易;京城繁华之地藏龙卧虎,何不让他留下多经些世面。
见父亲黯然不语,褚庆又说,渔阳在京事务十分繁杂,既要协调边镇与朝廷的关系,又要筹措粮饷、操办盐运、马匹等一些业务,他留下不正好能为父亲分忧吗?
“这些琐碎之事,你也想做?”褚漠寒问。
“当然能做了;”褚庆不慌不忙,“父帅已是三镇节度使了,手下十余万兵马每日开支甚巨,而朝廷供应有限,若不多想想办法怎成!”
褚漠寒听了眉头紧锁,道:“是呀,朝廷每年就拨给俺那么点粮饷,这多出来的人马簹得靠俺自己解决。他娘的,再这么耗下去,也真是撑不了多久了!”
河东帮帮主元冲道:“大帅,河东帮每年仅盐运一项就获利百万之巨呢。”
“哼,那点银子还不够老子塞牙缝呢!”褚漠寒白了他一眼。
“大帅,您听说过武德秘宝吗?”骆峰声音高亢,“据说此宝藏富甲天下,若得此宝,何愁什么粮饷!”
“武德秘宝?”褚漠寒两眼放光。
“是的。据传大唐武德年间,隐太子将中原财宝秘藏于九莲峰下,百余年来从未被人发现。”
褚漠寒紧盯着骆峰,问:“你敢确定?”
“是的,大帅。”
褚漠寒扫视了一下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元冲,命他负责寻宝一事。
“大帅——”元冲有些迟疑。
褚漠寒瞪眼道:“怎么你敢违令不遵?”
褚庆说,元帮主帮务繁多,他愿协助其寻宝。
“公子所言甚是。”骆峰细细道,“大帅,河东帮做的可不是一般的生意。元帮主呢,既要与各地官员打通关节,又要处理好帮务、买卖,这担子着实不轻哪。要是能有长公子坐镇统领,那就好了。”
褚漠寒哈哈一笑:“他娘的,你们俩一个逼,一个劝,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褚庆身子一抖:“孩儿不敢。”
“大帅,虽说有林相处处袒护着您,不过朝政诡谲、变化无常,您还需多加小心。”骆峰瞅了眼褚庆,“长公子留下呢,一来可及时掌握朝廷动态,收集各方情报;其二呢,也能帮着处理些三镇在京的事务,设法解决粮饷亏欠之事。”
褚庆随即又恳求让他留下来。
褚漠寒想量了一会,说留下可以;不过,绝不能暴露褚庆的真实身份。
“这是为何?”褚庆问。
“小心遭狗咬呗,”褚漠寒眯缝着眼,“天子脚下,不知有多少人在紧盯着俺呢。”
骆峰忙说,有他在,定保长公子无虞。
褚漠寒终于答应了,同时命拔都留下,做褚庆的贴身侍卫。
安排完这一切,褚漠寒便离开了私邸,匆匆赶回了渔阳。
第二十七章迫危局太子从良谋
第五祺奉太子秘令,前往灾民聚集区暗访,欲查证有关汪拱的犯罪线索。
第五祺走访了许多灾民,发现他们不仅大多吃不饱肚子,有的还身染疾疫,命悬一线。
面对灾民们的惨状,虽说第五祺怀疑那些负责赈济的官吏有贪腐之行,可一时又找不出确凿的证据,无法向太子复命。
因幼子李苋十分想念萧良媛,这日一早,太子在付果、岑燊的陪同下,带他前往罔极寺看望。
萧良媛正在斋室里和竹影法师闲谈。竹影法师见太子带人到了,行过礼匆忙走开了。
萧良媛见了李苋伤心难抑,一把将他搂到了怀中,一边低声诉说着思念之苦。
太子见了暗自落泪。
这时付果来报,说是达复在门外候见。
萧良媛见状于是将李苋带进了里间。
达复进了斋室,向太子汇报情况。他说,阿思诺按太子吩咐,已命敏泰率三千人马先行出发,待其抵达受降城后,他再亲率主力、辎重开拔。
太子听后轻轻吁了口气,道:“这下本宫放心了。”
达复有些不以为然,说李云翰未免过于多虑了。
“不。这一回多亏了他的主意,不仅救了郭翊,还从褚漠寒手里硬是夺回了九原郡,着实不简单哪。”
达复心有不服,说那还不是因为褚言忠当面力谏,并非他一人之功。
太子摇了下头,说李云翰智计非凡,欲剪灭奸党,非他相助不可!
郭翊在家歇息了数日,见老母病情已大为好转,于是稍作准备急欲赶回九原城。
李云翰闻讯后赶来送别。
郭翊谢过他救母之恩;说母亲年岁已高,即使逃过了此劫,也恐来日无多了。
李云翰劝他放心前去;说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况且郭翊担负着屏御京畿北大门的重任。
郭翊叹息一声,道:“其实我所忧者并非外敌入侵,而是褚漠寒。这些年来,我和他因战事、盐运屡有摩擦;此人骄横多诈,常有不臣之心;如今他坐拥三镇,手握十余万劲旅,实在令人担忧哪!”
李云翰说,自陛下即位后穷兵黩武、喜立边功,他想以胡制胡,故此边将多重用胡人;只是这一味纵容,必成尾大不掉之势。
郭翊说,没错;这几年褚漠寒不断招兵买马,又以抵御突厥为名修筑了雄武城,广囤粮草、私造兵械,搅得河北一带乌烟瘴气、鸡犬不宁。
郭翊问他有何良策应对?
李云翰思忖了下,道:“一为结。阿思诺将回驻受降城,郭兄可与之结盟,两军相互策应,则可互保无虞。”
郭翊苦笑道:“阿思诺性情暴躁,且官阶在我之上,怎会听从?”
“郭兄不妨好言劝说,以诚化之。”
郭翊点了下头,又问:“其二呢?”
“二为防。随时了解褚漠寒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兵马动向,以防其不测。”
郭翊登时心领神会,一口答应了。
告别了郭翊,李云翰回到了折柳客栈。
一位身着胡服、收拾的精干利落的年轻女子正坐在大厅里喝茶,见李云翰进来了,于是悄悄尾随着他上了楼。原来此女名叫岑枫,奉达复之命前来暗中保护李云翰。
少凌正在屋内读书,见云翰进了屋,急忙放下书本,沏了杯热茶递上。
李云翰喝了口清茶,道:“此店虽说便宜,可毕竟狭小喧闹,我想另寻个清静之地。”
杜少凌说,他也早有此意;城南一带是有许多闲置屋子出租,不过条件稍好一些的,租费也是奇高无比。
“钱呢,不是问题。哪怕是买下一处宅院,只要你我住得舒心就行。”
“买房,”杜少凌很是惊讶,“你想长住在京?”
“是的。进京以后,才发现事情比我原想的要棘手太多,还是先找个窝定居下来,尔后徐徐图之。”
两人正说着,进来了一个店小二,说是楼下有位客官要见李云翰。
李云翰听后心存疑惑,犹豫了一阵,随店小二下了楼。
他进了一间雅室,见是太子和达复、岑燊三人,急忙拱手行礼。
略作寒暄后,太子稍稍欠身,温言道:“请教先生,本宫身陷囹圄,如何才能走出这困境?”
“殿下,”李云翰淡然一笑,“在下身微言轻,只怕空谈误事。”
“先生不必过谦,但说无妨。”
李云翰微微一笑,道:“在下曾与石大人促膝相谈,略知朝政一二;近来又遍观诸院邸报,与各色人等交往闲谈,大局已了然于胸。
林弗蒙上宠信,把持朝政多年,外有褚漠寒助势,内有死党工部尚书汪拱、户部尚书陈业硕、大理寺少卿季温三大爪牙摇旗呐喊,如若殿下一招不慎,必将痛失全局。”
达复插话道:“李兄错了,应是四大爪牙,还有御史中丞杨嗣郎。”
“不,”李云翰摇了摇头,“杨嗣郎名为爪牙,实为林弗之劲敌。”
太子一愣:“先生,此话怎讲?”
“杨嗣郎乃当朝新贵,据说因争左相一位,已与林弗结下了仇怨。”
太子听后恍然有悟,道:“没错。杨嗣郎初入朝时,为借林弗上位,处处奉迎讨好于他;如今他翅膀硬了,又不满林弗独揽大权。为了左相一职,两人明争暗斗、屡有交锋。”
达复道:“如此说来,殿下可趁他二人相争之机,坐观其变了。”
“不,当借机火上浇油才是。”李云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殿下何不趁着林、杨二人嫌隙扩大,而借力打力、各个击破。”
“嗯,”太子一脸敬容,“先生且细说。”
“欲除林贼,必先除掉他的三个爪牙,”李云翰凝视了太子片刻,双眉微蹙,“只是在下担心殿下您舍不下脸面哪。”
“先生,何出此言?”
“结好杨嗣郎。”李云翰轻声道。
“不可。”太子听后倏的变了脸色,高昂着头,怒道,“谄媚贼人,这岂不是羞辱本宫!”
“殿下,当下林为虎、杨为狼,两害孰轻孰重难道不一清二楚?”李云翰劝道。
“没错;林弗确为我等宿敌,目下林贼之害远甚于杨嗣郎!”达复跟着说。
“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太子很快转过了弯,沉下脸,“只要能除掉林贼,本宫还要何脸面!”
静默了片刻,达复又问,三大爪牙之中,不知该从哪一人下手?
“谁咬得最凶呢?”李云翰反问道。
“当然非汪拱莫属!”太子哼了声,道,“本宫早就恨死他了;萧郁就是被其弟汪捍给出卖的。”
李云翰听了忙问其故。
达复说,汪拱为陷害太子,暗中命其弟汪捍前去萧府卧底。为报复汪捍,案发之后萧郁曾暗中写了一封诉状,将汪捍也牵连其中。谁料那份诉状还没等呈献于陛下,萧郁就冤死狱中了。
“那份诉状现在何处?”李云翰问。
“人都死了,要它何用!”太子轻轻叹息了下。
这时一直默立在一边的岑燊取出了那份诉状,递与李云翰。
李云翰仔细看过了,又将诉状还给了岑燊,道:“此状若用之不慎,非但不能扳倒汪拱,反会引火烧身哪。”
太子说,那就干脆烧了得了。
“殿下误会了!”李云翰微微一笑,“有此铁证,还需找一个有份量的人说话才行。”
太子听了一时困惑不解。
李云翰说,目下杨嗣郎炙手可热;若是他肯张口,圣上必会另眼相待。
“先生想借杨嗣郎之手除掉汪拱?”
“是的,”李云翰点了下头,“不过仅凭此状,仍不足以获胜的把握。”
“可有其他罪证?”太子思索了一阵,紧盯着达复问。
达复苦笑了下,说汪拱平时粗衣俭食,对人常常自誉身无余财;他虽有所怀疑,可从未发现什么把柄。
“那不过是假象罢了,”李云翰面露不屑,“据说他当年任租庸使时,可没少贪污哪。”
“先生有所不知。”太子面色凝重,“此贼狡诈多端,为掩盖其罪,在任租庸使时,将每年多征收的赋税——七百万缗钱全都入了皇宫,谓之例银,供父皇和宫人宴饮挥霍;有父皇罩着,谁还敢翻查此案!”
“还有,汪拱因立此功,擢升为工部尚书。虽说他人走了,可是此后户部每年上贡后宫的例银非但没有间断,几年下来还增加了不少。”达复接着说。
太子说此路不通,还需另寻他策。
屋内一时沉寂。
李云翰兀自踱了两步,喃喃自语道:“难道真无路可走了……”
突然间达复叫道:“我想起来了;据报汪拱闲暇之余,常去城外一处名为‘桃谷山庄’的地方消遣……”
“桃谷山庄,莫非是他的私家庄园?”李云翰眼前一亮。
“不,据查此处房产是在其弟汪捍名下。”达复带着些许可惜的口吻,回道。
“汪捍,”李云翰听后若有所思,良久才道,“不管在谁的名下,这好歹也是一条线索哪……”
太子回宫后,经再三考虑,决意还是按李云翰之计行事,于是派付果携带着厚礼前去宣阳坊看望杨嗣郎。
杨嗣郎见付果突然到访,颇为惊讶,
付果说,他奉太子之命,前来致歉。
“这,杨某就更不明白了,”杨嗣郎呵呵一笑,“不知因何致歉?”
“大人为官勤勉,颇有治国理政之才。而林弗忌贤妒能,一味压制大人。太子因慑于林贼淫威,不敢为大人张言,故此深怀愧疚哪。”
“他真是这么想的?”杨嗣郎冷笑了下。
“是的。太子说了,大人贤良,左相一位非您莫属。”
“好,请代我谢过太子了,”杨嗣郎缓了下,板起了面孔,“不过,付大人,我与太子素有嫌隙,此心结……”
“大人此言差矣。太子所遇不幸皆因林弗所致,他又怎会怨您呢。”
杨嗣郎点了下头,笑道:“付大人此来,就想说这些?”
“这,”付果摸了下怀里的诉状,“此次萧郁惨死狱中,据说又是林弗在背后搞鬼,太子为此虽怨愤万分,却又不敢多言……”
“噢,原来是此事,”杨嗣郎听了登时明白了过来,阴沉着脸,道,“恕杨某直言,萧郁一案罪证确凿,谁也翻不了案的!”
“这,”付果听了心头一震,迟疑了下没敢拿出那份诉状,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小人多嘴了,还请大人见谅。”
这一切全部杨嗣郎看在了眼里,他轻轻挥了下手,招呼付果饮茶。
付果“嗯”了声,端起杯子才喝了两口,忽见杨府仆人来报,说是季温求见,登时心里一慌。他站直了身子,指了指一边的礼箱,“这点薄礼不成敬意,请大人笑纳。”
杨嗣郎嘿嘿一笑,道:“太子美意,杨某却之不恭哪。”
待付果一走,杨嗣郎随即召见了季温。
原来季温奉旨将去渔阳,临行之前来拜见杨嗣郎,想试探一下他的口气。
杨嗣郎脸无表情,道:“季大人来访,真是稀客哪。”
“大人见外了。”季温陪着笑脸,“季某奉旨监军,明日就要离京,行前特来向您道一声别。”
“大人见我,就不怕林相怪罪?”
“杨大人,看来对季某仍心存成见哪。”
“哦?”
季温叹息了声,道:“这些年季某为林相鞍前马后做了那么多,可他非但不予重用,反将我调离京城去做什么监军,这难道不是有意贬我?”
“杨某又何尝没有怨气呢,”杨嗣郎干笑了下,“想当年杨某初为京官时人微言轻,也没少给他出力。可如今为了左相一职,他居然翻脸不认人了!”
“大人息怒。”季温呵呵一笑,“大人吉人天相,日后必会飞黄腾达,到那时可别忘了季某哪!”
“大人放心,杨某记着呢。”
接下来,季温又闲聊了一阵,向杨嗣郎辞别。
第二十八章陷迷情姑女暗斗法
惠王因仙琼之事痛打了女儿,内心很是愧疚,于是前去抚慰她。
李婳见惠王到了,于是故作伤痛行走十分迟缓。
惠王说,都怪他脾气不好,伤着了女儿。
李婳说不怪父王,是她行事荒唐,险些让他蒙羞。
惠王上前欲察看伤情,李婳扭捏了下身子又躲开了,说只是伤了点皮肉,过几日就好了。
惠王听后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这时,王诘兴冲冲地来见李婳,忽闻屋内有惠王的话音,赶忙停下了脚步,伏在了窗外偷听二人谈话。
李婳轻叹了一声,道:“不知怎的,每到清明节前就会想起我娘,一点也睡不踏实。”
“你娘过世的早,让你从小吃了不少苦头。再过一月,是她十周年祭日,父王要为她举办一场隆重的祭礼。”惠王脸带忧伤,双眼迷离,“对了,昨日你娘还托梦给我,说丢心不下你呢。”
“哦?”
惠王说,婳儿也不小了,该找个如意郎君出嫁了。
李婳听后脸唰的红了,忙道:“父王不急,孩儿还没想好呢。”
惠王沉下脸来,道:“已过二十了,岂能不急!”
李婳说再缓一缓吧。
“你呀,总是挑三拣四的,这不行那也不就。上个月,要不是郭翊胜了擂台,险些让你嫁给了那个叫拔都的。这一回,父王要为你做主,择一位佳婿。”
李婳听了一时语塞。
惠王说,他要为女儿从此次省试的中榜者中挑选一位。
“父王,你怎知孩儿乐意不?”李婳紧绷着脸。
“当然要让你满意了。”惠王精神一振,“据说此次报考的豪门贵胄子弟不少,有前宰相房玄龄之后房泽,申国公崔逊之孙崔凯,对了,还有侍御史杨嗣郎之子杨暄……只要你看得上,准能说成!”
“那他们要是没考中呢?”
“怎么会呢?”惠王干笑了下,“对于这些官宦子弟来说,中榜还不易如探囊取物一般。”
李婳说,那不过是一些纨绔子弟,她才不稀罕呢!
惠王愣了下,道:“那,你想怎样?”
李婳说她自小清闲好乐,若是有人能陪她整日弹琴赋诗,聊聊知心话,也就心满意足了。
惠王想了下,道:“按你所言,莫非是看上了那个落魄秀才——王诘?”
李婳有些羞涩,低下头轻声道:“是又怎样?”
惠王说,王诘虽有才华,可惜家境清寒,门不当户不对!
“那他要是中了呢?”李婳反问道。
惠王突然放声大笑,道:“他能中?他要是中了,就随你便!”
“父王,这可是你说的,咱们一言为定。他若落榜,我听你的;他要是中了呢,你得听我的。”
“你敢跟父王打赌;孩儿,这一回你输定了!”惠王说罢扬长而去。
王诘在窗外听了内心惴惴不安。他等惠王走远了,才进了屋子。
“婳儿,我错了。”王诘大步上前,拱手行礼。
李婳哼了声,将头扭向了一边。
“还生我的气?”王诘轻抚着李婳。
“若要我不生气,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王诘问何事?
李婳说,离开那个姓楼的!
“这……”王诘身子一颤。
“这什么!难道我堂堂一个郡主还比不上那个开小店的?”
“婳儿,此事不急。目下省试在即,等过了这个关口再说。”
李婳摇了下头,道:“别做梦了,有那么多官宦子弟在,你还想中榜!”
“婳儿,刚才你和令父说的我全听见了;为了你,这一次我豁出去了!”
“好吧,公子,”李婳点了下头,“为让你安心读书备考,我已命人找了一处僻静院落。”
王诘惊喜道:“真的?”
李婳说房子在归义坊,明日他便可搬去住下。
李婳说着从博古架上拿过一把钥匙,递给了他,道:“若是公子高中,此屋以后就归你了。”
王诘接过钥匙,长长吁了口气,道:“这下好了,父母来京也有地方住了。”
“令父母要进京?”
王诘“嗯”了声,说父亲身子一直患有咳喘旧疾,想带他找京城名医看看。
“公子,可别忘了专心攻读呀。”李婳一边提醒,一边将脸凑近了王诘。
王诘见她双峰微颤、娇声嗲气,登时头脑一热,将她揽入了怀里……
自从看上了王诘,平钰为此常常是闷闷不乐、茶饭不思。
侍女宁芯看出来了,劝道:“殿下既然看中了王公子,为何不向他表白?”
平钰讪讪一笑,说婳儿贤孝,她不忍夺其所爱。
“这有何难,只要做的天衣无缝,她怎敢跟您较真!”宁芯说着凑到了近前,向平钰出了个主意。
平钰听后思量了一阵,点头默许了。
宁芯接令后,暗中派人去了昆明池,纠集了一群当地的农民,唆使他们前去惠王府闹事。
这伙人手举着“毁我良田,还我家园”的木牌,围堵在王府门前又哭又闹,很快就聚拢了一大群围观者。
一个白发老头跪倒在地,向路人泣诉惠王的罪过。原来三四年前,惠王在昆明池边修建私家庄园时,强占了他们的田地,拆毁了他们的家园,以致他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虽说有人告到了官府,可是由于惠王背后打点、买通了有关官员,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李婳正独坐于寝室窗前,想念着王诘。忽听巧珠说,有一群百姓围聚在王府前闹事,不禁有些心慌意乱、坐卧不安。
惠王得知后勃然大怒,命姬管家带着一帮子家丁手持棍棒,将前来寻访闹事的百姓强行驱赶走了。
一连好几日王诘没回药铺住了,楼泉怀疑他已变了心。这日清晨,趁着打扫屋子的机会,紧锁着眉头,语气沉重,道:“月儿,你也不小了,该找一门亲事了。”
“爹,你又催了;还是等王诘考完试再说吧。”楼月轻声回道。
“算了,还是别等他了!”
楼月听了登时一愣:“哦?”
楼泉说,王诘整日出没于王公贵侯家,怕是心早就变了;劝女儿还是另找一个合适的。
楼月不信,说王诘不是那样的人!
“哼,他变没变爹还能看不出来!”
“爹——”
“别等他了,”楼泉的口气变得和缓了许多,“月儿,我看李先生不错,既讲义气又懂得体贴……”
楼月听后脸腾的红了,愤然道:“爹,你又瞎说了!”
父女二人正说间,王诘回到了药铺。
简单寒暄了几句,王诘转身上了楼,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王诘便收拾好了行李,手拎肩背的下了楼。
“你要搬走?”楼月拦住了。
王诘“嗯”了声,说父母后日要来长安,他已为二老在归义坊另租了一处宅子。那儿清静,正好能安心读书。
王诘说着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了楼月,让她贴补些家用。
“你骗我!”楼月一把推开了,“归义坊离惠王府那么近,还不是方便你和那狐狸精约会。”
“月儿,别胡说,我真是为了读书备考!”
“是么?”楼月说着从那些行李里翻找出了一只香囊,背面赫然绣着“李婳”二字,问,“这又做何解释?”
王诘一时木然,愣怔不语。
楼月将香囊狠狠地甩在了地上,道:“有此定情信物,你还有何话可说!”
“唉,月儿,不就一只香囊么;我和她真的什么也没有!”王诘强辩道。
“没有?”楼月冷笑道,“那就写份保证书来,断了和她的来往!”
王诘唉叹了一声,无言以对。
这时,宁芯进了药铺,她假装奉李婳之命,来接王诘去惠王府。
楼月听后登时来了气:“正说着呢,她就派人来了。”
王诘正在气头上,对着宁芯吼道:“走开,我不去了!”
“公子,这怎么成?”宁芯一脸肃然,“郡主的脾气,你可是清楚的!”
“哼,不去又能怎样!”
楼月冷笑道:“当然要去了。”
“你,这是……”王诘一愣。
“我跟你一块去,看看那个狐狸精到底长的什么心!”楼月道。
“姓楼的,你敢辱骂郡主!”宁芯厉声喝道。
“骂了又怎的!”
宁芯哼了一声,将王诘拉到了门外,肃然道:“郡主吩咐了,昨夜之事谁也不许说!”
楼月冲上前来对着宁芯喝道:“滚!告诉那个狐狸精,以后休要再找他!”
宁芯并未理睬她,对着王诘道:“公子,你可得放清醒了。”
“去,告诉郡主,以后我和她一刀两断!”王诘说着又回到了药铺。
宁芯见计得逞,冷笑道:“公子真是绝情,可不要后悔哟。”
当日,王诘不顾楼月劝阻将行李搬到了归义坊新居。
屋子虽略显破旧,庭院也有些小,但有一架绿色葡萄藤缠绕、几杆青竹相伴,倒也清静雅致。
王诘带人将屋内屋外齐齐打扫了一遍,又置办了些新家俱,才算是有了一个新家。
过了两日,弟弟王询带着父母赶到了京城。众人见了面,略作寒暄后,王诘带着二老仔细看过了新居。王诘的父亲王朴十分高兴,慨叹道:“三年多没见了,想不到诘儿会如此出息,住上了这么大一处宅院。”
王母也甚是宽慰,笑道:“诘儿,这下我和你爹可以安心了。”
“只要二老高兴就好,”王诘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年孩儿奔波在外,为了谋生个中辛酸一言难尽哪。”
“嗯,爹明白,明白……”王朴点了点头,回道。
惠王府,李婳寝室。
李婳独自弹奏了一会儿琴,心情有些怅然,于是起身走到了窗前远眺。
平钰大步进了屋子,高声道:“婳儿,令父要大祸临头了!”
李婳惊回头,问:“小姑何出此言?”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李婳摇了下头,说她真不知。
平钰一脸肃然,说三年前,惠王在昆明池边修筑避暑山庄,强占了当地百姓数百亩良田。如今那些人无家可归、四处寻访,都闹到王府了。
“嗯,”李婳故作镇静,轻声道,“原来是此事。”
“还有呢……”
“哦?”
“据说去年令尊奉旨查抄逆臣韦直宅邸,见其女容貌出众,私带回府纳为小妾。可有此事?”平钰问。
李婳见父亲老底被揭,当下傻了眼。
“这私纳逆臣之女为妾,按大唐律法又该如何处置?”平钰顿了下,“轻则下狱,重则杖罚!这两件事,据说御史台已收到了举报,正准备弹劾他呢。”
李婳听后惊恐万分,道:“小姑,这可如何是好?”
“想救令尊,难哪。”
李婳思忖了下,急忙向平钰求救;说只要能救父王一命,她说什么也答应!
“惠王行事太过,目下也只有向皇兄求情了。”平钰思忖了片刻,黯然道。
李婳跪倒在地,泣道:“小姑,父王要是有个好歹,我也不想活了。”
“这个忙呢,我当然想帮了。”平钰扶李婳起来,缓缓道。
“真的,那太好了。”李婳听了转忧为喜。
“那王公子陪我练琴一事,你可不要食言哪。”平钰嘿嘿一笑,“以后呢,他就是我的了。”
李婳听了顿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上……
惊蜇过后,天气骤然变得炎热起来。
陈业硕年过五旬,体胖怕热;为纳凉避暑,他仿照皇宫的“月凉殿”,偷偷在自家后院里建造了一座凉屋,名曰“清凉阁”。
为使凉屋避暑效果更好,他让匠人们重新换装了一副大的扇叶,调试一下水车。
陈业硕手捻胡须,望着呼呼飞转的扇叶送来一阵阵凉风,不由得得意的笑了。
这时米管家前来汇报,说是他去过右相府了,林弗没在家。
陈业硕听了很是纳闷,自语道:“这么热的天,他会去哪儿呢?”
其实此刻,林弗急欲见炫帝,正在赶往皇宫的路上。
数日来,炫帝因没有欣赏到琼花而闷闷不乐。
懿妃看出来了,提议他外出散心。两人出了寝宫,沿着太液池畔漫步。
堤岸两侧垂柳依依、花草芬芳,成群的鸟儿飞来飞去、婉转啼鸣,阵阵暖风吹来令人十分惬意。
“一夜春色香满园。”炫帝观赏了许久,一时兴致盎然,“好久没陪爱妃游园了,今日朕要好好欣赏一下这春景。”
懿妃扭了下腰,微喘着气,轻摇着绸扇道:“妾妃累了,还是歇一会儿吧。”
“这才走了几步,爱妃就累了?”
懿妃微闭着双目,道:“昨夜妾妃一宿没睡好,忽见这光景摇曳难免有些神志恍惚。”
“爱妃,怕是有什么心事吧?”
“嗯,”懿妃眉头一蹙,“陛下,上次妾妃说的事您还记着吧?”
炫帝愣了下,问何事?
“陛下,左相人选可有着落了?”
“原来是此事。”炫帝听了呵呵一笑,“爱妃莫急,朕还没定呢。”
“陛下一再敷衍臣妃,莫不是怕林弗反对?”
炫帝皱眉道:“此话何意?”
“陛下,林弗独揽朝政多年,朝臣们都看他的脸色行事,陛下岂能不有所顾虑呢。”
“爱妃怎能这样说呢,”炫帝登时变得严肃起来,“爱妃放心,有朕在,由不得他乱来!”
“臣妃明白。”懿妃嫣然一笑,轻轻抚摸着他的身子,“陛下当然有办法了。”
两人正嬉笑交谈着,一个小黄门来报,说是林弗求见。
炫帝哼了声,道:“来得好;传他觐见。”
不一会儿,林弗到了凉亭下,拜见过炫帝。
炫帝问他,此来何事?
林弗说,因左相一事久拖未决,朝臣们颇有微辞,不知圣上作何打算?
“爱卿费心了,”炫帝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没错,此事久拖下去确也不是个办法;林卿,你说呢?”
“陛下,当初左相人选以褚漠寒、杨嗣郎两人呼声最高,然臣以为,若要陛下不得罪此二人,还需另择他人。”
“何人?”
“工部尚书汪拱。”
炫帝听后有些不乐,沉下了脸,道:“褚漠寒才打发走了,可杨嗣郎还在哪。”
“陛下,莫非担心杨嗣郎有怨意吧?”
“真是的,”炫帝板着脸,“难道杨嗣郎就不可为相?”
林弗干咳了下,道:“陛下,臣以为杨嗣郎与汪拱相比,各有优劣。杨嗣郎入朝不过数载,已领剑南节度使一衔,官居从三品,且身兼大小十余职,已是格外重用。此人虽善理财,可资历较浅,尚需历练。而汪拱,已入朝十余载,六部之中他大多任过职,谙熟各部事务。其二,此人忠于陛下、顾全大局,他任户部色役使时,竭力征收租庸调,从而使大唐国库为之充盈。”
懿妃站在凉亭后的花荫深处,听了林弗所言,不禁十分恼火。
“这岂是他汪拱一人之功。”炫帝颇不耐烦,瞪眼道,“当年租庸调一事搞得天下怨声载道,各地官员多有上奏弹劾,告他贪污受贿、中饱私囊。要不是朕尽力压着,哼,他早就下大狱了!”
“陛下,以往汪拱行事虽是严苛了些,那还不是为了陛下您哪。”
“为朕……”炫帝听了一头雾水。
“当然是了。”林甫嘿嘿一笑,不慌不忙道,“近些来来,陛下后宫赏赐、用度耗费日甚,可是又不能随意到国库中支取。试想一下,要是当年没有他每年额外给后宫上贡的例银,陛下哪来的钱花!“
炫帝听后一时语塞。
林弗继续说,杨嗣郎乃懿妃之兄,圣上为国选材当避用人唯亲之嫌。
炫帝听后虽是反感,但一时又难以找出理由来驳斥,只好陪着笑脸道:“好,朕明白了,且容朕再细细思量一下。”
林弗诺了声,随即告辞而去。
荆王府内,书房。
荆王阅览了一会公文,感觉有些困倦。他走到了窗前,遥望着远山白云,回想起昔日驻守江陵时,他和李云翰饮酒畅谈的那些快活日子,不免有些怅然。
正凝思间,长史艾允来报,说汪拱请他前去桃谷山庄饮酒、赏花。
“又是他!”荆王一摆手,“就说本王公务繁忙,去不了。”
艾允说,汪拱已连着两次相邀了;他要是再推脱不去,难免给人以闲话,说他不恤人情。
荆王听后有些无奈,犹豫了下答应了。
艾允正欲离屋去做些准备,被荆王叫住了,问他可有李云翰的下落?
艾允道:“自上次街头巧遇之后,在下曾派人四处查访,至今还没有线索。”
“怪了,此次进京,他为何不来见本王,难道是不想入仕为官?”
“殿下,一般寒士入仕,不外乎两条路,一为科考,二为高官举荐、陛下诏幸;依在下看来,他或是为求终南捷径,隐居于林泉、待价而沽吧。”
“不,你也太小看他了,”荆王笑了下,“此人行事磊落,不会为了自抬身价而去隐居的。”
岑枫来见达复,说李云翰近来除了饮酒赋诗、逛街游玩,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他倒是潇洒风流哟。”达复干笑了下,“这些年了,无论走到哪儿,他仍是秉性不改。”
静默了一阵,岑枫又说李云翰打算搬离折柳客栈,另找个地方安身。
“他想搬家?”
“是的。”
“嗯,我知道了,”达复一扬眉,“你可要盯紧了,千万别让他出什么差错。”
第二十九章芷园安家逢烈女 桃谷山庄遇荆王
受李云翰所托,少凌回到了榴花镇看望了石楠,顺便将杜苗带到了折柳客栈。
“一别多日,小楠还好吧?”李云翰问。
杜苗抢先道:“他呀,也太任性了,一开始总爱哭闹,再怎么哄也不管事;后来我试着教他些拳脚功夫,咦,这小子竟给迷上了,一下子变得听话了。”
少凌听了很是不以为然,讥笑道:“得了呗,就你那两下子花拳绣腿……误人子弟!”
“小楠说了,他想学武功为父报仇。”杜苗解释道。
“唉,这孩子……等我找好了房子安顿下来,就接他进京,我亲自教他,”李云翰有些失落,缓了下,“只是要想在京城找到一处合适的房子,实在太难了。”
杜少凌说,叹什么气呢;人,我可是带来了。
李云翰问杜苗有什么办法?
“先生放心好了,我自小长在京城,哪一条僻街陋巷不熟?”杜苗嘿嘿一笑,“走,我这就带先生去找。”
李云翰微微一笑,随之答应了。他和少凌、杜苗三人出了客栈,沿着朱雀大街南下,一边走走停停,不时留意察看街边的屋舍是否有人出租。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岑枫女扮男装尾随着。
李云翰等人行过了一个十字,拐入了一条街坊,荆王率领着数骑迎面疾驰而来。
少凌正在与路人问话,一时来不及避让,眼看着荆王的坐骑要撞着了他。
李云翰见了急忙一把推开了他。
艾允见荆王的坐骑受了惊吓,不禁勃然大怒,挥起了鞭子欲抽打少凌,却被荆王喝止住了。
荆王扭头看了云翰一眼,喝道:“为何不给本王让路?”
李云翰见是荆王,怕他认出了自己,赶忙将斗笠往下拉了拉,一边拱手行礼低沉着声音,道:“我等急于赶路,一时太过粗心,还请王爷恕罪。”
荆王觉得那声音似有些耳熟,于是俯下身子,问他是何人?
李云翰仍低着头,道:“草民冲撞了王爷,不敢报以姓名。”
荆王凝视了他一阵,正欲再追问时,一边的艾允有些不耐烦了,提醒荆王时候不早了,该去桃谷山庄了。
荆王听后“嗯”了声,带着众人扬鞭纵马而去。
李云翰等人一路向南沿街走访了多半日,也没找到一处合适的房子,疲惫之余不免有些沮丧。
杜少凌说,太累了;算了,还是以后再找吧。
杜苗轻叹道:“条件稍好一些的,租金贵得离谱;差一点的你又看不上,能怨谁?”
“说来说去,还是没钱呗。”杜少凌将目光转向了李云翰,说此处离海明楼不远,要不先去那儿讨杯酒喝、歇息一下?
“不了,”李云翰摆了下手,问杜苗,“这是哪条街坊?”
“进昌坊。”
“那南边呢?”
“往南依次是通善坊、通济坊……”杜苗很是不解,“先生,你问这做甚?”
“石大人的故居就在通善坊,”李云翰拍了下少凌,“走吧,去上那儿碰碰运气。”
众人赶到了通善坊,只见石峥故宅大门紧锁、锈迹斑斑,上面的封条早已破碎不堪随风作响。门前两侧杂草丛生,散落着数只瓦片碎屑,一片破败之象。
众人见了不免一阵心酸。
李云翰等人在石府门前徘徊了一阵,正欲离去,忽见石府隔壁门楣上挂了只“此屋出租”的木牌,于是心头一热赶忙上前询问。
原来这家住着一对蓝姓老夫妻,因近来石府晚上常常闹鬼而惶恐不安,加之又体衰多病,于是急欲将房屋租出,搬到城西待贤坊女儿家去住。
李云翰问明情况后顿时眼前一亮,又进屋仔细察看了一番。房子虽是破旧,可是间数众多;院子也十分的宽大,正中一株枝繁叶茂的玉兰树,下方建了一方荷池,墙角两边长满了萱草、幽兰,郁郁葱葱、香气袭人。他不由得心头暗喜,当即决定租下此宅。
李云翰说先租一年;与那老人说好了租金,每年三十两银子。
蓝老夫妻听了十分高兴。
李云翰先预付了三两银子作为定金,约定剩下的租金一个月内结清。
随后他带着少凌、杜苗帮两位老人收拾好了行李,又雇了两辆马车送他们离开。
趁着杜苗在屋内歇息、喝茶的功夫,李云翰带着少凌悄悄来到了后院。
后院有数株高大的梧桐,地上积满了一层厚厚的落叶。随着一阵劲风刮过,天色顿时阴暗了下来,枯叶漫天飞舞,像是无数只黑色的幽灵在窜来窜去。
“少凌,翻过去。”李云翰指了指院墙。
少凌一愣,问:“去石府,你想干嘛?”
“捉鬼。”
“捉鬼,“杜少凌望了眼四周,不由得哆嗦了下,“就你我……”
“你怕了?”
“我才不怕呢;不过,万一被鬼给咬伤了、吸尽了血……”
“放心,有它呢。”李云翰拍了下腰中的宝剑。
杜少凌“嗯”了声,和李云翰翻墙进入了石峥的故宅。
院内荒草萋萋,树叶随风沙沙作响;一只黄鼠狼蹿过,野鸟纷纷惊飞到半空。
两人在假山后默立了一会,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真是的,这青天白日的怎会有鬼!”少凌嘟哝着。
话音刚落,忽然从东厢房阴暗处掠过一团黑影。那黑影如风摆垂柳,走到了一处土丘前,跪下来点着了一卷纸,一边低声念叨着什么。
李云翰见了蹑手蹑脚跟了过去。
走到了近前,李云翰猛喝一声,那黑影顿时惊慌失措起身就跑。不料跑了没多远,被一块石头绊了下,重重的摔倒在地。
李云翰赶到了近前细细一看,却是荞嬷,不禁大吃一惊。
荞嬷也认出了李云翰,喘息过后将二人带到了东厢房歇息、喝茶。
荞嬷有些神志恍惚,简单述说了她被掳、逃跑的经过,李、杜二人听了不免又气又恨,骂道:“这些狗官真是可恶!”
荞嬷说,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又逃回了石府。怕被人发现,故而晚上扮鬼做些荒唐之事。
“那又为何烧纸?”李云翰追问道。
“唉,本想着清明节到了,给石大人送些纸钱,不料被你撞见了。”
李云翰苦笑了下,道:“你记错了,清明节还没到呢。”
“看我这记性,受了惊吓就犯糊涂了。”荞嬷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下,又道,“对了,石相生前留有一份密折,曾交待小女小心看管。”
李云翰问她,什么密折?
荞嬷摇了下头,说她也不知。她小心从花盆底下取出了一只密函,交给了李云翰。
李云翰打开了一看,登时明白了过来,道:“此折是弹劾冀州官吏和户部官员的,或是他还没来得及禀奏吧。”
杜少凌说,那就干脆交给圣上得了,将那些贪官一扫而清,为石大人报仇雪冤。
“你想得未免简单了。”李云翰轻轻摇头,“当下圣上受奸人所惑、不辩善恶,况且石大人已去,仅凭一份折子岂能让他相信。”
正说着,忽听得门外有些响动,李云翰说了声“有人”,随之一个箭步冲出了屋子,只见一条黑影从假山后掠过。
李云翰飞身追上,拦住了那只黑影。
那人蒙着面,并不急着逃走,就势和他对打了起来。
三五个回合过后,李云翰趁那人不备,一把拽下了她的面巾,登时露出了真容。
李云翰一愣,道:“哟,怎么是你!”
这时少凌也认出来了,道:“你不是太子的随身侍卫么?”
“不是,”岑枫拱手笑道,“小女岑枫,奉达兄之命前来保护先生。”
杜少凌听了深为不屑,讥笑她武功那么差,如何保护!
岑枫按了下剑,说要不与她比试一回?
李云翰笑着摆了下手劝止住了,道:“姑娘来得正好,我已租下了隔壁那所宅院,正想改造它呢,你帮着出些主意。”
“真的?”
“是的。此宅宽大僻静,正好可以藏身。”
岑枫听后呵呵一笑从腰间取下了一只包裹,递上道:“这二十两黄金,乃达兄之意。”
“这怎么好意思……”李云翰有些不好意思。
岑枫说不必客气;有了新家,也该置办些像样的家当才是。
“太好了,刚租下房子,就有人送钱来了,真是雪中送炭哪。”少凌说着一把抓住了包裹,“我代李兄就收下了。”
李云翰见状稍作颔首,谢过了岑枫;又对赶来的荞嬷说,他已租下了隔壁的宅子,劝她搬过去住,以佣人的身份负责做饭、收拾屋子。
见荞嬷点头答应了,少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板着面孔叮嘱她如遇外人询问,切记不可多言,以免泄漏了身份。
荞嬷听了咯咯一笑:“那就干脆做个哑巴是了。”
杜少凌连声说好,以后就称呼她为哑姑。
“对了,刚才你说被带到了一处山庄,可还记得它的方位?”李云翰问。
“大概位置呢……只记得在城外,紧邻着桃河。”荞嬷道。
“可是叫桃谷山庄?”
“是的,”荞嬷努力回想了一会,“院内种了许多桃树,院中有一座三层高的醉香楼。”
李云翰听罢思忖了片刻,说他想和杜苗出城去查找那山庄。
“那我呢?”杜少凌问。
“你当然闲不下了,”李云翰笑着从包裹里取出了一块金锭,“去叫几个民工来,将庭院好好打扫一遍;还有,再添置些家俱,不必太贵,只要结实耐用就是。”
“行,我这就去办。”少凌爽快答应了。
“还有,别忘了再订做一只新门匾。”
“门匾,”杜少凌愣了下,“你也真够讲究的;那匾名呢?”
李云翰皱了下眉,望了眼园子,道:“院内幽兰、萱草盛开,令人闻香止步;就叫芷园吧。”
“芷园;好,我记下了。”杜少凌爽朗回道。
李云翰和岑枫、杜苗出了京城,朝东南方向行了约莫五里开外,到了一处高坡上。他低头俯视,只见桃河从终南山间逶迤而下,向北缓缓流入了渭河。清澈碧绿的河面,有七八条小船、画舫悠悠划过。
沿河两岸,矗立着数十座别墅、山庄,它们依次而建,错落有致。
根据荞嬷提供的线索,杜苗很快就确定了桃谷山庄的大致方位。
站在高处俯瞰,桃谷山庄位于两座坡谷之间,十分隐蔽。庄园四周筑有高墙,墙上爬满了藤类植物。院子的四个角落,各耸立着一座哨楼。园内亭台楼榭隐约绰现,宛如飘浮在云雾里。
庄园的正门临河而建,出入皆需乘用小船。
“好一处秘密所在!”李云翰凝望了一阵,扭过头问杜苗,“你能确认就是此庄?”
“当然是了,我去过的。”杜苗不假思索道。
“哦?”
杜苗有些尴尬,迟疑了一会才道:“前两年我还去园内偷桃子吃呢,谁料那护院的黑犬也太凶了,差点还咬伤了我。”
“好么,今日咱们再进一回。”
“真是的,桃子还没熟呢……”杜苗很不乐意。
李云翰笑了下,道:“这次不是为了偷桃子,是做一件大买卖。”
“什么大买卖?”
“这……去了你就知道了。”
“哼,又卖什么关子!”杜苗勉强答应了,“那就速去速回,千万别给人逮着了!”
李云翰等人下了高坡,抬头一望,只见荆王和艾允下了画舫,到了桃谷山庄前。
汪拱正带人在门外候着,急忙赶上前去,将荆王迎进了庄内。
两人在园里一边悠闲散步、赏花,不时闲聊上几句。
荆王叹道:“此园虽小,而亭台轩榭布局精妙,山石雕刻也无一不巧夺天工;还有这满园盛开的桃花粉白交映灿若云霞,真是别有洞天哪。”
“殿下过奖了,还有比这更美妙的呢。”
“哦?”
汪拱捋着胡须轻轻一笑,意味深长的说:“殿下不急,待会儿您就明白了。”
李云翰等人偷偷翻墙潜入了后院,伏在深草丛里仔细察看了一番。
桃树林下,一条小路通向了深处,两个壮汉别着腰刀坐在石几上喝酒。
其中一个稍胖点的说,他娘的,要过清明节了也不许俺回家上坟扫墓。
“可不是么,”另一个瘦子道,“一年到头守着这口破窖,都快把人给憋死了。对了,我听那老艄公说,对岸柳巷又新开了家窑子,那儿的胡姬腰软的跟面团儿一样。”
“你又想去了?”胖子嘴角一撇,“咱园子里多的是美女,找一个不就行了。”
“逗我呢?”瘦子哼哧了下,“这些美女是专供达官贵人们消遣的;哪像逛窑子,只要舍得银子就能玩得开心。”
胖子连忙道:“算了,不说了,哥不就逗你寻开心么。”
李云翰伏在深草丛里听了一阵,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和杜苗、岑枫绕过了那两个汉子,悄悄离开了后院,小心摸向院中的醉香楼。还未到楼下,不时传来一阵阵女子的嬉笑声。
此刻,醉香楼内,荆王和汪拱端坐于席首,两个姿色妩媚的女子在一边服侍、敬酒。
汪拱放下酒杯,对着屏风轻轻击了三下掌,随即从背后走出了一群打扮娇艳的女子,轻扭着丰胸细腰站在了荆王面前。
“殿下,美吗?”汪拱眯缝着眼,问道。
“汪大人这是……”
“这些猎物,您喜欢吗?”
“这,本王消受不起……”荆王说着脸红了。
“殿下风华正茂,此间隐秘,今晚就别走了。”
“汪大人风流雅致,真是羡煞本王了。”荆王脑子一热,“那就多谢大人了。”
话音才落,丘管家双手捧着一只宝匣到了荆王跟前,打开了一看,却是一对做工精美的和田玉壁。
汪拱笑道:“小小玉璧不成敬意,请殿下笑纳。”
荆王看了眼宝匣,沉下了脸,道:“有美酒、歌舞已是知足,汪大人还要赠本王以玉壁,到底是何用意?”
“殿下,东宫暗弱,朝中百官皆有迎立殿下为储之意,还望殿下切莫推辞。”
荆王听后一惊,手中的杯子险些落地。
“太子行事荒唐,屡涉刑狱之灾,圣上早对他心灰意冷了。殿下贤孝、文武兼备;殿下取代太子,乃社稷之幸也。”
“大人多心了,”荆王呵呵一笑,“易储之事甚是重大,由不得本王哪。”
“殿下勿忧。只要殿下振臂一呼,百官自会呼应。到那时,陛下也会顺水推舟立你为储。”
荆王正色道:“大人请本王赴宴,就是为了此事?”
“是的,殿下,”汪拱干笑了下,“臣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哦?”
“这左相一职呢,还请殿下能在圣上面前多为我美言几句。”
荆王听后一霎时全明白了,碍于汪拱的诚意笑着点了下头。
李云翰爬上了醉香楼偷听了一阵,不料杜苗不小心滑了一跤,惊动了巡院的恶犬。
犬声很快就招来了一群家丁。
李云翰见状赶忙跳下了楼,和杜苗、岑枫奔向院墙,欲逃出庄外。可还没走多远,就被一群院丁给围住了,将他们三人逼到了湖心一座凉亭下。
汪拱得知后匆忙离了座,他赶到了湖边问清了事由,登时狠下心来吩咐手下放箭,欲射死李云翰等人。
这时荆王和艾允也赶了过来,认出了李云翰,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喝止住了。
荆王拨开了人群,大步向李云翰走去。
李云翰见了荆王,急忙拜见:“殿下,想不到江陵一别,却有幸在此相遇。”
荆王“嗯”了声脸一沉,问他何故到此?
“长安春色迷人,在下为寻赏芳菲而误入园中。”
“先生好生雅致,来,请进屋一叙。”永王道。
“且慢。”汪拱阴沉着脸,对着李云翰道,“先生既来赏春,为何私闯庄园、还动手伤人?”
杜苗抢先道:“迷路了,进来讨杯水喝,谁知庄上人竟拿我们当盗贼,不由分说便痛下杀手。”
“休要强辩!”汪拱板着面孔,“说,到底来此做甚?”
李云翰微微一笑,道:“汪大人,你想怎样?”
“那就看你是不是如实交待了!”汪拱冷笑道。
“汪大人,此事纯属一场误会。”荆王瞪了一眼汪拱,“这位李先生,乃本王多年故旧,请勿责怪。”
“殿下见谅,既是故友,汪某当然不会在意了。”汪拱稍作思索换了副笑脸,“李先生,请舍内一叙。”
“汪大人,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必讨扰了。”李云翰拱手道,随即他又将目光对准了荆王,“今日有所惊扰,云翰着实难安。殿下若不嫌弃,来日可到寒舍一叙。”
荆王“嗯”了声,问他何处安身?
“通善坊,芷园。”李云翰毕恭毕敬道。
“好,本王记下了。”荆王说着微微一笑。
李云翰带着岑枫、杜苗出了桃谷山庄,匆匆赶往京城。
众人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到了桃河与猿王河交汇处,忽见路边围着一群人表情有些异样,在七嘴八舌在议论着什么,于是凑上前去察看。
原来岸边躺着一具男子尸体。
村民们议论纷纷;有的说,真邪乎,月初才死了一个黑衣汉子,今日又死了一个。
一个干瘦的村民说:“嗨,那还用说,多半是寻宝的遭人暗算了!”
李云翰听了心头一震,问他寻什么宝?
那干瘦的村民打量了下他,神秘一笑,道:“当然是九莲峰下的武德秘宝了。”
“九莲峰,离这儿不是还远着吗?”李云翰又问。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个村民缓了下神,“东去三十里便是九莲峰;猿王河沿峰谷而下,到了此处与桃河交汇;这具尸体呢,就是从东边那条猿王河打捞上来的。你说不是寻宝的还会是什么人?”
“噢,原来如此。”李云翰轻叹了一声,“请问老弟,他又是怎么死的?”
“这个,俺就不清楚了。”那村民摇着头走开了。
李云翰听了若有所思,正欲离开时,忽见元冲带着两个护从急匆匆赶了过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彼此并没在意对方。
原来那个死者正是元冲的部下,奉命前往九莲峰探寻密宝,死在了河里。
元冲俯下身子打开了那死者的上衣,仔细察看了一番,脸上掠过一丝惊慌。他思量了一阵,命人找了一块荒地将其草草掩埋了。
元冲匆匆赶到了伏龙山庄,阴沉着脸向褚庆做了汇报,说派去探宝的人不幸遇难了。
褚庆听了身子一颤,问怎么死的?
元冲说,那死者是从帮内选出的一等一的高手;他查验过尸身,体外无伤,皆因内脏震裂而死。
“何人会有如此高深功力?”褚庆听了暗吸口凉气,问。
“依我推测,九莲峰能有如此功力高深者只有一人。”
“何人?”
“紫旭真人。”
“是他,”褚庆耷拉着脸,“看来这一回确是遇到劲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