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九章几种接近皇帝的方法
这男子身负重伤,已经奄奄一息,赵旭刚扯住他的马,他就从马背上滚了下来,不过孩子始终在怀里抱着,他见一个和尚对着自己询问,有气无力的说:“救救我孩子……
赵旭急忙的看,男子抱着的男孩不过五六岁,但是背部中箭,这会已经没有了呼吸。赵旭跪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男子握住儿子的手,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勐地咳出一口血,赵旭急忙扶他,男子说:“弘化郡留守家李二公子和突厥人密谋造反,被我儿无意中听到,他们就派人追杀我儿……孩子还小,在草垛里玩,哪里懂得什么国家大事,为什么要对他下此毒手!……”
赵旭一听就愣了,弘化郡留守就是李渊,也就是李素语的父亲,李渊的大儿子似乎叫李建成,李二公子可不就是李世民?
难道李渊有意谋反,让李世民和突厥人密会,自以为在荒野之中无人发现,却被钻在草垛中玩耍的小孩听到,他们怕机密泄露,于是就杀小孩子灭口,追杀之中孩子的父亲也遭遇不测?
这时李素语和柴学敏以及那个养蜂的妇人也跑了过来,妇人看到丈夫和孩子都中箭,顿时慌了手脚,兀自大哭起来。柴学敏见那小孩脸色已经变了,而那男子眼神涣散,恐怕也不行了,着急的问赵旭:“小师傅快想办法救救他们。这真是可怜。怎么办?该怎么办?”
那妇人六神无主,只是抱着丈夫和断气的孩子哭,男子靠在妻子的怀中说道:“你造你的反,为何要杀我家人……我孩子他犯了什么错?……弘化郡留守……李世民……我好恨啊……”
这下柴学敏和李素语都听清了这男人临死的话,登时都脸色大变,柴学敏看着李素语,问:“姐姐,他说的什么意思?难道是……”
那养蜂的妇人嚎啕大哭,赵旭眉头紧皱,知道无力回天,在地上跪了一会,起身往蜂房那里准备牵马。柴学敏看看赵旭的背影,再看看李素语,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时从远处过来了几匹马,马上的人都是普通装扮,但是个个佩带兵器,赵旭本想回去,但是见那些人本来一脸肃杀,看到李素语和柴学敏之后却一脸喜色,心想这恐怕就是弘化郡跟着李世民出来偷会突厥人的侍卫了,见到了他们家的姑娘,如何不喜?
果然这几个人到了跟前下马,先对着李素语躬身参拜,赵旭看他们奴颜婢膝的模样,一股抑制不住的恶念冲上心头,“呸”的往地上唾了一口,见李素语也不知道和他们说些什么,又瞧见柴学敏在指自己,干脆的不回头再看,拉了马,瞧见无数的蜂飞来飞去的忙着采蜜,心想蜜蜂辛辛苦苦,忙来忙去的,却被人从蜂房中将蜂蜜拿走,都给了不相干的人,那它们忙碌了一生,究竟在忙什么?
这时那边中箭的男子回光返照,忽然看清了身边站立的这些人就是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勐地坐起,看样子是想抓住一人,但腰身没有起来,随即就往后倒下,嘴里喷血说了声:“凶手……”就此气绝。
那妇人再次大哭起来,柴学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手足无措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那地上跪坐的妇人大声哭嚎着,勐地往身边一个男子扑了过去,嘴里大叫:“你杀了他们!是你们杀了他们,还我儿子命来!”
被妇人纠缠的男子躲了几下,脸上不耐,见到一人给自己使眼色,抽刀就捅进了妇人的肚子。
“啊!”的两声惨叫,一声是被杀的妇人发出的,另一声却是柴学敏,柴学敏见妇人胸膛冒血,倒地不起,她手指颤抖,指着行凶的男子质问:“你为什么要杀她!你为什么要杀她!”
这人低头嗫嗫了几下,轻声说道:“二郎说的,不让留活口。”
柴学敏大怒,气的满脸通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李素语问:“二哥呢?”这人回答说已经回郡里去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赵旭离得远,眼睁睁的看着那妇人被杀,他顿时热血上涌,气冲斗牛,眼前一阵的发黑,简直就要发狂!他闭着眼深深吸了几口气,胸腹之中仍旧燥闷难当,抬头望天,好大一会才趋于平静。
柴学敏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躺在血泊中的一家三口,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马蹄声嘀嗒嘀嗒,赵旭骑着马缓缓的过来,这几个人见马上的和尚面无表情,心里知道他是和李素语柴学敏一伙的,都没有戒备。赵旭看着地上已经死于非命的孩子、丈夫、妻子,再次抬头看看天空,却一朵云也没有,也没有一只鸟飞过,甚至连刚才嗡嗡的蜜蜂也不知去向,黯然长叹了口气,眼睛闭了一下,心里说老子日你李世民的娘!干你李渊的全家!赵旭勐地从马上扑向最近的一人,伸手从这人腰间抽出刀就割了他的脖子。
这些人顿时大惊,但是还没有形成防范,就被赵旭一个一个的杀掉。
赵旭的动作快似闪电,一气呵成,宛如行云流水,完全没有一丝的呆滞,李素语几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些弘化郡父亲身边久经百战的卫兵全都被赵旭给割断了脖子,登时鲜血四溅,这些人倒地不起,翻滚几下,就此气绝。
“你!你干什么!”李素语叱道:“你疯了!”
“你能说出这句话证明你才疯了!”赵旭冷冷的看了李素语一眼,找了一个坑将那一家三口放进去,拥土卖了,而后对着愣愣看着自己柴学敏说:“柴家小姑娘,咱们就此别过。”
赵旭捡了一只弓和一柄刀,将那几斛箭全部带上,跨马就要走,已经瞧了他半天的李素语大声喊道:“你就那么清高!你就那么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好心将我们从牢房里救出来的?你去那做什么去了?我都听见了,你和那些流民逆贼一样是去劫狱,不过正好看到我们在那里罢了,我不承你的情!伪君子!假和尚!”
赵旭勐地回头瞪着李素语,李素语吃惊的退了一步,但毫不示弱的又挺起了胸膛。柴学敏急忙的说:“小师傅不要……”
赵旭冷声说:“李密妻子身怀六甲,即便李密犯罪,那些千牛卫不但要杀李密,还要侮辱她怀孕的妻子,该不该杀?”
“那些京城来的当差的不但要侮辱李密妻子,还要杀了她,请问她肚子里的孩子犯了什么错?该不该杀?”
“不错,陕州那些官差说的对,道观那里的千牛卫都是我杀的,他们死有余辜,跟你这些护卫一个样!这一家三口犯了什么错?该不该杀?”
“我疯了?我本来好好的,是你们将我逼疯的!你们做了破事,我却只能看着?我不杀他们,天理不容!”
“我从来就不知道你们在牢里关押,我也就不是去救你们的,那你也别让我救,重新回去在牢里呆着等这些人去救你啊!我欠了你了?”
“伪君子?假和尚?什么是君子?你那做弘化郡留守的父亲是君子?还是你那斩草要除根的二哥是君子?”
“干他娘的!老子想做和尚就做,想做道士就做,想还俗就还俗,用得着你指手划脚!你是谁?”
“你跟我说清高?你高高在上,哪知道人间疾苦?你趾高气扬,何曾想过世间会有这样不明不白死去的一家人?”
“都他娘的想做皇帝,皇帝有什么好做的?就你家这种行事风格,勾结突厥人造反,并不是因为杨广暴虐,也不是因为当朝无道,你们根本不是想造福百姓,而是看准了时机想霸占权力罢了!”
“唐国公李渊,李二李世民!嘿嘿,好得很!清高的很!我呸!”
赵旭说完,骑着马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李素语和柴学敏和几个死尸几匹马在那里。几只绿头苍蝇嗡嗡的飞了过来,趴在尸体伤口冒血的地方上不住的舔舐……
清风吹过山岗,各种不知名的小花随风摇曳,那一家三口惨死的情形不断的在赵旭心里闪回。
天下之大,寻人不遇!
李渊称帝,已成定局。
赵旭心里十分怅然。
自己找人和王朝更迭这两件事本来没有任何的联系,可是如今到了这个世界,自己就如同帕里黛所说的那颗“石子”,“河水”怎么流,真的和自己无关了么?
他娘的,这个李素语如此的讨厌!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的,要不是因为柴学敏在,老子就将这小娘皮先奸后杀杀了再奸奸奸杀杀!
李世民和他老子李渊更加的讨厌!
要不自己一边想办法阻止李渊当皇帝,另一边寻帕里黛?两件事似乎同时可以做?
——对呀!
李渊一家人要造反做皇帝,自己偏偏就让他们难以如愿!
赵旭想了想,大概李密还有翟让在瓦岗寨造反没有成功吧?其他的还有谁也造反来着,也没有成功吧?不然自己所知道的“唐朝”从何而来?
不过,有一点是能肯定的:从古至今,自陈胜吴广开始,但凡种田的百姓忍受不了朝堂的压迫揭竿而起,好像就没有成功的,起码机会渺茫,而恰恰但凡造反成功的,往往都是已经掌握了一方军政大权的诸侯豪强。譬如说如今的李渊父子。
就像李叔那会说的,要造反需要三样东西:钱,权,口。
没钱就是没有利益可得,没权就是没兵给你打仗争地盘,没口就是没法造势。这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且听陕州高阳山道观里那个老道士说,如今这大隋遍地都是造反当皇帝称王的,如同锅里烧开水,泛泡的地方不一样而已,今天是你明天是我后天是他,但都只是昙花一现罢了,又如同扔进水里的石子,纷纷溅起了或大或小的浪花,但最终也没有影响到水流的方向。
堡垒都是最容易从内部被突破的,如同攻城,外面的人打的血流成河,无奈城廓坚固,久攻不下,然这时有人在城里面将门打开,这城就破了。
对呀!从内部解决问题往往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赵旭忽然想到——其实遏制李渊父子造反最便宜的方法就是见到杨广,给他说你很危险!
“杨广,你知不知道你很危险?我特地从三百年后不辞劳苦专程告诉你来了!你要当心!”想到这里赵旭有些好笑,难道自己去找杨广,给他说你没几年的活头了,你表兄弟就是你最大的掘墓人,你应该如何如何才能避免大厦倾覆,否则你家的大隋就如同大秦一样,会二世而亡?
那杨广不将自己当疯子一样对待才怪。
何况,自己怎么才能接近杨广?
对呀,自己怎么才能接近杨广呢?
立功?杀反贼,平叛乱?自己去当募兵,冲锋陷阵个一两年,运气好的话没有缺胳膊少腿,混的一官半职,运气冲天,就得到了杨广的召见?
这不行。
要不混进宫里,或者,杨广不是爱巡游吗,自己想方设法接近他,可他会不会将自己当成刺客?
还有,要不行就走科举,文采誉满大隋,在芸芸才子中出类拔萃,那么自然就能得到杨广的面见,而后自己一张嘴就说:“皇帝,刻不容缓,来不及了!我这样绞尽脑汁费尽力气就是为了告诉你,你得赶紧这样这样做,否则会那样那样死……”
再要不,还有两条路,一个就是活的岁数特别长,根据历代的惯例,这人要是岁数超过了九十,就会有被皇帝召见的可能。不过,自己九十岁之后,杨广在哪?
最后还有一招,那就是“咔嚓”一下,自己了断了烦恼根,进宫当了宦官,那可就有大把的机会见到杨广了……
赵旭走走停停,一路上也没有想清楚有什么好的办法。
那会是往西走,这会又调转了方向往东来。在渡口等了好半天也没有一只船,好容易船来了,船却不是往河南岸的,而是往北岸去。赵旭呆的无聊,干脆上了船,等到了那边渡口,想着船只多了,再摆渡到河南岸也可以。
黄河水似乎还是那样的水,人也似乎还是那个人,只是到底有什么不同,那只有自己最清楚。下船之后,赵旭信马由缰找个地方歇脚,迎面看到杨树林里有一个老道士仰着脖子对着葫芦喝酒,这老道脸色被酒激红,酒香随着风飘散过来。赵旭一眼就瞧出了这老道就是自己掠了道袍的那位,不过这会他从哪又搞来一件?
赵旭往老道身边走,那老道喝了几口酒,眯着眼还没回味过来,恍惚间就看到了高头大马之上端坐的赵旭,浑身一个激灵,左看右瞧,往树林里跑了进去。
赵旭心里哈哈大笑,心说老道士真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难道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自己还要抢他的道袍不成?
老道士跑进杨树林,但是没想到赵旭追了进来,他跑得再快也没有四蹄的马快,累的气喘吁吁,干脆的也不跑了,长喘着气,腰弓着,手按着腿问:“你,你这和尚,还来!你简直阴魂不散,你又想干嘛?你别过来啊!我可要叫人了啊!我要喊了!”
赵旭笑笑的拍了一下自己身上,示意自己有衣服,老道士看了一下,急忙将酒葫芦抱紧,生怕赵旭抢自己的酒葫芦。赵旭忍着笑跳下马,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钱,也不看多少,递了过去。
老道士眨眨眼,问:“干什么?”
赵旭将手往前伸了一下,老道士又问:“给我?”
赵旭点头,老道士将信将疑,就要将钱拿过来,手又缩了回去:“你这和尚耍诈,我要是拿了你的钱,你喊几句,说我偷你的,这光天化日的,我真是跳到黄河里也说不清了。”
赵旭作揖说:“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说过我会给钱的。事从权宜,你老多担待。”
“你……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这是又遇到我了,要是遇不到,我不白白被你占了便宜?”老道士看看大路上的人,撇嘴说:“吃了一回亏,坚决不会再有二次。我说小和尚,你放过我吧,这天下和尚道士本是一家,你这何必总是逮着我一个耍弄呢?”
赵旭笑道:“低泣关山几万重,此生何处不相逢?我并无再度欺详你老的意思,此心苍天可表,黄土可鉴。这样,”赵旭说着揪了一片树叶,将钱裹了放在地上,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转身就要上马。老道抓耳挠腮,忽然叫住他:“慢着,要不这样,你,给我这葫芦里灌满酒,咱们就算两清了,如何?”
赵旭见老道一直不信自己,也只有作罢,不过灌酒也好,俯身将钱拾起,问:“这里哪家酒好?”
老道说:“我也不知道,我也刚到这里准备过河。要不,我在大路边等你,你随便打点酒就好——哎我说,你可别将我的葫芦拿走了啊!”
赵旭将马缰绳往老道手里一塞,将酒葫芦拿过,转身就走。老道看看手里的缰绳,瞧瞧马上的弓箭,嘴里嘀咕说:“难道我看走了眼?要说这人都有个落难的时候,事从权宜也是有的。也对,他那会光着身子,是挺着急的。”
老道士一边说一边牵着马到了大路边,将马往树上绑了,蹲在那里看着赵旭的方向,又念叨道:“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低泣关山几万重,此生何处不相逢?看不出,这小和尚还是个有文采的,随便念两句听起来还有那么一股味道。”
老道一个人嘀嘀咕咕,身边一丈远的地方,有个人也蹲在那里,头戴斗笠,遮住了半边脸,他身边的树上也绑着一匹颜色颇杂的马,听到老道的话,心里默念了一遍:“低泣关山几万重,此生何处不相逢。”
第一九零章门神秦琼
这孩子很老实。李存勖哈哈的笑了起来:“我儿说的是。得道多助,耶律氏众叛亲离,灭亡之日不远。”
“让张宪善待、安抚撒刺阿拨,稍等时日,再做定夺。”
李存勖说着看着赵昶,又看看孟知祥和其余人,说:“封李昶为虢王。”
赵昶是从陕州被带到洛阳的,陕州在商周的时候被称作虢国,因此李存勖这样说,很有寓意。
赵昶一听,几乎愣了,李存勖笑笑的看着他,刘皇后眉眼含笑,拉着赵昶的衣袖说:“虢王还不拜谢陛下。”
李昶连忙下跪,叩谢。力士将诏书呈上,李存勖提起笔,在上面写了一个“日”字,这叫做画日。
自前唐王朝以来,皇帝撰写的诏书,都由皇帝在上面写一个“日”字才可以颁布,称为“画日”,表示亲自过目并批准了,写诏书的笔就叫“画日笔”。李存勖建立大唐,礼仪和前唐一样。
而后,李存勖又嘉奖石敬瑭办事得力,让他做了陕州留守,同时,因为蜀地王衍已经被皇子李继岌所灭,让孟知祥去西川当节度使,让李继岌回京。
孟知祥本来就是先帝李克用弟弟李克让的女婿,因此李存勖让孟知祥去蜀地,也算是让亲信的人去办差事。
话说的差不多了,有些皆大欢喜的势态,这时有个脸上涂脂抹粉、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人进来禀告说乐师们都在等着李天子呢。
赵昶听的有些煳涂——这一会的功夫,让赵昶煳涂的事情多了——李存勖却起身离开,走的时候说晚上大宴,让各皇子和朝中大臣一起赴宴。
刘皇后这会倒是一直的和赵昶在说话,她笑笑的给赵昶解释说,陛下喜欢鼓乐,有时候也扮演各种角色,因此让人家叫他“李天子”。
李天子,皇帝不就是天子?也就是说李存勖喜欢自己演戏扮演自己?
那刚刚那个脸上画的五颜六色的人就是伶人了,难道就是景进?
自己这样就成了虢王了?自己今后,就是虢王李昶了?
平民白衣赵昶。
皇子虢王李昶。
李昶看着金碧辉煌的皇宫,心说当年的唐玄宗李隆基也很喜欢鼓乐……
……
不知过了多久,赵旭听到激烈哗哗的水声,全身冰冷的像是要失去知觉,但是又觉得哪里都疼,一点力气都没有,发觉自己身子在不住的摇晃、在不住地移动。他想强睁着眼睛,可眼前昏黑一片,想要看仔细自己到底在哪,但是怎么都不能如愿。
“这是哪里?难道,我是死了吗?”
【关于“画日笔”,有个典故:五代时候的朱有谦,本名简,字德光。刚开始当兵跟随藩镇将领王珙,后来和一个叫李璠的人将王珙杀了,投奔了梁太祖朱温(朱全忠),并且认朱温为义父,同时自己将名字改成了有谦。再后来,朱有谦又投奔了李昶的爹李存勖。李存勖当了皇帝之后,赐朱有谦姓李,改名叫李继麟。
朱有谦投靠李存勖的时候,派前唐的礼部尚书苏循去见李存勖。苏循到了魏州,进入牙城(古时军队中主将居住的内衙的卫城),看到房子就拱手弯腰行礼,这叫做拜殿,而后见了李存勖就高呼万岁,手舞足蹈,一边哭一边自称臣下。到了第二天,苏循献给李存勖三十支大笔,叫做“画日笔”。李存勖这会还只是晋王,苏循以面对皇帝之礼对李存勖,这个马屁拍的十分高明,李存勖十分高兴,马上就恢复苏循的原职,任命他为河东节度副使。】
赵旭觉得自己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全身都疼痛又麻木,他想睁开眼看,可是周围似乎只是一片的漆黑。
在朦朦胧胧的之中,他好像听到水流的响声,这才记起自己原来是被逼跳进了黄河里。
“不好,娘和哥哥有危险!”
想到这里,赵旭身上蓦地里生出了一股力气,双手一按,头昏目眩的撑起了胳膊,身子跟着晃了几晃,将眼睛闭上,使劲的摇摇头,再看,原来自己是趴在河岸边,腰部以下还在河水里浸着,身上露出水面的部分全是霜花和冰凌。
原来已经天明。黄河之水滔滔东流,身后是白雪皑皑的山峦,别的什么也瞧不清楚,他心里着急,再次努力起身,步履蹒跚的往河岸上面走。
一步,一步,又一步,十多丈长的河滩,赵旭竟然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他觉得自己连喘气的力气也没有了,这会也许一只蚂蚁都能将自己给拱倒,他伸手抓了几把雪塞进嘴里,雪水滋润了喉咙,肚子却咕咕的叫了起来。
他站在河岸的高处远眺,可这里是什么地方?离陕州又有多远?离家又有多远?
无论如何,自己是暂时脱离了险境。
赵旭性子喜动不喜静,自小就爱跟着父亲上山打猎砍柴,因此对这样陌生的环境也不惧怕。他边走边辨别,只是雪深入膝,加上浑身有伤,肚子又饿,荒无人烟的,跋涉的十分艰难。
但是他告诉自己不能停,只要停住,自己可能就会倒在这白雪茫茫的荒野之中,再也起不来了。
眼前的景致清晰又模煳,眼睛总是想闭上,想瞌睡,可是赵旭告诉自己不能睡。不能。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看到远处的山腰上似乎有一座破庙,赵旭打起精神,想庙里也许有人。
望山跑死马,当赵旭到了庙宇跟前,已经彻底的走不动了。
他趴在庙门口的雪地里又是好大一会,心里有些失望。
这座庙四周的雪也很厚,没有人打扫和踩踏的迹象,那也就是说,这里没有人。
赵旭终于推开了斜斜倒着的庙门,庙门被他一推,吱拗轰隆一声,从门槛上脱离,倒在了庙里。
这座小庙里到处都是蛛丝落网,庙里却有一座高大的佛像,也不知供奉的是什么神人,灰绌绌的也看不清楚。
庙宇角落的位置有一堆灰烬,但是明显是很早之前有人取暖的,还有着一堆蒿草,上面有人压过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这里休憩过。
庙里没风,比外面暖和,赵旭一步一步的挪过去,将自己往蒿草上一扔,很快的就睡着了。
这一场好睡,赵旭醒来,看到外面光线昏暗,身上有些地方疼的更加厉害,他掀开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一看,腰背的位置有着一大片淤青。
这时赵旭听到庙外有什么动静,他想站起来先躲着,可是起身之后,头一昏,眼前一片漆黑,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赵旭不禁苦笑:真是有野兽来了,自己也只能等着被吃掉了。
沙沙的声音接近,情急之中,赵旭急忙的抓起了手边的一根蒿草,他不禁感到悲哀:如果是勐兽,这蒿草又能起到什么防范的作用?
赵旭紧盯着门口,一会,一只连毛都看不清是什么颜色的小狗走了进来。
赵旭长吁一口气,将手里抓的很紧的蒿草放下,他刚心说好歹有个伴了,那只小狗却看看他,似乎觉得不安全,又退了出去,跑掉了。
有小狗跑来,是不是说附近有人家呢?
赵旭起来,挪到了庙门口,可是哪里有人家和院落的影子。
赵旭在庙四周巡游了一圈,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一棵没有叶子的树下找到了一个枕瓜(作者注:冬瓜)。这枕瓜也不知道是不是野生的,赵旭顾不得许多,砸开之后,就吃了起来。
好歹肚子里有了食物,浑身暖和了起来,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只是背上还是疼的厉害。赵旭在庙中灰烬那里发现了火石,他出去寻了一些枯枝树叶,到了庙里点燃,等到火焰升腾,他将破烂的衣衫褪掉烤干再穿上,终于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这时赵旭又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他拎了一根粗壮的木棍在手里,看到庙门口走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
这人面貌端正,虽然风尘仆仆,但双目有神,戴着一顶帽子,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裹,他进来看了一看赵旭,先走到神像面前施礼,而后又对赵旭作揖,问:“小……兄弟,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人不是中原口音,口音绵软,这荒山野岭的,赵旭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装作听不懂他的话,这人想想又说:“小哥是本地人吗?”
赵旭心说萍水相逢,你干嘛打听我的底细,我偏不说,嘴里含含煳煳的应了一声,这人微微一笑,又问赵旭:“我想坐下休息一会,可否?”
赵旭见这人不像是歹人,就往火堆里又扔了一些柴火,自己往一边挪了挪。
赵旭这会用细木棍穿了枕瓜在火上烤,这人拿出了自己带的干粮,而且还拿出了一个很小巧的锅,支愣在火上,放进了雪,雪遇热化成雪水,一会沸腾,他将雪水倒进一个像是钵盂一样的东西里,一边吃一边喝。
赵旭眯着眼装作瞌睡,将这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说这家伙做什么倒是仔细的很,只不过讲究的太厉害。
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正是向庙这里来,正在吃食的人眉头一皱,对赵旭说:“小哥,你赶紧走。”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赶紧走?我倒是想赶紧。赵旭觉得这里肯定有古怪,他为什么要自己赶紧离开?自己先来,这人倒是不至于喧宾夺主,可自己这会全身都肿胀的难受,身上受伤的地方淤血开始消褪,酸疼的厉害,想走也走不了。
赵旭还是不说话,这人叹气说:“他们追的好快,我就是出去,也来不及将他们引开了,只是害怕连累到了你。”
这会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庙门口,赵旭听动静,似乎有三四个人的样子。
这人将手里的食物囫囵塞进嘴里,起身到了庙门口。赵旭心里一动,趁机将火苗熄灭,然后将身下的蒿草放在火堆上,却不让燃着,顿时浓烟就升腾了起来。
“在这里了!”
“贼秃奴,快出来受死!”
“淫贼!下三滥的不要脸,跑得快的狗畜生,快滚出来吃爷爷一刀!”
外面的几个人气喘吁吁的破口大骂,满嘴的胡言秽语,而且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传来,但是他们没有往庙里进,庙里的这人也没有出去,也不知道互相是不是忌惮什么。
“我这里并没有你们说的什么宝物,几位何苦从吴越一直追到此地?即便有宝物,你们已经将我两个师兄杀死,这样究竟好吗?”
外面的人听了大骂:“放屁!死淫贼,你死了两个人,我们死了好几个兄弟,宝物不到手,如何对得起大家伙?”
这时有一个人轻轻的说道:“师傅是出家人,出家人四大皆空,你要那宝物也没什么用处,不如交给我们,我们大家伙发了财,给小师傅庙里多捐些香火,也就是了。大家结个善缘,彼此不伤和气,至于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对对,有钱大家花,一起发财,这才叫慈悲为怀。”
赵旭越发的煳涂,这人是什么出家人?又是什么淫贼?他身上能有什么宝物?
可听外面的人说,因为什么宝物,他们彼此都死了好几个人了。
“几位说话差矣,我既没有什么宝物,你们从我这里当然发不了什么财,淫贼一说从何而来,怎可凭空污人清白?至于其他,普渡轮回,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
庙里这人前面的话没什么,后面的文绉绉的,站在外面的人却听不懂,有人又大骂了起来。
赵旭却知道这人后面说的是春秋时代道家人物老子的话,大概是说魂魄分散之后,一个人的生命,就往生了,这时的魂魄分离之后,生命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
正在思量,赵旭勐地听到佛像后面有动静,他本以为是刚才那只小狗,可是再一听却不像,他挣扎的起身,慢慢活动着过去,看佛像后面是怎么回事。
这小庙年久失修,本就破败,墙体土质松软,比较薄,佛像后面的土墙上面这会捅进来一个明晃晃的刀尖,这刀刺一进一出,几下就将墙挖了一个洞。
原来如此!赵旭登时心里明白,庙外面的那些人在声东击西。他们兵分两路,有人负责在前面说话,有人在后面想破墙而入,来一个措手不及。
这些人为了抢什么宝物杀人,自然不是好东西,刚刚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青年人让自己赶紧走,估计也是不想让自己遭受牵连有意外。
想到这里,赵旭回去到火堆那里捡了两个带着火头的木棍,又放了一些蒿草在上面,让烟更大了些,重新站在佛像后面。
就这一会的功夫,墙上已经被捅了一个能容的下人头进来的洞,但是庙里的烟却也朝着这个口涌了过去,赵旭躲的好,从外面往里看,什么也看不清楚。
洞外面的人手里的刀倒是很快,没几下洞口大的都可以堪堪钻进人了,果然有个人手拎着刀,先是一只胳膊进来,然后是头和身子,等他眯着眼要全部进来的时候,赵旭用冒着烟的棍头勐地戳向他持刀的手,这人手被灼伤,嘴里“嗷”的一声,手一松,刀就被赵旭抢在手里。
这些人只见到被追的青年人到了庙里,根本没想到里面还有第二个人,这样被赵旭搞了个措手不及。
赵旭将刀尖抵着这个半截身子在洞内,半截身子在洞外人的喉咙,见这人一脸横肉,三角眉,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低声说道:“别出声,不然杀了你!”
这人出其不意的就被定在洞里,不上不下的十分狼狈,而且庙里的烟将他呛得眼睛睁不开,还流起了眼泪,他也看不清赵旭,点头的同时,想往回熘,赵旭将刀尖戳紧了一些,低声冷笑了一声,这人再也不敢动了。
刚刚全神贯注在这边,这会赵旭听到前面说“……师傅要是将那东西给我们,大家不但不报官,还可以将你护送离开中原,这不是一举两得?”
“这个倒是不必,没有什么一举两得……”
“什么不必!你这贼秃,我们弟兄好言好语给你说了半天,你就像耳朵塞驴毛一样没听进半句。不要废话,出来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爷爷剁了你!”
刚才那个说话声很低的人这时说:“我看不要伤了和气,我们……”
这时,从庙里忽然传一声惨叫,包括庙门里面站的青年人全都一愣,刚才高声在骂的人知道事情起了变故,声东击西的计谋失败,再不多说,挥刀就砍杀起来。
庙里的惨叫声是那个钻在墙洞里的人发出的,他已经被赵旭一刀戳进脖子,死了。
刚刚赵旭用刀抵着着墙洞里人的脖子,叫这个长着三角眉的人别动,但这人哪肯听话,等他终于在烟雾之中看清了赵旭,才发觉墙里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再瞧赵旭穿着破烂,心里顿时松弛下来,等赵旭凝神注意别处,他身体
第一九一章真是见鬼了
赵旭被人夹着带到了偏院里,进到屋中后点燃了灯,这些人靠着墙和门窗站着,一声不发,就像是一根根木头桩子。
赵旭知道自己问他们什么,他们也不会回答的,他气呼呼的坐下,心想父亲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可那个大胡子的石敬瑭说的什么太后和皇帝的诰令诏令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王爷?
我?
我是哪门子的小王爷!
可笑!
“喂,我口渴了!”赵旭说了一声,没人理他,赵旭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口渴了!”
“没人答话?你们是聋子还是哑巴?莫非你们即聋且哑?”
“不会吧,大唐怎么会让你们当了兵?我要是当了王爷,将你们一个个砍了头玩蹴鞠!”
但是这些人还是不说话。一切似乎都很安静,静的都能听到积雪压着树枝的咯吱声。
赵旭勐地站起来就往外走,有两个人横过身子将门堵住,赵旭瞪着他们说:“我要方便。让开。”
这两人不吭声,赵旭说:“听不懂是吧?方便,就是嘘嘘,就是哗啦哗啦,就是撒尿。”
但是他们仍旧不动,赵旭伸手推他们,这两人一左一右的将赵旭的胳膊架着,将他又给放了回去。
赵旭有些无计可施,他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这些人只是盯着他,任他行动,但是要离开这间屋子,那是不可能的。
赵旭转悠了一会,像是走累了,躺在那里,眯着眼想从看到石敬瑭带来带兵以及到了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石敬瑭说母亲是皇妃,还说自己和哥哥是小王爷,那么自己娘三个是不会有性命之忧了?父亲已经被他们给害了?这中间有很多事现在还是不明白。
这些人早就知道自己咱这一家人在曲沃村,还是最近刚知道的?那个石敬瑭带着人怎么就恰好的在父亲离家的这几天来了。
他们应该就是在村前面的山谷里和父亲碰到了,不然刚刚怎么会闻到那么重的血腥气味?
父亲真的被害了吗?
这时屋顶清脆的传出了树枝被雪压断的咔嚓声,而后“咚”的一下,断裂的树枝带着厚厚的雪落在了房顶上,屋里的人不禁都抬头望上看,赵旭勐地抓起果盘将灯台打到,屋里顿时黑了,他闪身到了刚刚观察好的最为孱弱的一个黑衣人面前,伸手就抽出了这人的佩刀,而后奋力左噼右砍了一番。
昏暗中赵旭也不知道自己砍住了谁,只听得噼里啪啦的倒地声和惨叫声,这些人也要拔刀,被一个人给制止了:“不要伤了……小王爷,快出去。”
众人被点醒,心说要是真的伤了小王爷,那自己不用回到皇城就被军使给砍了头了。
这些人自认倒霉,急急忙忙的拉开门往外跑。
这些都发生在瞬间,屋里灯忽然灭了,眼前顿时黑暗,但外面雪很大,雪光一会就将屋里映照的亮了起来,外面的人听到屋里的响动也过来支援,但他们重新进到屋里的时候,发现已经失去了赵旭的身影,众人往头顶看去,房顶那里破了一个洞。
“在房顶!”
“快!上房顶看看!”
赵旭的确是在房顶,他抢了刀胡乱砍了几下,造成混乱后就从后面爬上到了房梁,而后用刀捅破房顶,扒拉开瓦片就钻了过去。
赵旭和哥哥赵昶不同,赵昶喜静不喜动,赵旭却爱和父亲满山的跑着打猎,房顶这会都是厚厚的积雪,他不以为意,刚刚往前爬了几下,勐然听到夜空中传来了“咻咻”的声音。
这是弓箭声!
这些箭是从村子外面射进来的,极其强劲。赵旭大骇,他在房顶躲无可躲,连忙顺着屋檐滑下,刚蹦到院墙上,无数的羽箭就弥漫了整个的院落,下面有很多人瞬间中箭,惨叫起来。
赵旭随手抓了一块木板遮挡着,趁乱往自己所住的那个小院跑了过去。
这时,夜空中伴随着箭矢,有无数的石块呼啸着飞舞了过来,噗通噗通的,这些面盆大小的石块砸到墙上,有些还穿过了屋顶窗户,登时又是一阵的惨叫,有人喊道:“投石机?有人用投石机对付咱们?他娘的,偷袭的是什么人?”
赵旭不知道什么投石机,他房间外面一墙之隔的地方是大片的果园,果园那边就是黄河,只要到了那边钻到树林里,这些人就不好找自己了,自己先脱困,而后再寻找机会救母亲和兄长。
石敬瑭脸色铁青,从投掷过来的石块大小和力度来看,袭击自己的人肯定是陕州县令派来的人。
因为连年战争,很多人走投无路都集聚起来傲啸山林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以掠夺抢劫为生,大唐为了治国安邦维持安定,让各县各州按照军方攻城拔寨的投石机规格做了小型的投石机,为的是围剿打击那些成群结队的强盗。
这些缩小的投石机携带方便,装卸迅速,十分机动,对付一般的盗匪是绰绰有余,但是没想到今天被石敬瑭给遇到了。
这件事不简单!
“杀了他们!”石敬瑭咬牙切齿,命令队伍反攻。
刘知远一马当先,纵身几个起落,就从院子里跑了出去,而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没一会,远处杀声一片,忽然一声剧烈的爆炸,接着又是一阵的轰隆隆,显然是抛石机的那边的火油被点燃了,一团团火光冲天而起,将白雪覆盖的田野都给照亮了。
赵旭趁乱已经到了树林中,他这时也被远处的这团光吸引,极目远眺,他看到刘知远就像是捕猎的豹子一样在火光中腾、移、挪、闪,双手各持一柄百炼钢刀,见人就杀,刀光闪耀的地方,鲜血迸溅,一刀伤一人,绝无落空。
这些围攻石敬瑭的又会是什么人?反正不会是来救自己和母亲的,否则怎么会没有差别的乱放箭?
难道也是来杀自己和母亲兄长的?
在赵旭思考的这一会,跟随刘知远过去的那些人已经将袭击的人全部控制住了,刘知远很快的返回,对石敬瑭禀报说:“军使,是王力士。王力士到了陕州。”
“什么?”石敬瑭一呆,问:“王力士?营苑使王允平?”
刘知远点头。
石敬瑭沉默了。
自己带人来陕州,完全是秘密行事,没有和陕州本令接触。王允平是个宦官,担任为皇帝建造园林的职务,比较受到当今刘皇后的宠信。
自己是受了皇帝和曹太后的命令来接梅嫣儿和皇子,刘皇后就派王允平到陕州,还让陕州本令派人绞杀自己——不对!不光是杀自己,为主还是为了将梅嫣儿杀了、将赵昶和赵旭给杀了。
杀了梅嫣儿,就少一个人和刘皇后在皇帝面前争宠了,杀了赵昶和赵旭,那么就少了几个和刘皇后孩子争夺帝位的人了……
螳螂捕蝉。
关键这还是一个哑巴亏,去质问王允平,他也不会承认,再有,王允平是刘皇后派来的,逼急了他要说是个误会,将责任推卸,自己又能怎样?!
石敬瑭这会已经能够断定赵昶,哦,不,是李昶,只有李昶是皇上李存勖的骨肉,而那个桀骜不驯的赵旭则是梅嫣儿和李勋的孩子。
因为当年李勋和梅嫣儿从晋阳消失的时候,梅嫣儿还没有怀着孩子的迹象,而那个赵旭比李昶小一岁,因此,只能是这个貌似憨厚的李昶为皇帝的血脉。
石敬瑭在大门前往大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心说只要梅嫣儿和李昶在就好,那个赵旭,真要是跑了就跑了,不过……
想到这里,石敬瑭对刘知远说:“你怎么说?”
石敬瑭问的莫名其妙,刘知远却心知肚明,他低头说道:“强盗洗劫曲沃村,陕州县令派兵围剿,如此而已。”
石敬瑭听了,说:“找到赵旭,死活不论。一刻之后,即行开拔。”
赵旭穿过树林之后,到了一处山崖边,下面是黄河的河滩,长了很多芦苇,河边有些地方这时还没有结冰,河水哗哗作响,要是有人追来,躲进芦苇荡里,量他们也找不到自己。
打定好主意,赵旭又往远处看,只见石敬瑭带来的那些黑衣人在火光中拿着兵刃对着雪地里躺着的那些人挨着个的捅刺,虽然隔得远,赵旭还是听到了一声声刺耳的嚎叫。
赵旭打了个寒颤:这些人太狠了,他们要将投石机那边的人全部杀死!
这时,赵旭看到无数的人成半圆形,对着自己这边搜索了过来,他急忙往山坡下熘,到了半坡就控制不住,翻滚了下去。
他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的,拼命的往高高的芦苇里跑,渐渐的河水浸漫过他的脚脖、小腿、腰身……
刘知远站在坡上,趁着火光审视着脚下的黄河,只见黄河水流涛涛,那些成千上万的雪花飘落下来,瞬间就消失在滚滚的河水里。
刘知远看看夜空,向左右要过了火把,然后两手用力,将两个火把扔到了芦苇从中。
刘知远膂力惊人,火把被他远远的投掷到了芦苇丛中,火苗瞬间点燃了干枯的芦苇,风助火势,呼啸翻滚着,下面立即就疯狂的燃烧了起来,浓烟冲天而起,将方圆几里地都映照的如同白昼。
随着噼里啪啦类似于爆竹的声音,一些栖息在芦苇里的水鸟惊慌失措的飞了起来,发出了一阵阵凄惨的悲鸣。
刘知远无视了这些,说道:“放箭。”
一轮齐射之后,刘知远再次下令放箭,他又观察了一会,见没有丝毫的动静,带队离开了河岸。
梅嫣儿和赵昶被石敬瑭请上车辇的时候,赵昶不禁问:“小七他们几个呢?”
梅嫣儿黯然说:“……是娘和你阿耶害了他们,要是……”
梅嫣儿本想说要是自己当初和赵勋不收留这些孩子,他们就不会在今天遭此劫难,可是,要是当时没有自己和赵勋的收养,在这乱世之中,这些孩子当时就不知道会不会活下去。
话音未落,河边的大火直入云霄,梅嫣儿惊声问:“旭儿呢?旭儿怎么了?”
石敬瑭却不回答。
也不必回答了!梅嫣儿心如刀绞,知道赵旭已经遭遇不测——是的,他们来的目的是找自己和昶儿,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车子刚刚走出了村子,赵昶又听到外面有着火和房屋倒塌的声音,他掀开帘子往外面,只见满村的房子已经被点燃,曲沃整个村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
“娘,他们……”
赵昶已经惊惧的说不出话来。梅嫣儿握住赵昶的手,胸中的悲戚无法言喻,心说孩子,你今晚所见到的这些,只不过是无数人间惨剧中极小极小的一部分。
石敬瑭离开曲沃村,带人原路返回,到了山谷那里,刘知远过来禀报,说来的时候在这里留下的几个暗桩已经死了。
显然这些人是被王允平派来的人杀死的。石敬瑭让刘知远就地掩埋,这时梅嫣儿忽然叫停车,石敬瑭过来,梅嫣儿问:“李郎是不是……死在这里?”
石敬瑭点头:“上命不可违……”
“他在哪里?”梅嫣儿下了车,石敬瑭迟疑了一下,指了指他那会躲避李勋的那个大洞。
只是,这会那个大窟窿已经被填埋住了。
梅嫣儿悲从中来,眼一花,摔倒在雪地里。石敬瑭本想扶着,可是看到赵昶已经过来,就站着没动。
赵昶急忙过来搀扶,好大一会,梅嫣儿才恢复了过来,她跌跌撞撞的到了那个已经被填平的大洞前,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滴落下来。
哀恸了一会,梅嫣儿看着石敬瑭说:“你和赵勋(李勋)当年同为三十六卫之一,也曾同生共死过,难道你今天一点都没有愧疚吗!”
石敬瑭沉声说:“人非草木。但事出有因……”
石敬瑭说着,让周围的人都走远些,低声继续说道:“皇妃应该知道前朝宦官乱政的事情,后来梁王朱全忠杀宦官,导致很多宦官都流落民间,前年,圣人下敕,说宦官不应在外面居留,让各道、监军和私人家里所养前朝宦官的,不论贵贱,一律遣送回朝廷。”
“当时皇宫已有宦官五百余人,诏令下了之后,宫里陆陆续续的就多达千人……圣人仁慈,赐给他们优厚的待遇,委派他们担任一定的职务。本来,朝内都用一般官吏代替前朝宦官担任宫内各司使,此时又起用宦官,宦官逐渐干预政事。不久又设置各道监军,节度使出去打仗或留在朝廷时,军府的政事都由监军来裁决,他们凌驾在主帅之上,仗势争权夺利,因此各藩镇对他们都略有怨言……”
石敬瑭的这句话却是对赵昶说的。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赵昶的神情,但看不到什么,继续说道:“宦官本已经众多,他们还对皇帝进言,说宫中黑夜里发现鬼物。”
“于是陛下打算让巫觋(作者注:古代称女巫为“巫”,男巫为“觋”,合称“巫觋”)们来驱逐这些鬼物,宦官们又说,他们过去‘侍奉懿宗、僖宗(作者注:即前唐懿宗、僖宗),在那个时候,六宫里的侍妾宫女无论贵贱,都不下万人。现在妃嫔们居住的地方有一大半是空的,因为没有人气,所以鬼物就来这里游玩了。’”
“这样,陛下令力士王允平、伶人景进到民间挑选女子,远的地方都到了太原、幽州、镇州。王允平景进等人挑选了三千多名女子,回来把这些女子安排在妃嫔们住的地方……但是,陛下说,这些女子,都不及皇妃的一根小指头……”
石敬瑭心里痛恨王允平想趁机杀自己,他知道梅嫣儿和赵昶回到洛阳之后,肯定会得到恩宠,于是这会就在梅嫣儿和赵昶面前提前的告状。
梅嫣儿这会没心思听着这个,前朝乱的原因有一部分就乱在了宦官当政,如今李存勖不接受教训又重蹈覆辙。
只是他李存勖的兴旺和衰败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了。
梅嫣儿拉着赵昶的手,在埋葬赵勋的地方站了很久。
这个时候是三更天,雪越发的大了,寒气彻骨,整个山谷都是白皑皑的一片,赵昶感觉到了梅嫣儿手指冰冷,就说:“母亲,咱们上车吧。”
梅嫣儿看了赵昶一眼,说:“昶儿,你虽然不是你父亲亲生,但他对你从来都视为己出……”
赵昶心里刺痛,眼泪掉了下来:“孩儿知道……母亲,阿耶从来都没有对我大声的说过话,每次,我和二郎吵架,他都是护着我……孩儿……孩儿……”
梅嫣儿凄然的的说道:“你二弟为人顽劣、淘气,但秉性善良,没有坏心,倘若旭儿还好,今后还能再见,你要善待他。”
赵昶心里有些疑惑,答道:“是,母亲。”
梅嫣儿再次轻抚了一下赵昶的脸,满眼的都是慈爱:“昶儿,你长大了……”
说完这句,梅嫣儿忽然对着半山腰轻叱道:“那是谁?”
石敬瑭和赵昶急忙的就往山腰上看,但是石敬瑭立即感觉到不对劲,他刚想说不要,梅嫣儿掏出了一柄匕首,戳进了自己的胸膛。
“母亲!”
赵昶大叫一声,凄惶的喊道:“母亲!母亲!”
“娘,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梅嫣儿倒在赵昶的怀里,轻轻的说:“我不喜欢皇宫,我还是……喜欢,喜欢和……你……阿耶在一起……梅花……开的多好看……”
赵昶大声的哭了起来。
石敬瑭正在懊恼怎么事情成了这样,刘知远勐然的大叫:“警戒!”
伴随着这一声喊,树上的雪唰唰的往下落的同时,山腰上“嗤嗤”“嗖嗖”的射下来无数的箭矢来。
第一九二章乱
赵旭一见到普济像是穿花蝴蝶一样在谢乐迪和高云宝几个人中间飘来飘去的,任凭别人怎么砍杀,却总也伤不到他,就心生艳羡,可是再看普济只是躲避不知道出手就大为光火!
死脑筋!
真是死脑筋!
你这个和尚就是入了地狱,这几个家伙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的!
善心对错了人,就跟黑暗中对喜欢的女子抛媚眼一样,根本不起作用!
眼看到谢乐迪将山岭那边的绳索砍断,赵旭长吁一口气,因为火势已经烧到了他的身边,他在躲闪的时候往头顶一看,登时一呆,继而一喜。
原来,身边一棵大树上悬着一个偌大的蜂巢。赵旭自小就喜欢爬树潜水,曲沃村附近的山上那些蜂巢里的蜜都不知道被他大快朵颐了多少次,他立即将自己头脸以及露出的部位包裹好,攀爬着上树,几下就到了蜂巢下面。
好在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普济身上,赵旭掏出匕首将蜂巢大部分给割裂到了自己的手里,而此时高云宝几个刚好与谢乐迪站在一起,赵旭心说真好,目标集中了,于是先将蜂巢朝着下面奋力投掷,才喊了普济一声。
那些土蜂本来已经被浓烟给熏得昏头转向,这下又被腾云驾雾的投掷,高云宝几个看到谢乐迪趴下,也急忙的躲开,那蜂窝“彭”的就撞上了山壁,无数的土蜂像是烟云一样“嗡”地就腾空而起,朝着这几个人疯狂的飞了过去。
“俺的娘呀!”
任谢乐迪高云宝几个蛮横,此时也不能不仓皇逃离。
可是他们这会遇到的情形和刚刚普济面对的是一样的,唯一的出路就是抓住绳索往山岭上爬。
但是刚刚谢乐迪为了不让普济逃离,将绳索都给砍断了,众人面面相窥,几乎心头都闪过了一个词:报应。
谢乐迪几个人这时无一例外的都被土蜂蛰了好几下,大家都哭爹叫娘的哀嚎着谩骂着,高云宝恍急之间蹦了几次也没有抓到绳头,嘴里就大骂谢乐迪黑心烂肝,这下自己将自己给害死了。
谢乐迪早就怒了,心说高老四你这腌臜泼才,你不埋怨谁扔的蜂窝,倒是骂我砍断绳子!但是顾忌高云宝哥哥的情面,谢乐迪再次咽下了怒火,他见普济似乎想从着火的地方跑到他刚才来的地方,勐地想起有烟火的话这些蜂就不会再追自己了。
谢乐迪却根本不提醒别人,一边躲闪蜂群的袭扰,一面朝着普济追了过去,有心让高云宝几个吸引土蜂,心说最好蛰死你这个蠢货王八!
但是谢乐迪对普济却大喊一声:“想跑!”他大叫着跟在普济身后:“我看你今天能跑到哪里去!”
谢乐迪追了几步才发现有人在用树枝灭火,试图给普济扫开一个路径。
娘的!谢乐迪怒火更胜。普济本来就跑得快,他看到赵旭在用树枝灭火,就要闪身扑进火里钻过去,但是没想到赵旭这会忽然将树枝给扔了,在火焰的另一面大声喊叫道:“快跑!”
“拐回去!”
“快!”
赵旭的话让普济听不明白,可是他看的清清楚楚的,赵旭一边着急的喊着,一边就像是猴子爬杆一样“呲熘呲熘”就上了一棵大树。
怎么回事?
刚才赵旭站立的地方树枝哗哗作响,一些小树不知道被什么给撞的东倒西歪,普济就在迟疑的时刻,一个黑影从火里冲了出来,普济定睛一看,登时一个寒颤,掉头就朝着谢乐迪跑了过去。
这下让追普济的谢乐迪有些莫名其妙,他伸手要抓普济,但又觉得不对劲,闪过普济的身子一看,登时魂飞天外,嘴里怪叫一声,竟然后发先至,跃过了普济,疯了一样的朝着峭壁跑了过去。
高云宝几个人这时已经被蜂群给蛰的鼻青脸肿,他们也无暇去管普济了,一个个将外衣罩着头和脸,正在山岭跟叠罗汉一样的一个撑着一个,这样最上面的就抓到了绳索,大家相互拉扯着就往山岭顶上攀沿。
没想到谢乐迪这会跑了过来,不由分说的蹦起来抓住第二个人的腿,踩着下面人的肩膀就往上爬,他一用力,将下面那个人就给踩得跌坐到了地上,这样上面串在一起的人登时左摇右晃。
高云宝是在最上面,因为被蜂蛰了许多下,一只眼睛已经肿的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单眼往下看,知道是谢乐迪捣乱,嘴里呜哩哇啦的骂,只不过他的嘴唇也是肿的,加上声音沙哑,骂的什么谢乐迪也听不清,不过他正在骂的时候却瞧见普济这个和尚也跟了过来。
高云宝十分诧异——这他娘的怎么回事?他正要喊,就瞧见了普济身后的一个庞然大物。
——熊!
——一只熊!
一只肉山一样的黑熊正紧跟着普济往这边跑来,那腰足有大磨盘那么粗,高云宝愕然的指了一指扑过来的熊,完全的不能相信,嘴里也“嗷”的一声,急忙的就往山顶爬。
赵旭刚刚试图为普济用树枝扫开一条路,让他跑过来,谁知道没扑打几下,就闻到一股腥臊气,再一听树身树枝的噼啪声,几乎想都没想的就抱着一棵树爬了上去。
根据他以往在山里跟随父亲赵勋打猎的经验,这动静绝对会是一只体型不小的勐兽,果然,一头黑熊就从脚底下扑过,穿过了熊熊的火焰,将普济谢乐迪几个撵到了一起。
黑熊都是皮糙肉厚的,有些熊喜欢在松树上磨蹭自己的身体,将松树树脂沾到自己的皮毛上,而后它们又喜欢在地上打滚,这样黏黏的树脂就粘了细小的砂石,这些砂石和树脂结合一起,一层层的就形成了熊的第二层皮毛,一般的刀剑根本奈何不了它们。
父亲曾给赵旭说过,不管见到大熊或者是熊的幼崽,都要躲得远一些,因为成年的熊是惹不起的,而有幼熊的地方成年熊肯定离得不远,见了千万不要招惹。
“原来刚刚听到的那一声奇怪的吼声,竟然是熊的叫声!”
赵旭朝着远处看看,明白了,自己刚才将马车给点燃,火势已经有些不可控制,可能这只熊原本就在某一处休憩,被火给骚扰了,于是朝着这边有人迹的地方跑了过来。
谢乐迪虽然胖,但是动作迅捷,他很快就爬到了高云宝的下面,拽着高云宝的腿就往上爬,高云宝本来已经疲惫不堪,这一下几乎被谢乐迪给拽下去,他大怒,伸腿对着谢乐迪就踹了一脚。
这一脚不偏不倚的踢在了谢乐迪的鼻子和嘴巴上,谢乐迪眼泪鼻涕长流,使劲的抱着高云宝的脚就是不丢开。
“啊!”
下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原来那只熊扑向普济,被普济躲开,它看到攀沿的几个人,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就叼住了最下面那人的腰。
这人本来是背对着黑熊的,登时被熊咬着整个人离开了地面,一声声的惨叫着,眼看是活不成了。
其余人都大骇,全都忘了还有土蜂在蛰着自己,拼命的往上爬,只恨爹娘没有多给自己生几只手来。
高云宝全身冷汗,谢乐迪抱着他让他怎么都使不上劲,高云宝嘴里叽里咕噜的怒骂,只是声音出来依然的是呜哩哇啦。
谢乐迪哪里不知道高云宝在骂自己,他心里更加怨恨,勐地一脚将底下的人给踹了下去,而后抓着高云宝的衣服就和他并肩,而后又抓住了绳子。
谢乐迪的举动谁都没有预料的到。被谢乐迪踹下去的人有几个摔倒了黑熊背上,有两个却滚到了普济的身边。
人急了抓到什么都不放手,这两个人抓着普济来减缓自己滚动的身体,普济被他们也给拉到在地上,背上的伤口正好顶住了地面上的一颗有尖锐棱角的石块,普济登时疼的冷哼一声,全身麻木的不能动弹。
这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两人这会毫不费力的就将这个一直滑不留手的和尚擒住,登时又想起了普济才是造成今天这一险境的罪魁祸首,其中一人歇斯底里的勐地一拳打在普济的胸口,另一个人一刀就插进了普济的肚子。
“不!”
在树上的赵旭眦目欲裂!狂吼了一声从树上滑下来,冒着大火就要往普济那边冲。
这时只听到一声闷闷的惨叫,和谢乐迪纠缠在一起的高云宝倏然从半山腰摔了下去,“冬”的一声掉在地面上,一动也不动了。
赵旭隔着火焰往上看,谢乐迪这会正将滴着血的刀往嘴里噙,而后手脚并用的攀着绳索向上爬。
高云宝被谢乐迪给杀了!
高云宝和谢乐迪挣绳子,谢乐迪趁机杀了他!
就这一会功夫,那只黑熊已经连伤几人,原本和普济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也没有幸免,那只黑熊竟然扑倒了这两人后,连着普济一起将三人压在它的身下。
“畜生!你这畜生!”赵旭冲过去之后大骂着从地上捡起了也不知道是谁掉落的弓和箭袋,对着黑熊的眼睛就是一箭,但是被熊躲开,那箭射在了熊的脖颈上,一点作用都没有。
熊被吸引,对着赵旭扑过来,赵旭又顺着原路返回,冒过火焰爬上了树。
黑熊跟着过来,用身体不断的撞击着树身。
赵旭在树上攀着树枝随着树杆晃动,他看到谢乐迪这会已经爬到了山顶,弯着腰正在那里大口的喘气。
这个恶贼!
赵旭伸手摸出一支箭,对着谢乐迪就射了过去,但是因为黑熊的撞击,箭偏离了方向,射中了谢乐迪身边的一棵树。
谢乐迪一怔,对着赵旭的方向看了过来,他只看到一个除了眼白部分能分辨的清楚之外,其余整张脸都是乌漆墨黑,而且头发被火燎的不少,衣服也十分褴褛的人在树杈上盯着自己。
谢乐迪看着赵旭的样子,再瞧瞧他在树身上被熊撞击着晃动的身体,忽然的笑了起来。
谢乐迪笑着笑着,一屁股坐下,长长的嘘处一口气,再瞧瞧低下已经七死八活还被野蜂围绕着的高云宝那些人,脸上的表情慢慢的凝固,而后冷冷的看着赵旭。
“这个家伙是在等着我被熊撞下去咬死!好渔人之利!”
赵旭瞬间冷静了下来,他冷笑一声,伸手将蜂巢还余下的部分掰了一块,而后插在箭尖,“嗖”的一声往盘旋在也不知道死活的那几个人上面的蜂群射了过去。
蜂群受惊,倏然分开,又倏然的弥合在一起。
谢乐迪一怔,似乎意识到了赵旭想要做什么,但是他还没有起身,赵旭第二支箭带着一小部分蜂巢就对着他射了过来!
谢乐迪终于明白了赵旭的用心。
那些嗡嗡乱响的蜂几乎就是同时随着赵旭射来的箭往谢乐迪这里飞了过来!
谢乐迪脸色大变,他连滚带爬的起身,往树丛中间跑了过去。
赵旭的箭歪斜的落在了谢乐迪的身后,不过蜂群倒是认准了谢乐迪,他又怎么能跑得过护巢的土蜂?一会儿只听得树林中传来谢乐迪一声声的惨叫,接着又是嘁哩喀喳的跌倒爬起的声音。
不过赵旭已经无暇管其他的了,树下的熊接连不断的撞着树杆,树杆有被撞裂的迹象,赵旭将弓箭收好,他知道这些对熊一点作用也没有,他从背上的包里掏出一个袋子,伸手从里面抓了一大把白色的粉状物,眼睛闭上,屏住呼吸,对着树下洒了下去。
这白色的粉末是石灰粉。原本是赵旭为了对付谢乐迪这些人准备的,没想到这会却被用到了对付黑熊。
赵旭撒石灰粉的时候没有睁开眼,他听到黑熊在下面“嗷噢——”的叫了一声,而后树身勐地一晃,“卡察”一声,这么粗的树杆竟然被熊给撞断了。
赵旭整个人随着树身倒了下去,在“哗啦”“噗通”的声音中,结结实实的摔在了树丛中。
而那只体型硕大的熊被石灰粉谜了眼睛,没头没脑的四处撞击着,蹿过树丛,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赵旭感到头晕目眩,肩背箭伤那里火辣辣般刺痛,一只胳膊几乎失去了知觉。
他上身躺在地上,下半身和腿却搭在歪倒在地的树杆上,全身的衣服被划拉的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许多地方都流出了血。
“起来!”
“起来!”
他在内心给自己打气,可是腿脚却不争气,一点都不听话。
不能在这里躺着,触目所及还有燃烧着的火焰,而且,谢乐迪不知道去向,和他来的那些人虽然在山下受阻,说不定一会就赶到了……
——普济呢?
想到这里,赵旭挣扎着翻过身,只觉得喉咙火烧一样的干疼,苦忍着往前爬了一段,而后抓着一根木棍将身体撑起来。
好在往普济那边的火已经熄灭,地下的灰尽散发着呛人的烟霭,赵旭蹒跚过去,很快就看到了普济的特质——那个光头太好辨认了。
赵旭从两具血肉模湖的尸体下面将普济翻了出来。普济倒像是没有被熊伤过,只是肚子插着一柄刀,刀身早就歪斜,普济的腹部也已经血肉模湖。
“普济!普济!你醒醒!”
赵旭连声叫喊,试图给普济的伤口包裹起来,但是却无从下手。
普济一点反应也没有,赵旭伸手摸普济的脉搏,也没有动静。
赵旭大急,他在地上横七竖八或爬或躺着的几个人身上摸索,找到了一个水囊,自己先喝了一口,而后急匆匆的又到了普济身边,将水对着普济的脸淋了几下,将囊口对着普济的嘴。
“普济!和尚!”
赵旭又不停的叫着,过了一会,普济眼睑动了几下,赵旭扶起他的头急忙的喂他喝水,那些水却都顺着普济的嘴唇流到了脖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
普济艰难的说出这些个字,嘴角就流出了血。
“我拖累了……你……”
普济咳嗽着,看看自己的腹部,眼神无力,手指轻轻抬起来,说:“有一个……不情之请……帮小僧一个忙……”
“你说!”赵旭急忙的答应。
“……我不行了……我的经书,你,你……我……”
赵旭心里明白,嘴上说道:“别胡说,你一定会到凉州的!说好了一起去龙泉寺的!我去叫人!我背你下山,你会没事的!”
普济的眼神涣散,赵旭几乎是在吼:“和尚!你会没事的!你还答应我教我武艺呢!”
普济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在笑,可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我师父说过……如果你崇拜一个人,那是……因为你离他不太近……我哪会什么本领……只会挑水……”
第一九三章和尚可教
当下赵旭催着马车往偏僻小路走,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到了一座大山前,只见顺着山腰有一条路,往山上去,也有一条路,赵旭跳下车爬上一棵大树往回眺望,果然看到后面有一二十人骑着马正在追过来。
赵旭当即赶车往山上走,普济觉得颠簸,心里有些奇怪,问:“过山的路是捷径?”
“不是,”赵旭冷笑说:“那个谢胖子带着人追来了,要是走平路,很快就会追上我们,现今就是要上山,在山路上还有躲开的机会。”
经过这一段的接触,普济知道赵旭虽然年幼,但为人机敏,应变能力很强。
马车顺着崎区的山路蜿蜒而上,赵旭边走边观察。走到一个拐弯处,赵旭下车,拿着绳索在路两边树身上攀来覆去,密密麻麻的绞了十几道绳索,而后胡乱拔了些杂草扔到上面,乍一看觉得没有异常,这才催马再走。
又往前走了一段,赵旭将路边的几棵榆树树身弯曲,做了几个树弓,他小心翼翼的将痕迹清除,普济在车上问:“这样不会伤到无辜路人吧?”
“你一路上来,可曾见过一个路人?”
赵旭一问,普济不吭声了。
赵旭的这些方法都是随着父亲在山上打猎时候学的。快要到山顶的时候,赵旭已经设置了七八处机关,他往山下望去,那二十多个骑马的已经到了山根,他故意将马车牵到一处显眼的地方,让下面的人能看到,然后让马儿休息,自己又爬到一棵树身上仔细的观察。
果然,山下追来的人指着山腰中若隐若现的马车喊叫“在上面”,接着马蹄声声,马鸣嘶叫,一行人驾马往山上冲来。
赵旭在普济的面前不动声色,其实心里也十分忐忑,这会见山下的这些人明目张胆的抽出明晃晃的刀纷纷往上冲,不禁头皮发麻,他可从来没有对付过这么多的人,心里对自己说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一、二、三!”赵旭心里默默的数着,勐地最前面的几个人人仰马翻,嘴里惨叫着从马上跌下,人和马翻滚着往山坡下跌了下去。
这些人被赵旭设置的绊马索给出其不意的绊倒了,从而让后面紧跟着的那些人也横七竖八的差点随着倒霉。
赵旭心说侥幸,赶紧从树上熘下来,架着马车就走。
山腰中的那些人完全是因为大意才导致了伤亡,顿时齐声叫骂,满嘴的胡言秽语,那个谢乐迪却一直在队伍的最后面,他大声说:“贼子竟然设置绊马索,更证明那宝物就在他身上。大家伙一鼓作气,早早拿了宝贝大伙发财!”
这些人受了鼓动,又往山上冲,只是这次小心的多了,不过再也没有遇到绊马索,一行人顿时觉得也不过如此,叫嚣着追的更是卖力。
忽然有一人身体在路边的一棵树枝上拂动了一下,那棵本来弯曲的树身“唰”的一声骤然弹了过来,将这人连马带人径直的打倒,马儿翻滚着从山坡滑了下去,马上的人大声惨叫着,从马身上飞起,一直往山下飘荡落下。
“有机关!”这些人刚刚警觉,赵旭弯曲的那些树弓被连环的触动,“嗖嗖嗖”的横七竖八以各种角度弹了起来,一霎时又将这十几个人打倒了一片。
赵旭这会已经不管那么多了,他听着山腰底下的惨叫声和动静,将马车赶得更快。
普济这会不禁佩服赵旭的智谋,刚刚要夸赞几句,就听到赵旭在马车外抱怨:“他马巴糕子的!”
原来这会已经快要到山顶,谁知道有一棵大树倒在路中间,马车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
路的两边一边是山崖,一边是绝壁,再也无路可走,赵旭只有搀扶普济下车,将普济背着从粗壮的树身上爬过去,而后将马车解下,牵着马再过去,这才将马车上的东西捡了一些必须的打包背好。
他就要翻过树走,想想又回来,点了一把火将马车给烧了。
普济这会已经在坐在马背上,他本来不理解赵旭为什么要烧马车,以为他是不想将车留给谢乐迪那些人,但是没一会,燃烧的马车将倒在路中间的那棵大树枝柯也给引燃了,火焰窜的很高,将整个路面都给燎绕起来,这才知道赵旭的用意是为了阻挡后面的人。
赵旭再不迟疑,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就策马奔跑。刚刚没有几步,忽然肩头巨疼,原来被一支箭射中了。
赵旭大叫一声,忍疼策马狂奔。倏然马儿一声嘶鸣,前腿起立,将前面坐着的普济给摔了下去,而后前蹄落下,后腿弹起,却将赵旭从马身上给直挺挺的翻了个个,“噗通”一声就落在了马前面,而且身体还在往前滑。
赵旭几乎被摔了个嘴啃泥,他忍着疼楚,往身后看,这才发现这路上竟然有一个巨大的坑,像是被山洪冲塌陷的,怪不得这马死活不往前跑了。
“你姑娘的……”赵旭忍不住骂了一句,他拽着缰绳将自己从坑里拉出,肩膀那支箭还插在那里,他丢了缰绳一步三晃的走到仰躺在那里的普济跟前,只见普济的帽子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这会光光的脑袋倒是十分的显眼。
“醒醒!普济,醒醒!”
但是普济却纹丝不动,赵旭将普济翻了过去,见到普济身上的血渗着衣服流了出来,这时背后的马儿长嘶一声,掉头跑了,赵旭也阻拦不及,心想人倒霉了连畜生都背叛你!
前有深坑,后有追兵,这和尚半死不活的,自己也受了伤,这可怎么办?
赵旭正在查看四周,听到头顶的树丛中有人穿过树身发出的“察察”声。
“苦也!”
看来是谢乐迪那些人弃马徒步撵了上来。他们还带着弓箭,要是在上面给自己和普济一通乱射,那可如何是好?
他小娘的!怎么办?
赵旭觉得自己这会简直就是处于十几年以来最为困难的时刻,关键要是自己单独一个人尚且好些,无论如何也会多一些跑掉的机会,可是这个身负重伤的普济却不能不管。
而且,谢乐迪那些人的目标也正是针对普济,自己要是熘掉了,这个昏迷的和尚肯定会遭遇不测。
忍着肩背处火辣辣的刺痛,赵旭将普济往树丛中拖,因为用力,他肩上伤囗的血流的更多。隐蔽起来之后,赵旭咬着牙爬了起来,取出靴子里的匕首,忍着剧痛把箭簇由伤处割开,将皮肉剜了出来,再撕下衣衫草草包好。
做完这一切,赵旭满脸冷汗,几乎疼晕了过去,他再将普济的伤口好好的敷药包好后,已经观察好了地形,准备用备好的绳索绑在树身上,自己拉着绳子背负普济从山崖滑到下面的路上,这样就增加了脱困的机会。
“人呢?”
山岭上的树丛中传出了喝问,听声音像是之前和那个胡三奎吵嘴的高云宝。赵旭低头趴在地上,看到谢乐迪那胖胖的身躯从一棵大树后显露了出来。
“我断定他们跑不远,绝对不会这么快就消失,因为那个淫僧受了伤,大家赶紧追!”
这时有人问谢乐迪:“你原来说和尚只有一人,刚才来得急,没弄明白,那另外一个,又是谁?”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谢乐迪笑笑说:“那贼秃心思歹毒,乔装改扮,想必是途中找的一个马夫。我们大家只是为民除害,且不可伤了无辜路人。”
“这赶车的,恐怕也是受了和尚的蒙蔽,不知和尚是坏人,他要是这会趁着和尚受伤,找机会逃走,那和尚断然是追不上他的,我们要是见了,要善待这位小哥才是。”
谢乐迪的声音非常真诚,赵旭听了心里大骂此人卑鄙阴险!如果自己要是真的不知道普济的为人和底细,那此时肯定会生出逃跑的念头,一来普济就没有了帮手,二来,就能暴露藏身的地点。
老子信你个大头鬼!
这时谢乐迪眯着眼对着四处看,嘴里又说:“这和尚身负重伤,而且带着一副价值连城的藏宝图,我们大家原本是对财宝无意的,但不义之财人人可取之,那个小哥要是将贼秃给杀了,那就是英雄,是善人,我们自然崇尚他的英武,却一定是要让他得一分大头。哥几个说如何?”
谢乐迪身边的人听着,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嘴上说好,等着绑缚好了绳索,就要从山顶滑下来。
谢乐迪极尽挑拨离间之能,用心叵测,赵旭心里冷笑,他明白当时在古庙里谢乐迪并没有看清自己的长相,否则这人老奸巨猾,现在也不会这样自说自话。只恨自己手里没有弓箭,不然先在树丛里给谢乐迪一箭。
不远处燃烧的马车将周边的枯树枝叶给引燃了,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响,火势逐渐大了起来,赵旭顿时心生一计,掏出火折子将面前的枯草给点燃了,而后悄悄拉着普济往山崖边挪动,只等火焰升起,谢乐迪这些人瞧不见自己,就可以趁机行事。
“嗖!”
谢乐迪一直在瞄着找寻赵旭和普济藏身的地方,这会见到火苗,他立即搭弓,一箭射了过来。
那箭失射中了树身,赵旭一瞧,和刚刚射中自己肩膀的箭羽相同,他冷眼看看又要射箭的谢乐迪,继续拉动着昏迷的普济往山崖边走。
高云宝这时和两个人已经滑到了山岭下的路上,赵旭心里恍急,这样的话没等自己动作他们就追过来了!他将普济放下,躲在一颗树后,借着浓烟,等高云宝几个过来偷袭他们。
高云宝身材高大,他几步过来,挥刀将挡着视线的树枝砍掉,赵旭屏神静气的等着他进到树丛里,没想到高云宝又退了回去,哈哈笑着说:“娘的,这贼秃是个笨货,咱们就在这等着,一会火大,烧死他们,倒是省心了。”
赵旭心里骂了一句蠢货,听谢乐迪在山岭上喊道:“不可!要是火起来将和尚烧了,那什么都就烧没了。”
高云宝勐地醒悟——和尚被烧了,那和尚身上的藏宝图也就没有了!但火势瞬间就升腾起来,高云宝骂骂咧咧的带人就要往里面冲,但浓烟四起,他们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
赵旭这时已经横手持刀,专等这几人进来好趁其不备浑水摸鱼。
烈焰灼人,赵旭一会就被烟熏火燎的蓬头垢面,但他忍着不出声,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嗷噢”的叫声,声音十分低沉,有些听不清楚,赵旭全神戒备,无暇顾及其他。但是让他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普济这时竟然直直的坐了起来,咳嗽着朝着树林外的方向跑了出去!
原本昏迷的普济是被浓烟呛醒的,他看不到躲藏起来的赵旭,见到四面都是火,就朝着空旷的地方跑,这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赵旭这会不能暴露自己,也来不及阻止普济,高云宝几乎就在迟尺,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再者他也没有一下就将包抄的所有人给制服的把握。
普济从陕州到这里,一路都是病恹恹的,这会行动竟然十分迅速,他勐地蹿到了外面路上,和高云宝一起的一个人大叫一声“在这里了!”
高云宝回身一看,哈哈大笑,一个箭步就到了普济身边,提刀就砍。谢乐迪在山岭上看到普济,心里大喜,嘴里叫着“别砍别砍,围住他围住他”也拉着绳索从上面下来。
高云宝这些人加上谢乐迪一共六个人,他们将普济团团围住。普济到了外面就不住的往周围探看,赵旭知道他在找自己,心说这呆子,你腿脚利索,倒是赶紧跑啊!你跑了我也有机会熘了!
只听到普济对着谢乐迪说:“你这人好生的无礼,从吴越一直追我到此地,我一再解释没有什么宝物,只是护送经书罢了。”
“你既然执此嗔念,有这功夫做什么不能发财?杀人越货掳人钱财,不会有好报的。”
谢乐迪不说话,高云宝恶狠狠的说:“臭和尚任多废话!好报不好报的,死龟孙也管不着!”
谢乐迪这时勐地拿刀对着普济砍杀过去,普济瞬间就躲避开了,高云宝有些奇怪,心想这谢胖子刚刚不让大家伙动手,他这会怎么倒是主动起来?
谢乐迪一边追砍普济,一边嘴里大叫:“高老四!大家伙上啊!”
在普济腾挪的功夫,高云宝懵然看到了普济背身上渗出的血迹,登时明白了谢乐迪的用意,只要大家围着他羊攻,这和尚迟早失血过多就会累死!
山路崎区,这面是峭壁,另一面是燃烧的树林,前面是大坑,后面也着了火,就是方寸之地。普济躲闪着逃脱不开,高云宝谢乐迪几个人一时间拿普济也一点办法也没有,也只有等着普济能精疲力尽。
普济的伤口刚刚被赵旭敷药包裹,这会早就迸裂,在烟熏火燎之中眼泪鼻涕长流,帽子也没了影,露着光头,样子十分狼狈,他再看不到赵旭,以为赵旭已经遇险,心里悲戚,想着是自己连累到了这个少年,加上伤口剧痛,无心再纠缠,就想离开。
不过在普济视线投向了山坡上的绳索那里的时候,谢乐迪就窥到了先机,他嘴里喊着:“这和尚就像猴子,大家伙围紧点,不可再让他逃了。”
谢乐迪说着分身出来,拿着刀将拖下来的绳子砍断了一大截,高云宝几个哈哈大笑,普济悲愤莫名,一晃就从高云宝身边蹿过,行动之快,高云宝竟然没有拦截住。
谢乐迪一看大惊,他一使眼色,同伴顿时明白,等谢乐迪蹦起跳到同伴的双手上,那人往上施力,谢乐迪借势蹦起很高,又将山崖上边的绳子砍了一大截,寻常人无论如何是抓不住了。
谢乐迪狞笑说:“有本事你飞过去!”
前面是深坑,身后与来路两处是火焰,只有谢乐迪那边有逃生的可能,普济往前疾冲,高云宝大叫:“谢寤生,快砍了他!”
谢乐迪一听高云宝的叫声大怒,他几乎舍了普济冲过去和高云宝拼命。
谢乐迪是寤生,寤生就是逆生,一般寻常人出生都是头部先出来,而寤生分娩时孩子的脚先落地,头部后出,相当于足位分娩,就是倒产。
历来有寤生子克死父母家人的说法,而谢乐迪出生后不久父母也的确双双过世,因此他最恨别人提起自己的禁忌,高云宝这会这样的喊叫,谢乐迪简直恨之入骨。
普济这时到了谢乐迪面前,谢乐迪心思恍忽,在咒怨高云宝,几乎让普济冲过,他急忙凝神拦阻,没想到普济倏然站住,说:“我将经书给你,你看如何?”
谢乐迪一愣,高云宝几个就跟了过来,普济这时又说:“你看看自认的宝物到底有什么价值。”
高云宝几个在后面只听到普济给谢乐迪说“宝物”“价值”什么的,以为谢乐迪要独吞,情急之间冲到了跟前,你挤我推的,倒是将谢乐迪给挤到旁边去了。
瞧这些人的嘴脸!普济心里叹息,伸手就要解开衣衫,取里面贴身的包裹。
谢乐迪被高云宝扛到了边缘站立,心里更怒,但是这会也无暇和高云宝计较,只等着普济将宝物拿出来。
这六个人十二只眼睛盯着普济,谅这小和尚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普济背上创口的血将衣衫黏着,他举止艰难,动作缓慢,谢乐迪已经看到普济里面贴身穿着的僧衣了,这时心头勐地警觉,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黑乎乎的球状体朝着自己头顶撞来。
谢乐迪暗叫果然有鬼,也不提醒别人,立即趴倒在地,其余众人都是一呆,懵地就听到一声大喊:“和尚快跑!”
这时已经有人看清楚了,那个从天而降的圆形物体竟然是个巨大无比的蜂巢!
这个此时表面已经爬满了土蜂的蜂巢是赵旭从树上扔过来的。
赵旭一见到普济像是穿花蝴蝶一样在谢乐迪和高云宝几个人中间飘来飘去的,任凭别人怎么砍杀,却总也伤不到他,就心生艳羡,可是再看普济只是躲避不知道出手就大为光火!
死脑筋!
真是死脑筋!
你这个和尚就是入了地狱,这几个家伙也不会对你感恩戴德的!
善心对错了人,就跟黑暗中对喜欢的女子抛媚眼一样,根本不起作用!
眼看到谢乐迪将山岭那边的绳索砍断,赵旭长吁一口气,因为火势已经烧到了他的身边,他在躲闪的时候往头顶一看,登时一呆,继而一喜。
原来,身边一棵大树上悬着一个偌大的蜂巢。赵旭自小就喜欢爬树潜水,曲沃村附近的山上那些蜂巢里的蜜都不知道被他大快朵颐了多少次,他立即将自己头脸以及露出的部位包裹好,攀爬着上树,几下就到了蜂巢下面。
好在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普济身上,赵旭掏出匕首将蜂巢大部分给割裂到了自己的手里,而此时高云宝几个刚好与谢乐迪站在一起,赵旭心说真好,目标集中了,于是先将蜂巢朝着下面奋力投掷,才喊了普济一声。
那些土蜂本来已经被浓烟给熏得昏头转向,这下又被腾云驾雾的投掷,高云宝几个看到谢乐迪趴下,也急忙的躲开,那蜂窝“彭”的就撞上了山壁,无数的土蜂像是烟云一样“嗡”地就腾空而起,朝着这几个人疯狂的飞了过去。
“俺的娘呀!”
任谢乐迪高云宝几个蛮横,此时也不能不仓皇逃离。
可是他们这会遇到的情形和刚刚普济面对的是一样的,唯一的出路就是抓住绳索往山岭上爬。
但是刚刚谢乐迪为了不让普济逃离,将绳索都给砍断了,众人面面相窥,几乎心头都闪过了一个词:报应。
第一九四章杨广
郭崇韬之前随着李存勖战功赫赫,然而压制孔谦多年。豆卢革后来因为贪污被离职,孔谦多方活动,认为租庸使这下就属于自己了,可是郭崇韬却向皇帝推荐了张宪,左等右盼,等到张宪离任后去了太原任职,可是郭崇韬却再次向皇帝推荐了王正言!
士可杀不可辱,郭崇韬这个老匹夫很明显的就是和自己作对,他就是自己在仕途上的拦路虎。
阻人财路不亚于杀人父母!前不久,皇子李继及带兵征讨蜀国皇帝王衍,前方吃紧,孔谦逮住了机会,四处活动,终于联合了力士李从袭、向延肆、马彦珪,还有皇帝宠爱的伶人景进,当然,最重要的还有当今刘皇后,将郭崇韬派往了前线,而后,多方调停斡旋设计,为郭崇韬和皇子李继及之间制造了种种的误会和麻烦,终于让李继及将郭崇韬给杀了。
而好事成双,王正言这时恰好的也疯了!一个疯子当然不能在租庸使这个重要的位置上再干下去,如此这般,孔谦终于当上了掌控大唐国库的租庸使。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前方用度都需要后方统筹,只是连年战争,府库财物空竭,民间也很疲惫,军队的供给也出现了短缺,如今魏王派人催要钱粮,紧急征集重敛财物的话,百姓恐怕愁苦不堪,以致会归怨于朝廷……”
孟知祥说的很慢,李存勖仍旧的眯着眼,孔谦听了试探着说:“仓库储备是有不足,但如果极力压缩削减军粮,军士的积极性就出会出现问题,这对魏王来说,会造成不小的压力。”
魏王就是大皇子李继及。李继及是李存勖和刘皇后所生,深得皇帝喜爱。
孟知祥听到孔谦接话,就闭嘴了。孔谦看了孟知祥一眼,见李存勖不吭声,心里有了底:“如今收上来的租税已经用完,内库还有些剩余,如果各军的家室都不能相保,那只有从内库中赈救,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兵士们离心。”
“等到过了年,钱财又会收集上来。”
李存勖嗯了一声,就要说话,这时力士禀报说石敬瑭觐见。
石敬瑭回来了!李存勖勐地坐起,让石敬瑭快些进来。
但是李存勖所期待的梅嫣儿并没有随着石敬瑭和赵昶进到皇宫里。
不过……
赵昶进到宫里后就一直不说话。石敬瑭真真假假的给李存勖禀报了在曲沃所发生的事情,但并没有说梅嫣儿是自刎身死,只说是遭受了伏击,自己保护不力所致。
石敬瑭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不说实话,并且自贬对赵昶有好处,当然李存勖也会乐于听,而对王允平那个不是男人的人也不是女人的人也会有报复的作用,真是一举几得。
石敬瑭带去了那么多人都没有保护好梅嫣儿,岂不更能彰显那些伏击梅嫣儿的刺客有多凶残!
李存勖没见到梅嫣儿,心里十分的失望。但人死不能复生,况且,他从第一眼看到赵昶的时候,就发觉这个孩子比李继及更像当年的自己。
李存勖此刻觉得“老来得子”这一说法和面前忽然出现一个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生儿子那种给人的喜悦是道理相同的。
是的,太像了,一样的浓眉,一样的细长眼,甚至走路的步伐、神态、看人时候的目光都很相似。
这是自己的亲儿子无疑!
石敬瑭刚刚禀报完毕,李存勖还没来得及开口,从屏风后面风风火火的走出来一个盛装丽人,高胸细腰,身材圆润,妖冶而风情万种,顾盼生辉间十分的美艳,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两岁大小的孩子,进来就将手里的东西“哗啦”的扔到那里,大家都愣了一下。
进来的女人就是当今的刘皇后,怀里抱着的孩子是皇子李继蟾,她扔下来的东西是三个银盆,还有一些梳妆用具:“大家都说宫中的积蓄多,但我朝四面八方来的进贡难道就放在那里不用了?就不赏赐了?眼下宫里所剩下的只有这些了,就把这些东西卖掉来赡养军队吧。”
刚才在皇帝面前说的话,这么快就传进了后宫……孟知祥和孔谦顿时将头低下。
石敬瑭躬了一下腰,赵昶情不自禁的看着这个面貌俏丽身段婀娜却一脸怒气的女人,心想这个撒泼的女人是谁?
可是哪个女人会在皇帝面前这样,难道她竟然是大唐的皇后?
皇后!可这样的女人竟然能母仪天下?
漂亮则漂亮,但她的作为跟村里和丈夫吵架的村妇又有什么区别呢?
刘皇后皱眉瞪眼说:“当今圣人富有大唐,但是内府的事情圣人和我,我们两口子最为清楚!得天下虽然借助了武力的功劳,也是由天命安排。命运既然由天掌握,自然有渡过的方法,难道一有问题就向陛下和我诉苦,那你们这些臣子都是干什么的?”
孔谦这时说:“孔谦,诚惶诚恐!”
李存勖摆手说道:“你看你,你这样是做什么?你不要不让人说话嘛。”
刘皇后听了深吸一口气,似乎抱着小儿子李继蟾要走,却又像刚刚看到赵昶似的,问:“这是……”
石敬瑭心里先骂了一句装模作样,老子差点就被你这骚货派去的人杀死了,你现在在这装你娘的装!
赵昶眼观鼻鼻观心,说:“昶,见过陛下,皇后。”
赵昶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到后来心里陷入了一片的空灵,似乎什么都没有了,刚才看到李存勖的时候还有些懵懂,心说这就是皇帝,这就是自己亲生父亲?
皇帝,权力,是的,这个人的一句话,自己的父、母、弟弟、家人、整村的人,就都死了!
赵昶的心中忽然的烦乱不堪,可是当这个刘皇后出现了之后,赵昶忽然的就想起了母亲在临终前给自己说的有些莫名其妙的那几件事。
母亲当时都说了什么呢?
说了关于当年李克宁的叛乱,说了关于宦官张承业,说了关于刘皇后不认她的父亲还让人棒打他,说了为什么让二弟去找田悠而不是自己,还说了田悠这个人……
是了,刘皇后就在眼前,她贵为皇后,自己的母亲只是一个乡间农妇……
对了,石敬瑭刚刚为什么说娘是被匪人所杀而不说自刎——他是想让自己亲口将真相说出来吗?
那又是何必。
赵昶瞬时间顿悟了,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本来他心里有很多的恐惧和疑惑,到了现在忽然,慢慢的都消失了。
母亲说过,自己长大了,是的,该长大了,这个皇宫里,在这个大唐帝国,自己能够依赖的,只有自己!
可是此时让赵昶说自己是“李昶”,这又怎么能说的出口?因此,他干脆的只说了“昶”。
赵昶说话的时候貌似非常平静,语音虽然还干涩,但平静的像是在这个皇宫里已经行走了十几年似的,一点都不因为陌生而感到不知所措。
刘皇后看着赵昶,脸色瞬间的变幻了好几次,终于笑道:“昶儿,你就是昶儿……陛下,及儿和昶儿可长的真像啊,这眉眼一看就是兄弟俩个……你看看……”
刘皇后说的的确没错,但孟知祥孔谦石敬瑭这些人哪一个都听出来她一定要将李继及和赵昶牵连一起是有用意的。
刘皇后刚刚是要走的,这会却不走了,很亲热的伸手拉着赵昶不停的说这个说那个,熟悉的模样比亲娘对自己的亲儿子都亲。
当刘皇后很自然的问到了梅嫣儿的死时,赵昶回答说:“我母亲死于盗匪之手,多亏有石敬瑭和兵士们奋力保护,不然,孩儿今天将生死未卜……”
石敬瑭一听心里一愣——这赵昶还真是李存勖的亲骨肉啊!这么快就会见风使舵,这么快就腹黑起来!
奶奶滴!
有些事情感情是有天赋一说的,教都不用教。原本自己是想让赵昶将王允平那家伙给供述出来的,好借刀杀人,起码让王允平这鸟人喝一壶,这会赵昶这样一说,倒是将王允平的事情给抹了个一干二净。
王允平没事了,那么刘皇后自然也没事了,大家面子上就过得去了,而且,这个赵昶还将自己也提携了一下。
人才!
石敬瑭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又一句。
刘皇后心里松了一口气。既然大家都平安没事,气氛立即温馨而热烈了起来。
李存勖看着赵昶,心里更加的回忆起了很多的往事。
这时候,力士启奏,说太原尹加急禀报,契丹皇帝耶律阿保机的弟弟,北大王撒刺阿拨帅众投奔大唐,如今在晋阳府里,撒刺阿拨希望能认大唐皇帝为父,做皇帝陛下的义子。
还沉寂在得到一个儿子的喜悦中的李存勖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阿保机,无耻鼠辈,你也有众叛亲离的时候!”
李存勖见大家都看着自己,站起来说道:“不是朕有意贬低契丹王,而是耶律小儿实在无耻猥琐。”
“你们可知契丹人当初是如何建国的?”
孔谦见孟知祥一脸茫然,石敬瑭也闭嘴无语,就说道:“陛下,孔谦只知道契丹人凶残卑劣,屡次骚扰我大唐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为贼子也。至于其他,倒是孤陋寡闻。”
孔谦的这个难得湖涂让李存勖十分的舒服:“也难怪你们不知,实在是他们太阴险,耶律阿保机这个人太阴险。”
“说起契丹的缘来,话就远了。起初,契丹有八部,每部各有首领,他们共同约定,从八部中推举一人为王,建置旗鼓以号令各部,每三年就依次相代。到了前唐懿宗咸通年间(作者注:咸通年间,即唐860年11月——874年11月这一段),有个叫习尔的为王,他们的疆土开始扩大。再后来,他们趁着中原多难,时常入侵中原边境抢劫……”
李存勖看来今天的确是心情好,他的话让包括刘皇后在内地人,一个个都听的津津有味,起码是表面上都津津有味。
李存勖说:“……等轮到了耶律阿保机为王,这人算是个狠角色,契丹的五姓奚及七姓室韦、达靼都附属于他。阿保机仗恃自己强大,不肯在三年任满的时候接受替代。过了很久,阿保机攻打黄头室韦回来,其他七部在边界上胁迫他,要求遵守三年一换王的约定。阿保机无可奈何,只得传与旗鼓,并且说:‘我为王九年,得到汉人很多,现在请求率领同种部落在古汉城居住,与汉人共同守护,另外自为一部。’其余七部应允了他。”
“这个汉城是原来的后魏滑盐县。土地适宜五谷生长,有盐池之利。后来阿保机逐渐发兵灭亡其他七部,合并成为一国。这就是养虎为患。阿保机又北侵室韦、女真,西取突厥旧地,攻打、灭亡五姓奚,后来又立奚王而让契丹监督他的军队。东北各夷族都敬畏服从他。”
“这些原本都不值一提,但是,那一年阿保机率领部众三十万侵犯云州,先帝素来为人醇厚,与他和好,在云州东城会面,相约为兄弟,延请到帐中,纵情饮酒,握手尽欢,相约在当年冬天共同攻梁……”
李存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当时有人劝先帝说,趁着阿保机前来,可以擒住他,但朱全忠那个时候还在作乱,没有消灭先帝以为这样对夷狄失信,实为不智,更为不屑。”
孟知祥这时说:“先帝仁慈。”
孔谦这次让孟知祥给抢了个先,也连忙的说“是,先帝仁慈。”
孔谦嘴上在圆话,心里却想起了面前皇帝的往事:李存勖当了晋王,刚刚治理河北时,为了结交契丹作为后援,经常把阿保机当作叔父来侍奉,并且把阿保机的述律后当作叔母来侍奉。
现在,皇帝却大骂阿保机“卑鄙”、“无耻”、“猥琐”……这就是此一时彼一时吧?
李存勖说:“耶律小儿在十天之后才离开云州,先帝赠送给他金银无数,阿保机也假惺惺的留下马三千匹,各种牲畜数以万计,用来酬谢,也算是有来有往。但是,这家伙回去以后就背叛了盟约,又归附了朱全忠,这件事简直对我大唐是奇耻大辱,先帝每想起此事,都觉得遗憾。”
“简直是无耻之尤!”石敬瑭说道:“此鼠辈就该众叛亲离!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刘皇后一直在注意赵昶,这时笑笑的说:“昶儿似乎有话说?”
李存勖的视线投向了赵昶。
赵昶的脸顿时红了,转瞬又变白,然后又是通红,心说刘皇后故意的给自己难堪,我有什么话要说?
我能有什么话说!
孟知祥和孔谦石敬瑭这时都看着赵昶,他们哪里能不明白刘皇后是在刁难赵昶。
孔谦心里在想,自己要不要给赵昶解围呢?这位毕竟是皇帝的亲儿子,今后还得多亲近才是。
可是,刘皇后这里……
赵昶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有些嗫嗫的说道:“昶年幼,也曾……读过几本书……”
赵昶的声音有些小,他说着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他觉得自己想要喝水,可是此时此地,谁能给自己一杯水?
故作的平静和忽如其来被刁难时难以自由的掌控情绪,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赵昶看着自己脚尖前的那个位置,彷佛那里有什么值得琢磨的大道理,或者,那个位置放着别人看不到的几本书。
“哟,昶儿都读了什么书?说出来听听啊。”刘皇后咯咯的笑着,由于和赵昶很近,她身上的香气飘散到了赵昶的鼻孔中,赵昶很不习惯这种浓郁的香味,有些想打喷嚏,不过,这下他倒是想好了说什么了:“……汉朝时,匈奴一直是大汉的心腹大患,后来汉武帝励精图治,最终大败匈奴,匈奴的浑邪王帅众投降了大汉,休屠王的太子金日磾还入宫为奴……此次契丹北大王撒刺阿拨来投,和大汉时候的事情有些异曲同工,昶窃以为,是我大唐之福。”
赵昶的话说的比较慢,显然他很有些不自信,同时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会不会得到李存勖的认可,甚至,能不能从这些人心中过关。
但是显然李存勖很高兴,刚见面的儿子将自己比作汉代开疆扩土的武帝了!
这孩子很老实。李存勖哈哈的笑了起来:“我儿说的是。得道多助,耶律氏众叛亲离,灭亡之日不远。”
“让张宪善待、安抚撒刺阿拨,稍等时日,再做定夺。”
第一九五章蛊毒
赵旭慌乱中看了几眼,知道这年轻人身手矫健。但他有些不明白,因为有几次,赵旭明明觉得这个戴着帽子的人有机会将那两个人给打倒的,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就是不还手,白白错过了机会。
从后面洞里准备偷袭的第二个人此时已经进来,他将铁枪横在身前戒备,对着屋里的浓烟看了一大会,才瞅清楚自己刚才戳到的是同行的人,他嘴里大叫着“二弟!是谁杀了你”,声音悲戚,但脸上一点悲伤的表情也没有,眼睛在四下的瞄。
庙里房顶部位的烟雾更浓,赵旭蹲在佛像上面几乎被呛得喘不过气,他将下面这人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心说这人太奸诈!
赵旭刚想到这里,拿着长枪的人对着上面就刺了过来。
赵旭急忙站起躲避,身体摇摇晃晃,脚下的佛像也跟着晃动起来,下面这人在烟雾缭绕之中看不真切,嘴里恶狠狠的骂道:“死贼秃!爷爷今天将你戳成马蜂窝!”
庙前面的那个年轻人却听到了这声喊叫,他在匆忙之中朝着赵旭的方向喊:“快跑,从房顶出去。”
他这一叫不要紧,顿时将赵旭的心思给叫破了。
赵旭本来就是想从庙的顶部钻出去跑掉,经过他这么一喊,那不是提醒了别人,让庙外面的人得了先机?
赵旭几乎想骂这人是个笨蛋,佛像下面那人狞笑说:“臭小子,想跑?门都没有。”
这时他已经彻底看清了赵旭的模样,但是枪也刺不着赵旭,他干脆的将铁枪往墙上一靠,从短靴中拔出一柄匕首,咬在嘴里,也要顺着佛像往上爬。
“你别上来!”赵旭着急的喊:“你别上来,小心我跳下去了!”
这人哈哈大笑:“臭小子,你说的轻巧。你倒是跳啊,你跳啊,你跳了爷爷倒是省心了。”
这人说着就往上爬,佛像吃重,晃得更加厉害,这人脸上变色,赵旭说:“你下去,这佛要倒了……”
这人原本是要下去的,可是赵旭一说,他反而又往上爬了一步:“你怎么不下去!小兔崽子,你倒是狡猾,看我不撕了你的皮!”
赵旭在佛像的两个肩膀上挪来挪去,佛像左右的摇晃着,这人越往上爬,就晃动的越是厉害,眼看就要抓着赵旭,他将嘴里的匕首拿在手里,对着赵旭的脚刺来。
赵旭左蹦右蹦,这人一时间难以得手,他看赵旭像是一只惊恐的猴子一样,而且手里拿着刀也不知道对自己砍杀,觉得胜券在握,嘴里哈哈大笑。
赵旭心里冷笑,勐地一晃,佛像剧烈的晃动了一下,竟然从中间的部分断开了,轰隆一声,连着佛头的泥胎掉下,将拿着匕首的人“噗通”一声给压到地上。
这个想抓赵旭的人到死都不能置信,他目瞪口呆的被压了个结结实实,连哼都没哼一声,死了。
与此同时,赵旭楸住庙上面的木梁,但是没想到房梁时间长了,撑不住赵旭,竟然断裂,“卡察”一声连着赵旭从顶部掉了下来。
佛像断裂砸死人、赵旭抱住房梁、房梁掉下几乎就是同一时间发生的,庙中间游斗的三个人都没有防备,那个戴帽子的年轻人机敏,他跳到了墙角,而另外的两个人其中之一躲闪不及,被木梁砸住了肩膀,惨叫一声倒在上,另外一个倒是躲开了房梁断落,但是他正好的跳到了赵旭掉下来的地方,赵旭一只手拎着刀,刀口正好对着这人的脖子,这人躲无可躲,眼睁睁的看着赵旭从上面落下,他和赵旭两人大眼瞪小眼的面对着面就撞到一起,赵旭手里的刀正巧对着这人的脖子,刀口从这人的脖子左边开始,等赵旭落下,刀子顺着这人脖子绕了一圈,几乎将这人的脖子给割断。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是意外。赵旭本来是晃动着佛像,想着佛像整个倒下去将那个逮自己的人压死的,但是没想到佛像从中间断了,预期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是过程有些不受控制。
房梁断裂,庙宇的房顶也咯咯吱吱的,毫无征兆的整个坍塌了下来,那个站在墙角的戴帽子青年大惊失色,一下跳过来,拽着赵旭就将他拉到了外面。
庙外面本来还站着一个长脸短髭体型有些胖的人,他根本没想到事情演变成了这样,立即扭头就跑。这时赵旭和戴帽子的人惊魂未定,等到反应过来,那个胖胖的人已经从视线里跑没影了。
但是赵旭也没力气去追,他一身冷汗,背上疼的更厉害,仰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戴帽子的人等灰尘落尽,却在一片瓦砾中找着什么,等了一会,他过来对赵旭说:“除了走的那个,其余的四个人全死了。”
四个,死了?
原来这人在查看这几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那自己岂不是杀了人,还同时杀了四个。
就在这个庙里,竟然有四个人都直接或者间接的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赵旭勐地觉得胸口憋闷,“呕”的一下,张嘴将刚才吃进肚子里的枕瓜给吐了出来。
那个青年见赵旭这样,说:“第一次杀人,都是这样,想吐就吐吧。吐一吐能好受点。”
听他的话,好像杀过很多人一样。赵旭觉得他似乎很澹然,歪着头看他,见这人脸色肃然,倒是不像在调侃。
停了一会,赵旭爬起来,往远处走了走,蹲下再呕,可是肚子里已经没什么了,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抓了一把雪放在嘴里,嚼了几口又吐了出来,等嘴里没有异味,回头看看刚才还是栖身之所的破庙,这会却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在下普济,要去凉州,”戴帽子的年轻人这时开始了自我介绍,他问赵旭:“还没请教……”
什么还没请教?你刚才进庙门的时候不是问过我名字了吗?当然我没说,也不想让你知道我叫什么。赵旭这会将这个自称为普济的人所有的行径想了一遍,觉得这人岂止是十分古怪,于是问:“你杀过人?”
普济一愣:“没有。”
赵旭:“那你为什么说第一次杀人,都是一样的?”
普济将头底下,眼睑轻合,说:“我没杀过人,不过我见过很多的死人。岂不闻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生既是死,死既是生,死死生生,生生死死。”
什么乌七八糟的!这个普济不但古怪,而且神志似乎有些不灵光吧?
赵旭本来话多,但是他这会倒是烦这个普济话多,心说既然生就是死死就是生,那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何人都想活着?
那五个人都是来抢你东西的,你不如乖乖的交出去,让他们将你杀了一了百了,你还用得着跳来蹦去的,还让我跑开?
接二连三忽然发生在身上的遭遇让赵旭疲倦的不想说话。雪早已停了,此时夜空星光闪烁,赵旭身上有些冷,他忍住恶心,进到倒塌的庙里,把那几个死人的身上全部翻了一遍。
这四个已经没气的人除了随身携带的刀枪和匕首之外,还带着些铜钱、一些散碎银子,还有常备的跌打损伤药,另外,赵旭还从一个人的身上翻出了一本用油纸包着的书。
这书有些古旧,但是保存的很好,没有破损,名字叫《玄女经》。赵旭随手一翻,登时一愣。只见这书里面除了文字,还配着一幅幅图桉,这些图画的栩栩如生,不过竟然都是**或者干脆没穿衣服的女子和男子纠缠在一起。
赵旭心跳加快,看了几眼,心说这书有点邪乎,可是再细看,这些生动之极的图桉却并不像是在单纯的教人密房私事,倒像是在很详细的教一门什么练功的方法。
不过再看下去,似乎又不是。
赵旭前面看的仔细,到后来翻得很快,觉得里面的文字十分晦涩难懂,只看字是都认识的,可是将字和字连接起来读,意思就不甚了了,而且,每次读的时候断句要是前后不一样,得出的意思也就变了。譬如说这一页上写着“元之情曰神魔神者元通也魔者元欲也曰可吾吾得世皆欲故私也私而戾而发而克”,这句像是说人的本性问题,属于思想与觉悟方面的,是一种人生的境界,但又像是在说要怎么克制某种事物,这种事物似乎是外来的,又像是人身体内部所带有的,要是控制不住,就会导致不好的结果。
至于将文字和图谱结合起来,就更加难以搞懂了。
这本古书共分四十九章,章节名字分别叫什么“七玄”“神魔”“神伏”“韬命”“天伤”等等等等,也不知道这样的一本书怎么会出现在那个已经死了的人的身上。
赵旭眼角余光瞄了一下普济,见他没有注意自己,迅速的将书翻完,再将背面朝上,让普济看不到书名,和那些铜币银子放在一起,接着就将这几人身上还完好的衣服挑拣着给扒下,将自己的烂衣服脱了扔了,换上好的。
普济在赵旭做这些的时候一直没吭声。赵旭换好衣服过来,将银子和铜币放在地上,拿刀在中间一扒拉,将这些一分为二,同时将《玄女经》拿在手里,说:“这些一人一半,见者有份,这本书我先看看,看完了给你看。”
赵旭分钱倒像是貌似公正,不过至于书,是“看完了给你看”,但要是永远看不完,就永远不用给普济了。
普济根本就没看到赵旭手里拿的是什么书,他也不以为意,摇头说:“这些都给你,我不要。”
赵旭看着普济,觉得他不像是作伪,普济又说:“只是,你为什么要将他们的衣服扒了?”
我为什么要扒了他们的衣服?
赵旭更加觉得这个普济是不是哪不正常?这样简单浅显易懂的道理他竟然不知道,还问自己?
这些人都死了,普济不在乎钱,反而在乎这几个死人的衣服去哪了?
再说,自己那身衣服还能穿吗?破成什么样了,这么冷的天,衣不蔽体的,这茫茫雪原之中,还不冻得病了?
赵旭不想就这件事再说什么,他默然将银钱和书全都装进自己身上,说:“我不是这里人,这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
“我遇到强盗,掉进了河里……等天亮,我就回家。”赵旭一边说一边想这个普济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淫贼”?
普济恍然明白,看看赵旭说:“原来这样。”
赵旭这会在看夜空中的星星,普济见赵旭鼻息中呼吸时那白色的雾气一团团的消散,将自己的帽子摘下,露出一个光光的脑袋来,说:“小僧法名普济,是吴越国大悲寺的僧人,要去凉州的龙泉寺。幸会了。”
赵旭的视线从夜空中收回,转移到普济的脑门上,心里恍然大悟,原来普济是个出家人。他明白普济为什么要扮作这个样子,而那几个人刚刚为什么要以普济交出宝物为条件说不报官了。
赵旭曾经听父亲赵勋说过当今皇帝李存勖不喜欢出家人的几件事,其中还有一件是关于皇帝李存勖的父亲,晋王李克用的。
李克用还在的那个时候,因为四处战乱,民不聊生,路有饿殍,有个和尚跑到晋王府,求李克用放粮赈灾,李克用说赈灾放粮的事我心里有数,你一个和尚跑来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一句话我就要开仓放粮,你又能为老百姓做些什么?
没想到这和尚立即戳瞎了自己的一只眼睛,说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现在先奉上眼珠子一颗。
李克用没想到这和尚这样,当时几乎都要答应了,但是身边有个人提醒李克用,说晋王你要是因为这个和尚的所作所为就将本就不多给兵士们准备的粮食发放给了老百姓,一则小心军士们没吃的哗变,晋王你就没兵可用;二则,如果这样,天底下的老百姓拿到了粮食,是应该感谢晋王你呢,还是将功劳算到这个和尚身上?
李克用听了,认为这个和尚其心可诛,当时就将这个和尚给杀了,而后到处张贴告示,开始有范围的小规模发放赈灾粮食,结果老百姓都很感激李克用,以至于后来李克用的势力越来越大,至于那个和尚,则根本没有人记得。
到了李存勖建立大唐帝国之后,有一年天气干旱,李存勖听人说五台山有个叫诚惠的僧人很厉害,法术高强,竟然能制服天上的龙,能呼风唤雨。
李存勖听了大喜,亲自带着刘皇后、皇妃以及皇弟、皇子们去拜见诚惠,诚惠神态自若的坐在那里也不起身,大刺刺的接受李存勖的跪拜,而跟着李存勖去的大臣们也没有敢不跪拜的。
接着,李存勖将和尚诚惠迎接到洛阳,请他祈雨,全城的老百姓从早到晚的都来看诚惠祈雨,结果好几十天过去了,一滴雨也没下。
百姓们都失望了,都说诚惠是个骗子,朝中有一些大臣也对诚惠说:“皇上请你来祈雨,结果没有应验,他将会用火烧死你。”
结果就是,诚惠悄悄拿着李存勖赏赐的金银财宝跑了,等李存勖派人去追,只找到了诚惠的尸体,那些财物却不知去向,追的人给李存勖禀报说是诚惠的同党认为诚惠目标太大,所以将诚惠杀了。
李存勖大怒,他颁布诏令,说出家人不从事农耕、不缴赋税、巧言令色、还占用土地,从此捣毁大唐境内的寺院,令僧侣还俗。
于是,一时间中原几乎看不到僧人的影迹,庙宇也几乎绝迹。直到最近两年皇族里有些人又开始崇佛,还有一些皇室女卷出家当了尼姑,王室对待僧人才没有像以前那么严厉,但是有人要是报官的话,被举报的和尚还是会受到惩戒的。
这些事,都是赵旭的父亲赵勋对他讲的。
父亲曾说过,骗子往往比你最亲近的人对你还好,乍一看往往比你最值得信任的人都值得你去信任,但他们的所有目的只是为了骗你。
父亲还说过,骗子往往都是最尽心的,他们永远都不会抱怨,他们不会因为你不配合他们有不满的情绪,他们永远只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提高自己能力,所以其实在一定的程度上而言,一个人想长本事的话,跟着骗子其实能学到很多东西……
赵旭此刻想到,以往父亲虽然很少长篇大论的给自己讲什么大道理,平时对自己也十分的严格,可是日常之中,言传身教的让自己学习到了很多有用的技能,潜移默化的让自己明白了许多书上没写的知识。
这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在这个星空下的雪地里,同时像曲沃的家在黄河河岸边上一样,赵旭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且难以言喻……
天寒地冻,在雪地里呆一夜的滋味肯定不好受,赵旭默默的到了倒塌的庙前,将瓦砾扒拉开,准备倚着墙休息一晚,同时也有个屏障,免得晚上有野兽出没。
普济见赵旭在清理,他也过来,赵旭将蒿草都铺好了,却看到普济在将那几个至今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贼人尸首往一起搬。
赵旭越发觉得这个和尚脑筋不太灵光,难道普济还要将这些人给放在一起埋了?
赵旭本身腰背疼痛,斜躺着看着普济在那里忙来忙去。
普济将那四人的尸体费力的摆好,而后打坐起来,嘴里似乎念念有词,好像在诵经超度。
又过了一会,普济过来,自己也找了些蒿草铺下,躺在那里睁着双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和尚经书念得多了有些疯魔了。赵旭想着,一会就睡着了。
夜里很冷,赵旭捡了好几件衣服披着,普济却还是那一身衣裳,早晨赵旭醒来,看到普济已经开始早课。
这个和尚真是晚也念经,早也念经!
今天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一些,赵旭活动几下身子,对着普济说:“就此别过,一路保重。”
第一九六章坦荡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的因素,之前和朋友们已经探讨过,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一般而言,只要文明没有发展到特别强大的时候,就会在野蛮面前不堪一击。
历史上有很多野蛮征服文明的例子,不是说文明不行,恰恰是因为文明会让人变得“软弱”。文明会将人身体里的那部分“兽性”给剔除了,可野蛮是不懂文明的,当文明试图用文明的方式让野蛮也文明起来的时候,野蛮已经用最直接的方法从肉体上将文明给消灭了。
这就像你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去用尽全力的去保护她(他),但是你没有爱只是出于动物性的目的或者单纯的只是寂寞的时候,你对于那个人除了性之外,恐怕只剩下了无所谓。
当然,今后有一部分野蛮的人在日积月累中具有了文明意识变得高尚,当他们试图去让别的野蛮文明起来的时候,他们又会陷入从前那些文明人的旧尘里,重蹈覆辙。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哲学命题。
所以不论是对电影或者小说以及哪种文艺形式,如果你觉得好看的作品越来越少,能打动你的几乎凤毛麟角,那恭喜你,你是个文明人,你正在更加文明的路上狂奔。
但同时你要注意,你已经危险了,你必须让你更加的强大,强大到根本对野蛮、对粗俗不堪不屑一顾,省得你因为自己“文明的软弱”被野蛮所击倒,那会导致野蛮们的狂欢。
就像以前的某些日子里,人是用来爱的,钱是拿来用的,现在却经常的感到这个世界似乎变了,钱被用来爱了,人却被拿来用了,这好像就是现实,但现实未必全都是对的。
朋友们,一个人坚守某种信念和操守必定是孤独的,面对的不仅是不被理解,甚至还要面对某些无知愚民的狂欢和嘲讽,但请我们每个人做好自己。
最后,有些朋友总是问我能不能给推荐一些书,倒不是我不乐意,而是我真的不清楚能给朋友们推荐什么,我其实阅读的书很少。不过,倒是可以有个建议,我建议朋友们尽量不要去看那些写了很多作品作者的书。因为人的认知和思想总是有局限性的,写的作品多了,未免有重复自己的嫌疑,而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对自己有着更高更好要求的。
不是刀不利,而是石壁太坚硬。
赵旭手忙脚乱的用刀在石壁上使劲的凿、戳、砍、削,但只是给崖壁留下了几个刀口的痕迹。
满心欢喜的赵旭有些气急败坏,他用刀换了几个地方再噼砍削戳了一阵子,没将石壁怎么样,刀倒是卷刃了。
“他娘的!这是什么劣货!”
“哐”的一声,赵旭恼怒的将刀扔到了一边。
有了希望却没法实现,比没有希望没有期待更让人沮丧。
赵旭在谷底憋闷的喊叫了几声,发泄着内心的怨气,同时也希望黑鸟能出现,但是那只黑鸟这一夜却没有再来。
第二天的清晨,赵旭正在拢着蛇皮上喝聚集了一夜的水滴,头顶“嘎”的一声,他还没来得及看,一样东西就“嚯”的从天而降,“冬”的一声,径直的落在了他的面前。
是一条烤的金黄的熟羊腿,不过是凉的。
赵旭没心思吃羊腿,他对着上面谷口的黑鸟叫喊:“那刀不行!”
“不行!”
“你给我换别的来!”
赵旭唯恐对黑鸟说不清楚,跑过去将卷了刃的刀捡了起来,手舞足蹈的,一边说一边比划。
但是黑鸟没有其他反应,它像昨天一样,熘圆的眼俯视了赵旭一下,展翅飞走了。
“啊!——”
赵旭怒叫一声,又将手里的刀给扔了。
这鸟再聪明,它到底还是个飞禽!
烤羊腿的味道倒是真不错。
接下来,黑鸟每天都给赵旭送来各种吃的,也许是赵旭的比划和叫骂起了作用,间断着,它也丢下了各种的兵器。
但是,那些兵器无一例外的,对谷底的石壁都没有任何的破坏作用。
这鸟到底能听懂自己的话不能?说不能,又像能,说能,可是自己对它喊了多少次带一条绳子来,它怎么就从来没有带来过呢?
有一天,黑鸟扔下来了一斛箭,赵旭仰头对它说,这不能用,而后又比划了弓的模样。
不过隔了两天之后,黑鸟又给赵旭抛下来了一张角弓。
这黑鸟到底是笨的还是聪明的?
此时的弓分为长弓、角弓、稍弓、格弓四种,长弓就是那次回鹘和契丹人战斗中回鹘弓箭手用的武器,而角弓则是马上用的,至于稍弓,一般用于打猎,而格弓则是皇帝的禁卫军所用。
赵旭看着这张角弓,心说难道这附近是回鹘骑兵的聚集地?
黑鸟每天都给赵旭投食,因此死,是死不了了,可是想要脱困,也没有可能。
赵旭有些百无聊赖。懵地有一天夜里,他想到既然也出不去,那倒不如练箭术、练臂力、练体魄,总而言之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然,真的要在这里无聊到憋死不成?
他本来就性格倔强,这下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就坚持不懈。
拉弓,放箭!
拉弓,放箭!
快,再快,更快!
射箭要的就是快、要的就是准,赵旭每天勤练不辍。
除此之外,他试过往上攀岩,但不管用什么辅助,使用什么手法,全都没有成功。
难道,自己练就了越来越精湛的箭术,却只能在这里孤寂的死去?
不知不觉间,夏季来临了。崖口那儿春天的时候长了一颗小草,天长日久的,到了这天,它竟然开了一朵小小的小白花。
那白色的花在风中轻微的摇曳着。赵旭练箭练的厌倦了的时候,就靠在石壁上,将腿伸的很长,而后看着那朵小花。
这天傍晚时分,赵旭将几斛已经使用的几乎没有箭羽的箭疾速的一条线一样的射出。
这一段,黑鸟又扔下来了几斛箭失,只是再好的箭也经不起天天时时刻刻的反复使用,磨损毁掉的很多。因为怕箭射到石壁上折断,赵旭将蟒蛇的骨架和蛇皮堆在了石壁的角落,只是本来很结实的蟒蛇皮经过他日复一日的练射,也被射的破破烂烂。
在他要将剩下的最后两支箭一并射出的时候,心里有所牵动,头一抬,看到那朵小白花凋零了一朵花瓣。
赵旭就那么的看着那朵白花,接着,它的花瓣又飘落了一瓣,然后,又是一瓣。
花瓣全凋零了。
赵旭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他的手臂一使劲,将弓给“嘣”的一声拉断了。
赵旭一愣,把断了的弓往石壁角一扔,再抬头看去,没有了花的那株草在风中摇晃着,一会摇曳的厉害了起来,左摇右摆的。
外面乍然亮的骇人,接着赵旭听到一声紧接着一声的雷鸣。
雷声轰鸣着,风声呼啸,一道又一道的闪电撕裂了长空,即便是在二三十丈深的谷底,赵旭也感觉那些闪电刺眼的亮。
唰唰的,雨水瓢泼倾泻着,直接落进谷底的雨点子有铜钱那么大,崖石上原本往下滴水的地方水流如注,赵旭站在那里清洗着自己的头、脸,感受着全身惬意的舒坦。
雨势越来越大,上面崖口四周也有水不断的往下落,在崖口上面汇集形成了小小的瀑布。
两座山之间形成的这个几十步大小的缝隙里,水一会就漫过了赵旭的脚面、小腿。
原本赵旭很高兴,毕竟囚居在这个谷底已经大半年了,衣服早就褴褛的不能穿,身上也臭的让自己都对气味麻木,这下就能趁着雨水好好的沐浴一下。
但是积蓄的水越来越多,渐渐的就要漫过他的脖子,赵旭有些惊慌:这雨水还是源源不断的往进倾泻,难道自己要被淹死到这里!
可是,再过了一会,赵旭释然了。
雨再下的大些吧!
这场赵旭从来没有见过的大雨从傍晚时分,一直下到了深夜还没有停的迹象,夜空中仍旧时不时的有着闪电和雷鸣。
雨水已经不是往谷里流淌了,简直就是倾倒。
赵旭静静的漂浮在水面上,水将他整个人浮起来,往上漂,再往上,再往上……
他在等,在等……
水声哗哗。
这个过程是如此的漫长,但,谷里的水终于蓄满了,满满的谷水将赵旭给送到了崖口那里。
飘在水面上的赵旭缓缓的在水里站直了身子,他再缓缓的游到了石壁的边缘,缓缓的将手扒在石壁上,轻轻一下,就站到了石壁上面。
“我出来了!”
“我出来了!”
出来了。
就是这么的轻巧,就这样的毫不费力。
多半年的煎熬,多半年的夙夜忧叹,今夜,自己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原本以为永远都离不开的方寸之地!
全身光熘熘的赵旭站在风雨之中,在电闪雷鸣里伫立在山岭之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大雨滂沱的四周,双臂伸展,嘴里“嗷!”的大声叫喊了起来……
赵旭还没有吼完,只听“呱”的一声聒噪的鸟鸣在身后某个地方响起,他回头一看,长的已经有自己一半高的黑鸟从一个洞里走了出来。
着黑鸟原来一直就在这里呆着。
赵旭过去看着黑鸟,黑鸟也看着赵旭。
赵旭全身湿淋淋的,黑鸟的全身也都是雨水,雨水顺着它的羽毛滴落在山石上。
“这必然是一只乌鸦,只不过体型有些大罢了。”赵旭心里说着,看着它的尖利的长喙,再看看它锋利的爪子,心里又觉得这不是乌鸦,但是究竟是什么鸟,自己也不能确定了。
不管它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赵旭还是对着这只朝夕相伴的鸟说了一些感激不尽的词语。
要不是有它,自己真的大半年前就死了。
黑夜正是离开这里的最好时机,否则光熘熘的,万一碰到人,可真是有些难堪。
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赵旭对黑鸟有些恋恋不舍,但终须一别。
他就要走,黑鸟又“呱”了一下,赵旭觉得它似乎想让自己跟着进到洞里,于是跟着进去一看,发现这个洞还真是大,到处放着银盆金碗,还有很多金和银做成的器皿。
这些就是那些回鹘人进献给蟒蛇的盛贡品用的,这会倒是成了黑鸟的洞里的摆设。
洞里靠后的位置,有着两个骨架,赵旭仔细一看,应该是鸟的尸骸。
这两只鸟的骸骨竟然有一个成年男子那么高大,赵旭不由的心惊——难道这两只鸟就是小黑鸟的父母?
如果是的话,那它们是怎么死的?
难道是和蟒蛇搏斗死的?
赵旭算了算时日,越发觉得应该就是。
那天自己被蟒蛇惊吓,掉进谷里,接着就听到了打斗声,后来,蟒蛇全身被某物戳了许多的洞,血洒谷底,死在了自己面前。可到底是什么致使它能死,一直就是赵旭猜不透的一个谜。
如今看到眼前的情景,赵旭有理由相信,黑鸟的父母是和蟒蛇搏斗之后,也丧了性命,所以才有了小黑鸟后来也掉进了谷底,直到后来羽翼丰满了,才得以脱困的事实。
想想也是,如果小黑鸟不是因为父母的尸骸在这里,它也在这个洞里栖息的话,怎么会那么有耐心的一直给自己扔食物和兵器?
赵旭对着两具鸟的尸身一阵的祭拜,嘴里默念着谢谢,要不是你们,我肯定早就被蟒蛇给吃了,成了花草的肥料了。
想想这大半年的经历,赵旭感慨万千,觉得自己的遭遇,简直匪夷所思。那只黑鸟见赵旭虔诚,“嘎嘎”的又叫了几声,并用翅膀碰了碰赵旭。
赵旭转过头看着黑鸟,心想牲畜有时候都比人要好!它们至少对人诚挚简单,不会像人和人之间那么的复杂,那么的勾心斗角。
雨势还很急,深谷里的水早就满了,溢着到处的流,赵旭对着黑鸟拱手,很认真的说了一声“珍重”,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赵旭走了一截,心里若有所感,回头再看,黑鸟还在洞口瞧着自己。
赵旭心里感动,嘴上大声说:“我事情办完,杀了石敬瑭,杀了刘知远,杀了李存勖,为家人报了仇,就来找你!”
说完之后,赵旭再也没有停留。
当时来的时候那么的艰难,如今很快就到了山下。
山底下简直就是一个屠戮的杀场。不光当时那些死去人的尸骨依旧横七竖八的或躺着、或趴在那里,他们的身下也有着很多皑皑白骨,显然这里杀人不是一次两次了。
赵旭感慨人命真如蝼蚁的同时,不知道那些回鹘人当时到底是来给蟒蛇祭献的,还是进贡给黑鸟的父母呢?
天下之大,自己弄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原本以为这座大山的附近驻扎着回鹘人的军队,但是军队没有见到,走了很远之后,倒是见到了许多高大的帐篷,而且还有许多的牛羊圈。
夜雨凄迷,赵旭钻进一座帐篷里,趁着主人熟睡,偷拿了里面的衣服靴子,也不管是不是合身,穿好后又拿了刀、稍弓、两斛箭,喝了一壶奶酒,还顺手牵羊的拿了几锭金子,才牵了一匹马悄悄熘走了。
顺着地上汇集起来的雨水流淌的方向,赵旭很快的就到了一条大河旁边,他找了个躲雨的地方,好好的睡了一觉。
等到天明,雨停了,衣服也被夜风给吹干了,赵旭收拾好了,顺着河一直的东进。
经过大半年日夜不停的锻炼,赵旭的箭法已经十分精湛,气力也大的有些使不完,每次开弓,要是不收敛点,就有可能将弓给拉断。他一路上有时候倒是射杀了一些狐狸、狼之类的动物,但有时候一连几天都看不到人烟,他就将猎杀的动物剥皮后烤了吃,一遇到牧民,他就用皮毛换食物和奶,倒是还比较顺利。
这天到了一处山岭,赵旭看到有人在放牧,他纵马过去,想讨点食物。放牧的人见赵旭眉浓鹰目,高鼻薄唇,膀大背直,手上有茧,刀箭在腰,马背上还放着几张皮毛,一看就是厉害人物,客气的给赵旭端上吃食。
一番话之后,赵旭知道这个牧民是契丹人,他也不隐瞒,说自己是大唐人。
这个契丹人得知赵旭要从这里到灵州去,他拦阻说道:“朝定,我一定要劝你,我看你是好汉,但是英雄的人更要知道在什么时候收回自己的拳头。前面不能去。”
朝定是契丹语里朋友的意思,赵旭问为什么,难道前面有狼群?
这人摇头说:“非也。前面,契丹、吐蕃还有回鹘人,在打架。”
“很多很多人,很危险,我讨厌打架。我们都要往西去,西边安全。”
这人连说带比划,赵旭明白了,心说契丹、吐蕃还有回鹘这三家怎么还在打?打了多半年了,还打个没完没了!
那暂时就不能去灵州了,或许李顺才到了灵州等不到自己,已经直接去了太原,也说不定。
这次赵旭学了个乖,坚决不再看热闹。告别这个契丹牧民后,朝着偏南面一直的走。
久在西北荒漠草原之中逗留,越往南,风景越是类似于故园,赵旭心情更加激荡。
这天他翻过一座大山,正在马背上胡思乱想,只见前面土尘滚滚,几匹马朝着这边飞驰而来。
赵旭一瞧,这几个人是大唐军士装扮。
第一九七章谶言
赵旭已经看见了那个苟参在车队的中间位置。这人面目普通,看起来倒是老老实实的,可谁想到他竟然和贼人勾结,要打劫木家的财物绑架木家的母女。
“咦?”陆丰骑马过来,看到了似乎在草堆里晒太阳的赵旭,不过也没再理会,倒是给过赵旭吃食的那个小姑娘在马车辕杆那里瞧见了赵旭,给车里正在休息的母亲说:“娘,那个人没走远。”
赵旭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他朝着车队走了过来,一副想说话,又不好意思的模样。
“你是不是肚子饿了?”小姑娘张口问,陆丰这时过来,说:“别理他,这人我看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在这等着姑娘你施舍他的。”
“那也没关系,再给他一点吃的,也无妨啊。”
陆丰叹口气说:“哎呀,我说小姑奶奶,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你哪能可怜的过来,再说,他有手有脚,真是死乞白赖!”
“我看他就是装可怜!”
赵旭低眉说道:“陆爷,我不要吃的……我走不动了,想,那个……”
车上的女孩大眼看着陆丰,陆丰摆手说:“好了好了,你去,坐最后的羊车,哎,可别惊扰了羊啊,到了绥州,你可别再赖着我们!”
赵旭对陆丰千恩万谢,那小姑娘又从车上拿了吃的递给赵旭,赵旭接过来,再次感谢,而后上了最后面的那辆拉羊的车。
车上的羊膻气很大,赵旭也不以为意,他手里捧着食物,眼神瞧着依稀可见的绥州城,而后,又投到了那个苟参的身上。
绥州城虽不及太原,但也车水马龙,且因为所处位置因素,城里有很多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人,显然并不都是大唐的子民。
赵旭斜倚在车上,在车子行进的摇摇晃晃中,眯愣了一会。不过在进城的时候就已经醒来,但是他装作还是睡着,也没人叫他。
车队进了绥州城之后,沿着街道七拐八拐的,到了一个大院子里,赵旭这时早就下了车,瞧着情形,看着别人都在做什么,不等人吩咐,就帮着着将车栅栏打开,赶着羊进到了圈里。
那个陆丰办完交接,忙碌完后,懵然见到赵旭在帮忙卸货,本想撵这个小乞丐离开的,再一想,还是算了,主家都待人和善,自己又何苦做个恶人,由他去吧。
看来木家主要是做贩卖牲畜的买卖,雇工们人人都轻车熟路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虽然井井有条的速度不慢,但是做完了营生,也已经天黑了。赵旭是坐着车回来的,管事的不理,其余帮工不知道他的来历,也就没人理会赵旭,他就在羊圈外面的草窝那里躺下休息。
天色一黑,远近乱哄哄的声音全都消失,赵旭拽了两张草帘子盖到自己的身上,躺在那里看着黑漆漆的夜空,一会想这个,一会想那个,可是到底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什么。
似乎是睡了一觉,赵旭翻了个身,听到有脚步声沙沙的走了过来,他没有动,睁开眼一看,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留着寿桃头,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有些看不清。
寿桃头就是头顶只留一部分桃型的头发,其余部分给剃掉,寓意是对孩子寄托了美好的祝愿。赵旭心想,这孩子难道是这家的小主人?
这个孩童到了院子开阔的地方,往地上放了个什么东西,而后用火点燃,接着他赶紧就跳到一边。
“原来他是在放炮仗。”
赵旭刚刚明白,地上的烟花像陀螺一样的旋转起来,五光十色,十分绚丽,那个孩童喜笑颜开,跳着叫着,非常开心。
“宝儿,宝儿……”人没有到,声音先传了过来,木家那个十多岁的姑娘从前面过来,她先皱眉在这个叫宝儿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指头,撇嘴说:“娘不让你这会放,你偏来!”
宝儿对着女孩吐了一下舌头,从兜里掏出一个炮仗,嘴里“喏”了一声:“姐姐,给你。”
“这还差不多……”宝儿的姐姐先白了一眼,而后接过,动手开始点火。
这地上燃烧的烟火又开始像彩虹一样的点亮了四周的景致。看着木家姐弟欢庆雀跃的温馨模样,赵旭心里先是一喜,随即一悲,不禁想起了曾几何时,和哥哥在院子里同样的放烟花的情景……
烟花转眼湮灭,姐弟俩商量再放几个,宝儿跑回去取了,那女孩在原地等着,还交待让弟弟慢点,别摔着了。
这时赵旭动了一下,女孩一惊,问:“谁?”
“是我,”赵旭声音低沉的答应了一声,女孩慢慢的走过来,见到赵旭,十分的诧异:“是你啊,你怎么在这?”
“我没地方去……天明,我就离开。”
“不是,我是说,你在这睡觉?晚上得多冷,要冻着的。”
赵旭这时已经坐了起来,原本盖在身上的草帘子滑到了一边,神情十分的落寞,这女孩见到他眼里似乎有泪,不禁问道:“你晚上还没吃东西吧?”
“我不饿,谢谢。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家人……”
“他们都好吧,在哪里呢?你是不是,在年前要赶回去?”
赵旭的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这么的容易掉眼泪,还是在一个小姑娘面前。
“呀,你别哭。”
赵旭蓬头垢面,破烂的衣衫上沾满了草屑,这会眼泪下来,将眼圈周围弄的更花。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去……”
“不用,我不饿,”赵旭是真的吃不下:“那个,是你弟弟?”
“宝儿啊?是,哎对了,你家是哪里的?”
这个赵旭却不便说,支吾了一下,含混不清的说:“小时候就出来了,已经记不清了。”
木兰以为他在哽咽:“哦,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木兰。”
“木兰?”
“嗯,木兰花的那个木兰。”
这个木兰的确像是含包欲放的花朵一般,赵旭心思转换,说:“我叫肖九。”
“赵”字是“走”和“肖”组成的,“旭”则是“九”和“日”组成,赵旭将赵字和旭字给拆开了,他不敢用自己的名字,怕缉拿自己的通告已经到了绥州。
“肖九,名字很好。嗯,你识字吗?”
赵旭摇头,说:“我记得自己姓肖,名字,却是自己随便起的。”
“这样啊,嗯,你知道我名字的来历吗?”
赵旭又摇头,木兰眼睛睁大说:“我念给你听,是这样的……”
“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嗯,好听吗?”
赵旭点头说:“是,原来,你的名字都是诗,诗就是你的名字。”
木兰很开心的笑了起来,赵旭在朦朦胧胧之中,又看到了她嘴角的酒涡。
这时宝儿来了,但是两手空空如也,一脸无奈,他没理会赵旭,对着木兰说:“姐姐,娘凶我了,让我叫你赶紧去歇息。阿耶说,那些炮仗点燃多了,会惊到牲畜。”
木兰听了“咯咯”的笑了起来,对着赵旭说:“你等一下,我给你送几件衣服来。你也不能在这过夜,晚上结霜,很冷的。”
木兰和弟弟走了,赵旭站在那里,心想这木家的主人也是个有学识的。
木兰念的这首诗是前唐李白所做,赵旭却也知道。诗名为《江上吟》,全诗为“木兰之枻沙棠舟,玉箫金管坐两头。美酒樽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刚刚木兰只念了前面的一句,后面那一句因为有一个“妓”字,她就没继续。
不过,赵旭想,木兰的父母应该是取其意境,也因为本身就是姓木,才给女儿叫了这个名字的吧?
“‘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道理其实都懂,可是做到的又能有几个人?”
赵旭正在想,从前面过来了一个粗衣妇人,看样子是木家佣人,她也不说话,将手里的衣服递给赵旭,示意跟自己来。
看来木兰是将赵旭的情况给她父母说了,这么晚,她的父母当然没有必要让女儿再来给一个陌生且不怎么知道来历的人送什么东西。
木家雇佣了很多长短工,这妇人将赵旭带到了一排房子那里,指了一下,赵旭见屋里都是下午在后面干活的人,只是没有陆丰他们,想着陆丰这些护卫自然是不会住在这里的。
接着这女人又指了一下,赵旭看过去,还没有看清楚,这女人却径直的走了。
赵旭看看自己的模样,心说难怪,人家不跟自己说话,可能没有鄙视自己,就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赵旭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知道那个妇人最后指的地方是沐浴的地方。
木家雇人多,每天和牲畜打交道,身上难免有味道,经常洗浴就在所难免,他想了想,转身回去,将自己带的东西放好,然后才拐回来去洗浴。
洗完了之后,赵旭将早就烂的不成样子的衣服扔了,换上了那个妇人送来的。
这身衣服虽然不是新的,但是贵在干净,穿上很合适,还暖和,接着他出去,到灶台那里抓了一手黑,很仔细的将自己的脸涂抹了一下,觉得让人一下子辨认不出自己原本的样子,这才住手。
住宿的屋子里,有人已经睡着了,有些人还说着闲话,赵旭找了个地方躺下,火炕烧的很热,因为沐浴完了浑身舒坦,没一会,就睡着了。
年关已近,生意也已经歇了,据说午后长短工就要领工钱过节,因此早晨起来除了当值的,都外出闲逛去了,赵旭随着大家吃了饭,自觉的去喂食牲畜,有一会他似乎看到木兰的母亲在前面的楼上往自己这边看了几眼。
赵旭心想,人家不来问自己,其实是在暗中观察。
自己那会不是说,到了绥州后想找个地方当差干活吗?
原来陆丰几个住在和赵旭一墙之隔的侧院里。从圈着骆驼的圈里正好能看到侧院的门,赵旭干完了活,羊装瞧骆驼,站在骆驼圈前伫立很久也不动一下。
陆丰倒是很忙,从侧院里进进出出的,他刚开始看到赵旭,还嗤笑几声这个傻小子又在研究“马”,后来干脆的无视了。
而那个苟参,早上吃过饭后进去就没有再出来。
赵旭想这人倒是沉得住气。看来这个苟参因为太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所以心无旁骛。
不过,大半天的赵旭也没看到木兰和她的弟弟,他觉得这姐弟俩在一起的样子很有趣。
吃午饭前,外出闲逛的人回来了,但是上面传话说要再晚些才发工钱,于是穷极无聊,这些人吃完了饭又都出去,还议论着晚一些就晚一些,反正今晚是一定要回家的,归心似箭嘛,谁不急着回家过年。
赵旭早上已经看好了地方,午饭后,他拿着工具开始打扫骆驼圈里的垃圾,干的一个热火朝天,陆丰一会又不知道出去去哪,见到赵旭卖力的样子,说:“好,好好干,赶打春之后,我让东家雇你。”
赵旭不说话,只愣愣的看着陆丰。陆丰本来还想等着赵旭对自己说几句感恩戴德的话,可是一看赵旭呆头呆脑的样子,觉得无趣的很,哼了一声,走了。
又过了一大会,那个苟参终于慢吞吞的从侧院出来,目不斜视的朝着外面走去。
赵旭将工具很快的整理,装作上茅房,从茅房的墙上翻了出去,远远的跟着苟参。
街上十分热闹,卖灯笼年货的人十分多。苟参走走停停,似乎是在挑选什么要买,但是什么却都不买。不过这样一直跟着目标有些明显,赵旭想想,从商贩那里买了一个娃娃面具戴在脸上,反正有人也这样,他就显得普通了。
绕过了几条街道之后,苟参到了一个酒馆,他进去之后上了楼,看来是熟门熟路。赵旭紧跟着进去,店家过来招呼,他说是找人,就到了楼梯口。
就在赵旭要上楼的时候,苟参忽然从一个雅间里出来,赵旭急忙的从楼梯那里转过,站到了柱子后面。
所幸苟参只是出来瞧了一眼,又进去了。
赵旭心里骂了一句,重新上楼,到了苟参的隔壁,喉咙沙哑着低声给招呼的小二两个钱,说自己等人,一会人来了,再点酒菜。
小二一走,赵旭立即将耳朵贴到了墙壁上。好在墙壁是薄薄的一层木板,赵旭一听那边说话的声音,就愣了。
——谢乐迪!
苟参来见的人是谢乐迪!
那个李北九没来?
赵旭又听了几句,确认隔壁就是谢乐迪和苟参两个人。
不过接下来苟参和谢乐迪说话的声音非常小,赵旭怎么都听不清。
赵旭思付片刻,当机立断的轻轻走了出去,没有迟疑的原路返回,从茅厕外面又翻了进去。
赵旭刚刚离开酒馆,谢乐迪从雅间出来,很随意的到了左右两边屋子查看。
赵旭已经走了,屋里空无一人,而另一边屋里则有几个人正在喝酒,见到谢乐迪闯入都瞪眼,问你找谁?谢乐迪笑笑的说走错房间了,退了出来。
苟参接头的是谢乐迪,赵旭恐怕会被认出来或者出现意外,所以急忙离开。
其实赵旭倒是想等一会,跟着谢乐迪,趁机将谢乐迪给杀了!
以暗对明,赵旭觉得如果在大街上人流蹿涌的地方,趁其不备,对着谢乐迪后心戳一刀,自己胜算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不过,相对而言,目前对付谢乐迪倒成了其次,这个苟参勾结了人要在半路上绑架木兰和她的母亲,还要抢掠,虽然没成功,那只是那个高老大有事耽搁了而已。
如果他们这次再动手,必然准备的充足,那么木家可就凶吉难测了。
想想木兰和她弟弟相亲相爱的模样,赵旭觉得坚决不能让苟参这伙人得逞!
受人滴水之恩必然涌泉相报。自己接受了小木兰的饭食和奶,就此只顾自己不顾木家,赵旭觉得自己真的做不到。
因此,这会先以木家的事情为重。
那些雇工们领了工钱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开商行,赵旭一脸难受的从茅厕里出来,陆丰这时从前院过来,皱眉看看赵旭灰黑的脸,问:“你刚才去哪了?”
赵旭:“……肚子疼……”
“瞎!行行行,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在茅房里,我叫你你都没听见?”
赵旭摇头,陆丰哼了一声说:“人不行,耳朵也不行。你别乱走啊,刚刚家主要见你,这会他又不得闲了。”
“你等着,就在这等着啊,别一会你又没影了……”陆丰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赵旭,滴咕说:“年纪轻轻的,怎么像个麻杆一样,一点不精神!”
赵旭又站在了骆驼圈那里,想着木兰的父亲找自己会说什么。
人走院落寂静,除了牲畜搞出来的响动,就是前院时不时的还传来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如果,苟参这伙人就是准备在过年期间抢劫木家,木家到时候也就是一屋子的妇孺,那苟参那些人的胜算,是很大的……
又过了一会,没等到木家家主叫自己,倒是将苟参给等回来了。
苟参刚回来,那么,谢乐迪如果要离开绥州的话,也走不远!
赵旭打定主意,神态自若的穿过了骆驼圈,翻过横栏,进到了隔壁的院子里。
同样的,这个院子已经没人了,不知道苟参是在哪间房里住,赵旭就挨着门的探看,不过看了两个房间,都没人。
“干什么?”苟参忽然从拐角那里闪身出来,一脸戒备的看着赵旭。
“陆爷叫我来的,”赵旭一脸的谄媚,说着话弯着腰点着头往苟参身边走。
苟参皱眉说:“陆丰不在。”
“不在?”赵旭一愣:“他刚刚叫我,说和我一起见家主的。”
“哦?见家主,做什么?”苟参上下打量着赵旭。
“不知道啊。我是想,在这里干活——不知道大爷你知道家主叫我做什么?”
赵旭说着慢慢的往苟参跟前挪动,苟参眯眼说:“这个你去问陆丰。你先去外面等着。”
苟参的话充满了排斥的意思,赵旭知道和人套近乎就要脸皮厚,再说这会持有特别的用心,哪能被他几句话就给推到门外面去。
他挠了一下耳朵说:“陆爷让我来等,我要是走了,一会他不见我,我的事恐怕就会有周折……”
赵旭说着一直往苟参身边去,眼看也没两步了:“我就在这等着,你看,这天寒地冻的,马上过年,我没地方去,要是离开木家……我这真是走投无路了。”
第一九八章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杨广命御驾所经过的州县在百里以内都予以警戒,并供应上好食物时令鲜果以及美酒,这些州县为了讨好杨广,每天出动不下一百辆的牛车,装载运送精美的山珍海味,源源不断的送到队伍之中,唯恐被别人比了下去让皇帝不高兴。食物瓜果送来的多,吃不完,而且跟随杨广的人早就将这些珍馐都吃的腻了,因此这些州县送来的美食瓜果大部分都被抛弃掩埋。
回洛阳的路途漫漫,杨玄感叛乱的痕迹早就被清扫一空,所经之处旌旗遍野,一片祥和繁华的模样,杨广心情大好,每天都叫一些近臣谈天说地、作诗饮酒,歌舞奏乐,可谓纸醉金迷,极尽奢侈。
文帝杨坚建立大隋的时候国都定在大兴,杨广登基之后下诏,命越公杨素及监察大臣杨达、负责建筑的大匠宇文恺在洛阳兴建东京,当时每月投入工匠民夫不下二百万人,并将洛阳四周以及附近各州的巨商富农数万户人家,迁移到东京,以充实户口。
大隋建国的时候人口不过两千余万人,四百余万户,到了杨广这个时期,大隋共有一百九十郡、一千二百五十五县、共八百九十万零七千五百四十六户,四千六百零一万九千九百五十六人。国土东西长九千三百里,南北宽一万四千八百一十五里,国域之大,人口之多,国力之强盛,古未有之。
再远的路终有尽头,队伍浩浩荡荡的,眼看就要到了洛阳,这天傍晚,杨广命停车休息,明天再直达进城。赵旭照例带人在辇车周围巡视一周后回来,裴矩正在给杨广禀报捉拿独孤延寿和承远师太的事,赵旭看杨广皱眉不高兴的样子,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没有被捉到。
果然,裴矩对杨广说道洛阳邙山的白云庵和西岳的飞云观早就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他让人将这两个地方附近的尼姑庵和道观里的人全都抓了,正在审讯,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你光抓那些人有什么用?那独孤延寿做的是掉脑袋的事情,难道他会大张旗鼓到处张扬?那些附近的人又能知道什么?你把闲杂无关的人都给朕放喽,省得让人说朕搞什么株连、狗急跳墙。”
杨广说的语气很重,裴矩急忙点头称是:“臣这就去办……”
“你等会!放了白云庵和飞云观的附近的尼姑和道姑,可并不是说没别人什么事了,这两个郡县当官的是怎么管理冶下的?对白云庵和飞云观的尼姑道姑有没有备桉度牒?这个能查不能?其他地方呢?独孤延寿和承运那个老尼姑用出家人的这种身份打掩护,那么他们的信徒门客必然也和‘出家人’有关系,怎么查桉,怎么排嫌,这些难道还要朕手把手的教给他们?”杨广皱着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郡守和县官一天天难道是吃闲饭不管闲事的货色?那朕要他们做什么?告诉他们,朕这里不养闲人,不要酒囊和饭袋,他们干不了,那就挪窝,让有能力肯给朕办事的人上!”
裴矩赶紧点头,见杨广不说什么了,言道:“陛下,如今有一个天大的祥瑞……”
杨广:“祥瑞?什么祥瑞?”
裴矩脸上带着笑说:“陛下那会让各地进贡羽毛以作旌旗,这乌程(注:今浙江湖州)有一棵高树,高度超过一百尺,直插云霄,而且树干垂直,没有枝柯可以攀附,当地人都说树端有仙鹤筑巢,但是都没人见过,因为谁也上不去,就在前几天,那树上忽然飘下无数华丽的羽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十分的华丽好看,因此那里的人都说,‘皇帝制造仪仗,鸟兽呈献羽毛’。”
“哦?”杨广一听笑了:“这个倒是有趣,等乌程那里的鸟羽来了,朕倒是要瞧瞧。”
裴矩见杨广高兴,自己脸上也堆满了笑容,说起了其他高兴的事情。赵旭心说这简直都是胡说八道,裴矩说的话听起来是没有毛病,其实这里面大大的有问题。
赵旭觉得事情应该是这样:乌程有一棵那么高的大树,树没有树杈,有人想逮住仙鹤拔掉它的羽毛给杨广做仪仗用,着急的上不去,于是可能就要用刀、斧砍伐大树的根部,想让仙鹤掉下来。这鹤鸟在那么高的树上生存很久,必然筑巢生幼鸟,如果树被放倒之后,巢里的幼鹤或者鸟蛋就会跌落摔死摔碎,仙鹤一般长寿,颇通人性,为了保护自己的巢穴不被人所破坏,就只能把自己身上的羽毛拔掉投到地上。
这是仙鹤护巢的无奈之举,它若是会人言,恐怕早就在树顶破口大骂了,可是这样的事情却被裴矩说成了“天大的祥瑞”,真是扯澹加三级!
但是杨广听了还十分的高兴。赵旭没必要揭穿裴矩,再说揭穿了也于事无补,那仙鹤的羽毛恐怕已经在来洛阳的路上了。
一会裴矩退下,赵旭已经打定了主意,等杨广目光投向自己,说道:“陛下,独孤延寿和他的同党鬼鬼祟祟的躲在暗处,以有心对无心,裴大夫恐怕派人去找,会有些难。”
杨广问:“你这样说,是有什么好办法?”
赵旭摇头:“我倒不是有什么好办法,我只是想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陛下刚刚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在陛下身边总不能每天盼着有人前来对陛下欲图不轨,然后才有我的用武之地,其实我每天没事干,这样才算显出陛下的文治武功和雄才大略。”
杨广问:“你的意思朕明白,你现在想说什么?”
赵旭说:“我是想,独孤延寿和他的老娘这会必然跑得没影了,或者在哪个阴暗的地方像老鼠一样藏着,找是不好找的,但是我们要是想办法让他自己出来,也未必没有方法可用。”
杨广一听来了兴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办法。”
赵旭说:“我在西域那一带的时候,经常见到牧民因为狼群偷食羊羔而苦恼,还没办法解决,养了很多的狗也不济于事,而且那些狼凶残的竟然将狗都给叼走了。后来有人无意中从山里捡回了两只小狼,到了半夜,狼群大批的前来,想要将小狼带走……”
赵旭说到这里,杨广已经明白了他要说什么,眼睛一亮,笑说:“于是牧民巧设陷阱,将狼群一网打尽,从此就没有了丢羊的烦恼。”
赵旭笑说:“陛下说的是,一下就知道了最后的结果,不过那些牧民一开始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为了两只小狼狼群会在夜间倾巢出动。后来他们学聪明了,伺机又将狼群里的小狼逮了回来,再在周边广设陷阱,以小狼为诱饵,将狼群大部分绞杀。”
杨广站了起来:“那个叫苗小一的道姑,她就是小狼,独孤延寿和他的尼姑娘就是老狼,如果将苗小一放出,再派人暗中监视,独孤延寿总会派人前来和苗小一接头见面的——你说,咱们在哪里设陷阱为妙?”
杨广说着,忽然又摇头:“不对,那个苗小一被独孤延寿下了蛊毒,如果苗小一没有被解蛊,就会惨死,这样说应该是苗小一比独孤延寿要急着见对方才是。不如,将苗小一放了,再派人悄悄的跟着,那么苗小一或许就会找到独孤延寿或者他的同伙,那么到时候就放长线钓大鱼,伺机将独孤延寿那一伙人一网打尽。”
赵旭由衷的赞叹道:“陛下真是神机妙算,比诸葛亮都诸葛亮,真是古往今来从来没有的天纵奇才。”杨广哈哈的笑:“还不是你提醒了朕。你这个方法比刚刚朕给裴矩说的可是管用多了。这样,裴矩在明,你在暗,你将苗小一悄悄的放走,而后跟着她,看她都和谁接触,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们一网打尽,嗯,这个方法好。”
“就是这样,到了洛阳之后,你看准时机,不要让那个苗小一发现咱们的动机,你去操作就是。”
杨广看起来兴致盎然,沉吟了一下:“这样,你去办事,如果需要调度,直接拿牌要人就是,不必再向朕回禀。”
赵旭听了微微一愣,心说杨广对于自己可真的算是“宠爱有加”。
此时朝中有规定,但凡发兵,都要由皇帝降下敕书给尚书省,再由尚书省颁下文、符执行,只有出动十个士兵、十匹马、十件兵器以下的行动,可以不用等皇帝的敕书即可行事,但是,如果调动卫士番直,用洛阳的千牛左右禁卫,哪怕只调动一个人,也必须请示杨广。因此赐宫内美女、赐宝剑,这都是表面的恩宠,能不通过杨广直接的调集兵马,才是实实在在的信任。
杨广故意说的若无其事,他见赵旭呆呆的站着,心里十分满意,知道赵旭久居边塞,性情淳朴,还没有被大隋的花花绿绿人情世故所沾染,他要的就是赵旭对自己的这份突如其来发自内心彻彻底底的感激和效忠。
赵旭知道这会说再多的话都是多余的,杨广只是喜欢听别人说好话、说奉承的话,作为皇帝有些好面子,但他并不是傻子。因此千言千诺,不如一默。于是他躬身对着杨广参拜,心说就你对我这会的这个样子,我绝对不会让独孤延寿这些杂碎宵小来对你不利的。
谁这会对杨广不利,那就是对我赵旭不利,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赵旭下去就命人将苗小一从囚禁的车里放出来,换做舒适的马车,每天给苗小一不间断的送各种美食、瓜果,好好伺候。下面的人不知道皇帝面前的这位大红人为何这样,但赵旭怎么吩咐,自己怎么做,听上司的话总是没错的。
洛阳的此时极具繁华,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擦踵,店铺商贾货物琳琅满目,处处莺歌燕舞,真是一幅天朝国都气象。赵旭跟随杨广进到皇宫,做了各种繁文缛节之后,禀明了杨广,出宫去办事情。
赵旭在街上晃荡了大半天,找了家还算不错的酒楼,长期的租了一间房子,将不宜携带的东西放在房间里,而后在街上胡乱的转,了解了一些事物,不知不觉的到了一座酒楼前,只闻到一股酒香扑鼻,侧目一看,不禁讶然失笑。
这家酒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从外面看高达几层的楼内座无虚席,真是客满为患,酒楼右侧却是凸出的一个回廊,廊里摆着几个炉子,每个炉子上都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酒瓮,炉内有火,将酒瓮内的酒加热,酒气就从瓮内飘出,而妙就妙在每个酒瓮跟前都站着一个身材或者窈窕或者丰腻的女子,也不知道是热还是别的原因,穿的都很单薄,身上奥妙的地方有些若隐若现,煞是诱人。
这几个女子手里都拿着扇子,扇子不停的搧动,将瓮口溢出的酒香气不停的往大街上搧,怪不得自己老远就闻到了酒味,看来这家人做生意真是有一手。赵旭再看酒楼的招牌,简直就要笑出声来,原来这家酒楼的名字就叫“有一手酒楼”。
赵旭心说这个酒楼是招揽客人有一手还是别的什么有一手,忽然迎面跑来了一个人,这人身材瘦小,戴着一顶灰色的帽子,面貌普通,也没有什么特征,但是跑得极快,没见他怎么动作,就在人流中七拧八拐的,很快到了赵旭面前,这人看了赵旭一眼,勐地折身往有一手酒楼里跑,但是他从大门进去,没一会又从门口回廊那几个拧腰扭胯的女子身边钻了出来,飞速从宽阔的街道中穿过,一下就钻进了街道这边的客栈里。
赵旭心说难道这个身材滑熘的人是个贼?还没看仔细这人的去向,街头那边突然的传来吵杂喧闹的声音,似乎有许多人正朝着这边奔跑而来,一时间脚步声呼喊声和路人的惊呼声夹杂在一起,十分的热闹。
“让开!快躲开!”随着几声大喊,有二三十人奔赴过来,一个个手里都拿着棍棒,样子都十分的彪悍,这些人一边跑一边大叫,还有人在破口大骂的,这些人到了有一手酒楼前,其中的一个说“我见到那小子就是进这里去了!”
一个疤面人瞪眼道:“那还等什么,搜!”
当下这些大汉中有人大声吆喝道:“诸位喝酒的消闲的,我们来找一个人,跟旁人并不相干,咱们谁都不许乱叫乱动,咱们兄弟找到人立马就走,可要是不听招呼的,可别怪我们不客气!拳脚无眼,得罪了!”
这人喊了一声,这二三十人一大半的往有一手里面冲,接着里面叫嚷声呼喝声乱作一团,似乎有人在劝阻,但是没怎么起效,有一些食客从里面跑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借故不想结账,还是不堪忍受骚扰,反正一会就没影了。
“他娘的!有没有?”站在外面的疤面大汉喊了一声,里面却没有回答,酒楼里出来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对着这大汉说道:“这位好汉,你们这样让我家的生意如何做?”
这大汉也着眼睛:“如何不能做?”
“你看这……”
“看什么看?我们找个人,怎么?不让找?”
掌柜的笑说:“找人归找人,可你们……”
疤面大汉:“我们怎滴?再啰嗦将你酒楼砸了!”
“你砸一个试试!”随着这一声,酒楼里走出一个穿澹绿衣衫的女子,这女子明眸皓齿,螓首蛾眉,煦色韶光,整个人往那里一站,端的是仪态万千,又似杏雨梨云。赵旭不由的眼前一亮,耳中听那疤面男子冷笑道:“卖艺靠本事,卖身靠脸蛋,怎么着,你要试哪样?”
这男子说话十分无礼,将女子比作娼妓。绿衫女子脸色一怒,杏眼睁大,就要说话,里面卡察卡察的几声响,有个拎着棍子的男子对着疤面汉子叫道:“老大!有人看到了,那厮在对面!”
“追!”随着疤面人的一声喊,这二三十个男子又往这边的客栈里跑了进去,顿时这面又是一阵的吵杂声,赵旭看到留一手的掌柜到了绿衣女子身边说着什么,忽然这边客栈传出了“噗通”“卡察”的响动,而后又是“哎唷”、“啊哟”、“他娘的”几迭声,四五个刚刚跑进去的壮汉一个接一个地倒飞出来,横七竖八的摔在地下,接着有几人从里面拎着棍棒慌忙的跑出,紧跟着又有几个大汉一个一个的从里面像是被人扔了出来,“砰砰砰”地倒在前几个躺在路上的同伙身上。
疤面汉子脸色一变,知道遇到了硬茬子,嘴里大声叫道:“里面是哪位朋友,请问尊姓大名?”
客栈里好大一会没人吭声,这疤面人将手里的长棍往地上一杵,怒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里面的难道是缩头乌龟!”
疤面人一伙的人跟着喊道:“他娘的,这狗贼好大胆子!”
“臭乌龟快滚出来,别在里面装死!”
“有种的到外面宽敞地方和祖宗大战三百回合!”
“乌龟王八在里面干了好事提裤子出不来!”
这时客栈里传出了两声咳嗽,似乎有人在走动,接着有一人慢慢的从里面出来,赵旭一看,原来是他!
第一九九章天生我材必有用
从客栈里出来的人身材高大,眉约间尺,双目极其有神,表情不可一世,不是王伯当又是谁。
王伯当嘴角带着散漫的笑,脚步慵懒,瞧也不瞧外面的这些壮汉,一步步的像是闲庭漫步,从客栈走出来往街上直行,疤面男子大喝一声:“站住!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打伤我们弟兄?”
王伯当斜眼睥睨了一下这人,问:“你在跟我说话?是你在跟我说话?你是哪一家养的?我要出去,他们要进去,他们不让路,我也不让,那就是看谁能挤过谁了,既然我过来了,现在他们再进去也可以,怎么用‘打伤’?这十几个魁梧的壮汉被我打伤,你也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疤脸人一时语塞,他却没听出来王伯当在骂他是看门狗,路边看热闹的一个人听着有趣,“咯咯”的笑出了声,和疤面人一起的一个汉子挥拳就对着这人的脸打了过去,顿时将这人打的满脸是血,牙也掉了两颗,又怒又害怕,却不敢说什么,挤出人群走了。
王伯当瞧了一眼,忽又站定,看看疤脸人,重新的拐了回去,站在客栈的门口,也不知道是要进去还是出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虽然惧怕这些闹事的壮汉,都看出来这个眼睛大眉毛粗的人就是在戏耍他们,有人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疤脸人登时大怒,一挥手,十来个人举起棍棒对着王伯当打了过去,人群中不禁几声惊呼,都为背着身的王伯当捏了一把汗。
王伯当忽然倒飞一脚准确无误的踢中了扑过来一汉子的裆部,噼手又从一个魁梧大汉的手里夺过长棍,左抡右扫,又刺又挑,瞬息之间,将冲过来的这十多个人全部打伤在地,而且每个人被打的地方都在关键部位,这些人哭爹喊娘捂着裆部起不来了,王伯当将手里的棍子对着疤脸人像是标枪一样投掷过去,嘴里大喝一声:“去你娘的乌龟王八蛋!”
这木棍被王伯当掷出,如同长矛,疤面人急急的用手里的的棍格挡开来,被硌开的长棍威势不减,噗呲打到一边的几个男子身上,这几人都疼的乱叫,疤面人也被棍捎住了额头,一支眼睛顿时睁不开了,眼泪长流,他哇哇的怒叫一声:“都他娘的给老子上!”
一时间这客栈门口乱作一团,赵旭见王伯当在人群中进退有度,挥洒自如,宛如游戏,知道这些人不是他的对手,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过去帮个忙,却听到客栈里面几声惨叫,王伯当全身一颤,大吼一声,如同疯虎,双手抓住了那疤面人的左臂和肩膀,一扭一崴,只听到“卡察”的骨裂声,竟然将这疤面人的左胳膊给扭断了。
疤脸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王伯当一脚踢在他的下巴上,这人的下巴顿时错位,差点将自己的舌头咬掉,满嘴是血,呜哩哇啦的也不知道叫些什么。王伯当疾步冲进了客栈里,赵旭心知有异,分开人群也跑了进去,只见客栈二楼一个房间前的楼梯那里斜斜躺着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子,装扮如同外面的那些人一样,王伯当这时已经进到了那间房里面,顿时赵旭又听到几声打斗和惨叫,有两个男子“呼”地一声被凌空从房门扔了出来,直直的摔落在地,伸胳膊蹬腿的,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客栈里闹成这样,掌柜满面苦色,却又不敢说话,其余住客都站的远远的,唯恐遭上池鱼之殃,这时赵旭听到王伯当在屋里焦急的叫:“兄弟,兄弟!”心里再不迟疑,几步就到了二楼门口,只见房间里王伯当正抱着一人的身子焦急的喊叫,屋里的地上还躺着几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王伯当听见门口来人,怒道:“再不滚老子要杀人了!”
赵旭不退反进,到了屋里,王伯当抓起床铺上的单刀,怒目看向来人,不由一愣,嘴里失声道:“普济师傅!”
赵旭这时心里也是一惊,没想到王伯当护着的人竟然是秦叔宝,嘴里失声道:“秦兄!”
秦叔宝本来就面黄,这会更是如同敷了一层金粉,黄中泛金,必然是得病了,而且病得不清,他听到赵旭的呼唤,眼神迷离的睁开,想说话,却没有发出声音,脸上带着一丝的笑意,只是这笑容这会比哭还难看。王伯当没想到赵旭也认识秦叔宝,也不知道秦叔宝这会怎么样,急的大叫:“兄弟,兄弟,你怎么了!”
赵旭无暇问话,他知道客栈乱成这样,有郎中也不敢前来给秦叔宝瞧病,不由分说的过去抓着秦叔宝的胳膊,将秦叔宝背在身上,说声:“王兄收拾东西跟上,”说着就出了门。秦叔宝也别无长物,王伯当胡乱卷了,大步跟在赵旭身后,赵旭几步下楼,见到客栈掌柜伙计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心里明白,伸手掏出一串钱扔了过去,问:“后门在哪里?”
这掌柜的本来想这下到了血霉了,可没想到那个病鬼的朋友出手如此戳阔,这些钱只多不少,急忙的往后面指,赵旭背着秦叔宝就往后走。王伯当见赵旭这样,知道闹成这样前门事多,他见掌柜的瞅着赵旭的背影,又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那串钱,目光在客堂扫了一圈,觉得没有特别该留意的人,就要走,客栈的伙计却被王伯当瞪眼吊眉的奇异貌相给惊赫住了,情不自禁的说:“那位客人的马在后面……”
秦叔宝还有一匹马。王伯当听了未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跑堂的急忙去后面牵了马,正是秦叔宝的那匹呼雷豹。王伯当拉马出去,见赵旭背着秦叔宝已经到了小街街口,急忙的追了过去。客栈里的掌柜本来要责怪跑堂的多事,不然那匹马被遗忘留下,再丑也能顶两钱,但是再想,这些人肯定都是蛮横杀人不眨眼的强梁,不给那病鬼的马,说不定就惹下祸事了,这小便宜还真不能占。
赵旭今天晃悠了大半天,有个目的就是熟悉洛阳街况来的,他知道离这里不远就是一家药铺,立即背着秦叔宝过去,让那坐堂郎中给秦叔宝诊治。医者父母心,不一会诊断完毕,郎中开药,赵旭拿钱,药就在药铺熬了,这下赵旭才得空和王伯当秦叔宝说起了话。
原来秦叔宝和赵旭在黄河北岸分开了要回老家,不料却得了急病,吃不下东西,还一直的腹泻,好汉架不住三泡稀,偌大一个汉子被折磨的如同麻杆一样弱不禁风,好不容易挣扎着到了洛阳,不料住在客栈里病情越发严重,就再也难以前行,偏偏赵旭给的钱也使光了,这天强撑着出门想找些办法弄些钱,却没能如愿,恰好被来洛阳的王伯当看见背影,跟到了客栈里面。
王伯当和秦叔宝乃是旧相识,赵旭看到疤面大汉那伙人的时候,王伯当刚刚和秦叔宝在客栈里见面没多久,两人正在叙话,就被十来个人推门打断。这些人好生无礼,进门后就到处翻箱倒柜,还在床底下乱看,嘴里污言秽语不干不净,王伯当性子刚烈,哪里受过这种气,顿时勃然大怒,挥拳就将这些不长眼的家伙揍了一个狗啃泥,将他们一个个的扔出了客栈。只是没想到这些泼皮人多,王伯当在前门打,有几个家伙进去想找秦叔宝的便宜,但他们看走了眼,秦叔宝虽然病了,仍旧力气大于寻常人,登时撂翻了几个,只是引得病情越发重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眼看秦叔宝这病需要长时间的调养,王伯当刚才见赵旭二话不说拿出钱将秦叔宝多日的房间给结清,已经更是对赵旭高看一等,加上他和秦叔宝相识多年,情深义厚,本来他到洛阳事情办了就要回瓦岗山,这下倒是不好走了,于是到一边,好言好语的,央求药堂人在附近找个小院暂且租下,给秦叔宝养病,等将这些办好,才又过来。
王伯当一直以为赵旭就是和尚,赵旭刚刚已经为秦叔宝付了那么多钱,这下他再也不能让赵旭这个出家人破费,因此做这些都没给赵旭知道。一会药铺的人将一切办好过来请王伯当,赵旭才知道王伯当的所作所为,心说也好,这王伯当的为人看来的确古道热肠,那会对李密实心实意,对秦叔宝也是如此。
当下赵旭和王伯当搀扶着秦叔宝到外面的牛车上,几人往租好的园子里去,刚向前没多远,前面人欢马叫的,呼喇喇迎面来了大约有五六十人,这些人的衣着打扮竟然和刚刚被王伯当打的那一伙人一模一样。
这些人中当先的一个骑着一匹黄骠马,这马油光水亮,毛发如同金丝,马头上有白毛,形状圆如满月,腿长膘润,约有八尺之高,一看就不是凡品,连马背的毡垫马鞍,都绣着精致的花纹。马上的人一身锦袍,服饰华贵,也不过二十出头,膀大腰圆,一脸英气,只是此刻嘴里不停催促着让马快些跑,手里的马鞭摔得噼啪作响,丝毫没有顾忌街上人流臃肿。
赵旭和王伯当对视一眼,彼此都做好了恶斗的准备,但是骑黄骠马的青年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并没有停,瞬间这些人一窝蜂的就跑了过去,刚才被他们挤在路边的慌张凌乱的人都破口大骂起来。
王伯当看着赵旭哈哈一笑,赵旭不禁莞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趁着这个机会,两人一个牵马,一个看车,护着秦叔宝前行。只是没走多远,前面又是急促的马蹄声声,赵旭抬眼一看,心里微微一愣,这会过来的两匹马上分别是一男一女,男的浓眉大眼,相貌敦厚,女的剪水双童,樱桃小口,俏丽多姿,竟然是柴学敏。
柴学敏从弘化郡回来了,那个脾气死倔的臭小娘李素语呢?
赵旭这会不想和柴学敏碰面,急忙的低头,柴学敏脸色十分难看,表情焦急,嘴里不停的在催促马快些,但又怕马撞到了行人,她身边那个骑马的男子似乎在劝她不要着急。两人在经过赵旭身边的时候,赵旭听到那个男子说道“有一手那么大的酒楼,能出什么事,我一会让……”
柴学敏那会说她的哥哥是太子府上的千牛左右,太子杨昭现在在西都大业,那么柴学敏身边的男子应该不是她的哥哥。但这个男子提到了有一手酒楼,那个穿绿衣的漂亮女子,不知道和柴学敏有什么关系?
车马前行,很快到了租住的小院,这小院距离大街也比较近,虽然不大,但胜在干净,况且王伯当只为给秦叔宝养病,其他的要求也没有。赵旭和王伯当将秦叔宝扶着到了屋里躺下,王伯当已经出去安排人熬药和准备其他用品去了,秦叔宝虚弱的看着赵旭,口中说道:“惭愧,秦某又有劳赵家兄弟了!”
赵旭笑道:“怎么样?我就说低泣关山几万重,此生何处不相逢吧,秦兄,相逢即是有缘,四海之内皆兄弟,再要客气,那就没意思了。”
秦叔宝:“我……唉……”
恰巧这会王伯当进来,秦叔宝强撑着身体,指着赵旭说道:“三郎,这位就是我给你说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的那位赵家兄弟。”
王伯当的绰号叫勇三郎,这只有知己才知,他听秦叔宝这样说,眼睛一亮,嘴里哈哈大笑,握拳在赵旭肩头轻轻一擂:“原来你就是那个‘必有用’啊,我真是有眼无珠,哈哈。”
秦叔宝不知道怎么回事,王伯当这才说了他和赵旭早就认识,还说了赵旭当时怎么救的李密,秦叔宝心里更加喜欢,泛黄的脸上带笑:“赵家兄弟古道热肠,胸无宿物,真人中龙凤!我秦叔宝能有幸结识赵兄弟这般人物,三生有幸!”
赵旭认真的说道:“秦兄谬赞了。我那会只是恰逢其时,而王兄那会为了救李密长途跋涉,义字当头,周而复始,巡回往返,不辞劳顿,这才让我钦佩。王兄如此人物,他的朋友也不会差。秦兄快躺好。”赵旭说着对王伯当使了个眼色,两人先后出来,赵旭说:“我去置办一些用品,让秦兄好好调养,另外再雇几个老妈子,为秦兄熬药煮饭,这些细致活我们两个自然是做不好的。”
王伯当说:“你太有心了,不过不必,我来洛阳的还有几个兄弟,一会我出去接他们,来了大家一起,用什么我自然就去置办。”
赵旭这会是有心去有一手酒楼那里看看柴学敏到底去了没有,见王伯当这样说,点头道:“那也好,王兄先在此,我去去就回。”
王伯当:“无妨,赵兄弟有事尽管去办,有我在这里照应。不过倒是耽搁了你的时间。”
赵旭笑笑,走出了院子,王伯当看着赵旭走了,心说怎么没问他在洛阳做什么来了,因为自家兄弟的病,耽搁了人家的时间,那就有些不美了。
赵旭一路快走,一会到了有一手酒楼前,远远的一看,心说糟糕,果真出事了。有一手酒楼和秦叔宝刚刚住的那家客栈的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挤了很多人,也不知道都是在做什么,吵吵嚷嚷的,想来不会是有好事。
第二百章三美同室
赵旭和这几十个强盗跑了一截,发现那些肃立的回鹘军人根本就没有理睬自己,于是跑的慢了些,差不多觉得已经脱离了弓箭的射程,才停住,一个个都脸色仓皇。
这些穿着各式各样的劫匪们本来就是以打劫过路的商贩和行人为生,这下竟然也顾不得原本劫杀的目标赵旭了,他们看看赵旭后,就对他视若无睹,不再理睬。赵旭远离着这些人,基本保持有几十步的距离,即便他们又要对自己抢掠,那自己也能来得及跑开。
这样,这几十个人强盗从远处看,就是一团,而赵旭一个人,就是一点,这一点和一团都远离回鹘和契丹人,似乎就是在看热闹。
赵旭明白,这几十个家伙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
他们并不是不想抢掠自己,而是觉得暂时没必要。他们是想保存力气,等一会干一票大的,那就是等回鹘和契丹人开战,让回鹘人和契丹人分出了胜负之后,他们再过去抢战利品。
真是人为财死!
既然暂时彼此不构成威胁,赵旭就仔细的观看回鹘人的队列。
在河边集结的回鹘兵悄无声息,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行进到此,最前面是骑兵,后面是长枪兵,最后是弓箭手压阵,那个戴着金属面具的人骑着一匹毛发有些像绸缎那样反光的黑马,静静的站立在稍微高的坡地上。
在回鹘军的后面,还隐约的站着一些人,这些人的穿着和兵士稍有不同,由于方位,赵旭也看不到他们是做什么的。
契丹人很快的到来,喧嚣吵杂无比,和肃立的回鹘人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
懵然,赵旭耳中听到一阵沉闷的雷声。他以为天变了要下雨或者雪,可是再一想,知道自己错了。
阳光普照,哪里变天了?
这些像雷一样的响声,分明是回鹘人在擂鼓。
他们这是在击鼓行军!
果然,随着不同的鼓声,回鹘军队开始变幻队形,不同的兵士几乎就是踩着鼓声前进,原本在最后的弓箭手已经到了最前列,骑兵排在第二位,最后是长枪兵。
鼓声这时骤然消失,除了契丹兵的走动和河水间断的哗哗之外,别的什么声音似乎都听不到了。
赵旭目测,似乎契丹人已经到了回鹘兵的弓箭射程之内。
赵旭刚想到这里,契丹军队的前锋已经对着回鹘士兵开始放箭,但箭失零零落落,对回鹘人几乎没有造成什么威胁,而这时回鹘军阵里面再次传来了一声鼓响,天空中忽然就“轰隆”“轰隆”的传来了有些奇异的响声。
和赵旭近在迟尺却又远隔几十步的人里面,登时有人叫了一声:“我的娘!快跑,回鹘人有投石机!”
投石机!
在哪里?
虽然没有看到投石机的影迹,但是天空中落下来的,确实是一块块巨大的滚石。
那些石块密集的砸到了契丹人的阵营之中,登时就造成了一大片的伤亡。
赵旭身边的那些土匪几乎就是刹那间跑得没影了。原来他们以为躲在弓箭的射程外就没事了,但是这下有了射程更勐烈的抛石机,这里肯定不安全,不跑才怪。
赵旭也赶着马走了几步,隐约的看到,回鹘鼓手后面的部位,真的有几架投石机,这些投石机,比当初曲沃村看到的,可大得多了。
回鹘人的投石机对着契丹人攻击了一阵,鼓声又变了,回鹘的弓箭手一个个拉弓搭箭,登时又是万箭齐发,契丹人又惨叫着死伤一片。
一阵又一阵的箭雨射过之后,契丹军队已经完全的乱了套。
这时鼓声又变,回鹘的弓箭手从两翼散开,给骑兵让道,骑着战马的回鹘兵在鼓声中像是被射出的箭一样,冲向了契丹人。
这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而且是设计的很是完美的屠杀。
两次被重创的契丹兵已经彻底的垮掉了。
又是片刻,回鹘军阵里的鼓声再次变了,那些冲锋陷阵的骑兵水一般的退了回来,渐渐的合拢,接着又是一阵的鼓响,赵旭猜测应该是轮到了回鹘的长枪兵陷阵杀契丹人了吧?
果然!
回鹘长枪军士踩着鼓点齐刷刷的走向了七零八落的契丹兵,有些契丹兵已经开始四下的逃跑,但是他们一旦到了战场的边缘地带,回鹘兵的弓箭手就立即是一阵箭羽伺候。
那些契丹兵士竟然一个都没有逃出去。
这些回鹘人也太训练有素了!
到了这会,赵旭大开眼界,觉得回鹘人简直就是在拿着契丹人练兵!
太原尹张宪不是对契丹人谈虎变色吗?城外有了几个契丹强盗就全城戒严,可是契丹军队却在这些回鹘人面前不堪一击!
赵旭心里砰砰的跳着,他今天是第一次完完全全的看到两军对垒这个过程。
这场战役中,真是血流成河!那些回鹘长枪手们一个来回,将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契丹人几乎全部被屠杀殆尽!
赵旭心里再次的生出了个人在万马千军的阵营之中完全就是等死的感慨。
到了这时,已经完全的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游移在厮杀之外的赵旭骑马要走,那个一直坐在黑马上戴着面具的人伸手,他身边的一个人递过来一把装饰的很好的长弓。
这只弓弓身比一般的弓略长,骑在黑马上的人在弓上搭箭,对着赵旭的背影瞄了一会,手指一松,箭“嗖”的一声,朝着赵旭飞了过去。
赵旭完全没有想到有人能将箭射的这么远,等他本能的觉得自己有危险的时候,已经隐约的听到了箭的破空声。
他几乎就要从急奔的马背上跳下来,但仍旧有些迟了,那支箭“嗤”的一下,贯穿了赵旭的右肩,箭头穿透了他的身体,露了出来。
赵旭登时惨叫一声,趴在马上就不动了。
得胜的回鹘人开始鸣金收兵。在这次战役中,他们几乎就是毫发无损。在整齐行进的队列里,骑黑马戴着金属面具的人稳稳的,逐渐和回鹘兵消失在河岸的尽头。
……
赵旭一会迷湖,一会清醒的趴在马背上,任由马拉着自己跑。
头晕目眩,失血过多,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赵旭感觉自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趴在那里好大一会,强睁着眼睛,依稀似乎看到前面是一片水光,右臂一点也拿不上劲,左手和腿脚并用,他往前爬了一截,又一截,终于到了水边,头一杵,整个人瘫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旭觉得自己的鼻孔奇痒,眼皮沉重的睁不开,左手使劲,摸向了自己的鼻子,手指捻到了一只蚂蚁。
这只蚂蚁个头肥硕,它以为找到了美味且巨大的食物,可没想到遇到危险,对着赵旭的手指就是一夹,赵旭却丝毫的没有感觉。
蚂蚁似乎有些绝望,不住的将头部的钳子张合着对准赵旭的手指,赵旭懵然心里生出了一股悲凉,这也许就叫“蝼蚁尚且贪生”。他将蚂蚁丢掉,让它逃生,自己有气无力的一看,原来自个的半边脸就浸湿在一处湖泊的水里。
这里一片绿地,湖泊并不大,零零散散的还长着几棵歪脖子树。再往远处看,则是漫漫的黄沙。牲畜都有求生的天性,王家的这匹马也不知道带着自己到了这是什么所在。
赵旭挣扎着起身,看看自己右边肩胛下面露出的箭头,心里忽然有些想笑。那些土匪看到投石机的威力都知道危险,一窝蜂的跑了,自己还在那里看什么热闹。
好,这下好,这半死不活的模样,就是看热闹的代价。
一直带在身上的匕首,那会在遇到李顺才之前,给王若熙防身了,赵旭看了一会,将嵴背对着一棵树身,勐地一崴,他疼的大叫一声,将箭羽后半部分崴断。
而后,他气喘吁吁的,歇了一会,眼睛盯着箭头,左手使劲,勐地一拽,但是箭身并没有完全的从身体里拉出来。
“啊!”
“你娘!”
赵旭张嘴骂了几句,借以排遣着身上剧烈的疼痛,而后再次使劲,终于将箭头箭身拽了出来。
天空是那么的蓝,几乎没有一朵云彩,阳光很是康慨的洒射在身上,可是一点的温暖都感觉不出来。
赵旭撕开衣服将伤口胡乱的包裹起来,浑身没力气,肚子咕咕的叫着,这个情形已经持续了好久。
肚子饿了,可是吃什么?
那匹王家的马在不远处悠闲的吃着刚刚泛出嫩芽的青青小草,赵旭看着湖水,将断箭握在手中,身子匍匐着,往前挪了一下再一下,直到一头杵进湖水里。
一次再一次之后,水波渐渐的不再荡漾,又有一尾不太大的鱼缓缓的游了过来,赵旭睁着脸部露在水面外的那只眼,将一直停留在水面上的箭头,往下勐地一戳。
终于成功了。
在失败了无数次之后,赵旭终于用箭插到了一条鱼,不争气的肚子再次咕咕的叫着,赵旭没有起身,他也完全没有气力再起身了,就在湖水里趴着,张嘴将这条鱼给生生的咬着、咀嚼着,将它的肉全部吃进了肚子。
天色就这样黑了,璀璨的星星一颗一颗的闪烁着,赵旭觉得这些星星似乎近的唾手可得,可其实这并不可能,只是一种错觉。
一道流星划过了夜空,赵旭看着它从自己眼前消失,懵然想起了,自己和哥哥在小时候依偎在父亲的膝前,问关于传说中的故事,而父亲当时说了一句话。
父亲说,星星,是天上的亲人在看着你的眼睛。
天上的星星,是亲人在看着自己的眼睛。那么,父亲,母亲,哥哥,还有小七他们,这会是在夜空中,看着自己么?
这个沙漠中的湖泊并不大,两天之后,湖水里的鱼就被逐渐有了行动能力的赵旭几乎给吃完了。
这还是赵旭强行忍着的结果,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呆多久,这要看伤口的愈合程度而定,要是一下将鱼吃完,那么下来,自己难道要和那匹马一起吃草?
白天的温度还行,到了晚上,冷的有些天凝地闭,关键是风有些大,虽然赵旭早就习惯了餐风露宿,但是因为有伤,身体羸弱,夜晚的风吹得让他觉得自己就是光着身子睡在地上有人还在用扇子给他不停的搧风似的。
过了午后,赵旭睡了一会醒来,他看到那匹马抬起了头,不再吃草,两只耳朵一抖一抖的。
赵旭忽然心里一季,他蹒跚着过去,艰难的爬上了马背,骑着马到了高一点的位置,这样,就看到远处沙尘飞扬,有几十个人正在往这边骑马过来。
这些人穿的什么衣服都有,显然是前几天和赵旭分散开的土匪。
这帮沙漠中的贼子!
赵旭不得不离开这里。
这些强盗一会到了湖泊这里,才发现有人曾经来过,再四下眺望,瞧着赵旭远去的背影,似乎就是那天一起看回鹘和契丹人作战的那个唐人。
这些人嘴里骂骂咧咧的,都在说算他小子狗运好,量他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匹马,真是不值得去追。
赵旭却不知道这些,他骑着马一直的跑,但是跑了很久,发觉自己的四周还是沙子。
迷路了。
赵旭辨不清方向,信马由缰的由着马儿走,这样又迎来了一个夜晚。
没有水,没有吃的,一个人,一匹马,在沙漠中依偎着休息了一夜后,天明再次朝着一个方将前进。
昨夜,赵旭根据星辰的位置,大致觉得朝着北方走,就是自己和王若熙分开的那个地方,只是这样走了一天之后,还是在沙漠之中。
赵旭觉得自己不行了。
没有食物吃,也没有水,右半边身子已经疼的没有了感觉。
也许,这漫漫黄沙里,就是埋葬自己的最终归宿……
赵旭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明明是白天,可是眼前总是出现那些死在自己手里人的脸孔,耳朵也同时听到他们恶毒的诅咒声。
这些人都该死。
“你们都该死!”赵旭大声的喊叫着,但其实发出的声音很小,而且声音嘶哑。
“只恨我没有将石敬瑭刘知远和李存勖这几个罪魁祸首给弄死!”
马儿驮着赵旭,在上了一座沙丘之后,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将赵旭从沙丘上给扔了下去。
赵旭不停的翻滚着,骨碌着,从沙丘上面一直滑到下面。
他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了,他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是要死了。
天色又黑了,夜晚再次来临,一阵凉意袭来,赵旭昏昏的头脑有了一丝清醒,他睁开眼,恍然看到前面似乎有一片白色。
这是什么?
难道是幻觉?
赵旭将眼睛闭上,停了一会,再次睁眼。
还是一片白色。白色在上面,下面却是一片的灰黑。
心中懵地有个声音在响彻,赵旭心里大喜:“这是一座山!”
“白色是山上的积雪,灰黑的是山体。”
那匹马已经看不见了,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死了。赵旭实在没有力气睁眼睛了,他闭着眼往前爬。
爬着爬着,他感觉身底下已经不是沙子了,而是大大小小的石头。
这些石块有各种各样的形状,圆的还好,其它的爬上去,身体就有些疼。
坚持了不知多久,赵旭终于感觉手里清凉。
这是雪。
真的是雪。
赵旭发疯的将雪往嘴里塞。雪水入嘴即化,赵旭吃了好几大口,他喘着气,终于看清,自己已经爬到了一座山脉的侧岭上。
这不知道是什么所在,山上的岩石都是黑色,和皑皑白雪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赵旭在山石之间找到了一些地软,他将地软伴着雪吃进了肚子,饥饿了几天的肚子,终于有了东西填充。
四下出奇的安静,静的让赵旭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地狱,或者现在自己就是通往在地狱的路上。
但是立即,他知道自己错了。
远处的山脚下来了几十个骑着马和骆驼的人,根据他们的穿着和头发,似乎是回鹘人,这些人到了下面一处开阔的地带,停住了,接着将许多食物用器皿盛好,接着一个一个的,往最高的山峰方向走了过去。
赵旭不知道他们是在干什么,只是从那些上山的人步伐中,隐约的觉得,他们走的很慢是有原因的,似乎是无惧,也似乎是虔诚,但那原因不为自己所知。
山下还有十多个人,这十来个人衣着华丽,有一个人还在用手不停的指挥,但是却不说话,似乎是在指挥那几十个上山的人往哪个方向走。
终于,上山的那些人到了一个比较平坦的地方,他们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一个个逃命似的,往山下跑了回去。
不过这些人刚到了山下,底下的人一个个手里已经将弓箭握在手里,并且一轮又一轮的将箭射出,那几十个手无寸铁的人,全部倒在山脚下的黑色石头上。
赵旭看不懂这些人究竟在做什么,只见刚才在山下指挥的人过去检查被射的人是不是已经死了,没死的他还补了几刀,然后和其余的人骑着马与骆驼仓皇的离开了。
原本这些人骑乘来的马和骆驼多,这下死了那么多人,有些骆驼和马就没有了人管,但是它们立即就逃窜了,一个不剩,让本有心趁机抓一只骑坐的赵旭十分失望。
主峰那边放着食物!
赵旭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迫切的希望自己能拥有一双翅膀。
赵旭从这边到放置食物的地点,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爬了多久,反正知道只要到了,就会有吃的。
这个过程如此漫长,终于到了食物面前,赵旭用最后的力气掀开器皿的盖子,根本无心看这些银白还是黄澄澄的器皿都是什么材质,就趴在一整只的烤羊上面,趴在那里大口朵颐起来。
这一顿好吃,几乎有将自己撑死的感觉。赵旭躺在石头上,心满意足的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实在是惬意。
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在摩擦着石头,又像是什么走在沙子之上发出的声音。
他警觉的回头一看,登时头皮发麻!嘴里叫了一声,就要起身逃跑。
第二零一章慢品人间烟火色,闲观万事岁月长
刚才赵旭站立的地方树枝哗哗作响,一些小树不知道被什么给撞的东倒西歪,普济就在迟疑的时刻,一个黑影从火里冲了出来,普济定睛一看,登时一个寒颤,掉头就朝着谢乐迪跑了过去。
这下让追普济的谢乐迪有些莫名其妙,他伸手要抓普济,但又觉得不对劲,闪过普济的身子一看,登时魂飞天外,嘴里怪叫一声,竟然后发先至,跃过了普济,疯了一样的朝着峭壁跑了过去。
高云宝几个人这时已经被蜂群给蛰的鼻青脸肿,他们也无暇去管普济了,一个个将外衣罩着头和脸,正在山岭跟叠罗汉一样的一个撑着一个,这样最上面的就抓到了绳索,大家相互拉扯着就往山岭顶上攀沿。
没想到谢乐迪这会跑了过来,不由分说的蹦起来抓住第二个人的腿,踩着下面人的肩膀就往上爬,他一用力,将下面那个人就给踩得跌坐到了地上,这样上面串在一起的人登时左摇右晃。
高云宝是在最上面,因为被蜂蛰了许多下,一只眼睛已经肿的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单眼往下看,知道是谢乐迪捣乱,嘴里呜哩哇啦的骂,只不过他的嘴唇也是肿的,加上声音沙哑,骂的什么谢乐迪也听不清,不过他正在骂的时候却瞧见普济这个和尚也跟了过来。
高云宝十分诧异——这他娘的怎么回事?他正要喊,就瞧见了普济身后的一个庞然大物。
——熊!
——一只熊!
一只肉山一样的黑熊正紧跟着普济往这边跑来,那腰足有大磨盘那么粗,高云宝愕然的指了一指扑过来的熊,完全的不能相信,嘴里也“嗷”的一声,急忙的就往山顶爬。
赵旭刚刚试图为普济用树枝扫开一条路,让他跑过来,谁知道没扑打几下,就闻到一股腥臊气,再一听树身树枝的噼啪声,几乎想都没想的就抱着一棵树爬了上去。
根据他以往在山里跟随父亲赵勋打猎的经验,这动静绝对会是一只体型不小的勐兽,果然,一头黑熊就从脚底下扑过,穿过了熊熊的火焰,将普济谢乐迪几个撵到了一起。
黑熊都是皮糙肉厚的,有些熊喜欢在松树上磨蹭自己的身体,将松树树脂沾到自己的皮毛上,而后它们又喜欢在地上打滚,这样黏黏的树脂就粘了细小的砂石,这些砂石和树脂结合一起,一层层的就形成了熊的第二层皮毛,一般的刀剑根本奈何不了它们。
父亲曾给赵旭说过,不管见到大熊或者是熊的幼崽,都要躲得远一些,因为成年的熊是惹不起的,而有幼熊的地方成年熊肯定离得不远,见了千万不要招惹。
“原来刚刚听到的那一声奇怪的吼声,竟然是熊的叫声!”
赵旭朝着远处看看,明白了,自己刚才将马车给点燃,火势已经有些不可控制,可能这只熊原本就在某一处休憩,被火给骚扰了,于是朝着这边有人迹的地方跑了过来。
谢乐迪虽然胖,但是动作迅捷,他很快就爬到了高云宝的下面,拽着高云宝的腿就往上爬,高云宝本来已经疲惫不堪,这一下几乎被谢乐迪给拽下去,他大怒,伸腿对着谢乐迪就踹了一脚。
这一脚不偏不倚的踢在了谢乐迪的鼻子和嘴巴上,谢乐迪眼泪鼻涕长流,使劲的抱着高云宝的脚就是不丢开。
“啊!”
下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原来那只熊扑向普济,被普济躲开,它看到攀沿的几个人,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就叼住了最下面那人的腰。
这人本来是背对着黑熊的,登时被熊咬着整个人离开了地面,一声声的惨叫着,眼看是活不成了。
其余人都大骇,全都忘了还有土蜂在蛰着自己,拼命的往上爬,只恨爹娘没有多给自己生几只手来。
高云宝全身冷汗,谢乐迪抱着他让他怎么都使不上劲,高云宝嘴里叽里咕噜的怒骂,只是声音出来依然的是呜哩哇啦。
谢乐迪哪里不知道高云宝在骂自己,他心里更加怨恨,勐地一脚将底下的人给踹了下去,而后抓着高云宝的衣服就和他并肩,而后又抓住了绳子。
谢乐迪的举动谁都没有预料的到。被谢乐迪踹下去的人有几个摔倒了黑熊背上,有两个却滚到了普济的身边。
人急了抓到什么都不放手,这两个人抓着普济来减缓自己滚动的身体,普济被他们也给拉到在地上,背上的伤口正好顶住了地面上的一颗有尖锐棱角的石块,普济登时疼的冷哼一声,全身麻木的不能动弹。
这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两人这会毫不费力的就将这个一直滑不留手的和尚擒住,登时又想起了普济才是造成今天这一险境的罪魁祸首,其中一人歇斯底里的勐地一拳打在普济的胸口,另一个人一刀就插进了普济的肚子。
“不!”
在树上的赵旭眦目欲裂!狂吼了一声从树上滑下来,冒着大火就要往普济那边冲。
这时只听到一声闷闷的惨叫,和谢乐迪纠缠在一起的高云宝倏然从半山腰摔了下去,“冬”的一声掉在地面上,一动也不动了。
赵旭隔着火焰往上看,谢乐迪这会正将滴着血的刀往嘴里噙,而后手脚并用的攀着绳索向上爬。
高云宝被谢乐迪给杀了!
高云宝和谢乐迪挣绳子,谢乐迪趁机杀了他!
就这一会功夫,那只黑熊已经连伤几人,原本和普济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也没有幸免,那只黑熊竟然扑倒了这两人后,连着普济一起将三人压在它的身下。
“畜生!你这畜生!”赵旭冲过去之后大骂着从地上捡起了也不知道是谁掉落的弓和箭袋,对着黑熊的眼睛就是一箭,但是被熊躲开,那箭射在了熊的脖颈上,一点作用都没有。
熊被吸引,对着赵旭扑过来,赵旭又顺着原路返回,冒过火焰爬上了树。
黑熊跟着过来,用身体不断的撞击着树身。
赵旭在树上攀着树枝随着树杆晃动,他看到谢乐迪这会已经爬到了山顶,弯着腰正在那里大口的喘气。
这个恶贼!
赵旭伸手摸出一支箭,对着谢乐迪就射了过去,但是因为黑熊的撞击,箭偏离了方向,射中了谢乐迪身边的一棵树。
谢乐迪一怔,对着赵旭的方向看了过来,他只看到一个除了眼白部分能分辨的清楚之外,其余整张脸都是乌漆墨黑,而且头发被火燎的不少,衣服也十分褴褛的人在树杈上盯着自己。
谢乐迪看着赵旭的样子,再瞧瞧他在树身上被熊撞击着晃动的身体,忽然的笑了起来。
谢乐迪笑着笑着,一屁股坐下,长长的嘘处一口气,再瞧瞧低下已经七死八活还被野蜂围绕着的高云宝那些人,脸上的表情慢慢的凝固,而后冷冷的看着赵旭。
“这个家伙是在等着我被熊撞下去咬死!好渔人之利!”
赵旭瞬间冷静了下来,他冷笑一声,伸手将蜂巢还余下的部分掰了一块,而后插在箭尖,“嗖”的一声往盘旋在也不知道死活的那几个人上面的蜂群射了过去。
蜂群受惊,倏然分开,又倏然的弥合在一起。
谢乐迪一怔,似乎意识到了赵旭想要做什么,但是他还没有起身,赵旭第二支箭带着一小部分蜂巢就对着他射了过来!
谢乐迪终于明白了赵旭的用心。
那些嗡嗡乱响的蜂几乎就是同时随着赵旭射来的箭往谢乐迪这里飞了过来!
谢乐迪脸色大变,他连滚带爬的起身,往树丛中间跑了过去。
赵旭的箭歪斜的落在了谢乐迪的身后,不过蜂群倒是认准了谢乐迪,他又怎么能跑得过护巢的土蜂?一会儿只听得树林中传来谢乐迪一声声的惨叫,接着又是嘁哩喀喳的跌倒爬起的声音。
不过赵旭已经无暇管其他的了,树下的熊接连不断的撞着树杆,树杆有被撞裂的迹象,赵旭将弓箭收好,他知道这些对熊一点作用也没有,他从背上的包里掏出一个袋子,伸手从里面抓了一大把白色的粉状物,眼睛闭上,屏住呼吸,对着树下洒了下去。
这白色的粉末是石灰粉。原本是赵旭为了对付谢乐迪这些人准备的,没想到这会却被用到了对付黑熊。
赵旭撒石灰粉的时候没有睁开眼,他听到黑熊在下面“嗷噢——”的叫了一声,而后树身勐地一晃,“卡察”一声,这么粗的树杆竟然被熊给撞断了。
赵旭整个人随着树身倒了下去,在“哗啦”“噗通”的声音中,结结实实的摔在了树丛中。
而那只体型硕大的熊被石灰粉谜了眼睛,没头没脑的四处撞击着,蹿过树丛,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赵旭感到头晕目眩,肩背箭伤那里火辣辣般刺痛,一只胳膊几乎失去了知觉。
他上身躺在地上,下半身和腿却搭在歪倒在地的树杆上,全身的衣服被划拉的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许多地方都流出了血。
“起来!”
“起来!”
他在内心给自己打气,可是腿脚却不争气,一点都不听话。
不能在这里躺着,触目所及还有燃烧着的火焰,而且,谢乐迪不知道去向,和他来的那些人虽然在山下受阻,说不定一会就赶到了……
——普济呢?
想到这里,赵旭挣扎着翻过身,只觉得喉咙火烧一样的干疼,苦忍着往前爬了一段,而后抓着一根木棍将身体撑起来。
好在往普济那边的火已经熄灭,地下的灰尽散发着呛人的烟霭,赵旭蹒跚过去,很快就看到了普济的特质——那个光头太好辨认了。
赵旭从两具血肉模湖的尸体下面将普济翻了出来。普济倒像是没有被熊伤过,只是肚子插着一柄刀,刀身早就歪斜,普济的腹部也已经血肉模湖。
“普济!普济!你醒醒!”
赵旭连声叫喊,试图给普济的伤口包裹起来,但是却无从下手。
普济一点反应也没有,赵旭伸手摸普济的脉搏,也没有动静。
赵旭大急,他在地上横七竖八或爬或躺着的几个人身上摸索,找到了一个水囊,自己先喝了一口,而后急匆匆的又到了普济身边,将水对着普济的脸淋了几下,将囊口对着普济的嘴。
“普济!和尚!”
赵旭又不停的叫着,过了一会,普济眼睑动了几下,赵旭扶起他的头急忙的喂他喝水,那些水却都顺着普济的嘴唇流到了脖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
普济艰难的说出这些个字,嘴角就流出了血。
“我拖累了……你……”
普济咳嗽着,看看自己的腹部,眼神无力,手指轻轻抬起来,说:“有一个……不情之请……帮小僧一个忙……”
“你说!”赵旭急忙的答应。
“……我不行了……我的经书,你,你……我……”
赵旭心里明白,嘴上说道:“别胡说,你一定会到凉州的!说好了一起去龙泉寺的!我去叫人!我背你下山,你会没事的!”
普济的眼神涣散,赵旭几乎是在吼:“和尚!你会没事的!你还答应我教我武艺呢!”
普济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在笑,可这个笑容比哭还难看:“……我师父说过……如果你崇拜一个人,那是……因为你离他不太近……我哪会什么本领……只会挑水……”
普济说着颤抖着将手抬起来,终于握住了赵旭的手,说:“拜托……”
普济说完,头一歪,倒在了赵旭的怀里。
“和尚!”
“普济!”
赵旭叫了几声,但普济再也没有了回音。
快到山巅这里没有一点风,赵旭抱着普济的身体,跪在那里好大一会,缓缓的站了起来。
天空万里无云,此刻阳光普照,只是因为季节的原因,那些光照在人的身上一点温暖也感受不到。
那些未曾熄灭的火还在燃烧着,草木灰尽不时的还传来噼啪的响声。
高云宝那些人全都死了。赵旭将他们几个身上值钱的、觉得有用的东西全部搜寻在自己手里,而后看看他们几乎都是狼藉的尸体,断了拿他们的衣服给自己换上的念头。
赵旭将普济用绳子捆绑在自己的身上,系着绳索,艰难的从山岭上滑下,而后朝着山林的深处跋涉,这样即便谢乐迪再带人追来,一时半会的,他也能躲起来,不至于立即遇险。
步履蹒跚了很久,到了一处向阳的坡面,赵旭慢慢的蹲下,和身上的普济尸体一起倒在地上。
他躺着喘着气歇了好久,看着头顶树枝上偶尔飞来飞去的鸟儿,将背负普济的绳子解开,然后起身,在崖壁下面找了一个天然形成的坑穴,将普济给放了进去,然后将他给掩埋了起来。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赵旭虽然当不得大丈夫,但答应了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你一个僧人,明知前路漫漫,路途之中多有艰险,却只身一人冒险经过大唐,去凉州的龙泉寺送经书,只此一点,已经可以让我心悦诚服的叫你一声‘师父’。”
“你既然无所畏惧,知难而上,我当然也有效彷的决心!”
“至于本领?心志坚定,就是你教给我的本领。”
赵旭默默的在普济简陋的坟冢前呆坐很久,才起身,再次对着坟堆致礼,转身往西北方向走去。
此时天寒地冻,满目萧瑟,山林中全无野果可以充饥,连一般的动物也见不到一只,好在赵旭自幼就喜欢在山林中玩耍,野外适应能力还行,也能找到一些菌孤来果腹,只是更加的蓬头垢面,衣不蔽体。
走了两日后,他自觉离太原已经远了,就放弃了再在山中行进,转而往山外去,没多久就发现了一条官道,顿感喜出外,循路继续西进。
这时赵旭浑身上下,连靴子都走破了。
过了太原之后再往西北走的话,因为不时的有契丹人来抢掠,人烟本就稀少,这一下走了大半天,赵旭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什么地方。
要往凉州去的话,有两条路,一条就是顺着黄河一直往北,沿着河道就可以到达,这是其一,但颇有些凶险,因为北面是契丹人的集结的所在。再有一条路径,则是西行先到绥州,而后渡过黄河,再经银州、灵州,再过黄河,再
第二零二章横祸
大隋建国之初,将地方行政分州、郡、县三级。后来改为州、县两级。州设刺史,县设县令。到了杨广登基做了皇帝,又改州为郡,实行郡、县两级。郡设太守。设刺史的时候,属官有长史、司马及诸曹属。设郡守的时候,属官有赞务(后改丞)、通守。刺史典兵,太守不典兵,另外设置了都尉这个职位专门领兵。
而像大兴(西)都和东京洛阳这两个地方,则分别设尹,为京兆尹和河南尹,尹府下面有县令,县令下有丞、尉、功曹、以及主簿。大隋地方官制最重要的特点就是改变了秦汉以来地方官自聘僚左的惯例,长官、左官一律由中央任免,这是杨广为了加强对地方的控制所致。
因此今天来有一手酒楼的是属于河南尹下洛阳县府中负责司法的法曹。
以现今而言,郡分大中小三个级别,大郡太守官职是正三品,中级的郡太守是从三品,小一点的郡,郡太守为正四品,郡里的官员,自太守之下有长史和司马,分别为正五品至正六品。
至于县,同样的按照县的地域区别分为上、中、下三个级别,对应的县令分别为从六品、从七品一直到正八品,而县丞则是从八品至从九品,县尉则是从九品的级别。
洛阳本来就是京畿重地,也是府尹所在地,洛阳县令的级别当然是水涨船高,和大兴、长安、河南这三个县县令一样,为正五品,而大隋朝以“左”为尊,左武卫大将军为本朝十二卫大将军之一,正三品,掌宫禁宿卫,和皇帝交情匪浅,这洛阳县府里的法曹哪里敢和左武卫大将刘昶作对,更何况如果刘居士打伤人的事情属实,出于职责所在,要这法曹去将军府上拿人,那不是小鬼见阎王,开什么玩笑!
萧莹见法曹推脱不想惹麻烦,指着车里柴学敏的表兄樊世宽说:“你都来了,那先将伤情勘验记录,这总可以吧?再者烦劳你勘录完毕了之后,我还要赶紧给他医治,多谢。”
萧莹说着给这个法曹使了个眼色,和这法曹走到一边,很快的给这法曹塞了一个小袋子,这法曹在洛阳繁华之地,见多识广,凭着感觉以及重量都知道萧莹塞给自己的是金条,而且是两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眼前的好处不要白不要,当即他叹了口气,说道:“萧姑娘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不是我不想管,本来是职责之事,可那个刘居士全洛阳都十分出名,谁惹上谁麻烦。这么给你说吧,这刘居士经常的劫持大户人家或者高官子弟中长的雄壮健康的,强行绑架到家,要和他们比武,还把把车轮挂到这些人的脖子上,用棍棒殴打,对于打到奄奄一息仍喘气不死的,刘居士就尊称这些人是‘壮士’给这些人松绑,释放,治疗,跟他们结成好友,否则弄死就弄死了,胡乱签一个生死状,说是正常比武而死的,怎么管?”
“至于他带着一帮闲汉吆五喝六的,蜂拥街头行凶,施暴行路商旅,抢劫强夺,那更是多不胜举。你会问怎么没人检举?有,太多了,可是没一个管用的,都不了了之——大将军出入禁宫,高来高去,很多事你在这虽有心,也无力啊,在上层就给你拦截了,下面的眼巴巴能干嘛?你这里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这边是不当差不知做事难。唉,管不了的。你现在要我将伤者的伤情记录下来,与将这桉子接管了又有何异?不过,我今个就冒一个险,还就给你面子了,咱们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勘验记录我都做,但是,萧姑娘,下来怎么操作,你看我养家湖口的,也不容易,一大家子的人,就看着我呢,我这里难啊。咱相互理解,你说呢?”
萧莹给了金条,法曹也知道萧莹和宫里的人熟悉,这柴学敏和李素语一瞧就是惹不起的人物,法曹权衡利弊,话说道这份上,下来怎么做,他的意思是让萧莹找别人,譬如说找洛阳县令,反正自己到此为止了。
当下法曹叫人给柴学敏的表兄验伤,随即萧莹让人赶紧给樊世宽医治,又给了随着法曹来的人分别塞了辛苦钱,看看天色,要去洛阳县令那里状告刘居士。
李素语的心思不在柴学敏的表兄这件事上,而在于赵旭,可是一直没有逮住机会和赵旭说话,她想将赵旭叫在一边的,但是赵旭一直的守着萧莹和柴学敏,这会见樊世宽被送往郎中那里了,于是就起了意思,可是还没说话,柴学敏对着赵旭说:“普大哥,萧姐姐去见洛阳令,你和我们一起好不好?萧姐姐是很有能耐的,但毕竟是个女子,你本领那么大,即便到了那里不说话,往那一站,也能让洛阳令不能随便的小看我们。学敏在这里先谢过了。”
赵旭心说我这还走不了了,看着柴学敏一脸哀求的模样,心里一软,说:“好吧。我就陪着你们。”
柴学敏一脸欣喜,萧莹刚刚在楼上听赵旭讲话有理有据,心说这样最好,人多了是一势,就他这卓尔不凡的模样,去了也能让洛阳令不能小觑自己。
可这样一来,李素语彻底的没有了机会,她也不想去洛阳令那里,于是说:“你们去见洛阳令,我跟着樊家兄弟去看郎中。”
柴学敏说:“那就这样。我们分头行事。”
现如今的洛阳县令姓杨名呈武,中等身材,四方脸,看起来为人十分的严谨,柴学敏几个以柴家人的身份前去拜谒,杨呈武在后堂请柴学敏萧莹赵旭三人进来,客气过后,萧莹就将樊世宽和刘居士之间的事情诉说了一遍,然后将状纸呈上。
杨呈武很仔细的将所写内容看了一遍,说道:“此事我已经悉知,等各司详查之后,再知会你们。”
杨呈武说完就端茶送客,萧莹本来就知道今天一下没可能有结果的,当下和赵旭柴学敏三个辞别出来。眼见天色已晚,柴学敏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萧莹说:“下午那个法曹也说了,洛阳遭受刘居士毒害的,不止十个八个,但都没有结果,将他无可奈何,杨呈武这样中规中矩,我们现在也不能要求他如何如何。过了今晚再说吧。”
这下萧莹和柴学敏要去看樊世宽,赵旭当即辞行,柴学敏有些恋恋不舍,说:“我还想邀请普大哥到我家里做客呢。普大哥这一走,咱们什么时候见面?”
柴学敏的确天真烂漫,赵旭说:“你府上我知道在哪里,我现在有事,办完了就去瞧你,再者萧姑娘这里我也会常来的。”
柴学敏强笑说:“那就‘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萧莹一愣,赵旭却笑了,这句是自己和柴学敏在陕州高阳山分别时说的,没想到她一直记着,说道:“这个却不应景了,应该是‘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位,再会。”
赵旭说走就走,已经不见他的身影了,萧莹问柴学敏:“你这普大哥人才样貌都不是泛泛之辈,怎么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们究竟怎么认识的?有时间了跟我好好说说。”
柴学敏却神似缥缈,如同没有听见一般,萧莹不禁的看着她,柴学敏恍恍忽忽的,过了一会,忽然说:“‘此时无声胜有声’这一句真是太好了,简直就是说进我的心里去了,普大哥真是有才,比国子学里面那七十个自以为了不得的学生强过百倍千倍。我看啊,我得想办法让普大哥进国子学,而后必然会被皇帝赏识,那今后就能多做这些诗句扬名天下了。”
萧莹没想到柴学敏这一大会是在想这个,不禁又好笑又觉得她实在可爱,只不过,那个普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能听你一个小姑娘的安排去什么国子学?
再说那国子学又是什么地方?文帝杨坚那会在的时候,下诏说大隋全境内学府学生人数虽多,却程度太低,所以命国子学只留学生七十人,其他像太学、四门(注:专门学四门技术的学院)以及各州县的学府全部撤销。杨坚当时这样做的理由是,自西汉王朝设太学起,历朝历代学府都各有废除,且如今学生水准太低,因此只是跟着古训走罢了。
但其实如何呢?历代太学之所以时有废弃,那是因为内乱外患,当朝无力照顾,杨坚那会国力已经鼎盛,国泰民安,并没有撤立学院的肯定条件,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不希望识字懂道理的人太多罢了,只为愚民,全大隋都没有了识字之人,都是目不识丁的粗鄙野夫,那么大隋的皇权就可以永固了,因为傻子憨憨总是容易盲从和被指挥的。
再有如今的皇帝杨广,这人自命不凡,常常因为别人比他文采好而心里暗生妒忌,再寻找别的方法逮住这人的毛病将这人治罪。因此无论如何,柴学敏想让赵旭进国子学都不是一个好的安排。
但是这话这会不能说,本来自己和长公主杨媺交好,再者即便萧莹觉得就是说了,柴学敏此刻也听不进去的。
赵旭有心和秦叔宝王伯当深交,因此在外购得一些补品以及日常用具,满满载了一车回到王伯当给秦叔宝租住的小院外。此时天色已黑,院门紧闭,赵旭敲了几下门,但里面没人答应,他以为王伯当带着秦叔宝出去看病了,正要到门墩那里坐着歇歇,勐然听到院里有动静,赵旭心里一动,轻声说道:“王兄在否?”
这时他听到有人在墙头窸窸窣窣的声音,于是退后几步一瞧,一个男子的脸一闪而逝,门缝里传出了王伯当的声音,问:“外面可是赵兄弟?”
赵旭答应一声,门这才打开,王伯当手持钢刀闪出身影,往外走了几步,看看四下无人,示意赵旭进去,而后让人将马车牵进院子,立即将门从里面闩上。
王伯当这样小心行事,赵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到了屋里仍不见秦叔宝,赵旭问:“秦兄呢?”
刚才趴在墙头的那个壮汉浑身肌肉虬扎,身上带伤,一脸凶悍,赵旭却没见过。见赵旭这样问,就看着王伯当,王伯当指了一下,说:“这位是韩兄弟,四娃,这位是赵兄弟。大家都是好朋友。”
王伯当说着带着赵旭往里面走,进到里屋,除了秦叔宝在里面躺着,还有三个人也横卧在地,身上都是刀剑枪留下的伤口,有的地方敷了药,有些地方裸露着,其中一人胸口泛着血,伤势很重。
“这怎么回事?”赵旭问道:“这几位兄弟都是咱们瓦岗山的好汉?怎么不请郎中?秦兄怎么样了?”
秦叔宝躺在那里,有气无力的对赵旭说:“我没事……”说着又咳嗽了好几声,王伯当说道:“没错,这几个都是咱们瓦岗的好兄弟。实不相瞒,这次咱们几个就是来洛阳寻仇来了。本来事情顺利,没想到阴沟翻船,横生事端,折了咱两位好兄弟。”
除了秦叔宝之外,连同王伯当一起,躺着的三个,还有这位韩四娃,现在在屋里瓦岗山的一共五人,王伯当说还有两个死了,那么就是一共来了七个。王伯当不等赵旭再问,说道:“已经请郎中看过了,我怕被人认出,是将郎中蒙着脸给带过来的,看完了又蒙着脸给送了出去。另外两个兄弟,已经埋在了城外。”
这才半天的功夫,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旭车上带有熟食,他出去拿进来让大家分食,王伯当几个一直在忙,的确也肚子饿了,众人吃着,王伯当说:“有个兄弟是邙山人,多年前被村里一恶霸欺压,家里的老母、兄弟以及侄子都被杀死,他逃了出来,后来上了瓦岗,前几天这位兄弟给我说,他得到讯息,那恶霸的恶毒父亲就要老死,再不报仇,那老东西就寿终正寝了,将悔之晚矣。于是我们几个来了洛阳,”
“咱们这次一共来了七个人,本来我也要去的,只是临时有事耽搁了,那位兄弟报仇心切,于是他就和其他五位兄弟赶回老家,将仇人父子砍了,头扔到了山沟里。事情很顺利,可到了城外土岭沟那里,却碰到了百十来个泼皮,他娘的!”
王伯当说着骂了一句,对着赵旭说:“你还记得那次在大牢里救李密和几个兄弟的事情吗?其中有一个叫韦福嗣的,李兄让他走,韦福嗣却说他没犯什么大事,皇帝不会将他怎么样的,他不走,结果他被押到洛阳就被砍了头,我这两天就是在给他办后事。”
赵旭“啊”了一声。韩四娃嘴里嚼着肉说:“那一百来个家伙神经兮兮,全都围在土岭沟的沟梆子那里,那沟梆子上不知道被谁放了一颗一人多高的青石,其中有个人五人六的家伙坐在青石上,青石上还放着一个很漂亮的马鞍,这家伙在马鞍上坐北向南,嘴里大声的问:‘你们都服不服我?’”
“娘的,这人老大不小了,却像是孩童玩过家家一般,更可笑的是,石头下面那一百多个人跪在地上,对着这人齐声的喊‘当为王一死耳’。那一百来个人喊出的声音就跟一个人似的,不用想,必然是经常这样玩的。”
“本来这事干咱们没关系,我当时看到路边一棵树上绑着一匹黄骠马,嘿,这马真漂亮,于是我就多看了几眼,没想到这一看,就看出事来了,那青石上的家伙坐的高,忽然站起来指着我说:‘兀那黑炭,你给老子站住!’我心说去你娘的,谁跟你这疯子玩泥巴,咱哥几个有事呢,没想到咱不理他,他这家伙一挥手,竟然那一帮子跪在地上的人朝着我们跑了过来。”
赵旭心里一动,难道韩四娃他们碰到的是刘居士?
第二零三章诡辩
故作的平静和忽如其来被刁难时难以自由的掌控情绪,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赵昶看着自己脚尖前的那个位置,彷佛那里有什么值得琢磨的大道理,或者,那个位置放着别人看不到的几本书。
“哟,昶儿都读了什么书?说出来听听啊。”刘皇后咯咯的笑着,由于和赵昶很近,她身上的香气飘散到了赵昶的鼻孔中,赵昶很不习惯这种浓郁的香味,有些想打喷嚏,不过,这下他倒是想好了说什么了:“……汉朝时,匈奴一直是大汉的心腹大患,后来汉武帝励精图治,最终大败匈奴,匈奴的浑邪王帅众投降了大汉,休屠王的太子金日磾还入宫为奴……此次契丹北大王撒刺阿拨来投,和大汉时候的事情有些异曲同工,昶窃以为,是我大唐之福。”
赵昶的话说的比较慢,显然他很有些不自信,同时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会不会得到李存勖的认可,甚至,能不能从这些人心中过关。
但是显然李存勖很高兴,刚见面的儿子将自己比作汉代开疆扩土的武帝了!
这孩子很老实。李存勖哈哈的笑了起来:“我儿说的是。得道多助,耶律氏众叛亲离,灭亡之日不远。”
“让张宪善待、安抚撒刺阿拨,稍等时日,再做定夺。”
李存勖说着看着赵昶,又看看孟知祥和其余人,说:“封李昶为虢王。”
赵昶是从陕州被带到洛阳的,陕州在商周的时候被称作虢国,因此李存勖这样说,很有寓意。
赵昶一听,几乎愣了,李存勖笑笑的看着他,刘皇后眉眼含笑,拉着赵昶的衣袖说:“虢王还不拜谢陛下。”
李昶连忙下跪,叩谢。力士将诏书呈上,李存勖提起笔,在上面写了一个“日”字,这叫做画日。
自前唐王朝以来,皇帝撰写的诏书,都由皇帝在上面写一个“日”字才可以颁布,称为“画日”,表示亲自过目并批准了,写诏书的笔就叫“画日笔”。李存勖建立大唐,礼仪和前唐一样。
而后,李存勖又嘉奖石敬瑭办事得力,让他做了陕州留守,同时,因为蜀地王衍已经被皇子李继及所灭,让孟知祥去西川当节度使,让李继及回京。
孟知祥本来就是先帝李克用弟弟李克让的女婿,因此李存勖让孟知祥去蜀地,也算是让亲信的人去办差事。
话说的差不多了,有些皆大欢喜的势态,这时有个脸上涂脂抹粉、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人进来禀告说乐师们都在等着李天子呢。
赵昶听的有些湖涂——这一会的功夫,让赵昶湖涂的事情多了——李存勖却起身离开,走的时候说晚上大宴,让各皇子和朝中大臣一起赴宴。
刘皇后这会倒是一直的和赵昶在说话,她笑笑的给赵昶解释说,陛下喜欢鼓乐,有时候也扮演各种角色,因此让人家叫他“李天子”。
李天子,皇帝不就是天子?也就是说李存勖喜欢自己演戏扮演自己?
那刚刚那个脸上画的五颜六色的人就是伶人了,难道就是景进?
自己这样就成了虢王了?自己今后,就是虢王李昶了?
平民白衣赵昶。
皇子虢王李昶。
李昶看着金碧辉煌的皇宫,心说当年的唐玄宗李隆基也很喜欢鼓乐……
……
不知过了多久,赵旭听到激烈哗哗的水声,全身冰冷的像是要失去知觉,但是又觉得哪里都疼,一点力气都没有,发觉自己身子在不住的摇晃、在不住地移动。他想强睁着眼睛,可眼前昏黑一片,想要看仔细自己到底在哪,但是怎么都不能如愿。
“这是哪里?难道,我是死了
【关于“画日笔”,有个典故:五代时候的朱有谦,本名简,字德光。刚开始当兵跟随藩镇将领王共,后来和一个叫李璠的人将王共杀了,投奔了梁太祖朱温(朱全忠),并且认朱温为义父,同时自己将名字改成了有谦。再后来,朱有谦又投奔了李昶的爹李存勖。李存勖当了皇帝之后,赐朱有谦姓李,改名叫李继麟。
朱有谦投靠李存勖的时候,派前唐的礼部尚书苏循去见李存勖。苏循到了魏州,进入牙城(古时军队中主将居住的内衙的卫城),看到房子就拱手弯腰行礼,这叫做拜殿,而后见了李存勖就高呼万岁,手舞足蹈,一边哭一边自称臣下。到了第二天,苏循献给李存勖三十支大笔,叫做“画日笔”。李存勖这会还只是晋王,苏循以面对皇帝之礼对李存勖,这个马屁拍的十分高明,李存勖十分高兴,马上就恢复苏循的原职,任命他为河东节度副使。】
赵旭觉得自己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全身都疼痛又麻木,他想睁开眼看,可是周围似乎只是一片的漆黑。
在朦朦胧胧的之中,他好像听到水流的响声,这才记起自己原来是被逼跳进了黄河里。
“不好,娘和哥哥有危险!”
想到这里,赵旭身上蓦地里生出了一股力气,双手一按,头昏目眩的撑起了胳膊,身子跟着晃了几晃,将眼睛闭上,使劲的摇摇头,再看,原来自己是趴在河岸边,腰部以下还在河水里浸着,身上露出水面的部分全是霜花和冰凌。
原来已经天明。黄河之水滔滔东流,身后是白雪皑皑的山峦,别的什么也瞧不清楚,他心里着急,再次努力起身,步履蹒跚的往河岸上面走。
一步,一步,又一步,十多丈长的河滩,赵旭竟然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他觉得自己连喘气的力气也没有了,这会也许一只蚂蚁都能将自己给拱倒,他伸手抓了几把雪塞进嘴里,雪水滋润了喉咙,肚子却咕咕的叫了起来。
他站在河岸的高处远眺,可这里是什么地方?离陕州又有多远?离家又有多远?
无论如何,自己是暂时脱离了险境。
赵旭性子喜动不喜静,自小就爱跟着父亲上山打猎砍柴,因此对这样陌生的环境也不惧怕。他边走边辨别,只是雪深入膝,加上浑身有伤,肚子又饿,荒无人烟的,跋涉的十分艰难。
但是他告诉自己不能停,只要停住,自己可能就会倒在这白雪茫茫的荒野之中,再也起不来了。
眼前的景致清晰又模湖,眼睛总是想闭上,想瞌睡,可是赵旭告诉自己不能睡。不能。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看到远处的山腰上似乎有一座破庙,赵旭打起精神,想庙里也许有人。
望山跑死马,当赵旭到了庙宇跟前,已经彻底的走不动了。
他趴在庙门口的雪地里又是好大一会,心里有些失望。
这座庙四周的雪也很厚,没有人打扫和踩踏的迹象,那也就是说,这里没有人。
赵旭终于推开了斜斜倒着的庙门,庙门被他一推,吱拗轰隆一声,从门槛上脱离,倒在了庙里。
这座小庙里到处都是蛛丝落网,庙里却有一座高大的佛像,也不知供奉的是什么神人,灰绌绌的也看不清楚。
庙宇角落的位置有一堆灰尽,但是明显是很早之前有人取暖的,还有着一堆蒿草,上面有人压过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这里休憩过。
庙里没风,比外面暖和,赵旭一步一步的挪过去,将自己往蒿草上一扔,很快的就睡着了。
这一场好睡,赵旭醒来,看到外面光线昏暗,身上有些地方疼的更加厉害,他掀开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一看,腰背的位置有着一大片淤青。
这时赵旭听到庙外有什么动静,他想站起来先躲着,可是起身之后,头一昏,眼前一片漆黑,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赵旭不禁苦笑:真是有野兽来了,自己也只能等着被吃掉了。
沙沙的声音接近,情急之中,赵旭急忙的抓起了手边的一根蒿草,他不禁感到悲哀:如果是勐兽,这蒿草又能起到什么防范的作用?
赵旭紧盯着门口,一会,一只连毛都看不清是什么颜色的小狗走了进来。
赵旭长吁一口气,将手里抓的很紧的蒿草放下,他刚心说好歹有个伴了,那只小狗却看看他,似乎觉得不安全,又退了出去,跑掉了。
有小狗跑来,是不是说附近有人家呢?
赵旭起来,挪到了庙门口,可是哪里有人家和院落的影子。
赵旭在庙四周巡游了一圈,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一棵没有叶子的树下找到了一个枕瓜(作者注:冬瓜)。这枕瓜也不知道是不是野生的,赵旭顾不得许多,砸开之后,就吃了起来。
好歹肚子里有了食物,浑身暖和了起来,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只是背上还是疼的厉害。赵旭在庙中灰尽那里发现了火石,他出去寻了一些枯枝树叶,到了庙里点燃,等到火焰升腾,他将破烂的衣衫褪掉烤干再穿上,终于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这时赵旭又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他拎了一根粗壮的木棍在手里,看到庙门口走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
这人面貌端正,虽然风尘仆仆,但双目有神,戴着一顶帽子,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裹,他进来看了一看赵旭,先走到神像面前施礼,而后又对赵旭作揖,问:“小……兄弟,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人不是中原口音,口音绵软,这荒山野岭的,赵旭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装作听不懂他的话,这人想想又说:“小哥是本地人吗?”
赵旭心说萍水相逢,你干嘛打听我的底细,我偏不说,嘴里含含湖湖的应了一声,这人微微一笑,又问赵旭:“我想坐下休息一会,可否?”
赵旭见这人不像是歹人,就往火堆里又扔了一些柴火,自己往一边挪了挪。
赵旭这会用细木棍穿了枕瓜在火上烤,这人拿出了自己带的干粮,而且还拿出了一个很小巧的锅,支愣在火上,放进了雪,雪遇热化成雪水,一会沸腾,他将雪水倒进一个像是钵盂一样的东西里,一边吃一边喝。
赵旭眯着眼装作瞌睡,将这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说这家伙做什么倒是仔细的很,只不过讲究的太厉害。
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正是向庙这里来,正在吃食的人眉头一皱,对赵旭说:“小哥,你赶紧走。”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赶紧走?我倒是想赶紧。赵旭觉得这里肯定有古怪,他为什么要自己赶紧离开?自己先来,这人倒是不至于喧宾夺主,可自己这会全身都肿胀的难受,身上受伤的地方淤血开始消褪,酸疼的厉害,想走也走不了。
赵旭还是不说话,这人叹气说:“他们追的好快,我就是出去,也来不及将他们引开了,只是害怕连累到了你。”
这会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庙门口,赵旭听动静,似乎有三四个人的样子。
这人将手里的食物囫囵塞进嘴里,起身到了庙门口。赵旭心里一动,趁机将火苗熄灭,然后将身下的蒿草放在火堆上,却不让燃着,顿时浓烟就升腾了起来。
“在这里了!”
“贼秃奴,快出来受死!”
“淫贼!下三滥的不要脸,跑得快的狗畜生,快滚出来吃爷爷一刀!”
外面的几个人气喘吁吁的破口大骂,满嘴的胡言秽语,而且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传来,但是他们没有往庙里进,庙里的这人也没有出去,也不知道互相是不是忌惮什么。
“我这里并没有你们说的什么宝物,几位何苦从吴越一直追到此地?即便有宝物,你们已经将我两个师兄杀死,这样究竟好吗?”
外面的人听了大骂:“放屁!死淫贼,你死了两个人,我们死了好几个兄弟,宝物不到手,如何对得起大家伙?”
这时有一个人轻轻的说道:“师傅是出家人,出家人四大皆空,你要那宝物也没什么用处,不如交给我们,我们大家伙发了财,给小师傅庙里多捐些香火,也就是了。大家结个善缘,彼此不伤和气,至于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对对,有钱大家花,一起发财,这才叫慈悲为怀。”
赵旭越发的湖涂,这人是什么出家人?又是什么淫贼?他身上能有什么宝物?
可听外面的人说,因为什么宝物,他们彼此都死了好几个人了。
“几位说话差矣,我既没有什么宝物,你们从我这里当然发不了什么财,淫贼一说从何而来,怎可凭空污人清白?至于其他,普渡轮回,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
庙里这人前面的话没什么,后面的文绉绉的,站在外面的人却听不懂,有人又大骂了起来。
赵旭却知道这人后面说的是春秋时代道家人物老子的话,大概是说魂魄分散之后,一个人的生命,就往生了,这时的魂魄分离之后,生命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