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合作（二合一）
一团汹涌黑云掠出崇山峻岭，在半空中转悠一圈，停顿片刻，向下方荒原上的一条河流落去。
到了河上，黑云散开，一群身影跃出。
当先之人摇身一晃，化作一条修长蛟龙,尾巴一摆，激起数丈浪花，其后的身影，噗通扎进水中，再冒出头，却是一只只鱼、蛇、虾、蟹。
那蛟龙在河中上下起伏,肆意遨游，过了一盏茶时间，似乎兴头尽了，便带着漫天水花蹿起，在半空一晃，成了个锦衣青年。
青年伸手一召，一团黑云降下，翻身而上，站在云端瞥了眼将河水搅的翻腾激荡的众水妖，哼道：“还没玩够？”
那些水妖慌忙跃出水面，哗啦啦水花中，化作一个个奇形怪状的人身妖怪，爬上黑云。
一只蟹将军晃悠着身子凑到那青年身前，恭敬问道：“太子，咱们是继续搜寻，还是回乱石山？”
锦衣青年瞪了眼蟹将军，冷声道：“本太子要是想回乱石山,还让你们在此玩水作甚,这小沟比得上碧波潭？”
蟹将军讪笑两下,“那太子，咱往哪去？”
“你有什么想法？”青年皱眉看着这水妖。
蟹将军转动豆粒小眼扫过四方荒野,用那大螯抓了抓脑门，干笑道：“俺没有......”
见青年脸色一变，眼神阴沉，连忙道：“不过俺觉得，那云气既是在附近消失，可以找周围的精怪、修士，或者百姓打听打听。”
青年沉吟了下，环顾众妖，“谁知附近的修士、精怪？”
水妖们面面相觑，小声道：“太子，此地距离乱石山上千里，俺们都是水精，跑不了这么远。”
“废物！”锦衣青年气的大骂，“方才要玩水，一个个能说会道，到了干正事，啥都不行！”
水妖们脑袋耷拉，缩着身子，噤若寒蝉。
还是那蟹将军壮着胆子道，“太子，要么，您看看附近可有大江大河，咱们去拜访下当地水神？”
青年冷哼一声，听从了建议，一挥手，黑云升至高空，随即搭手眺望，观察哪里有浓郁水气。
片刻后，青年眼睛亮了下，身子黑云一荡，嗖地遁去。
众水妖猝不及防，瞬间跌倒一片，有的差点摔下云团，扒在云头惊惶大叫：“太子，太子，救救俺——”
惨叫散入风中，黑云倏地消失在天际。
荒野上的这条河流，很快恢复平静，渐渐地，又有兽群来到河边饮水。
几只野鹿眨巴着灵动眼睛踱到河边，观察了四周没危险，缓缓将脑袋凑到河面，刚伸出舌头舔了两口，水面忽然荡起诡异波浪。
受惊的野鹿一扭身，蹄子迈得飞起，仓惶逃离。
一团灵光自水面慢慢冒起，像是河中泛起了个透明水泡。
啵，灵光水泡脱离水面，然后飘飘扬扬落到岸上，噗地破开，闪出一头雄壮异兽，背上驮着个赭黄身躯。
正是用青阳老道所传的奇门之法遁入水中，避开追兵的姜原主仆。
“不过是条小水蛟罢了，有什么可横的。”
五千瞅瞅黑云远去的方向，撇嘴叫骂，随即扭头冲姜原问道：“主人，你知道那什么乱石山吗？”
“乱石山碧波潭，”姜原翻下坐骑，随口道：“那蛟龙应该是万圣龙王的龙子。”
这碧波潭万圣龙王，在数百年后的取经路上，先在火焰山的劫难中，邀请牛魔王赴宴露了个脸，后因其上门女婿九头虫盗取祭赛国的佛宝舍利，自身成为一劫。
之前的黑水河，现在的积雷山摩云洞万岁狐王，碧波潭万圣龙王，处在这西牛贺洲，西行路上的熟悉角色，也出现的频繁了起来。
“‘万圣龙王’？呵呵，名号倒是不小。”
五千不屑的冷笑一声，然后暗自嘀咕：俺现在本领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起个厉害名号？叫什么好呢，嗯，等回去花果山，问问那金毛鼠。
姜原不知自己坐骑的想法，伸手将搭在五千背上，蛟龙筋捆缚的黑毛狐狸拖下，往地上一丢，冷喝道：“醒了就别装了。”
“嗯？这狐狸醒啦？”
五千一听这话，登时不再想什么起名号的事，扭身蹦到黑狐身前，龙爪抬起按住黑狐，怒叱道：“黑毛狐狸，快说彩衣的法咒！”
这驴子奋力抢到彩衣法宝，研究了一路，最终无奈发现，必须要相应法咒才能御使，不然就只是件普通衣裳。
“休想！”
那黑毛狐狸猛地睁开眼，尾巴一甩，裹起身子化作团黑光，哧溜钻出蛟龙筋，脱离五千爪子，便要遁入地下逃跑。
一杆蜃气缭绕的大戟，嗖地射来，直接将那团黑光敲的崩散，黑狐身影显出，戟上蜃气瞬间将其淹没。
砰！双目迷乱的黑狐，重重摔在地上。
大戟凌空一旋，暴涨成九丈九尺的华表玄柱，将黑狐镇压。
“混账，放开我！”
便见那黑狐背上大戟伫立，四肢摊开，尾巴耷在地上，脑袋昂起，活像只待宰的癞蛤蟆。
晃晃脑袋，从迷乱中惊醒，黑狐顿时发现自身处境，尾巴甩动，就想再次遁逃，但他刚裹起黑光，大戟上的蜃龙珠一颤，戟杆上的龙鳞雾纹飘忽而动。
随即大戟一沉，黑狐眼中再次泛起迷乱，那刚涌出的黑光，登时崩散。
却是姜原有了玲珑心神通，可以随心驱动大戟上的蜃龙珠，使得这杆蜃龙灵意玄兵，愈发玄奇灵动。
好一会儿，黑狐眼中才渐渐恢复清明，扭着脑袋望着背上大戟，眼中闪过惊惧。
黑狐差点从自己爪下逃脱，这让五千很是生气，跃到大戟下，抬起龙爪狠狠拍打那三角脑袋。
啪，啪，啪！
“让你逃！让你逃！”
“可恶，你这畜生，安敢欺辱本仙君！”
“就你这黑毛狐狸，还‘仙君’？那我就是仙尊！”
嘭！又一爪重重打下，黑狐当即眼冒金星，面露呆滞。
“够了，别把他打傻了。”
姜原见火候差不多，上前阻止了愤愤的驴子。
等黑狐缓过劲，姜原站在黑狐面前，背手俯视，轻笑道：“阁下，现在可以说，‘我’，到底犯了什么事了吧？”
黑狐恨恨的瞪了眼姜原，呲牙嘶吼。
姜原伸手，轻轻一敲大戟，戟上龙鳞雾纹闪动，蜃气涌动。
一道蜃雾荡入黑狐眼中，随即，黑狐身子抽搐，满脸恐惧，发出凄厉的惨叫：“啊——”
片刻后，姜原一抹大戟，蜃气隐去，黑狐渐渐清醒，呼呼喘着粗气，浑身毛发被冷汗浸得湿漉漉，脸上恐惧久久不散。
方才，在蜃气幻境中，黑狐被活生生的剥皮抽筋，数十次！
“说吧。”姜原幽幽道。
“呼呼，呼.....”黑狐气喘吁吁，畏惧的瞅着姜原。
“还不说？”姜原眼神一冷。
“说，我说！”黑狐面色大变，连忙开口。
“半月前，万岁狐王庆祝自己的九千岁大寿，遍邀群豪，我兄弟二人与狐王是同族，很早便收到了请帖。”
“寿宴开始，我等才知狐王不止是庆祝大寿，也是为女儿举办的周岁宴，因是老来得女，狐王自然视若珍宝，也炫耀的很，宴上，那公主的风头，几乎盖过了狐王的大寿。”
“宴会快要结束之时，在前院照看公主玩耍的仆人，突然发出惊叫，众人匆忙赶去，便见到你，呃，阁下抱着公主滚上云团，待到我们反应过来，阁下已不见踪影。”
“狐王气的发狂，当场以一半家财发下悬赏，缉拿阁下，解救公主。”
“阁下不知，那万岁狐王活了九千岁，更是传闻经历过大禹治水，如此长的岁月，所积累的家财简直难以估数，在这西牛贺洲东面，称得上个‘首富’！”
“他的悬赏，谁能不动心？所以，我兄弟二人才......”
黑狐说着说着，偷偷为自己辩解起来。
“别扯有的没的，我问你，你确定那偷走公主的，与我一模一样？”
姜原一抬手，将其打断，暗自感到可笑，一只老狐也敢称“首富”，将万寿山五庄观放在哪了？
黑狐噎了一下，张张嘴要开口，又听姜原一声冷喝：“你抬头，好好看看我！”
姜原的居高临下态度，让这月陀国妖仙心头大骂，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得头，最后只得老实的抬起三角脑袋，认真的观察姜原。
这一看，倒是真发现了一丝异样——眼神！
眼前这位，虽然态度可恨，但那眼神，充满了清正灵气，更有一股玄奇的韵味，望着望着，灵台莫名一清。
即便是黑狐，也不得赞叹一句：好一个有道真修！
但回想当日的匆匆一瞥，抱着公主滚上云团的那位，虽然长相完全一样，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却是有种桀骜戾气。
难道，此人当真不是当日的贼子？
黑狐心头一震，这念头一出现，便越想越不对劲，越来倾向这个猜测。
“看来你发现异样了，说说吧。”
姜原从黑狐的变化表情，隐约看出了其心思，当即盘腿坐下。
黑狐望着与他平视的姜原，因那猜测，顿觉姜原的面目不再那么可憎了，组织了语言后，便道：“是的，我想到了你与那个贼子的不同，你们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姜原嘴角扯了下，似笑非笑道：“那人，是不是眼中充斥着暴戾？”
“你知道？”黑狐脱口惊呼，作为妖仙，倒也不傻，当即反应过来，盯着姜原道：“那贼子是你的敌人？他是化作你的模样，要陷害于你？”
姜原叹了口气，“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黑狐顿时好奇道：“那贼子是何跟脚？当日在场的，可是有不少厉害人物，有的堪比神仙，却没人看出其是变化异形。”
姜原面露烦躁，“他很擅变化，又与我有些特殊牵连，变成我的模样，一般先仙神，确实难以辨别。”
“不知那贼子......”黑狐愈发好奇。
姜原轻轻摇头，“他有天赋神通，一旦点破其名号，隔着千里，亦会将其惊动，届时打草惊蛇，若是他彻底远遁，怕是再难寻到。”
“竟有如此神通？”黑狐有些不信，觉得姜原是有意隐瞒，不过虽然不满，但也不好再问，语气一转，眨了眨眼：“你要抓他？”
“没错！”姜原眼神闪过寒光，杀意毕露。
断他大道的账，姜原可是深深记在心里呢。
本以为那恶猴会躲去哪个犄角旮旯，天地广阔，不好搜寻，姜原才按下此仇，打算修为到了更高层次，或是干脆等上几百年。
却不想，那恶猴倒是不依不饶，布下这等阴谋算计他，看来，姜原恨其断道，那恶猴同样恨姜原夺道，而且是深入骨髓的大恨。
甚至，姜原觉得，那猴子之所以如此要行此阴谋，怕是觉察到了姜原以心力恢复“菩提”，并未彻底断绝大道，因此愈发愤懑。
整个算计，姜原也差不多猜出个大概了。
首先是烂桃山下的樵夫妻子。
按照樵夫所说，其妻子是去年开始害心疾，所以，这应该是设下的一条引线，姜原触动，便说明出山。
因为那猴子明白“樵夫”对姜原的意义。
至于万岁狐王，可能是去年便开始算计，也可能是觉察到姜原即将出山，灵机一动。
但总之是与之前埋下的引线，联到了一起。
姜原出山，他立即散布消息，把群妖引过去。
“这样也好，”姜原心绪攒动，暗自冷笑：“将恩怨了结，也省的一直压在心头，对大家都好。”
下定了杀心，姜原抬头，望着黑狐扯出个笑容，“道友，你可想脱身？”
“你愿意放我？”黑狐脸色一喜，随即惊疑不定，“你有什么条件？”
“没有条件，只是想与你合作一下。”姜原摇头。
黑狐却脸色沉下，所谓合作，还不是条件？
姜原当然看见了黑狐的脸色变化，便道：“我说是合作，便是合作。”
顿了下，见黑狐还是阴沉着脸，摇头一笑，忽而道：“你不想要万岁狐王的家财了？”
黑狐猛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姜原哈哈笑道：“你我合作拿下那个‘贼子’，救了公主，便去领了悬赏。”
黑狐的萎靡一下消散，眼睛发亮的叫道：“悬赏怎么分？五五开......”
“你倒是想得美！”姜原冷哼，“但我也不是个小气的，给你三成。”
“才三成？！”黑狐大为不满。
姜原微微昂头，耷着眼皮看着黑狐，也不说话。
黑狐很快明白了姜原的意思——你个阶下囚，顿时脸一黑，咬了咬牙，叫道：“那得把我的法宝还我。”
旁边的五千，登时瞪眼，“那是俺的战利品，凭什么还......”
“可以。”姜原很干脆的答应。
“主人！”五千委屈的看向姜原。
“这个就给你了。”姜原随手取出白珠，丢过去。
那驴子当即喜滋滋的接住，瞥了眼黑狐，哼道：“一个破衣服，俺不稀罕。”
黑狐自恃堂堂妖仙，懒得与个坐骑较真，只当没听见，望着姜原点了点头，“那就一言为定。你想怎么合作？”
姜原缓缓道：“我想你帮我，将那‘贼子’引出来。”
第四十九章 耍猴老头
“好！”
城池一角，集市路口，忽地爆发一阵叫好，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扭头。
“什么啊，如此么热闹？”
“好像是耍猴的。”
“耍猴？兽亦有灵，本归山野，岂能任人圈养,凌虐规训？没什么好看的，走走，喝茶去，听闻盛宣楼的说书人今日要开新章，你我莫要错过。”
“朋友，这个耍猴可与一般不同，他那猴儿不用绳拴,不用鞭笞，聪明有慧，不仅能识人言，还会戏法。”
“会戏法？这倒是新奇了。刘兄，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来了兴趣的路人挤过人群，就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头，随意的坐在地上，手中没鞭也没锁链，一只小猴围着他转悠。
“小猴儿，来，翻几个跟头。”
有人兴冲冲的叫道，丢了几个铜板过去。
那小猴将铜板收拢，捧到老头怀中，然后轻盈一蹦，凌空连翻,节节升高，最后直升到半空，人群都得仰视。
“好！”顿时一片叫好。
被吸引来的路人,虽也觉得不错，但更想看戏法，嘟囔道：“不是会变戏法吗？”
旁边人嘿嘿一笑，指了指老头怀中的铜钱，那人明白了，撇撇嘴，从怀中掏出一串铜钱，啪的丢过去，叫嚷道：“来个戏法！”
那小猴翻身落地，瞥了眼这人，扭着身子弓着背爬过来，抓住那串铜板，顺着绳串一捋，铜钱哗啦啦落地。
下一瞬，人群轰然沸腾，拼命鼓掌叫好，那出钱喊戏法的人，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原来那串铜钱竟然落地自动垒起，好似一根直直的铜柱子。
随即，那小猴又将手中绳串随意一扔，麻绳串在空中轻飘飘飞舞片刻，忽地如游蛇般钻进铜钱柱，首尾一连，打了个结，又恢复成了钱串。
啪，铜钱摔在地上，那小猴上前拎起，转身放入老头怀中。
“仙猴，仙猴啊！”
出钱那人激动的面色涨红，一步冲到场中，大声叫道：“老丈，你这仙猴卖与我如何？我出十金，不，三十金。”
人群哗然，一金便是万钱，两三千钱便能买一亩好田，这一只猴，能买百亩良田了！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不忿叫道：“有钱咋的，俺们还没看够呢！老丈，你这仙猴可千万别卖，去给城主表演，说不得一次赏钱，就能百十金。”
买猴那人登时恼怒，他正是要将此猴献去城主府，一扭头，怒视叫喊之人，骂道：“你个粗鄙脏汉，我买猴干你何时，快滚回家找你老娘去吧。”
“可恶，你敢辱俺娘！”叫喊之人大怒，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
围观人群更加兴奋了，脖子伸的老长，嘴中喊着“莫动手，莫动手”，却都不挪半步。
坐在场中的老头，嘴角扯出个莫名笑意，眼睛微眯，遮住瞳孔中的鄙夷与不屑。
“吱吱”
小猴吱吱叫两声，来到老头身旁趴下，翻着眼皮瞅着兴奋人群。
“小狐，如何，人类世界有趣吧？”老头伸手抚着小猴，低声笑道。
那小猴眼珠转动，瞥了眼老头，眼中闪过迷惘，随即晃晃脑袋，那边两人开始了缠斗，便连忙扭过头去，兴致勃勃的看着。
老头摸着小猴脑袋，也望向挥拳、蹬腿的身影，笑吟吟的露出一口黄牙。
突然，老头耳朵一动，微微扭动脖子，朝着一个方向聆听，慢慢，老头神色变幻，似乎惊疑，又似乎激动，也有很多怀疑。
老头猛地站起，将怀中铜钱往腰囊里一塞，抱起小猴丢到肩头，大步朝人群外走去。
“哎，耍猴人要走！”
“别打了，仙猴都没啦，还打什么？”
“呸，你个恶汉等着！喂，老丈，你别走，我可以加钱，五十金！”
人群喧杂，有人追逐，但那老头托着肩上小猴，头也不回，在集市上七拐八拐，消失不见。
片刻后，老头悠然走出城门，径直穿过城外农田，拐进一个村后山林，在林中走了没几步，路旁的丛林响起叫声：
“大王大王，有个老头进山了。不如，让小的们吃些血食再赶路？”
“哼！歇了还不够，还想吃？行行行，但是不能再耽搁了，抓了人，便走边吃。”
“大王威武！”
呼啦，五六只野猪、灰狼、狐狸蹿出丛林，咧开血口尖牙扑向老头。
那老头冷哼一声，一伸手，甩出根黑漆漆的混铁棍，嘭，将冲到最前的灰狼砸的脑浆崩开，又一抽，将獠牙倒竖的野猪打成肉泥。
剩下几只狐狸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扭头逃窜，老头大步一抬，以完全不符合其外形年龄的速度，飞身而上。
没等狐狸钻进丛林，那混铁棍一旋，啪，啪，几团血肉爆开。
“你若动一下，就让你尝尝棍子的厉害！”
老头甩掉棍上血污，也没回头，随口一声冷喝，那丛林深处的窸窣声响，当即一滞。
“大，大仙，俺只是路过，无意冒犯，您大人大量，莫与俺这山野小妖一般见识，就把俺当个屁放了吧。”
丛林里传来颤巍巍的求饶声。
老头一脸淡然，安抚了下肩上的受惊小猴，随即提着棍子走入丛林。
一只山虎五体投地的趴在草丛中，一见老头，连连磕头：“大仙饶命！大仙饶命！”
“闭嘴！我有话问你。”
老头将混铁棍往地上一磕，那山虎便觉身下大地猛地颤了两下，登时抖得更厉害。
老头轻蔑的瞥了眼山虎，冷声道：“我听到了你们谈论万岁狐王悬赏，把你知道的消息，仔细说来。”
山虎小心翼翼的抬头，露出个讨好笑脸，“大仙，您也是去抢悬赏的？俺，俺可以帮您。”
“废话什么，要吃棍子是不是？”老头目露寒光，混铁棍一敲地面，便见蛛网般的裂纹向四面八方荡起。
山虎慌忙谢罪：“小妖嘴拙，大仙莫生起！莫生气！”
“回大仙，俺本是山中精怪，修行不久......数日前无意间听到路过大妖谈论什么悬赏，初时不懂，也没在意，直到近日，在一只大河水妖口中再次听闻。”
“那水妖的大王，受一位龙子相邀前去助阵，与人争夺悬赏。为了炫耀，水妖给俺讲了万岁狐王的豪富，俺一时贪欲上头，便领着众，呃，几只小妖打算去捡漏。”
老头眼神闪烁，问道：“那‘争夺悬赏’，是怎么回事？”
山虎组织了下语言，“据水妖说，万岁狐王悬赏的贼子，被什么月陀国妖仙拿下了。但因为贼子厉害，妖仙也受了重伤，被龙子撞见，双方起了争执，进而引发争夺。因为妖仙请了帮手护持，龙子便也四处邀请水族。”
“月陀国妖仙......”老头沉吟了会儿，忽而道：“可是叫作北丘仙君，南丘仙君？”
山虎立即点头，“是这个名号。”
老头眼神一凝，蓦然喝道：“此地与月陀国隔着千山万水，你为何如此清楚他们名号？”
山虎吓得一哆嗦，脱口道：“俺是听那水妖说的！龙子邀请他家大王时，大骂那俩妖仙以多欺少，骂了好多次那俩名号。”
老头沉默半晌，又问：“那俩妖仙，是怎么拿下的贼子？”
山虎心惊胆颤的看看老头，吞吞吐吐道：“详细的，俺也不知，好像是用了计策，呃，听说其中一个妖仙，差点陨落。”
老头无意识的摩挲着黑铁棍，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次沉默的更久。
投入山林的阳光，偏移了好大的角度，老头的影子原本在脚下，渐渐移到了跪伏在地的山虎身上，将这山中兽王罩在阴影之中。
山虎偷偷望了眼老头，感受着老头身上时不时散溢的凶气，大气不敢出一口，只觉自己都快窒息了。
许久，老头终于开口，“他们在何处？”
山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应该是指龙子、妖仙，快速叫道：“水妖说，在东南七百里处的落凰山。”
老头眼神变得幽邃，那山虎瞥过，顿觉好似坠入幽冥地府，阴风蚀骨，恶鬼噬魂，瞬间淹没在潮水般的恐惧之中。
“大，大仙，俺知道的都说了，您看，是不是能放俺离开......”
山虎牙齿颤响，鼓起勇气求饶。
“你走吧。”
老头眼皮抬起，轻描淡写说了一句。
“谢大仙！祝谢大仙寿与天齐，大道永昌！”
山虎登时大喜，连声磕头感谢，随即激动扭身，向远处蹿去。
砰！
一道黑色棍影砸在山虎后脑，浑圆的虎头好似西瓜般，当场爆开，血水混着脑浆，漫天飞溅。
噗，无头虎尸掉落丛中，在血滩中抽搐两下，很快变得冰凉。
“吱吱！”
老头肩上的小猴吓得尖叫，用爪子死死捂住两眼。
“小狐莫怕，俺又不会伤害你。”
老头随手收起混铁棍，看都不看血尸，笑呵呵的安抚小猴。
“你老爹如此疼你，俺也不忍心，让其一把年纪痛失爱女。等除了那可恶小子，解了俺的心头大恨，便送你回家。”
家？爹？
那小猴缓缓放下捂眼的爪子，面露迷惘。
老头瞥了瞥肩头的迷茫小猴，嘴角微微扯动，随即面朝苍穹，捻咒召来一团云气翻滚而上。
云团一荡，倏地遁去。
第五十章 随我冲啊
落凰山，据传曾有凤凰在此栖息，因而得名。
此山，郁葱青翠，绿水环绕，高峰奇绝，幽谷繁茂,称得上一处好山好水。
然而今日，青山绿水全被弥漫的凶煞之气遮掩。
老头赶到之时，便见萦绕山岭的大河，狂风嘶吼，巨浪滔天，那浪头,站着密密麻麻的水妖。
一座山峰,四周被水妖奋力鼓动的巨浪团团包围，上空是黑压压的乌云,云端站着一排身影，当先的是个锦衣青年。
老头躲在云中搭手眺望，很快认出那青年，便是当日随父出席万岁狐王寿宴的乱石山，万圣龙王之子。
龙子身侧，还有一两个面孔，似乎在寿宴上见过，而其他五六个，或是身有鳞片，或是有腮，或是干脆顶着个鱼兽脑袋，皆是些水中妖修。
“碧波潭龙子，你当真要与我兄弟撕破脸？”
被团团包围的山峰上,响起愤怒暴喝。
老头的目光转向山峰，便见山峰上有一片野果林，林中缭绕着飘忽彩雾,彩雾中站着几个身影。
一对长着桃花眼，面容相似的兄弟，一个穿粉衣，一个穿彩衣，正是月陀国北丘、南丘妖仙兄弟。
仰头怒吼的，便是穿粉衣的北丘仙君。
当日的寿宴，这俩人因与万岁狐王是同族，很受优待，又因其衣着华丽，老头倒也记忆深刻。
兄弟俩的身旁，也有两三个同伴，老头只认得其中一个。
那是个披着袈裟，禅师打扮的中年，即月陀国国师，也是当日寿宴上，让老头较为忌惮的几个修士之一。
这几个身影的站立姿态，也围着一个圈子。
可惜距离太远，又被身影遮挡，圈子里还闪烁着神光，老头折腾了半天，还是看不清里面情形。
老头心中渐渐着急。
出于谨慎，他并未靠的太近，藏在数十里外云层里。
始终看不透那个圈子，老头急的呲牙咧嘴，眼珠转了又转，隐隐露出猴态。
半响，云气涌动，慢慢往山峰飘去，而云中的老头，瞳孔灵光闪动，死死盯着顶峰的身影。
哗啦！
那鼓荡的汹涌水浪，已在下方，震响传来，从那黑压压乌云中飘出水气，迎面扑来。
老头的云气一直飘入落凰山，距离那座山峰不到十里，终于看到圈子里情形——
那个他日思夜想，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的赭黄身躯，软软的瘫在地上，双目紧闭，脖上套着个金圈，手脚被布满符纹的锁链牢牢捆住，脑门上还贴着镇灵符纸，却是被死死禁锢。
狂喜瞬间涌上心头，老头激动的差点显露行迹！
“呼，冷静！”
老头努力抑住兴奋，微微侧耳，运起神通聆听，渐渐，面上喜色越发浓郁。
那个赭黄身躯，气息孱弱，神念沉寂，确定无疑被禁锢住了！
“绝不能放过这个时机！”
老头满脸凶光，咬牙切齿的暗道。
“可是，该如何靠近？”
老头眼珠转了几圈，视线在天空乌云和山峰间来回转动，一个想法渐渐浮起：把水搅混，浑水摸鱼。
这时，山峰果林又响起一声怒吼，是那位南丘仙君：“堂堂龙子，只会以多欺少，却连与我等比试的勇气都没有吗？”
老头放出神通扫过下方群妖，很快明白南丘仙君说的比试，却是山峰众位，被碧波潭龙子弄得阵仗惊住，企图用比斗定输赢，双方各出三位，三局两胜。
“呵呵，俺是那龙子也不会答应。”
老头暗自冷笑，以他的眼力，可以肯定龙子一方，没人能敌得过月陀国国师。
而那俩妖仙兄弟，既然能拿下可恨小子，定是有神通法宝在身，至少能再赢一句。
如此一来，山峰一方，几乎稳赢。
果然，南丘仙君话落，乌云上的龙子冷笑道：
“那日我与你们好商好量，你兄弟是如何对我的？现在与我理论以多欺少了，我呸！你们也配！”
其实这龙子也没说实话。
数日前，这龙子正在四处搜寻时，听到消息说有地方在大战，等他赶去，正见到与贼子战斗完毕，惨烈险胜的妖仙兄弟。
一见到通缉贼子，龙子便想到万岁狐王的家财，贪念一起，就像趁火打劫，却不想，那妖仙兄弟虽然伤势严重，却靠着几样法宝，生生将其逼退。
若是仅仅失败便罢，可那俩兄弟言语间对龙子极尽羞辱，更是扬言要将其趁火打劫，强夺功劳的丑事，传遍四方。
龙子气的肺都要炸了，怒火愈来愈而盛。
又听到妖仙兄弟说，要找其他帮手护持，宁愿与其他人分享悬赏，也不让龙子占一丝便宜，龙子彻底爆发。
于是，便有了这场围猎。
“就该这样，搞什么比试。”
龙子的话，让老头连连点头，规规矩矩的比试，他还怎么浑水摸鱼。
“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再僵持，迟则生变，得给他们添把火。”
老头心思攒动，悄然降下云气，落到山岭角落。
随手将肩头的小猴拽下，环顾四周，快步走到一处山坳，取出黑铁棍在山壁上捣了几下，一个隐秘小洞出现。
老头在小猴眉间一抹，那小猴便变的呆呆愣愣，目无神采。
“小狐，在里面老实待着，乖乖的，等俺回来，便送你回家。”
老头笑了笑，将小猴在手中用力揉捏，便见小猴身上的猴毛噗噗脱落，显出一抹雪白出现。
将那团雪白丢入石洞，封上洞口，老头转身望向不远处的滔天怒浪，以及伫立浪头的水妖，微微一笑，悄然靠近。
哗啦啦，水浪震响，一条条巨浪，好似一道道巨大水幕，呼呼呼，水气四处飘散。
老头躲在丛中，抹了把扑在脸上的水气，盯着水浪中的一只妖怪半晌，身子晃了晃，变作了一只鱼头鱼鳞的水妖，仔细看，与那浪中的妖怪，一模一样。
鱼头水妖快速蹿出草丛，一头扎进浪中，随着翻涌水流冲上浪间，顿时，视野豁然开朗，山峰近在咫尺，那野果林清晰可见。
鱼怪扫了眼果林中青翠翠，好似杏子的野果，也没在意，目光紧紧盯着林中的那个赭黄身影。
“嗯，对了，这人的那头异兽坐骑呢？”
鱼怪正想着，忽见一道云气从山林深处蹿起，一闪而过，扑向山峰。
“还我主人！”
云气中，满身龙鳞的异兽，愤怒咆哮。
“孽畜，前日放你一条命，还敢来？”
那北丘仙君怒叱着冲起，挥起一把赤柄长剑迎上。
“原来也是躲在暗处。”
鱼怪撇撇嘴，下一瞬，猛地从水浪中跃起，放声高喝：“诸位，好机会，随我冲啊！”
他这一动，其身旁的水妖本能的随之跃起，其他围了许久，渐渐生出了不耐的水妖，一个恍惚，便已怒吼着鼓浪冲起。
然后，更多水妖被带起，直至所有巨浪齐齐震吼，漫上山峰。
轰！
巨浪滚上山峰，化作汹涌洪水冲入果林。
龙子一众，见此，也只好动手，黑压压的乌云当即涌下。
“可恶！”
山峰果林内的妖仙等身影，愤愤咒骂一声，各展手段，冲上乌云，与龙子等杀成一团。
“好机会！”
随着巨浪淹没山峰的那只鱼怪，当即眼眸大亮，踏着洪水径直冲向那个被禁锢住的赭黄身躯。
哗，水流将那身躯冲起，僵如雕塑般淹在水中。
那鱼怪乘浪而起，一把抓住那身躯，用力拽出水中，匆匆一瞥，忍不住放声大笑。
“你终于落在我手中了，看我不把你......”
“你要把我怎么样？”
忽地，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响起，鱼怪顿时身子一僵，面色大变。
第五十一章 定心阵
那鱼怪想也不想，丢下手中身躯便要遁逃。
然而，一只大手，如铁箍般将其拽住，刚遁起的鱼怪轰然坠下。
“想走？没那么容易！”一声冷哼，杀气凛凛。
鱼怪猛地低头，对上那双冷若寒冰的眼神,眼珠暴凸的怒吼：“就凭你，也想算计我？！”
话音未落，鱼怪身子一晃，闷头往水中扎去，如利爪般抓住他的大手，顿时一空，手中只剩一根猴毛。
姜原松开手，任由那根猴毛飘飘而落，被一片水花卷去。
四面八方的巨浪一瞬间涌上山峰,在野果林内撞成一团，激起漫天水花，形成一个个漩涡急流。
姜原轻飘飘的立在激流之上，伸手揭下脑门上的镇灵符纸，往空中一掷，那镇灵符化作一抹流光，没入乌云中交战的一个身影。
那身影是个穿着黄袍，手脚如爪，青面獠牙的妖修，其名号为“青牙道人”，正是北丘仙君寻来的帮手之一。
姜原又将脖上金圈摘下，再次掷向半空乌云。
那位披着袈裟的月陀国国师，挡开对手，接住金圈，冲着姜原一点头,抹了下金圈，念了声法咒，奋力丢向对手。
金圈放出万丈佛光，照的乌云透明，一头雄狮跃出金光，仰天咆哮。
姜原扫过乌云中的金狮子，低下头，也不去追那遁逃的鱼怪，只是面无表情的环望在洪水中摇荡的一棵棵果树。
“悬赏在这，快来啊！”
一群水妖蹿出洪水，张牙舞爪，大呼小叫的扑向姜原。
哗啦啦，水声震响，便见四面八方，数不清的鱼妖水怪，蜂拥而来。
姜原收回目光，望向冲来的汹涌妖群，伸手召出蜃龙玄兵。
大戟旋动，朝前一挺，一只面有长须的鲶鱼精被高高穿起，没等血水泼洒，大戟一甩，那鲶鱼精残躯便砰的砸进妖群，撞飞大片水妖，随后大戟顺势横扫，一阵惨叫，那最先冲来的一群水妖，如麦子般唰的倒下，扑通扑通沉入洪水，冒起猩红的血泡。
妖群中惊呼四起，最前面的水妖满脸惊恐，就想止住冲势。
可外围的密密麻麻妖群只听到惊呼，又被震响的浪声遮掩，还在往前冲挤，再加上激荡洪流的裹挟，那妖群仅仅是内圈滞了一瞬，便再次汹涌扑上。
“杀啊！”
喊杀震天。
姜原眼神平淡，脸色没有变化半分，手中大戟一晃，迎风暴涨成九丈巨兵，自上而下，以劈山断水之势轰的砸入妖群。
嘭！
大戟落下，妖群瞬间出现一条血色通道，沾着血肉碎渣的大戟又砸进洪水，巨响之中，洪水凹陷，整个山峰的汹涌水流都猛地一滞，随即震荡、狂涌。
姜原正要抬起大戟，换个方向砸下，眼神一闪，目光猛地转向野果林一角，那里，一棵果树诡异崩断，在水中来回飘荡。
“我说过，想走，没那么容易。”姜原嘴角一扬，低声自语，“不过这洪水，有些碍事了。”
随即仰头，高声呼喝：“五千，还不下来把这洪水赶下山去。”
一道云气应声遁下，现出五千身形，那驴子得意叫道：“主人，俺方才演的怎么样？”
之前与五千缠斗的北丘仙君，早已舍弃驴子跃入乌云，正在与弟弟并肩作战。
月陀国妖仙现在的任务，是拖住龙子一众，不让他们打扰姜原与六耳猕猴的战斗。
“干活！”姜原瞪了眼驴子。
五千瘪嘴，但也不敢再耽搁，身上龙鳞泛起莹莹灵光，仰头发出一声仿若龙吟的吼叫，周身法力喷涌，然后一头扎进洪水。
一道模糊龙影在水下肆意遨游，一个漩涡在水中形成，将那巨浪水花，连同没来得及逃脱的水妖，一一吞没。
姜原御风而起，飘在半空，就见整个山峰的所有洪流，渐渐都被卷入了这个巨大的恐怖漩涡。
“吼！”
漩涡中再次响起龙吟，那道模糊龙影一扭身，往山峰外游去，他一动，巨大漩涡登时被牵引着缓缓转向山峰之外。
哗啦！
漩涡滑下山峰，洪流顺着山坡倾泄而下，轰隆隆，山崩地裂，半个山岭直接被冲塌。
“啊啊啊——”
洪流之中，裹挟着无数水妖，浪声多大，惨叫就有多响。
转眼间，山峰只剩一片片水滩，不时有哒哒声轻响，那是野果林的树枝间，滑下的晶莹水滴，掉入地上水滩的动静。
姜原缓缓落下，踩着湿漉漉地面，瞥了眼野果林，随手取出颗果仁，往地上一丟。
那果仁落地渗入土中，便有一株小苗噗地拱开土壤，枝杈颤动，飞速生长，眨眼间枝繁叶茂，果实垂下。
姜原伸手摘下一串青翠翠，好似杏子的野果，向林中示意道：“我从方寸山带出的青果，你不尝尝？”
呼，五千踏着云气落下，瞥见青果，顿觉满嘴酸涩，连忙扭头，鼓着眼珠怒冲冲的瞪向果林，口鼻间风云喷涌。
姜原拍了下斗志昂扬的坐骑，指向半空乌云，“你去帮北丘道友，这是我与他的事。”
五千闻言，冲着果林呲了呲牙，留下一句“主人小心”，踏云而去，很快加入乌云中的战局，不久，一片白光爆闪，惊起几声惨叫。
五千离去，果林依旧悄无声息。
“还没放弃？”
姜原摇摇头，随手丢掉青果，这果子未成熟前，酸的人牙疼，不好吃。
“这果林，可是耗费了我不少心力。”
姜原抬脚，一边轻笑，一边往果林内走去，“若非炼得五气，还布不下这‘定心阵’。”
空中的乌云，时而佛光闪现，时而龙吟怒吼，喊杀震天，动荡不止，而姜原，却是闲游漫步，语气宛如与友聊天。
“其实用桃林更适合，可以省却很多工夫，只不过，我担心以你的狡诈，怕是会起疑心，骗不了你入阵。”
哒，姜原转过一棵果树，不小心踏进了水滩，脚下顿时溅起一片泥水。
泥水落地之时，一个虚影从果树中蹿起，抡起一根黑棍砸向姜原后脑。
嘭，棍子抡空，只将空气砸的闷响。
一瞬间躬身低头，躲开黑棍的姜原，还未起身，手中大戟已朝后刺去。
咔嚓，大戟同样刺空，崩断了那棵果树。
姜原直起身，回头，望着空荡荡的断树，呵呵笑道：“提醒你一句，此阵的阵眼乃是菩提核，大阵既成，你已入阵，‘心’定此地，便是所有果树全断，你也脱不得身了。”
“对了，菩提核，你知道吗？”
姜原自问自答。
“你打断大圣留在桃林的菩提慧根，毁了烂桃山灵韵，所幸没来得及断根。”
“我将断根收起，以心力蕴养一年，勉强得了一颗菩提果，服之，倒也悟见了菩提，得了根源妙道。”
“只可惜大圣留下的菩提慧根，终究是断了，那七十二变、筋斗云等神通，却是遗憾错过。”
姜原脸上笑容渐渐褪去，语气变冷，对着湿润果林幽幽道：
“争道，争道，既是争，便有输有赢，我若落败，也只会叹一个无缘。天地广阔，大道法门也未绝迹，再去寻他道便是。”
“可你呢，也算是稀世灵种，为何却不能有点胸怀，非要干那损人不利己的勾当。”
姜原叹息，“唉，混世四猴，今日之后，便要绝其一了。”
“闭嘴！”一声暴怒咆哮，凶猛劲风袭向姜原，“休要逞口舌之利！”
姜原将身一纵，躲过袭来劲风，大戟旋动，如蛟龙出海，扑向背后身影。
铛！
大戟撞上黑铁棍，激起汹汹气浪，震的果林哗哗作响。
姜原借着力道凌空一翻，落地回身，大戟一横，架住劈来棍影。
一个面容羸瘦，金甲金冠的猴子，眼冒凶光，呲牙咧嘴，手中混铁棍如狂风暴雨，劈头盖脸抡向姜原。
铛，铛，铛，姜原且战且退，大戟翻飞，守的泼水不进。
黑棍又一次落到大戟上时，正要抽起，却被大戟猛地缠住，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往旁边一带。
砰！
猴子一个趔趄，棍子砸在了地上，炸起一个土坑，溅起飙飞土石，没等站稳，那大戟已飞旋而起，山形寒刃斩向其脖颈。
“呲！”
猴子呲牙嘶吼，就地一滚，身形急速缩小，变作个袖珍小猴，轻巧的闪过致命一击，然后往树上一蹿，闪进茂密枝叶。
“好变化！”
姜原赞叹一声，信手丢出一个木雕。
那木雕在半空一顿，扭了扭身子，化作一只小小猴头。
“接着！”
姜原将手中大戟扔过去，蜃雾涌过，丈许长的玄兵飞速缩成一把三寸小戟。
“吱吱吱”
小猴凌空翻了个跟头，满脸兴奋的接住小戟，随即蹿到树上，哇哇叫着冲进枝叶。
枝叶丛中响起金铁交鸣，忽地树叶摇荡，两个小小身影一边缠斗，一边借着枝条荡去其他果树。
姜原大步追去，却见枝叶晃动，声响又荡去另一棵果树。
“吱吱！”
握着三寸戟的小猴摔出枝叶，撞在树干上痛的尖叫，但爬起来晃晃脑袋，便恢复了过来，气呼呼的嘶吼两声，擎着小戟再次冲进枝杈。
姜原不再追逐，蓦地从法衣里取出一把弹弓，一颗弹丸，却是许久不用，还剩六颗的河砂弹丸。
搭上弹丸拉开弓，静气凝神，目视茂密枝叶，瞳孔神光闪烁。
噗！
枝叶荡开，小猴拖着三寸戟狼狈飞出，金甲恶猴怒气勃发的追出，抡起铁棍狠狠砸下。
就在这时，一颗弹丸嗖地划破虚空，带着刺耳嘶啸，瞬息而至。
那金甲恶猴面色一变，匆忙挥棍格挡，只听砰的一下，恶猴闷哼着被击飞出去。
“该死，俺要宰了你！”
袖珍恶猴嘶声怒吼，在空中一滚，还未落地，已从几寸高长到五六尺，又一扭身，猛地蹿到五六丈。
待到轰然落地，已是一头近百丈的巨猿，混铁棍随之迎风暴涨，化作一根巨大铁柱。
那巨猿仰头咆哮，声浪如雷，山摇地晃，连空中的乌云都被震的摇荡不止，其上的交战双方，瞬间停下动作，震惊望向巨猿。
巨猿抬脚，落下，轰，山峰上的野果林，瞬间化作废墟。
“纳命来！”
巨猿低头，眼珠好似两个血窟窿，抓起混铁巨柱用力一捣，轰隆隆，半个山峰坍塌，落石滚滚。
呼，一团狂风冲天而起，躲开漫天碎石。
“五千！”
“俺来也。”
一道云气飞速遁来，接住那团狂风。
姜原跨到坐骑上，飞至巨猿面前，大戟一挺，朗声道：“不过是个巨化之术，离那法天象地差的远了，有何惧。”
第五十二章 激战
“北丘道友，这妖猴，便是那大闹狐王寿宴，盗走公主的真凶？”
月陀国国师，法号为虚渡禅师，将狮子金圈套到手臂上，指着巨猿扭身冲北丘仙君发问。
北丘仙君倒提长剑,警惕的瞥了眼对面龙子一行，随即看着巨猿皱了皱眉，回道：“国师，实话说，我也不确定。但看姜道友，应该是无疑。”
“大哥，你真相信那人所说？这只猴子怕不是他找的替罪羊吧？”南丘仙君冷哼,撇嘴道。
烂桃山山寨的那一战,南丘仙君差点被烧烂尾巴,被打得抱头鼠窜，连大哥都舍弃了，深以为耻，对姜原充满怨愤。
逃走后，他立即去搬救兵，也即月陀国国师，来救大哥，很快寻到大哥留下的信息，然而找到了大哥后，却得知他们要与仇敌合作！
南丘仙君满心不忿，他一见到姜原，身后尾巴便隐隐作痛,似乎还能闻到焦味,所以始终没法给姜原好脸色。
姜原也并不在乎他态度，只要助他引出六耳猕猴，一切好说。
针对六耳猕猴的局,其实也简单，便是以姜原为诱饵,引其前来现身。
姜原佯装落入妖仙兄弟之手，随后对碧波潭龙子设套，让其四处召唤水妖，将消息泄漏出去，这也是为了增加可信度，打消六耳猕猴的怀疑。
“两位妖仙，禅师，我等怎么听不明白了，似乎此事另有隐情，还请解惑。”
开口的，是妖仙兄弟寻来的另两位帮手。
与姜原的合作，只他们兄弟与月陀国国师知晓。
招来这两位帮手，一是为了应对龙子，免得阴沟翻船，二，当然是为了真实，以骗过六耳。
所以他们知道的信息，便是妖仙兄弟拿住了万岁狐王的悬赏，碧波潭龙子要抢，他们助阵，事后有回报。
没说实情，是这两个修为较弱，担忧会被六耳猕猴“聆听”到。
但此时的眼前种种，两人哪还不明白，自己是被忽悠了。
北丘仙君听出了两人的不满，连忙解释，重点强调贼子有神通，以及报酬不会少。
听罢，那位穿黄袍，青面獠牙的青牙道人，捏着一纸镇灵符，咧着獠牙赞叹：“这位，姜道友是吧？嘿，倒是当真法力高强。”
禁锢姜原的三样，分别是月陀国国师的金圈，妖仙兄弟的符纹锁链，以及青牙道人的镇灵符，除了金圈，其他两样都是实实在在施了全力。
特别是青牙道人的镇灵符，此道为了挣个颜面，特意拿出了压箱底的宝物，此符理论上，可镇人仙、妖仙。
结果，姜原轻易脱身，连符都没损坏。方才，姜原将镇灵符送还他时，青牙道人吓了一跳。
“姜道友，确实神通广大。”
那妖仙兄弟默默对视一眼，想起当日的狼狈，即便是怨气未消的南丘仙君，也不得不点头赞同。
另一边的龙子一众，当六耳猕猴化身巨猿，吼声震乌云，捣棍断山峰时，便齐齐变色，惊呼出口。
“好凶的妖猴！”
“龙子，这也是你请来的帮手吗？”
乱石山碧波潭万圣龙王之子，也是满头雾水，摸不着头脑，摇头道：“我邀请的都是水族，这大妖，我从未见过。”
有个水怪妖王，瞥了眼对面的北丘仙君等，插嘴道：“看那边的样子，也不是他们的帮手。”
龙子看一眼月陀国国师，冷哼一声，他方才吃了些亏，随即猜测道：“难道是来浑水摸鱼捡漏的？”
正说着，姜原御风而起，召来坐骑跨上，高擎大戟，朗声喝道：“不过是个巨化之术，离那法天象地差的远了，有何惧。”
当即便有龙子的随从水妖，指着姜原叫道：“龙子，是那个‘悬赏’！”
龙子眼眸瞬间放光，快速瞥过妖仙兄弟，自以为是的大吼一声：“快去抢，别让对面反应过来！”
话音未落，已当先冲起，裹着呼呼水气扑向姜原，其他一众水怪、妖王，贪欲上头，当即挟着妖风、黑云大呼小叫的冲过去。
“拦下他们！”
北丘仙君这边的反应也不慢，一声高呼，果断挥舞兵器冲起，斜斜的撞上龙子一众。
“可恶狐狸，滚开！”
“水泥鳅，你的对手是我！”
两团身影再次交缠在了一起，妖气、灵光，法术、法器，兵刃、利爪，怒叱叫骂，又有先前斗出的火气，几乎是瞬间，双方的战斗便陷入了白热化。
激斗正酣，忽有一道凶猛劲风滚滚碾来，同时一片黑影笼罩而下。
妖仙、龙子仓惶抬头，就见是那如撑天巨柱般的混铁棍，面色一变，连忙躲避。
浑铁巨柱却是一扫而归，留下滚滚气浪后，径直去追骑跨在雄壮异兽上的赭黄身躯，他们，不过是被牵连罢了。
“吼！”巨猿仰天怒吼，獠牙血口，宛如深渊。
轰！
巨棍横扫虚空，擦过一座山峰尖顶，一声炸响，半个山头崩碎，飞石漫天。
五千脚踏云气，躲过巨棍扫荡，轻飘飘的穿过飞石，猛地加速，倏地跃到巨猿面前。
蜃龙玄兵轰然暴涨，直直刺向血窟般的眼珠。
巨猿当即紧闭单眼，脸庞微低，刺向瞳孔的大戟，便落在了凸起的眉骨上，留下一道细长血口。
巨猿另一颗睁着的眼珠，闪过暴怒，大口一张，喷出漫天血气，扯开铁犁般的獠牙，撕咬姜原。
呼，云气一荡，五千踏云闪去，抽身之际，姜原一个回马枪，大戟猛地蔓延伸长，顺着獠牙的空隙钻进巨猿大口。
下一瞬，便见巨猿闷哼一声，痛的眼皮直颤，慌忙紧闭大口。
噗呲，尖牙并拢之前，姜原飞快抽回大戟，带出漫天血水。匆匆一瞥，巨猿口中的肥厚肉舌上，出现了一个血淋淋肉洞。
嘣！巨猿用力闭上血口，牙齿撞的震响，怒睁的双眼，恨意滔天。
面对那要吃人般的恨意，姜原丝毫不惧，回了个冷笑，甚至还想对着瞪的老大的眼珠，再来一戟，可惜一只毛茸茸的狰狞利爪，遮天蔽日的抓来，他只得躲避。
毛绒巨爪扇过，空气被压出飓风，差点撕裂五千的云气。
“啊呃！”
那驴子昂首嘶鸣，周身风云激荡，瞬间将涌来的飓风气劲冲散，凌空一踏，迅速遁走，发觉身后似乎没有追击，忽地停驻，回身怒视。
“呼哧呼哧”
巨猿紧紧握着混铁棍斜在身前，呼呼喘着粗气，两眼血红，煞气冲霄，那伫立在山岭间的身躯，也如一座峻岭，满身毛发，便如茂密林木。
姜原将大戟舞出个枪花，甩掉刃尖血水，冷笑着嘲讽：“除了大点，也没什么嘛，你这神通，不太行啊。”
其实不然。
第五十三章 六耳猕猴死了
如此巨躯，蜃龙玄兵打在其身上，要么被厚厚皮毛卸去力道，要么便如方才，仅在眉骨上留下一道血口。
去攻弱点，如眼眶、喉咙，然而这巨猿身躯变大,动作却不慢，总能及时护住。
更因其身躯庞大，力量也变得恐怖，丝毫不弱姜原，甚至更胜，一举一动间,气浪翻涌，劲风激荡,若是一着不慎，被卷入这裹挟的气浪，亦会落入危局。
所以，姜原口中嘲讽，暗自却头疼，战斗一直小心翼翼，始终保持灵活，一击不中，果断遁走，绝不让自己陷入险地。
可是这样一来，也就寻不到突破，迟迟见不着胜利希望。
“不行，得变一下战略。”
姜原心头急转，趁着巨猿被激怒，挥棍扫来,露出身前空档，姜原迅速激起方鼎，神龟三元阵展开。
流光洒下，一道五气环绕的化身从其身上跃出,捏起一张黄纸朱砂符箓，踏斗步罡，疾呼法咒：
“谨请火府星灵官，符烧神显，辟妖驱邪，神兵火急如律令！”
符箓燃起，吞下口中酝酿，缠绕周身的五行之气，攒动变幻，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最终催化出汹汹火气。
就在神龟化身跃起瞬间，留在五千背上的麒麟化身，也迅速抛弃一张青纸朱砂符，放声疾呼：
“拜请云中巽二郎，狂风呼呼行吾法！”
符箓燃起，溢出呼呼风声。
麒麟化身又一疾呼：“五千，速速催化此风！”
“看俺的！”
五千兴奋高呼，奋力一吸，嘴巴鼓起，随即对着呼呼风符，猛地吐出一道长长云气。
风符一沾云气，便如火上浇油，轰的暴涨，灰色的风，瞬间浓郁到发青。
“哼！”
赤发狂舞的神龟化身，俯身一吐，一条烈焰大河汹涌而下，淹向巨猿。
“去！”
麒麟化身凌空一点，那发青的风团嗖地划过虚空，坠向烈焰大河。
烈焰涌现之时，巨猿便脸色一变，但也迅速想到应对之法，那庞大身躯一扭，一步跨过山峰，轰地踏进一条萦绕落凰山的大河。
然后，那混铁巨柱往大河里一扎，奋力一搅，回身一甩，大河便像一条被混铁巨柱擒住头颅的水龙，轰隆隆跃出河床，逆流而起，迎向倾泻而下的烈焰。
轰！
水龙撞上烈焰，滋滋滋，激起热腾腾的水气，弥漫四方。
终究是水克火，烈焰瞬间被水龙吞没了大半。
没等巨猿露出得意之色，那青色风团，坠入了烈焰。
风火秘法经过姜原在方寸山的数年习练，早已今非昔比，更上一层楼，从秘法方术蜕变成法术，再加上大涨的修为，炼得五气后，对于五行之气愈发娴熟。
风火交融，代表法术完成，于是，轰，烈焰火海遮天蔽日，天地一片火光！
整个落凰山被火光染成赤红，不时迸溅而下的火光，在山间一滚，便有黑烟冒起，火蛇肆虐。
汹涌火气荡过山林，草木出现干枯脱水之象，本就干枯的落叶，更是直接自燃，而满山的鸟兽狼虫，全都燥热难耐，拼命往山外狂奔。
天空中的那团龙子凝聚的黑云，被火光一扫，直接湮灭，那火光更是浩浩荡荡，滚向交战的北丘仙君一众。
炙热的火气，将一众身影映照的面色发红。
“快走！”
无论北丘仙君，还是龙子，都再顾不上对方，全都脸色大变，全力向远处躲去。
一直飞去十多里外，方才脱离烈焰范围，回身一望，便见一团翻涌的烈焰火云，上烧苍穹，下燎山岭。
一头山岳般的巨猿，顶着满身火焰，疯狂嚎叫着冲向河流，轰隆，一头栽进水中，拼命打滚，企图扑灭身上火焰。
“吼——”
惨叫痛呼，震得地动山摇。
然而，巨猿身上火焰刚刚暗淡几分，那天空中的烈焰火云，轰然坍塌，哗啦啦，如岩浆一般，倾覆在河中打滚，满身淤泥的巨猿身上。
滋！
河流被岩浆烈焰吞没，轰的炸起冲天蒸汽后，只剩下干涸，龟裂的河床。
“啊呜！”
巨猿，早已成了只火猿，惨叫之凄厉，听得人心头发毛。
身下河水干涸，身上火焰却愈发熊熊，火猿拼命爬起，四肢并用，凭着本能翻越山岭，冲至另一条大河。
冰凉水气扑面，那火猿用尽全力，顺着山峰翻滚而下，留下半个焦黑山岭，轰的滚入河中。
轰！
顶多七八丈深的河流，差点拦腰截断，幸好水浪掀起时，那火猿已飞速缩小，恢复成面容羸瘦的原身。
火猴在水中奋力扑腾许久，终于湮灭身上火气，无力的漂在水上，随着水浪起起伏伏。
一道云气落到水面，姜原俯身一捞，抓起一只光秃秃，满身焦黑，两眼紧闭，出气多进气少的丑陋猴子。
“不是六只耳朵。”
姜原瞅了眼被烧烂了的耳廓，口中轻笑，眼中杀意凛然，一手提着昏厥猴子，一手大戟一翻，直刺猴子心口。
噗，大戟贯穿猴子，却没见血水，而是一根焦黑猴毛，飘飘而落。
“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姜原毫不意外，冷哼一声，一拍坐骑，云气遁起，瞬间跃过山岭，倏地落向一座崩裂山峰，那里有片果林废墟。
云气刚落下，便有一个焦黑身影狼狈闪出虚空，踉跄倒地。
姜原单手提大戟，指着伏在地上喘粗气的猴子，面色冰冷的开口说道：“我说过，你已入阵，便是果林尽毁，你也逃不走了。”
“啊啊啊！”
猴子发出癫狂的嘶吼，猛地抬头，脸庞焦烂，瞳孔充血，宛如死前困兽，疯狂的大骂：
“方寸山的大道，是我的！那猴子的神通，也是我的！是你，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你该死，该死！我到了九幽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你必将绝命于三灾，五脏成灰，骨肉消融，死无葬身之地！”
姜原嘴角扯了下，“这就是你的遗言？”
“咳咳咳”
猴子捂嘴干咳，喷发的气势蓦然一滞，止住咳嗽后，缓缓爬起，迎着大戟寒光，死死盯着姜原，咬牙切齿的闷吼：“你，到底是谁？！”
姜原微微歪了下头，悠悠道：“我叫姜原，还有个字，‘本初’。”
“不，你不是！”猴子咆哮。
姜原淡然道：“那你说，我是谁？”
“呼哧，呼哧”
猴子胸膛距离起伏，眼中恨意如刀，直想将姜原千刀万剐。
“罢了，送你上路吧。”
姜原摇摇头，暗中一叹，总算要了解这段孽缘了。
此时的六耳猕猴，虽有天赋变化神通，还能聆听千里事，但一没大道，二没得孙悟空的菩提慧根，神通和修为都远远比不上数百年后，只能算个妖仙。
又陷入了姜原设的“定心阵”，许多诡谲手段，比如在方寸山的种种诡计，都使不出来，只能与姜原硬碰硬。
还有一个隐性因素，那便是姜原的玲珑心，隐隐克制这只猴子。
“呼，等等！”
眼见姜原要举起大戟，那猴子忽地大叫，“大道！告诉我，你在方寸山得的大道，是什么？”
姜原动作一顿，缓缓吐出四个字：“根源妙道。”
“根源......”
那猴子目露神迷，喃喃低语，蓦地眼眸大亮，癫狂大叫：“根源既明，道性自生！哈哈哈，果真是玄之妙道，大道真功！好，好啊！”
姜原见这猴子一点既明，也不禁赞叹，“如此悟性，你倒也无愧天地灵种。”
“可惜了。”
说罢，姜原叹息，他叹的是如此灵种，却是要断绝于他手了。
大戟扬起，带着凛凛杀气，直冲猴子头颅而去。
“想拿我的命，做梦！”
那猴子眼珠一瞪，其内的血光好似喷涌而出，身子一扭，化作一抹虚影蹿去。
“垂死挣扎，白费力气。”
姜原不屑道，默默抬头望了望西方，也即灵山大雷音寺方向，心中闪过不知名的念头。
随即，从坐骑上纵身跃起，身子一晃，化作布衣青年法身。
虚空荡起涟漪，青年变得模糊，好似遁入另一个空间，抬脚一踏，无形的波纹荡去。
飘在一旁，目光炯炯的环顾四方，搜寻那只恶猴的五千，忽觉灵台一颤，不由得转头看向青年。
然后便觉，青年的每一步，都踏在他的灵台之上，哒哒哒，青年脚下无声，但他灵台却好似响起脚步的轻响。
铛！
一声金铁交鸣在灵台炸响而过，五千恍惚了下，清醒过来后瞪眼一看，就见青年手提大戟，压着浑身焦黑的猴子遁出虚空，砰的砸在地上。
“为什么你的神通，专克我！”
猴子不甘的嘶吼。
那青年力道一吐，大戟一沉，将那猴子压得单膝跪地，随即露出个微笑：“这个法身，可是你助我修成的，忘了吗？”
“该死！”
猴子咬牙嘶吼，眼眶欲裂，拼尽全力撑起混铁棍，甩开压在肩头的大戟，转身便要继续蹿入虚空。
青年脚步不动，大戟一颠，反手握住，做出投枪姿态，眼中神光泛起，运起玲珑心神通，静静的看着猴子。
就在那猴子即将化作虚影遁去的瞬间，嗖！大戟如流星般射出，刺破虚空，从猴子后背贯入，前胸穿出。
噗，猴子趔趄着跌出虚空，摇摇晃晃，胸膛血水顺着大戟淌下，哒哒滴在地上。
“你，竟然，真的敢杀，我......”
猴子艰难扭身，不敢置信的望着静静走来的青年。
“为何不敢？”
青年面无表情的回道，手一翻，寒泉剑落入掌心，银色剑刃闪过凛冽剑光。
猴子瞳孔一缩，面露绝望，踉踉跄跄的拼命后退，“求，求你饶命，我再不纠缠你......”
这恶猴被死亡恐惧压倒，开口求饶了，一张口，血水咕噜噜冒出。
“去投胎吧。”
青年踏到近前，身子一晃，恢复原身，话落，寒泉剑一甩。
噗呲，鲜血冲天，一个惊恐头颅飞起！
尖嘴猴头掉在地上，滚了两圈，血色瞳孔直愣愣的冲着姜原。
砰，无头尸体倒下。
姜原甩掉剑上血珠，静静的望着尸体。
“主人？”五千激动的冲过来，却见自家主人竟然发起了愣。
听到呼唤，姜原恍如初醒，忍不住抬头，再次望向西方——可真要死了！
没人回应他。
渐渐，尸体流干了血，变得冰凉。
六耳猕猴死亡！
半晌，姜原收起兵器，取出块绸布将尸体收起。
他打算将这猴子，葬去烂桃山。
第五十四章 僵持
姜原收拢好尸首，瞥向躺在不远处的一杆黑漆漆混铁棍。
走过去俯身捡起，在手中颠了颠，也就数千斤，而形制，倒也平常，通体熏黑,镌有细纹，但并没有“随心铁杆兵”的字样。
运起玲珑心神通，送入法力，心念一动，那黑棍晃了晃，化作蜃龙玄兵模样，将其与大戟并列对比,竟是毫无破绽。
“倒是无愧‘随心’之名，就不知是六耳自己抟炼,还是从他处寻来的。”
等日后去泾河找找敖永，看能不能融了，然后炼入蜃龙玄兵，为那大戟添些变化之力。
不过，这八九年，敖永的炼器功夫若是没精进，怕是做不到将两杆玄兵完美结合。
不行的话，便想想办法委托天宫的张鲁二班。
这时，五千凑过来，盯着变成大戟的混铁棍，嘿嘿道：“主人，你看,俺还缺个兵器......”
“你会用棍？”姜原瞬间明白了这驴子的心思,没好气道。
“俺可以学习棍法啊。”五千兴冲冲的挥动龙爪，自信满满。
“那行,等回去给你打根棍子。”姜原随口应了一声,将混铁棍恢复原样，缩成三寸大小,丢入法衣。
五千眼珠转动，腆着脸道：“哎呀，不用那么麻烦，那根黑棍给俺就行，俺不嫌弃。”
姜原乐了，瞅了瞅那驴子，“这棍子给你，你也只能当根铁棒用，它的变化玄妙，你使不出。”
五千不服气道：“主人你老小瞧俺，即便现在俺修为不足，但总会进步的嘛。”
姜原摇摇头，“你便是修成神仙，也用不了。”
见这驴子还梗着脖子，姜原换了个语气，“你知道大圣的如意金箍棒，本是东海龙宫的定海神针吧？”
五千当然知道，在花果山时，可没少听猴子猴孙们吹嘘孙悟空的战绩。
姜原便继续道：“那你说，为何龙宫数千年只将其当作一块神铁，到了大圣手中，才是如意神兵？”
“当然是神兵认主！”五千立即回道，说罢，脸皮一耷，望着姜原嘟囔道：“主人，你不会是说，那黑棍也择主吧？”
姜原一笑，“择主倒不至于，但要想随心使用，确实需要些条件，比如，你要有一颗‘灵心’。”
五千顿时委屈叫道：“主人，俺不蠢！”
“是，你不蠢。”姜原敲敲驴子的大脑袋，“但也确实灵性不足。”
“好了，日后会给你寻把趁手兵器的。”
五千还想张口，姜原挥挥手，将这个话题打住，然后凝神静气，伸手唤一声：“来！”
果林废墟中忽地飞出一颗桃核，正是“定心阵”的阵眼，也即姜原得见“菩提”时，吃下的那颗大桃的桃核。
仔细看，桃核之上，刻着一只眼神暴戾，腰围皮裙，张牙舞爪的恶猴子。
姜原接住菩提核，收入法衣，随即翻上坐骑，一指天空。
五千翻了下眼皮，瞅了眼在空中对峙的两方身影，踏云而起，飞入战局。
姜原一出现，碧波潭龙子一方，当即面露紧张，姜原与巨猿的战斗让他们大受震撼，对姜原充满忌惮。
北丘仙君一众，则大喜，但眼中也闪过敬畏。
特别是南丘仙君，虽然见到姜原，尾巴就隐隐作痛，但想到方才的滔天火光，也明白了，姜原当初使的火法，根本没用全力，不然他就不止是尾巴烧焦，而是直接变成焦黑死狐了。
再想想姜原的诡谲神通，这只黑狐妖仙，彻底没了找回场子的念头。
姜原冲北丘仙君等点点头，转头看向龙子，大戟垂在身侧，拱了拱手朗声道：
“好觉诸位知晓，那灵猴假借我之身份，大闹万岁狐王寿宴，盗走公主，而今已伏诛，随后我会前往积雷山告知狐王。所以，此事已了，诸位请回吧。”
龙子眼一瞪，怒声叫道:“满嘴胡言！我当日便随父王在场，亲眼见的你掳走公主！”
骂完，龙子眼神闪烁，扫了眼北丘仙君，冷笑鄙夷：“我知道了，原来你们勾搭到了一起。呵呵，北丘狐狸，今日算本太子栽了，但你们就想如此无耻的诓骗狐王家财，也做梦去吧！尔等丑行，我必将告知天下！”
北丘仙君气的面色涨红，大骂一声“放你娘的狗屁！”便要挥剑扑上去。
龙子一瞥姜原，果断缩回同伴队伍里，冲着北丘仙君怒叱：“你想杀人灭口？！那就把我等，全都除了吧！”
那些水怪、妖王面色一变，立马挥起兵器，同仇敌忾的怒视北丘仙君，以及姜原。
“你......”北丘仙君动作一滞，牙齿咬的咔嘣作响，半晌，迸出四个字：“血口喷人！”
“龙子请听本僧一言，”
月陀国国师虚渡禅师，手臂上套着狮子金圈，双掌合十，上前行礼道：“你对北丘道友的指控，确是污蔑。事实正如姜道友所言，那妖猴，才是真凶。”
碧波潭龙子都懒得回礼，冷笑不止：“虚渡禅师，你也曾为我父王座上宾，被那月陀国尊为‘圣僧’，但今日看来，怕是欺世盗名！呵，为了财宝，竟与贼人同流合污！”
这位龙子，当真是口舌牙利，一顿话喷的那国师，胸膛起伏起伏，面皮发红。
“本僧愿以佛祖起誓！”虚渡禅师被气的上头，当场发誓。
“抱歉，本太子不信佛。”那龙子一撇嘴，本就不是什么得道高僧的虚渡禅师，差点没绷住，手臂上金圈蓦然放出金光，狮吼震响。
龙子悄然向后缩了两步，躲到同伴身后，嘴上不停：“告诉你们，即便将我等毁尸灭迹了，但方圆数千里的水府，皆知今日之事，尔等是瞒不过的。届时，我父王必会为我讨回公道！”
虚渡禅师一按臂上金圈，冷着脸道：“本僧从不滥造杀孽。”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放走龙子一众吧，他们定会四处嚷嚷，姜原倒是无所谓，很快便离开西牛贺洲，可北丘仙君与虚渡禅师，都是有头有脸的，却是要顾忌颜面。
更重要的是，不能丢了万岁狐王的悬赏！
可不放龙子，留下又有何用，总不能真杀人灭口？正如龙子所说，除非将方圆数千里的水府，尽皆除去，可那等杀孽，不好做，也不能做。
“姜道友似乎胸有成竹，可是有妙计？”
说话的是那位青牙道人。
第五十五章 雪白
这位青面獠牙的道人，因那镇灵符，对姜原很是敬佩。
在龙子与妖仙、国师的争执中，道人忽然注意到，姜原眼神微垂，似乎神离天外，不久,忽然面露淡然。
道人心头一动，便好奇出声。
北丘仙君等一众，立即反应过来，他们在这争了半天，可正主只不过说了一句话，就没声了。
“姜道友,你有计策,就请快说。”北丘仙君皱皱眉，有些不满的说道。
瞬间，两方各异目光，齐齐聚焦在姜原身上。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姜原先是轻轻一笑，随即悠悠道：“龙子的怀疑倒也合理，毕竟在你看来，我是一面之词。嗯，倒是把那恶猴杀早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龙子冷哼道。
姜原望向那龙子，淡然道：“我与北丘道友说的话，确实值得怀疑，但是，当事人的话呢？”
“呵呵，不是被你杀了吗？”龙子面露嘲讽，但话刚落,登时变色,脱口道：“万岁狐王的公主？”
几乎是同时，北丘仙君也惊呼出口：“你是说公主？”
姜原看看那边的龙子，又瞅瞅这边的妖仙一众，只觉有趣,他们执着于真凶，却把那位公主忘得干干净净。
或许，他们是真的不在意。
“狐王公主还活着？”龙子满脸意外。
姜原点头，“自然活着。”
他很容易便猜出了六耳猕猴的打算，无它，同样贪图万岁狐王财宝。
那恶猴怕是想着，能借刀除掉姜原，当然最好，若不能，事后换个身份将公主送回去，也能得个悬赏。
北丘仙君等听到公主还活着，登时振奋不已，急忙追问：“姜道友，公主现在何处？”
姜原抬手一指下方落凰山，“就在此山中。”
一众身影俯身看去，随即面色大变，“不好，山火越来越大，可别伤着公主！”
却是姜原与六耳大战中溅到山林中的火焰，正在蔓延。
“五千。”
姜原拍了拍五千，随即伸手召来一团白云，翻下坐骑，踏上云团。
那驴子用力一点头，俯身掠向山火，咆哮一声，乌云涌现，然后便见电闪雷鸣，暴雨倾泄。
“呼风唤雨？龙气？”
碧波潭龙子眼神一闪，惊异的望向奋力施为的五千，顿了下，瞥了眼北丘仙君，招呼周围的水妖，“我等也去灭火，尽快搜出公主。”
龙子、水妖裹着风雨冲入山岭。
“姜道友，你可知公主在何位置？”北丘仙君等众期待的望向姜原。
姜原轻轻摇头，“我是通过那恶猴留下的心念之力，感知到公主在此山中，但具体位置，却是不清楚。”
望过来的期待目光，顿时转为失望。
那南丘仙君急切道：“那我等也下去搜寻，绝不能让他们抢到公主！”话落，当先俯冲而下。
其他身影，看看姜原，又对视一眼，紧随而去。
姜原自然也没置身事外，法咒一捻，云团遁下，径直落向一处未受火灾的山脚。
嗖，嗖，嗖，一个个身影蹿入山林，展开地毯式搜寻。
姜原放出神念游走了一圈，无果，暗道：盲目行动，怕是无用，需得想想法子。
沉吟片刻，姜原取出小猴木雕，法指一点，将其唤醒，小猴眨巴眨巴眼，抖着茸毛爬起，仰头望着姜原吱吱叫。
姜原忽地再掐法指，点在小猴眉心，低喝：“记住此猴气息。”
说着，姜原瞳孔泛起神光，神光中，六耳猕猴的身影浮现，呲牙咧嘴，挥棍咆哮。
小猴愣住，眼中闪起与姜原瞳孔一模一样的情形。
片刻后，姜原眨了下眼，神光、幻影尽皆褪去，收回法指，那小猴呆了半晌，忽地一颤，先是茫然的挠挠腮，随即目露兴奋，快速爬到姜原指尖，挺起身躯，手搭眉骨，放眼眺望。
“吱吱吱”
望了好一会儿，小猴抓耳挠腮，烦躁的尖叫。
“莫要急躁。”
姜原用手指肚拂着小猴的毛茸茸脑袋，想了下，取出那颗菩提核放在掌心。
“猴儿，抱着这桃核试试。”
小猴好奇的瞅瞅桃核，飞快滑下手指，展开双臂扑上桃核，抱着打滚。
姜原被逗笑了，等小猴玩了会儿，才道：“此乃菩提核，我将恶猴身形刻在其上，虽是要布‘定心阵’，也是想借其心慧，为这桃核添些玄妙。”
“你且看看，能不能助你。”
小猴听罢，收起嬉笑，将毛脸贴在桃核上，闭着眼睛，静静体悟。
嗖，一个身影从姜原头顶越过，是龙子身旁的一个水妖妖王。
那妖王看着盘腿坐在地上捧着手的姜原，嘴唇蠕动两下，想讥讽，但想到方才的大战，还是老实的闭上嘴，拐去其他地方。
姜原也没搭理那妖王，低头掌中小猴，默默等待。
“吱吱！”
小猴忽地睁眼，尖叫着连翻跟头，然后跃上姜原指尖，指向一个方向，咧嘴大笑。
姜原面露喜色，当即御风而起，疾驰而去。
狂风在山林中七拐八拐，翻过山岭，钻进一处荒僻山坳。
哗啦啦，一团乌云正在山岭的另一侧，下着暴雨，雨中有渺渺而升的烟气。
乌云中的五千，似乎感觉到了自家主人气息，从云端探出脑袋，四处乱瞥，很快发现了姜原，放声高吼。
姜原听到吼声，笑着挥了挥手，那驴子开心一笑，缩回乌云继续忙活。
而姜原，将掌中小猴抬起，问道：“是这里了？”
“吱！”
小猴用力点头，急匆匆蹦下姜原手掌，在杂草丛中钻来选去。
姜原的目光在四周山壁上来回移动，忽地一顿，快步走向一面石壁，提起大戟轻轻敲动。
一声声闷响，猛然出现个异声，姜原当即大喜。
“吱吱”
小猴这时攀着山壁爬了过来，指着一处，兴奋大叫。
“你我英雄所见略同啊。”
姜原哈哈笑道，伸手按在小猴指的地方，也即异响所在，法力缓缓喷吐。
噗，掌中岩石无声无息的化作粉末，飘飘散去，便见一抹雪白卧在小洞深处。
那是一只毛发如雪，漂亮至极的小狐。
半日后，积雷山。
万岁狐王正在洞府哀声叹气：“唉，我可怜的女儿，都是你爹我没用，枉称什么‘万岁狐王’，竟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大王，大王，”一只狐妖疯了般冲进来，尖声叫道：“公主，公主回来啦！”
万岁狐王豁然起身，“公主在何处？”
“就在洞外，还有那个恶贼......”
狐妖还没说完，万岁狐王已狂奔出去。
“我儿，我可怜的孩儿啊——”
第五十六章 狐王心思
万岁狐王的人身，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白面无须，大腹便便，穿着精致的刺绣丝绸袍子，活像个富家翁。
“这么说，是那妖猴化作这位姜道友的模样,闹我寿宴，掳我女儿？”
狐王怀中抱着毛发如雪的漂亮小狐，静静听完北丘仙君的讲述，扭头看向淡然坐在席上的姜原，富态的大脸上，神色不明：
“不知那妖猴，为何要做这等诬陷之事？”
这里是积雷山摩云洞的宴客厅。
半日前在落凰山,姜原以木雕灵猴寻到狐王公主，又施法消除六耳猕猴舍下的迷障,为公主恢复神智。
有了公主的证词，那碧波潭龙子只得满心不甘的，率领一众水妖退走，随后，姜原与北丘仙君等，便送公主返回这积雷山。
万岁狐王听到小妖的禀告激动冲出洞府时，第一眼看到女儿，而第二眼，看到的便是那个让他日思夜想，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的赭黄贼人。
狐王当场暴怒，就想招呼妖兵，取出法宝拿下贼子,却被北丘仙君、虚渡禅师等拦下,告知此事另有隐情。
妖仙兄弟是他同族,虚渡禅师乃是一国国师,又有女儿在旁帮腔，万岁狐王只得按下愤恨，招待入府。
宴客厅内一坐下，狐王便抱着女儿，迫不及待的追问事情缘由。
北丘仙君出面，把六耳猕猴的所作所为，以及姜原诛杀六耳，拯救公主的经过，完整讲述了一遍。
万岁狐王听得半信半疑，又暗自愤懑：所以他们父女两个，竟是沦为了别人斗法的工具？
他好歹也是堂堂“万岁狐王”，虽说修为谈不上惊天动地，但那九千年的长生寿命，在这西牛贺洲地界，也算得上一号人物，毕竟单论道果寿元，地仙也不过才一藏—五千四百年！
姜原从狐王的语气中，觉察到了一丝复杂情绪，但他也没兴趣探究。
狐王话落，他放下手中茶杯，抬头回道：“我与那恶猴曾在山中争道，他落败了，所以心存嫉恨，陷害于我，企图借刀杀人。”
“原来如此。”
万岁狐王点点头，忍不住再次认真打量姜原，暗自好奇他与那恶猴争的什么道。
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他人模样掳走自家女儿，还不被人看破真身，又将无数妖仙、妖王玩弄股掌之间，即便狐王愤恨不已，也不得不承认，那恶猴显然不是一般妖物。
而眼前这位，气质清正，浑身透着股玄妙灵韵之人，竟让那等妖猴，都只敢暗中算计，怕是也非普通修士，不是简单的鬼仙。
能让这两位不惜结下死仇都要争夺的“道”，会是何等大道？
万岁狐王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在这西牛贺洲，除了西天佛法，以及那五庄观的地仙之祖，还有什么真果大道。
当然，这位狐王也不会不知分寸的贸然发问。
便见万岁狐王站起身，朝着姜原郑重行礼，感激道：“多谢道友解救小女，并为老狐除去那恶贼，先前若有冒犯，还请原谅。”
那雪白小狐，从狐王怀里翻起，蹦到桌上，也学着父亲样子，拱起小爪向姜原作揖，柔柔糯糯的喊道：“谢恩公。”
“不敢，狐王、公主，两位客气了。”
姜原从座位上站起，拱手回了一礼，轻声道：“其实说来，也是我与那恶猴的仇怨，牵连到了二位，还连累公主受苦，该是在下要说声抱歉。”
“倒是个有礼的人。”
万岁狐王听到这话，暗自赞叹，心中的愤懑当即消散了一些，同时看姜原也愈发顺眼了。
一个念动，缓缓涌了上来。
经此一事，这狐王却是看破了些事宜，即便他寿命再长，辈分再高，一旦遇上真正的能人强手，也全都无用，归根到底，还是看神通法力。
另外，更重要的是，近日心血来潮，他隐隐感觉，自己怕是大限将至，做不成真正的“万岁”狐王了。
许久之前，有人对他说过的那句“天赐福禄，二世而斩”的谶语，再次浮现脑海。
看看才刚周岁的女儿，万岁狐王满心爱怜，下了决心，要在死前为女儿安排好后事。
那么，该如何安排？
数千年积累的财富，是狐王的底气，可以用此招赘个厉害女婿，也可以备个厚礼为女儿托请大能老师。
但财富动人心，也会成为祸端。
想想当日寿宴，女儿被掳走，在他许下重金悬赏前，除了寥寥数位有些意向，其他的，也就口头安慰，丝毫没打算主动施加援手。
等到重金悬赏一出，个个群情激愤，满怀热诚。
这些，肯定是靠不住的，包括那俩同族，万岁狐王偷偷瞥了眼北丘仙君兄弟。
原本他是想拉拢这两位作为日后依仗，可通过这次劫难，倒是看清了其本质，亦是贪财薄义之辈。
若仅如此也罢，关键是，实力还不行，兄弟俩联手打人一个，结果一个被擒，一个弃兄而逃。
品性不行，实力也不够，万岁狐王直接将兄弟俩在选择项上，干脆划去。
可妖仙兄弟的神通修为，加上那样彩衣法宝，在这东西牛贺洲地界，也算第一等了，与他们同级的便不多，比他们强的，更是屈指可数，不然也不会被万岁狐王看上。
眼前倒是有一位修为更高的，便是那月陀国国师虚渡禅师，不过这禅师，毕竟修佛，明面上又是一国国师，倒是不好托付女儿。
至于其他的。
压龙山那位九尾老狐，倒是有个弟弟，可惜上次见了一面，实在没啥资质；
通天河老鼍，根性不足，修了几百年，还未化形，而且就守着那个破水府，连个翻修府邸的家底都没有，之前还想来打秋风，没出息；
翠云山那位女仙，听闻有个灵宝，倒是可以将女儿送去门下，可惜最近有个不知从哪来的牛妖，赖在那门前，要与其结亲，若是翠云山有了男主，却是不方便了。
万岁狐王又琢磨了另外几位，可惜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让狐王头疼不已。
“恩公，你尝尝我家的灵酒，这是爹爹培育的灵果所酿，很好喝的！我给你倒酒。”
“不劳公主，我自己来便可。”
万岁狐王一抬头，就见自己女儿抱着青瓷酒瓶，一蹦一跳的跑到姜原面前的桌上，眉眼弯弯，满脸殷勤。
“这小丫头......”
万岁狐王露出宠溺的笑容，正要开口劝小狐狸不要打扰客人，忽然一顿，目光落在姜原身上，眼神渐渐亮起。
第五十七章 墨线麻绳
论修为，年纪轻轻已是鬼仙，听说已炼得五气，人仙道果是迟早的事；
论神通法力，力压北丘兄弟俩，能诛那妖猴，连虚渡禅师对其,都隐隐敬畏；
再论前途，有那等玄道在身，怕是不可估量。
除了品性，相处还短，暂时估摸不出，其他方面,简直是完美。
万岁狐王越想越心动，又见自家女儿对姜原很是亲近，就愈发满意了。
“来啊，快上酒席，招待贵客！”
狐王大声呼喝，随即便有仆从侍女蜂拥而来，美酒佳肴流水般端上，眨眼间摆满桌席。
“老狐我先敬三杯，以诸位对我父女的大恩。”
万岁狐王端起酒杯朗声高喝，话落，不等众人谦虚，便连饮三杯满酒。
姜原与北丘仙君一众，只好举杯陪酒。
“好，好！”
万岁狐王开怀大笑，随后开始热情招呼众人，劝北丘兄弟俩几杯酒，与虚渡禅师说几句笑,又与青牙道人几个攀谈交情。
而对姜原,却是更加热情，同时不留痕迹的打听姜原跟脚。
那位白狐公主，也一直偎在姜原身侧，或是斟酒递茶，或是嘻嘻哈哈的仰着脑袋不停瞅姜原。
姜原被父女俩的热情，弄的有些吃不消，很快陷入微醺状态。
不过北丘仙君等众，以及姜原，尽心尽力的将公主送回来，可不是只为了吃一场酒宴。
姜原还算淡定，可那位南丘仙君，却是喝的上头后，没耐住性子，忍不住嚷了一声：“狐王，你那悬赏，可还算数吗？”
万岁狐王悄悄皱了下眉头，暗骂果然是贪财薄义之辈。
“我这弟弟，喝醉了就会说胡话，还请狐王见谅。”那北丘仙君还算知道礼节，连忙道歉，然后拉住弟弟训斥，“贤弟，你喝醉了！”
然而南丘仙君话一出，热闹的宴席顿时一冷，那青牙道人，乃至虚渡禅师，也都面露异色，停住酒杯。
“恩公，恩公，你吃颗甜果。”
倒是那位白狐公主，还没觉察到气氛转变，热情的将一颗红润果子递给姜原。
“公主太客气了，另外，也莫要再喊‘恩公’了。”
姜原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眸，无奈接过红果，摇头笑道。
“那我叫你什么？”白狐公主颤了颤软软的耳朵，眼睛眨动，笑盈盈望着姜原。
姜原正要开口，白狐忽地叫道：“我才一岁，你比我大，我叫你哥哥可好。”
“不......”姜原当即摆手，白狐顿时耳朵耷下，面露委屈，眼眸泛起水光，小声哽咽道：“你嫌弃我。”
“不是的。”姜原苦笑，“在下觉得，你我还是互称‘道友’，更为合适。”
顿了下，姜原又道：“无论妖、人，既是踏上求道之路，便皆是道友，修行之人，互称一声‘道友’，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白狐公主撇撇嘴，不太满意，但那万岁狐王却是听得眼睛一亮，拍手叫好：“好，姜道友此言甚妙，甚有慧根，日后定能一窥大道！”
“狐王过赞了。”姜原谦逊一笑。
万岁狐王眼神炙热的看了看姜原，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再看北丘仙君一众，顿时好似美玉旁的瓦砾，让人嫌弃。
不过，酒宴显然没法继续了。
“咳，老狐我虽非什么君子，但话已传遍四方，岂会失信，沦为笑柄？也罢，我看诸位也吃的尽兴了，便随我前去藏宝室吧。
万岁狐王瞥了眼南丘仙君，阴阳怪气的说了句，起身离开宴席，望着后院走去。
北丘仙君狠狠瞪了眼弟弟，但还是迫不及待的起身，快步跟上去，同时连声恭维，想要挽回情谊：“狐王说笑了，在这东西牛贺洲，狐王的仁义之名，谁人不知？我等同族，更是将狐王当作一生效仿的榜样。”
主客皆离席，姜原自然也跟上。
那位白狐公主跳到他肩上，毛绒绒的身子，在姜原脖颈蹭来蹭去，然后小声鄙夷道：“老黑狐！好不要脸！”
姜原嘴角微扯，没说话，跟着前方身影绕过屏风，踏过几个月门，很快到了个天井花园，仰头，透过穹顶，隐隐可望见星辰夜幕。
外面已入夜。
穿过花园又走了一会儿，万岁狐王挥手驱离仆从侍女，只领着姜原一众，继续往后走。
不久，钻进一个狭长石道，越走越深，拐了几拐，终于到了一扇玄铁铸就的厚重大门前面。
“这便是老狐我的宝库。”
万岁狐王指了指玄铁大门，然后斜了眼南丘仙君，冷笑道：
“我既说的是半数家财，就不会隐瞒哪怕一个铜板！我这宝库，数千年来除了我，从未有人进过，但今日，诸位可以仔细挑拣。”
那南丘仙君酒已醒了大半，闻言，羞愧的面色通红，低着脑袋不敢与狐王对视。
北丘仙君叹了口气，也不好说什么。
万岁狐王也只是损了一句，便转身取出宝库钥匙插入大门。
斑斓的五彩光华从锁口涌出，组成一个狐狸虚影，那虚影摇头晃脑，摆了摆尾巴，回身往大门一跃，无声无息没入厚重铁门。
嗡！
下一瞬，玄铁大门颤动，一点点旋开。
刚开了个缝隙，便有令人炫目的珠光宝气，汹涌迸出。
“咕噜”南丘仙君咽了口唾沫。
北丘仙君看的发直，月陀国国师情不自禁的抚摸臂上金圈，那青牙道人与剩下一位，激动的颤抖。
万岁狐王偷偷瞥过这几位，暗自鄙夷，不过目光扫过姜原时，却一下荡漾开来，满心欢喜。
因为姜原始终平静。
倒也不是毫无异动，姜原也直直的望着那渐渐打开的铁门，紧盯着溢出的珠光宝气，但那眼神中，更多是好奇，而非贪婪。
其实没错，姜原虽也想要万岁狐王的财宝，但主要是好奇。
不过是个老狐的收藏，又不是什么天宫宝库，顶多有几样法宝罢了，但除非是那些西游世界里有名的灵宝，不然便动摇不了姜原的道心。
砰，铁门彻底打开。
哗！
门前的一众身影，瞬间被绚烂宝气淹没，每一个人的瞳孔，都被财宝填满！
那门后宝库，高有十多丈，径宽七八丈，中间一条小道，左手边坐落着一座金山，右手边堆积着与金山等高的珍宝，什么玛瑙翡翠，金银玉器，古玩字画，看的人眼花缭乱。
“这外室皆是金银，法器等宝物则在内室，诸位且随我来。”
万岁狐王目不斜视的穿过金山、宝山，径直往内里走去。
而那北丘仙君兄弟，虚渡禅师与青牙道人等，则脚步沉重，两眼呆滞的望着两侧，满眼皆是宝光。
万岁狐王瞥了眼身后人，面露骄傲，随即带着夸耀语气，指着前方道：
“些许凡俗财宝不足挂齿，我这内室，还藏有十六件法器，几样法术、符箓。”
瞬间，北丘仙君一众，眼冒绿光，但随即，目光一变，回头瞪向姜原，那目光恶狠狠，带着浓浓不甘。
姜原淡然的扫过去，毫无畏惧，甚至大步一踏，挤开他们，跟上万岁狐王，当先进入内室。
这妖仙、国师之所以目光不甘，乃是因为与姜原立下的约定。
万岁狐王的悬赏，姜原独占六成，剩下的，北丘仙君兄弟两成，虚渡禅师一成，青牙道人两个占一成。
原本姜原与北丘仙君定下的是三七分，他七，北丘仙君三，这样的分成中，其实包含着北丘仙君的赎身费。
南丘仙君带着虚渡禅师赶来时，姜原并没松口改约定，只说那是北丘仙君他们自己的事。
直到后来又多了青牙道人，北丘仙君几番请求，姜原便又让了一成。
他们之所以他们这个约定，一来姜原最强，二来姜原明确说了，只有他能抓到六耳猕猴，第三则是姜原强调，不需他们出力对付六耳，只需配合计策将事情闹大，引来六耳即可，在此过程中，若事有危急，他们随时可抽身离去。
所以，他们主要是演戏，并不会费什么力气。
当时凭空立约，倒也心满意足，可现在，宝物、法器，甚至法宝当面，又岂能继续平静？
但姜原丝毫不怕这几个反悔。
万岁狐王也发现了异样，待到姜原靠近，便小声道：“姜道友，若是需要，尽管开口。”
姜原一愣，这狐王未免太过热情了，看其神态，似乎也不止是为了交好他这么简单。
莫非另有所图？
姜原暗自嘀咕，面色却平静的笑道：“多谢狐王。”
姜原的自信，让万岁狐王更加欣赏，在将转入内室时，忽地传声吐出两个字：“墨绳”
什么？
姜原差点没听清，但身后的北丘仙君已经快步冲进来，也不好再追问，只得抬眼打量内室。
相较外面的绚烂夺目，这内室却朴素的多，只像个典雅静室。
姜原注意到了一面奇特屏风，一般来说，屏风多是山水画，或是百兽图，但这屏风上的，却是个洪水奔流，天地皆暗的灾难景象。
肆虐的洪水间，有个披着斗笠，脚踏草鞋的男子背影，又一团洪水中的凸起巨石上，蹲坐着只黄毛狐狸。
姜原隐隐觉得，这幅屏风，应该是描绘的某样事迹，而那只黄毛狐狸，很可能便是万岁狐王。
不过，他也没空深究了，因为万岁狐王绕过屏风，轻轻敲了下石墙，那墙壁一个翻转，露出一面石柜。
姜原一眼就看到了一条墨线麻绳。
第五十八章 分宝
“这便是老狐我的珍藏：十六样法器，四门法术，三方符箓，按照悬赏，你们可以取走一半。”
万岁狐王指着墙上石柜朗声道，面带自傲，又有些不舍与怅然,随即让开身子：
“老狐我再大方点，诸位敬请挑选。”
北丘仙君等人贪婪的打量着那一件件法器，眼中冒腾的光芒，似乎能遮过边上灯光。
南丘仙君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相中了一柄玉如意，没忍住，一步跨到石柜前,伸手便要去取，忽听一声咳嗽——“咳咳，南丘道友且慢。”
南丘仙君动作一顿，恼怒回头。
姜原无视那愤愤目光，望向北丘仙君、虚渡禅师等，悠然道：“各位道友，咱们有言在先，也算合作愉快，不如先把话说清再行事，免得伤了和气。”
虚渡禅师抚了下臂上金圈，双手合十诵了声佛号，默默退了一步。
青牙道人两个，互相对视一眼，瞥瞥石柜上的法器，也悄然退开。
最后只剩北丘仙君兄弟俩,沉着脸盯着姜原，干巴巴的说道：“姜道友打算如何？”
姜原先是冲万岁狐王拱拱手，“不知狐王,可否能为我等,介绍介绍这些法器、法术？”
狐王将小白狐抱在怀中，看了看一众身影，轻轻笑道：“我这数千年来，入手过的法器、法术，不说上百，也有数十，最终却只留下眼前这些。”
狐王再次望向石柜，感慨道：“虽说比不上法宝，也不是什么神通、上品符箓，但老狐可以明确的说，无论法器还是法术、符箓，都绝非普通之类。”
“所以，无需老狐我介绍，诸位尽请挑选便是。”
姜原听罢，再一拱手，随即扭头，对着妖仙兄弟俩说道：“诸位也听到了，那么，在下觉得，不如先把账理清，然后按照约定，各自挑选所需。”
南丘仙君哼道：“怎么算账？”
姜原一笑，抬手指向石柜：“依据悬赏，你我可得八件法器，两门法术，符箓有三倒是不好平分，先算一样，那么共十一数。”
“这样，外面的财宝，我让一成与你们，然后这十一数法器、法术，我取七，剩下四数，你们正好俺约分配。”
“凭什么你取七数？！”南丘仙君当即愤恨大叫，“外面那些俗物财宝，如何能与法器相比？”
北丘仙君面部表情的凝声道：“姜道友，我贤弟说的没错，咱们皆是修行人，钱财俗物虽也重要，但还是法器为先。”
虚渡禅师微微笑道：“我不如诸位道友孑然一身，逍遥自在，却是要养些家业，所以我可以接受财物。但，事关诸位道友，还是慢慢商议为好。”
“我们听两位仙君的。”青牙道人与剩下那位，耷拉着眼皮，幽幽道。
旁观的白狐公主，趴在万岁狐王怀中，晶莹的眼珠飞快转动，瞅瞅北丘仙君一方，又担忧的看看姜原，小声冲狐王叫道：“爹爹，他们不会与恩公打起来吧？爹爹，你得帮帮恩公。”
万岁狐王摸摸女儿脑袋，低声道：“我儿，你好像很关心那位姜道友。”
白狐公主眨了眨眼，“爹，你不知那可恶妖猴对女儿多过分，他迷乱女儿的神智，将女儿变作猴子溜在街上耍弄，任人凌辱！是恩公救了我，还为我祛除迷障，女儿很感激恩公！”
“好，好，爹爹知道了，放心，爹爹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恩公。”万岁狐王笑吟吟的虚拍了下女儿额头，随即道：“其实，你那恩公怕是也不需爹爹帮忙。”
白狐公主抖了下毛绒绒耳朵，激动道：“恩公能一打四？”
万岁狐王咧嘴轻笑，将女儿放到肩上，悄声道：“能不能一打四，爹爹不知道，爹爹唯一知道的，是那几个，根本没胆气与你恩公动手。”
“恩公这么厉害？”白狐公主不由得直起身子，瞳孔亮晶晶地望向姜原。
狐王面露探究之色，暗自道：也不知这姜原，做了何等之事，让这几位如此忌惮，未战先怯？
这边，姜原等北丘仙君一众都表完了态，摊了下手，随意道：“既然不满意在下的分配，那诸位想如何？”
南丘仙君脱口道：“你分六数，我们五。”
姜原歪头望去，伸手点了几下，“你们要五数，可你们四人，又要如何分？”
“我兄弟占两成，当然是我们分三......”
南丘仙君本能的接口，但话说一半，便停滞，不仅是他反应了过来，更是其兄暗暗拉扯，身旁的虚渡禅师、青牙道人目光，隐隐出现异样。
北丘仙君连忙接口道：“姜道友且取了自己那份便是，剩下的，我们自会商议，不劳道友费心。”
姜原的目光从北丘仙君兄弟，转过虚渡禅师，最后落到青牙道人两个身上，嘴角扯动，似笑非笑道：
“两位仙君与禅师同为月陀国修士，关系密切，确实能好好商议，不过青牙道友二位的洞府，似乎在那通天河流域，倒是正与月陀国南北相隔，怕是有些麻烦。”
“姜道友！”北丘仙君蓦然喝斥，“你要说什么，不妨直言！”
姜原自顾自的说道：“其实你们分五数，倒也可以，毕竟你们刚好五人，正好平分，干净利落。”
青牙道人两个眼眸一亮，先前的分配，姜原占六成，然后妖仙兄弟分两成，虚渡禅师一成，剩下他俩共分一成，所以他俩，只能共得一样法器。
若真按照姜原的建议，那他俩就能一人一样了。
然而没等他们露出欣喜，便被南丘仙君当场驳斥：“不行，这与约定不符！”
这样分，他们兄弟到手还是两样，那还在这扯什么，忙活一顿，冒着得罪姜原的风险，只为便宜别人？
青牙道人两个当即变脸，脸色阴沉。
北丘仙君暗叫不好，连忙道：“呃，我贤弟不是这个意思。二位，咱们也不算陌生，在这东西牛贺洲，都是互相知根知底的，慢慢商议嘛。”
青牙道人冷声道：“你们兄弟两个，要分三个法器，我们也是两位，却只能共得一个，这如何商议？”
“这，约定，如此嘛。”北丘仙君吞吞吐吐道。
第五十九章 涂山氏
“约定？”
青牙道人气笑了，冷冷的瞥了眼北丘仙君兄弟，一扭头，看向姜原高声道：“既是按照约定，那我同意姜道友的分配。”
剩下那位也被妖仙兄弟俩气的不行，立即应和道：“我也赞同姜道友。”
“不行，他只是占六成,岂能得七数！”
南丘仙君坚决反对，其兄北丘仙君也用力挥手，“没错！”
然而，当这兄弟俩转头寻求虚渡禅师的支持时，却见那位国师，微微垂下眼皮，合掌轻道：“南无阿弥陀佛，诸位皆是有道真修，莫要为了些阿堵之物,伤了和气。”
“国师，这可不单单是阿堵之物！”
那南丘仙君不满的叫道，但其兄，却是心头一沉，反应过来他们兄弟方才的表现，过于急切，让虚渡禅师产生了不忿。
却是这国师回过味来了，无论分四样，还是分五样，他都只占一成，也就是只会到手一件，那还掺合个什么劲？
现在，青牙道人两个站姜原这边，虚渡禅师中立,只剩下妖仙兄弟反对。
姜原暗自一笑,再次开口，对着青牙道人两个说道：“其实你们只能得一样的话，不如选门法术，回去共同参悟。”
青牙道人两个猛地醒悟，他们之前过于执着法器了，却忘了可以共修法术。
这时，北丘仙君也一下反应过来，立即急声高呼道：“两位道友，咱们分五数的话，你们可以选个法器，而我兄弟多选一门法术，然后这门法术，你我共修！如此，你们既能得一样法器，还能多学一门法术，岂非快事？！”
青牙道人两个一怔，躲开姜原目光，眼神闪烁起来。
北丘仙君得意一笑，装模作样的冲姜原拱拱手，赞叹道：“道友聪慧，令人佩服啊。”
姜原脸色没变一下，淡然道：“既如此，那你们便五，我六......”
“太好了，多谢道友......”
北丘仙君大喜过望，刚开口，却将姜原一抬手，打断他，悠然道：“不过我既让了一步，你们也需让步，满足我的条件。”
北丘仙君心头闪过不妙，紧紧盯着姜原，抿嘴道：“道友且说。”
姜原一指石柜上的法术，“我全要法术和符箓，再加三件法器。”
“不行......”北丘仙君面色大变。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姜原也蓦然变色，厉声冷喝：“我让了一大步，你们却要占尽便宜？”
北丘仙君表情一噎，说不出话来。
“可恶！”那南丘仙君脸色涨得通红，破口大骂道：“姜原，你果真是个卑鄙无.......”
“嗯？”姜原目光一冷，面如寒冰。
“呃，”南丘仙君瞳孔一缩，猛地摇了下嘴唇，改口道：“你这样做法，未免太过霸道了！”
姜原背手而立，“我让一步，你们让一步，天经地义，这也叫霸道的话，那你们只想占尽便宜，不想付出，是不是该叫‘无耻’？”
“你！”南丘仙君气的直颤抖。
姜原懒得再理这黑狐狸，扭头看向面色不好的青牙道人，叹气道：“二位，非是在下霸道，而是本该如此。”
青牙道人两个默默无言。
姜原顿了下，认真道：“不如这样，我若得七数，我那门法术，便也让二位参悟如何？”
青牙道人两个动心了，更重要的是，他们也对这样无休止的争执，感到厌烦了，毕竟争来争去，他俩也都占不到啥大便宜。
这两个悄然商议了几句，觉得不如卖个人情给姜原，便点头：“就依姜道友吧。”
虚渡禅师插嘴道：“也该结束了，再闹下去，只会让狐王看笑话。”
这下，妖仙兄弟俩再不甘，也只能接受。
万岁狐王托着女儿上前一步，笑道：“哈哈，诸位总算定下来了。”
说罢，狐王示意了下宝库外面，继续道：“天色也不早了，老狐我越俎代庖一下，再定个规定，尔等便分为两方，姜道友一方，仙君、禅师你们一方，你们轮流上前取宝，如何？”
北丘仙君兄弟想了想，点头同意，虚渡禅师等也无异议。
姜原看看万岁狐王，点头道：“便听狐王的。”
狐王很是开心，随即问道：“那你们谁先？”
“恩公，恩公，你先。”
蹲在狐王肩上的小白狐，立即大声叫道。
“不行，他分的多，岂能还最先挑？”
南丘仙君不出意外的反对，不过其兄却是叹了一口气，将其拉住，摇了摇头，叹道：“罢了，贤弟，争这些，也无用了，便让姜道友先吧。”
“大哥——”南丘仙君愤愤不甘。
姜原笑了笑，大步走向石柜，来到那柄玉如意前面。
“不要！”南丘仙君顿时惊呼，他相中的，便是这玉如意。
姜原却没抬手，而是回身冲兄弟俩一笑，“北丘道友既然仗义，在下也承情。南丘仙君看重的是这柄如意吧。”
话落，姜原转向玉如意斜对角的一个方柜，伸手取下一条墨线麻绳。
“那在下，便先拿了这麻绳，让诸位先挑顺意的吧。”
这墨线麻绳，长有七八尺，由一条条墨色麻线搓成，手艺看着很是粗糙，外形也黑漆漆，没啥灵光。
无论是妖仙兄弟，还是虚渡禅师，都没看上这麻绳，更不懂姜原为何舍弃其他更有灵性的法器。
不说那玉如意了，麻绳旁边石柜里，放着的一盏神光四溢的莲花金盏，就比其不知强了多少。
而这金盏，也是虚渡禅师相中之物，他一眼看出，这是件佛宝法器。
或许，姜原这是在礼让吧，众人心中想道，于是，南丘仙君看着姜原的眼神，也友善了几分。
等姜原取完宝，南丘仙君便迫不及待的冲到玉如意前，仔细探察一番，满意的嘴角合不拢，随即一把扯下，抱在怀中不停把玩。
“姜道友，又该你了。”
万岁狐王瞥了眼落在姜原手中的麻绳，暗自点头，随即招呼道。
姜原琢磨了会儿麻绳，却只察觉到麻绳能变长变短，再无其他能力，但既然那狐王暗示，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想到这，姜原不由得抬头看向万岁狐王，正巧碰上狐王看来，就见那狐王冲他隐秘的眨了眨眼。
看来，定有玄机。
姜原暗道，冲万岁狐王拱拱手，默默表示感谢，随即上前，但没取法器，而是向存放法术的石柜走去。
四个方柜，放了四本玉册，分别是——
《玄光术》，又称“取月现壁”，可取月光洒在墙上，化出一轮明月，乃是一门玄妙幻术。
《土行法》，可遁土穿行，是为神行之术。
《点石成金》，顾名思义，可以化石为金，是民间流传最广的玄术。
最后一门，《定身法》，入门可定肉身，大成可定神魂，但定住身形的时间长短，决定于施法者与被施法者的二者修为。
姜原快速翻看完四本法术，果断取走《定身法》。
随后，虚渡禅师上前取走了那盏莲花金盏，姜原取了一个火鸦壶，可放出一只黑火鸦，喷火吐烟，姜原打算配合火符使用。
青牙道人两个，取了法术《土行》，姜原则取了一样符箓，名为“五鬼星符”，乃是恶星符箓，可通过扰人阳气，乱人福运。
等北丘仙君取了一个铜铃，他们便结束了选宝，姜原却还可以再取三样。
最后挑了牙璋古符（玉牌，可号令百鬼），虎纹赤剑（短剑，定心魔除妖邪），甘露杯（凝生甘露，济度亡魂）。
姜原所取之法器，大多偏妙用，而非斗法。
分完法器，万岁狐王领着他们去了外室，将金山、宝山各划出一半。
姜原许诺让了一成，也就好分了，又将划出的金银珠宝一分两份，终于结束了这场分宝。
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鼓胀胀的包裹与身上的法器，还是让北丘仙君等忘掉了不愉快，满脸带笑。
离开宝库后，妖仙兄弟与虚渡禅师也坐不下去了，很快告辞而去。
青牙道人两个，还要参悟姜原手上的《定身法》，便留在积雷山，随后被送去客房休息，明日开始与姜原一同学习法术。
而姜原，他看出万岁狐王有话要与他说，便静静留在最后。
果然，青牙道人两个一离去，万岁狐王就笑吟吟的邀请他去了侧厅。
坐下刚喝了杯茶，姜原刚要开口询问墨线麻绳，却见狐王忽地将两本玉册递到他面前。
赫然是《玄光术》与《点石成金》！
“狐王这是？”姜原满脸惊异。
“感谢道友解救小女。”万岁狐王笑道。
姜原没有接法术，而是摇头道：“我已取了悬赏，狐王已经谢过了。”
见姜原没有半点心动的样子，万岁狐王暗自一叹，但也欣喜，便将玉册放在两人之间，直接道：“其实是老狐想求道友一事。”
姜原看了看狐王，轻声说道：“在下近期便将离开西牛贺洲前往东海，狐王所托，若是大事，在下怕是有心无力。”
万岁狐王脸色一沉，眉头紧皱：“道友非去不可？可还返回？”
姜原回道：“实话说，在下于东海入的修行，那里有许多朋友，而且，我是南瞻部洲人，之后也会回去家乡。这西牛贺洲，怕是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万岁狐王的谋划，一下沦为了泡影。
不，还有机会！
万岁狐王重振精神，抬头望向姜原，抹平眉头，露出微笑：“道友，你可知那墨线麻绳是何物？”
姜原翻手取出墨绳，放在手中摩挲，“正要询问狐王。”
万岁狐王顿时目露缅怀，眼神变得悠远，端起茶杯慢悠悠饮了一口后，缓缓开口：
“道友可曾听闻过，涂山氏？”
请假，明天三更
有事，很晚才到家，刚动笔不久没写多少，再写，就太晚了。
今天打了第三针疫苗，想早点休息下，调整调整作息。
明天会三更，先补一章。
第六十章 禹王碑
涂山氏的传说，姜原当然听过，可这狐王此时提起涂山氏，莫非？
姜原心思一转，面露惊讶道：“莫非狐王便是出自涂山氏？”
万岁狐王眺望着虚空，茫茫目光彷佛穿透数千年光阴，记忆最深处的峥嵘岁月,再次浮现脑海。
许久，狐王长舒一口气，面色恢复平静，但眼神却多了份沧桑，也是这份沧桑，让其褪去富家翁模样,显露出了“万年”老妖的气度。
“道友猜的没错,老狐正是出自涂山氏一族。”
万岁狐王话落，姜原不由得生出一股复杂情绪，那是一种遥远传说，忽然降临面前的奇特感觉。
再看这狐王，恍惚间，似乎有种古老的气息，在其身上萦绕。
愣了片刻，姜原身子微微探前，缓缓追问：“那，大禹之妻？”
莫名多了些老态的万岁狐王，露出个微笑，眼角浮起皱纹，便听其回道：“帝禹娶我族女娇为妻，所以我涂山氏举族助其治水平患,鼎定九州。老狐我亦曾有幸随在帝禹座前,做些微末小事。”
姜原肃然起敬,朝着狐王拱手作揖：“原来是神州先辈，失敬！且受在下一礼。”
“不不，道友切勿如此,老狐我担不起！”
万岁狐王连忙侧身让开,摆手道：“老狐我当初不过是一小毛头，都没有化形，只是跟着族人四处跑腿，牵个绳扯个线，传传口信罢了，算不得‘先辈’！”
姜原认真行完礼，尊敬道：“若无先辈的筚路蓝缕，我等也无今日之盛世，前辈受得起。”
万岁狐王看看姜原，目光中的欣赏之色，几乎要溢出眼眶，不住的赞叹：“道友性情真挚，难得，难得啊！”
说罢，挥了挥手，语气一变，指着那墨线麻绳笑道：“老狐我提这事，倒也不是要邀功,仅是想引出这麻绳的来历。”
姜原其实对大禹治水非常感兴趣，很想听听这位曾经的参与者仔细讲讲，不过见万岁狐王似乎不想多说，也只好顺着话头看看手中麻绳：
“看来这麻绳，是与涂山氏有关了。”
狐王赞赏的点了下头，随即语气感慨的说道：
“那时大水肆虐，河道歧乱，帝禹要以疏通之法治水，需得测度地形，丈量河域，方好规划水道，引流入海。于是，我涂山氏取崇山之老麻浸入幽陵之清泉，洗涤提炼之后，搓成墨线准绳，献与帝禹。”
“帝大悦，便持此墨绳行量天下河道，后来还用其捆缚作乱水兽。”
“水患平定，我族搓就的准绳也几乎损耗殆尽，所剩寥寥。”
“老狐我年幼时贪婪红尘，事后不愿回山，族长便将所剩准绳合成一条，赐予我防身，便是道友手中的这条墨线麻绳了。”
说到这，万岁狐王面露悔恨，重重叹息：“红尘之中飘飘荡荡，一恍神，帝禹已逝，太康失国，老狐我终于厌烦了纷乱人间，想回归涂山。却不想，已忘记了回家路，唉——”
狐王忽地用力摇头，苦笑道：“哎呀，真是老了，老了，说是不谈旧事，又忍不住啰嗦了起来。”
姜原认真道：“前辈旧事，却是我等后人的传说，说实话，在下对此倾慕已久，倒是十分愿意狐王多讲讲。”
万岁狐王笑了笑，却是没接话。
姜原无奈，顿了下，抬手将墨绳递回去：“听狐王所说，这墨绳当为‘人道之宝’，实在过于贵重了，在下受不起，请狐王收回。”
万岁狐王脸色一垮，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定定的盯着姜原看了半晌，开口道：“有句话，老狐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原暗自无奈摇头，接口道：“狐王请说。”
“老狐想说，道友未免太过尊礼守序。”
姜原明白了，这话是在说他迂腐。
他倒没觉得冒犯，而是暗道：我不是迂腐，而是拿人手短，你将这么个宝物给我，再有请求，我还如何拒绝？
便见姜原将墨绳放到万岁狐王面前，微笑道：“我也不是白还这墨绳，明日，狐王得为我再换一件法器。”
万岁狐王没动墨绳，语气悠悠道：“这墨绳受帝禹治水之功德加持，可定天下水患！可缚三界水兽！你，还要推辞？”
姜原眼神沉静，毫无波动，只是笑着说道：“若是如此，此物当为顶级法宝，狐王倒也是大方，竟将此等重宝归为普通法器，列为悬赏之物。”
“道友真的不要？”万岁狐王沉着脸，目光直视姜原瞳孔。
姜原摇头，“人道至宝，当归恩泽生民之英雄，在下无功无德，若是厚颜收下，怕是有损福德。”
“哈哈哈”
万岁狐王蓦然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笑了会儿，狐王慢慢止住笑声，笑意盈盈的赞道：“道友真真有古君子之风！”
说着，将墨线麻绳重新推给姜原：“道友尽管收着便是，此物现在仅仅能长短变化，勉强捆缚一下普通凡人，于道友来说，怕是只能做腰带之用。”
姜原顿时满头雾水：你方才可是言辞凿凿的说，此物能定天下水患，缚三界水兽。
狐王再次大笑，“哈哈，帝禹都已逝去八九千年，此物蕴藏的治水功德，也早被老狐我，呃，霍霍干净了。”
“不然你道我一老狐，又没得大道真果，缘何能活九千年？它现在啊，不过是件普通法器罢了。”
“但老狐我也不是诓骗你，”狐王笑容一收，目光落到姜原身上，“你若能寻到一样东西，与其配合同用，什么蛟龙、水兽，乃至天下水妖，必将对你俯首称臣！”
姜原忽然想到了自己与泾河龙王恩怨。
十年了，泾河龙府怕是已经查出了小蜃龙的死亡真相，正在四处搜寻他的踪迹，为小蜃龙报仇。
龙族亦属水兽，若有这墨绳，必能在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中，占得先机。
“禹王碑！”
姜原正心思流转，万岁狐王突然开口。
“什么？”姜原惊异抬头。
万岁狐王一笑：“禹王碑，承载着帝禹治水功德的神碑。寻到那神碑，便能化此墨绳为至宝。”
“据闻禹王碑立在南瞻部洲的岳麓山脉深处，但具体位置，老狐我就不知道了，需得道友自去寻找。”
姜原有些意外，他以为万岁狐王会以此为由，与他谈条件呢。
第六十一章 离开
万岁狐王却是露出个苦笑，看了眼墨绳，郁郁叹气道：
“许多年前，我曾前去搜寻，可将山脉翻了个遍，耗费数年，却只空手而回。那时我便知,我与这人道至宝，已经缘尽。”
“这宝物，总讲究个缘，”狐王坦率道：“所以，我便是将所有都说透，最终还是要看道友与此宝有没有缘分，归根结底，还是靠道友自己。”
姜原沉吟片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再拒绝，再说，想到与泾河龙王的日后纷争，他也需得早做准备，便一抱拳，感谢道：“日后若得至宝，必感狐王今日之情。”
万岁狐王顿时开心大笑，“不用不用，与道友结个善缘罢了。”
姜原与狐王对视一眼，也放声大笑，笑完之后，开口问道：“不知狐王先前所求,是为何事？”
礼尚往来嘛。
万岁狐王听到这,当即大喜,随之又一叹，“不瞒道友，我已感到大限将至。”
姜原一惊,上下打量了狐王,迟疑道：“我观狐王气足神盈，并没有很严重的衰老之态，为何会说大限将至？”
万岁狐王倒是淡然道：“老狐我之所以能享九千岁之寿，全赖帝禹遗泽，涂山氏之恩荫，方才得天眷顾，可惜我资质平庸，又心性不足，空享长寿，却始终未能修成正果，而今遗泽消尽，我的大限，自然也该来到。”
“老狐我也无怨天地，坦然接受，只放心不下我那初生孩儿。”
说到白狐公主，狐王不再淡然，舔犊之情溢于言表。
“其实老狐我曾经也有孩儿,但都先我而去，或是早夭，或是遭遇不测,数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也心死了，再者有位高人曾送我谶言，说我‘天赐福禄，二世而斩’，因此我也就干脆断了念头。”
“可天运难测，就在我将九千岁，渐入垂暮之际，我儿降生了。”
万岁狐王面色复杂，有对晚来得女的喜悦与宠溺，也有浓浓的忧心。
“‘天赐福禄，二世而斩’，我又大限将至，唉——”
狐王长叹一声，望向姜原，忽地起身，深深一礼，“求道友庇护小女！”
姜原听到半截，就差不多猜出万岁狐王所求了。
数百年后西行取经开始，这老狐便已亡故，留下白狐公主，也即玉面狐狸，倒陪家财招了牛魔王入门，做了小妾，后在火焰山一劫，被牵连，惨死在猪八戒手下。
如此看来，倒真是“二世而斩”。
不过，万岁狐王现在求他庇护，却让姜原有些头疼。
“狐王快快起来，无需大礼。”
姜原连忙扶起万岁狐王，试探着问道：“不知狐王，想我如何庇护公主？”
万岁狐王也试探着说道：“道友可愿，做我积雷山的女婿，老狐我愿就以所有家财作为聘礼......”
见姜原面色很不好看，要摇头，这老狐立即改口，“嗯，老狐我明白，小女还小，有些不合适，那不如，让小女拜道友为师，我愿以所有家财作为小女束脩”
姜原果断摇头拒绝：“在下连人仙道果都未修得，有何资格做人老师？狐王还是莫要再提了。”
尽管有些心理准备，万岁狐王依旧失望不已。
为婿、为师，是上上之选，其他之法，关系就不那么亲密牢固了。
狐王沉默半晌，拿起《玄光术》与《点石成金》两本玉册，再次递给姜原，勉强笑道：
“那便以这两门法术，聘请道友做我积雷山的客卿如何？不求道友常驻此地，只需日后小女若是遇难，道友能出面照应一二便可。”
玉面公主直到数百年后，才被卷入取经大劫，在那之前，应该是安安稳稳，即便有些济劫难，定也是小灾小难。
而等到那场生死之劫，姜原也该天仙道果了，出面救下玉面狐狸，不过是举手之劳。
又想到墨线麻绳。
若能寻到禹王碑，便是一件真正的至宝到手，即便不做这个客卿，念在此情，姜原届时也会出面相救。
沉吟了下，姜原朗声笑道：“狐王如此诚心，再推辞，便有些不知好歹了。待我回去后稳定下来，就将地址送来，日后有事，可来寻我。”
“好！好！”万岁狐王喜不自胜，“道友若有差遣，只需送信一封，我积雷山上下必当竭心尽力。”
.......
一个月后，在白狐公主的依依不舍，万岁狐王和青牙道人的恭敬相送中，姜原离开了积雷山。
之所以待这么久，一是万岁狐王的竭力挽留，二是他答应的让青牙道人两个一同参悟《定身法》，这俩皆是妖修，悟性普通，学了半月，方才勉强掌握。
而姜原，有根源妙诀与菩提核辅助，半日入门，两日大成。
实在看不过青牙道人两个的愚钝，他出言指点了两句，那俩妖修顿时放下姿态，恭谨请教，为表诚意，还将那门《土行》一同拿给姜原。
至此，积雷山的四门法术，姜原尽皆学会。
在姜原看来，定身法最为玄妙，也最高深，其次是玄光术与土行法，最次是点石成金。
那点石成金之术，虽在凡间名头甚大，流传广，但仅是普通法术，很容易被破去，比如黑狗血等秽物，其变化也与施法者的修为有关，修为不深，不消一刻，也会自动破法。
四门法术，姜原最有兴趣的，除了定身法，便是那玄光术。
这“取月现壁”的幻术，在姜原手中，却是生出了更多玄妙。
昨晚，万岁狐王为他举办的饯行宴上，姜原使了一手，看的狐王、公主，青牙道人，以及整个摩云洞的仆从，如痴如醉，目眩神迷，直呼“神仙之术”。
一个月前，姜原也去了趟烂桃山，将六耳猕猴的尸首，葬在了枯树深处。
没有立碑，只丢了颗桃核，化出一棵结果桃树，但随着时间流逝，那棵桃树，迟早也将枯萎。
埋葬了六耳，悄然去了趟山脚村寨，樵夫妻子的身体已开始恢复，一家四口，喜气洋洋，姜原最后笑着离开。
自积雷山飞腾而起的云气，却没有径直往东面大洋而去，而是向北，掠过云层，来到一个奇异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