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毕六辰官
话落,少年语气一变,抬手一指青年,眼神发冷:
“这世界,是我的世界,你若想继续生存,并在此世界求得大道,只能融入我,借以融入此方天地,否则......”
“否则”后面的话,少年没说,但青年清楚的很,当即脸色一白,再说不出话来。
桃树之下,忽然沉默。
半晌,少年再次开口,语气缓和,面上重新浮现微笑,“你也无需不甘,若你我求得不朽道果,待到此方天地复归混沌,清浊重开之时,下一纪,便以你之身显形,如何?”
青年斜眼瞥着少年,呵呵道:“给我开空头支票?”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对面身影。
“唉——”
青年蓦然一声长叹,随即面色肃然,冷冷的盯向少年,一字一顿道:“不、朽、道、果!”
少年也收敛表情,重重点头,“你我必得!”
“也罢,便借你之身,走一走这大千世界吧。”
青年猛地一摆手,然后转身,往桃树上一倾,便见桃枝颤动,青年已不见踪影。
少年微微低头,轻叹道:“你虽融入我身,却也改变了我的‘心’啊,我也不再是姜本初,而是‘姜原’。”
“其实,你那世界,亦是很有趣啊。”
少年忽而一笑。
话未落下,少年纵身而起,没入桃树。
哗!月光荡漾,桃树摇曳。
便见一颗如心般的大桃,从枝杈间飞快长出,待到成熟,自动脱落,沾到地上,化作一个发丝乌黑,肌肤无瑕,身躯强健,丰神俊逸的少年。
下一瞬,月光汹涌而来,裹到少年身上,化作一件赭黄衣袍,然后,桃树飞快枯萎,随风消逝,月轮出现裂纹。
那宛如神人般的少年,拖曳着满身月光,飞身跃出崩裂的月轮,半空之中,仰头一声长啸——
“吾乃姜原!”
石洞内,姜原面露微笑,悠悠醒来,瞥见洞外大雨已停,远处山岭昏朦,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句唱言:
“贯通一姓身归本,只待荣迁仙箓名”
倒也没什么异样,只是由内而外的一股轻松。
“且试试阴神。”
姜原压下心头的雀跃,眼帘一垂,便有一个飘忽小人从天灵跃出。
小人环顾四周,哈哈一笑,身下涌起云雾,无声无息的穿过石洞,腾云驾雾立在半空。
大雨之后,夜色深邃。
远处的山崖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清净,而下方的桃林,经过雨水冲刷,腐烂气味淡了,多了些清新。
飘忽小人扫过山崖、桃林,又瞥了眼不远处的一团乌云,仰头望向那苍穹夜幕。
鬼仙道果,可上入青冥,下探地府,姜原之前身有隐患,阴神无法远遁,还为享受过这等威能。
心思一动,阴神小人身下的云雾,猛然一荡,随即飞升而起,向着夜幕直直飞去,瞬息千里。
刚穿过湿润的厚厚云层,便见满天星光闪烁,一轮皎月悬于半空。
皎月之中,桂树隐隐摇曳,蟾宫影影绰绰,又似有仙子飞舞。
踏着云雾的小人,被皎月吸引住了心神,凌空一转,沿着月光逆流而上,似想探一探广寒宫,见见月宫仙子。
飞了许久,彷佛触手可得的皎月,始终无法抵达,阴神却渐渐累了。
无奈,阴神只得放弃。
飞腾的云雾一滞,停在虚空。
飘忽小人左右一瞧,只见浩浩茫茫,寂寥无垠;
仰头张望,月宫遥遥挂在虚空,又在满天星辉之中,隐隐可见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而在尽头,则是一团无边无际的缥缈清气;
低头看去,视野内是大片大片的幽碧,宛如深渊。
“这是,清濛界?”
所谓清濛界,即是天地二界的分界。
金阙天宫,便在头顶尽头的缥缈清气之内。
可惜,若无真功,却是连四大天门都寻不到,甚至都抵达不了那清气天界,就如此时的姜原。
“上探青冥,就只能探到此处?”
姜原有些失望,看了看遥遥的月宫,暗叹:罢了,先回去吧。
正要掉头向下,忽听一声高呼,浩浩荡荡传来:“前方可是仙人降临?”
姜原一惊,飞快扭身,便见一座青铜战车,自遥远处滚滚而来,眨眼而至。
“吁!”
车上的金甲神将一拉缰绳,战车前的天马高高抬起前蹄,一声嘶鸣,由动而静。
“小神乃毕六辰官,不知仙人尊号,来此何事?”金甲神将放下缰绳,朝着姜原拱手问道。
飘忽小人一晃,云雾飞速膨胀,随即,一身赭黄袍的姜原,大步走出云雾,拱手道:“在下姜原,初得道果,一时兴起,追月至此。”
“哈哈哈,仙人好兴致。”
毕六辰官朗声大笑,“那太阴星,看似触手可得,实则在那天幕外层,不属三界,一般仙神都难抵至。”
姜原惊讶道:“天幕外层?这是何说法?”
神将倒也善谈,笑着回道:“仙人该知,每当天地重开,便有轻清之气上腾为天,生日、月、星、辰。”
说着,神将抬手一指上方尽头的缥缈清气:“那团清气,便是天。仙人可是觉得太阴和诸天星象在前,而清气在后?”
姜原点点头,神将一笑,继续道:“此为错觉,实则是日月星辰在后,清气在前。清气为天幕,日月星辰便在天幕外侧。”
“原来如此。”姜原望着缥缈天幕,满脸惊叹。
神将哈哈笑道:“若那太阴、太阳真在天幕之内,三界万物谁能抵御得了太阴寒气,太阳真火?”
“确是这个理。”姜原一想也是,随即拱手道:“多谢神官指点。”
神将连连摆手,“仙人客气了,这算什么指点,不过是些常识罢了。”
姜原见这神将态度和善,便问道:“在下初得道果,见识浅薄,不知这‘毕六辰官’......”
神将抿嘴回道:“此地归于西方白虎之象,毕宿第六辰星所属,小神即为此地镇守官。”
“原来是星辰镇守官,失敬失敬。”姜原再一拱手。
“不过一辰官,远比不上仙人真功。”神将躬身回礼。
就在这时,一声浩大的唳鸣轰然荡来。
毕六辰官面色一变,急声道:“此为金乌报晓,太阴即将隐去,太阳将升。”
遥远的天幕上,一丝金芒渐渐浮现。
姜原顿觉体内一股燥热涌起,浑身发烫,当即暗叫不好,当即告辞:“神官见谅,在下必须回返肉身了,日后得空,再开叨扰神官。”
“好说好说。”
辰官笑笑,转身从战车上取下一方令旗,那旗上闪动着毕月乌星宿,“小神且助仙人一臂之力。”
说罢,一摇令旗,便有一道星光笼罩姜原,隔绝了太阳之气的灼烧。
“多谢。”
姜原拱手道谢,不再停留,身子一晃,化作团云雾,飞速向下遁去。
“仙人下次若来,可持此令召唤小神。”
一个小牌,在一片星光包裹下,追上云雾。
第三十六章 荆棘丛
一道云雾遁入石洞,直直没入闭目盘坐的身躯。
姜原随即醒来,低头一看,掌中一个乌黑小牌。
那小牌,正面是八颗辰星组成的毕月星宿,其中的第六辰星隐隐放光,而背面,则是“白虎毕宿,镇星辰六”。
姜原捏着小牌走出石洞,清濛界虽已金乌报晓,但是凡间,太阳还未升起,只遥远天边有些晨曦白光。
举头望去,乌云已经消散,皎月淡淡,星辰隐约。
姜原将辰官小牌举起,送入一份法力,小牌顿时泛起星光,昏朦夜幕上,毕月星宿一闪而过,留下一颗明星,隐隐与小牌勾连。
不过随着天光渐亮,星辰隐去,那股隐隐约约的连接,随即断去。
“毕六辰官......似乎是个善谈的,倒是可以再去拜访,听听天宫轶事。”
“清濛界已去,今晚可以去探一探地府。”
姜原一笑,收起辰官小牌,然后跃上山丘,恰好见到五千散去乌云,缓缓落下。
那驴子长长吐出一口白气,身上萦绕的风雨之气,随之消散,然后兴冲冲的奔到姜原面前,晃着胸腔蜃龙木雕叫道:“主人,主人,俺这次的修行,非常清静,那个贼偷没来。”
姜原伸手,晃荡的木雕落入他手中,那蜃龙眼珠内的蜃气蓦然一恍,闪过一只模糊猴影。
“他来过了。”姜原随口说道,看来这随手做的护身符,确实有效。
蜃龙木雕是他化用蜃龙珠之力,以雷击桃木为材料,运用玲珑心神通制作而成,有堪破虚妄,镇惑驱邪之效,又可借用蜃气的迷乱之力,反制敌人。
“玲珑心以‘心’为力,怕是还有更多妙用。”姜原摩挲着蜃龙木雕,心中暗道。
“什么,那贼偷来过了?俺怎么没感觉到?”
五千大叫着四处张望,反应过来,当即瞪着眼珠瞅着胸腔木雕,兴奋道:“俺就知道,主人一定有办法对付那贼偷!主人,是不是这木雕?”
姜原放开手中木雕,拍了拍那脑袋,“不要觉得就此万事无忧了,他也在窥视此地大道,若是悟得厉害神通,定会再次来袭。”
五千不屑的撇嘴,“煌煌大道岂是那等猥琐贼偷所能觊觎的?”
姜原意外的看了眼五千,笑道:“你这夯货,竟也能说出如此富有哲理的话了,不容易啊。”
“主人莫要小瞧俺,俺也在开悟呢。”
那驴子嘴角咧的老大,露着口白牙,脑袋高高昂起。
“好好,继续努力。”姜原大笑。
这时,朝阳自天边跃起,万丈光芒撒向四方。
“对了主人,俺前阵在山里又发现一处野果林,这几日该熟了,俺去给你摘些尝尝。”
“去吧。”
五千踏着云气而去,姜原迎着朝霞舒展了下身子,随即返回石洞。
是夜,姜原再次阴神离体,这次是一路下坠,去探地府。
可惜没寻到幽冥界鬼门关。
进了鬼门关,方是阎罗地府,鬼门关外,则是无边无际的茫茫阴土。
阴土没有日月星辰,天空是一片浑浊。
地貌倒是与凡间类似,但更加荒凉冷寂,有山无树,有草无花,有河无水,到处弥漫着诡异的阴冷雾气,一旦进入那冷雾,便会变得浑浑噩噩,犹如僵尸。
姜原初时不慎,沾上了些冷雾,顿觉通体冰凉,意识沉沦,连忙躲闪。
阴土危机四伏,不仅有诡异冷雾,还有种恐怖阴风。那风,忽然而至,毫无征兆,风中鬼影重重,差点吹的姜原阴神崩散。
姜原担忧再碰上其他危险,匆匆转了一圈,便回返阳间。
唯一的收获,是在阴土路边,碰见了几株灵草。
那是一种形如扫帚,细长而密的茎草,叶上萦绕着如霜般的幽幽冷光。
当那恐怖阴风吹过时,风中鬼影便趴在茎草上,疯狂啃噬,阴风一过,茎草迅速凋零。
洞冥草,方鼎第一轮十草中的君药。
凡间的珍贵灵物,在阴土倒是随处可见。
之后的几月,姜原手持辰官小牌,又去了两次清濛界,与毕六辰官相谈甚欢,还被邀请去了毕六辰宫做客。
期间,毕六辰官的身份,让姜原吃了一惊。
那辰官亦姓姜,名季虎,乃是姜太公之族侄,生前随姜太公助周伐商,曾于牧野大战中担任先锋官,率三百战车大破商军,可惜被商巫施法暗算,死于阵前。
身死之后,享周朝祭祀,受封为神,后随毕月星官飞升天界,坐镇毕六辰宫。
姜原还从毕六辰官口中,商周大战中,天庭派了以二十八星宿为首的众多星辰,下界帮助周武王对抗商朝巫覡。
那一战之后,神道彻底取代巫覡,成为神州正统。
对于那些传说,姜原听的是目眩神迷,满心憧憬,可惜毕六辰官只讲了大概,便不愿多说。
除了清濛界毕六辰宫,姜原也不甘心的又探了几次阴土,终于在无意间撞上一队押解鬼魂的阴差后,随着阴差,找到了幽冥界鬼门关。
姜原并未进去,记下了路径便回返肉身。
他倒是很想去拜访十殿阎罗,查查自己的生死薄,验证下灵肉融合的成果,之所以没去,是因为烂桃山的桃,将要成熟了。
......
风吹过山林,树叶沙沙摇曳,透过茂密枝叶洒下的斑驳阳光,也随风摇荡。
林间草丛,躺着一个粗布短衣,正在酣睡的青年,光点在青年脸上晃荡不停,终于将其扰醒。
抬手遮住斑驳阳光,青年摇头晃脑的从地上爬起,环顾四周,只见林深幽谧,灌木丛生,不由得目露疑惑:“这是哪儿?我怎么谁在这?”
啪!青年猛地拍拍脑袋,满脸苦恼的叫道:“该死,我怎么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揉了揉脑袋,又在身上仔细检查了一遍,片刻后,青年苦叹:“唉,也没什么伤啊,怎么就失忆了。”
“山里危险,且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青年抬头透过重重枝叶看了看太阳,辨认了半天方向,也不知从哪能下山,干脆随便寻了个方向,大步走去。
簌簌簌,清幽的山林间,很快只有脚踩落叶的声响。
“怎么感觉树丛越来越密了,莫非走错了?”
青年奋力扯开缠绕身上的灌木,喘了几口粗气,停下脚步打量四周,满脸苦恼。
回头望望,犹豫半响,似乎想往回走,但最终还是一咬牙,继续往前走。
“来时的路也不记得了,回去也会迷路,不管了,看能走到哪吧。”
灌木越来越多,林间光线愈来愈暗,不久,满是倒刺的荆棘丛,开始横在路前。
青年几番踌躇,还是决定一条路走到底。
找了几根粗枝,抹去上面乱杈,再用藤蔓紧紧捆绑,做了个简易棍棒,便用那棍棒披荆斩棘,继续前行。
“嘶——好痛!”
穿行荆棘丛,青年很快满身血痕,一条荆棘划过脸颊,尖刺差点刺入瞳孔,吓得青年本就发白的脸色,愈发难看。
“嗷呜!”
蓦然,山林深处响起猛兽嚎叫。
青年又是一惊,再看那荆棘丛,依旧望不见尽头,开始打怵了。
“罢了,回去吧。”
青年似乎打算放弃了,转身就要原路返回,但只走了两步,脚下一顿,猛地转过身,面色发狠:
“反正都已遍体鳞伤,此时回去,岂不白受伤,走!继续走!”
青年扯下破烂的衣袖,胡乱包裹了伤口,便蒙头继续往荆棘丛深处钻。
“吼!”
一声咆哮从荆棘丛后传来,震得山林摇荡。
青年却像是没听见兽吼一般,抹了把混着血珠的汗水,咬牙挥着棍棒,劈开荆棘,脚步不止。
突然,前方豁然开朗。
第三十七章 修行无岁月
“哈哈哈,出来啦,没走错!”
青年拎着棍棒冲出荆棘,放声大笑。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忽然一阵歌声传来,青年收起笑声,侧耳倾听,随即循着歌声大步走去。
转过一个山丘,就见一个头戴竹笠,身穿布衣,脚穿草鞋的樵夫,手执一把钢斧,一边劈着枯树,一边清声高歌。
青年放慢脚步,待那樵夫唱完,方才上前开口:“大叔?”
樵夫吓了一跳,举着斧头转过身,一见青年满身血水,登时警惕道:“你是何人?”
青年举起手表示没有恶意,然后回道:“大叔,我不是坏人,我身上的伤,是穿过荆棘丛时留下的。”
樵夫认真打量青年半晌,似乎觉得青年确实没有危险,方才放低了些斧头,“你从荆棘岭过来的?那种地方,可是危险的很,虫狼虎豹出没横行。”
青年苦笑,“我是迷路了。不知大叔可否告知下山之路?”
“你当真要下山?”樵夫定定的看着青年。
青年指了指满身血痕,“我得赶紧去找大夫。”
“确实,你这伤再不治,怕是会邪疫入体,小伤变大患。”
樵夫赞同的点点头,忽而一笑,指了个方向,“那便是下山路,山脚不远,小半时辰便能下山,山外有个寨子,里面就有大夫,你快去吧。”
“多谢大叔。”
青年满脸感激,刚要转身,肚子里突然响起咕噜声,随即,青年揉着肚子望向樵夫,“大叔,我又累又饿,没力气,你能先给我点吃的垫垫吗?”
樵夫愣了下,瞥着青年嘴角扯动,“你倒是不客气。可惜我也没吃的。”
说着,樵夫又指了下下山路,“山脚真不远,你快些走,到了寨子,那里的人热情好客,肯定会给你吃的。”
青年却苦笑着摊手,“我若不吃点东西,怕是都走不到山脚。”
“你这年轻人......”樵夫脸上出现烦躁。
青年忽然抬手指向樵夫身后,瞪着眼道:“大叔,我看那边像有个桃林,是不是?”
樵夫一甩斧头,叫道:“那不是桃林,没有桃给你吃。你还是快下山去吧。”
“咕噜”
青年肚子又叫了起来,当即抬脚往那桃林走去,“我饿的不行了,我去看看。”
“等等!”
樵夫忽地叫住青年,拍了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冲青年招手,“我刚想起来,还有块麦饼没吃,你过来,我拿给你吧。”
“谢谢大叔。”青年眼睛一亮,快步向樵夫走去,手中棍棒一晃一晃。
“好像是放在柴堆里了。”樵夫提着斧头走到柴堆旁,弯腰用斧头拨开堆积的柴木。
“大叔,要不要我帮你?”
青年似乎等不及了,主动走到柴堆旁,伸手要去帮忙。
就在这时,那樵夫手中斧头一转,腰身扭动,钢斧化作一抹寒光,狠狠斩向青年脖颈。
砰!木屑飙飞。
一根藤蔓缠绕的棍棒,挡在了青年面前,将斧刃寒光拦下。
“你?你怎么......”樵夫满脸震惊。
青年棍棒一扬,磕开斧头抽身后退,站定后,轻轻一笑:“我怎么会反抗?”
樵夫脸色瞬间阴沉,“你早就发现了?”
青年抚摸着棍棒上的斧印,反问道:“这次,怎么没把我丢到绝壁山岭?”
樵夫冷哼一声,“俺倒是没料到,你的灵台竟然那般执着。”
“确实,我对这‘菩提大道’势在必得。”青年一点头,随即冲樵夫眨眨眼,“你都知道我的执着了,不如便自动退去,免得伤了和气?”
眼见樵夫就要发作,青年忽地一摆手,“我也很是欣赏你的求道之心,这样吧,等我得了大道,你来找我,我教你。”
“你要做我师父?”樵夫咬牙切齿,眼中暴虐几欲夺眶而出。
“你我之间,同道相称即可。”青年笑着回道。
樵夫气的发狂,怒声大吼:“此地大道本应属我,你个小儿夺我大道不说,还敢如此猖狂!哇呀呀,纳命来!”
樵夫怒发冲冠,纵身跃到青年身前,举起钢斧狠狠劈下,杀气凛然,誓要将青年劈成两截。
青年以单脚为轴,身子一扭,那斧刃便贴着他的胸口滑落,呼,藤蔓棍棒嘶啸而起,猛地抽向樵夫。
那樵夫脚刚沾地,匆忙间只来得及侧身提肩,用肩头骨头硬接棍棒。
嘭的一声闷响,樵夫痛呼着横飞出去,摔落地上,没等爬起,一片阴影笼罩而下,一仰头,便见青年高举着棍棒,直冲他的天灵。
“呲!”
樵夫猛地呲牙,好似一头发怒的猴子,然后往地上一滚,身躯扭曲缩小,手中钢斧绵延拉长。
砰!
藤蔓棍棒重重砸地,泥土飞溅,巨大力道之下,其上的藤蔓一下崩断。
青年随手丢掉散落的粗枝,转头望去。
樵夫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毛脸雷公嘴,眼神暴戾的猴子。
那猴子双爪提着黑棍,恶狠狠的冲着青年呲牙咧嘴,怒声吼道:“此地大道注定归我,而你,注定、徒劳、无功!”
“如果注定归你,那你还弄这些花里胡哨的技俩做什么,只需躺在等待便是。”
青年撇撇嘴,身子一晃,个头长高,面容变得年轻,身上的粗布短衣化作冷厉的赭黄袍,转瞬间变成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
恶猴目露惊容,不由得退后两步,“你,你到底什么来历?”
姜原随意笑道:“我没什么来历,不过一求道者。”
“不,你绝不是普通人!一个人,不可能有两颗心......”
恶猴满脸不信的大吼,忽地瞳孔一缩,语气一顿,随即气急败坏的叫道:“怪不得大道还未开启,你就能学到那般神通!”
“你说的是这个神通?”
姜原语气幽幽,瞳孔变得深邃,隐隐泛起神光。
恶猴猛地大惊失色,扭身就往远处跑去。
他不能让姜原堪破真身!
“你跑不了!”
姜原冷笑一声,身下狂风涌起,飞身而起,神光瞳孔紧紧盯着恶猴。
“可恶!”
恶猴蹿入山林,钻草丛,滚灌木,却始终无法摆脱那御风身影。
而在姜原的瞳孔中,恶猴的倒影渐渐模糊,慢慢转变为另一个猴影。
“不好!”
恶猴的本能告诉他,不能再耽搁了,尽管满心不甘,但也只能放弃这次机会了。
“此地大道,注定归我!”
姜原追至,却只听到一声怒吼,再无恶猴身影,“走了?”
搜寻半晌,确定恶猴确实逃离,姜原散去瞳孔神光,呼,狂风呼啸着掠过山林。
回到先前樵夫砍柴之地,已变得空荡荡,没有柴木,没有枯树,只有战斗遗迹。
姜原瞥了眼空荡荡的地方,暗道:那猴子总能比我先一步进来,还能将我驱逐,确实与这灵台幻境更为契合。
“不过,注定归你?笑话!”
姜原冷笑一声,风声再起,掠过山丘,前方出现熟悉的山崖,光秃秃,岩石裸露,并未变化。
绕过山崖,桃香飘来。
刚入桃林,就见套着松垮垮道袍的猴子,背着干柴往外走。
“大......孙悟空,你要走了?”姜原御风落到孙悟空面前,开口问道。
“是你?”猴子抬头,顿时满脸惊讶,“你怎么一下变得这么年轻?”
姜原轻笑道:“我新得了一门神通。”
猴子脸一垮,气哼哼叫道:“你又想炫耀是吧?行行行,俺比不过你。”
说罢,猴子一把撞开姜原,闷头跑去,“今天不给你扯了,俺回去了。”
“孙悟空,你快点学道啊,我在这等你!”
姜原冲着远去的猴子,挥手大叫。
......
这是桃熟的第四年。
六耳猕猴先将姜原丢到深山,以荆棘丛、野兽恐吓他,逼他主动下山,不成之后,又化作樵夫忽悠他,依旧失败,只得动手。
然而姜原已修得玲珑心,灵肉合一,一入灵台幻境便已觉察到异样,于是顺水推舟,等待六耳猕猴露出马脚。
结果,不需多言了。
从第四年的大桃幻境中醒来,姜原尝试着寻找了下六耳猕猴,可惜无果,那猴子藏的太隐秘了。
或许是见识到了姜原的厉害,之后六耳再没窥探过,反而将一直期待的五千,搞得很失望。
方寸山远避人世,除非得到指引,根本寻不到。
即便没有灵台指引,也是个绝佳的修行地。
于是,姜原便趁机将一身所学仔细梳理了一番,如武艺,心法,宝光术,奇门之法,风火秘术,以及两门神通—化生自然,玲珑心。
特别是两门神通,前者,虽然还需修为再进一步方能大成,但姜原也没枯等,而是开始拿其他东西练手,比如那青翠野果;后者,则是慢慢摸索其他玄妙用法。
一日,姜原突生奇想,打算将这两门神通结合使用,若能成功,或许能为死物赋予活心。
当然,姜原也不忘继续巩固鬼仙道果,锤炼阴神。
值得一提的是,有玲珑心后,他已经可以从心之火气开始,修行人仙道果了,但他不急,准备得了“菩提大道”再开始。
闲暇之时,也会出阴神去往清濛界,与毕六辰官把酒言欢,或是去阴土游历,但他始终没入鬼门关。
主人修行如此努力,那驴子自然也不敢懈怠。
在姜原的督促下,吃的大桃全都消化为了法力,化龙法一直在缓慢而持续的进步,“呼风唤雨”渐渐娴熟,慢慢有了一丝真正大神通的影子。
山中无岁月,又是一年过去,大桃再次成熟。
这一次,六耳猕猴使了个更大的诡计,竟然变作了孙悟空的模样,差点忽悠住姜原。可惜,因为言语间出现了一丝纰漏,终究露出了马脚。
不过,这猴子的变化之力愈发玄奇,让姜原暗自心惊。
他在进步,那六耳猕猴亦在进步!
灵肉不一问题的解释
我当时确实没写清楚,偏了,那两章已作修改。
简单说,姜原是夺舍重生,原身只剩空壳,只是灵魂与肉身不一样,时间久了,恍惚了。
第三十八章 木雕
炎炎夏日的山林,虫鸣鸟叫不绝于耳。
倏地,一团云气落入林中,凌空一转,掠向深处,速度极快但却轻盈无比,几只鸣叫的虫鸟,只觉一股轻风拂过,眨了眨眼,便继续演奏山林清乐。
那云气很快寻到目标,忽地降落到一片丘陵上。
“主人,主人,大桃又要熟啦。”
五千大呼小叫着从云气中踏出,只见其外形又发生了些变化,脊背上龙鳞已蔓延至腹部,使得柔软的腰腹也有了“护甲”,瞳孔越发清灵,宛如两颗澄净的水玉珠子。
更奇妙的是,这驴子一出现,炎热的温度登时清凉了许多,空中弥漫起淡淡的湿润水气。
“你来的正好,待我种完这片果林,你来浇浇水。”
姜原的声音从山坡下响起。
五千往声音方向走了几步,探身一看,便见丘陵一侧,突兀的出现一片枝繁叶茂的果林。
一个丰神俊逸的赭黄身影,在林中悠然漫步,一边走,一边随手丢下一颗颗果仁。
待其走过,那果仁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出土壤,飞速成长。转瞬间,果林又增一棵茁壮树苗。
很快,半个丘陵都被果林覆盖,烈阳之下,树影重重,绿荫浓密。
哒哒,姜原走出绿荫,登上丘陵后回身望了眼茂密果林,一脸满足,扭头看见那驴子懒洋洋的趴在那,立即喝道:“还不下雨去?”
“你都快把方寸山种成果林山了,还种?”
五千嘟嘟囔囔的起身。
“你在嘟囔什么?”姜原冷眼瞥来。
“没,没什么,俺是大桃熟了。”
那驴子连忙摇头,往前一踏,脚下便风起云涌,将身一纵,雄壮的龙鳞身躯被黑压压的乌云吞没。
乌云如吹气般迅速膨胀,笼罩半个丘陵的果林,将天空的炙热阳光一下隔绝,整个果林变得昏暗阴沉。
霹雳!
雷电在乌云中爆闪而过,呼呼狂风嘶吼而下,吹的果林哗哗作响,树弯枝晃,然后,哗!大雨倾盆,不过一会儿,林内便生出了一条条流淌的水流。
“够了。”
站在丘陵顶上,乌云之外的姜原,挥挥衣袖,荡开飘散而来的水气,冲着汹涌乌云一声清喝。
姜原话落,暴雨渐渐停息,狂风消散,呼,那头龙鳞身躯从乌云中跃出,飘然落到姜原身侧。
笼罩半个丘陵的乌云飘飘散去,果林再次沐浴在阳光下,枝叶间的水珠折射出斑斓光芒,残留的水气化出一道淡淡彩虹。
“主人,怎么样,俺又进步了吧?”
五千将脑袋高高昂起,凑到姜原面前满脸得意,“等吃了这次大桃,俺的法力还会更强,届时俺不止能呼风唤雨,还能驱雷掣电!”
姜原这次没有训斥,因为这两年,自家坐骑确实修炼的很勤奋,进步很大。
不过未防这驴子得意忘形,还是叮嘱了句:“真正的呼风唤雨,召的是九天巽风,驱的风雷可镇邪除魔,你还需努力。”
五千志气满满的叫道:“放心吧主人,等俺的修为再进一步,俺的风雷,不会弱于那九天应元府的雷神天将。”
姜原笑了笑,又看了眼生机勃勃的果林,随即翻上坐骑,“走吧,回烂桃山。”
云气倏地腾空,一闪而逝,再出现,便已是清香弥漫的桃林。
五千修为大进,踏云法的速度也更快了,差不多能比普通的腾云法快上两三倍,随着他的化龙法愈发精进,速度还会再快。
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的筋头云,肯定是比不过,三界之内也没几个能比得上,但姜原推测,五千若能修得正果,应该可以一踏六七万里。
云气落到桃林边上,姜原翻下坐骑,桃林飘来的大桃清香,已渐渐漫过腐烂气息。
姜原目露兴奋,再需三五日,大桃便成熟了,也即是第七次桃熟!
没错,这是第七年了。
回想之前经历的大桃幻境,第一次是被樵夫指引到烂桃山,遇上刚入门的大圣;第二次向大圣显摆新学的神通,定下切磋约定。
这两次,平平静静,一边等待桃熟,一边通过指引梦境学习神通。
但从第三次开始,六耳猕猴插足,不再安稳。
第三次他被六耳困在山岭,第四次被丢在深山,逼他主动下山退出幻境,六耳还化作樵夫暗算他。
之后,姜原整理所学,钻研神通,而六耳猕猴也再进步。
第五次,更是直接变作孙悟空的模样诓骗他,而第六次,也即是上一次,更是直接化出一片假桃林,将姜原困在其中。
姜原能脱身,是再用假桃林里的大桃,使用化生自然神通时,觉察到了异样,识破六耳猕猴的诡计。
现在,大桃将要第七次成熟,那孙悟空是吃完七次饱桃后得传大道,也即代表,姜原吃完这次大桃,便将窥得“菩提大道”。
同时,与六耳的争道之战,也到了最后关头。
因为姜原占了先手,六耳猕猴与他的争斗一直处于下风,但这最后关头,那猴子必然要全力一搏。
姜原的目光越过桃林,望向远处,悠悠低语:“来吧,让我看看你最后能使什么手段。”
“主人,俺相信你!”五千觉察到了姜原的异样,俯身蹭了蹭姜原,小声道。
他已经知晓暗处那个贼偷与自家主人争道之事,也知道今年是决战,虽然对姜原充满信心,还是难免紧张。
姜原收回目光,伸手拍拍面前的大脑袋,轻轻一笑,没说什么,面朝桃林,盘腿坐下,从法衣里取出一块桃木,一把刻刀。
便听哧哧轻响,刻刀在桃木上划动,先是利爪四肢,再是毛脸雷公嘴,很快,一个活灵活现的猴子显露而出。
那猴子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栩栩如生,但唯有一双眼眶,空空荡荡。
哧!刻刀勾出猴子眉骨,蓦然一停。
这一停,便是日落月升,一日一夜过去。
而姜原,眼神低垂,目光注视着猴子木雕的眼眶,刻刀停在半空,保持着如此姿态,宛如化作了雕像,任由日升月落。
一颗颗大桃愈发的饱满红嫩,诱人的浓香渐渐弥漫开来,终于,满山大桃彻底成熟。
五千一直陪在姜原身侧,眼见大桃熟了,香气扑鼻,满嘴生津,却也不挪半分,紧紧盯着姜原。
忽地,姜原鼻头耸动,似乎被那香气唤醒了。
“主人......”
五千顿时满脸欣喜,刚叫出声,就见姜原眼中荡过如水神光,手中刻刀瞬间落下。
木屑翻飞间,一对灵动瞳孔,在木雕的眼眶中一点点显现。
片刻后,刻刀再停,随即没入赭黄法衣,姜原捏起木雕,单手掐法指在那猴子眉心一点,厉声疾呼:
“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第三十九章 缠斗
话落,猴子木雕上泛起如水灵光,与姜原眼中神光交相辉映。
如水灵光随即汇聚到木雕猴头的眼窝,没入那双灵动瞳孔,然后,神奇的事发生了。
只见那木雕猴头眼珠一转,眼皮眨了几下,抖了抖身上茸毛,在姜原掌中爬起,昂起头望望姜原,手舞足蹈的吱吱尖叫。
姜原面露微笑,手指微曲,那小猴扭身瞅瞅肉柱般的手指,笑嘻嘻的攀上,然后欢快的在手指间蹦跶。
旁边的五千早已看呆,瞪着大眼凑到姜原手掌,满脸震惊:“主人,你这是什么神通?!”
“呲!”
小猴被五千的大脑袋吓了一跳,飞速缩到姜原手指间,露出半个脸庞冲着五千呲牙咧嘴。
五千眼珠转动,嘴角咧开,张嘴对着那小猴吐了云气。
“吱吱——”
小猴被云气裹起,在半空中拼命挣扎尖叫。
“你个夯货!”
姜原狠狠敲了下五千脑门,一伸手,将飘舞的小猴抓在掌中。
“主人,快给俺玩玩。”五千兴冲冲的叫道。
“你要?给你。”姜原随手递给五千。
那驴子兴奋的凑上来,却见姜原手掌一摊,只有一个挣扎尖叫姿态的猴子木雕。
“主人,俺要活的小猴。”五千当即瘪嘴。
姜原手一翻,将那木雕收进法衣,“耗费我全部心力,也只能点化这么一只,让他活动十几息,你想要活的小猴,就自己去山里抓。”
“那么不好玩......”
五千不舍的瞥着姜原的法衣,暗自嘟囔。
姜原懒得搭理这驴子,飞身纵起,御风飞入桃林。
“主人等等俺。”五千连忙跟上。
不久,主仆两个抱着满怀的大桃返回石洞。
姜原坐到金线蒲团上,沉心静气,压下心头激动,随即拿起一颗大桃,咔嚓一咬,柔软果肉入口即化,顺着香甜汁水流入腹中,很快化作清灵之气在经脉百骸间流动。
待到灵气散去,姜原的法力又增了一丝。
七年来,他虽修为未进,但体内的法力,却已如汪洋大海,浩荡澎湃。
吃了七年,姜原觉得自己对大桃滋味早已熟悉,但此时,还是吃出了一股别样的滋味,令人回味无穷。
一颗颗大桃入肚,那熟悉的困意,渐渐袭上心头。
姜原咽下最后一口果肉,缓缓的擦拭手上沾染的绒毛、汁液,那股认真的神态,宛如在擦拭天地至宝。
他当然不是在擦拭宝物,他是在,擦拭灵台。
“呼——”
手掌干干净净,灵台明净如洗,姜原吐了口浊气,放松身子,慢慢闭上眼睛。
......
姜原悠悠醒来,就见自己躺在桃树之下,挂满大桃的沉甸甸枝条在头顶微微摇晃。
飞快起身,环顾四周,确实是烂桃山的桃林。
“又是伪装诡计?”
姜原一伸手,从那沉甸甸的枝条上摘下一颗大桃,随后掰开,取出桃核往地上一掷。
土壤翻开,一株小苗钻出,转眼间长成枝繁叶茂的桃树,又在姜原的注视中,结出饱满果实。
“真的桃林!”姜原眼神闪动,蓦地朗声高喝:“怎么,认输了?”
这句话在桃林中回荡好一会儿,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一个阴恻恻声音传来:“你终于来了。”
姜原转身,瞳孔猛地一缩。
来人一身布衣,相貌倒是端正,可惜面色黯淡,眼圈发黑,明明是青年正盛,却透着股萎靡。
赫然是姜原的前世之身。
“嘿嘿嘿,如何?”青年嘴角扯出个怪笑,暴戾的眼神配合那萎靡模样,阴鸷瘆人。
“这就是你的最后手段?”姜原压下惊愕,冷笑道:“变出个怪样,就想吓退我?”
青年眯起瞳孔,上下打量姜原,狭长的眼神透着诡异寒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语气森然:“我,可以是孙悟空的二心,为何不能是,你的二心?”
姜原猛然色变。
“你怕了?”青年得意笑道:“我是不如你,可你要如何打败自己?”
“装神弄鬼!”
姜原怒喝一声,大步连踏,瞬间抵达青年面前,双手成爪,扣向青年面门,准确说,是青年眼窝。
“你会的,我全都会!”
青年哈哈大笑,躬身避开面门利爪,两手探出,五指并拢,啄向姜原心口。
姜原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因为青年所用的招数,与他同属一门,乃是少年时学的世俗武术。
哒,姜原脚下爆响,泥土飞溅,猛地抽身后退,啄向他心口的手指登时落空,然后姜原身形一顿,飞起一脚踹过去。
“我都说了,你会的我都会。”
青年同样脚下爆响,身子如陀螺般扭开,躲过飞踹,腰身转动,一条鞭腿甩向姜原。
依然是同门武艺。
姜原眼神一沉,手一翻,一杆三头大戟落入手中,双手握紧,一个横扫,寒光掠过虚空,劲风嘶啸。
然而,寒光刚现,那青年就地一滚,再起身时,手中赫然一杆同样大戟。
铛!
两杆大戟相撞,汹涌的力道荡向四方,砰砰砰,周围桃树拦腰崩断,断枝、大桃漫天飙飞。
大戟嗡嗡颤动,其上的龙鳞雾纹隐隐游动,吞刃处的蜃龙珠闪过飘忽蜃气,一股迷乱气息荡过。
呼,蜃气从龙珠内涌出,一晃,一杆大戟变作三头分水叉,另一杆则变作黑色混铁棍。
轰!
分水叉寒光舞动,混铁棍棍影重重,两团身影交织缠斗,如飓风般荡过桃林,所过之处,土地崩裂,果树碾碎。
蓦地,狂风托举着赭黄身影冲天而起,手中三头叉恢复成大戟,然后便见大戟迎风暴涨,化作一根天柱华表,恨恨砸下。
砰!地上炸出一个大坑。
青年飞身躲避,在大坑边缘滚了一圈,没等起身,便将混铁棍朝着空中一挺,铁棍也是迎风暴涨,化作一根撑天柱,像是要将天空捅个窟窿一般,气汹汹的戳向姜原。
姜原身下狂风涌动,让开撑天柱的同时,奋力挥动华表大戟,寒光刃尖在地上犁出一条深痕,追上青年。
那青年也不退缩,手中混铁撑天柱疯狂搅动,直接在空中搅出个龙卷狂风,嘶吼着要将姜原吞噬。
狂风临身,一道金光从姜原指尖迸出席卷全身,那大戟一晃,瞬间缩小,随着姜原倏地遁去。
下一瞬,金光在青年身边闪出,姜原跃出金光,大戟刺出,可惜却刺了个空。
第四十章 法身(第三更)
同样的金光,将青年瞬间裹起遁入土中,然后闪现到姜原身后,混铁棍凶狠的砸开金光,抡向姜原后脑。
下一秒,姜原再掐宝光印,化作金光遁走。
青年铁棍抡空,抽出一只手法印一掐,金光随即纵起,紧追而去。
便见两道金光在桃林中时闪时现,交织、错开,铛铛铛的金铁交鸣,不绝于耳。
忽地,两道金光在一棵桃树下交错,一声脆响,桃树直接炸成粉碎,原地留下一个深坑。
“别挣扎了,你赢不了自己,也就胜不过我!”
其中一道金光嚣张大吼。
另一道金光蓦然一顿,凌空调转,落地化作一身赭黄袍的姜原。
青年落到对面,散去金光,双手提着混铁棍,嘴角向两边扯出怪异弧度,呲着一口白牙嘿嘿道:“你也算个有本事的,不如你认输,待我得了大道,收你为徒......哈哈哈。”
说着,那青年猖狂大笑。
姜原将大戟横在身前,瞥了眼青年手中的混铁棍,蓦然一笑:“看来你只能模仿我的神通武艺,却是无法变出我的法器兵刃。”
青年笑容一滞,随即挽了个棍花,“那又如何,法宝你带不进来,至于法器兵刃,我有此兵在手,无所畏惧。”
姜原忽然沉默了,目光注视青年,眼神中泛起神光。
“想用神通堪破我的真身?做梦!”青年猛地瞪眼,瞳孔泛起同样的神光。
两人间的虚空,诡异荡漾起来,好似落了石子的湖面。
啵,两道无形的波纹撞在一起,互相抵消,消融。
姜原身子一晃,目光涣散了瞬间。
那青年同样恍惚了一下,甩了甩头,猖獗吼道:“我再强调一遍,你会的我都会!所以,你赢不了我!”
姜原目光恢复,眼中多了丝莫名的意味,“可我有的一样东西,你并没有。”
“呵呵。”青年面露不屑。
“你见过一方小鼎吗?”姜原随口道。
青年一怔,随即撇嘴,“法宝?我说过,法宝带......”
“罢了,大圣马上就来了,不与你浪费时间了。”
姜原忽地摇了摇头,打断青年,然后一翻手,将大戟收起。
青年心头涌起不妙预感,紧了紧手中混铁棍,面上依旧猖狂,“认清现实了?”
“其实,我该谢谢你。”
姜原答非所问,望着青年说出了句奇怪的话,不等青年反应,又接着道:“你让我突然反应了过来,我的灵肉不一隐患,依然留有一个破绽。”
“唉,”姜原叹了口气,“七次大桃,真是一次都能少。”
“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青年失去了淡定,怒声大吼。
姜原翻了下眼皮,幽幽道:“我是想说,我明白了,为何大圣会吃七次桃。”
“为何......”青年本能的追问。
姜原却轻轻一笑,信手往地上丢了颗桃核,然后猛地冲向青年。
“滚开!”青年一提混铁棍,嚎叫着抡出。
姜原不闪不避,直接探手抓住抡来的铁棍。
“撒手!”青年怒吼着想要挣脱,可姜原手中的铁棍,纹丝不动。
“你怎么不用神通?”姜原一笑,随即自问自答,“我不用,你也用不出,对吧?”
青年当即脸色大变,直接丢开混铁棍,抽身后退。
“哪里走?”
姜原随手丢掉黑棍,大步追上青年,也不用什么招数,就扯开双臂一把抱住青年。
“放开我!”青年奋力挣扎。
这时,姜原之前丢下的桃核,已从土中钻出,长成一棵繁茂桃树,随即,一条桃枝如游蛇般探出,卷上姜原,以及被他死死抱住的青年。
“你要做什么?”青年看着缠到身上的枝条,神情变得惶恐起来。
“你既然要做我的二心,那便随我来吧。”姜原眼神发冷,呵呵冷笑道。
话落,桃枝向桃树上缩去,姜原两个随着回缩的枝条飞速变小,扭曲。
“不,不要!”青年疯狂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姜原交融一团,渐渐变作一颗大桃。
咚,一颗形似两瓣心的饱满大桃,吊在桃树上,微微摇晃。
摇着摇着,太阳落下,摇着摇着,天气转寒,桃树凋零,这颗大桃随之腐烂。
一年过去,春去夏来,桃树恢复生机,开花结果,那颗腐烂大桃渐渐饱满起来,然而随之季节转变,桃树再次凋零,大桃也再次腐烂。
就这样,重生,腐烂,轮回往复,直至七年过去,又是桃熟之期。
因大战变得狼藉的桃林,早已恢复,并且愈发繁盛,伫立在桃林深处的这棵桃树,忽地一颤,吊在枝条上的大桃,噗地掉落。
那心桃在地上一滚,化作个婴儿,婴儿哇哇哭叫,成了个孩童,孩童步履蹒跚,走了两步,长成了面如无瑕美玉的少年,少年朝气蓬勃的高高跃起,落地成了个相貌端正的青年。
青年顺手摘下一颗大桃,在鼻间嗅了嗅,微微笑道:
“剥烂肢体,消灭其形,道穷则返,归于坤元......七次者,乃七次来复之义啊。六耳猕猴,你懂了吗?”
一道诡异黑气狼狈的涌出桃林,冲天而逝。
青年随意瞥了眼逃去的黑气,一抬手,一件赭黄法衣裹上身躯,由青年变成了丰神俊逸的少年。
“传闻观世音有三十三法身,我这也算两个法身了?”
少年轻轻一笑,甩了下衣袖,抬脚往桃林边缘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在一棵桃树下发现了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一行字,字里行间透着得意:
“小子,俺开始学法啦。”
忽然,那行字扭曲起来,少年顿觉天旋地转,周围一切开始坍塌。
......
姜原猛地醒来,随即听到洞外传来五千的惊惶叫声,嗖的蹿出石洞,“发生了何事......”
刚开口,脸色大变,只见烂桃山的桃树,竟然诡异的枯死了。
一道惊惶的云气从枯死的桃林中蹿出,奔到姜原面前大叫,露出失魂落魄的驴子:
“主人,突然,所有桃树突然一下就枯死了,俺查过了,一棵不剩!主人,怎么办?是不是没有大桃吃了?”
姜原没有回答,目光死死盯着满山枯树:“大道呢?!”
第四十一章 菩提
“七次桃熟之后,不就该显现妙道了么?”
那一棵棵枯死的干瘪桃树,直看的姜原心如乱麻,眉头皱成山岭。
“哪里出了问题?”
一只眼神暴戾的猴子身影,跃入脑海,姜原顿时面如寒冰——
六耳猕猴!
几乎是瞬间,姜原便肯定,此事绝对与那恶猴脱不开干系。
姜原快速运起玲珑心,瞳孔泛起神光,便见一团如薄雾般的气息,在桃林内飘飘忽忽,一点点消散。
那“雾气”,姜原曾猜测,可能是桃林的灵韵,也可能是大圣留下的道韵。
但不管是什么,此时这股气韵,显然正在消失!
更严重的是,觉察到姜原的窥视后,那股气韵,消散的愈发快速。
姜原连忙收起神通,散去瞳孔神光,随后咬牙暗骂:“该死的猴子,他到底做了什么?”
“主人,”五千等着姜原试探完,急切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呼——”
姜原吐出一口浊气,默诵静心口诀平复心头乱绪,一扭身,伸手抓过五千脖颈上挂着的蜃龙木雕,手指一抹,蜃龙瞳孔内登时蜃气闪动,晃过一个猴影。
五千也不笨,虽然看不见蜃气中的猴影,但知道这木雕对付的是谁,顿时眼珠瞪起,又惊又怒:“是那个贼偷?”
顿了下,又惊疑不定的叫道:“可俺一直在桃林修行,根本没见到有外人出现啊?”
姜原缓缓放开蜃龙木雕,目光再次转向桃林,眼神闪动,忽地纵身一跃。
半空之中,姜原身上涌出奇异的如水灵光,那灵光将赭黄法衣“洗”成灰白的粗布短衣,随即如潮水般淹没姜原,等到潮水褪去,姜原已从丰神俊逸的少年人,变作了相貌端正,身子廋削的青年。
“主,主人?”五千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你这是.....”
青年扫了眼震惊的驴子,轻声道:“此乃我之法身。”
说罢,抬脚走入桃林。
桃树枯死,那堆积树下的腐烂,也变得干硬,像是一层厚厚的干裂土块。
青年踏上腐烂土块,走到一棵枯死桃树旁,伸手拂过干瘪枝条,脚步不停,继续往林中走去,走着走着,虚空忽地荡起涟漪,然后青年身子一没。
在旁紧盯的五千,用力晃了晃脑袋,瞪眼再看,顿时眼神发直,只见青年身影模糊,周围水光摇曳,一眼看去,宛如在看水中倒影。
青年衣角甩动,便有一层涟漪荡起,脚步踏下,便有淡淡水纹向四周荡漾而去。
此时的青年,当真是梦幻泡影,似真似幻,飘忽不定。
五千感觉的没错,姜原的这个法身,乃是于灵台幻境中所得,以心桃炼就,可称之为“心性法身”,能出入灵台,引动心灵幻境。
简单说,五千现在看到的青年,其实是他的心之倒影。
而姜原要做的,是找出六耳猕猴留下的痕迹。
便见那青年在桃林越走越深,周身水光愈发荡漾,忽然脚步一顿,停在一棵歪扭的低矮桃树前。
随即,青年抬手,点在那桃树上,如虚如幻的水光瞬间将桃树淹没。
哗啦!水光剧烈震荡,然后,动荡的水光中,渐渐显出一副模糊景象:
一只猴子从天而降,手一晃,一根黑漆漆的混铁棍落入手中,然后黑棍扬起,对着一棵根茎盘织,叶如心卵,萦绕着灵韵玄光的参天大树,狠狠抡下去。
那大树,赫然是传说中的菩提树。
“俺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
那猴子恨恨咒骂,虽然面目模糊,但那身凶戾愤怒的气息,却是清晰可见,直冲青年心灵。
咔嚓!参天大树轰然倾倒,灵韵四处飞散。
那猴子又要再抡起混铁棍,耳朵猛地一颤,似有所觉,随即头也不回的纵身滚上一团云气,一闪即逝。
哗,水光崩散,景象消失。
而那青年,已是杀气毕露,望向猴子逃去的方向,牙齿间崩出几个字:“好,好的很!”
姜原对这只阴损猴子,彻底起了杀心,这也是姜原第一次真正想杀人!
至于六百年后的取经劫难,以其他劫数补上便是。
青年压下怒火,从灵台心境中走出,在五千眼中,便是青年身上水光褪去,虚空涟漪消融。
然后青年再一晃,身上的灰白布衣恢复成赭黄法袍,如水灵光荡过,少年走出。
“主人,主人,你发现了什么?”五千见姜原恢复原身,立即踏云而来,满脸期待的问道。
姜原阴沉着脸,恨恨道:“是他,打断了大圣留在桃林的菩提慧根,毁了烂桃山的灵韵。”
“当真是那贼偷?!啊啊啊,俺要将他剥皮抽筋!”
五千怒气勃发,哼哧一吐,狂风嘶啸,云气汹涌,一声怒吼,轰隆隆,雷声震荡,乌云飘上半空,暴雨激荡。
好一会儿,这驴子才止住怒火,风消云散,风雷褪去。
“呼,呼”五千瞪着通红眼珠,喘着粗气望向姜原:“主人,现在怎么办,你还能得大道吗?”
姜原沉默不语,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棵低矮桃树上。
“主人,你没事吧?”五千等了半天,不见姜原回应,开始担忧起来。
姜原忽然抬头,转身遥望远处的山崖,眼中闪烁着莫名光泽,随即回身,伸手召出蜃龙玄兵,蜃气涌过,大戟化作一把锄头。
然后姜原躬身挥舞锄头,竟将那棵低矮桃树,直接挖了出来。
“主人?”五千满脸不解,不知姜原挖一棵枯树做什么。
狂风自脚下涌起,姜原单手提着枯树御风而去,五千急忙跟上,就见姜原径直飞向那座山崖。
正值傍晚,山崖沐浴在晚霞中,好似萦绕着一团彩雾。
崖壁上的苔藓,更为彩雾添了几分翠色,崖前的那棵老柏,迎着晚风沙沙摇曳,又见一群白猿叽叽喳喳的攀上崖顶,扯着藤蔓晃荡嬉戏。
“唳——”
一阵清唳鸣叫,几只白鹤舒展着羽翅掠过山崖,恰好惊动了一群麋鹿。
姜原提着枯树落到山崖前,望见那彩雾晚霞,白猿羽鹤,灵动麋鹿,猛地恍惚。
此情此景,似乎与他初次抵达方寸山时的所见,一模一样。
姜原心头压着的阴郁,忽然消散,嘴角渐渐浮起一丝笑容。
“主......”五千紧随着落下,刚要开口,看见了姜原的异样,本能的闭上嘴巴,缩到一旁。
姜原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五千,望着晚霞下的山崖笑过之后,便走到老柏旁边,挥起锄头挖了个坑,将那棵枯死的低矮桃树种下。
然后锄头恢复成大戟,姜原随后将其收起,随意的往枯死的桃树下一坐,眼神微垂,呼吸渐渐绵长,最后弱不可闻。
五千小心的靠近,发觉姜原已与那棵枯树化为一体,默默叹一声:老天,求你莫要辜负主人。
随即这驴子跃上崖顶,惊走了白猿后,瞥了眼天边晚霞,面朝着下方的姜原,趴下身子,缓缓喷吐云气,周身被风雨笼罩。
不久,晚霞消散,夜幕升起,清冷的月光洒在山崖,苍劲老柏投下阴影,笼罩低矮枯树与树下少年。
星移斗转,明月变朝阳,清冷月光变为金色阳光,但是老柏树投下的阴影,始终笼罩枯树与少年。
霹!
雷光划过天际,浑厚的乌云压过苍穹,狂风暴雨吞没天地。
当暴雨倾泄山崖时,那崖顶的龙鳞身躯仰头长啸一声,轰,山崖周围的风雨,尽皆消散。
四面八方,雨声哗哗,宽风呼呼,但这山崖前的方寸之地,风吹不进,雨飘不来,宛如一块风雨禁地。
呼!
冰寒刺骨的冬日寒风,荡过山野来到崖前,裹挟而来漫天大雪,顷刻间,天地一片银白。
不久,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老柏树的枝条,大雪倾覆滑落,重重砸向枯树与少年,就在这时,一道汹涌云气从崖顶掠下,将积雪直接吹散。
五千轻盈落下,小心翼翼的将自家主人身上沾染的雪花,一一拂去后,方才返回崖顶。
冬去春来,冰消雪融,明媚的阳光让五千忍不住打盹。
“哈欠”
五千打了个哈欠,正想偷个懒,睡一觉,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一抹粉色,登时精神一震,扭头望去,随即面色大喜。
老柏下的那棵枯死桃树,竟然发芽,甚至出现了几片粉嫩!
五千迫不及待的冲下崖顶,靠近桃树时,又连忙止住动作,轻轻的落地。
“真的重新开花了!”
凑近一看,那驴子兴奋的手舞足蹈。
一阵暖风吹来,老柏树沙沙作响,似乎也在欢笑。
自从见到枯树抽芽,五千便直接趴在树旁,昼夜不停的盯着,心中喜悦越来越盛。
一日,五千一觉醒来,满树嫣红,几日后,又是花如雨下,绿叶渐生。
枯死的桃树,彻底活了!
随着,过去七年里的大桃成熟之期,即将到临,五千心中的欢喜,渐渐变为低落。
因为枯死的桃树,迟迟不结果!
不能结果的桃树,就不算复活。
五千也去烂桃山探了一圈,那满山桃林已彻底化作枯树,甚至开始变成腐烂朽木。
“主人......”
桃熟之期愈来越近,桃树依然不见果实,五千沮丧起来。
望了眼宛如雕塑的姜原,五千将目光移到崖壁上,忽地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恳求道:“帮帮主人吧,求您了......”
山石无声。
半晌后,五千失望的长叹,重新趴回桃树下,继续盯着桃枝,心头狂叫快结果啊。
盯着盯着,身心俱疲,眼皮开始打颤,然后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五千,五千,醒醒。”
迷迷糊糊间,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主人!”
五千猛地睁开眼,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正对着他微笑。
“主人——”
这驴子欢呼一声,一头冲过去,又拱又舔。
“好啦好啦。”姜原笑吟吟的按住激动的坐骑,随即面色严肃,“我唤你来,是有事让你帮忙。”
五千从兴奋中清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在山崖前,也没有桃树,而是在一棵青翠的繁茂大树下,头顶是由一簇簇形如心卵的叶子,交织而成的巨大伞状树冠。
沙沙沙,微风吹起树叶,一股难以言说的韵味飘入心间,让五千很是迷醉,回过神,扭头看向姜原好奇问道:“主人,这是什么树?”
姜原望着繁茂大树,悠悠道:“菩提。”
“菩提树?”五千一怔,惊讶道:“传说中的觉悟慧树?”
姜原轻轻点头,随即看着五千:“时间不多,莫说闲话了,我将你引入此地,乃是要让你助我结出‘菩提果’。”
第四十二章 弟子姜原
五千当即收敛心神,认真道:“主人要让俺做什么?”
姜原缓缓道:“七日后,便是烂桃山桃熟之期,你在那日朝阳升起之时,为我下一场大雨。”
五千重重点头,“俺记下了。主人可还有其他事?”
姜原摇摇头,“其他便无了,你回去准备吧。”
五千又瞅了眼菩提树,忍不住道:“主人,那大道?”
姜原先是叹了口气,随即又展颜一笑,“那个恶猴虽打断了菩提树,但幸好没来的及断根,我用心力供养,总算让其恢复了活力。可惜要想重新结出菩提果,却是还差一口气,所以我才让你助我。”
五千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慌,“俺的呼风唤雨还没修成神通,召的还是普通风雨,会不会耽误主人的大事?”
“我既找你,就说明你能做到。”姜原抬手拍了拍五千脑袋,安抚道。
五千咬了咬牙,用力点头,“俺一定拼尽全力!”
“好,去吧。”姜原笑了笑,一挥手。
五千恍惚了下,猛地将脑袋从地上抬起,却见自己已回到山崖。
瞥了眼那枝繁叶茂,但却空荡无果的桃树,五千目光落到悄无声息的姜原身上,低声喃喃:“主人,俺定不会让你失望!”
话落,五千踏云飞上崖顶,收敛心神,全心准备。
日升月落,七日过去,天将放亮。
晨曦显露天边的瞬间,那雄壮的龙鳞身躯跃上昏朦天空,口鼻一吐,风云涌来,汇聚成一团厚厚的乌云。
雷电在乌云中游走,嘶啸狂风在云中翻腾,哗啦啦暴雨涌荡,但所有这一切,全都凝而不放,静待朝阳升起。
轰!
金色光芒跃出天际,黑压压的乌云彻底爆发,雷蛇划过虚空,爆闪的电光直将朝阳金芒遮掩,凶猛狂风轰然涌下,暴雨倾泄,一瞬间,好似天河崩塌。
呼啦!整个山崖瞬间被狂风暴雨淹没。
噼里啪啦的暴雨直接将老柏树的枝叶打散,倾泄而下的雨水,轰的砸在那迟迟无果的桃树上。
轰隆,乌云之中,宛如蛟龙的五千探出脑袋,紧张的望着下方桃树,却见那桃树哗啦啦颤动,却始终没有变化。
“还不结果?”
五千面露惊慌,喘了口粗气,回身钻入乌云,奋力鼓动。
随即便见乌云愈发汹涌,狂风骤雨猛然暴涨。
灵台幻境,也在下着大雨。
姜原抹了把满脸雨水,直直的仰着头,紧张的盯着雨幕下的大树。
一年的苦功,成与不成,便在此刻了。
哗啦啦,雨水打的树叶乱颤,忽地,一丝淡淡清气从震颤的枝叶间飘出。
姜原顿时咧嘴大笑:“哈哈哈,成了!”
山崖,五千正奋力鼓动风雨,忽然觉察到一股莫名的灵韵从下方升起,连忙从乌云中再次探身俯瞰。
只见伫立在暴雨中的桃树上,一颗大桃正慢慢变大,变的饱满。
“成功了!”五千亦是大喜。
狂风散去,暴雨停歇,空中的乌云飘飘消逝。
自东而来的万丈金光落至山崖,洒在水润润的桃树上,折射出斑斓光彩,一颗饱满的水灵灵大桃,缀在绚烂的枝杈间。
一只大手缓缓伸出,将桃子轻轻摘下。
桃子一落,那桃树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枯萎,一阵风吹过,又如沙化了一般,随风消散,不留一点残躯。
“主人!”五千踏云而下,激动的偎到那赭黄身影身侧。
“谢谢你了。”姜原亲昵的揉了揉凑到面前的大脑袋。
“嘿嘿,”那驴子露出得意表情,随即盯着那颗大桃,期待的催促道:“主人你快吃,快吃。”
姜原笑了笑,却是没有直接吃,而是先朝着那老柏树一拜,又向山崖拜了三拜。
做完之后,一挥手,当先而去——
“我们回石洞。”
回石洞?五千迷糊,好不容易养出大桃,还不赶紧吃?
但见姜原远处,还是连忙跟上。
一年无人,历经风雨四季,石洞木门上竟然长满了苔藓,山坳里更是满地杂草。
五千追到石洞,就见姜原背手望着杂草丛生的石壁,然后伸手一抹,露出一行大字:
“山中大桃,可增法力,我自悟道,你可随意”
大字旁还有几个蹄印。
五千看见那蹄印,抬了抬已经变成龙爪的蹄子,一时竟有些感慨。
这时,五千听到姜原低声呢喃,没听太清,正要发问,姜原就已抬起手,并指如刀,在石洞的洞门两侧,笔走龙蛇。
“主人,你写的什么?”待到姜原停手,五千急切发问。
姜原回头看了眼坐骑,一拍脑袋,“哎呀,忘了教你识字了。”
摇了摇头,姜原指着洞门两侧的两列大字,笑道:“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这是石洞的名字?”五千眨了眨眼。
“是啊。”姜原微笑点头。
五千却撇撇嘴,“太长了,不如‘摩心洞’好听。”
“你个夯货!”
姜原哭笑不得,敲了下那大脑门,然后推开洞门,信手挥出一阵轻风,将洞内清理一番。
“哎呀,俺的辛苦成果啊,怎么塌了。”五千忽地大叫,扑向角落。
姜原扫了眼碎成一团的瓶瓶罐罐,摇头失笑,倒是那个金线蒲团,完好无损,连灰都没沾。
“这个蒲团,是你从车迟城找来的?”姜原好奇问道。
五千回头一瞥,随口道:“那个城主求俺做护国大仙时送的。”
“看来不是凡品。”
姜原拂了下蒲团,一屁股坐下,将大桃拿到眼前。
那边的五千立即舍弃破烂土灶奔过来,满眼期待的望着姜原。
姜原笑着瞥了眼坐骑,没再说什么,将大桃送入嘴边,咔嚓几口吞下,又将桃核收好。
“给我护法。”
冲着五千一点头,姜原垂下脑袋,神魂沉入灵台。
......
姜原自熟悉的桃林醒来,一抬头,就见桃林深处,一棵青翠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一道道玄妙的灵韵,在那树冠间萦绕。
姜原当即快步朝那大树走去,很快变为狂奔。
一路闷头直冲,转过一棵棵桃树,忽地撞入一片氤氲灵光,几条青翠枝条垂在头顶摇曳,一片片心卵树叶,泛着玄韵。
前方树下,一个侧卧的身躯,看不清模样,只见到青色道袍。
姜原收敛情绪,整装肃容,上前拜倒:“弟子姜原,求赐大道。”
第四十三章 道性自生
姜原行完拜礼,那身影悄无声息,并未回应,便默默起身,束手而立,恭谨等待。
大树微微摇曳,荡下流苏的灵韵,好似一袭绚烂帷幕,垂在姜原与那侧卧身躯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阵清风自桃林吹来,拂过参天大树,留下沙沙轻响,便见几片青翠叶子随风飘下,打着旋儿落到了侧卧身躯身上。
“嗯——”
好似大梦初醒,那身影轻吟出声,翻了个身儿,忽道:“何人扰我清梦?”
姜原连忙再次拜倒,“弟子姜原,求赐大道。”
“你已身怀异宝,又有玄奇神通,灵霄宫可去,阎罗殿可闯,还需什么大道?”
姜原躬身道:“神通不敌伟力,弟子想求个不朽道果。”
“你可知,自鸿蒙开辟以来,天地轮转无数纪元,有几人不朽?”
姜原想了下,认真回道:“想必有三清道祖,西方佛祖,还有玉皇大天尊。”
那身影背朝姜原,摆了摆手,“你既知晓,便莫要生此妄心了,且回去吧。”
姜原再一拜,“弟子求问,‘道可穷尽’?”
那身影悠悠道:“道无止尽。”
“既是道无止尽,想来那不朽道果,弟子还是有机会的。”姜原蓦地直起身,朗声道。
话落,姜原又一笑,“世俗都有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等修行人,总归不能还没凡夫俗子有志。”
那身影也笑了,摇头道:“你倒是比那猢狲还要贪心。”
姜原果断再拜:“求老师赐道!”
“我不是你老师,你也非是我徒。”
那身影一挥手,姜原便拜不下去,身影继续道:“我也没有不朽道果传你,只几句根源妙语,曾说给了那猢狲,你既是由他指引而来,我便也将这几句说与你吧。”
姜原大喜,连忙凝神谨记,只见大树轻摇,枝叶沙沙,氤氲的灵韵时而化青莲,时而化金花,又如团团祥云萦绕虚空。
“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姓名无他说......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须臾,话落,灵韵停息,菩提静默。
姜原眼露神迷,许久方醒,当即便要大拜感谢,却拜不下去,只好躬身作揖:“谢祖师传道!”
“根源既明,道性自生,日后能修成什么果,且看你自己。”
那身影说罢,流苏灵韵流淌而下将其淹没。
姜原一急,脱口道:“祖师,如何躲避三灾?”
“已有神通,何需再问。”那身影轻轻一笑,随即隐没。
哗!参天大树猛地摇动,所有叶子齐齐脱落,倾洒如雨。
便在这漫天落雨之中,大树消解,天地坍塌,远处的桃林瞬息干枯,风化,被黑暗消磨。
......
姜原恍惚了会儿,缓缓清醒。
趴在旁边的五千登时凑上来,眼珠眨动,满脸激动,“主人求得大道了?”
姜原笑容满面的点点头,随即长舒一口气,数年苦功,终得结果,那心头的欢悦,实在难以言说。
“太好啦!”五千又蹦又跳,裹起云气在洞内飞旋舞动,笑声震响。
姜原笑盈盈的望着激动坐骑,嘴角笑意越来越大,最后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笑声在石洞内回荡许久,方才散去。
五千倏地散去云气落下,口中叫嚷:“那,主人,咱们是不是可以出山了?”
姜原抬手敲打了下那大脑袋,训道:“你又坐不住,心思躁动了?”
不过姜原语气倒是不重,那驴子缩了缩脑袋,随即腆着脸道:“俺是很愿意陪主人一直在此清修的,只是,俺有点想金大王和老猴他们了,主人既已得大道,咱们就回去东海看看吧。”
姜原脑中浮现出金毛鼠、老猴,以及海中洲的诸位好友模样,也不由生出了些思念。
算起来,离开东海也有八九年了,虽说修行无日月,别说八九年,便是八十九年,亦不算什么,但正如五千所说,大道已得,倒也可以出山访访友了。
“也好,便回东海一趟,”姜原一笑,五千刚要欢呼,姜原又道:“但不是现在,再等几日。”
五千面露疑惑,姜原抬抬手,指尖在空中拨动,便见一条条玉带般的气流,从那指尖涌出,在石洞内摇摆,回旋。
姜原手指一甩,气流玉带哗地摆到石壁上,无声无息的消散,然后姜原悠悠道:“待我将这数年的积累化为修为,往人仙道果再进一步,咱们便出山。”
瞥见那驴子脸色垮了下,姜原哼道:“怎么,三五日也等不急了?”
五千一听只需三五天,立即振奋起来,拍着胸脯叫道:“主人且自修行,俺为你护法。”
姜原摇头失笑,懒得再理这驴子,垂目入定。
那根源妙诀,非是具体功法,乃是“道”,又可称“众妙之门”,便如菩提树下的真言——
“根源既明,道性自生!”
妙诀真言在心中流淌,不知不觉间,姜原便已悟出如何成就人仙道果:
“......身不动则精固而水朝元,心不动则神固而火朝元,真性寂则魂藏而木朝元,妄情忘则魄伏而金朝元,四大安和则意定而土朝元......”
吃了七年大桃,精元早已浩荡如海,固如山岳,又有玲珑心在身,灵台清如明镜,性平神定。
姜原心念一动,修为便如江河到海,一往无前。
在五千的眼中,第一日,姜原心口泛起赤光,火气自南方而来,整个石洞化作一个滚烫火炉,烤的他满头大汗,口干舌燥;
第二日,姜原腰椎两侧黑光闪动,清凉水气自北方而来,潆绕在石洞之内,五千的那对毛茸茸耳朵,潮湿难耐;
第三日,姜原肋腹间青光隐现,自东而来一股温润之气,石缝、洞壁中一点点冒出青苔绿草,甚至,石洞的木门开始发芽,似要回春重生;
第四日,姜原胸腔浮显白光,西方降下一片白金之气,肃杀凛冽,直逼得五千缩到角落;
第五日,初时没有动静,渐渐地,一丝丝黄土之气自大地涌出,裹上姜原之身,一股厚重的恢弘气势霍然荡出,小心翼翼躲在旁观看的五千,顿觉身体一沉,像是背上了大山,慌忙移开目光,这才感觉轻松。
随即,那股厚重气势散去,五千偷偷扭头,眼珠瞬间瞪大,只见姜原身如琉璃,体内一团五色光华交织缠绕,喷吐涌动。
忽地,姜原张口一吐,一道炙热火气汹涌荡出。
火气在洞内一转,化作黄土之气沉下,一沾地面,又爆闪成肃杀的白金之气,闪过之后,化为莹莹黑水之气,再一流转,成了温润的青木之气。
最后姜原一吸,那青木之气回返口中,酝酿半晌,长长吐息。
“呼——”
便见一道氤氲彩雾升腾而起,在姜原头顶化作一团五彩祥云,祥云中飘出沁人清香。
不久,祥云飘飘忽忽散成五气,然后赤色火气没入心口,黄土之气沉入脾脏,白金之气闪入胸腔,玄黑水气沉入腰椎,青木之气归入肝脏。
白昼将尽,夕阳西下,第五日将结束之际,姜原悠悠醒来。
五气已成,只待凝结元丹,便可成就人仙道果!
第四十四章 邪疫入心
姜原不像孙悟空,乃天地精华所生,潜能巨大,一朝得道,三年便能铸就神体。
他而今的积累,化出五气,倒是充盈,若要强行凝结元丹,也是可以,但差些底蕴,便会有危险。
其实,五日炼出五气,说出去,也会震惊无数修行者。
姜原默默感受了会儿五脏内流转的五行之气,满心的愉悦,沉醉半晌,一抬头,一个大脑袋凑在面前。
“主人,你修成人仙道果了?”五千咧嘴问道。
“还差最后一步。”姜原笑道。
“哦,那,你继续修行吧。”那驴子转着眼珠,“对了,主人你饿不,要不俺去给你弄些吃的来,吃完再闭关。”
姜原呵呵冷笑,“行了,收起你那副嘴脸吧,你主人我既说是五日,便是五日。”
五千当即蹦起,“那咱们走吧,去花果山!”
姜原摇头笑笑,站起身,随手将金线蒲团收入法衣,扫了眼居住八年的石洞,有些伤感,他知道,今日出了方寸山,便再难回来了。
那驴子倒是没心没肺,兴冲冲的撞开洞门跑到外面,脚下云气一踏,扭头叫道:“主人快上来,东海可不近,咱们早点出发。”
姜原没管那驴子,悠悠然的走出石洞,望了会儿洞门两侧的“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又瞅瞅石壁上的十六字留言,然后眺望远处山崖。
夕阳之下,山崖沐浴着霞光。
来时是晚霞,得道时是晚霞,而今去时,亦是晚霞,却是缘起缘生,有始有终。
姜原淡淡一笑,也没再去祭拜,正要翻上坐骑离去,忽而一顿,目露惊疑。
“主人,怎么......”五千早已等的着急,见姜原面露异样,刚要开口询问,也猛然一顿,惊愕道:“有声音?”
姜原已御风而起,飞身掠向桃林。
声音是从烂桃山深处传来!
五千连忙踏云,云气一闪,便追上了姜原,瞪着桃林深处,急声道:“主人,好像是砍柴声。”
很快,主仆俩发现,那声音并非是桃林深处,而是在山的另一侧。
桃林尽皆枯死腐朽,烂桃山已是满山枯枝。
跃过连绵枯树,一个青年樵夫身影进入视野。
一柄钢刃斧头扬起落下,喀嚓脆响,干枯的桃树斜斜断开,砰的倒下。
“天色不早了,柴也够了,回家吧。”
樵夫抹了把额头汗水,抬头看看天色,随即收起斧头,将断枝收拢,用麻绳捆起。
呼,一团狂风落下。
樵夫一惊,飞快扭头,就见一个身穿赭黄衣袍的少年,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小哥儿你是......”
樵夫退开两步,悄然拎起斧头,满脸警惕,刚开口,忽见一道云气落到少年身旁,云气散去,走出一头雄壮异兽。
那异兽比樵夫高了大半身,身躯覆满鳞片,好似龙鳞,蹄如龙爪,口鼻间风云喷涌,一双瞳孔,透着瘆人威势。
“神兽?”樵夫目瞪口呆,又见那神兽以仆人姿态立在少年身旁,登时脱口叫道:“神仙!”
“阁下言过了,在下还未得神仙道果。”
姜原轻轻开口,心中却是一叹,收起了惊异。
他已运使玲珑心神通将这樵夫内外看透,确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请问,此地是何处?”姜原拱了拱手,问道。
樵夫慌忙恭敬回道:“回神仙的话,此地是烂桃山。”
姜原眼神闪动,又问:“为何叫‘烂桃山’,我看此地怕是长不出桃子。”
樵夫半弓着腰,谦卑的解释道:“神仙说的没错,这山确实长不出桃子,至于这名号,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可能是因为这一山的烂桃树吧。”
“不过,这山倒是有个神奇之处,”樵夫小心的看了姜原一眼,“那就是这里的烂桃山的枯树,从不生长,但总也砍不完。俺们山寨的人,从祖辈便开始在此砍柴,但几百年了,似乎山中枯树一点没少过。”
顿了下,咬了咬牙,樵夫又道:“因此,大家都说这山里住着老神仙。”
说罢,樵夫便期待又紧张的望着姜原。
姜原心中微动,但面上不显,淡淡的点了下头:“原来如此,多谢解惑。”
五千突然开口道:“主人,俺以前出山去往车迟国,从未觉察到附近有村寨。”
姜原还没反应,那樵夫扑腾一下跪倒,磕头求道:“神仙,老神仙,求你救下俺的婆娘,俺给您磕头!”
樵夫正要拿脑袋撞地,忽觉一道轻风涌入身下,不止磕不下去,还不由自主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不是神仙,你莫要行此大礼。”姜原随意道。
然而那樵夫见五千开口说话,已彻底认定姜原是神仙,甚至认为姜原便是祖辈所传说的烂桃山老神仙,跪不下去,便拼命弯腰鞠躬,哭求道:
“老神仙,求求您了,俺的两个孩子,一个刚断奶,若是没了娘,可怎么办啊,求您......”
“切莫激动。”
姜原蓦地清喝,樵夫只觉心头一颤,顿时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樵夫心中惊恐,但见姜原有此神通,又大为激动,觉得自己婆娘有救了。
“你那婆娘可是得了什么大病?”
姜原话落,樵夫恢复了自由,怕惹恼了神仙,便咬着嘴唇压住激动,满脸敬畏的回道:
“俺婆娘去年生了娃儿,不知因何,突然开始心口悸痛,带着她去城里找了许多大夫,却连病因都找不出。现在更是愈来愈严重,以前还是半月左右疼一次,最近是三五日便捂着心口,疼的面无血色。”
“前阵实在没法,找了个山野巫医,那人说俺婆娘是邪疫入心,非是神仙难治,让俺准备后事,可是,俺小崽儿才一岁多,没了婆娘,俺一个粗汉,如何养她啊?”
“老神仙,求您发发慈悲,救救俺们吧!您要是救了俺婆娘,俺愿给您当牛做马,永世报答您的大恩。”
樵夫说着就想跪倒磕头,可跪不下去,又不知如何表达恳求,一时局促难安。
姜原却是幽幽望了眼烂桃山,喃喃低语:“邪疫入心......”
第四十五章 彩衣(二合一)
“樵夫”在指引梦境中“传授”与姜原两门玄妙神通,而今他一出山,便有个樵夫求助,却是有种因缘偿还的感觉。
再有这“邪疫入心”之病,似乎也有些不太对劲。
姜原心思转动,便向樵夫道:“你家在何处?”
“求您救救......”樵夫一怔,随即欣喜若狂,
连声道:“不远,不远,就在山脚。”
姜原抬眼望向山脚,眼中灵光闪过,很快发现了一个寨子,然后散去法力,轻声道:“带我去看看。”
“好,好,
俺这就给您带路。”那樵夫激动难耐,扭头就往山下跑。
“你的柴。”姜原出声提醒,“不急,你有家要养,还是不要浪费了辛苦。”
樵夫感激的看看姜原,暗赞:真是个悲天悯人的老神仙啊!然后快速捆起堆积在地的木柴,几根不好收拾的枝杈,干脆丢了。
瞥过忙碌的樵夫,姜原扭头望了眼烂桃山,对五千吩咐了一声“你在这等我”,身下狂风涌起,飞身跃过烂桃山,往另一侧,来时的方向掠去。
“老,
老神仙?”
樵夫大惊,以为姜原要离开,惶然大叫。
“你急个什么,我主人去去就回。”
五千知道姜原是去回探方寸山,
淡然的喝斥惊惶樵夫:“赶紧收拾你的柴吧。”
呼,
狂风掠过满山枯树,瞬息抵达山头另一侧,便见狂风一顿,姜原凌空虚立,面色复杂,暗叹一声果然。
原本该是山坳石洞的地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荒山野岭,那山崖所在,则是一条幽深山涧。
即便姜原运起玲珑心神通,一眼望去,依然是荒岭和幽涧,没有丝毫熟悉的景象。
“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见方寸山。”
姜原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老神仙!俺弄好啦,咱们快下山吧。”
姜原的返回,让樵夫大大松了口气,紧了紧背上的柴木,急忙引着姜原往家里走去。
樵夫祖辈都在烂桃山砍柴,早已走出一条清晰山路,加上樵夫心情急切,小半时辰便到了山脚。
一个木栅栏围起的寨子,不大,只有十来户人家,寨子后面有片山田,种着些谷物菜蔬。
姜原的到临,准确说是五千,瞬间惊动整个寨子,几十口的老老小小一下涌上来,听闻姜原是神仙,不少人当场下跪,所求五花八门。
姜原一皱眉,被吵得心烦的五千,当即一声冷哼。
狂风荡出,云气涌动,聚拥一团的人群瞬间被吹的七零八落,若非怕姜原责怪他出手过重,五千的这一口风云之气,能将整个寨子直接掀飞。
这下,村民哪敢再放肆,畏畏缩缩的爬起来,跑回家中,躲在门窗后面偷瞧。
“哪个是你家?”
姜原回头冲先是被人群挤开,又被五千的神威惊着的樵夫,开口问道。
“那,俺家在那。”
樵夫愣愣的指向一个草棚木屋,姜原抬脚走去,樵夫恍然回神,连忙小跑着上前领路。
木屋前的院子里,一个八九岁的小孩蹲在屋檐下的灶台旁,一手费力的搂着个一岁多的女婴,一手往炉中里添柴,那灶台上烧着个瓦罐,飘着怪味药气。
“爹,你回来啦!”
听到声响,那小孩回过头,看见樵夫,满是黑灰的小脸上,立即露出欢喜笑容,但他怀中咬着指头的女婴,却被被五千吓着,哇哇大哭起来。
“囡囡不哭不哭。”樵夫慌忙丢下柴木,跑过去接过女婴,小心哄着。
“爹,娘又犯病了,这次疼的晕了过去。”那小孩怯怯的瞅了眼五千,小声对樵夫说道。
瞥见灶台上的药罐时,樵夫就猜到了,担忧的望望屋内,随即对自己儿子振奋叫道:“爹请了老神仙,你娘马上就没事了!”
话落,又连忙吩咐儿子:“快去给老神仙端茶。”
那小孩登时眼睛发光,噌噌噌迈着小腿跑回屋里,很快端出两杯飘着茶沫的茶水,递给姜原,还有五千。
“小孩儿,你不怕我?”五千满意的抬起龙爪接过茶水,咧嘴呲着白牙,冲小孩调笑道。
“不怕,你是神仙,能救俺娘!”小孩竭力仰着脑袋,眼珠瞪得圆溜溜。
姜原弯腰接过茶水,摸了摸小孩脑袋,对抱着嚎哭女童的樵夫轻笑道:“你有个懂事的儿子。”
儿子得到老神仙夸奖,樵夫笑开了花,但却忍不住训斥道,“还不快谢谢神仙。”
姜原摆摆手,指了下屋子,“先去看看你妻子吧。”
其实,这么一会儿,姜原已察看完毕,木屋里并无妖邪之气,屋内女人身上,也没有可疑的邪气,相反的是,姜原觉察到了一丝熟悉气息——六耳猕猴!
“且看你这恶猴又要搞什么诡计。”
姜原暗自冷笑一声,留下五千在院中,跟着樵夫进入屋内。
床榻上,一个干瘦的憔悴妇人,两眼紧闭,面无血色,像是虾米般弓着身子,两手死死抓在心口,不时抽搐,发出痛苦闷哼。
“哇!”
樵夫怀中的女童刚被哄好,见到母亲的凄惨,一下又哭了起来。
“囡囡......”
床上妇人听到女儿哭声,痛苦的闷哼变为呼唤,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但没等看清丈夫和女儿,捂在心口的手就猛地一紧,两眼翻白,惨叫连连。
“翠娘!”
樵夫急忙上前,可看着抽搐不止的妻子,又手足无措。
正发急,一只手掌探出,轻轻点在妻子眉心,那手掌指尖闪过一点灵光,随即便见自己妻子眼珠不再翻腾,捂着心口的手渐渐松弛,痛苦的表情缓缓放松。
“谢谢老神仙!谢谢您!”
樵夫狂喜,拼命感谢,那怀中的女童也止住了哭嚎,小脸挂着水珠,水润润的眼珠,眨巴眨巴的看着姜原。
姜原将手指从妇人眉心收回,扭头看向樵夫,“你妻子确实是‘邪异’入心。”
妇人的心间趴着一只毛茸茸的猴子,所谓心痛,乃是那猴子饿了,在“啃食”妇人心肝。
觉察到姜原的探察,猴子冲姜原呲牙嘶吼,眼珠里泛着姜原再熟悉不过的那种暴戾。
这是六耳猕猴留下的一道心念。
“那,老神仙,您能救我婆娘吗?”
樵夫听罢姜原的话,脸上喜色一滞,变为紧张。
姜原看了眼樵夫,六耳猕猴显然是在借樵夫算计自己,只是不知他的后手是什么。
“老神仙......”姜原沉默一瞬,但对樵夫来说,却好似数日数月,实在忍不住,一咬牙,便要再开口乞求。
“我可以救你妻子。”
姜原抬了下眼皮,随手从法衣里取出一个桃核,扫了眼狭窄的屋子,抬脚走去外院。
激动的樵夫,不明所以,看了眼妻子后,快步追上。
“神仙,你会飞吗?”
五千懒洋洋趴在地上,小孩兴奋的围着他转悠,小手伸了又伸,想要抚摸五千的龙鳞,又不敢,最后只是壮着胆子问道。
“嘿嘿,小孩儿我告诉你,我不止会飞,还比我主人飞的快......”
五千还没炫耀完,就见姜原走了出来,连忙闭嘴。
“等事完,咱俩可以比试比试。”
姜原冷冷的瞥了眼那驴子,信手将桃核丢入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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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夫追了出来,没等开口,便目瞪口呆,傻愣在了原地。
只见一株小小桃苗钻出土壤,转身间长成一人高的茁壮桃树,粉嫩的桃花在枝杈间绽放,又凋零,青翠叶子蹿起。
然后,一条繁茂枝条垂下桃树,摇摇晃晃间,飞速长出一颗饱满大桃。
姜原默默吐了口气,眼中神光散去,随即摘下大桃转身递给樵夫,“拿去给你妻子吃下,便可祛除她心间的‘邪疫’。”
樵夫呆呆愣愣的接过大桃,一时不知所措,直到怀中女童好奇的伸手去抓大桃,方才一下惊醒,一把拍掉女童小手,沙哑着嗓子训斥:“囡囡别动,这是救你娘亲的仙桃!”
那女童瘪瘪嘴,泫然欲泣,但眨巴几下眼,忍住了没哭。
樵夫好似捧着稀世珍宝一般,拿着大桃急切奔回屋子,唤醒床榻上的妻子,期待的将桃子喂给妻子。
姜原没有再回木屋。
一是他有信心,这颗“心桃”绝对能化去六耳猕猴留下的心念,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他觉察到了一股汹涌妖气,正疾驰而来。
姜原抬头,眺望西北方向,眼中灵光浮现,倒映出一团翻涌黑气。
“主人?”五千发现了姜原异样,快速从地上爬起,凑过来小声问道。
话落,那驴子猛地扭头仰望,不用姜原回答了,一团阴风嘶啸的黑云已出现在天边,几个闪烁,到了头顶。
那黑云斜斜着掠下,在烂桃山方向转了一圈,径直飘来寨子。
“喂,下方山民,可曾见过此人?”
黑云停在寨子上空,丢下一个黄纸画轴。
画轴迎风一涨,化作两丈多长,七八尺宽的巨幅,飘荡在半空,画上是个身穿赭黄袍,面无表情的少年。
站在樵夫院中的姜原,见到巨幅画像,登时一愣。
五千也愣了下,随即鼓着眼珠瞅向姜原,迟疑道:“主人,那是你吗?”
“你觉得呢?”姜原没好气的斜了眼那驴子。
五千仰头盯着画像又看了看,小声道:“好像就是主人。只是有点呆,没主人威风。”
这时,被惊动的寨子百姓,也渐渐认出了画像上的姜原,渐起的喧嚣声,让半空中的黑云轻咦一声。
云气分开,露出两个模样相似,长脸桃花眼的男人,一个穿粉色衣袍,一个穿绚烂彩衣。
那粉衣探出云端,俯身喊道:“看来你们见过这人,他......”
“大哥,你看!”彩衣猛地抬手尖叫,打断了粉衣男人的话。
粉衣男人顺势看去,正好对上一个淡然目光,男人一怔,随即认出那目光主人,正是自己的搜寻目标,立刻放声怒吼:
“呔!那贼人,当真好躲!还不快把公主还来!”
公主?
姜原满头雾水,身下狂风涌起,飞腾至与黑云平齐的半空,指着迎风飘荡的巨幅画像朗声道:
“在下于深山悟道多年,今日才刚出山,却是不知,两位为何拿我画像来此,又言什么公主?”
粉衣男人冷脸瞥着姜原:“你个好胆贼子,见我兄弟,不躲不闪,竟还敢狡辩耍赖,怪不得犯下那等猖獗恶行!”
姜原眉头紧皱,拱了拱手,平心静气的沉声道:“在下句句属实,没有半点谎。嗯,既然阁下说我犯下恶行,那请告知,到底是何事?”
“呸,无耻!”那彩衣人猛地喝斥,然后对粉衣男人叫道:“与这贼人有什么好说的,大哥若真想扯闲,等拿下他再说,不然一会儿,其他揭榜者也该寻至,徒增麻烦。”
粉衣人当地点头,“贤弟所言甚是,且先拿下此贼,逼问出公主下落,赶去积雷山得赏!”
积雷山......公主......
姜原心头一动,莫非是那万岁狐王,玉面公主?
“贼子,你若束手就擒,还能少吃苦头,否则别怪我兄弟不客气!”
粉衣人蓦然暴喝,姜原正要询问是否是万岁狐王,那个身着绚丽彩衣的,便趁着其兄暴喝之时,骤然跃出黑云,手持一对一长一短的雌雄双股剑。
“无耻贼子,纳命来!”
彩衣人剑光一旋,暴起凛冽寒光卷向姜原。
姜原目光一冷,身子不动,只手一翻,蜃龙玄兵落入手中,那大戟在掌中转动,朝前一挺,那龙首吞刃便直直的刺入飞旋剑光。
铛!
剑光瞬间崩散,彩衣人狼狈的倒飞回去。
“贤弟!”粉衣人慌忙驾云去接。
彩衣人踉跄着落回黑云上,手中双剑震颤不停,回想方才那直直点在自己剑刃上的大戟,满面震动的叫道:“大哥,此贼的力气怕是龙象难敌,而且武艺不凡!”
粉衣大哥惊诧的望一眼姜原,冷笑道:“我说怎么如此猖獗,原来是有点本事。不过,以为凭些武艺就能递过我兄弟了?”
“贤弟为我掠阵,我来会会这贼人。”
粉衣人伸手在腰间一抹,拎出一把赤柄长剑,飞身纵出黑云,剑光暴涨,瞬间跃过虚空,劈在姜原头顶。
于此同时,那彩衣人迅速脱下身上的绚丽衣裳,凌空一甩,那衣裳化作一团彩雾,裹向姜原。
“谁敢伤我主人!”
一声怒吼,五千踏云而来,张口吐出一口云气,那云气迎风一晃,化作嘶啸狂风汹涌而下,一下将那衣裳所化的彩雾吹的飘忽震荡。
“好个孽畜!”
彩衣人见偷袭不成,当即大怒,法指挥动,那彩雾在狂风中一恍,隐没虚空,再现之时,已在五千头顶,随即化作一张彩雾大网罩下。
五千匆忙一瞥,连忙踏云遁去,却不想那彩雾一抖,竟然追着云气而去,好似与云气粘在了一起。
云气左突右冲,遁去闪来,始终无法拜托彩雾。
彩衣人傲立在黑云上,得意冷笑:“呵呵,我这法宝认准了敌人,便不会扑空,孽畜,莫要徒劳挣扎了。”
“只你有法宝不成?”
云气中传来五千的愤怒嘶吼,随即一颗白晃晃的珠子飞出:“看我法宝!”
彩衣人不由自主的瞪眼望向白珠,顿时大叫不好,连忙催动法宝彩衣。
哗!刺目白光爆闪。
彩衣人立即捂眼惨叫,在黑云上打滚。
五千大喜,纵起云气俯冲而去,高高抬起龙爪,对着惨叫身影的脑袋,然而他刚露出胜券在握的得意表情,面前忽地闪出了一团彩雾。
噗!
这驴子直直的冲入彩雾,然后彩雾一荡,化作绚丽彩衣,将那雄壮身躯兜住。
“咳,畜生就是畜生,蠢货!”
彩衣人摇晃着站起,瞪着血色瞳孔,恨恨大骂,一伸手,那彩衣便往他手中飘来。
法宝彩衣一动,里面的五千发出凄厉惨叫,就像是被无数牛毛针扎进血肉。
“进了我这法宝,便要受万针刺骨之痛,直至心神崩溃。”
彩衣人露出残忍笑容,正要接住法宝,忽地一道金光落在面前,将彩衣截住。
“什么?”
彩衣人一呆,耳边传来了大哥的惊惶大叫——
“贤弟快闪,此人神通诡谲,不可敌!”
第四十五章 彩衣
“樵夫”在指引梦境中“传授”与姜原两门玄妙神通,而今他一出山,便有个樵夫求助,却是有种因缘偿还的感觉。
再有,这个“邪疫入心”,也有些不对劲。
姜原心思转动,便向樵夫道:“你家在何处?”
樵夫欣喜若狂,连声道:“不远,不远,就在山脚。”
姜原抬眼望向山脚,眼中灵光闪过,很快发现了一个寨子,然后散去法力,轻声道:“带我去看看你妻子吧。”
“好,好,俺这就给您带路。”那樵夫激动难耐,扭头就往山下跑。
“你的柴。”姜原出声提醒,“不急,你有家要养,还是不要浪费了辛苦。”
樵夫感激的看看姜原,暗赞:真是个悲天悯人的老神仙啊!然后快速捆起堆积在地的木柴,几根不好收拾的枝杈,干脆丢了。
姜原扭头望了眼烂桃山,对五千吩咐了一声“你在这等我”,身下狂风涌起,飞身跃过烂桃山,往另一侧,来时的方向掠去。
“老,老神仙?”
樵夫大惊,以为姜原要离开,惶然大叫。
“你急个什么,我主人去去就回。”
五千知道姜原是去回探方寸山,淡然的喝斥了惊惶樵夫:“赶紧收拾你的柴吧。”
狂风掠过满山枯树,瞬息抵达山头另一侧。
风一顿,姜原凌空虚立,扫过四方,面色复杂,暗叹一声果然。
原本该是山坳石洞的地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荒山野岭,那山崖所在,则是一条幽深山涧。
即便姜原运起玲珑心神通,一眼望去,依然是荒岭和幽涧,没有丝毫熟悉的景象。
“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再见方寸山。”
姜原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老神仙!俺弄好啦,咱们快下山吧。”
姜原的返回,让樵夫大大松了口气,紧了紧背上的柴木,急忙引着姜原往家里走去。
樵夫祖辈都在烂桃山砍柴,早已走出一条清晰山路,加上樵夫心情急切,小半时辰便到了山脚。
一个木栅栏围起的寨子,不大,只有十来户人家,寨子后面有片山田,种着些谷物菜蔬。
姜原的到临,准确说是五千,瞬间惊动整个寨子,几十口的老老小小一下涌上来,听闻姜原是神仙,不少人当场下跪,所求五花八门。
姜原一皱眉,被吵得心烦的五千,当即一声冷哼。
狂风荡出,云气涌动,聚拥一团的人群瞬间被吹的七零八落,若非怕姜原责怪他出手过重,五千的这一口风云之气,能将整个寨子直接掀飞。
这下,村民哪敢再放肆,畏畏缩缩的爬起来,跑回家中,躲在门窗后面偷瞧。
“哪个是你家?”
姜原回头冲先是被人群挤开,又被五千的神威惊着的樵夫,开口问道。
“那,俺家在那。”
樵夫愣愣的指向一个草棚木屋,姜原抬脚走去,樵夫恍然回神,连忙小跑着上前领路。
木屋前的院子里,一个八九岁的小孩蹲在屋檐下的灶台旁,一手费力的搂着个一岁多的女婴,一手往炉中里添柴,那灶台上烧着个瓦罐,飘着怪味药气。
“爹,你回来啦!”
听到声响,那小孩回过头,看见樵夫,满是黑灰的小脸上,立即露出欢喜笑容,但他怀中咬着指头的女婴,却被被五千吓着,哇哇大哭起来。
“囡囡不哭不哭。”樵夫慌忙丢下柴木,跑过去接过女婴,小心哄着。
“爹,娘又犯病了,这次疼的晕了过去。”那小孩怯怯的瞅了眼五千,小声对樵夫说道。
瞥见灶台上的药罐时,樵夫就猜到了,担忧的望望屋内,随即对自己儿子振奋叫道:“爹请了老神仙,你娘马上就没事了!”
话落,又连忙吩咐儿子:“快去给老神仙端茶。”
那小孩登时眼睛发光,噌噌噌迈着小腿跑回屋里,很快端出两杯飘着茶沫的茶水,递给姜原,还有五千。
“小孩儿,你不怕我?”五千满意的抬起龙爪接过茶水,咧嘴呲着白牙,冲小孩调笑道。
“不怕,你是神仙,能救俺娘!”小孩竭力仰着脑袋,眼珠瞪得圆溜溜。
姜原弯腰接过茶水,摸了摸小孩脑袋,对抱着嚎哭女童的樵夫轻笑道:“你有个懂事的儿子。”
儿子得到老神仙夸奖,樵夫笑开了花,但却忍不住训斥道,“还不快谢谢神仙。”
姜原摆摆手,指了下屋子,“先去看看你妻子吧。”
其实,这么一会儿,姜原已察看完毕,木屋里并无妖邪之气,屋内女人身上,也没有可疑的邪气。
相反,姜原觉察到了一丝熟悉气息——六耳猕猴!
“且看你这恶猴又搞什么诡计。”
姜原暗自冷笑,留下五千在院中,跟着樵夫进入屋内。
床榻上,一个干瘦的憔悴妇人,两眼紧闭,面无血色,像是虾米般弓着身子,两手死死抓在心口,不时抽搐,发出痛苦闷哼。
“哇!”
樵夫怀中的女童刚被哄好,见到母亲的凄惨,一下又哭了起来。
“囡囡......”
床上妇人听到女儿哭声,痛苦的闷哼变为呼唤,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但没等看清丈夫和女儿,捂在心口的手就猛地一紧,两眼翻白,惨叫连连。
“翠娘!”
樵夫急忙上前,可看着抽搐不止的妻子,又手足无措。
正发急,一只手掌探出,轻轻点在妻子眉心,那手掌指尖闪过一点灵光,随即便见自己妻子眼珠不再翻腾,捂着心口的手渐渐松弛,痛苦的表情缓缓放松。
“谢谢老神仙!谢谢您!”
樵夫狂喜,拼命感谢,那怀中的女童也止住了哭嚎,小脸挂着水珠,水润润的眼珠,眨巴眨巴的看着姜原。
姜原将手指从妇人眉心收回,扭头看向樵夫,“你妻子确实是‘邪异’入心。”
妇人的心间趴着一只毛茸茸的猴子,所谓心痛,乃是那猴子饿了,在“啃食”妇人心肝。
觉察到姜原的探察,猴子冲姜原呲牙嘶吼,眼珠里泛着姜原再熟悉不过的那种暴戾。
这是六耳猕猴留下的一道心念。
“那,老神仙,您能救我婆娘吗?”
樵夫听罢姜原的话,脸上喜色一滞,变为紧张。
姜原看了眼樵夫,六耳猕猴显然是在借樵夫算计自己,只是不知他的后手是什么。
“我可以救你妻子。”
姜原说着,随手从法衣里取出一个桃核,扫了眼狭窄的屋子,抬脚走去外院。
激动的樵夫,不明所以,看了眼妻子后,快步追上。
“神仙,你会飞吗?”
五千懒洋洋趴在地上,小孩兴奋的围着他转悠,小手伸了又伸,想要抚摸五千的龙鳞,又不敢,最后只是壮着胆子问道。
“嘿嘿,小孩儿我告诉你,我不止会飞,还比我主人飞的快......”
五千还没炫耀完,就见姜原走了出来,连忙闭嘴。
“等事完,咱俩可以比试比试。”
姜原冷冷的瞥了眼那驴子,信手将桃核丢入土中。
樵夫追了出来,没等开口,便目瞪口呆,傻愣在了原地。
一株小小桃苗钻出土壤,转身间长成一人高的茁壮桃树,粉嫩的桃花在枝杈间绽放,又凋零,青翠叶子蹿起。
然后,一条繁茂枝条垂下桃树,摇摇晃晃间,飞速长出一颗饱满大桃。
姜原默默吐了口气,眼中神光散去,随即摘下大桃转身递给樵夫,“拿去给你妻子吃下,便可祛除她心间的‘邪疫’。”
樵夫呆呆愣愣的接过大桃,一时不知所措,直到怀中女童好奇的伸手去抓大桃,方才一下惊醒,一把拍掉女童小手:“囡囡别动,这是救你娘亲的仙桃!”
那女童瘪瘪嘴,泫然欲泣,但眨巴几下眼,忍住了没哭。
樵夫好似捧着稀世珍宝一般,拿着大桃急切奔回屋子。
姜原没有再回木屋。
一是他有信心,这颗“心桃”绝对能化去六耳猕猴留下的心念,而另一个原因则是,他觉察到了一股汹涌妖气,正疾驰而来。
姜原抬头,眺望西北方向,眼中灵光浮现,倒映出一团翻涌黑气。
“主人?”五千发现了姜原异样,快速从地上爬起。
话落,那驴子猛地扭头仰望,不用姜原回答了,一团阴风嘶啸的黑云已出现在天边。
那黑云斜斜着掠下,在烂桃山方向转了一圈,径直飘来寨子。
“下方山民,可曾见过此人?”
黑云停在寨子上空,丢下一个黄纸画轴。
画轴迎风一涨,化作两丈多长,七八尺宽的巨幅飘荡在半空。
画上,是一个身穿赭黄袍,面无表情的少年。
站在樵夫院中的姜原,见到巨幅画像,登时一愣。
五千也愣了下,随即鼓着眼珠瞅向姜原,迟疑道:“主人,那是你吗?”
“你觉得呢?”姜原没好气的斜了眼那驴子。
五千仰头盯着画像又看了看,小声道:“好像就是主人。只是有点呆,没主人威风。”
这时,被惊动的寨子百姓,也渐渐认出了画像上的姜原,渐起的喧嚣声,让半空中的黑云轻咦一声。
云气分开,露出两个模样相似,长脸桃花眼的男人,一个穿粉色衣袍,一个穿绚烂彩衣。
那粉衣人探出云端,俯身喊道:“看来你们见过这人,他......”
“大哥,你看!”身侧的彩衣人,猛地抬手尖叫。
粉衣男人顺势看去,正好对上一个淡然目光,男人一怔,随即认出那目光主人,正是自己的搜寻目标,立刻放声怒吼:
“呔!那贼人,当真好躲!还不快把公主还来!”
姜原满头雾水,身下狂风涌起,飞腾至与黑云平齐的半空,指着迎风飘荡的巨幅画像朗声道:
“在下于深山悟道多年,今日才刚出山,却是不知,两位为何拿我画像来此,又言什么公主?”
粉衣男人冷脸瞥着姜原:“你个好胆贼子,见我兄弟,不躲不闪,竟还敢狡辩耍赖,怪不得犯下那等猖獗恶行!”
姜原眉头紧皱,拱了拱手,平心静气沉声道:“在下句句属实,没有半点谎。嗯,既然阁下说我犯下恶行,那请告知,到底是何事?”
“呸,无耻!”那彩衣人猛地喝斥,然后对粉衣男人叫道:“与这贼人有什么好说的,大哥若真想扯闲,等拿下他再说,不然一会儿,其他揭榜者也该寻至,徒增麻烦。”
粉衣人当地点头,“贤弟所言甚是,那好,且拿下此贼,赶去积雷山得赏!”
公主......积雷山......
姜原心头一动,莫非是那万岁狐王,玉面公主?
“贼子,你若束手就擒,还能少吃苦头,否则别怪我兄弟不客气!”
粉衣人蓦然暴喝,姜原正要询问是否是万岁狐王,那个身着绚丽彩衣的,便趁着其兄暴喝之时,骤然跃出黑云,手持一对一长一短的雌雄双股剑。
“无耻贼子,纳命来!”
彩衣人剑光一旋,暴起凛冽寒光卷向姜原。
姜原目光一冷,身子不动,只手一翻,蜃龙玄兵落入手中,那大戟在掌中转动,朝前一挺,那龙首吞刃便直直的刺入飞旋剑光。
铛!
剑光瞬间崩散,彩衣人狼狈的倒飞回去。
“贤弟!”粉衣人慌忙驾云去接。
彩衣人踉跄着落回黑云上,手中双剑震颤不停,回想方才那直直点在自己剑刃上的大戟,满面震动的叫道:“大哥,此贼的力气怕是龙象难敌,而且武艺不凡!”
粉衣大哥惊诧的望一眼姜原,冷笑道:“我说怎么如此猖獗,原来是有点本事。不过,以为凭些武艺就能递过我兄弟了?”
“贤弟为我掠阵,我来会会这贼人。”
粉衣人伸手在腰间一抹,拎出一把赤柄长剑,飞身纵出黑云,剑光暴涨,瞬间跃过虚空,劈在姜原头顶。
于此同时,那彩衣人迅速脱下身上的绚丽衣裳,凌空一甩,那衣裳化作一团彩雾,裹向姜原。
“谁敢伤我主人!”
一声怒吼,五千踏云而来,张口吐出一口云气,那云气迎风一晃,化作嘶啸狂风汹涌而下,一下将那衣裳所化的彩雾吹的飘忽震荡。
“好个孽畜!”
彩衣人见偷袭不成,当即大怒,法指挥动,那彩雾在狂风中一恍,隐没虚空,再现之时,已在五千头顶,随即化作一张彩雾大网罩下。
五千匆忙一瞥,连忙踏云遁去,却不想那彩雾一抖,竟然追着云气而去,好似与云气粘在了一起。
云气左突右冲,遁去闪来,始终无法拜托彩雾。
彩衣人傲立在黑云上,得意冷笑:“呵呵,我这法宝认准了敌人,便不会扑空,孽畜,莫要徒劳挣扎了。”
“只你有法宝不成?”
云气中传来五千的愤怒嘶吼,随即一颗白晃晃的珠子飞出:“看我法宝!”
彩衣人不由自主的瞪眼望向白珠,顿时大叫不好,连忙催动法宝彩衣。
哗!刺目白光爆闪。
彩衣人立即捂眼惨叫,在黑云上打滚。
五千大喜,纵起云气俯冲而去,高高抬起龙爪,对着惨叫身影的脑袋,然而他刚露出胜券在握的得意表情,面前忽地闪出了一团彩雾。
噗!
这驴子直直的冲入彩雾,然后彩雾一荡,化作绚丽彩衣,将那雄壮身躯兜住。
“咳,畜生就是畜生,蠢货!”
彩衣人摇晃着站起,瞪着血色瞳孔,恨恨大骂,一伸手,那彩衣便往他手中飘来。
法宝彩衣一动,里面的五千发出凄厉惨叫,就像是被无数牛毛针扎进血肉。
“进了我这法宝,便要受万针刺骨之痛,直至心神崩溃。”
彩衣人露出残忍笑容,正要接住法宝,忽地一道金光落在面前,将彩衣截住。
“什么?”
彩衣人一呆,耳边传来了大哥的惊惶大叫——
“贤弟快闪,此人神通诡谲,不可敌!”
第四十六章 黑狐
粉衣、彩衣兄弟俩,哥哥名为北丘仙君,弟弟名为南丘仙君,乃是月陀国的两个妖仙,修为不俗。
兄弟俩与积雷山摩云洞的万岁狐王是同族,前日出席狐王的九千岁寿宴时,恰碰上了那场震惊四方的大事,即狐王之女,被人偷走!
愤怒至极的万岁狐王,以半个家财为悬赏,追拿恶贼,解救女儿。
兄弟俩一念同族情谊,二贪狐王的万贯家私,对这悬赏很是积极,这段时日也不回月陀国,就在附近搜寻。
无意间得知恶贼在此地一带出没,兄弟俩当即赶来,幸运的是没费多少功夫,就寻到了正主。
幸运?也没准是不幸。
哥哥北丘仙君的叫喊声传来,喜好彩衣的弟弟南丘仙君,用眼角余光循声余一瞥,登时大惊。
就见自家大哥披头散发,脸庞浮肿,脑门一道醒目红印,像是被棍状之物狠狠抽打过,手中长剑不知所踪。
“怎么可能?”
南丘仙君非常清楚自家大哥的修为和武艺,那可不止是比他强,乃是在西牛贺洲东海岸的群修之中,亦是数得着的,怎么一个照面就败了,还败的这么惨?
“神通诡谲?”
耳边回荡着大哥叫喊,南丘仙君警惕大生,身下黑云一荡,果断拉开距离。
瞥了眼在彩衣中惨叫的五千,知道那异兽短时间不会摆脱痛苦,便快速捻咒,彩衣一甩,将五千丢下云端,然后凌空鼓荡,全力对付大敌。
见到五千惨叫着摔下,那金光倒也不去追,似乎就向让那异兽吃个苦头,晃了下,面朝南丘仙君,随即崩散,一个身影走出。
“去!”
南丘仙君捻咒一指,那彩衣法宝鼓胀成一个彩色大罩,落向金光中走出的身影。
“身外身?变化之术?”
下一瞬,南丘仙君再次色变,却是金光中走出之人,竟然不是之前的赭黄袍少年,而是个陌生的布衣青年。
那青年见到罩下的彩衣法宝,不躲不闪,凭虚御风,径直向南丘仙君走来。
“贼子狂妄!你神通虽怪,但岂不知神通难敌法宝?!”
南丘仙君眼珠怒瞪,手掐法咒凌空一点,彩衣法宝放出炫目闪光,仔细看,那闪光皆是一根根细如牛毛的寒针!
“给我收!”
南丘仙君大喝,鼓荡的彩衣法宝猛地下落,将青年牢牢裹住,闪烁的细针寒光刷刷的刺向青年。
没等这仙君露出兴奋,青年身上荡起涟漪,身影变得模糊,那罩下的彩衣法宝触到青年周身的涟漪,就像裹了个倒影,轻飘飘,一透而过。
而那青年,悠然“穿透”彩衣法宝,脚步踏下,虚空宛如水面,忽地荡起波纹。
青年是姜原在灵台幻境中炼就的法身,名为“法性心身”,可化作一抹灵台倒影,游走在虚幻与现实之间。
南丘仙君从兴奋到惊愕,情绪大起大落,还没回过神,便觉眼睛一闪,那诡异的布衣青年,已到了面前。
青年手一翻,大戟玄兵显现而出,带起冷冽劲风迎面劈向彩衣人。
危机降临,南丘仙君惊醒,慌忙间只来得及架起雌雄双股剑。
铛!
大戟重重砸在交叉的双剑上,凶猛力道顺着剑刃轰入体内,嗡!南丘仙君抓着剑柄的双手抖动如筛糠。
那青年一晃,布衣化作赭黄法衣,恢复成少年模样,然后少年眼神一沉,法力喷吐,力气再增。
南丘仙君顿觉剑上大戟骤然一沉,比之前凶猛数倍的力量轰地压了下来,眼珠瞬间暴凸,随即身子一矮,砰地单膝跪在黑云上。
“下去吧!”
姜原低喝,五脏内的五气应声涌动,法力暴涨。
“啊——”
被压制死死的仙君,当即被暴涨的力道轰的失去自身控制。
那紧咬的牙关一松,迸出刺耳嘶吼,然后便带着惨叫声从黑云坠下,流星般划过天空摔向山林,撞断大片树木后,砰的一声炸响。
“贤弟!”
大哥北丘仙君,才刚召回兵器冲到近前,眼见弟弟在地上炸出一个大坑,不由得惊呼。
姜原听到呼声一扭头,这仙君登时一滞,狂冲的身子瞬间停住,警惕中带着些畏惧的盯着姜原。
他的方才落败,与弟弟一模一样!
当他提剑砍向姜原时,姜原便是一晃身,诡异的变作布衣青年,初时,他以为是变化之术,倒也没惧,等一剑劈在青年身上,宛如砍过水中倒影,才知不好。
随后,北丘仙君便陷入了憋屈又无力的困境。
砍不着人,一身武艺便无处使,想要脱身施法,又被紧紧缠住,进退不得。
很快看出来姜原是在拿他试手,顿觉愈发屈辱,可惜除了咬牙大骂,根本没有还击之力。
直到弟弟用法宝抓住五千,这北丘仙君才以一种耻辱的方式解脱——先是被击飞兵器,后被大戟狠狠抽在脸上,横飞出去。
“今日我兄弟怕是讨不了好了。”
北丘仙君紧了紧手中长剑,盯着姜原暗自咬牙,“怪不得敢做出那等惊天恶事,果真是艺高人胆大!”
这时,被彩衣法宝丢开,惨叫着掉落的五千,终于从刺骨剧痛中缓过来。
爬起来晃晃脑袋,仰头观察战况,正看见彩衣人砸下山林,姜原与粉衣人对峙,明白自家主人占了上风,放松的同时,又涌起羞愧与愤恨。
方寸山潜修数年,本以为修为大进,谁想出山第一战便吃了大亏,简直是当头一棒。
“可恶,大意了!之后定会被主人训斥!”
这驴子哼哧哼哧,又气又急,打眼扫过战场,见北丘仙君有姜原对付,便扭头要去寻摔在山林的南丘仙君,打算报仇雪恨。
目光转动间,忽地瞥见一袭彩衣飘飘落下,登时眼睛发亮,还管什么彩衣人,法宝要紧!
呼地一道云气冲天而起,直奔掉落的彩衣法宝。
“不好,法宝!”
与姜原对峙的北丘仙君,当即面色大变,抬手抛出手上的赤柄长剑,手捻法咒,怒喝一声:“看剑!”
便见长剑凌空一旋,一化二,二化三,三化数千,瞬间生出漫天剑幕,好似滚滚寒潮般淹向姜原。
剑光倾泄,北丘仙君顾不得察看战果,身子一纵,化作一抹粉光掠向彩衣法宝。
“孽畜,安敢躲我法宝!”
眼见五千要快一步抓住彩衣,北丘仙君飞快捻起法咒,那飘落的彩衣登时鼓胀起来,向后一翻,裹向五千。
那驴子吓了一跳,云气一荡,头也不回的逃跑。
“呔!哪里逃?”
北丘仙君怒气不消,法指一点,彩衣化为彩雾,飘忽一闪,便追上遁逃的五千。
那驴子神魂大冒,一想到方才那万针刺骨的痛楚,当即扯开嗓子大叫:“主人救我!”
“你这蠢驴,该吃些苦头。”
一声清喝响起,五千大喜,而那北丘仙君却是大惊,因为伴随着清喝的,是一道凛冽劲风,直扑其背后。
匆忙回首一瞥,就见姜原将大戟掷向半空,迎风涨成一杆九丈九尺的巨大神兵,那神兵凌空旋动,化作一个恐怖磨盘,铛铛铛,脆响不断,法剑崩飞。
用蜃龙玄兵挡下法剑,姜原一扭身,裹着金光遁到北丘仙君身后,一伸手,召出黑柄银刃的寒泉剑,用力劈下。
剑未落下,剑上杀气便刺激得北丘仙君,脊背发凉,寒毛乍起。
这仙君连忙扭身,一条漆黑尾巴从身后冒出,那尾巴一甩,甩出的漫天细毛化作一根根黑色细针,唰的射向姜原。
“原来是只狐狸。”
姜原轻轻一笑,瞥了眼远处顺利逃脱的五千,再运宝光术,化作金光遁走。
第四十七章 神威
“贼子莫走!”
忽地一个身影从下方蹿起,手中双剑旋起,拦向金光。
却是缓过劲的南丘仙君。
“好贤弟,你我联手拿下此贼!”
北丘仙君叫了声,快速召回彩衣法宝祭在头顶,又伸手召回法剑,飞身追上,与弟弟夹击金光。
法剑散去,九丈大戟也停止转动,恢复丈许长,正落到从金光中走出的姜原手中。
姜原一手持剑,一手提着大戟玄兵,看了看身前身侧的两个妖仙,悠悠道:“二位当真要不依不饶?”
南丘仙君双剑一横,冷哼道:“你那神通确实不俗,但莫要以为我兄弟的手段就这些,我双斗丘二仙之名,也不是吹出来的!”
哥哥北丘仙君,顶着呼呼鼓荡的彩衣法宝,盯着姜原冷声道:“阁下还是先将公主交出来,再言其他。”
“你们为何如此肯定是我?”姜原随手将寒泉剑舞了个剑花,撇嘴道。
“因为我们亲眼所见!”兄弟俩喝道,“而且除了我兄弟,还有数十位真修,亦在当场。”
姜原皱眉,“你们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事?”
“呵呵,还要狡辩耍赖?”那南丘仙君鄙夷道,“你也算个人物了,莫非还敢做不敢当?”
姜原无奈,“便当是我狡辩,那你们说出事实,反驳一下我,总可以吧?”
“你......”南丘仙君被姜原的态度气到,正要怒叱,被哥哥伸手阻住。
“贤弟且莫说话。”
就见那北丘仙君扭着头,微微眯着眼望向远处天边。
“大哥?”
南丘仙君露出疑惑,随即惊讶发现,对面的姜原,也目视远方,与大哥所望方向,完全一致。
那北丘仙君也发现了姜原的动作,当即回过头,对着姜原冷笑道:“看来阁下的感知也很敏锐,那便无需我多言了。阁下跑不掉了,还是束手就擒,还回公主吧。”
那远处天边,妖风滚滚,云气翻腾,却是又来了一伙人,不仅数量更多,而且其中有几个,修为丝毫不弱于面前兄弟俩。
然而面对如此危机,姜原却是一笑,“我若想走,随时可以,你们兄弟也拦不住,只不过我在山中待了数年,倒也想活动活动筋骨。”
呼,一道云气落下,五千与姜原并肩而立。
姜原瞥了一眼,那驴子当即缩起脖子,露出求饶的讨好笑脸,小声道:“主人,俺知道错了,再不敢骄傲自满了。”
“我是说把珠子拿来。”姜原剑花一舞,敲了下驴子脑袋,哼道。
“啊?是是。”五千愣了下,连忙张口吐出白珠。
“不好,那白珠犀利,大哥,快阻止他!”
南丘仙君认得白珠,当即大叫,但话虽如此,却是不进反退,直接躲去飘荡彩衣下方。
姜原接过白珠,自顾自的说道:“你们既然不愿主动说,那便拿下你们慢慢审问,也省的我再去打听。”
“猖狂!”
那北丘仙君在弟弟提醒之时,便脸色一沉,当即捻咒,那头顶彩衣飘忽化作彩雾,汹涌而下,将姜原主仆淹没。
“五千!”
姜原清喝,那驴子兴奋嘶鸣一声,奋力喷云吐气,然后身子一滚,便有一团乌云升起,狂风暴雨自云中呼啸而下,迎上彩雾。
“雕虫小技!”
北丘仙君冷笑,法咒再起,那彩雾中放出炫目寒光,正是一根根牛毛细针,那细针柔软飘忽,真如毛发一般,轻飘飘的钻入狂风暴雨。
乌云中的五千,正在翻腾,一丝丝细针便渗入乌云,缠上他的身躯,往他的龙鳞缝隙里钻。
脑中一下浮现出刺骨剧痛,五千情不自禁的打了个激灵,慌忙要躲,但那细针就如附骨之蛆,怎么都摆脱不掉。
“嘶!”
一根细针钻进了龙鳞,五千倒吸一口凉气,但没等放声惨叫,浑身便是一轻,瞪眼一看,就见那恐怖细针一根根的消没在了乌云之中。
“恶贼敢尔!”
耳边响起一声惊恐怒吼,五千面色一喜,连忙将头探出乌云,循声看去。
却说五千呼风唤雨迎上彩雾时,姜原将身一晃,化出青年法身,踏着虚空涟漪,轻松穿出彩雾,然后抬手祭起白珠。
“看我法宝!”
“大哥闭眼!”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那南丘仙君早有准备,果断扭动腰身,甩出一条毛茸茸黑尾巴,那尾巴猛地炸毛舒展,化做个蓬松的毛团,荡起绚烂灵光,将兄弟俩护住。
哗!
刺目白光爆闪,黑色毛团上的绚烂灵光哗啦崩散,里面传来连声闷哼。
白光之中,姜原的青年法身信步走到黑色毛团旁,一晃身,恢复原身,抬手祭起许久未见的方鼎,鼎中涌出五彩光华,展开十草三元阵。
一道清气流转的身躯,从姜原身上跃出。
这神龟化身凌空一立,周身萦绕的清气猛地剧烈涌荡,噗呲,一团火光迸出,随即又有一股土黄之气化生。
转身间,清气转为斑斓五色的五行之气,火、土、金、水、木,五气互相缭绕交织,又冲撞抵消。
神龟化身捏起一纸黄纸朱砂符箓,踏斗步罡,疾呼法咒:“谨请火府星灵官,符烧神显,辟妖驱邪,神兵火急如律令!”
符箓燃起,化身吞下,口鼻间烟气喷出,瞬间酝酿完毕,但并未施展,而是缠绕在周身的五行之气,忽地攒动,那土气流入金气,转入水气,汇入木气,最终催化火气。
便见烈焰喷发,神龟化身的满头黑发,都被侵染成赤红,无风狂舞,火气涌荡,一瞬间,这化身宛如火德星君降临。
然后,“哼!”神龟化身张开大口,对着南丘仙君的黑尾巴奋力一吐。
轰!
一条烈焰大河汹汹荡下,将黑尾毛团瞬间淹没,焦黑气味弥漫而起。
“痛煞我也!”
毛团一颤,飞速散开回缩,那南丘仙君抱着一条焦黑尾巴,痛的滴泪横流。
而那北丘仙君自然愤怒至极,但却没空发泄,毛团打开的瞬间,一个金霞喷涌的威武身躯,高擎着大戟从天而降。
吃了七年大桃的姜原,又已炼成五气,这麒麟化身的气力直接飞跃,随手一击,便能达到以前要用本体催动麒麟阵,方才能使出的凶猛力道。
而他此时奋力而为,那掀起的力道,简直如上古凶兽!
大戟迎风暴涨,化作数丈长的恐怖神兵,麒麟化身抱住巨大神兵,直接抡起横扫!
虚空荡起层层涟漪,发出刺耳的嘶鸣。
大戟未至,那倾轧而下的劲气,便压的北丘仙君身子弯下,压的那惨叫痛号的南丘仙君,噗通瘫倒。
北丘仙君惊慌的抛出法剑,化出漫天剑光潮水,企图阻挡那天柱倾倒般的巨大神兵。
铛铛铛,噼里啪啦,一阵爆响,随即一声悲鸣,那把赤柄长剑无力跌下,北丘仙君接过一看,剑上满是裂纹,彷佛触之即碎,顿时心疼的滴血。
空气涟漪荡了过来,神兵横扫而至。
北丘仙君顾不得心疼法剑,连忙拼命捻咒,然而,已来不及召回彩衣法宝了。
眼见逃脱不得,不愿示弱,便怒视神兵,恨恨大叫——“贼子敢尔!”
轰!
粗大的神兵碾过北丘仙君,噗,这妖仙仰头喷出漫天血水,浑身骨头发出咔哧脆响,随即如炮弹般斜飞出去,半空中身子一恍,变作了一只黑毛狐狸。
竟是被一戟打出了原形!
但那巨大神兵也只停了一瞬,便继续砸向尾巴焦黑的南丘仙君。
“唧——”
这仙君早已毛骨悚然,吓破了胆气,抱着脑袋就地一滚,化作只焦尾黑狐。
呼!
大戟劲风擦着黑狐脑袋扫过,侥幸逃脱的狐狸,尖叫一声,猛地蹿起,化作一团黑气仓惶逃离。
这团黑气本想去救大哥,忽听一声“看我法......”顿时一个激灵,凌空一拐,飞快逃遁。
“倒是逃的够快。”
恢复原身的姜原,收起方鼎,摘下抛在半空的白珠。
“主人神威!”
五千跃下乌云,先抓住飘落的彩衣,随即兴冲冲的奔到姜原身侧,大声赞叹。
“别拍马屁了。”
姜原敲了下驴子,翻身而上,瞥了眼远处天边,已经进入视野的妖风、云气,一指摔在地上,陷入昏厥的黑狐狸。
五千了然点头,俯身飞去,如老鹰扑食般探爪抓起。
姜原甩出蛟龙筋将那黑狐捆住,丢在五千背上,便要踏云而去,下方忽然响起感激的呼喊——
“老神仙,老神仙,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低头看去,几个身影跪在地上向他磕头,正是樵夫一家。
其中的干瘦妇人,已不像之前那般满脸痛苦,而是精神清朗,气色红润,显然恢复的很好。
姜原顿了下,忽地朗声大笑:“大叔,再见了。”
话落,在樵夫一家的奇怪表情中,拍拍坐骑,“走吧。”
“小孩,俺走了。”
五千冲下方的樵夫儿子叫一声,一踏云气,飞腾而起。
“你与那小孩,倒是相处的挺好。”
“俺看他顺眼。主人,咱们以后还回来吗?”
“或许吧。行了,去那妖风、云气前转一圈,把他们引走,免得牵连到这村子。”
“好咧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