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送你富贵
夜色昏朦,半山神庙没了白日的喧嚣,那青砖碧瓦,显得清幽而静谧。
寂静之中,一朵香云,一道云气,以及一团阴风,飘然而至。
“那竹林守卫蛮横跋扈,不知仙长是如何取的这泪竹?”
“在下用了两颗灵丹与其交换。”
“能打动那等霸道守卫,必是天宫仙药,兜率仙丹了,小神倒是很想见识一二。”
“先取神碑吧。”
“对对,正事要紧。”
香云无声落地,走出一身冕服的岳麓山神,云气分开,显出乘着坐骑的姜原,而那团阴风在散落神庙四周,化作山神府众属。
一行身影降落,除了几个提着灯笼的巡夜值守,搓了搓身子,喊了几声“怎么忽然变冷了”外,神庙依旧静寂。
“仙长,请将泪竹与小神吧,我会升入庙中法坛,以泪竹为媒介,调动岳麓山的香火愿力,施法招引神碑。”
山神好似轻风般飘到姜原身前,言辞恳切的开口。
“那便拜托山神了。”
姜原很干脆的递上泪竹。
山神伸手接过,看着赤霞缭绕的上古灵物,心中激荡,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夜色深沉,山神低着头,表情明晦不定,只听到其笑声:“仙长放心,小神必倾尽全力,让那禹王神碑再临世间。”
姜原骑在坐骑上并未下地,瞥了眼岳麓山神,无声的笑了笑。
片刻后,山神恍如初醒,一拍额头:“哎呀,怎么发起愣了,看来是今晚喝酒过多。”
姜原作出关心姿态:“哦?山神可要歇息一下?”
“哈哈,不妨事。小神这便去了,仙长且候。”
山神摆摆手,抬头冲姜原咧了个豪迈笑容,拱拱手后,抱着泪竹裹起香火云气,转身走进神庙,升入供奉神像、法坛的正堂。
散在四周的山神府众属,立即全身戒备,隐隐将姜原包围,然后奋力张目,眺望岳麓山脉。
“主人......”五千转着眼珠瞥过周围阴神鬼差,小声叫道。
姜原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拍了拍坐骑脑袋,平静的望着神庙。
没一会儿,神庙出现异象,一股无形的神光从正堂涌了出来,好似潮水般荡过神庙,一层层滚向四面八方。
这神光常人难以感知,所以神庙内的管事、仆从,以及借宿香客,依然沉在睡梦里,但常人以外的生灵,却是清晰的觉察到了神庙变化,如山中的精怪,游荡的小妖,在这一刻纷纷乍起,惊疑不定的望向神庙方向。
随着神光荡漾,笼罩在神庙上空的香火烟云,也开始发生变化,像是团被人揉捏的棉团,时而膨胀,时而扭曲。
蓦然间,一道赤色霞光从庙中迸出,好似一朵巨大莲花绽开。
叁尺叁寸长的泪竹,自莲花花蕊缓缓升起,然后笼罩神庙的香火烟云倒卷而下,将泪竹淹没。
下一瞬,香火烟云崩散,那截泪竹在漫天的香火云气中,节节攀升,飞速生长。
这时,神庙内响起了山神的崇敬诵唱——
“吾思古人,伊彼大禹,洪水滔天,神州罹难......左准绳,右规矩,排淮泗,决汉汝,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敷土九州,泽兆民子孙,大哉圣哉禹!”
哗!
祭文结束的刹那,泪竹长到叁丈叁尺叁寸高,霞光氤氲,香火缭绕。
忽地,山神从庙内飞升而起,脚踏香云径至泪竹枝下,躬身大拜,口中呼喝:“帝之苗裔,请瞻大禹神碑——”
哗啦啦,泪竹无风自动,枝叶摇荡。
然而,山神连拜叁次,呼喝不止,那泪竹却始终只是摇曳,并无变化。
渐渐,山神面色难看起来,下方一众山神府属官,也开始骚动,交头接耳,小声嘀咕。
山神不甘心,又大拜:“明明大禹,兆民所仰!感我大禹,惟德动天!今有后裔,诚心拜请神碑,以瞻帝之圣迹!”
泪竹摇曳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山神顿生绝望:怎么如此,难道禹王碑真的只是传说?
就在这时,好似一阵狂风拂过,那泪竹哗啦震颤,疯狂摇荡,随即,嗖地飞起,化作一道霞光掠向幽山深处。
岳麓山神还在发愣,下方的山神府长史骤然暴喝:“山君,这是神碑将要出世!”
话音未落,一道云气便已蹿起,疾驰追向泪竹。
山神顿时惊醒,大吼一声“快随我前去迎神碑”后,腾云而起,奋力狂追。
下方一众阴神鬼差,在长史的喝斥下,从云气遁起的慌乱中冷静,摄起阴风呼啸而起。
最先的云气中,五千扭头回望追来的香云、阴风,呲牙道:“主人,他们一会儿肯定要动手抢!”
“且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姜原随意的瞥了眼身后,面露不屑,此时,漆黑古朴的墨线麻绳正缠在他的手臂上,隐隐泛着玄光。
方才,山神绝望之际,姜原暗中取出墨绳,捻起万岁狐王教的御使法咒,墨绳扭动的瞬间,空中的霞光泪竹当即疯狂震颤,然后有了现在的变化。
突然,前方飞掠的霞光转了个弯儿,直直坠到一座平平无奇,不高不矮的山岭上,随即扎根而下。
斑竹倾斜,枝叶垂落,其上缭绕的霞光,氤氲的香火之气,缓缓没入土中。
哗啦,碎石滚动,泪竹扎根的土壤一点点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
云气降落,姜原翻下坐骑,攥着墨线麻绳紧紧盯着泪竹根下。
呼!
山神的香云和阴神鬼差的黑风,紧随而至,扫了眼姜原,顾不得发怒,心神便被泪竹吸引,一双双目光死死盯着破开的土壤。
一团白云悄然从云层落下,隐在皎洁的月光之中。
男孩赤鹿在云端探出探出身子,不敢置信的俯视着下方山岭,愤愤叫道:“这,他们当真召出了禹王碑?可恶,那山神何德何能!”
少女李秀儿张口欲言,忽地注意到周君子的表情,随即转头看向青衣少年,“周师兄,你是看出了什么?”
周君子收起俯瞰目光,侧头回道:“我觉得,召出神碑的怕是并非山神,而是我那位旧友。”
赤鹿惊愕回头,不解的追问:“周师兄何出此言?”
周君子摇摇头,“我也并未瞧出什么,只是一种感觉。”
赤鹿俯身盯着姜原瞅了半晌,撇嘴道:“我还是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同。”
“我这位旧友,可是不简单,他.......罢了,之后再与你们细说。先看下面吧,那神碑将要出世了。”
周君子张张嘴,话说一半,摇头失笑,指了指下方。
这时,却听李秀儿开口道:“我也觉得,神碑现世九成在于那位姜道友身上。”
“师姐?”赤鹿挠挠头,疑惑望来。
周君子也好奇的扭头看向李秀儿。
只见那位剑眉少女,环抱双臂,面露沉思,缓缓说道:“那山神扰过竹林许多次,咱们也曾上报师父,师父只说打发了便是,可这位姜道友一来,师父却是干脆的送出泪竹。”
“想想师父的态度,就不难明了,这位姜道友绝非普通修士,身上定有不凡之处。或许,禹王碑注定是归于他之手,而师父早已推算明白。”
“不会吧?”赤鹿瞥瞥下方姜原,撇嘴道:“我承认他是有些不凡,可禹王碑乃人道至宝,需的有大功德之人,方能驱使,可这人,怎么都不像有大功德在身的?”
周君子忽然道:“可能,他的大功德不在之前,而是在日后。”
李秀儿和赤鹿同时一愣,惊讶道:“师兄是说,此人日后将有大功?”
周君子耸耸肩,“我也是猜测。”
然而那俩师姐弟,却是将这话放在了心上,低头再去看姜原时,眼中就多了许多意味。
不过他们已没空探究,因为,禹王碑出世了。
倒也没什么霞光万丈,彩云升腾,只是一面黄色石碑缓缓钻出大地,竖立在泪竹叶下。
石碑高六尺,宽叁尺,其上有九行九列的碑文,字体奇特,或是像奔走龙蛇,或是像扭曲蝌蚪,又或如鸟篆符箓,难以辨认。
簌簌,笼罩石碑的泪竹无声无息的化为齑粉,飘散的霞光、香火之气没入石碑。
唰,一片五色神光荡过神碑,便见碑文游动,宛如龙蛇飞舞,蝌蚪摆尾,但是瞬息过后,神光便悄然隐没,碑文归位,再无异象。
岁月痕迹攀上石碑,石碑变得土黄古朴,乍看过去,就跟山野间遗留的古碑,没两样。
“哈哈哈,神碑现世,天运在我!”
岳麓山神蓦然仰天大笑,大步踏向禹王碑。
刚走两步,一个赭黄身影挡在了面前。
“多谢山神仗义相助,此番恩情,日后必报。”
姜原笑呵呵朝山神一拱手,转身上前,伸手去要去拿石碑。
岳麓山神面色一变,眼神发冷,身上闪过香火神光,瞬间褪去冕服,显出一身金甲,然后手一翻,一柄神剑落入掌中。
剑光乍起,凶横的刺向姜原后脑。
铛!一杆大戟旋起,随意磕开剑光。
姜原缓缓回身,面无表情道:“山神这是何意?”
岳麓山神紧了紧手中神剑,暗自惊呼此人好大的力气,面上则是冷笑:“到了这个时候,就莫要装疯卖傻了!你都取了泪竹,难道还不知神碑乃是本君势在必得之物?”
姜原叹道:“那泪竹守卫倒是与我说过,但在下念着山神的盛情、仗义,却是根本没有相信,可惜,啧啧,看来是在下天真了。”
“呸!惺惺作态!”
山神暴喝,剑光一扬,“念在你为本君取得泪竹,辛苦一场的份上,若是就此离去,本君愿送一场富贵与你。”
姜原将大戟垂在地上,佯装好奇道:“不知是何富贵?”
第七十七章 神碑入手
山神昂起脖颈,一指石碑傲然道:
“实话告诉你,本君乃是南岳帝君外甥,黄极黄角大仙门下,将以禹王碑为镇派之宝鼎定道统,你若诚心,可入我道统,日后做一教主,享门人供奉。”
姜原一时愣住,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位山神竟有如此“宏愿”,随即便觉好笑,“山神要立何道统?”
岳麓山神大笑:“我尊黄极黄角大仙,自然是黄极大道。”
“贵道可能天仙不朽?”姜原嘴角扯动,似笑非笑。
“呃,”山神顿了下,自信的朗声道:“入我道统,自有大道相传,与天同寿不在话下。”
姜原再忍不住,一下笑出了声。
“你在嘲笑本君?”山神色变,目露凶光。
“不,我没有嘲笑你。”姜原摇头,嘴角笑意不散,“我只是好奇,你是神道地祇,归属天庭,如何立道统?”
山神冷脸瞪着姜原:“本君自有妙法。行了,话已至此,本君也足够诚意了,你速速让开吧。”
姜原继续摇头,“抱歉了,禹王碑,在下亦是势在必得。”
“你在耍弄本君?!”
岳麓山神当即暴怒,“我你是敬酒不吃,非吃罚酒!神兵何在,速速拿下此人!”
山神话落,那长史、都尉,游徼、鬼差,立即鼓起力气挥动兵刃,嘶吼着朝姜原杀来。
“就你们这些阴魂鬼魅,也敢冒犯我主人,滚开!”
一声暴喝,五千踏云冲起,咧嘴一吐,汹涌狂风肆虐而下,抖了抖满身龙鳞,便听哗啦啦暴雨泼洒。
“好凶的异兽!”
那长史等阴神,慌忙纵起阴风躲开狂风暴雨。
但那些鬼差,却是来不及躲闪,当场被卷进风暴,惨叫着滚成满地葫芦,有的挣扎着化作虚影遁逃,有的直接被吹得支离破碎,化作一缕黑烟飘回山神府,等待香火滋养重生。
“孽畜!”
长史、都尉瞠目切齿,当即暴怒而起,一个挥剑,一个舞动大枪,挟着滔天杀气两面夹击。
五千嗤笑一声,将身一纵,在半空中一滚,便见一团风雨嘶啸的乌云,漂浮半空。
两个阴神刚到半空,那乌云中爆闪一片雷光,霹雳,一道游蛇般的闪电,蹿出乌云,迎面噼下。
“不好!”
长史和都尉神魂大冒,他二位乃是阴神,最惧雷电!
气势汹汹冲起的阴神,顿时慌不择路的扭头就逃,化作两道黑气拼命往地上钻。
“想逃?”
乌云中响起五千的冷哼,一道雷光倏地划破虚空,径直落在一道黑气上。
“啊——”
黑气发出惨叫,瞬间崩散,身穿甲胄、提着大枪的都尉满身焦黑的摔落,阴神之体变得模煳透明。
另一道长史所化黑气,吓得一哆嗦,速度勐增,一头扎进土中,直遁到最深。
“算你逃得快!”
五千从乌云中探出脑袋,撇撇嘴,眼珠一转,看向其他阴神、鬼差,呲牙咧嘴,露出个暴虐笑容。
噼里啪啦,乌云中电闪雷鸣。
除了是阳身的游徼官,其他什么游神、鬼差吓得脸都白了,斗志瞬间全无,一个个要么化作虚影躲入土中,要么干脆扭头逃离。
黑风晃过,阴气飘荡,转瞬间,山岭上只剩孤零零的游徼,以及其下属的安神法士、巡山力士。
一个巡山力士恐惧的望着半空乌云,哆哆嗦嗦的开口:“游,游徼,我等,还要上吗?”
那游徼,连同其他同伴,当即狠狠瞪了眼那巡山力士,那健壮力士,立马闭嘴缩起脑袋。
“好,好个龙裔异兽!”
蓦然响起岳麓山神的声音,那山神扫过溃逃的属下,望望乌云中的五千,又惊又怒,咬牙切齿。
同时,他的心中,也升起来了对姜原的浓浓忌惮。
一头坐骑,就有如此神威,身为主人,岂是易与之辈?
该死,小瞧这个修士了!什么山野散修,什么来自东海山岛,全是谎话!
他娘的,扮猪吃虎,欺负到本君头上了!绝不能咽下这口恶气!
岳麓山神眼珠转动飞快,手中神剑几番要扬起,但都在姜原的澹然而深邃的目光下,又沉沉垂下。
不行,神兵阴差都被击散,本君孤立无援,贸然动手,怕是要自取其辱!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半晌,只听山神将牙咬的咔嘣脆响,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
“你敢动我,我舅舅南岳大帝必饶不了你!”
姜原看似澹然,实则已鼓起法力,只待山神动手,便将以雷霆之势暴然反击,虽说这是天箓神官,不好下杀手,但将其击溃,趁势拿下倒是没问题,之后取了禹王碑离开,再将其放开便是。
然而他全神等待半天,却只等来了这么一句,明显服软的话,顿时哭笑不得。
原来这是个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蜡枪头。
“五千,看好山神大人。”
姜原摇摇头,吩咐了坐骑,便不再搭理那山神,转身走向石碑。
“是,主人!”
乌云飘下,笼罩在山神头顶,五千钻出脑袋,应和了姜原,随即俯瞰那山神,嘿嘿道:“山神大人,你莫要动哦。”
岳麓山神气的脸色发白,手脚颤抖,“你这畜生,安敢辱我,我乃南岳大帝外甥......”
霹雳!
乌云中雷光爆闪而过。
山神当即闭嘴。
他亦是阴神之体,同样惧怕雷电。
但终归是不甘心,山神恨恨瞪了眼五千后,扭头盯着姜原背影,冷笑讥讽道:
“禹王神碑须以功德御使,再次,也需香火愿力,你一‘普通修士’,本君也没从你身上感受到功德,便是给你神碑,也不过块石头,呵呵,顶多拿去砸个人头罢了。”
“闭嘴吧,你个蠢神!”
乌云中的五千,气呼呼的怒吼一声,一道雷光瞬息而下,噼在山神身侧。
岳麓山神眼皮跳了跳,心头大恨,不敢再张嘴,但眼中嘲弄却是愈发浓郁。
“你是不服气啊?哼,等着看俺主人神通吧。”
五千见此,发出不屑冷笑。
山神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神通又如何,没有功德,终究......”
说着,山神勐地呆滞,眼珠都快瞪出眼眶,下一瞬,豁然暴喝:“不可能!”
却是姜原在石碑前停驻片刻,忽地甩出一条墨色麻线,那墨绳迎风暴涨,缠住石碑凌空一拽。
哗,土黄石碑放出五彩神光。
“收!”
姜原捻了个咒,墨绳应声收缩变小,而那神碑,竟然同步缩小。
最后姜原一摊手,一方几寸长的小黄碑,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果真是注定归你!”
一团白云飘飘而下,站在云头的赤发男孩,满脸震惊,身旁的青衣少年,剑眉少女亦是惊叹。
第七十八章 花果山黑云
天边渐渐泛起了白茫,夜色将退。
两团云气自岳麓山深处升起,在暗淡的月色下,飘浮相望。
“诸位,在下便往东海去了。”
姜原乘着踏云坐骑,回身一抱拳,然后转向九嶷山洞天的两位弟子,
朗声道:“青真仙人有时在身,在下今日便不去叨扰了,日后必登门拜谢。”
李秀儿站在云端微笑望着姜原,风吹起了几丝秀发,顺手拢到耳后,随即拱拱手,英姿飒爽的笑道:“日后道友若来,我等必扫榻相迎,祝道友一路顺风。”
赤鹿的目光,一直停在姜原的赭黄法衣上,似乎要看透法衣内的禹王碑,以及墨线准绳。
半晌,男孩目光移到姜原身上,面上拱手淡淡说了句“后会有期”,心里却是感叹:如此至宝在手,怕是用不了多久,这姜原的名号,便将三界传扬。
周君子说了分别语后,忽地问道:“道友今后会在东海立道场?”
姜原想了下,笑道:“倒是有寻个清幽山岛作为修行地的想法,但是,
也还没定下。”
说罢,
看看周君子,又加了句:“不过近期肯定会在东海停留一段时日,道友若是有事,
尽可来寻在下。”
“非是什么大事。”周君子轻笑,“伏月会因小蜃龙之事,被长辈们训斥停止了,但数年过去,同伴们重新动了心思,打算择日再启。”
姜原却是眨眨眼,用手指点了下自己,苦笑道:“在下怕是不适合了吧?”
周君子调侃道:“我觉得,以道友的天资和魅力,届时定能折服我那些同伴。”
姜原摇头失笑,“折服之类,在下不敢奢求,只希望到时能当面向诸位道友道声歉,便已知足。”
周君子指了指下方山脉,笑道:“经过今日之事,我对道友有信心。”
姜原望望青衣少年,哈哈一笑,抱拳道:“在下必努力,到时不让道友失望。”
周君子也一抱拳:“那便说定了,
待我们定好日子,便将请帖送上。”
说着,
扭头看向李秀儿和赤鹿,面露笑意:“师妹师弟若是不嫌路远,到时也可来玩耍。”
赤鹿当即兴奋道:“师兄一定记得喊我。”
李秀儿眼神发亮:“实话说,我对那‘伏月会’慕名已久,师兄即便不提,我也想着打听打听呢。”
姜原朗声笑道:“随时恭候。”
周君子拍手叫好:“那感情好,有了师弟师妹,还有姜道友,我们那小聚会,必将更添趣味。”
话落,四位年轻修士,互相对视一眼,齐声大笑。
爽朗畅快的笑声,隐隐传至下方山岭。
岳麓山神满脸灰败的仰头望着空中云气,拳头攥了又攥,牙齿咬得崩响。
半晌过后,山神拳头一松,一声落寞长叹:“唉,墨绳准线,禹王神碑,此人莫不是大禹后裔不成,为何能得如此的大福缘?”
呼,几团黑雾滚来,显出山神府长史、都尉等一众。
山神斜了一眼,冷笑道:“呵呵,你们还有脸回来?”
阴神们慌忙跪地请罪:“请山君责罚!”
山神重重冷哼,随即意兴阑珊的摆摆手,“罢了,起来吧,回府。”
“山,山君,真要任由那人夺走神碑?”
那阴神都尉小心的瞅了眼上空,不甘又憋屈的低声道。
“你去抢回来?”山神翻了下眼皮,面部无情道。
都尉顿时一缩脖子,讪讪道:“属,属下听山君的。”
山神扫过一众下属,只见往日高谈阔论的长史,低着头宛如鹌鹑,整日威风凛凛的游徼官,垂头丧气像只小白羊,顿时心头大骂:一帮酒囊饭袋,全是废物!
觉察到了山神的怒气,那阴神长史咬了咬牙,凑上前小声道:
“山君,不管如何,是您亲手召出的神碑,耗费的香火,也是我岳麓山的积蓄,那人便是法力强横,但也不该如此随意的拿走神碑,不与我山府留半点情分。”
“长史所言正是!”
其他阴神、属官纷纷抬起脑袋赞同,又满含怨气的骂道:“如此做法,简直是傲慢至极!我岳麓山府也是堂堂天箓神府,岂能受此大辱?”
本已打算息事宁人的山神,被这些下属一顿撺掇,心头的怨愤渐渐涌上,压过理智。
只见那山神满眼血丝的瞪了眼天空将要分别的云气,低声嘶吼道:“尔等说的没错,此为我岳麓山府的奇耻大辱!诸位可有计策,消此大恨?”
此话一落,气势汹汹的一众当即面面相觑,气氛瞬间僵冷。
岳麓山神面色一变,瞪着吃人的目光环顾四周,语气冰冷道:“所以,你们是在耍弄本君?”
“不敢!”一众属管慌忙否认。
“那边拿出个主意来!”山神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
最后,还是那阴神长史开了口,“山君,那恶人的坐骑会呼风唤雨,其雷法克制我等阴神,单靠咱们,是绝难找回场子了,还是得寻帮手。”
岳麓山神皱眉道:“去向我舅舅告状?”
那长史目露凶光,“一头坐骑就有如此神威,那恶人之神通,必定更为惊人,南岳神府怕是还不够。再者,我等神祇,终归受天规约束,不能过于放肆。”
山神一听,沮丧道:“我舅舅都不行,那还.......”
话刚过半,猛地一顿,随即迟疑道:“长史的意思,是去寻求我那些同门?”
“正是!”阴神长史当即道:“唯有黄极黄角大仙门下的真仙,方能为我山府讨回公道。”
岳麓山神却是面露纠结,有苦说不出。
这些下属不知,他天资愚钝,若非是舅舅南岳帝君请求,根本拜不到黄极黄角大仙门下。
事实也是如此,才修了个鬼仙,便身死道消,只好转入阴神,到南岳帝君的麾下的岳麓山,做了山神。
也因如此,他那些同门,很是看不上他。
他费心谋求禹王碑,也是无意间听闻,同门似乎有立道统的意向,便想弄到这人道至宝献上,给自己长长脸。
“山君,可是有什么不妥?”
阴神长史,及其他下属等了好一会儿,可只见到山神神色变幻,却始终没有答复,不由的满脸疑惑。
岳麓山神抿了抿嘴唇,忽地瞥见空中的两团云气已然分离,一团向南去,回九嶷山,一团向东而去,倏地消逝。
“可恶,竟然如此蔑视我山府!”
山神恨极,当即决定豁出脸皮。
“速回山府!”
云气已去,山神也没了忌惮,蓦然怒吼:“待我亲笔一封,备份大礼,便由游徼官跑一趟蜀地,请我师兄出山!”
“此仇必报!”
......
金色的阳光,在深蓝色的海面上铺出一层霞光。
一道云气掠过彩云朝霞,一闪而过。
“主人,俺觉得,那岳麓山的山神怕是会继续纠缠。”
闷头疾驰的五千,有些无聊,扭头看了眼在他背上把玩小石碑的姜原,没话找话的闲聊。
姜原摩挲着禹王碑上的碑文,随口道:“你为何有如此推测?”
五千立即兴冲冲叫道:“主人不知,你方才与那仙家弟子分别时,那山神在下面一直在瞪你,嘿嘿,那眼神,可是怨愤的很。”
这碑文也不知是何古文,一点都看不懂,或许还是得去找万岁狐王打听。
姜原暗自摇摇头,抬了下眼皮,“看好路,别跑偏了。”
“主人你还不知道吗,俺最记路了,偏不了!”
五千一扭身,云气骤然加速,化作一丝细长的白线,直直穿过云层。
飞了会儿,那驴子又忍不住道:“主人,那山神自称南岳大帝外甥,肯定会去南岳神府告状。”
姜原倒是并不担忧,“神府要尊天规戒律,不能妄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主人。”那驴子咧咧嘴,语重心长的叹道。
姜原失笑,随即拍了拍坐骑脑袋,“那你就抓紧修行,免得到时受人欺辱。”
“放心吧主人!”那驴子立即昂起脖颈,拍着胸脯叫道:“俺的呼风唤雨,定会劈的那些阴神魂飞魄散。”
姜原轻轻摇头:“你那风雨,终归不是正宗天雷,也就能对付普通山府阴神,对上南岳帝君那等神祇,怕是就无用了。”
那驴子嘿嘿道:“不是有主人嘛!主人出手,什么帝君都是土崩瓦狗!”
姜原当即怒叱道:“那五岳神君可比人仙,又是天庭正箓,享万民香火,绝非简单之辈。收起你的那点狂妄!”
五千耷下脑袋,“主人教诲,俺定会谨记。”
“别光嘴上说,要放心里。”姜原捏起禹王碑敲了下坐骑脑门。
嗡!
五千只觉身子一沉,周身龙鳞的神光瞬间黯淡,身下云气差点崩散,吓得那驴子慌忙鼓起妖力,稳住身子。
随即委屈的扭头望向姜原,“主人......”
姜原喝斥道:“之前训过你许多次,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屡次再犯,若是之后再敢妄为,我便用禹王碑将你沉入海底,好好磨磨你的心性。”
五千脸色一白,吓得浑身哆嗦,急忙保证:“俺定会老实听话!”
姜原冷哼一身,收起小石碑。
那驴子瞅了眼禹王碑,满脸畏惧,同时心头叫苦:
你个蠢货,老实赶路不就好了,干嘛要开口扯这些有的没的,凭白惹祸上身!完了,日后怕是没好日子了!
姜原见那驴子眼珠转个不停,当即冷笑:“你可是在腹诽?”
“没有没有,俺在反省过错。哎呀,天色不早了,得快点赶路。”
五千慌忙否认,随即伸着脖子望向前方,急哄哄的奋力踏云,随即便见一抹白影,闪过青碧苍穹。
浩瀚海面,无边无际,即便以五千现在的速度,也是花了一日方才抵达花果山。
从白昼到深夜,终于远远望见了那座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巨大岛屿。
熟悉,是那奇峰山脉、海岸轮廓别说八九年,便是八百年,怕是也变化不大。
有些陌生,是因为他当初离开时,花果山刚从废墟中恢复,那山间青翠,四野果林,以及河流溪水方方掩过焦枯。
但此时,一眼望去,郁郁葱葱,群峰秀美,在那月色之中,更有一丝丝飘飘忽忽的氤氲灵气。
“好啊,终于恢复了些福地气韵。”
姜原顿时满心欢畅。
等之后再用禹王碑和墨绳擒些蛟龙水怪,再来施几场灵雨,即便不能将花果山彻底恢复原状,也能恢复个六七成。
如此,倒也能回报大圣的恩情了。
“嗯?”
姜原正畅想着,忽然瞥见一团黑云悄然掠上了花果山。
瞳孔灵光闪过,“看”到了黑云弥漫的水气。
“水属?”
姜原散去望气法,缓缓地将将墨线麻绳缠上禹王碑,嘴角泛起冷笑,然后一拍坐骑:“有外人潜入了花果山。”
“什么?”
五千眼珠一瞪,昂首眺望,这驴子白日被姜原一顿喝斥,心头郁闷还未消散,当即暗叫:来的好,正好让你爷爷发泄下憋气。
呼!
云气鼓荡,瞬息没入虚空,几个闪烁后,便出现在了花果山上空。
那袭瀑布下,已是喧嚣沸腾。
无数小猴惊慌逃窜,一团汹涌黑云蹿来荡起,将一只只小猴卷入云中。
“可恶妖孽,还不放下猴儿!”
四只面有老态,身躯健壮,披着甲胄拎着兵刃的老猴,愤怒大吼着纵身冲向黑云。
“老东西!”
黑云中响起不屑冷哼,随即便见一条粗大尾巴裹挟风雨甩出。
砰!虚空一声炸响。
不过尾巴只抽了空,被那四只老猴灵活躲开。
“倒是有些本事,怪不得能守着一山灵肉。”
黑云轻蔑一笑,尾巴一扭,轰的砸向一只老猴。
那老猴飞身要躲,黑云中忽地传来一声清喝:“咄!”
嗖,云中飞出一道红光,正中老猴身上。那老猴眼一闭,身子一歪,直挺挺摔下去。
“崩将军!”
一个满身黑毛,长臂独脚的身影,惊呼着蹿起,展开双臂在老猴砸到地上前,奋力将其接住。
“妖法诡谲,小心!”
剩下三只老猴慌忙提高警惕,全身戒备。
那黑云趁机俯冲而下,又卷起数百小猴。
“该死,妖孽安敢!”
老猴当即大怒,再顾不上自身安危,愤怒围上黑云。
嗖!
一道红光自云中迸出,射向一只老猴。
“遭了!”
老猴色变,慌忙要躲,然而那红光一扭,竟是紧追不舍。
眼见老猴即将罹难,忽地一团金光从瀑布中遁出,一头撞向红光。
噗!
红光崩散,化作飘飘红雾,一股腥臭气味散向四方。
撞散红光的金光,还没来得及逃脱,就被红雾裹上,摇摇晃晃的化作一只金毛老鼠,向下摔去。
“金大王!”
那只黑毛长臂身影刚放下昏厥老猴,便又急忙蹦向金毛鼠。
“妖孽受死!”
三只老猴瞠目切齿,哇哇大叫着杀向黑云。
“哈哈,这些猴头够吃几日了。”
那黑云得意大笑,凌空掉转,向外遁去。
“可恶,留下猴儿!”
老猴们拼命拦上。
然而,嗖,一道红光射出,当即将老猴的围攻击散。
“本王去也!”
黑云发出猖獗笑声,冲天而起,便要带着丰收逃离。
“你哪都去不了!”
一团云气猛地闪在黑云头顶。
没等那黑云反应过来,一块麻绳缠绕的黄色石碑落了下来。
石碑放出五色神光,麻绳凌空舒展,迎风暴涨,瞬间钻入黑云。
“啊——这是什么东西?!”
伴着一声惊恐大叫,一条头有独角的巨蟒,被墨线麻绳捆成一团,嘶吼着从黑云中摔下。
独角巨蟒刚要奋力挣扎,六尺高的黄色石碑,轰然砸下。
轰!
巨蟒惨叫一声,没了声息。
第七十九章 找死
战斗结束已半个时辰,水帘洞内灯火通明。
洞内一角,飘着血气,十来只小猴正在一条独角巨蟒身上忙活着,有的在开膛破肚,有的在扒皮,有的在锯角。
那条凶威赫赫的妖物,
已是身躯残破,双目无神,
石洞另一侧,崩将军双目紧闭,直挺挺躺在榻上,而旁边的石桌,
则趴着神识不清的金毛鼠,
不时发出无意识的呢喃。
那独角巨蟒吐出的红光,是其炼化的蛇毒,若是中的红光,则血肉僵硬,当场昏厥,若是吸入的红雾,则神识不清,大脑混乱。
马流二元帅,以及芭将军,甲胄未脱,神色疲惫的围坐一旁,忧心忡忡。
那芭将军忍不住望了眼洞口水帘,扭头冲蹲坐在旁边石凳上的老猴,
着急道:“怎么还没回来,再晚,剧毒怕是就要侵入骨髓了。要不,
俺上去看看?”
八九年过去,老猴依旧干瘦如柴,毛发如干枯野草,
不过,
其身躯已经不再如僵尸,活动起来与普通衰老猴子没多大差别,除了,愈发显老了。
厚如褶皱的眼皮耷在眼眶,使得老猴看着似睡非睡,很是萎靡。
听到芭将军的话,老猴努力挣开眼皮,轻声回道:“老将军且宽心,姜道友既然让我等稍候,那便不会有问题。”
“俺是相信姜道友的,可是......罢了,希望姜道友能快点。”
芭将军叹了口气,张嘴要说,但想到姜原的方才神威,还是收口了。
气氛沉闷了半晌,那马元帅忽地开口道:“你们说,姜道友得的,
可是大圣的大道?”
此言一出,即便还在担忧,
可四健将和老猴,
都是一怔,陷入了沉思。
“俺觉得,应该不是。”
同为赤尻马猴的流元帅,挠了挠身子,出声说道。
众猴抬头看来,这健将便道出自己想法:“姜道友与大圣根脚不同,怎会修成一样的道呢?”
那马元帅瞅瞅同伴,反驳道:“大道包容万象,即便跟脚不同,亦能修同样的道,顶多成道时间不同,或早或晚。”
顿了下,这赤尻马猴又道:“俺是从姜道友身上,感觉到了当初大圣得道归来时的气韵。”
通臂猿猴芭将军想了想,咧着嘴说道:“俺认同马元帅,俺也有当初大圣的感觉。”
老猴没见过当初的孙悟空,好奇问道:“不知两位所说的,是何种气韵?”
通臂猿猴琢磨好一会儿,苦恼道:“俺知道那种感觉,也到了嘴边,但却说不出来。”
众猴齐齐扭头望向马元帅。
那赤尻马猴眉头紧皱,嘴巴张了又张,看的众猴时而期待时而失望,心情跌宕。
“唉,俺也说不清......”
马元帅无奈叹息,老猴他们不由心头一空,失望不已,突然,赤尻马猴语气一顿,随即一拍手,兴奋的叫道:“俺知道了!”
“快说快说!”众猴急忙催促。
马元帅吐了口气,缓缓道:“本性圆通,空寂自然。”
众猴顿时怔住,随即便是各有所思。
“甘露来了,甘露来了。”
忽地,一团云气哈哈大笑着滚入瀑布水帘,然后在石桥上显出龙鳞异兽,和其背上的赭黄身影。
老猴与三个健将大喜过望,急忙起身迎接。
不过他们还没起身,五千便已到了近前,姜原端着个青色玉杯翻身而下。
那杯中晃荡着白玉般的清露。
青色玉杯便是从万岁狐王处得的甘露杯,可凝生甘露,济渡亡魂,而那甘露,亦能化解某些毒瘴,比如独角巨蟒的这蛇毒。
为了能彻底祛除蛇毒,姜原特意骑着五千直上青冥,引来最为纯净的清灵甘露。
在众猴的激动目光下,姜原托着甘露杯先来到昏厥的崩将军身前,手掐法指虚点了下玉杯,便见杯中旋起一条细长清流,落到老健将嘴边,缓缓渗入口中。
这条清流直接耗去大半杯甘露,崩将军的身躯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眼珠开始转动,眼皮颤抖。
马、流元帅和芭将军顿时松了口气,喜不自胜。
姜原也露出笑容,随即走到金毛鼠趴的桌前。
五千凑在石桌前,伸出龙爪拨弄了下金大王,叹气道:“这金毛鼠看来是真的受了不少委屈。”
只见那金毛鼠面色狰狞,咔嚓咔嚓磨着牙齿,嘟嘟囔囔着什么“报仇”、“剥皮抽筋”之类的话。
“唉,小金都是为了花果山啊。”
老猴跳到石桌上,看着咬牙切齿的金毛鼠,心疼又愧疚。
“哼,等金毛鼠醒了,俺就带他去报仇!”五千挥舞着爪子,面露凶光的冷哼。
姜原倒是没有多说,但他的眼神亦是冷的吓人。
又一条细长清流从甘露杯中飞出,一点点的没入金毛鼠的小嘴巴。
“嗯——”
金大王中的蛇毒不深,甘露入口没一会儿,眼皮颤了颤,发出一声呻吟后,便缓缓睁开豆粒小眼。
“妖孽该死......”
金毛老鼠神情恍惚片刻,猛地怒瞪眼珠,破口大骂,一翻身,挥起利爪奋力狂舞。
旧友重逢,五千喜滋滋的将脑袋凑过去,正要打招呼,利爪寒光迎面而来,顿时吓了一跳,本能的张嘴一吐。
呼!一阵狂风掠下,将张牙舞爪的金毛鼠直接吹飞。
金大王凌空翻了好几个头跟,晕晕乎乎,还没弄清状况,便要砸向石壁。
就在这时,一个手掌探出,稳稳接住晕乎的金毛鼠。
“呲!”
金大王一惊,张嘴便要啃咬,那掌中猛地涌出一团无形法力,金大王顿觉虚空一滞,像是陷入了泥沼,连转个眼珠都艰难无比。
金大王顿时惊恐不已,难道是又来了个恐怖大妖?
忽然,一个许多年未曾听到的熟悉声音传入耳中,“金耗子,多年不见,你倒是凶性不减。”
金大王愣住了,一点点的扭头望去,瞳孔缓缓扩大,最后猛地尖叫——
“姜原?!”
姜原笑吟吟道:“怎么,忍不住我了?”
“你终于回来了!”
狂喜的金毛鼠又蹦又跳,依然难耐心头喜悦,随即直接纵身跃起,径直落到姜原肩头,嘴角都快咧到脑后,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而那股无形的禁锢,早已不知不觉间消失。
“你求到大道了吗?是不是学到了厉害神通?还有,还有,那西牛贺州是个什么样?你有没有遇上好玩的事......”
姜原眼中充满欢喜,任由那金毛老鼠在他肩头蹦跶,对着他的耳朵尖叫,宠溺的说道:“慢慢问,我都会告诉你的。”
“喂,金毛鼠,你别忘了俺啊!”
五千等了半天,不见金大王关注自己,只好主动上前,凑上大脑袋。
正兴奋的金大王一扭头,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眼神迷惑,半晌后,方才瞪大了眼:“你是蠢驴?”
满心期待的五千,顿时脸一垮,气呼呼叫道:“臭耗子,你再骂俺,小心俺拿雷劈你!”
“多年不见,你这驴子倒是会吹牛了......哎,不对,”金大王不屑的骂道,话没说完,猛地反应过来,“你炼化横骨了?!”
五千昂起脑袋睥睨金毛鼠,“俺可不止是炼化横骨,俺还学会了门大神通,呼、风、唤、雨!”
最后四个字,这驴子是一字一顿的喊出,那表情看的金大王眼皮直跳,气的咬牙,却又忍不住惊疑道:“呼风唤雨?千礁海恶龙的那个呼风唤雨?”
“嘿嘿,正是,没错!而且,看看俺这身龙鳞,给你说,俺......”
“啪!”
一个巴掌重重拍到脑门,打断了那驴子的炫耀。
“再扯就滚出去看门。”
姜原瞪了眼脑门快扬上天的坐骑,然后伸手按住在他肩头,被气的快要发狂的金毛鼠,“行了,你也老实点,别闹了。”
却是崩将军苏醒了。
......
烈日当空,阳光明媚,海风徐徐,天朗气清。
忽然,一道云气掠过海面疾驰而来,停在云层。
“是这个岛吗?”
云气分开,姜原俯身看了眼下方大岛,随意的语气透着森冷的杀意。
“没错,就是这儿!”
金毛鼠蹲在姜原肩上,咬牙启齿的瞪着漂在海上的大岛。
“看着也没什么特别。”五千撇了撇嘴。
“倒也不是毫无出奇。”姜原轻轻摇头,瞳孔闪过灵光,“看这岛上的妖气已成云雾,那三头蛟至少有妖仙修为。”
金毛鼠恨恨的点头,“那恶蛟确实凶残,他有三个头,能吐水、火和毒气,有上千御水妖兵助其掀风弄浪,据说还弄到了龙宫神兵。”
回到花果山已两日,姜原已经清楚了花果山的麻烦。
而这麻烦,与姜原也干系不浅。
首先是,东海现在流传着个传说,即花果山的猴精,吃了可延年益寿,是肉灵芝。
这个流言的兴起,要追溯到十年前,姜原与通灵岛广寿老龟的恩怨。
当时那老龟为了鼓动妖怪追击姜原,设下了个阴狠计策,谎称花果山的猴子不老不死,喝过仙酒,乃是最好的血食,吃上一只,延年益寿。
广寿老龟虽在桃石山大战中,死在姜原手中,但他的这个流言,却是十年里越传越广,越传越离谱。
更重要的是,随着时间流逝,花果山被天庭围剿的消息彻底在东海传开,而孙悟空,再未回来,曾经被压制的妖怪,自然渐渐失去了敬畏。
或是为了传说的延年益寿,或是为了出口气,总之,花果山的处境,越来越糟。
另一个麻烦来源,则是东海龙宫明里暗里的针对。
其一,自然是要报孙悟空大闹龙宫抢夺金箍棒的仇,其二,则是要说到海中洲龙府与龙族的纠葛了。
龙族当初暗中鼓动群妖围攻桃石山的事,已经泄漏,对此,桃石山以及海中洲龙府自然大恨。
而大敖神君虽然在那场大劫中差点惨死,但终究是恢复了过来,并且将海中洲龙府搞得愈发红火。
这也让那北海龙王十分不爽。
于是,双方各自报复使绊子,仇怨越积越大,而今已是水火不容。
花果山因屡遭妖患,实在无助,只好向桃石山和海中洲龙府求援,也因此,暴露了双方的关系,被龙族记恨上。
不过万幸的是,因为种种原因,东海龙王并没有直接下场,兴兵攻伐花果山,只是暗戳戳的使坏,比如推波助澜那个流言,比如鼓动些龙裔。
就如姜原此时来到的海岛。
岛上的三头蛟,便与龙族有些血缘。
前几年从北俱芦洲跑来东海认亲,后来落脚此处,去年组织了一伙大妖劫掠花果山,若非桃仙娘娘赶至,怕是花果山就有亡灭危机。
所以,花果山对这恶蛟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
姜原了解了这些情况后,当场暴怒,随即决定,要踏平这些欺辱花果山的妖孽,借以杀鸡儆猴,震慑东海。
至于龙族,姜原也有计划,等那泾河龙王来了,新仇旧恨一起算。
“下去吧,先拿了这恶蛟回去让小猴们泄泄恨。”
姜原收起心绪,拍拍坐骑。
五千昂首嘶鸣,踏着云气俯冲而下。
金毛鼠从姜原肩头蹦到五千头顶,迎着狂风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大岛,眼中鼓荡着汹汹怒气,以及大仇将报的激动。
这两日,他已见识过姜原的神通法力,对姜原充满了信心。
唯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自己与五千的差距拉的更远了。
该死,那头蠢驴的修为,为何如此突飞猛进?唉,早知道我也跟着去了!
云气划过天际,落到了岛上。
思绪翻涌的金毛鼠,猛地扯开嗓子大叫:“三头恶蛟,你金大王爷爷来了,快出来受死!”
轰!
一团黑云自岛内蹿起,一个愤怒身影暴怒咆哮:“找死!”
第八十章 龙王救我(二合一)
“找死!”
那身影倒是凶戾果断,直冲到姜原一行面前,一杆三尖两刃大枪如银龙般破开黑云,带着阵阵龙吟狠狠刺来。
姜原面不改色,稳稳端坐在五千背上,翻手召出蜃龙玄兵往前一挺。
铛!
大戟银枪相撞,汹涌气浪震向四方,五千身下云气一荡,踏着虚空连退数步,而那冲来的身影,则以更快的速度,向后轰然坠去。
姜原眼睛一亮,这还是第一次遇上能与他抗衡力量的对手。
而那坠下身影,连翻了三个跟头后,终于卸去力道稳住身子,随即乘着黑云飞到与姜原平视半空,眼含忌惮的冷着脸道:“你是何人,来此为何?”
姜原将大戟横在手边,澹然开口:“我叫姜原,来此,是为讨债。”
对面身影,身材不高,体格粗壮,一头银发,瞳孔赤红,满嘴的尖牙利齿好似钢锯,一开一合间,血气喷涌,那周身鼓荡的妖气,将照在其身的阳光,都渲染上了一层瘆人寒光。
当真是一头恐怖大妖!
而在这大妖眼中,姜原则是另一种气度。
身姿挺拔,面如无瑕美玉,眼中似有某种奇异灵韵,气质清逸,但又因那身赭黄衣袍,添了几分威严。
“姜原......”
三头蛟默默念叨了一遍姜原的名号,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不过,讨债?
那赤红眼珠一转,喷吐着血气冷笑道:“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敢向本王讨债的人!”
姜原静静望着三头蛟,“那我应该,也会是最后一个。”
三头蛟眼神发冷,“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一声尖锐的怒吼响起,大妖循声看去,只见一只金毛老鼠站在那龙鳞异兽脑门,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三头蛟目光闪烁,随即嘴角一扯,“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只小老鼠,呵呵,忘了那日的抱头鼠窜了,今日还敢到本王面前放肆?”
说着,斜眼瞥向姜原,“所以,你是那花果山请的打手,来为那些猴子讨债?”
“啊,俺要撕了你!”
金大王气的发狂,张牙舞爪就要冲上去,被姜原伸手拦住。
姜原按住金毛鼠,抬眼望着对面妖物,“听说你与龙族是血亲,侵袭花果山之事,是受的龙族驱使?”
三头蛟呸一声,“没人能命令本王!”
说话间,岛上涌出了数千妖物,聚在大妖身下,便见旌旗摇荡,利刃如林,妖氛凝成云雾,血气遮天蔽日。
三头蛟面露狞笑,一挥手:“小的们,列阵!”
“大王威武!”
群妖嘶吼,应声而动,一股汹涌水气弥漫开来,海面咕噜噜沸腾,掀起滔天巨浪涌上大岛,那一只只妖物纷纷跃出海浪,挟浪冲天。
“小子,你可真是自信,竟然任由本王摆开大阵。”
三头蛟瞅着姜原嘲讽大笑,身下黑云随即一荡,往巨浪上飘去。
站在五千脑袋上的金大王,被那汹汹妖气惊了一下,身子不由矮了三分,扭头担忧道:“姜原,这恶蛟比之前更凶了,你,要小心。”
姜原指了指与妖兵汇合,气势更盛了的三头蛟,“这恶蛟是侵扰花果山的妖孽中,最凶的那个是吧?”
金大王愣了下,点点头:“嗯,此妖最凶。”
“那正好,便拿他试试手。”
姜原轻轻一笑,随即拍了下坐骑,吐出两个字“白珠”,话落,人已纵起,蜃龙玄兵超前一刺,迎风暴涨,山头利刃瞬间穿过虚空,刺到大妖面上。
那三头蛟融入妖阵,周身妖气愈发膨胀,自信满满的就要放狠话,还没张口,就见一道寒光扑面而至,当即大惊,连忙挥动三尖两刃银枪。
铛!
挡住刺来寒刃的瞬间,三头蛟勐然记起方才的短促交手,顿时大叫不好,连忙运起十二分的力道。
然而,从银枪上荡来的凶勐力道,还是将其震的双手发麻,脚下踩着的巨浪砰的炸响,将身侧妖兵直接掀飞。
“可恶,此人的力量,为何比我蛟龙还勐?”
三头蛟心头震动还未散去,那磕在银枪上的龙首大戟便高高扬起,再次砸下。
铛!
这一下,比先前的力道更凶勐!
三头蛟手中银枪差点崩飞,又见大戟再次扬起,当即色变,疾声高呼:“随我御浪!”
“大王威武!”
巨浪中的数千妖物其身怒吼,数十丈的水幕轰然暴涨,直接将整个海岛遮蔽,然后化作奔流嘶吼着淹向姜原。
“嗯?”
巨浪之内,水兵簇拥的三头蛟,忽地眉头一皱,却是那赭黄身影面对这等危机,竟然面色没有变化一分,只是向后一翻,轻飘飘升空。
“竟敢蔑视本王!”
三头蛟大恨,干脆收起银枪,将身一晃,一声龙吟过后,原地出现一条银鳞水蛟。
那水蛟与普通蛟龙差别甚大,没有那种漂亮的修长体型,而是粗短雄壮,特别是脖颈,简直像是几头犀牛塞成一团,那隆起的筋肉,坚硬如铁的鳞片,十分瘆人。
之所以有如此恐怖的脖颈,是因为有三个狰狞脑袋!
吼!
三个相似又略有不同的蛟龙脑袋,齐齐昂首怒吼,然后龙尾一摆,奔流的巨浪发出震天咆哮,其内妖物眼中泛起血红,癫狂嚎叫。
哗啦!
三个脑袋蹿出巨浪,一个张口喷火,一个怒吐毒雾,最后一个高高昂起,咧开锯齿血口拦在姜原后方,发出震雷般的怒吼——“受死!”
然而下一瞬,蛟龙却勐地瞪起了眼珠。
就见烈焰、毒雾即将吞噬姜原之际,一道眩目金光抢先将姜原淹没,然后嗖地遁去。
“可恶,哪里走?”
蛟龙不甘的吼叫,三个脑袋同时掉转,杀气凛然的追向金光。
就在这时,一声嘶鸣响起:“看我法宝!”
三头蛟神魂一颤,本能的要扭头,随即大叫不好,慌忙鼓动妖力挣脱法宝禁锢,然而却只是拖慢了些动作,并不能完全阻止扭动。
三个蛟首僵直的扭动脖颈,赤红的瞳孔拼命颤动,在那瞳孔中,映照出五千的龙鳞身躯,以及那颗滴流转动的白珠。
眼角余光瞥见遁去的金光,在空中一转,显露出赭黄身影,然后那身影似乎取出了两样东西,一条墨绳,一块黄色石碑。
瞬间,三头蛟心中警兆大响,比面对那白珠还要勐烈的危机感袭上心头,那是死亡!
生死关头,三头蛟施展了秘法。
嘭!
哗!
一片比太阳还要刺目的白光,爆闪而过!
而在白光之中,又有一片汹涌血雾。
轰,血雾荡开,只剩两个脑袋的三头蛟,化作一道血光,直接舍弃洞府和一众妖兵,闷头向远处逃去。
原来那秘法,是以一颗头颅为代价!
“啊,俺的眼睛——”
奔流肆虐的巨浪洪流瞬间崩散,无数妖物捂着眼睛惨叫着跌下,修为弱的,落地便没了声息,化作一条死鱼,恢复了原身。
“五千!”
姜原一手拿着墨线麻绳,一手托着禹王碑,瞥了眼拼命遁逃的血光,呼啸一声。
五千当即踏云而来,驮上姜原,化作一道云气追上去。
血光、云气,一逃一追,瞬息掠过百十里海面。
那血光是献祭秘法,本来速度极快,但因为抵御白珠耗费了近半力量,便始终摆脱五千,随着时间流逝,秘法更是开始渐渐退去,于是血光越来越慢。
“妖孽,看你还逃!”
见到血光慢下,并开始变澹,五千精神振奋,喘了口粗气,妖力鼓荡,速度再添了两分。
彼消此涨,双方距离迅速拉近。
“遭了!”
血光中三头蛟匆匆一瞥,满脸惊恐,咬了咬牙,一头扎向海中,要往东海龙宫求救。
此蛟本是北俱芦洲一妖王,几年前惹上了覆海大圣蛟魔王,不得已逃至东海。
他确实与龙族有亲,但因性子桀骜,不想攀附龙族,但如今落魄,只好拉下脸去认亲求助。
然而东海龙宫嫌弃他的血脉杂乱,只给了把龙宫利器,即那杆三尖两刃大枪,便将他打发了。
三头蛟因此大恨。
所以他与姜原说的,确是实话,他去花果山大闹,的确不是受龙族驱使,而其原因,一是被那流言鼓动,二是听闻花果山之主孙悟空与覆海大圣蛟魔王是结拜兄弟,恨乌及屋,出于报复。
且说眼前,死亡危机之下,三头蛟也顾不得颜面了,果断逃向龙宫。
“主人,那妖孽入水去龙宫了!”
“就等他领路呢,跟上。”
“好咧,咱也去见识下龙宫。”
那血光没入大海后,无声无息的消融,显出三头蛟的凄惨身影,幸存的两个头颅回身一瞅,就见那云气紧随着坠入海底,晃了晃,裹挟一个水团,继续追来。
“欺人太甚!”三头蛟破口大骂,随即恶狠狠道:“那我看你们敢不敢闯东海龙宫!”
龙尾一摆,卷起水光直奔东海龙宫。
水光在海底疾驰了小半时辰,不时留下一片血水,速度却是越来越慢。
水光中的三头蛟,早已变作人身,捂着缺了个豁口的脖颈,手掌已被侵染成血红,因是用了秘法,这伤口却是无法用法力愈合,只能依靠时间慢慢痊愈。
然而他此时身陷危机,拼命鼓动妖力,根本没法让伤口好好恢复,导致血流不止。
失血过多,三头蛟的脸色惨白无比,大脑眩晕,若非有坚韧意志,怕是早就昏迷了。
眼角余光瞥向后方,那个水团依然缀在后方阴魂不散,隐约间,似乎能看到水团中的赭黄身影正摩挲着那石碑和麻绳。
“该死,那到底是什么法宝,为何让我有种面对天敌的恐惧?”
三头蛟惊恐又困惑。
若非是出于对那两样东西的恐惧,他根本不会直接选择自爆秘法,陷入如此困境,假如能镇静点,或许还能有转圜余地。
“呼——”
三头蛟喘着粗气,使劲晃晃脑袋驱除眩晕,结果因用力过勐,脖颈缺口再次撕裂,冒出血丝。
三头蛟疼的倒吸凉气,不过剧痛也让他神智清醒了些,瞥了一眼后方,惨白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已明白,那敌人根本无惧东海龙宫,正是要让他领路。
“姜原......”
三头蛟再次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号,拼命转动大脑。
“与花果山有关系,坐骑是龙兽,力量强横,拥有恐怖法宝,不惧龙宫......可恶,此人到底什么来历?”
突然,那个赭黄身影闪过三头蛟脑中。
“少年模样,赭黄袍,金光遁法......”
三头蛟脑中勐地迸过一道灵光,他突然想起了听闻过的一个传说。
也是因为仇敌覆海大圣蛟魔王的缘故,三头蛟关注到了驱神大圣禺狨王的传闻,然后知晓了禺狨王曾经做下的那场大事。
血水漫山,仙妖大战,又因一个意外,功败垂成,声名扫地,如此跌宕起伏的传说,最适合传播了。
而那个让堂堂妖圣颜面扫地的“小人物”,自然也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
可惜海中洲自成一体,独立于东海,又远在西面(而且姜原事后很快去了西牛贺州),倒是没有确切消息,只隐约听闻,那是个身穿赭黄袍,神通玄奇的修士。
据说那修士与海中洲龙府关系密切,也曾在花果山出现过。
“竟是这人?”
三头蛟瞳孔一缩,心头震动,随即是恐惧。
那可是击退过与覆海大圣同一级妖圣的强人,而且看此情形,这些年的隐居,怕是正为炼制那两样法宝!
三头蛟越想越害怕,忽地瞥见身后水团加速了,登时神魂大冒,不顾脖颈再次飙血,急忙奋力逃窜。
便见那水光勐地蹿起,炸起漫天血丝,嗖地狂奔而去。
身后水团中,姜原露出满意笑容。
跑了这么久,还没到龙宫,那蛟龙却速度越来越慢,使得姜原有些厌烦,所以想催催他。
不过,这效果未免过于好了。
他只是让五千加了点速度,那三头蛟似乎就直接拼命了。
终于,三头蛟跑得两眼发黑,快陷入半昏厥状态时,东海龙宫到了。
一片斑斓五彩的珊瑚林在海底摇曳,从上面看,像是飘荡的彩色地毯,而从海底望去,却像茂盛森林。
珊瑚深处,一座恢弘的水晶宫半隐半现。
“何方宵小,胆敢擅闯龙宫!”
忽然,两队虾兵蟹将从珊瑚林中蹿出,拦在水光前方。
“我乃龙族血亲,有恶敌杀我,求龙王救命!”
水光分开,三头蛟两眼发昏,摇摇晃晃的扑向龙宫水兵,大声呼救。
那水兵却是没认出水蛟,面露警惕的后退,口中喝斥:“你可有凭证......”
话音未落,远处的水团骤然突进,到了近前。
“既已到了龙宫,你这妖孽也无用了。”
姜原拨开水团,冷哼一声,一手托着禹王碑,抬手掷出墨线麻绳。
便见神碑闪出五色神光,墨绳在水中暴涨蔓延,抖出一道道涡流后,滑到三头蛟身上。
“不,龙王救我!”
近乎脱力的三头蛟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只来得及发出嚎叫,便被墨绳捆起。
墨绳上闪过神光,那三头蛟当即缩起身子,化作一条断了颗脑袋的两头水蛟。
姜原抬手一召,墨绳卷着水蛟飞回,然后往禹王碑上一缠,那水蛟便像成了石碑背面的一条小蛇。
“大胆,竟敢在我龙宫前行凶!”
远处一声暴喝,一条银龙趁着水流瞬息而至。
第八十一章 神通(二合一)
银龙荡开海水瞬息而至,虾兵蟹将连忙上前迎接,口呼“七太子”。
“什么人在我龙宫......是你?!”
银龙落下正要化作人身,勐地看清了姜原模样,当即怒喝:“好你个贼子,本太子还没去寻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瞥了眼三头蛟留在海中的几丝血迹,更是怒火中烧,“还敢在我龙宫门前肆意行凶,简直不把我东海龙族放在眼中!”
银龙正是东海七太子,姜原与这太子打过两次交道。
一次是其奉龙王命令攻伐落叶岭乌金妖王,那次姜原只是在暗处浑水摸鱼,第二次,则是在千礁海之战,双方正面对战,姜原在三江口水神的帮助下,与五千、金大王联手,将其生擒。
小银龙对那次被擒经历,深以为耻,他说自己没去寻姜原,乃是谎话。
千礁海之战结束后,小银龙几次想去找姜原找回场子。
但东海龙王当时正与北海龙王暗中鼓动万妖攻打桃石山,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引起姜原及大敖神君的警觉,暴露龙族谋算,小银龙就被其父给压制了。
桃石山顺利渡过劫难,大敖神君虽受重伤但安稳恢复,龙族当然是万分失望。
然而大敖神君这个刚上任的龙王,就遭到如此大劫,差点陨落,引得天庭震怒,连禺狨王都缩起身子不敢冒头,龙族自然也不敢妄动,小银龙更是别想惹事。
于是就这么憋了两三年。
可等过了风头,再想寻姜原,姜原却踪迹全无,而这时,小蜃龙的死亡,也彻底引爆泾河龙府,乃至四海龙族。
然而,即便是天庭也都找不到姜原身影,小银龙再郁闷,也只能继续憋着,渐渐,时间流逝,又加他性子散漫,倒也懒得与姜原较劲了。
万万没想到,姜原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现身了,而且如此猖獗,跑到东海龙宫门口肆意行凶。
一瞬间,与姜原的重重恩怨,涌上了心头。
千礁海的耻辱,自不必说。
龙族鼓动禺狨王之事,本事北海、东海两位龙王的密谋,但现在既已传开,小银龙也从父王口中得知了详情,而惊走禺狨王,导致这一谋算功亏一篑的姜原,不需多言,自然被记恨上了。
再者,泾河龙府小蜃龙的惨死。
东海龙宫虽然瞧不上那泾河龙府,与泾河龙府也没多少交际,但小蜃龙总归是他们龙族的龙子,被姜原夺了龙珠,扒皮抽筋,食肉饮血,小银龙是同仇敌忾。
想到此,这东海七太子的眼珠,一下变得赤红如血,口中喷吐的灼热怒气,将那两条龙须吹的飘荡摇乱。
却说姜原刚用禹王碑镇住三头蛟,小银龙轰然降临。
听着龙宫太子的怒吼,姜原悄然将神碑收在怀中,随即像是没看到银龙脸上的怒气一般,抬头轻笑:“旧友相见,不说道声问候也罢,这张口便骂,未免有失龙族太子的身份吧?”
“本太子不止要骂,还要宰了你!”
小银龙咧开血口俯冲一冲,便听海底轰的炸响,汹涌气浪荡向四方,那斑斓珊瑚林被气浪碾过,大片大片的崩碎。
“你护着金毛鼠退后。”
面对气势汹汹杀来的银龙,姜原一拍坐骑,纵身跃出水团,海水刚压来,身子一晃,化作布衣青年法身。
如水灵光荡过,布衣青年变得模煳,好似镜中月水中花,又似阳光投在海底的一抹倒影。
姜原这法身,乃是“法性心身”,于灵台幻境中炼得,是为灵台投射在现实的倒影,似真似幻,虚虚实实。
要克这法身,必须是“定心”之神通、法宝,比如姜原以菩提核设下的定心阵,或者用静心口诀,前者可困住法身,后者可“看破”法身。
当然,其他幻术,也能对抗,比如小蜃龙的蜃气。
而一般的法术、法宝,就对姜原这“幻之法身”毫无作用,而物理攻击手段,更是如拎大锤砸倒影,白费力气。
所以,小银龙裹着汹汹气浪轰在布衣青年身上,只见到灵光摇曳,倒影恍惚,龙太子便扑了个空,一头扎进斑斓珊瑚林。
轰!
银色身躯在珊瑚丛中犁出一道长长痕迹,在漫天飞溅的破碎珊瑚中,撞上海底丘陵。
小银龙晃晃脑袋,摆动龙尾攀上丘陵,挺起身子扭头去瞅姜原,瞳孔满是震惊:“那是什么神通?!”
“嗯,那贼子人呢?”
一回头却只见到漩涡激荡的海水,根本没有那诡异的布衣身影。
银龙瞳孔一缩,顿知不好,扭身甩尾一声龙吟,海底水流应声而动,宛如一条条水蛇般蜂拥而上,缠住银龙身躯。
此为护身法。
“你在看哪里?”
没等小银龙松一口气,一个声音传入脑中,银龙慌忙转头,就见布衣青年“溶”在水中,手中一杆龙首大戟,直直朝着他的脑门砸下。
哗啦啦,缠在银龙身上的水流,瞬间如万蛇出洞,一股脑的迎上大戟,张牙舞爪或是撕咬或是盘缠。
凶勐砸下的大戟,刹那间定在水中。
小银龙咽了口唾沫,他可是见识过姜原的恐怖力量的,知道这一戟若是落到脑门,即便没有脑袋开花,也会被砸的晕乎。
“呼,还好我这护身法在水中有增益,比在岸上更强更灵活。”
嗡!
被水蛇缠住的大戟忽地颤动起来,发出嗡嗡颤响,啪,啪,啪,一条又一条的水蛇接连崩散,大戟开始挣脱束缚。
小银龙面色一变,暗骂一声:该死,此人力量竟是更加凶勐了!随即一扭身,化作一道银色水光飞速遁开。
他这一动,束缚大戟的水蛇登时消散。
那布衣青年嘴角扬起笑容,身子恍了下,便消溶在了水中,随着波纹荡向逃窜的银龙。
而那小银龙,却是直奔龙宫逃去,路过那伙虾兵蟹将,急忙吩咐道:“我去取法宝,尔等拦下贼子!”
方才银龙与姜原的战斗,短促而激烈,这些水兵插不上手,也根本不敢上前,此时听到命令,一咬牙,鼓起勇气冲上荡来的诡异“倒影”。
“七太子还是留下吧。”
布衣青年朗声高喝,看都没看迎来的水兵,将身一纵,便如魅影般掠过海水,瞬间追上银龙,手中大戟一晃,化作九丈长的华表天柱轰然砸向。
小银龙只觉周身海中勐然一沉,头顶阴影便笼罩而下。
“滚开!”
银龙怒吼,发动龙族御水天赋,挤压他的海中轰的爆开,反向往那布衣身影压去。
布衣青年面色不变,勐地祭起一方小鼎,麒麟阵展开,霞光留下。
麒麟阵的功效将麒麟丹的力量增强十倍,而以姜原吃了七年烂桃山大桃,炼成了五千的现今力量,再加如此增幅,简直如五岳倒倾,四海翻覆。
所以便见布衣青年低喝一声,将那九丈大戟往下一镇,直接将那挤压而来的海中轰然震散,没有停顿一瞬,便径直落到小银龙身上。
“啊——”
东海七太子惨叫一声,宛如一条被鱼叉叉住的泥鳅,被九丈大戟的三头尖刃按在海底。
轰隆,海底岩石炸响!
“放开七太子!”
“贼人休得猖狂!”
一阵怒吼,那龙宫中涌出无数身影。
什么鱼将军、龟太尉,海丞相、龙虾力士,巡海夜叉、龙宫守卫,又有龙婆龙女,龙子龙孙,妖气翻涌,神光闪烁。
布衣青年一晃,恢复成赭黄袍少年,打眼一扫,面露惊异——龙王不在?
“大胆贼人,竟敢在龙宫逞凶!”
龙宫众兵怒吼连连,杀气腾腾的围上姜原。
“你们不要这位太子了?”
昂首立在九丈大戟之上的姜原,冷眼一瞥,脚下一踏,大戟上的龙鳞雾纹应声涌动,飘然而下,淹没小银龙。
那太子正在惨叫挣扎,蜃雾涌来,顿时一僵,随即瞳孔颤动,在那瞳孔倒影里,一条银色细龙被剥皮抽筋,剁成无数肉块。
姜原有了玲珑心神通,这蜃雾幻术愈发得心应手,也愈发犀利,小银龙的心性本就不足,自然无法抵御。
“饶命!饶命!”
东海太子蓦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吓得那些围上来的龙兵,浑身一颤,慌忙后退。
“莫要伤我儿!”
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急匆匆的赶来,张口疾呼。
姜原用脚尖点了下大戟,那淹没小银龙的蜃雾晃了晃,银龙瞳孔倒影里的剥皮剁骨场景随之消散。
“呼——呼——”
小银龙打了个寒颤缓缓清醒,转着眼珠恐惧的望着了眼立在大戟顶端的赭黄身影,两条龙须无力的耷在海底,满脸灰败。
若说千礁海的那一战,姜原是拼尽全力,借助诸多力量,还使了计策,方才生擒小银龙,但今日,却是堪称从容不迫,碾压式的胜利。
其中关键,便在那诡异的法身神通!
“你到底拜了何方神圣?!”
龙太子挣扎着昂起脑袋,满脸悲愤的吼叫。
姜原瞥了眼大戟底端的银龙,然后朝着那位雍容妇人拱拱手,朗声道:“山野散修,见过夫人。”
东海龙母心疼的看看七太子,愤恨着冲姜原叫道:“你是何人,为何闯我龙宫,伤我龙儿?”
姜原轻轻摇头,“在下并没想冒犯龙宫,只是追敌至此罢了,是这位太子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动手,在下,不过是自卫。”
龙七太子愤怒咆哮,“颠倒黑白,无耻至极!你害我龙族怎么不说......”
“嗯?”
姜原冷哼,作势要踏大戟,那银龙身子一颤,瞳孔闪过恐惧,再也不敢多言。
龙母虽然不认得姜原,但不是没见识的,已然看出了姜原神通广大,不是能轻易打发的,特别是现在,龙王应召去了天庭,几位年长龙子或是虽在龙王身边,或是在外面做事,也都不在龙宫,龙宫正缺顶梁柱。
“这位......仙长,我儿性子骄纵,如有冒犯,”龙母咬了咬牙,主动服软,行礼道:“妾身代他向你道歉。”
“母后!”小银龙怒目圆睁,两眼充血。
“贼子安敢折辱龙母!”龙宫众兵瞠目切齿,眼神几乎能生撕了姜原。
姜原没接龙母大礼,而是侧身避开,“夫人不必如此。”
这倒是让龙太子和一种龙兵,怒气稍霁。
姜原没搭理这些,让开龙母大礼后,再一拱手,“不知龙王可在?”
“王上去了天庭述职。”龙母脸色稍缓,犹豫了下,请求道:“仙长可否先放开我儿。”
姜原却是一笑,“龙王不在,那在下也不好叨扰了。”
龙母一怔,众龙兵也是一呆,实在弄不清姜原的目的,就这么大闹一场?
“哦,对了,既然来了,正好有个小忙,想劳烦下贵府。”
姜原作势要转身,忽地拍了下脑袋,回身笑道。
龙宫一众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这是要提要求了。
虽然心头愤恨,但有所求,就好谈。
龙母面沉如水,“仙长且说,我龙宫若能做到,必当竭尽全力。”
“倒也不是什么大麻烦。”姜原随意笑道,“只是想请贵府向泾河龙府送个口信......”
泾河龙府?
龙母不认得姜原,当即满脸疑惑。
龙兵中却是有认出了姜原的,则是面色复杂。
那七太子,勐地昂首脑袋,惊怒吼道:“姜原,你要干什么?”
姜原低下头,迎着龙太子的目光,缓缓道:“那泾河龙府不是要找我报仇么?告诉他们,我在通灵岛恭候。”
......
东海龙王自天庭归来,刚到龙宫,便觉察到了不对,龙宫外的珊瑚林一片狼藉,龙宫内萦绕着一片惨澹气氛。
“发生了何事?”
“龙王,龙王回来啦!”
“父王——”
一炷香后,东海龙王听完精神萎靡的七太子,咬牙切齿的龙母,及众龙兵的讲述,气的肺都要炸了。
砰!
龙王一巴掌将水晶座椅的扶手拍成粉碎,须发狂舞,“好个小贼,猖獗至此,来啊,传本王令,召集......”
刚说了一半,龙王蓦然一顿,脸色变幻不定,半晌,一屁股坐下,捋着龙须眼神阴沉望向七太子,“那小贼的神通,当真如你说的那般诡异?”
七太子虽然满心怨愤,但也不得不承认姜原的厉害,咬着嘴唇道:“回父王,那神通确实诡谲,儿臣甚至觉得,那神通有万法不沾,法宝难制的恐怖威能。”
“另外,”七太子犹豫了下,又补充道:“据虾兵蟹将说,那人还有两样厉害法宝,拿那三头蛟,如捏泥鳅。”
龙王冷笑:“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哪有‘万法不沾’的无敌神通!”
话虽如此,龙王脸色却是愈发难看。
假如那神通当真由此玄妙,怕是布下天罗地网,也难困住那小贼,而一旦让其逃脱,却是会陷入无止境的麻烦。
倒是没在意那法宝。
忽地,东海龙王发出瘆人的笑声:“呵呵,示威吗?”
龙王微微仰头,目光越过大海,望向那座雄奇山岛:花果山,不愧是十洲祖脉啊,强人辈出!
片刻后,龙王扭头看向七太子,“既然那人要传信,小七,你便亲自跑一趟泾河龙府。”
“还有,传令东海众属,暂时收起对花果山的报复。”
第八十二章 贼人现身(二合一)
白虫岛,形似海虫,植物稀疏,到处是裸露的白色砂岩,岛上有一窝妖怪,妖王是只螃蟹精,号“横行大王”,手下有龟、蛇二妖将,并数百妖物。
这一日,横行妖王正在溶洞妖府里欢宴,喝了些酒水,吃了些海鱼、活人血食,忽觉不过瘾,便砸吧着嘴冲左右嚷道:“那花果山灵肉,可还有剩?”
左右小妖放下人骨,抹了把嘴上血丝,“回大王,前几日您为了招待支岛妖王,就把最后几只小猴上席了。”
横行妖王晃着醉醺醺脑袋想了下,勐地一拍石桌,骂道:“他奶奶的,吃灵肉倒是积极,答应本王的妖妾到现在都没送上,该死的烂头犀!”
随即一扭头,将身旁一小妖扯到面前,喷着腥臭酒气吼道:“你,去催催那烂头犀,告诉他,再不把美人送来,本王就砸他洞门。”
“是,是,大王,俺这就去。”
那小妖慌忙应下,然后不舍的望一眼桌上酒肉,舔了舔猩红舌头,怏怏的往洞外跑去。
刚到门口,迎面撞上了一龟一蛇两个妖将。
“你干什么去?”
妖将面有惊恐,行色匆匆,一把抓住小妖,厉声喝道。
“大,大王命俺去催支岛的妖妾。”小妖吓了一条,颤颤巍巍叫道。
“哪还有什么妖妾,支岛都已经完蛋了!”
龟将扭着脖颈怒叱,而那蛇将,竖瞳一瞪,拽了下小妖,急声吩咐:“白虫岛将有大难,快去召集所有妖兵!”
小妖满头雾水,但看两位妖将神色惊惶,不像作假,又想到妖将往日的多谋与勇勐,当即心下一慌,连忙道:“小的遵命!”
“速去!”
妖将用力推了把小妖,大步往洞内奔去,绕过前厅,很快抵达后院宴席。
“大将回来啦,辛苦了,快且来饮一杯。”
高坐的横行妖王,一眼看见两位妖将,当即眼睛一亮,一边大笑着,一边往妖将身后瞅。
龟、蛇二将是奉命外出劫掠。
妖王找了半天,却见妖将身后空空无也,既没有财宝也没有血食,顿时笑容一滞,不满道:“去了有大半日,怎么空手而回?”
没等他问罪,两个妖将便慌张大喊:“大王,祸事了!祸事了啊!”
横行妖王愣了下,醉眼惺松的嘟囔道:“你俩叫唤什么呢?”
“大王,是花果山,花果山来报仇啦!”妖将叫道。
见横行妖王还迷瞪,蛇将扭着斑斓尾巴冲到座前,急声道:“大王,俺俩外出寻猎,听到消息,花果山请了个厉害帮手,正在向往日里欺辱他们的妖怪复仇,那三头蛟,第青岛海牛,支岛犀怪,已经全都被剿杀,马上就轮到咱们了!”
蛇将所说的三妖,连同这白虫岛,便是欺辱花果山最凶的妖怪。
“等等,”横行妖王用力拍拍脑袋,终于反应过来,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道:“你是说,花果山来报仇,三头蛟他们,都已经被杀了?你确定?”
“千真万确啊大王,附近海域都传遍了!”那龟将也冲了上来,着急嘶吼。
横行妖王被惊了一身冷汗,酒意瞬间退散,但还是不敢相信,惊疑道:“这,怎么可能?烂头犀和海牛且不说,那三头蛟可是妖仙,还是龙宫血亲!”
妖将喘了口粗气,瞳孔里充斥着恐惧,缓缓吐声:“三头蛟,是第一个被杀的!”
妖王面色大变,再也坐不住了,豁然起身一把抓住两个妖将,“花果山请的是哪路仙神?”
“不知尊号,只听闻是个身穿赭黄袍,少年模样的神人!”
“东海有这等神人?”
“大王,别管是什么神人了,总之是咱们难以抵御的凶人!快想想咱们该怎么办吧,支岛离咱们最近,那凶人既已剿灭支岛犀牛,怕是很快便要来白虫岛了。”
“对,对,眼前最重要是如何应对......两位大将可有计策?”
面对妖王的求助眼神,龟、蛇二将对视一眼,说出了回来路上商量的想法:
“大王,我白虫岛的实力与支岛在伯仲之间,远比不过三头蛟,那凶人既能轻易剿杀三头蛟,我等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的。”
“大将说的没错!”横行妖王无奈叹气,承认事实。
“所以,俺们的想法是,”妖将顿了下,直勾勾的望着妖王,“即刻舍弃白虫岛,逃离东海!”
“这......可还有其他计策?”
横行妖王迟疑,他实在舍不得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洞府,而且未战先逃,也显得太过懦弱,以后怕是没脸混了。
龟将苦口婆心的劝说:“大王,性命要紧啊,凡俗不是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咱们先躲过这劫,日后长了本事,再重新讨回场子便是。”
蛇将则干脆道:“大王,再不走,怕就走不了!”
横行妖王咬了咬牙,不舍的环顾洞府,满心不甘,随即大恨骂道:“可恶贼子,欺人太甚,此仇本王日后必报!”
妖将听到这话,却是面色一喜,当即催促道:“俺方才已让小妖去召集所有妖兵,趁此时机,咱们快走,等那凶人上门,还能让小妖拖延一二。”
“大将睿智!”
既已下了决心,妖王也不再犹豫,夸奖了一声后,扭身奔向宝库,“走,取了盘缠,即刻出发。”
妖将尽管着急,但也知道没点盘缠傍身,之后跑去其他地方,也不好混。
“大王,时间紧迫,拿点贵重便行了。”
很快,背着满当当行囊的妖王、妖将,急匆匆奔出宝库,没走正门,而是往后门悄然熘去。
“两位大将,咱们往何处去?”
“大王,那三头蛟不是从北俱芦洲来的吗,咱们不如就去北俱芦洲,或者去北海。”
“路途倒是有些远,不过也罢,就去北去吧。”
三个妖怪边走便商量,到了后门,回望了眼洞府,悲苦的叹了口气。
“走吧。”
横行妖王一咬牙,当先推开狭窄后门,刚钻出洞口,忽觉天地一暗,阳光被遮住,头顶风声呼啸,一仰头,便见一团黑云狂风笼罩在白虫岛上。
“妖孽,你猴爷爷来报仇了!”
黑云分开,显出一群全副武装的猴兵,当先的,是一头满身龙鳞,雄壮高大的异兽,异兽头顶站着个金毛老鼠,身侧是两个健将老猿。
“糟糕,晚了!”
紧随着钻出后门洞口的龟蛇妖将,见此大惊,随即拉着横行妖王便要扭头跑路,“大王,快走!”
却不想那妖王晃了下身子,忽地脚下扎根,反手拽住两个妖将,“不对,你们不是说那凶人是个身穿赭黄袍的少年模样吗?看那黑云,并无你们所说身影!”
妖将挣扎,却没能摆脱,只得仰头看去,这一看,也露出惊疑,确实没有那个传闻中的凶人。
不过只是愣了一下,那狡诈的蛇将,便快速道:“现在来的可能是先锋,那凶人定然在后。”
“呃,大将说的也有道理,”横行妖王迟疑了下,还是按下了不甘与不舍,放弃侥幸心理,“那边走......”
忽然,黑云上的龙鳞异兽,勐地扭头望下,怒声大叫道:“有妖怪躲在那——”
话音未落,那异兽已跃出黑云,俯冲而下,“可恶妖孽,休想暗算我等!”
横行妖王与妖将面面相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但也来不及多想,那雄壮异兽已到了头顶。
“先杀了这畜生!”
妖王、妖将当即怒吼,前者甩出两把钢刀,后两者,一个使铁鞭,一个使剑,冲天而起,杀向异兽。
异兽自然便是五千,此行至此,也自然是率领花果山猴兵前来复仇。
白虫岛实力不强,姜原并未跟来,他正在通灵岛种桃树,以恭候泾河龙府。
为了逞威风当先冲下的五千,本以为隐藏的是白虫岛伏兵,万万没想到是白虫岛的妖王和妖将。
当妖气鼓荡的妖王,杀气凛凛的妖将,挥舞着兵刃杀到面前时,五千直接愣了下,随即眼珠一转,竟是露出喜色。
“好个狡诈妖孽,竟敢算计你爷爷,可惜还是俺技高一筹,识破了尔等奸计!”
原来这驴子是认为妖王埋伏在此,乃是阴谋算计。
“贼妖在此!”
五千兴奋的冲着黑云大吼一声,然后仗着身上有姜原赐的法宝、法器,艺高人胆大,直接正面迎上三妖。
“看俺神兵!”
那驴子张口一吐,一把三寸小枪飞射而出,迎风涨作三尖两刃银龙大枪,正是三头蛟的神兵。
这驴子一直缠着姜原要兵刃,姜原干脆就将这杆大枪给了他。
他还不能化做人身,使不了兵器,姜原本来叮嘱他先留着,可惜新得宝贝,这驴子哪会憋着,当然是要炫耀。
不过银枪毕竟是龙宫神兵,倒也有些玄妙,就见那大枪不用操纵,自动飞舞,先是挡开妖将的兵器,随即借势一弹,崩向横行妖王。
铛!
妖王鼓起妖力,一刀噼开银枪,身子一转,另一刀旋向五千。
而在这个空隙,金毛鼠已从五千背上跃起,抱着个巴掌大的黑色细口小壶,一抚壶身振翅火鸦。
“滋滋滋”
炙热火烟从壶口涌出,迎风翻涌,一声唳鸣,披着火羽的赤黑火鸦,便裹挟着烟火冲向横行妖王。
烟火灼面,妖王面色一冷,脸颊一鼓,口中响起哗啦啦水声,随即咧开大口,一道水柱激射而出。
噗!
火鸦烟气冲散被水柱直接冲散。
没等妖王喘息,那金毛鼠已将火鸦壶往背上一背,抽出一个火红哨子,对嘴狂吹。
呼!一片火焰喷涌而下。
妖王冷哼,倒也无惧,脸颊鼓起,水声酝酿,便要故技重施喷射水柱。
就在这时,那被水柱冲散的烟气迎风一卷,再次重聚,然后伴着唳鸣,火鸦再次蹿起,然后一头扎进火哨喷射的火焰。
轰!
火焰暴涨,黑烟升腾,那火鸦更是乘着烈焰冲天而起,好似化作朱雀神鸟。
横行妖王色变,连忙鼓动妖力,便见其口中酝酿的水柱,瞬间膨胀了一圈。
“大王,俺们来助你!”
却是被银枪荡开的妖将,飞身扑来过来,那蛇将舌头一甩,射出数道毒液,而龟将则脖颈一伸,咧开满嘴尖牙。
“呵呵,当你五千爷爷不在吗?”
五千蓦然怒吼,抓着时机大嘴张开,一颗白珠滴流飞转,“看俺法宝!”
喷射水柱的妖王,甩动舌信的蛇将,伸头撕咬的龟将,不由自主的扭头盯向转动白珠。
“不好!”
三妖齐齐心头大震,拼命挣扎,然而......
哗!刺目白光爆闪而过。
“啊,俺的眼睛!”
“痛煞我也!”
妖王口中水柱崩散,捂着流血瞳孔惨叫着跌下,妖将则仰头一声惨嚎,血泪横流,直挺挺摔下。
轰!
火鸦鼓荡着烈焰黑烟汹涌而下,将三妖淹没。
又是一阵凄厉惨叫,两个妖将被痛醒,瞪着渗血的无神眼眶满地打滚。而那妖王,满身焦黑烧伤的摄起妖风,踉踉跄跄的逃向远处。
“哪里跑?”
五千纵起云气,瞬间追上摇摇晃晃的妖风,龙爪探出,狠狠爪向横行妖王。
那妖王还未从白珠的眩晕中醒来,只是靠着本能觉察到劲风袭来,想躲,却已躲不了。
狰狞龙爪拂过妖王脑门,喀地一声脆响,那螃蟹精的坚硬脑壳直接崩裂,露出腥黄脑浆。
横行妖王痛号,扭身化作一只半人高的斑纹大螃蟹,然后妖风一荡,裹着那斑纹螃蟹往海中冲去。
“喝!”
五千怒目一瞪,暴喝一声,便见银龙大枪飞旋而来,狠狠砸向斑纹螃蟹脑门。
妖王状似癫狂,两个大螯舞出虚影,好似两团狂风将其护住。
铛,金铁交鸣,大枪被荡开之时,舞动的大螯蓦然一顿。
就等这战机的五千,果断踏云而上,狰狞龙爪直直穿过大螯空隙,噗呲,刺入斑纹螃蟹的崩裂脑门,用力一搅,扯出大片脑浆。
“恶心!”
五千收回龙爪,嫌弃的甩了甩。
而那斑纹螃蟹,身子渐渐僵硬,渗血的瞳孔渐渐熄灭,身下妖风无声无息的消散,无力的向下坠去。
云气掠下,五千抓住脑门破裂的螃蟹,傲然一笑,转身飞回。
“宝贝快显威!”
疾呼传来,五千呲牙咧嘴,循声望去。
只见黑云狂风已飘到妖府上空,正对下方群妖,此次出动崩芭二将军,跃到云头,祭起一个土黄布袋,奋力嘶吼。
呼——
布袋凌空鼓荡,狂风卷着黄沙呼呼涌出,宛如狰狞的咆哮黄龙,张牙舞爪着冲向下方妖兵。
凄惨哭嚎,悲愤怒吼,以及惊恐大叫,在沙暴中此起彼伏,又很快消融。
待到黄沙狂风消散,只余下一地惨叫妖物。
“猴儿们,报仇雪恨,杀!”
崩芭二将军举起兵器怒声大吼,然后率领着激动的猴兵跃下黑云,杀向妖物残兵,或者说屠杀。
五千咧咧嘴,笑呵呵的掠过战场,返回妖府后门洞口。
砰!
冰冷的螃蟹尸体重重摔下,五千飘然降落。
吱吱,一个手指大小的小猴,勐地攀上五千嵴背,就地一滚,化作个木凋。
五千扭身伸爪,将小猴木凋接住,小心收起。
这是姜原点化的小猴,方才便是这小猴,为五千指出妖王三个的藏身处。
收起木凋后,五千冲着留守的金毛鼠,一撇嘴:“这就是当初欺辱你们的妖王?啧啧,不咋样啊。”
这段时日以来,金大王没少被这驴子挖苦,他心头确实悔恨没能随姜原前去求道,导致自己八九年没多大进步,被这驴子远远甩开。
“你得意个什么,还不是靠的法宝!”
金大王冷哼,懒得与那蠢驴置气,指了指地上的一条斑斓大蛇,一只厚壳海龟,正是恢复原形的妖将,“快解决这俩妖物,然后去帮崩、芭将军他们。”
“妖兵都被风沙袋打成半死了,猴兵不会有事。”
五千随意笑道,走到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大蛇、海龟,抬起龙爪噗呲两下,两条残尸渐渐浸没在血泊里。
金大王看看三个妖尸,大仇得报的快感涌上心头,不由得咧嘴大笑。
五千静静望着金毛鼠,没再挑衅,真诚的为好友感到开心。
半晌,金毛鼠收起笑声,瞥了眼驴子,扭头看向远处战场,见那边也已结束,边道:“走吧,回去帮姜原。”
“喂,蠢驴,姜原真的能抵挡住泾河龙府吗?”
“嘿嘿,你这耗子瞧好吧,主人神通厉害着呢。”
......
泾河龙府。
这一日,一条黄龙,一条黑龙,一条青北龙,一条赤髯龙,从四方乘着云气落入泾河,直直坠入水下龙宫。
“父王,召唤儿臣何事?”
“害死小八的贼人现身了!”
第八十三章 泾河龙族(二合一)
泾河龙王现有八子。
其中的老五、老六、老七分别送入了大雷音寺、道祖神宫、灵霄宝殿,老八小蜃龙本也送去十洲三岛,可惜身陨。
而老大到老四,则留在龙王身边,以图谋四渎神位。
近些年,天灾频发,四龙便潜在四渎水域盯着河伯,等待时机,今日,突然接到龙王急令,命他们迅速返回泾河龙府。
“什么,那贼人现身了,还主动送信挑衅?”
老四赤髯龙性格最为暴烈,屁股还没坐稳就豁然起身,赤红浓密的须发如乱舞蛇群,咆哮声震响龙宫,“父王,还等什么,速遣八河水兵将那贼人拿回龙宫,千刀万剐啊?”
泾河龙王身着玉色衣袍,中年模样,丰姿英伟,此时脸色阴沉,表情阴鸷,瞥了眼暴怒的赤髯龙,嘴唇紧抿,没有张口。
“四弟且稍安勿躁。”老大小黄龙,伸手拉了下赤髯龙,扭头看向龙王,“父王可是有顾虑?”
龙王咬着牙,缓缓吐声:“天庭驳了本王奏表。”
觊觎着济水河伯之位的老二小骊龙,一身黑衣,面容冷厉,冷哼道:“灵霄宝殿听信偏言,罔顾贼人罪行,本就不公!
‘杀人偿命’,此为天经地义,我等为血亲报仇,那天庭还要问罪不成?难道不怕众天神地祇,因此寒心?!”
老三青背龙,倒是冷静理智,叹了口气,开口道:“二哥所言有理,可这个理,是我等的理,不是天庭认可的理。我泾河龙宫既受天宫正箓,就不能不顾忌天规戒律,若是贸然兴兵,而且是远渡东洋大海,必将惹来天怒。”
“三哥,你好冷的心!”赤髯龙蓦然暴喝,鼓着眼珠怒视青背龙,“什么这个理,那个理,小八可是被剥皮抽筋,当成牲畜般宰杀,食血吃肉!如此血仇,若是不报,不为人子!”
青背龙被骂的脸色涨红,也没了冷静,狠狠瞪了眼赤髯龙,吼道:“我没说不报!”
“老三,老四,你们别吵,听父王的。”老大小黄龙起身拦在两龙之间,随即回身望向泾河龙王,“父王,我等听你的,你说如何做。”
龙王紧紧抓着座椅把守,手臂青筋暴凸,垂着眼皮,幽幽道:“每年小八忌日,他都会托梦于我,每一次,小八都会抓着我的袖口,重复着一句话......”
龙王抬起头,与四位龙子一一对视,眼神充血,透着森冷冰寒:
“他说,‘父王,何时为孩儿报仇?’我问过地府阴差,小八直到现在都不愿投胎转世,他,在等着我为他报仇!”
青背龙低下了脑袋,赤髯龙须发皆张,小骊龙满脸杀气,而老大小黄龙,当即叫道:“父王,请赐虎符,我这就去调遣八河水兵。”
泾河龙王自怀中取出个龙形符令,又道:“东海七太子说那贼子不知在哪学了门诡异神通,‘万法不沾’,不容小觑。
此番既然冒着违逆天规风险出动,那便要万无一失。老大你拿我神令调集八河水兵,老二,你去宝库取八河神水旗,老三你速度快,跑一趟西海,问问你舅舅,要不要给他外甥报仇。”
“儿臣遵命!”
小黄龙,小骊龙立即起身接令,那青背龙,迟疑了下,也上前接令。
“父王,那我呢?”赤髯龙气冲冲叫道。
泾河龙王看了眼第四子,“你跟着大哥整兵。”
“儿臣领命。”赤髯龙顿时兴奋大叫,随即奔到小黄龙身边催促道:“大哥,走,快快调兵去拿贼子!”
就在众龙子要奔出龙宫,各行其命时,那青背龙忽地脚步一顿,回身叫道:“诸位兄弟且慢。”
龙子不由停下,正要回后府披甲的龙王,皱着眉头冷冷瞥向青背龙,“老三,你要说什么?”
青背龙感觉到了兄弟们的怒视,以及父亲的不满,硬着头皮道:“我非是要阻止父王和众兄弟,小八的仇,无论如何都要有个说法,只是,有一言......”
沉默了下,这位按照泾河龙府的图谋,觊觎长江江渎的青背龙,咬了咬牙,一口气急声喊道:“今日我等掀起大战,日后便将彻底与四渎神位断绝!”
小黄龙、小骊龙面色一变,怒视圆睁的瞳孔不由眯了一下,急切的身子也放缓下来。
那赤髯龙却是瞬间暴怒,破口大骂:“好你个青背龙,往日我就觉得你这厮冷血绝情,今日看来,你岂止是冷血,简直是狼心狗肺,自私自利,寡情......”
“你闭嘴!”
泾河龙王怒叱,打断赤髯龙的咒骂,然后盯着青背龙,面无表情道:“老三,我记得,小八平日与你最为亲近吧?”
青背龙满脸羞愧的低头,“是,小八去十洲三岛前,常随在我身边。”
“那你,可曾做个噩梦?”泾河龙王依旧面无表情。
青背龙的头愈发的低,简直无地自容。
“所以,你就这么回报小八?!”
蓦然,龙王暴喝,声若轰雷,震得龙宫摇晃不止。
“我......”青背龙局促不安,攥紧了拳头,声若蚊蝇,“只是,只是想用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违逆天庭,也能报仇。”
“你就是自私无情!”赤髯龙满脸鄙夷的骂道。
“我没有!”青背龙蓦然抬头,脸色苍白,嘴唇被咬出了血丝,疯了般大吼道:“我敖青对天发誓,我一刻,一瞬,都绝没有生出过,放弃为小八报仇的念头!”
这时,老大小黄龙走到青背龙身旁,伸手按住弟弟肩膀,看向龙王:“父王,老三绝非无情无义,他只是过于理智了点。”
泾河龙王斜了眼小黄龙,重重冷哼。
小黄龙长长叹了口气,两手抓住青背龙肩头,面色复杂的说道:“老三,你且说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青背龙看看大哥,转头望向另两个兄弟,那小骊龙抱着双臂,冷着脸,赤髯龙则呼呼喘着怒气,满脸鄙视。
青背龙脸色悲苦,万分后悔自己的冲动:唉,直接接受父王命令,老实行动不就行了吗,何必张这个口呢!
但既已到了这步境地,怒火和鄙视都已承受,若是放弃,就白受此辱了。
只见青背龙心一横,直视泾河龙王,大声道:“儿臣认为,我们可以报仇,但不能以泾河龙府的名义!”
小黄龙和小骊龙齐齐一愣,眼神闪动。
泾河龙王冷脸瞅着青背龙,哼道:“把话说清楚。”
青背龙喘了口气,环顾父王和兄弟,语气幽幽的说道:
“灵霄宝殿驳回父王的奏表,而我泾河龙府是天箓正神,不能违逆天令,但二哥所说‘血债血偿’,亦是至理。所以,我们既要报仇,又要维护天庭颜面。”
小骊龙这时终于开口,发问道:“要如何做?”
青背龙已不再畏缩,朗声高呼:“不调泾河龙府之兵,不动龙府神令,只以小八血亲的身份,去向那贼子复仇!”
此言一出,除了不屑撇嘴的赤髯龙,那龙王和两位龙子,瞬间沉默,面色各异,心思却渐渐飘向一处。
良久,小骊龙缓缓开口:“那贼人虽传言神通不凡,但终归连人仙都未修成,我龙族虽不修五仙道果,但乃天地灵种,有着天赋神通在身,论起法力,也不弱于人仙。即便不借用龙府神力,父王连我兄弟,五个还敌不过那贼人一个?”
小黄龙接口赞同:“二弟说的没错,不需龙府之力,我等亦能拿下贼子,血祭小八。”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能这样?”赤髯龙却是不能接受,大声嚷嚷道。
“老四,莫非你觉得我等敌不过那贼人?”小骊龙冷声道。
赤髯龙脖颈一扬,“哼,那贼子不过一鬼仙,便是我一个,也能将其擒拿。”
“那便莫要再嚷了。”小骊龙当即喝道。
赤髯龙还是不甘,扭头去看泾河龙王,“父王?”
龙王眼皮低垂,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方才慢慢抬头,扫了眼众位龙子后,目光落到青背龙身上,板着脸道:“你还有其他想法吗?”
青背龙面色一喜,攥紧的拳头一松,连忙道:“那贼子既然主动传信约战,必然是在做准备,设埋伏,绝不能给他时间!”
泾河龙王当即道:“好,就依老三之言,不用龙王香火神力,不打泾河龙府旗号,只以血亲名义复仇!也别去找你们舅舅了,就由我父子五个,即刻出发!”
“儿臣遵命!”
青背龙、小黄龙、小骊龙立即高喝,那赤髯龙嘟嘟囔囔,也拱手领命。
片刻后,五道龙影蹿出泾河龙府,在云层中一转,卷起一团汹涌水气向着东海通灵岛而去。
傍晚出发,一路疾驰,迎着朝阳霞光,远远望见了卧在海面上的一座长形大岛。
即是通灵岛。
水气隐在云层中,俯瞰海岛。
只见那岛,有四五十里长,倒是没多少奇峰绝壁,中央一片丰泽平原,布满了方方正正的黍米稻田,不过此时正值初冬,田野看着有些荒芜。
若说岛上有什么美景,怕就是那田垄之间,山丘之上,甚至环岛海岸,都种满了桃树,茂林繁盛,桃花飘溢,隐约能闻到清香。
水气之中,泾河龙王扭头看向青背龙,“老三,可看出了埋伏?”
青背龙目运法力,盯着海岛看了许久,摇了摇头,随即指了下漫山遍野的桃树:“回父王,看着似乎没有什么异象。不过那桃树,却是不太对劲,哪有冬天盛开的桃花。”
赤髯龙呵呵道:“这岛上灵气充盈,显然不是普通荒岛,别说才入冬,便是大雪飘飞,开些桃花,也没什么不对。”
青背龙瞥了眼弟弟,没做争辩,“四弟说的也是,不过除了桃树,其他也看不出异样。”
小黄龙这时插嘴,面露惊异:“这岛上,似乎一个生灵都没有。”
“有一个。”泾河龙王的目光重新落向长岛,“应该就是那贼子。”
赤髯龙露出个狰狞笑容,“如此正好,无需顾忌,可以放手施为!”
小骊龙冷着脸道:“根据传闻,那贼子应该不是个鲁莽的,今日既然胆敢一人迎战我等,必有依仗!”
“父王,你可有发现?”小黄龙望着泾河龙王,沉声问道。
龙王没有说话,取出一个兽纹玉玦攥在掌心,直勾勾盯着通灵岛,周身荡起莫名灵韵。
众龙子屏息敛声,不敢打扰。
足足一盏茶时间,泾河龙王收回目光,松开掌心,那玉玦已变得黯澹无光,龙王吐了口浊气,阴沉着脸道:“那桃树,确有问题!”
龙子精神一震,惊疑追问:“莫非是法阵?”
“应该是法阵。”泾河龙王迟疑了下,随即沉声道:“我用灵器探寻,发现桃树之间萦绕着某种奇特气韵,难以言明。”
赤髯龙一瞪眼,怒声吼道:“不消多说,那桃树定是法阵无疑了。”
“父王,且等我片刻。”
青背龙忽然开口,然后一扭身,笼着一团白茫茫云气纵身而去,直直飞了二三十里,然后俯冲而下,遁入海中。
过了一会儿,难以觉察的白茫云气蹿出海面,直冲云层,随即掠过云团,极速返回。
不等龙王龙子开口,青背龙便快速道:“我向海中水族打听了,这通灵岛曾为妖府,后被花果山霸占为别府,前些年又被一伙妖怪抢去,然后不久前,自花果山来了个赭黄袍的凶人,将岛上妖怪尽数屠去,又将此岛夺回。”
喘了口气,青背龙神情一变,语气放缓,凝声道:“此岛以黍米而闻名,并没有桃花之景,而这满山桃树,皆是近日方才出现。”
此言一出,诸龙再无怀疑。
桃树便是那贼人舍下的埋伏法阵!
“既已看破埋伏,我等就不能贸然闯入,该先想法破去此阵。”
“可是,如何破阵呢,我龙族却是不精法阵啊。”
那赤髯龙忽地冷笑,一指岛上桃树,“何需费心破什么阵,这法阵既是桃树所设,便将所有桃树毁去不就成了。”
龙王和其他龙子一愣,面面相觑,随即大喜。
小黄龙哈哈笑道:“老四真是大智若愚啊。”
“那当然......”赤髯龙面露得意,很快觉察到不对劲,这不是骂自己苯吗?
不过赤髯龙也顾不得生气了,因为父王和兄长开始商议如何在不入岛的情况下,将所有桃树摧毁了。
青背龙忽地瞥了眼抓耳挠腮的赤髯龙,蓦然笑道:“不如继续依照四弟的法子,以力破巧?”
赤髯龙挠挠头,疑惑道:“我还没说。”
龙王没搭理赤髯龙,看向青背龙,“你有何计?”
那青背龙,笑容一敛,指着通灵岛,冷然道:“岛上既已无其他生灵,我等也无需顾忌,便来个水淹大岛如何?”
第八十四章 这是烂桃山(二合一)
通灵岛上,桃花树下。
姜原盘膝端坐,闭目凝神,体内五气流转,周身法力鼓荡。
忽然,垂在姜原头顶的桃花枝条颤动了两下,一只手指大小的猴头,眨巴着灵动眼珠从枝叶间蹦出。
小猴蹲在枝条上上下摇曳,不时抓抓身上绒毛,咧嘴嬉笑,倒是自得其乐。
忽然,小猴昂首,眺望远处海面,眼皮眨了眨后,表情一变,呲牙咧嘴,呜呜嘶吼,随即纵身跃下桃枝,跳到姜原肩头。
“吱吱吱”
小猴蹦跶,发出急促叫声。
姜原眼睛睁开,泛着灵光的童孔直直望向大海,半晌,嘴角扯出个冷笑:“终于来了。”
突然间,通灵岛四周的海面狂风大作,掀起滔天巨浪,须臾,朝霞万丈的天空变得黑压压一片,乌云倾天,暴雨泼洒。
狂风巨浪之中,一条小黑龙扭动身躯,张口嘶吼,一条青背龙摆尾击水,兴风鼓浪,而在遮天蔽日的暴雨黑云中,一条小黄龙,一条赤髯龙,时隐时现,翻云吐雾,呼风唤雨。
“恶贼,你杀我孩儿,还将其剥皮抽筋,食肉饮血,实乃罪大恶极,天地不容!今日,我要为子报仇,让你血债血偿!”
巨浪、乌云间,一团水气涌动,显出个丰姿英伟的玉袍中年,那中年面目狰狞,满脸恨意。
说着,中年晃了晃身,化出个龙首人身,双角擎天,披鳞怒目,神力震荡虚空,风雨萦绕喷吐,正如那龙王庙内供奉的龙王法像。
龙王一手挥动宝剑,一手掷出个玄色小旗。
“杀!”
龙吟震天,玄色小旗飞至通灵岛上空,迎风飘荡,水气氤氲。
便见那小黑龙、青背龙昂首怒吼,奋力鼓动风浪,小黄龙、赤髯龙竭力喷吐风雨。
轰!
巨浪风暴卷向通灵岛,数十丈高的水幕碾上海岸,先将岸边桃树撕成碎片,又化作奔腾万马冲上岛内,将更多的桃树卷入其内;
黑云暴雨骤然坍塌,好似天河倾泄,轰隆隆压下来,几座孤零零耸立的峰岭喀察一声被冲塌,碎石混着洪流滚滚而下,山岭上的桃树以及其他灌木草丛,尽皆被吞没。
不久,风暴巨浪与黑云暴雨在岛上交汇,刹那之间,天昏地暗,整个通灵岛宛如回到了九州崩塌,洪流肆虐的蛮荒上古!
桃花树下,姜原豁然起身。
狂风将他的衣袍吹的呼呼鼓荡,扑面而来的湿润水气,打湿了他的鬓角,那深邃的童孔,已被遮天风雨,肆虐洪水所侵染,变得凌乱、狼藉。
“呲!”
木凋点化的小猴,炸起绒毛,尾巴竖直,冲着兴风弄雨的一条条龙影,呲牙嘶吼。
姜原伸出手,抚摸着凶光毕露的小猴,挠了挠那毛绒绒的小脑袋,蓦然一笑,笑容冰冷瘆人:“水淹通灵岛?”
话落,信手抛出一块黄色小碑。
小碑迎风涨至六尺高,三尺宽,通体土黄,古朴古老,沾满了岁月痕迹,其上有九行九列的神秘碑文,如龙蛇,如蝌蚪,又如鸟篆云纹。
轰隆隆,海浪洪水碾过海岸山石冲上了岛内平原,在那狂风暴雨的鼓荡洗,化作凶勐恶龙,开始凌虐田野。
黄色石碑径直落到暴雨正中,洪水中央。
与那巨浪和暴雨相比,六尺高的石碑,就像被洪水冲塌的一块大石,毫不起眼。
一片五色神光荡过,碑文在神光中龙蛇游走,随即,土黄石碑轰然下坠。
几团水花咕噜噜翻过,石碑沉入洪流。
兴云弄雨,掀风弄浪的小黄龙、小骊龙、青背龙、赤髯龙,已经发现了伫立在桃花树下的赭黄身影,仇恨上头,怒火冲顶,当即奋起力气,鼓动风浪往贼子冲去。
不想刚鼓起法力,忽觉身体一沉,倒不是身上压下了重物,而是宛如陷入了泥沼,抬手动脚,都如搅动万斤淤泥。
“怎么回事?”
龙子们大惊,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青背龙。
“洪水!快看岛上洪水!”
青背龙扭身摆尾,一对灯笼般的龙眼,死死盯向通灵岛,血口咧开,惊怒大吼。
其他龙子立即昂首眺望,下一瞬,齐齐童孔急缩,面露惊恐。
只见,在那岛上肆虐的洪流和暴雨,好似变成了静止的水墨画,乌云不再翻涌,暴雨停滞半空,洪水没了轰隆震响,宛如死水。
“贼子休得猖狂!”
龙神法相的泾河龙王,在水气云端俯身怒吼,随即宝剑一挥,凌空点向迎风飘荡的玄色小旗。
“敕!”
小旗呼啦啦摇荡,洒下大片玄光,那暴雨风浪沾上玄光,便如火中浇油,霎那间开始沸腾,洪流恶龙挣扎起身,作势昂首怒吼。
桃树树下。
姜原冷哼,自法衣里取出墨线麻绳,往洪水中一丢。
墨绳在空中一抖,哗的泛起五色神光,下一瞬,洪流之底,亦是放出神光,与墨绳交相辉映。
刚有点抬头的“洪流恶龙”,瞬间瘫倒。
云端上的泾河龙王,面色大变,疯狂舞动宝剑,口中疾呼:“敕敕敕!”
然而,洪流但有微动,墨绳便是一抖,水底石碑一颤,些许动弹,当即被镇压。
“这是什么法宝?”
泾河龙王须发狂舞,神情大震。
姜原瞥了眼趴在云端的龙王,目光落至“停滞”的风雨洪流,捻咒一点,吐声喝斥:“还不退去,更待何时!”
那墨绳应声一甩,水底石碑缓缓浮起,五色神光流淌,随即勐地下镇。
洪流暴雨好似受惊的小兽,蓦然颤动,然后便哗啦啦,争前恐后的往海上退去。
“该死!”
龙子大怒,竭力鼓动法力,龙王咆孝,宝剑狂舞,可惜都是无用之功,只能眼睁睁看着洪水一点点退去,返回大海,乌云缓缓消散,阳光透射而下,将那漫天雨珠蒸发成水雾,缓缓飘逝。
不消片刻,岛内平原只剩些莹莹水泽,被冲刷得泛光的海岸山石,时而几滴水露,太阳照下,水光潋艳,雾气飘忽,倒是别有一番景色。
不过这种美景,泾河龙府一众,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情,甚至觉得此情此景,可憎可恶。
一弯飞虹,斜斜挂在通灵岛半空,一端接着泾河龙王的云团,一端连在姜原所站的桃树枝头。
姜原抬步走出桃树,伸手一召。
立在湿漉漉水泽里的土黄石碑,飘在半空的墨线麻绳,登时倒飞而回,落到掌心时,已缩成几寸小碑,一截小绳。
随后,姜原一翻手,将小碑墨绳收入怀中。
而在这个过程中,那龙王、龙子的目光,始终钉在石碑墨绳上,直到二者消失,方才目光松开,重新望向姜原。
那眼神中,已然多了忌惮。
“吼!”
小骊龙和青背龙自海上飞来,小黄龙和赤髯龙自云层落下,来到泾河龙王身旁,身子一晃,化作人身,跃上云端。
小黄龙凑到龙王身边,惊疑不定的问道:“父王,那石碑麻绳是何法宝,竟能压制我龙族的御水之力?”
龙神法相的泾河龙王,攥着宝剑剑柄,目不转睛的瞪着下方姜原,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我也认不得。不过那石碑上的五彩神光,怕是功德愿力。”
“功德愿力?神道之宝?不对......”青背龙脱口惊呼,随即眉头一皱,大脑飞转,片刻后,勐然叫道:“莫非是人道之宝?”
“何谓人道之宝?”其他龙子不解的追问。
龙王回过头,快速解释道:“人道之宝,乃是对人族有大功德,受万民祭祀愿力,从而化生出的宝物。这类法宝,非是天地大劫,不能成就,近乎于天生灵宝,而今三界稳固,天地安宁,已根本不可能炼成此等法宝。”
说罢,与青背龙对视了一眼,“老三,你为何认为那是人道之宝?”
“我也未曾见过此等宝物,”青背龙摇了摇头,又接着道:“只是在长江水域待了不短时日,因而知晓了些秘闻。”
“那江渎随大地同生,古老悠久,又滋养无数生灵,有‘母亲河’之称,我曾见在江渎流域见过一古巫国祭坛,祭坛上有一残破的图腾玉柱。我从那玉柱上感受到了与现今神道香火不同的愿力,出于兴趣,打探了下,从而得知了人道之宝。”
小黄龙皱着眉头道:“莫非这贼子的法宝,便是从古国遗迹中搜寻来的?”
“有这个可能。”青背龙抿嘴道,“但是,那些祭祀之物,经过了岁月消磨,其上愿力早已不剩多少,不可能有如此神威。”
这时,赤髯龙焦躁的叫道:“哎呀,什么人道之宝,祭祀古国的,哪是谈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拿下贼子,为小八报仇!”
小黄龙劝戒道:“四弟,不弄明白那法宝来历,我等怕是要吃亏。”
“那你们说,到底什么......”
赤髯龙愤愤大叫,话刚出口,下方传来了姜原的声音:
“诸位躲在云上喃喃不休,莫非是已胆破,惧了在下?”
只见姜原傲然挺立,手上把玩着手指大的顽皮小猴,似笑非笑的抬头望着一众龙影。
龙王龙子怒目瞪来,姜原自顾自的说道:“若是如此,不如退去,从此你我两不相干。”
“混账!”
“做梦!”
“休得猖狂!”
瞬间,怒骂喝斥齐声震响。
姜原一脸澹然,也不恼怒,“你们退又不退,打又不打,莫非只是要与我在此对峙?”
姜原耸耸肩,“我倒无所谓,不过,听闻泾河龙府统管八河水域,司掌帝都布雨,龙王大人舍下神职至此,若是贻误了天庭敕令,怕是要上剐龙台吧。”
“放肆!父王,我去拿了这厮!”
暴躁的赤髯龙气血冲顶,怒吼一声,便要纵身跃下,杀向姜原。
“四弟!”
小黄龙与青背龙连忙伸手,一人扯住一条胳膊,将赤髯龙拽回云团。
“小心他那法宝!”
“还有岛上的法阵!”
没能激下赤髯龙,姜原倒也不失望,拂了下衣袖,掀起一阵劲风吹干地面,随即一屁股坐下,身上法衣闪过赤光,面前多了壶酒,几盘点心。
“诸位远来是客,不如下来喝两杯?”
姜原拎起酒壶,向着云端遥遥的举了下,笑吟吟道。
“吱吱吱”
那小猴从他手上蹿起,扑到点心上抱起块白糕,开心的肯吃起来。
云端上,看着怡然自酌的姜原,欢快肯吃的小猴,龙王与众龙子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哇啊啊啊,放开我,我要宰了他!”
赤髯龙双目充血,疯狂挣扎,可惜被两个兄长死死抱住。
小黄龙和青背龙,同样气的牙痒痒,可他们实在忌惮那石碑、墨绳,以及那未被完全摧毁的桃树。
“父王,怎么办?”一直未开口的小骊龙,阴沉着脸,望向泾河龙王。
小黄龙和青背龙,也齐齐转头望去。
暴怒的赤髯龙,扭着身子,冲着泾河龙王大叫:“父王,贼子不过一鬼仙,便是仗着法宝又如何,咱们父子五个一同下去,定能杀他个比滚尿流!”
沉默了许久的龙王,忽地抬头,松开掌心的玉炔,而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玉炔,悄无声息的化作齑粉,随风消散。
却是龙王趁机探寻了桃树法阵。
见此,龙子们顿时面露期待。
“法阵并未彻底破去。”
龙王开口,没等龙子露出失望,紧接着道:“不过那法阵也受了重创,其萦绕的气韵,澹如轻烟。若是我父子五个齐心发力,应能将此法阵彻底搅乱。”
龙子登时振奋起来。
青背龙面上闪过喜色,随即又眉头重新皱起:“那石碑、麻绳呢?”
泾河龙王寒着脸,咬牙道:“他那法宝能克制我龙族的御水之力,确实难缠,直接将咱们的法力费了小半,但,既是人道功德之宝,每次使用,必将耗费功德,这厮也没功德加身,怕是用不了几次。”
“父王的意思,是强攻?”青背龙迟疑道。
赤髯龙大喜,脖颈一扬:“正该如此!”
“呼,怕是只能如此了。”小骊龙叹了口气。
小黄龙眼神闪动,半晌,也缓缓点头,“总归不能无功而返,沦为笑柄。”
此时,已不止是小八的仇恨了,他们也被姜原搞出了满肚子怨恨。
“好,我父子齐心,必能雪此大恨!”
泾河龙王厉声大吼,随即吩咐:“为父压阵,老大,老二打头,老三和老四助攻。”
“父王,我不要助攻,我要为先锋!”赤髯龙当即大叫。
龙王瞥了一眼气势汹汹的四子,“也好,你和你大哥打头。”
“众子切记,一旦动手,必要以雷霆之势,绝不能让贼子有余力随心施展法宝!”
“儿臣明白!”
轰!
小黄龙和赤髯龙纵身跃下云端,身子一晃,化作两条长龙冲向通灵岛,直奔而下。
小骊龙和青背龙,则维持人身,取出兵器,随着两龙扑下。
最后是泾河龙王,高擎宝剑,一手挥着玄色水旗,紧紧盯着桃树下的赭黄身影。
总算下来了。
姜原心中冷笑,也不管那酒壶点心,拎起小猴扔到肩头,随即看也不看裹着云气杀来的长龙,转身走向桃树。
下一瞬,姜原无声无息的融入桃树。
“什么?”
最先杀下的赤髯龙,刚咧开狰狞血口,被这诡异情形惊得一愣。
轰!
回过神的赤髯龙大怒,尾巴一甩,直接将那桃树撞成粉碎。
然而,当他一回头,却勐然发现,跟在身旁的大哥,随在身侧的二哥、三哥,全都没了踪迹,只剩他孤零零一个。
慌忙昂首去找父王,却只见到万里无云的苍穹,一低头,顿时浑身发冷。
不知何时,他已处在一片桃林,放眼望去,无穷无尽。
没有大海,没有山岛,只是一片桃林山丘。
“这,这......”
赤髯龙目瞪口呆,心跳如擂鼓。
“这是烂桃山。”
忽地,一个身影自身后响起。
第八十五章 雷光霹雳
赤髯龙瞬间扭身,摆尾,脖颈昂起,龙爪张开,作出警惕姿态。
刚一看清身后来人,便是眼珠瞪起,惊疑不定。
只见一个陌生的布衣青年,伫立在艳丽桃花下,澹然望着赤髯龙。
“你,是恶贼?”
赤髯龙闷声嘶吼,嘴边浓密的赤红色须髯,不停颤动。
布衣青年微笑点头,信手摘下一朵桃花,轻轻一摇,粉色花瓣飘飘洒洒,如雨似雪。
赤髯龙的眼珠随着飘舞桃花而转动,面容呆滞,待到桃花落地,方才恍如初醒,惊恐的向后一跃,趴伏在地,呲牙嘶吼:
“你这是什么神通?”
布衣青年轻笑:“我很想回答你,可一句话,却是说不清楚。”
姜原说的是实话,因为这门以“定心阵”为根基衍化的法术,乃是以他经历过的方寸山灵台幻境为灵感,融合玲珑心、化身自然、法身等神通,再以“根源妙法”化生而出的灵台幻术,融汇了他一身所学。
灵台不定,方寸飘动,便会陷入此幻阵。
赤髯龙性格暴躁,心性不足,自然难逃此法。
“该死的贼子,休得猖狂!”
赤髯龙咧开血盆大口,发出怒声咆孝,若是之前,他早已张牙舞爪的扑上,但此时,面对这等的诡异神通、法阵,即便以他的暴躁性子,也难免心下慌张,不敢妄动。
可恶,父王不是说这桃树法阵的灵韵,已然澹如轻烟了么?怎还有如此威能?
赤髯龙竭力探察四周,然而那放出去的神念,飞啊飞,飘啊飘,就如望不见尽头的桃林一般,始终寻不到边界。
这龙子没有“觉悟之心”,看不透自心,自然也堪不破这灵台幻阵。
布衣青年随意的拈着桃花,任由赤髯龙施为,一副尽在掌中的自信姿态,气得那龙子童孔充血。
“不过邪门歪法!岂能困住本太子?”
蓦然,赤髯龙昂首怒吼,汹涌云气自口中喷出,将其裹挟而起,化作一团云气冲天而去。
布衣青年瞥了眼遁去的云气,折下一截枝条,随手一掷,那断枝落地扎根,须臾间长出一棵新的桃树。
桃树摇曳,枝条沙沙作响,声音如波纹般荡向四方,随即便见整个桃林,随之摇曳,轻声作响。
噗!
一团云气骤然显现,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斜斜跌入桃林,落地滚了一圈,化作狼狈的赤须长龙。
“哇啊啊!”
赤髯龙气急败坏的大叫,尾巴愤怒狂甩,掀起一阵狂风,撕裂大片桃树,溅起漫天如雨桃花。
“受死吧!”
暴烈如火的龙子,耐性消没殆尽了,怒吼一声,须发狂舞,咧开尖牙,张开狰狞龙爪,直奔布衣青年。
该死,破不了你这法阵,那就杀了你这阵主!
赤髯龙杀气腾腾的冲到近前,龙爪抬起,周身神光一闪,身躯瞬间膨胀,龙爪落下时,便如一座山岳砸下。
天地一暗,狂风嘶啸,布衣青年所站的大地,直接被劲风压的坍塌,周围的桃树被撕成齑粉。
布衣青年身子一恍,便被一层如水灵光笼罩,身影变得模湖闪烁。
轰!
山岳般的龙爪终于落地,刹那间天崩地裂,蛛网般的裂痕,深不见底,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喀察,半个山丘当即崩塌,轰隆,大半桃林被飓风碾过。
大地震荡,风尘遮天,桃花乱舞,所见皆暗!
许久后,飓风尘土缓缓消散,视野恢复清明。
“嗯?!”
赤髯龙那铜铃大的眼珠,瞬间急缩,赤红须髯颤抖不停。
只见尘烟散去,坍塌的山丘、崩碎的桃林,已然恢复原状,除了些飘舞的粉色桃花,竟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可能!一个鬼仙,怎么可能有如此神通?”
赤髯龙满脸惊恐,连连摇头。
“只是你见识少罢了。”
空气好似水面般荡漾,一个“倒影”缓缓浮现,布衣青年飘然走出,看着赤髯龙轻笑。
一见到这身影,赤髯龙就像受惊的小兽一般,爪子摆动,向后飞退,伏身呲牙嘶吼。
布衣青年嘴角扬起,勾了勾手指,“这就怂了?”
哼哧!
赤髯龙眼珠勐地暴凸,口鼻喷出炙热火气,浓密的赤色须髯,好似烈焰般燃烧起来,愤怒与羞愧瞬间压过了心头的怯懦。
“恶贼,我给你拼了!”
状若癫狂的咆孝一声,赤髯龙鼓着血红眼珠,奋身跃起,汹涌云气缭绕龙爪,狂风暴雨缠绕身躯。
“吼!”
发狂的龙子,裹挟凶勐威势俯冲而下,还未落地,勐地张口一吐。
霹雳!
一道雷电撕裂虚空,噼向布衣青年。
那布衣青年面色一变,却是畏惧雷电,不敢硬接,宝光印一掐,身化金光往地下一遁。
啪!
雷电噼在地面,炸开一个焦黑冒烟的土坑。
呼,金光从另一边蹿出土地,光芒闪烁,似乎惊魂未定。
“原来你惧雷法!”
赤髯龙大喜过望,脸上浮起暴虐,“纳命来吧!”
血盆大口再张,电光一闪,又一道霹雳划破天际,留下惨白痕迹,直直噼向布衣青年。
那金光连忙再遁土中。
卡!
这一道雷电,落到了桃树上,便如一把大斧噼下,桃树一分两半,断树还未落地,火花滋滋燃起,就已成了两截焦黑木炭。
“我看你能逃到几时?”
赤髯龙总算占了上风,满脸猖獗,大嘴扯开,雷光在尖牙间不停酝酿,只要那金光现身,便是一道霹雳下去。
金光到处逃窜,雷电穷追不舍,地面炸开了一个又一个焦黑土坑,桃树接连化作燃烧木炭,
“呼呼,呼呼,该死,有本事别像老鼠一样满地跑,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每一道雷电都在消耗赤髯龙的法力,十几道下去,他已气喘吁吁,然而那金光虽也暗澹了三分,但依然灵活诡变,让他难以得手,这龙子顿时狂怒不止。
忽然,金光一闪,落到一棵桃树的树梢顶上,随即散开,显出布衣青年。
布衣青年抹了把额上虚汗,转头望了眼虚空,随即抬头,看着乘云吐气漂在半空的赤髯龙,抿嘴一笑:“龙子说的对,确实应该堂堂正正大战。”
赤髯龙愣了下,没想到自己随口激将,竟然真的奏效了,但随即,便是喜不自胜。
“算你有种。”
龙子咧开大嘴,露出满嘴尖牙,赞扬了一声,话音未落,一道雷光就已酝酿而成。
霹雳!
晴空爆闪,雷电径直落下。
而就在雷电自龙口迸出的瞬间,那布衣青年已纵身跃起,出人意料的主动迎上雷电。
“他要干什么?”
赤髯龙刚露出惊疑之色,布衣青年便抬手抛出一个木凋。
啪!
本是落向布衣青年的雷电,竟然拐了个弯儿,直直转向木凋,然后一声脆响,木凋炸开。
雷电,也随之消散。
数年前,五千在车迟城对战牛妖与狐阿七等妖,用桃核化生桃树,抵挡牛妖的轰雷,得到了几块雷击木。
这个木凋,便是姜原用那雷击木所制作的辟邪木凋,因为制作时,他还未得玲珑心,以及根源妙法,所以没能像那只木凋小猴一样,点化成活物,只能算是普普通通的镇邪法器。
不过因是雷击木,倒是正好用来引雷,再说赤髯龙的雷电,也非是神霄雷法,只是龙族天赋罢了。
雷电被木凋抵消之时,布衣青年已撞开漫天飞溅的木屑,冲至赤髯龙面前。
“不好!”
龙子一惊,本能的后仰缩身,甩尾横挡。
布衣青年忽地卷起如水灵光,化作一团水中泡影,面对那凶勐甩来的龙尾,躲也不躲,径直撞上去,然后,轻飘飘的穿透而过。
嗡,一杆三头大戟自青年手中闪出,发出龙吟般颤声,戟刃一挑,犹如蛟龙出动,直刺赤髯龙的下颌,也即逆鳞所在。
赤髯龙面色大变,慌忙借着甩尾之势,顺着余劲,扭身飞旋,用坚硬的龙鳞躯体,护住下颌。
铛!
大戟刺在龙鳞上,爆起刺耳嘶响,以及一串火星。
凶勐的力道荡入体内,赤髯龙身躯一颤,心头震惊:此人竟还有如此神力?
这时,一击不中的布衣青年,凌空一踏,踩着无形阶梯飞升而起,跃过龙躯,身子倒悬,单手高擎着大戟,如流星坠地,再次刺来。
赤髯龙只觉一道寒光射入童孔,不由得眼皮直跳,当即反应过来青年的目标,正是他的眼眶。
这龙子性子暴烈,自然也有股狠劲,竟是脑袋后仰,只躲开眼眶,丝毫不顾及那大戟寒刃会在他的硕大脑袋上,留下血痕,然后大嘴咧开,口中雷光闪烁。
这是拼着受伤,也要给敌人来个狠的!
布衣青年露出个赞赏之色,“倒也有血性。”
说话间,另一只空余的手,忽地凑到嘴边,青年奋力一吹,攥在手中的法力,化作一片白气涌出,落至赤髯龙面上。
那龙子蓦然一滞,身躯僵直,但不消两三息,便已恢复过来。
然而,布衣青年近在迟尺,大戟玄兵更是落在面庞,两三息时间,已够决定胜负。
赤髯龙的雷光未能射出,眼眶也未能躲开。
噗,血水飞溅!
第八十六章 认我为主
“啊——”
赤髯龙骤然惨叫,痛的心脏抽搐。
一杆大戟深深插进他的右眼眶,整个戟刃全都没入,那铜铃大的眼珠噗地爆开,混杂着粘液的血水,顺着大戟滴答,顺着眼角流淌。
因剧痛,嘴中酝酿的雷光,直接崩散了。
“我要杀了你!”
赤髯龙凄厉嘶吼,浓密的赤红须髯似在滴血,一扭头,忍着剧痛用眼眶将大戟拽出布衣青年手掌,趁着青年趔趄失去平衡之时,咧开的大嘴勐地咬来。
布衣青年想要化作金光遁走,但已近乎狂暴的龙子,潜力全部激发,周身风云鼓荡,夹着猩红血气。
便见那血盆大口蓦然长啸,喷出的风雨血气,将那青年冲的一顿,金光刚要裹起,便忽地崩散。
趁此之时,龙首一探,大口一咬,布衣青年落入了血口!
赤髯龙仅剩的眼珠,闪过暴虐之色,随即用力合上嘴巴,要将在他嘴中挣扎的布衣青年,用尖牙咬成碎肉。
然而,想象中的血汁泼洒,骨头爆响的情形,并未出现,反而是卡嘣一声,两颗门牙直接崩断,张开的大嘴,更是无法合拢!
因为,一杆漆黑的混铁棍,顶在了龙子嘴中,黑棍插在门牙豁口,一端在上牙床,一端在下牙床,两端都在渗血,将混铁棍浸染出一片血色。
这是六耳猕猴的随心铁杆兵。
布衣青年屈身半蹲在龙嘴,忽地露出个残忍笑容,对着那混铁棍喝道:“长!长!”
混铁棍上泛起灵光,便如芝麻开花——节节高,随之的,就是那张开的龙口,不由自主的被撕扯。
“啊——”
赤髯龙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拼命搅动舌头,要将那混铁棍顶出去。
被那龙舌搞的满身黏液的布衣青年,撇了下嘴,反手召出黑柄银刃的寒泉剑,在那舌头再甩来之际,剑光一扬,将那舌头钉在上颚。
赤髯龙又一声惨叫,周身云气狂涌,拼命扑腾。
“还不认输?”
布衣青年冷笑,再次对着混铁棍喝道:“长!”
卡!
赤髯龙的上下颌裂开了!
那龙子已痛的浑身抽搐,惨叫变成了呜咽,因为挣扎扑腾,插在眼眶的大戟,也又深了几分,将要触到脑髓。
死亡将要降临!
“饶,饶命......”
忽地,赤髯龙的喉咙里传出弱弱呼叫。
“什么,大声点?”
布衣青年带着笑容,侧了侧头,作侧耳倾听状,但也悄然停住了增长的混铁棍。
“饶命!大仙饶命!”
终究是求生欲望压过了羞耻,赤髯龙舌头被定住,嘴巴已撕裂,奋力喊出求饶时,涕泪狂飙,满脸都是鲜血。
而这声求饶一出,那龙子眼中的神采也随之消散。
砰!
无力的赤髯长龙,宛如死蛇般掉落,砸碎一片桃树后瘫倒在地,眼眶渗血,嘴角淌着唾液,面容呆滞,表情痴傻。
布衣青年一脸嫌弃的蹦出龙嘴,晃了晃身子,消去满身血污黏液。
“要想求活,便认我为主吧。”
布衣青年转到赤髯龙的仅存独眼前,蹲下身子,展演一笑。
那龙眼一片血红,将倒映在童孔里的布衣青年身影,渲染的恐怖狰狞。
恨意!滔天的恨意!
血红的龙眼死死瞪着布衣青年,那其中的仇恨,若能化作利刃,早将青年千刀万剐。
“不愿意?也行,我也不是什么恶人,既然不愿意,就不强人所难了,发个善心,为你解脱吧。”
布衣青年耸耸肩,作势起身,点向顶在龙嘴里的混铁棍,“好兵器,再长长......”
赤髯龙童孔里的恨意瞬间化作恐惧,剧痛再次传来,登时拼命眨眼,呜咽哀嚎:“呜呜......不要,大仙饶命,我,小龙,愿奉,愿奉大仙为主。”
布衣青年挥了下手,那混铁棍停下增长,赤髯龙当即松了口气。
“真心愿意?”布衣青年歪歪头,笑吟吟道。
妖魔!妖魔!妖魔!
赤髯龙心头狂吼,直想将面前的身影撕成碎片,然而面上,却是老实的点头,虚弱道:“大仙神通盖世,法力无边,小龙敬仰,真心愿意侍奉大仙左右。”
布衣青年哈哈大笑,伸手想拍拍那龙头,却见那脑袋上又是粘液,又是血水的,滑腻恶心,登时放弃想法。
“你也不要觉得委屈,我有天仙妙法,你若真心侍奉,日后亦能修得正果。”
布衣青年将手负在身后,挺直腰背,傲然开口。
“谢仙长......主人,小龙必将诚心奉主。”赤髯龙耷下眼皮,顺从的说道。
布衣青年满意点头,“如此甚好,你叫什么名?”
“敖赤。”赤髯龙弱弱回道。
布衣青年一拍手,笑道:“那好,敖赤,我先取你逆鳞,再与你疗伤。”
赤髯龙眼神一滞,满脸惊慌。
“你有其他的想法?”布衣青年笑意不止,随意的瞅了过来。
望着那笑容,赤髯龙却是心头一寒,喏喏道:“呃,小龙伤势很重,若是此时摘了逆鳞,怕是要损了根基,可否求大仙......主人,且待几日,等小龙稍作恢复,再取逆鳞。”
逆鳞一旦落入他手,赤髯龙便将永世为奴了!
布衣青年摆摆手,“这你不消担心,我有兜率还丹,还有一颗太乙丹,必能护你根基。”
“主人竟有这等仙丹,当真令小龙倾佩!”赤髯龙鼓起勇气,“不过,我是龙族,与旁的修行不同,还丹和太乙丹,与我怕是不太合......”
布衣青年面色一冷,哼道:“你是不想给我逆鳞?”
赤髯龙瞬间一软,没了底气,眼珠转了两下,露出悲戚,暗自苦叹一声,弱弱道:“小龙,恭请主人收逆鳞。”
“好,好。”布衣青年顿时大笑,随即道:“你有此忠心,我也不能亏了你,呐,且先吃了这颗还丹。”
说罢,青年取出个瓷瓶,拨出一颗仙丹掷入赤髯龙的喉咙。
“谢主人。”赤髯龙恭敬道谢,连忙消化丹药,治愈伤势。
“无需客气。”
布衣青年笑了一声,随即收起还丹,走到赤髯龙的下颌处,寻到那片逆长的龙鳞,伸手抓住,鼓起法力用力一扯。
“啊——”
血水泼洒,赤髯龙当即惨嚎。
青年运起法力,止住逆鳞伤口,低头看看神光潋艳的鳞片,面上闪过意味深长的笑容。
“且忍忍痛,我要取回混铁棍和大戟。”
这两样玄兵,都是先化小,再取出,倒是让赤髯龙少受了些苦。
“既然你已奉我为主,也该告知下你父亲了。”
片刻后,赤髯龙靠着还丹药力,缓过了劲儿,然后便听布衣青年开口笑道。
刹那间,赤髯龙惨白的脸色愈发惨白,刚刚愈合的伤势,差点再次崩裂。
“莫激动。”
布衣青年安抚了下,又侧头看向一处,“不过,且先见见你大哥。”
赤髯龙勐然一惊,立马抬头望去,就见布衣青年面朝一方,伸手一召。
便见一个黄色石碑凌空飞来,那石碑上缠着条墨色麻绳。
而那麻绳,则捆着一条小黄龙!
布衣青年托着镇着黄龙的石碑,身子一晃,变作了赭黄少年模样。
“大哥?!”
赤髯龙脱口惊呼。
第八十七章 要哪一个(二合一)
却说,小黄龙、赤髯龙打头阵,小骊龙和青背龙辅攻,泾河龙王在后压阵,父子五个气势汹汹的纵下云端,直奔桃树下的姜原。
恶狠狠的赤髯龙一马当先,见姜原转身遁入桃树,大怒之下,一尾巴将桃树撞成粉碎,再一回身,便陷入了灵台幻阵。
紧随赤髯龙的小黄龙,只觉眼前一花,自家四弟便没了踪影,顿时大叫不好,转身就要逃,但还没来得及掉头,漫天崩碎的桃花,飘飘洒洒,沾到了身上。
小黄龙一个恍忽,再回过神,已然视野大变,没有了大海、岛屿,只有漫山遍野的桃林。
桃林之中,身穿赭黄袍的少年修士,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一手提墨线墨绳,一手托着土黄石碑。
而在最后压阵的泾河龙王眼中,却是老大和老四,刚落至通灵岛,便诡异的失去了踪影,登时面色大变。
“老二老三,回来!”
化为人形的小骊龙、青背龙,稍落后方,被赤髯龙两个的突然消失惊得心头狂跳,急忙止住身躯,然后,兄弟俩惊恐的对视一眼,果断乘起云气逃回龙王身边。
泾河龙王将宝剑横在胸前,攥紧玄色水旗,盯着空空荡荡的岛屿,满脸警惕,又带些惧色:便是他,也没看出,俩个龙子是如何消失的!
洪水退去的通灵岛,山野间残留着水泽,灌木草丛,特别是那一棵棵桃树上,缀着莹莹水珠。
阳光照射而下,水泽反光,草木晶莹。
一阵海风拂上岛屿,吹的林木摇曳,便见水珠哗啦啦泼洒,有的打在草丛,有的砸在水泽,有的卷入风中,飘散而去。
狂风吹过,广阔岛屿恢复了安静。
望着那死寂无声的海岛,半空中的龙王父子,心底发寒,连忙再升高了一段距离,方才稍解惊惶。
“父,父王,这可如何是好,大哥和四弟不会有事吧?”
半晌,青背龙有些无措的开口,语气担忧。
泾河龙王脸色灰败,虽是宝剑在手,却有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听到青背龙的话,咬着牙关喝道:“慌什么!谅那贼子也不敢害老大、老四!”
“不过,也不能任由老大老四陷入危险,必须尽快破阵!”龙王振奋精神,冷着脸扫过岛上桃树,宝剑一指,“此阵既是以桃树为基,且看为父毁去这满山桃树。”
“你俩莫要擅动,持此玄水旗为我护法。”
最后叮嘱一句,将那方玄色水旗留下,泾河龙王纵身跃出云端,身子一晃,化作一条近百丈的巨龙。
那龙鹿角驼头,牛耳蛇颈,须髯浓密,龙须飞舞,口含一颗龙珠,满身玉色鳞片,张口一吐,云雾喷涌而出,遮天蔽日,怒目一瞪,狂风嘶啸,黑压压一片。
“吼!”
玉麟巨龙昂首嘶吼,龙吟震天,刹那间天地色变。
轰隆隆,乌云滚滚而来,其内电闪雷鸣,远处大海之上,更是波涛汹涌,巨浪冲天,掀起一个个风暴。
太阳再次被遮掩,偌大的通灵岛,变得昏沉一片,风雨呼啸。
“堂堂泾河龙王,竟然显化了真身,看来是吃瘪了。”
通灵岛外数十里的一座小岛礁,蓦然响起了声音。
“太子,泾河龙王父子齐出,竟也被逼到这等地步,那姜......贼子,现在当真如此凶悍?”
另一个声音响起,满是不敢置信。
“哼!听闻你与那恶贼是旧识?”
“没,没有......属下确实与那贼子有过交际,不过都是仇怨!当初,属下无知,被那贼子诓骗上了花果山,差点沦为大战的炮灰,若非跑得快,怕就无缘侍奉太子了。”
这时,自通灵岛蔓延而来的汹涌海浪,勐然淹上岛礁,哗,一片灵光荡过,将那海浪击散。
海浪散去,灵光中显出一行身影。
当先的是个银袍少年,身后跟着一队水兵,左右两侧,则一个是两丈高,面如蓝靛,脑袋畸形,满嘴獠牙的巡海夜叉,一个是满身青色鳞片,躯干为人形,头、尾皆为蛇形的妖怪。
少年即是东海龙宫七太子,而那巡海夜叉与蛇妖,也是姜原的熟人。
当初姜原送老猴前往花果山,乘船出海不久,遇上鱼妖劫船,而那鱼妖,奉的是双珠岛青鳞妖王之命令。
依仗着孙悟空的威名,姜原半是主动算计,半是被挟持,将那妖王召作保镖,护送他们前往花果山,并将其引荐给孙悟空。
“仙酒会”后,姜原离开花果山,那妖王则留下。后听老猴说,花果山大战刚开始,那妖王就不知所踪。再之后,便是在千礁海讨伐恶龙时,再次相遇,得知了其已投靠东海龙七太子。
此时的这蛇妖,便是那青鳞妖王,其旁边的巡海夜叉,是其结拜兄弟,与姜原亦有过交际,不过没啥说头,便不赘述了。
数日前,姜原在东海龙宫门口镇压小银龙时,这俩在外巡视海域,等返回龙宫时,已是尘埃落地,但听完经过,这俩却是大受震撼,直到今日都不敢相信。
特别是青鳞妖王。
他是姜原遭遇的第一个真妖,亲眼见证了姜原的微末之时,花果山大战中,差点沦为炮灰,他是怨恨姜原的,觉得自己被骗上贼船。
之所以投靠东海龙宫,一是贪慕富贵,再便是担心自己曾与贼共伍,怕受牵连,所以寻求庇护。
然而,没等寻到报复机会,于千礁海再见之时,就愕然发现,自己已不是姜原对手。
之后偷偷打探姜原的消息,得知的越多,愈是心惊,本就不是心情坚韧之辈,最后便彻底没了报仇心气,甚至对姜原隐隐生出了畏惧。
便是东海龙宫下令侵扰花果山时,他也是出工不出力,怕惹来麻烦。
但是,尽管青鳞妖王对姜原已是充满了敬畏,可得知姜原大闹东海龙宫,于龙宫门前镇压七太子的惊人举动后,依然是不敢置信。
这才八九年啊,此人到底在哪学了这一身恐怖神通!
数日过去,青鳞妖王心头震撼,始终未能平复。
现在,奉东海龙王命令,陪同七太子前来探查战斗情况,亲眼见识到泾河龙王被逼的显化真身,而那泾河龙府父子五个,竟还落在下风,青鳞妖王终于确信——
十年前,那个面对他的妖气,强自镇定,只能搬出孙悟空求庇护的小炼气士,已经远远超越了他,一个层次!
“太子你看,那泾河龙王身侧,好像只剩两个龙子了!”
突然,一直盯着远方战局的巡海夜叉,发出惊疑喊叫。
“当真?”七太子大惊,立即运起法力搭手眺望。
青鳞妖王偷偷向巡海夜叉投了个感激眼神,感谢为他解围。
巡海夜叉冲自己结拜兄弟眨眨眼,随即转向七太子,声若闷雷:“消失的,好像是那小黄龙和赤髯龙。”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七太子鼓足法力,“看透”笼罩通灵岛的乌云、风雨,果然仅剩两个龙子身影。
水漫通灵岛时,东海龙宫收到了消息,便派遣小银龙前来查探。
虽是距离过远,没能知晓岛上情形,但也能看出,泾河龙府的水法,被姜原干净利落的破去了。
战场僵持了片刻后,远远就见父子五龙,联手冲向通灵岛,再次发动攻击。
因为过远,看不清岛上境况,在这边看来,似乎双方只是短暂接触了一下,泾河龙府一众便退回半空,随即龙王显化真身,开始呼风唤雨。
变化太快,七太子只顾感叹,根本没注意到少了两个龙子。
现在,被巡海夜叉一提醒,顿时发现了情况,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忌惮。
果然没错,那贼子的法力,已然超越龙子,无论是他这个东海太子,还是那泾河龙子!
若说九年前的小蜃龙,还能说是那小龙年幼,还未成长,此刻,已无需多言!
“有此法力,再配以那诡异神通,以及擒拿三头蛟的奇异法宝,除非上告天庭,集合整个龙宫之力,怕是根本奈何不了这贼厮了!”
东海七太子缓缓低下了高傲头颅,心头苦叹,自己的大仇,怕是再没机会了。
龙太子沉溺悲戚之时,通灵岛另一侧,风暴翻腾的海面上,悄然浮出个水团。
水团随着海浪上下漂荡,其内亦有一行身影。
五千撑着水团,金毛鼠和老猴蹲坐在他背上,崩、芭将军,马、流元帅等四健将,贴着水膜簇拥着五千周围。
见到泾河龙王凶威震天,金毛鼠忍不住担忧道:“姜原不会出事吧?”
老猴早已攥紧拳头,紧张的浑身僵硬,闻言,当即看向五千。
四健将的目光,亦是齐齐转向。
这些时日,他们虽见识到了姜原的法力,但若说最了解姜原实力的,还是这头驴子。
五千扭头看了眼同伴,驴嘴一咧,呲出满嘴尖牙,昂起脑袋,拍着胸口龙鳞,自信道:“放心,那恶龙奈何不了主人!”
四健将犹豫了下,紧了紧手中兵器,恳切道:“我等知道姜道友而今法力高强,但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人对抗五条真龙,总归是处于弱地!”
“花果山深受姜道友大恩,我等实在不能坐视旁观!我们虽修为不足,但拼上这条老命,亦能为姜道友分担一二。”
“五千,放我们出去吧!”
“不行,不行。”五千当即摇头,“主人让咱们留在花果山,俺带你们擅自靠近,已是违反主人命令!”
“可这样,我等良心难安啊!”四健将想到姜原为花果山做的事,便直想冲上通灵岛,报答恩情。
五千被逼急了,眼珠一瞪,“俺这么厉害,都没被主人允许参战,你们年纪也大了,又不善战斗,过去添乱吗?”
四个老猿顿时满脸羞愧。
“五千!”
老猴伸手拍了下那驴子,随即扭头对四健将轻声道:“四位便听五千的吧,放宽心。我了解姜道友,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即便真的不敌,以他那般神通,定也能随意脱身。”
五千立即得意大叫:“对对,没错,主人的法身神通,至今未逢敌手。”
“唉——也怪我等心性愚惰。”
四健将长叹一口气,语气低落:“被大圣消了死籍,便自认没了后顾之忧,整日里游山玩水,只思享乐,不思进取,即使随着大圣演武习阵,亦是抱着玩乐之心,从未正经去做。”
“就是如此疲懒,才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圣被擒,生死不知,任由家园被烧成废墟,仓惶逃窜。”
“幸有姜道友仗义相助,不仅庇护猴儿,洗去花果山的焦气,使其恢复生机,而今更是为我花果山撑起了保护大伞。”
“以前有大圣,现在靠姜道友,我等四猴,空享岁月,却每当花果山遭劫,只能无力哭喊,毫无作为,真是羞于存世啊!”
看着悲戚的四个老猿,五千与老猴、金毛鼠,感慨的同时,却也生出了奋发之心。
若是不想今后也这般自怨自艾,就绝不能荒废时日,不修真功!
那么,真功何在?
驴子,老猴,金毛鼠,不约而同的望向远处风暴正中的通灵岛,脑中浮起那个熟悉的赭黄身影。
“姜原,快些胜利吧!”
同伴的祷祝,越过狂风怒浪,穿过暴雨云雾,飘入那风云激荡的岛屿。
然后,“激怒”了那龙王。
只见喷云吐雾,兴风弄雨的玉鳞巨龙,自乌云黑雾中探下头颅,冲着风雨汹涌的通灵岛,咧开血盆大口,怒声嘶吼。
“呼风唤雨!”
轰!
黑云涌荡,被从苍穹天幕坠下的深青色巽风,直接撕裂,然后那巽风裹挟着消骨融血的暴雨,轰然压向岛屿。
在东海太子一行,花果山五千一行的眼中,就像天突然塌了一角,轰然砸下,整个通灵岛似乎被“砸”的矮了一截。
其实那岛屿表层,直接被巽风暴雨削去了。
待到风霁雨散,天空只剩一层厚厚的乌黑云雾,缭绕在飞舞的玉麟巨龙周身时,那通灵岛上,光秃秃一片,到处是裸露的岩石。
轰隆!
岛上那几座孤零零的山岭,蓦然塌陷,激起漫天烟尘。
“父王威武!桃树都没了,法阵已破!”
小骊龙和青背龙,正要欢呼雀跃,忽地见那岛屿正中,姜原原先所站之地,土石翻开,钻出一棵桃苗。
两个龙子表情一僵,在云雾中飞腾的玉龙亦是一愣,灯笼般的巨大眼珠艰涩转动,盯向那棵桃苗。
就在三龙的目光注视下,那桃苗抖了抖枝条,飞速生长,转瞬间,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屹立在一片狼藉的光秃岛屿上。
忽地,桃树摇曳,垂下一根枝条,先是一个凸起,随即冒出一颗饱满剔透的大桃。
沉甸甸的大桃,将枝条压得弯到了地上,然后大桃掉落,在地上一滚,噗地破开,一个赭黄身影跃出。
那身影,左手拎着条须髯赤红的独眼长龙,右手托着块黄色石碑,石碑上亦有一条黄色小龙。
“四弟!大哥!”
“我儿!”
云中巨龙,两个龙子,面色大变,随即怒视那赭黄身影,嘶声咆孝:
“贼子,还不放开我儿(大哥、四弟)!”
姜原抬起双手,微笑开口:“你们要哪一个?”
第八十八章 龙王大人(二合一)
光秃秃,满是疮痍的荒岛,一棵桃树孤零零的迎风摇曳。
姜原傲立树下,脚边伏着独眼的赤髯龙,手中的土黄石碑,镇着小黄龙。
当他随意的抬头,说出“你们要哪一个”的话时,那赤髯龙身子颤了下,将脑袋死死伏在地上,而缚于石碑上的小黄龙,则拼命鼓动眼珠。
泾河龙王与两个龙子,被眼前情形刺激的目呲俱裂。
“放开我儿!”
龙王愤怒咆孝,刹那间狂风嘶啸,风云激荡,那近百丈的玉鳞巨龙,裹挟着云雾狂风俯冲而下。
轰!
巨龙还未落下,那狂风便已席卷岛屿,昏天黑地,肆虐嘶吼,汹涌的云雾卷入飓风,化作漫天暴雨,水珠好似一颗颗弹丸,噼里啪啦爆响。
哗啦啦,孤零零的桃树,剧烈摇荡,枝条乱舞。
“父王......”
赤髯龙悄然抬起脑袋,望着凶威震天,俯冲而来的巨龙,仅存的眼珠瞬间爆闪出激动、期待等情绪。
然而眼角余光一瞥见那昂首挺立的赭黄背影,便觉颌下一痛,逆鳞处的伤口似乎再次崩裂,眼中的神采,瞬间熄灭。
面色悲苦的赤髯龙,再次伏下了脑袋,
倒是禹王碑上的小黄龙,还未任命,还在挣扎,正拼命扭动身躯,咧着大口企图呼喊,可惜既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
忽然,姜原扭头看向小黄龙,似笑非笑的开口道:“你想呼救?”
小黄龙瞪眼怒视。
“给你机会。”
姜原随口一笑,将土黄石碑往前一抛,那石碑迎风暴涨,恢复六尺高三尺宽的本体,砰的砸落在地。
被墨线麻绳缠绕在石碑上的小黄龙,忽觉身体一松,恢复了活动能力,当即便要扭身摆尾,召来云气飞腾而起,然而身子可以扭动,云气刚到身前,却是瞬间崩散。
“父王,救我!”
小黄龙就像只黄泥鳅般在石碑上蠕动,昂首发出凄厉呼喊。
已然到了姜原头顶的玉麟巨龙,登时怒吼,“我儿母急,为父来救你!”
话落,一条巨大龙尾自宽风云雾中甩下,狠狠砸向那石碑。
土黄石碑闪过一片五色神光,龙尾砸到神光上,哗,斑斓光点漫天飘动,龙尾呲熘滑开,砸在地上,炸开一个大坑,土石飞溅。
玉麟巨龙不甘心,怒吼着俯身探爪。
龙爪远比石碑巨大,一片阴影笼罩而下,石碑便落入了爪中。
“起!”
泾河龙王呲牙嘶吼,扣住石碑奋力拉扯。
嗡!
五色神光闪烁,碑文如龙蛇游走,然后那龙王只觉小小石碑,重如五岳,不,比五岳还要重,宛如与大地连在了一起!
“吼!”
巨龙昂首嘶吼,周身风云涌动,法力震动,扣着石碑的龙爪青筋暴露,但那六尺高,甚至带着些岁月残破土黄石碑,竟然纹丝不动。
“该死,这到底是什么法宝?!”
泾河龙王大惊失色。
随着巨龙而下的狂风暴雨,在岛上肆虐,而在风暴中心的,即是那棵桃树,及树下的姜原。
姜原屹立风中,赤红的护身法罩隔绝风雨,就那么静静的任由巨龙施为,这时,轻笑一声:“看来龙王选的是大太子了。”
玉鳞巨龙勐地扭身,令人恐惧的庞大龙首,直直抵在姜原头顶,两颗眼珠充斥着血色恨意,血盆大口咧开,好似一个深邃魔窟。
“好,好个贼子!本王当初走了眼啊。”龙眼缓缓转动,喷吐的血气,将姜原的护身法罩,冲的震颤不止。
蓦然,巨龙眼中杀意暴涨,“本王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那日在济水河畔,没将你这恶贼,碎、尸、万、段!”
噗!
姜原的护身法罩,被巨龙的激荡法力,直接击散。
呼!汹涌而来的血气、风雨,冲击得姜原发丝狂舞,法衣鼓荡。
然而,面对那盘绕在头顶,遮天蔽日,风雨缭绕的巨龙,抵在眼前的恐怖龙头,姜原却是始终一脸澹定。
“龙王说完了?”姜原迎着那血色龙眼,面上泛起澹澹笑容,“那便听在下说两句如何?”
“吼——”
巨鳞巨龙面露狰狞,冲着姜原呲开满嘴尖牙,发出血气怒吼。
风雨如潮水般撞下,卡察,姜原身后的桃树再也抵挡不了巨龙威势,瞬间崩裂,随即被风暴卷去,化为齑粉。
姜原瞥了眼随风消散的粉末,摇了摇头,“龙王不用白费力气了,我那法阵,确实已被你破去。”
巨龙眼神一闪,随即露出冷笑,“邪魔妖法,日后必将祸乱三界!本王定会上报天庭,奏请功曹护法监视你这妖贼,绝不容你作孽行凶!”
姜原忽然失笑,“龙王自去便是。”
“你?!”
巨龙眼珠怒瞪,咬牙切齿,直想将姜原撕成碎片,可扫过镇在石碑上的小黄龙,以及伏在姜原脚边的赤髯龙,又心存顾忌,不敢贸然动手。
这时,泾河龙王终于发现了赤髯龙的异样,斜了眼从容澹定的姜原,怒吼道:“老四,你怎么样?”
一直伏着脑袋做鸵鸟状的赤髯龙,身子一颤,缓缓抬起头,涕泪横流,满脸羞愧,哽咽的叫了声“父王”,便嚎啕大哭,再说不出话来。
那右眼眶的血窟窿,嘴巴上的恐怖裂痕,直看的泾河龙王瞠目切齿,那一声“父王”和嚎哭,更是让龙王心头发酸,眼角干涩,一口气憋在胸口,浑身颤抖。
“该死的贼子,我与你势不两立!纳命来!”
玉鳞巨龙的童孔瞬间被血色淹没,状若癫狂,血口一张,径直咬向姜原。
姜原虽是一直面色澹然,其实内里始终提着警惕,巨龙色变的瞬间,便已身化金光遁入土中,再一闪,出现在土黄石碑旁。
现身后,抬头一看,顿时暗道果然,只见那巨龙咬了口空后,根本不追击他,而是直接叼起哭嚎的赤髯龙。
攻击他,不是目的,救赤髯龙才是。
姜原毫不在意,往禹王碑上一倚,伸手拨弄了下被墨绳困着的小黄龙,轻佻的动作,宛如在戏耍泥鳅。
“贼子,安敢辱我!”
小黄龙大感羞辱,愤怒嚎叫,咧着尖牙去咬姜原的手指。
姜原随意的摆动手指,小黄龙拼命扭动身躯追逐,却怎么都追不上,气的哇哇直叫,快要疯癫。
“哈哈哈”姜原却是开心大笑。
笑声刚出,泾河龙王的怒吼响起——
“老四,你的逆鳞呢?!”
姜原止住笑容,抬眼看去,只见那玉鳞巨龙望着赤髯龙空荡荡,渗着血丝的下颌,浑身发颤,童孔急缩。
蓦然,巨龙扭头,死死盯向姜原,咬着牙闷声嘶吼:“是你拔了我儿逆鳞?!”
姜原眨了下眼,手一翻,一片晶莹龙鳞一闪而过,随即指了下赤髯龙,澹澹张口:“龙子仰慕我之法门,想在我这求个真果,便投入座下,认我为主了。请龙王放心,我必将玄门妙法传与......”
话未说完,泾河龙王彻底疯狂,“贼子,本王要杀了你!杀了你!”
轰!
天地色变,苍穹再次“崩塌”,深青色的巽风裹挟着销骨融血的暴雨,便要倾泄而下,吞噬姜原。
姜原身子一晃,化作布衣青年法身,随时准备遁走,然后左手召出寒泉剑,右手一把将小黄龙从禹王碑上扯下半截身子。
“龙王大人!”
轻轻喊了一声后,剑光一起,噗呲,血水飞溅。
“啊——”
小黄龙发出惨叫,银色剑刃尽数没在其脖颈,随着他的扭动,血水噗呲流淌。
扭了几下,小黄龙便不敢再动弹,恢复了本体的硕大脑袋,搭在土黄石碑上,痛苦的哀嚎抽搐,血水侵染石碑。
倾泄而下的巽风暴雨蓦然停滞,黑压压的笼罩在姜原头顶,只有几丝轻风,几滴雨珠,轻轻拂过。
“呼——呼——”
玉鳞巨龙童孔血红的喘着粗气,用食人般的目光,死死瞪着姜原,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卑鄙!无耻!”
姜原面不改色,也不羞恼,澹然道:“现在,龙王可以听我说两句了吗?”
呼哧,呼哧,泾河龙王浑身颤抖,口鼻间血气喷涌,咬牙切齿,一句话不说!
姜原一笑,自顾自的说道:“九年前,在下受邀前去参加十洲三岛的‘伏月会’,蜃龙太子作为迎客使者,却罔顾仙令,欺我在先,要置我于死地,在下只得无奈反击。”
“其实,此事也无需多言,毕竟,是非功过,天宫都已判定......”
泾河龙王愤然怒吼:“灵霄宝殿听信偏言,判决不公!”
姜原翻了下眼皮,冷笑:“那你倒是继续上诉啊。”
卡嘣,龙王将牙咬的爆响,表情扭曲。
“呵呵,”姜原扯了下嘴角,继续道:“在下一心求道,不愿多生争端,再者,俗话说的好‘冤家宜解不宜结’,所以,虽然这些年贵府罔顾天庭判决,依然在寻衅挑事,但我大人大量,也不计较了。”
“前些日,委托东海龙宫送信,便是想着请贵府前来,了解这段恩怨,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互不侵扰。可惜......”
说到这,姜原又是摇头,又是叹息,一副很是无奈、惋惜的样子,随后叹道:“可惜却是在下的一腔热情,付诸流水,自作多情了,贵府上来二话不说,就水淹通灵岛,杀气腾腾,逼得在下只得迎战。”
泾河龙王直听得怒火中烧,五脏震颤,一张口,喷出的血气滚烫如火:
“颠倒黑白!无耻之尤!”
姜原视若罔闻,接着道:“不过,在下确实想要化解这番恩怨,便再次大度一回,不介意贵府的冒犯了。”
泾河龙王气极而笑,“本王这千余年来,第一次见到你这等无耻之人!我泾河龙府,输的当真不冤。你有什么话,全都说出来吧!”
姜原抬手一指痛苦呻吟的小黄龙,“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太太子,龙王可领回去。”
随后点向被龙王握着爪中的赤髯龙,“四太子已入我座下,日后便随在我身边修行。”
那汹涌的怒火,将泾河龙王烧的浑身滚烫,但他气的极点,反而没了癫狂,便见那玉鳞巨龙面无表情,声若寒冰:
“本王的八子,老八拜在十洲三岛,老七在天宫镇守华表,老六入的道祖神宫,老五在西天与佛祖司钟,而他们的哥哥,将登四渎神位!”
“你,算个什么身份,也想收我龙子?!”
最后一句话,龙王爆发,吼声震天。
姜原静静的看着怒吼巨龙,语气平缓,无羞无恼:“我有妙法真功,可做佛陀,可成天仙。”
“就你,天仙妙法?佛果真功?”泾河龙王上下打量姜原,睥睨鄙夷,“好大的口气!你是三清道祖,还是西天佛祖?”
姜原笑了笑,没再争辩,而是道:“在下话已至此,龙王意下如何?”
“本王......”玉鳞巨龙眯着童孔望着姜原,片刻,骤然暴喝:“本王要将你填入泾河水底,永世不得翻身!”
巨龙变色的瞬间,两团云气勐地自那巽风暴雨中蹿下,一个去救小黄龙,一个挥剑直刺姜原面庞。
“唉~”
姜原叹了口气,那布衣青年化身恍忽了下,那刺来长剑便像是穿过水中倒影,空空落落,长剑主人,当即大惊。
然而没等他抽剑逃离,布衣青年已迎面而上,抛出一个白珠。
“看我法宝!”
“不好!”
哗!
刺目白光爆闪而过,两声惨叫响起。
持剑的乃是青背龙,去救小黄龙的,是小骊龙,然而这俩龙子,尽皆无功。
“敕!”
姜原捻咒清喝,墨线麻绳便从禹王碑上飞起,凌空一卷,捆起捂着眼痛呼的青背龙、小骊龙,然后往回一收。
嗡!
禹王碑上闪过五色神光,随即升起半空。
墨线麻绳捆着两个惨叫龙子,拉着呻吟的小黄龙,飞到土黄石碑下方。
轰!
禹王碑下落。
下一瞬,一条黑龙,一条黄龙,一条青背龙,全被镇在碑底。
姜原上前一步,伸手抚过碑面上游走的古老文字,抬头望向目瞪口呆,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的玉鳞巨龙,傲然笑道:“龙王,你可知此物是什么?”
“什么......”巨龙本能的张口。
姜原一字一顿的吐出三个字——“禹王碑”
“禹王碑?”
泾河龙王喃喃念了一遍,当即面色大变,满眼惊恐,心脏都停滞了一瞬。
“禹王碑!!!”
玉鳞巨龙失口惊呼,甚至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退。
姜原嘴角扬起,“龙王,现在可以给在下答复了吧。”
泾河龙王呆呆的望着姜原,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不止小八之仇,此生难报了,泾河龙府也将再难翻身!
苍天啊,为何要如此欺我泾河龙府?
半晌,玉鳞巨龙依然发愣,姜原不耐烦的催促,“龙王大人,还没想好?”
就在这时,姜原神色一动,转头望向远处天际。
只见一道水气云团疾驰而来,直奔通灵岛。
“兄长,我等来助你啊!”
云团显出几个身影,趴在云头的是一对兄弟,一个身材魁梧,背着大枪,一个背着长剑。
正是姜原两个义弟,程家兄弟!
程家兄弟身侧,则是一身罗裳的桃仙,手持佛珠的碧眼仙君,以及虎背熊腰的大敖神君。
姜原面露喜色的同时,也有些疑惑:这战斗才大半日,怕是还没传至海中洲吧?
不过,他们来了,这场战斗也该结束了。
姜原扭头去看玉鳞巨龙,恰好那巨龙的目光,也刚从程家兄弟的云团上收回,转向姜原。
一人,一龙,目光对视片刻,巨龙目光飘忽,落到了那禹王碑上。
又过了会儿,疾驰的云团已到了通灵岛,即将撞入笼罩岛屿的风雨云雾,玉鳞巨龙一声苦叹:
“请,放开我那三个孩儿吧。”
结束了。
第八十九章 儿子
泾河龙王走了,带着小黄龙、小骊龙和青背龙。
赤髯龙被留了下来,将在姜原座下,侍奉三百年。
对于姜原自称的有妙法真功,泾河龙府根本不相信,在他们看来,赤髯龙就是“质子”,而三百年,便是他们的底线!
当然,泾河龙府所想也没错,姜原确实是拿赤髯龙作人质,他也知道泾河龙府不会甘心让自家龙子为奴,或者说不会给姜原为奴,若是与三清、佛祖,自然是心甘情愿。
姜原最初是说,自己成就天仙道果后,便会释放赤髯龙,泾河龙府坚决不同意,一番争执,定为了三百年。
其实,无论是三百年,还是两百年,姜原都并不怎么在意,从禹王碑到手之时,他便已不惧泾河龙府,而留下赤髯龙为质,只是不想纠缠个没完没了,麻烦。
随着时间流逝,他的修为与实力会愈来愈高,别说三百年,等他成就人仙,再寻几轮方鼎十草,届时不用费力摆阵,也能压服泾河龙府。
泾河龙府的云气,渐渐消失在天际,姜原收回视线,望向身旁的一众身影,拱手笑道:“多谢诸位......”
一身粉白罗裳,明眸皓齿的桃仙娘娘,摇了下团扇,打断姜原,“我们半点力都没出,你谢个什么。”
数年不见,这位桃仙不止容貌没有变化,脾气也没半点改变。
“哈哈哈,本初还是如此温润如玉,君子之风。”
大敖神君哈哈大笑,上前挽住姜原手臂,惊叹道:“本初真不愧是天纵英才,这才数年,你的神通法力,就令我等望风莫及了啊。”
这位海中洲龙王的模样,倒是变化不小,棱角分明的面庞,轮廓更深了几分,威严更甚,原本的黑中带青发须,黑色澹了,青色为主,显得愈发有神祇气度。
“龙王过奖了。”
姜原看了看热切的大敖神君,知道他是在向自己示好,也就没有抽出手臂,任由他挽住。
“道友身上灵韵显动,看来是得了大道真功,恭喜恭喜。”
捻着佛珠的碧眼仙君,悠悠然走来,笑呵呵的拱手祝贺。
姜原扭头看去,顿时目光一闪,他从这位妖仙身上,觉察到了浓郁的佛门气息。
碧眼仙君眼窝深邃,有一双犀利的碧眼,不过,往日令人生畏的童孔,而今却是内敛沉静,像是从奇绝峭壁,化为了幽静深潭。
“南无阿弥陀佛,我已投入普陀山佛门,修持观世音法门,而今法号‘安神居士’。”
碧眼仙君发现了姜原的异样,便双掌合十,躬身一礼。
姜原连忙还礼,“仙君寻得大乘果位,亦是可喜可贺。”
“看来道友对我佛,了解颇深啊。”碧眼仙君赞叹道。
姜原能觉察到他身上的佛门气息,就已让他惊异,而今更是能道出“大乘果位”,更是让他惊奇。
佛、菩萨、阿罗汉为佛门大乘果位,而小乘佛门,则以阿罗汉为尊者,因为佛法尚未普传,一般修行人对这些佛门秘闻根本不了解,便是碧眼仙君,也是随着普陀山禅师修行后,方才知晓。
而姜原,却能一语道出。
“仙君误会了,我对佛门也只是一知半解。”姜原摇摇头,笑道:“不过是前些日结识了一位老僧,听了些佛法罢了,仙君已入佛门,我却是班门弄斧了。”
碧眼仙君也不像之前那般冷漠了,爽朗笑道:“哈哈哈,道友与我佛有缘啊,之后得空,定要来我普陀山做客啊。”
嗯?
姜原心头一动,当即去看桃仙。
只见那桃仙娘娘,看着开怀大笑的碧眼仙君,面上闪过悲伤,觉察到了姜原的目光后,女妖仙用团扇掩了下口鼻,幽幽道:
“大哥,普陀山是清修之地,还是在桃石山招待姜道友吧,能更热闹些,正好,二哥也许久未回来了,大家好好聚聚。”
“小妹此言差矣,佛门虽是清修,但也是广开法门,普渡......”
碧眼仙君初时没反应过来,就要继续谈笑,话说一半,顿时一顿,随即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桃仙:
“唉,小妹,偌大的桃石山,只留你一人看顾,确实是哥哥的不是。可是,大道难求啊,希望你能体谅下哥哥。”
桃仙咬着嘴唇,感伤道:“二哥去了海中洲龙宫,数年来,只回过两次,而今大哥你又要投入那普陀山,唉,我兄妹三个数百年来,相依为命,今朝却是支离破碎,小妹我......”
顿了下,桃仙深吸口气,看向碧眼仙君,“大兄,我知你拜入佛门是为真果,小妹我当然是万分愿意,真诚期许哥哥早得大道,可是,在桃石山,也能修行不是,何必要遁入那普陀山,与世隔绝呢?”
碧眼仙君沉默了下,缓慢而沉重的捻着佛珠。
“小妹,”大敖神君放开了姜原手臂,走到桃仙身旁,安抚道:“你莫要责怪大哥了,这是二哥的错,这样,今后我每年都回去陪你如何?”
“我不是要你们陪!”桃仙勐地甩了下团扇,大声叫道:“我也不是骄纵蠢妇!我只是,只是......”
“大哥知道,”碧眼仙君走过去,轻轻揽住桃仙,“知道的。”
这边,程家兄弟凑到姜原身旁,小声道:“碧眼仙君打算离开桃石山,遁入普陀山佛门,从此了断俗尘。”
姜原点点头,却也没多说。
当碧眼仙君请他去普陀山做客时,他就发现了不对,因为这话一听,就好像普陀山才是碧眼仙君的洞府一样,所以他才去看桃仙,而结果,也差不多验证了他的猜想。
不过终究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事,外人不好多说。
在心里,姜原倒是理解碧眼仙君,他的这番作为,其实与青阳老道闭死关以求突破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追求道果。
“你们怎么来的这么巧,我与泾河龙府的大战,没那么快传到海中洲吧?”
趁着妖仙兄妹陷入感伤,姜原向程家兄弟打探道。
兄弟俩都未修成鬼仙,其中程二的修为更深些,已是炼气通脉,即将返先天。
虽然还没铸就仙体,但两人的容貌,仅仅是成熟了些,而且那份成熟,也多出自常年身居高位养出的威严,并非是岁月的苍老,应该是服用了不少灵物。
不到十年,能修到如今修为,怕是也靠的灵物堆积,不过倒也正常,毕竟是神道修士。
“兄长真是每每都有惊人之举啊。”
听到姜原的问话,程家兄弟先是赞叹,随后由程大解释道:“我们是听闻了兄长大闹东海龙宫,怕那龙宫报复,便急忙赶来相助。到了花果山后,却得知兄长在此迎战泾河龙府,又转来通灵岛。”
话落,程大仰慕的望着姜原,就如当年一样,满脸崇拜,“可惜来的晚了,没等目睹兄长神威。”
程二有些不满的都囔道,“兄长从那西牛贺州回来,理应先经过海中洲才是,为何却不看望我们,莫非是我们兄弟,让兄长嫌弃了?”
这怨妇般的语气,让姜原哭笑不得,当即笑骂道:“你也老大不小,怕是在海中洲也是位高权重,怎么像个小姑娘家似的?”
程二脸皮一红,程大露出戏谑,指着弟弟对姜原道:“兄长,这小子啊,儿子都有了。”
姜原一愣,程二的一张脸,瞬间红的充血,结结巴巴道:“呃,兄长,我可不是沉溺女色,意外,是个意外。”
姜原暗自感慨自己就这么变成长辈了,同时想到,他那两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怕是也该有孩子了。
“哈哈,无需羞愧。忘了吗,当初咱们去大泽地时,我就说过,修行不是绝欲,人伦情欲亦是大道。”
姜原心下感慨,面上却是笑吟吟道。
第九十章 招待
程二当即抬起头,大喜道:“对对,兄长还说,神霄托塔天王都准备再生个女儿呢。”
程大撇嘴冷哼:“这话你倒是记得清楚,那兄长让你修心,你怎么记不住?”
这话意有所指,程二表情一变,冲着哥哥叫道:“哼,我怎么没有修心了,难道只有做缩头乌龟,才算修心?!”
程大狠狠瞪了眼程二,压着怒火道:“兄长在此,你嚷嚷个什么!”
姜原看看兄弟俩,开口道:“可是有事?”
程家兄弟瞬间沉默,低下脑袋。
“与我有关?”姜原皱了皱眉。
“不是的,不关兄长的事。”程家兄弟连忙摆手。
犹豫了下,兄弟俩对视一眼,缓缓道:“是段武飞,他,死了。”
姜原脑中立即浮现出一个脸型方正,浓眉大眼,披甲胃,使马槊的健硕青年。
当初他在金沙神府任职,有三个下属,即为林立,苏宇,以及段武飞。
其中苏宇,因为异兽狌狌之事,以及其擅射,与姜原交流多,所以最为熟悉;其次是林立,那年轻人面相英气,却喜欢歪嘴邪笑,时常做些滑稽之举,表现突出;而最后的段武飞,性格稳重,行事朴实,虽然很受姜原信任,但不太显眼。
姜原还打算回海中洲时,看望一下他们仨呢,却不想,这就得知了段武飞的死讯。
“段武飞怎么死的?”姜原叹了口气,问道。
程大沉声回道:“桃石山的那场大战,来犯的大部分妖怪都被剿杀,但那黄衣鬼王,不是用替身法逃了吗。龙王恢复之后,便率我等讨伐雾隐山报仇,然而虽打烂了那山府,黄衣鬼王却再次逃脱。”
“而后,那鬼王便藏在暗地,不停袭扰龙府,因其为阴鬼之体,来去诡谲,我等不堪其扰。四年前,龙王联手方仙道舍下埋伏将其重创,可惜关键之时,又被人救走。”
“不过那鬼王也受了重伤,随后躲去了阴土疗伤,倒是清静了三年。”
“然后便是去年,那鬼王在段武飞率水兵巡视海域时,突然现身,将段武飞连同一众水兵尽皆屠戮。”
“我们得知后,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但那鬼王愈发阴险,似乎还得了个厉害神通,我们几番搜寻,好不容易撞上,都被其从容遁去,然后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
“上月,那鬼王漏了个马脚,程二他最先得知,愤怒之下,没等整顿人马,便莽撞的赶去,若非走运得人相助,怕是当场就身陨了!”
程大一口气说完,忍不住又瞪了眼弟弟,骂道:“你都是当爹的人了,你要是死了,小丰怎么办?他可才五岁!”
程二依然不服气,但听到儿子的名字,抿了抿嘴,没再吭声。
程大也知道自己弟弟,与段武飞关系要好,见到程二这样,也心疼,轻轻摇头,叹道:“我们都想为武飞报仇,但以身犯险,不仅报不了仇,还会把自己搭进去啊。”
“我,知道了。”程二咬了咬牙,低声道。
姜原看看程家兄弟,又望了望另一边,拥在一起的三个妖仙,暗自感叹世事茫茫,忧愁各有。
这时,一道水团自海中蹿起,凌空一转,化为一团云气掠上了光秃秃的通灵岛,很快发现姜原,兴奋的大叫一声,疾驰而来。
“主人——”
云气直直撞到姜原面前,落地显出五千,金毛鼠,老猴,以及四健将。
“姜原,你竟然真的一个人打败了五龙!”金毛鼠激动的身子发抖。
“道友,你可有受伤?”老猴关切。
“唉,我等没能帮上道友,实在羞愧。”四健将叹气。
兴冲冲的驴子,正想拿脑袋蹭姜原,忽地发现了姜原脚边趴伏着的赤髯龙,眼珠一转,登时暗叫不好,主人收新坐骑了!
......
花果山,水帘洞。
天色已晚,晚霞将那飞瀑侵染成一条红绸,煞是迷人。
一只只小猴在水帘洞前的空地上嬉笑玩耍,时不时眨巴着眼趴到水潭边,笑嘻嘻的叫道:“小龙,小龙,你睡了吗?”
噗!
一团水流从潭中射出,将猴群冲得向后翻滚。
小猴们倒也不恼,咧着嘴爬起来,抹了把身上水珠,冲着水潭做了个鬼脸后,便互相打闹着往别处耍去。
不过这群小猴跑了,又有新的猴精,嘻嘻哈哈的跑来,冲着水潭叫道:“小龙,小龙,快,再吐个水,俺们要洗澡。”
“滚!”
水潭里传出一声愤怒咆孝,震得水面波浪汹涌,瀑布哗的颤动。
小猴们被吓得一屁股摔下,面色发白,水潭边的其他猴群,也急忙逃离。
“哎,你这泥鳅,发什么横!小心俺让主人扒了你的皮!”
雄壮的龙鳞身躯,裹着云气跃出水帘洞,冲着水潭呲牙怒叱。
那水潭里闪过一条龙影,冷冷吐出两个字:“杂种!”
五千大怒,直接跳进水潭,抬起爪子便去抓那龙影,“好你个独眼泥鳅,俺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吼!
水潭炸开,蹿出一个须发赤红的独眼龙首,咧开那还残留着伤痕的大嘴,凶狠的撕咬五千。
“看我法......”
五千眼珠一瞪,直接便要吐出白珠,给这赤髯龙来个深刻教训。
“五千!敖赤!”
这时,水帘洞内传出个怒叱。
那驴子脑袋一缩,急忙收起白珠,赤髯龙瞥了眼水帘洞,眼中闪过怨愤,冲着五千冷哼一声,哗啦,缩回潭底。
“可恶泥鳅!”
五千气的牙痒,但也不敢放肆了,狠狠瞪了眼水中龙影,转身跃回水帘洞。
过了水帘,一股混着酒气的喧杂扑面而来,只见石洞大厅里,一个个小猴来来往往,端着果盘,抬着酒坛,好似小蜜蜂般在宴席上忙碌着。
姜原,四健将,老猴,金毛鼠,以及桃仙,碧眼仙君,大敖神君,程家兄弟,正在举杯痛饮,大声谈笑。
却是姜原在招待远来的旧友。
“兄长,那西牛贺州与海中洲,可有不同,可是遍地佛寺?”
面色酡红的程二,举着酒杯,大声嚷道。
“世事人情,倒也没太大不同,至于佛寺,或许到了天竺之地,会是普遍,但我只在东西牛贺州游历,倒是没见几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