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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翔的浪漫     功名txt下载     功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零章为君百战施权谋,狂扫凤翔无与俦

    李继徽躺在地上哈哈的笑了起来,他这会心中愤恨赵旭坏自己大事,索性骂个痛快:“你忠孝两全?我可是你的兄长,你来杀我?你算什么东西!”

    赵旭呸了一下:“你这种无耻之徒也配谈忠义!我对大哥李从曮是忠,对刘王后是孝,你这个逆贼算哪门子兄长,用得着你激我?”

    赵旭啐了一口唾在李继徽的脸上,李继徽也不擦,继续笑道:“是啊,你好,不过老子即便死了,你也是捡我玩过的女人!哈哈哈……她肚子里已经有了老子的骨肉了,哈哈哈……”

    赵旭鄙夷的说:“你跟我不仅仅是个人恩怨,你和李从昶联合李从荣想夺取夏州,以为我不知道?李蓉婉怎么会看上你这种男人?不过也是,王八眼对绿豆,以她的心智,也就能看中你这种银样镴枪头。”

    李继徽:“看不看上又如何?反正老子已经睡过了她……”

    赵旭跳下马,用刀“唰唰”的在李继徽的脸上左右割了两道口子,不理会李继徽的嘶哑吼叫,轻蔑的说:“我看你亲生父母可能就是瞧你不正常,所以才抛弃了你不要了。你出生的时候,绝对被吓到过,到现在你还没回过神来。老子不怕告诉你,李蓉婉那个贱货在宥州已经成了长舌鬼,你还以为老子顾忌凤翔和夏州的关系不会将李蓉婉怎么样?你以为会给老子留下一个难题?李蓉婉和你留给她的贱种如今一同被埋进了土里,这会已经和蛆虫为伍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竟然敢杀了李蓉婉!”李继徽浑身一颤,瞪着赵旭。

    赵旭见李继徽脸上的血流进了眼睛里,说道:“我为何不敢?李蓉婉算什么东西!谁他娘的惹我我就杀谁!你娘的,老子就不明白了,有些人怎么总是觉得自己是世上最聪明的别人就是傻子呢?”

    “你快死了,我和你啰嗦几句:这个世上有两种傻子:一种是还没有被这个世道所毒打过,以为自己的日子是处处花园岁月静好的蠢货;另一种是虽然经常饱受这个混蛋的世道所毒打,但以他的心智却从来不知道是谁在打他的傻瓜。”

    “你知道你们几个为什么会失败么?”

    赵旭不等李继徽回答,说道:“不看轻了自己,但也不要小瞧任何人,你会设计别人,可别人不会任你宰割——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全部报销!”

    李继徽见赵旭要对自己挥刀,忽然求生欲大起,猛然叫道:“别杀我!别杀我!我认罪,我悔过,请你饶恕我,我就是个卑贱的傻瓜,请你可怜可怜我!”

    “我孤苦伶仃,从小无依无靠,你不知道我有多努力,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赵旭奇怪的看着李继徽,怎么这家伙和李蓉婉一个样?一开始嘴硬,到了后来又都求饶?真是外强中干!

    赵旭摇头说:“你要是保持着那种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我倒是敬重你了,可是你这会这样,我却看不起你……”

    “你是英雄,你是对李从曮忠心,你是凤翔人的救星,你是夏州的英豪,你杀了我会玷污了自己的手,”李继徽喘着气说:“你不能杀我,你不能!你是夏州朔方王的儿子,我们凤翔的事情不由你管,节度使会饶恕我的,我大哥会宽恕我的!你要是杀了我,会让你的盛名有累……”

    赵旭打断李继徽道:“有累就有累,你以为,我很在意别人怎么看待我吗?去你娘的!老子从来视虚名为无物!英雄?谁愿意做英雄谁去,别他娘扯上我。”

    赵旭说着将视线投向了远处,李继徽还以为赵旭会对自己再说什么的时候,赵旭忽然连着几刀,砍断了李继徽的两条腿和两只胳膊。

    李继徽惨叫着大声哀嚎,疼的死去活来,骂着“李彝殷你不是人,你这个魔鬼……”,赵旭又是几刀,将李继徽的脸砍得面目全非,最后一刀剁在李继徽的裆部,瞧着李继徽抽搐着慢慢咽了气,才翻身上马,嘴里说道:“光着屁股推磨,转着圈地丢人,满地界的不要脸!一会骂我,一会又要求饶,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一会东一会西,这恐怕就是你不能成功的原因,难道要留着你这种翻来覆去的小人等着你给老子掘墓?”

    这时夏显林一马单骑追了过来,他远远的见赵旭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大声喊道:“四弟,你没事吧?”

    “二哥!”赵旭收敛心神,说道:“我没事。李继徽已经被我杀了。”

    夏显林是担心赵旭才跟了过来,这会见到赵旭无恙,松了一口气:“法门寺里乌烟瘴气的。凤翔那些官吏的嘴脸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

    赵旭知道按照李从曮的性格和为人,他必然不会将凤翔的那些墙头草如何的,叹了一口气说:“其实凤翔今日有此一劫,也不是偶然。”

    夏显林问:“怎么说?”

    赵旭说:“今日之事,虽然有些情形咱们没在大殿里亲眼目睹,但也可以猜想的七七八八。随着李从曮来法门寺的那些人里,有人早就和李从昶和李继徽串通好了,还有些在危难之际立时倒戈。不遇事不知道人心,李从曮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他这个节度使到底能左右了谁?谁又在听他的?”

    “现如今大局已定,那些臣子又纷纷的对李从曮效忠,这其实跟所谓的趋炎附势都扯不上关系……都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李从曮要是从来就有所作为,两个弟弟能都反叛他?祸起萧墙兵戎加身他都不知道。这又是谁之过?”

    “李从曮的身边都是自私自利的人、坏的人、蠢的人、没有廉耻不知忠义为何的人,但这些人却在飞黄腾达、在高歌猛进、在把持着凤翔的政务,那由此而得知,凤翔今日之劫绝不是偶然和意外,”赵旭将视线又投降了远处的山峦:“凤翔有此,只是因为根子已经烂了,已经烂透了,无可救药了,苟延残喘的一日,就是一日。大厦将覆而已。”

    夏显林听了感慨:“四弟说的对。那你说,凤翔此次应该大刀阔斧的整顿吏治了?”

    赵旭摇头:“这是凤翔自己的事情,咱们就管不着了。”

    这一段以来,赵旭心里很是萌生了一些想法,但都不太成熟,而且他也没法给包括夏显林在内的人言明。那就是,如果凤翔此后上下一心,必然迅速壮大,倒未必是夏州之福。

    因为夏州本身受地理和环境的影响,人丁单薄,实力羸弱,几十年以来前前后后一直深受凤翔和中原的大梁、晋国和大唐以及西北的吐蕃、回鹘人的欺压与骚扰,不得不对这些强权虚与委蛇称臣俯首。

    现今,假设凤翔要是一直的一蹶不振,夏州倒是能趁此机会联合凤翔一起发展,与凤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别的不说,起码会让大唐的李嗣源或者李从荣投鼠忌器,否则的话,夏州就会重蹈覆辙,回到从前孤立无援的境地,就会非常的危险。

    但是,凤翔要是一直这样萎靡不振下去也不妥,这样就有被李嗣源趁机全部渗透吞并的可能,那么夏州的形势会更加的不妙。

    因此,赵旭的想法就是,目前既要遏制凤翔,又要凤翔强硬,简单的说就是凤翔最好能强大起来,可是在对事态度上要和夏州一心,互为兄弟之盟。

    这真是有些矛盾,也非常难以实现,想法十分的微妙。原来李蓉婉嫁到夏州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可是这女人动机不纯,还没嫁过去就给赵旭戴了绿帽子,要不是随着年时增长赵旭已经有些转换了性子,那会不等有宥州的筹措早就将李蓉婉这个贱人给大卸八块了。

    所谓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赵旭如今的身份是夏州行军司马,又是李仁褔的“儿子”,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人,不得不设身处地的为朔方几个州的未来好好思虑一番。

    夏显林却不知道赵旭这一会功夫想了这么多。两人一路急行回到了法门寺,只见僧人们已经在整理打扫,那些经过了乱战的兵卒们也都肃立整队,而大殿那里被火烧了一部分,但没有什么大碍。

    燕归农一直站在李从曮的身边,他见赵旭和夏显林骑马过来,连声问道:“如何!如何?”

    赵旭对着燕归农点头,下马到了李从曮面前说道:“兄长,我赶了过去,看到李继徽已经被杀,身边再无他人。”

    赵旭说的委婉,李从曮纵然已经知道李继徽死多活少,也不由的再次泣涕涟涟。赵旭看李从曮不能自己,瞧了一眼站在李从曮身边一直看着自己的赵小婉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事有权宜,我们是不是先回到凤翔再说?”

    “好吧,”李从曮点了一下头,让人去收敛李从昶和李继徽的尸身,然后吩咐将士护送返回。

    经过法门寺一役,无人不知赵旭威猛神勇,凤翔的近臣这会一个个都谄着脸过来问候赵旭。燕归农瞧不得这些人的丑恶嘴脸,骑马跑得远了,夏显林也骑马离开,赵旭微笑着说:“诸位今日忠心护主,不离不弃,对于扫平奸佞,都是有功的。”

    凤翔的官员一听赵旭这样说,全都喜上眉梢,俱都躬身道:“我等全仗司马。司马多有劳累,请司马上马,我等在后跟随。”

    此时夕阳西斜,赵旭看看法门寺里的情形,心里颇多感慨,又让人去请姚坤出来一起返回。

    连片的厮杀,姚坤早就被吓破了胆,这会被人恭敬的怂恿着,见到赵旭在一群人的包围中侃侃而谈,心里不由对一脸平静的赵旭生出了十二分的惶恐。

    大家浩浩荡荡往凤翔返回,赵旭看着远处山上经历了蝗灾又露出了头的青草,心说李叔说的对,在这个强权即是公理的世道中,你不强,就会任人宰割。

    李从昶和李继徽这会死了,又有人说什么了?有时候同情和废物就是一个意思,做好现在的事情,眼前的眼前解决,今后的,今后再说。

    李从曮到了凤翔城里已经疲惫不堪,头痛欲裂,他一步三喘的吩咐今日发生的事情不要传到王后那边,被人扶进去休息了。

    李从曮处理事务的方式再一次让赵旭感到了失望。他慢慢的从殿里出来,没走几步,发觉赵小婉紧跟在自己身后,赵旭心里一动,听到赵小婉说了“司马请留步”。

    赵旭回身看去,虽然赵小婉今天想以死明志,额头和肩膀受了伤,可她本身长的美艳,这会因为追赶赵旭走得急,更显得脸庞白里透红,高耸的胸脯起伏,韵味十足。

    “司马请跟我来,”赵小婉说着一直到了自己的住处,并请赵旭少待。一会之后,赵小婉又走了出来,赵旭的眼前一亮。

    赵小婉显然是梳洗了一番,云鬓高就,螓首蛾眉,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裙,藕荷色的裙裾将瓷白的肌肤显得滋润水嫩,腰上箍得一个镶玉的链子将她显得的婷婷娉娉,真似出水芙蓉,夭桃扶李、姿容绝佳。

    “今天能这样,都是五郎的功劳,妾身这里感激不尽。”赵小婉说着对赵旭施礼,赵旭回礼说道:“吉人自有天相,王妃何需谢我。”

    赵旭在夏州李家排行第五,此时又是“李蓉婉”的夫君,因此赵小婉称呼他为“五郎”,有一家人亲近的意思。

    赵小婉道:“事实如此,五郎不要推辞。不知今后凤翔的事情,有什么可以教我?”

    教你?不是教李从曮?赵旭听了,心说这个女人的确比李从曮有想法多了:“这些,王妃似乎应该问节度使才对?我只不过是个外人……”

    “司马错了,”赵小婉打断赵旭说:“想必你也知道了,其实那晚就是我自己做主去找你的。自从那夜之后,我心里再也没有将你当做外人。再说你也是凤翔的女婿,今天又经历了这些,你哪里还算是外人?”

    “如果不是你,节度使不说,我现在恐怕已经……”

    赵小婉说着哭了起来,犹如梨花带雨,赵旭心说我其实不是凤翔的女婿,当你家的女婿累不说,还有性命之忧。嘴上说:“王妃的所作所为,我十分敬佩。”

    赵小婉悲伤了一会,擦了泪水说:“不要说敬佩,我其实很敬佩你!既然互相敬佩,司马何不直言?不为凤翔,只为小婉,请你说说今后凤翔该怎么办?”

    赵旭看着赵小婉不吭声,赵小婉委屈的说:“你既然救了我,就不应该再抛弃我不管,否则今后凤翔如果重蹈覆辙,这和今日我就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赵旭心里有想法,嘴上却沉吟:“凤翔今后如何,有节度使在,想来此后必然有所不同,再说,罪魁祸首已经不存在了……”

    赵小婉听了心里有些急,她知道赵旭不给自己说真心话,可是这会自己该怎么办呢?

    赵小婉想着,抿了一下嘴。赵旭瞧得清清楚楚的,赵小婉红红的嘴唇上面有着一道道的竖着的纹络,十分的诱人,简直妩媚之极,真是个人间尤物!

    赵旭的心里忽然急促的“呯呯”跳动,这个如最美艳的花朵般盛开的女人唾手可得!他这一瞬间忽然想到了“红颜祸水”这个词,也忽然的有了一个决断!

    赵小婉对赵旭的反应恍然未觉:“凤翔能有今天的乱子,又是什么造成的?没有李从昶李继徽,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张从昶王继徽!”

    “那些官员今天的表现如同猪狗一般,哪里还能用?一点为人臣子的气节都没有,还说什么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不正,民起攻之!一个个信誓旦旦,急着向李从昶效忠,好像当时不杀了我和节度使就会遭到天谴一般!”

    “君不正,臣投他国,国不正,民起攻之”下面的话是“父不慈,子奔他乡,子不正,大义灭亲,夫不正,妻可改嫁,妻不贤,夫则休之”。赵旭听着前面,想到了后面,赵小婉往赵旭跟前走了几步,黑白分明的大眼盯着看着赵旭:“这里和那晚一样,除了你我,再无他人,妾身对司马这样掏心掏肺,难道司马一点都感觉不到?”

    赵小婉说着忽然对赵旭下跪。在她俯下身子的那一刻,赵旭眼睛看到了赵小婉一大片雪白雪白的胸脯,他心里又是一阵狂跳,鬼使神差的伸手搀扶,赵小婉被赵旭一拉,也不知道是站立不稳,还是有意为之,脚下就像按了一个轴一样,原地转了一个圈,整个人一下就倒在赵旭的怀里。

    两人瞬间抱紧!彼此立即知道了对方的心意。赵旭刚感觉这个女人的身体绵、弹的惊人,赵小婉从赵旭紧箍的手臂中得到了鼓励,竟然不由分说勇敢的用唇过来吻住了赵旭。

    到底因为身处环境,他多少有些做贼心虚,撑着和赵小婉分开,见怀里的女人晕红满面,醒眼朦胧,低声说道:“小婉,我有些不能相信,我竟然抱了你了。这样不好……”

    赵旭说过很多的谎,可是这会说出这样的话,自己竟然觉得虚伪害臊,他觉得自己应该脸红,可是又觉得自己应该和赵小婉这样——是的,对的,手段为目的服务!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怀里的这个女人就是自己在凤翔的契机!

    赵小婉不知道和自己柔情蜜意的人在想什么,紧搂着赵旭的腰,闭着眼呢喃道:“请君怜惜小婉!真的,我发觉我早就爱了你的。那晚我都想让你抱我,可是自己又害羞,怕你轻看我。直到这次再见,我才知道自己一直在祈盼你。”

    赵小婉说着竟然籁籁流泪,赵旭不知怎么劝慰,赵小婉却愈发的啼哭:“我知道自己不应该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你不知道我这样有多难受。彝殷,你要是有一点和我一样,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样想一个不应该想的人,真的太痛苦了。”

    “你有过万念俱灰绝望的那种感觉吗?你知道我心里的无助吗?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这些日子其实跟被软禁没有任何区别,我甚至想到过一死了之,可是我却奢望再见你一次,你就是我最后的希望!哪怕你不和我说话,只是远远的看我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不想再体验那种糟糕的感觉,老天可怜,必然是听到了我心里没日没夜的祈祷,不但让你来了,还救了我的命,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我在你面前没有廉耻,可我就这样了。”

第一三一章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

    当宫中力士前来传旨的时候,赵旭还在四脚八叉呼噜呼噜的睡着。

    昨天是有些累,不过倒是通体舒坦。先在法门寺先杀了李继徽,后又和赵小婉纠缠了很久,他都记不清和赵小婉究竟有多少次,只记得赵小婉是那样的索取无度。

    赵旭从来没有遇到过像赵小婉这样的女子。他在心里不禁将赵小婉和自己所有过的女人比较了一下,最后不得不承认,赵小婉其实将自己经历过的女人的样子全部展现了一次,可她仍旧是独树一帜的,是完全和别人不同的。

    可以说,赵旭甚至非常喜欢她和平时那个端庄高贵的模样一点也不相符的样子。

    胡思乱想着,赵旭起身梳洗,他有心问力士李从曮叫自己做什么,可是又没问。一会到了宫里,李从曮那里只有他和赵小婉两个人,看起来李从曮气色比昨天好了些,而赵小婉整个人就像是被雨露刚刚滋润过的花朵一样,说不出的明艳和妖媚。

    赵旭微微的有些愣,赵小婉风韵让他感觉,其实一个女人真的让一个男子好好的爱惜过之后,是会容光焕发的。

    而且,赵小婉这样的神采奕奕,她昨晚那么的恣意那么的曲意逢迎,难道一点都不乏?

    看来自己对某些事情还是不懂,譬如说女人。

    女人,你的名字应该叫“谜”。

    “彝殷见过兄长,见过王妃。”

    赵旭施过礼,李从曮张口问道:“昨天多亏了你。自家人不要那么多的礼数。我有一点不明白,你是怎么忽然就到了凤翔的?”

    赵小婉听了脸色微微一变,其实她昨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是一直也没有机会问赵旭,而且,刚才李从曮一点都没有向自己流露这样的想法,这会却给问了出来,有些出其不意。

    “我接到密报,说李从昶和李继徽要趁着这次蝗灾兵变,所以,我就急忙的从夏州来了。”赵旭面不改色的说:“可是没想到到了凤翔之后,已经来不及了,哥哥你已经去了法门寺,万般无奈之下,我听闻供奉姚坤也在凤翔,我的一个属下恰巧和姚坤认识,为了避免泄露信息,我们几个假扮成姚坤的手下,赶到了法门寺。”

    “万幸的是哥哥洪福齐天,叛军没有成功。”

    李从曮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忽然又问:“这是蓉婉给你说的吗?”

    赵旭毫不迟疑的点头说是,心里却“呯呯”的急促跳动,李从曮叹气说:“我就知道是她。蓉婉从小聪慧,凤翔的事情,真是逃不出她的眼睛。”

    是吗?聪慧?你那个心术不正的妹妹竟得到你这样的评价?

    不过赵旭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赵小婉心里也松了口气,对赵旭说:“大郎的意思是要宽宥昨天那些骑墙居中的官员,你认为如何?”

    殿里只是三个人在,赵小婉对李从曮的称呼也随意了起来,不过她说“骑墙居中”?昨天的那些人在李从曮的口中是骑墙居中?

    李从曮为什么会对那些人是这样的定性?

    赵旭看看赵小婉,见她的眼中都是暗示,但赵旭觉得此时自己不能表露真正的想法,否则有隔着桌子抓馒头,手伸的太长了之嫌。

    有些事能做,但是不能说,有些话,这会自己不能说。

    “还是请哥哥拿主意,这属于凤翔内务,我不便多说。”

    李从曮听赵旭说完,对着赵小婉说:“人都会犯错,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治理凤翔总要用人,将他们立即全都给拿下,凤翔不就乱套了?”

    “眼下,我们需要的是稳定。蝗灾过去,还要给洛阳粮食,这一统一筹,没人可不行。”

    “退一步海阔天空,即便有些闹心,过一段再说嘛,实在不行,就罚些俸禄,以示训诫,也就行了。”

    赵小婉听了问:“咱们昨天差点就成了阶下囚,要不是五郎他奋不顾身的冲杀解围,大郎能想象得到今天我们会是什么样吗?”

    “咱们凭什么要退一步?咱们又能往那里退?这种忤逆叛乱的事情都不追究,怎么能震慑众人的心?”

    “再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有些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赵小婉说着看了一眼赵旭,赵旭心里一动,和赵小婉对视了一眼,心里知道赵小婉分明别有所指。

    赵小婉转过去又对着李从曮说:“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再次将咱们给出卖了?”

    李从曮沉默了一下,就要说话,赵小婉忽然跪下:“我知道大郎你性情宽和仁慈,我内心也责怪自己让大郎为难了,这次大郎要是不听我的话,那我就只有出家为尼了……”

    李从曮一听站了起来,过去搀扶赵小婉:“你这又是何必,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何尝不是如此?我只是说让他们戴罪立功嘛。”

    赵小婉说:“戴罪立功也要看是犯了什么错,看这种罪能不能被赦免。”

    “你先起来,”李从曮无奈的说:“我还不是怕眼下没人可以用吗?你要知道,选拔一个官员真的很难的,如同做学问,都是一天一天累积出来的,没有什么能一蹴而就的!”

    赵小婉:“大郎说的是,我也知道大郎的顾虑……我有个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大郎可否一听?”

    李从曮叹气说:“好吧,你要真的有办法能解决这个问题,就依你了。”

    赵小婉听着站了起来:“其实这个办法还是五郎教给我的。”

    赵旭没吭声,表示不明所以,李从曮疑惑的问:“五郎?他教你什么了?”

    赵小婉挺起胸膛说:“昨天,五郎就是用这个方法让追随李继徽的人反戈一击的。”

    赵旭当时在法门寺见情势危急,振臂一呼,让队副杀了队正即刻升为队正,兵卒杀了队正队副就升职,当时就让追随李继徽的兵乱了套,这些赵小婉知道,李从曮却在大殿里一点也不知情,而且,回到凤翔后,李从曮就睡了,也根本没问。

    这下赵小婉讲了一遍,李从曮说:“由副职接替正职,从下面的一层层递进?”

    “是,我看这个方法十分可行,”赵小婉肯定的说:“没有干不好事的官,只有想不想干的人。”

    李从曮沉吟了一下,说:“好吧。那个……”

    李从曮说着又揉了一下头:“那个那个,哦,粮食的事情,让赶紧停了,这一段真是闹得鸡犬不宁。”

    赵小婉诧异的问:“停?停了怎么给洛阳交待?”

    “还交待什么!”李从曮忽然有些生气:“没法交待。咱们就没有粮食,自己都顾不过来,从哪里给他?凤翔已经够乱了。”

    “这件事绝不能停。咱们原本是没有粮食给洛阳的,可是那会李从昶和李继徽已经答应了人家,这答应人的事情不做,岂不是失信于人?再说皇帝和李从荣本来就想找借口来对付咱们,这下他不就有了理由了?这不是授人以柄?”

    李从曮张口结舌,停了一下皱眉说:“答应了又如何?那个姚坤,不还没走嘛。”

    李从曮的意思是姚坤既然没走,反悔也没什么,可以另外想法子。他说着看了赵旭一眼,问:“夏州那边又怎么说?”

    赵旭摇头说:“我走的时候,洛阳还没有去人,这个不清楚。”

    赵旭说着看向赵小婉:“不过,我觉得我父亲会答应给洛阳粮食的,最不济,也会有所表示。”

    李从曮心里非常明白,论疆域,凤翔比夏州大得多,论财力,夏州比凤翔贫瘠的多,且夏州根本不产粮食,或者说粮食少的可怜,平时都是以蓄养的牲畜到凤翔和河东地区换取粮食,所以他对赵旭的话有些怀疑:“这怎么讲?”

    赵旭沉吟了一下说:“首先,如果洛阳派人去夏州要粮食,夏州没理由拒绝,也不能拒绝,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夏州抗旨的话,后果可想而知。”

    “其次,夏州在之前根本没有对朝廷不听从命令的前例,即便在最困难的时期,那会还给洛阳送去了几百匹良马,再者这会洛阳遭灾确是实情,要是不给点表示,怎么都说不过去。当然,我说的只是自己的揣测,具体如何,这个我也不知道。”

    赵小婉这时问道:“那五郎怎么看待凤翔和洛阳的事情呢?”

    赵小婉今天刻意的画了容妆吗?她的唇看上去就像盛开的花瓣上面沾着清晨的露水一样鲜艳欲滴!

    赵旭一霎间有些走神,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于是装作思考,掩饰了过去,说道:“哥哥和王妃一再的垂询,我自然应该知无不言。”

    “其实,我觉得凤翔这次也应该给洛阳粮食……”

    赵旭说到这里,李从曮问:“为什么?”

    赵旭接着说:“一不说抗旨,二也不说前面已经答应过了,只说一样,之前,咱们凤翔从百姓那里收粮食,是谁下的令?”

    赵小婉立即明白了赵旭的意思,觉得他真是太聪明了,说道:“你的意思是,虽然大郎是凤翔节度使,可是这种劳民伤财让百姓苦不堪言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都是李从昶和别的人冒着节度使的名义骚扰民众?”

    李从曮听了有些欲言又止,赵旭说:“世人皆知节度使为人宽厚,不会做不得民心的事,那必定是李从昶他们心怀叵测,打着节度使的旗号为非作歹,然后再栽赃嫁祸,让百姓们将怨气都撒到兄长的身上,以求达到他们犯上作乱不可告人的目的,实在是其心可诛!”

    “我是这样想的,既然他们作恶在前,且已经成为了事实,就不如这样做下去,一者可以复了洛阳的命,二者,将事情的真相给百姓们言明,大家就不会怨节度使只会恨胡作非为的那些人。”

    “再者,刚才哥哥也说了要整顿吏治,要是这一段再杀一批百姓们心中认为是该杀的贪官恶官坏官,那不就可以平息民愤,还能让大家都拥护节度使了吗?”

    “还有,要是将昨日的那些心存二心的官员抄了家,就可以用他们的家产去购买百姓的粮食,咱们凤翔也没有了什么损失,这样起到的效果会更好一些。”

    赵小婉的眼睛亮了起来,赵旭的这个转嫁矛盾的主意真的太好了,不但能凝聚民心,还能让李从昶李继徽这些人死了也被唾骂,实在是一举几得!

    李从曮这下也说好。三人又说了一会话,赵旭向李从曮请辞:“凤翔的事情已毕,我要赶紧回夏州。”

    赵旭说着十分郑重的对李从曮讲道:“昨天的事情,王妃所做让我钦佩。常听古人能以死明志,没想到王妃也是烈性女子。彝殷佩服。”

    李从曮听着看着赵小婉,见她额头的伤疤,叹息道:“她一直如此,我的心里,是知道的。”

    赵旭说道:“妻贤夫祸少,王妃如此,是凤翔之福。”

    赵小婉眼神闪烁,情绪看上去有些激动。李从曮哪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李彝殷”夸赞赵小婉,她心里高兴。

    接下来李从曮吩咐设宴,赵小婉在一边作陪,大家说些闲话。一会宴席结束,赵旭起身告辞,赵小婉对李从曮说自己心里感谢赵旭昨日的救命之恩,想送他一程。

    李从曮点头答应。赵旭和赵小婉一起走出了大殿,瞅见左右没人,赵旭轻声对赵小婉说:“昨天没有来得及说,李蓉婉已经死了。”

    赵小婉跟心爱的情人一起,本来脸红如潮,这会“啊”了一声猛地站住,蹙眉惊愕的说道:“死了?”

    赵旭皱眉:“其实我来凤翔本来就是想杀了李继徽的,可是没想到遇到李从昶和李继徽联手为非作歹。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李蓉婉和李继徽私通媾合的事情还是赵小婉当初给赵旭说的,可是她没想到李蓉婉竟然已经怀上了李继徽的孩子,更没有想到赵旭竟然那么的胆大妄为,将李蓉婉给杀了!

    ——他真是敢作敢为!

    赵小婉心里又激动了起来,不过很快调整了心神,和赵旭缓步向前。赵旭说了怀明那会警示自己饭里有毒的事:“他们想毒死我,而后李蓉婉在夏州再生下孩子,所有人都会以为那个孩子是我的,真是好计谋!”

    “这两人死有余辜!”

    赵旭的敢爱敢恨让赵小婉心里感触颇多,他的果敢的性格恰恰是李从曮所不具有的,可能,这也许就是赵旭吸引自己的缘由之一……

    赵小婉不禁的将赵旭和李从曮又作了比较,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了。

    两人到了偏殿那里,赵小婉让宫女在外面等候,率先进去,赵旭一到里面,赵小婉整个人就扑了过来……

    罗带盘金缕,好把同心结。许久之后,赵小婉的媚眼如丝,樱唇含笑,整个人说不出的娇媚与明艳,可心里哀怨、愁绪百结。赵旭却又不能不走,赵小婉将赵旭送出宫,目送他离去,而后看着一处大殿的出檐,伫立良久,而后又往回走,边走边看天上的云彩飘来荡去,飘来荡去……

第一三二章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

    赵旭到了住处,李从曮那边已经下令兵卫将昨日在法门寺的官员全部查抄了,这其中牵连甚多,凤翔城里的百姓无一例外都连声说这些官死有余辜,都夸称颂节度使英明神武、当与日月同光。

    赵旭知道这一切都是赵小婉的主意,心说寻常的旁人怎么能知道这中间发生的细微之处?可见让人赞颂原本也是容易的,只要投其所好让他们知道想给他们知道的和他们心里期待想知道的即可。

    不料见到燕归农和夏显林之后,燕归农也说李从曮这次不错,是吃一堑长一智,那些狗官真是该杀,还应该多杀快杀,不然不足以平民愤,云云。

    对此,赵旭默默无语。

    几个人第二天离开凤翔的时候,百姓们更是议论着类似“从前凤翔的种种坏事都是李从昶李继徽之流的人做的,完全与节度使无关”的话,由此种种,遍及了大街小巷,可见,民众对于李从曮的拥戴已经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有些事情,还真是没法给他人解释,就算是十分亲近的人,也没法言明,因为毕竟别人不是自己。

    不一日回到了夏州境内,果然和赵旭想的差不多。夏州百姓多以放牧为生,牛羊马都是吃草的,而草和粮食不一样,草被蝗虫吃了会很快长出来,粮食却还需费时费工再耕种,本来夏州遭受的蝗灾就比凤翔小,这一段草也长出来了,因此基本上也看不出曾经发生了什么动荡。

    就要进到夏州城里的时候,后面一队兵士押解着几十匹马和牛羊在跑了过来,领头的那个人大声的呼喊着,似乎是在说赵旭几个不长眼挡住了路,要他们赶紧闪开。

    赵旭回头一看,那个喝骂的人脸上一愣,立即堆满了笑,急忙催马过来对赵旭点头哈腰的问好。

    这人却是拓跋崇云。

    赵旭知道,之前能让你不舒服的人今后也不会让你太舒服,这个拓跋崇云一直围着李彝俊和李彝氲两个转,实在就是一个投机钻营的小人。

    放在以前,赵旭根本就不爱搭理拓跋崇云这种人,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的身份转换,有些事需要讲究策略和手段:对越是讨厌的人应该越是表面对他们好,不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因此这会拓跋崇云这样恭敬自己,赵旭也表现的十分乐于接受。

    赵旭笑笑的问:“你这是做什么?”

    拓跋崇云见赵旭态度和蔼,脸上的笑容更甚:“好叫五王子得知,这些啊,是王爷让我们从底下征召来的,是要给朝廷里送过去的。”

    还真是和自己想的一样了。赵旭问:“朝廷来人,要的是粮食还是别的?”

    “要的是粮食,不过咱们本来就没有,王爷跟人家好说歹说,他们才答应咱们改成牛羊马,”拓跋崇云说着看,眼神一直瞧着赵旭的脸,赵旭说:“我看有些牲畜没够年岁吧?”

    拓跋崇云赶紧点头:“是啊,是,小王爷你真是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这很多都没长成出圈呢。不过没法子啊,凑数也要凑得够……”

    赵旭忽然笑了:“也是,不能都给他们成年的好马和长成的牛羊,不然洛阳那边会以为咱们夏州马牛多的是。”

    拓跋崇云一愣,笑道:“是是,对呀!五王子说的有道理,这跟三王子和四王子想的一样,要是给足了他们,他们准定要的更多。”

    赵旭又和拓跋崇云闲说了几句,骑马先走了,拓跋崇云在后面一直笑笑的看着赵旭进到了城门里,才回头又喊叫让快点。

    赵旭到了李仁褔在的殿外,就听到里面传出李彝俊的声音:“……父王,外面可真的是在传五弟娶回家的那个女人不是凤翔的李蓉婉,说什么的都有,不是儿子在这胡说啊。”

    “是啊,儿子也是出于关心,才想着要将事情搞清楚的,那个真的李蓉婉到底去了哪里?五弟他也忒大胆了!弄虚作假,这样下去,对凤翔和咱们这边都不好交待……”

    “要给谁交待?”李仁褔问了一句,侍者禀报五王子来了。

    李仁褔听了知道凤翔的事情必然已经办妥——他心里对五子李彝殷有着一种没来由的信任,而且他也知道,在六个孩子中间,老五的能力是最强的。

    李仁褔让赵旭进来,见赵旭果然气定神闲,张口问:“彝殷来得好,你三个哥哥都在,你来说说,李蓉婉是怎么回事。”

    李彝超李彝俊和李彝敏都在。刚才在外面听了那几句,赵旭心里已经明白了,躬身说道:“父王,几位兄长。真的李蓉婉的确已经被我杀了。”

    李彝超和李仁褔一样,其实早就知道了李蓉婉已经死了。李彝俊和李彝敏这一段一直在猜测打听,可是这会见老五竟然直言不讳,他们还是不约而同的大吃一惊:“怎么!你将李蓉婉杀了?你怎么就杀了她!”

    “不错。”赵旭不再纠缠这个问题,答应着对着李仁褔说:“父亲,儿子有事要禀报。”

    “你说,”李仁褔的眼神在李彝俊几个身上瞟过:“说,让大家都听听。”

    赵旭说道:“李从昶和李继徽死了。”

    五子“李彝殷”平安归来,李仁褔尽管已经猜测到了可能发生的,可也有些讶然。而李彝超不说,李彝俊李彝敏又是大吃一惊:“什么!”

    赵旭将这次到凤翔的经过细致的叙说了一遍,李仁褔眼神闪烁,李彝俊李彝敏李彝超三个则是越听越是心惊。

    李从昶和李继徽竟然被杀了!

    一霎时,整个屋子里除了赵旭的说话声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安谧。

    “我杀李蓉婉是迫不得已,她和李继徽合起来对我下毒手,还串通了李从荣要祸害咱们夏州,像这样的女人,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李从曮为人平和,没有了李继徽和李从昶,从此咱们夏州和凤翔之间就会少了许多的龃龉。”说到这里,赵旭不由的想起了柔情似水又火热勇敢的赵小婉……

    李彝敏不禁问道:“李蓉婉死了,凤翔不会来兴师问罪……”

    但是李彝敏说到一半,就被李彝俊扯了一下胳膊。

    李从昶和李继徽想要谋反,这会都死了,那么李蓉婉既然和李继徽李从昶是一伙的,李蓉婉也死了,凤翔还有谁会来对夏州兴师问罪呢?

    李仁褔心里叹气:自己这个老三和老四聪明也聪明,只不过,心思总是用不在正经的地方。

    这时,李彝超问赵旭:“凤翔如今给了洛阳粮食?”

    在李彝超问赵旭话的同时,李彝俊和李彝敏也都问道:“那你府上娶回的女人,是谁?”

    ——这就是他们的差别了。同样是自己的孩子,可是遇事问的问题却各有不同。李仁褔看看眼前的这几个儿子,没让赵旭回话,问:“洛阳也来人问咱们要粮食,我答应给他们牛羊马作为替换。彝俊,我当时怎么给你说的?”

    李彝俊答道:“父王当时说,让我准备马三百匹,牛一百、羊五百。”

    李仁褔:“你做的怎么样?”

    李彝俊:“回父王,儿子已经准备好了。”

    李仁褔:“彝敏,你说说,你四弟做的好不好?”

    李彝敏迟疑了一下,笑道:“儿子觉得,四郎还是尽心尽责的。”

    做的好不好和尽心尽责有关系?李仁褔有些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数量够了,这些牛马是否已经出圈?”

    李彝俊说道:“父王,没有,基本没有。”

    李仁褔:“为什么?”

    李彝俊答道:“父王,孩儿是想,如果咱们给的都是长成的牛马,洛阳那边肯定以为咱们夏州牛羊众多,这要是开了头,他们贪得无厌,今后咱们就会不堪重负。所以,儿子才这样。”

    “还有,儿子以前听父王说过,李存勖那会就问咱们不断的要马要牛,父王就是给的足、给的够,他们一直的要,惯的毛病……”

    李彝敏见李彝俊为自己帮腔,这时接口道:“三哥说的是,咱们是不该惯他们毛病。”

    李仁褔依旧未置可否,看着赵旭问:“彝殷,你怎么说?”

    李仁褔为什么问自己呢?为什么不问李彝超?为什么将李彝超总是撇在一边?

    不过赵旭心里想到了一个可能,对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这是李仁褔有意为之:得罪人的事情都让自己这个“五子”干,从而将李彝超给撇开了,让矛盾集中到自己这边,这样就将李彝超的地位推向超然度外,其目的就是方便今后李彝超接李仁褔的位置,做夏州的朔方王。

    既然李仁褔已经这样想也这样做了,自己何不“成人之美”呢?

    何况不这样恐怕也不行,这是属于“能者多劳”吗?

    想到这里,赵旭说道:“三哥和四哥说的有理,不过,有些不妥。”

    李彝敏和李彝俊一听,笑笑的问:“五弟这话说的,又说好又说不好,我都听糊涂了。你倒是讲讲怎么不妥?”

    赵旭说:“我觉得此一时彼一时。之前咱们夏州本来就没什么好给洛阳的,可父王听朝廷的话,给足了马匹。那皇帝会想,夏州那么的穷,还给了这么多的好马,那是赤胆忠心。而现在,经过了这么多年,夏州还不如从前了?怎么这次反而给的都是没有出圈的马牛呢?这会给人家以口舌。”

    李彝俊依旧笑笑的说:“哪儿不允许有个天灾人祸呢?五弟说这话有些偏颇了。咱们夏州这会就没有好的牲畜给朝廷,这难道不行?”

    赵旭笑笑不答,李彝敏说:“是啊,此一时彼一时嘛。”

    李仁褔说道:“行了,别争了,按你五弟的说法,你们俩将这事重办。”

    李彝敏有些不情愿的点头,不过立即说道:“父王,那这次送牲畜到洛阳,就让五弟去好了。我看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李彝俊也跟着帮腔:“是啊,儿子也觉得五弟去最好。”

    李仁褔没有表态,让李彝俊和李彝敏先去办事。

    等李彝俊和李彝敏出去,李仁褔问询了赵旭去凤翔的详细经过。

    李仁褔这样,显然是没打算避开李彝超。赵旭自然将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譬如像他和赵小婉之间发生的种种就没有说。

    李仁褔听完沉吟了一会说道:“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行了,你们下去吧。”

    李仁褔说的这句话出自前唐杜牧的《阿房宫赋》,大意是说秦朝的统治者来不及为自己的灭亡哀叹,只好让后世的人为他们哀叹;后世的人如果只是哀叹而不引为鉴戒,那么又要再让后世的人为他们哀叹了。

    赵旭觉得李仁褔是有感而发,不过他更是想到了,李仁褔能在自己和李彝超面前发这样的“牢骚”,李彝超不说,李仁褔还是将自己这个“老五”和李彝俊李彝敏给区别开了的。

    这一段赵旭不在夏州,既然回来,就没有不到李彝超那里坐坐的道理,李彝超又设宴和赵旭喝酒,这样,赵旭回到家里已经是过了中午了。进到了园子里,赵旭看到怀明坐在长廊那对着笼子里的鸟儿出神。

    怀明那会警示赵旭,赵旭心里对她心存感激,将她留在府上,也不让她做事。

    怀明从小坎坷,她自己也聪慧,就陪在王若熙身边。这会王若熙午睡没醒,怀明一个人没事坐着发呆,见到赵旭回来,急忙的起身见礼。

    不知怎么,赵旭总觉得这个怀明长的很像刘皇后身边的那个珠儿。和怀明说了几句话,赵旭自己进到屋里,果然王若熙这会躺在软塌上午睡,整个就像是一副海棠春睡图。

    这么久不见,人都说小别胜新婚,不过赵旭和王若熙本就是新婚之中,他按捺不住,正想过去逗弄一下王若熙,却看到案上摊着几页纸,上面写着一些蝇头小字,似乎墨迹未干,心里一动,走过去看到纸上的字是王若熙的笔迹,却是几首诗。

    只见上面写到《思君其一》:

    暧暧风日林薄鲜,好鸟啸歌花嫣然。

    独坐慨然心不乐,开编未读馈不餐。

    思念不休心惑乱,梦惊人语似郎还。

    丹青闲展小屏山,关河长远香烬寒。

    朱颜忧思空缠绵,织锦回纹羞自看;

    花落草凄绡红泪,征鞍良夜觅长安。

    王若熙素有文采,这个赵旭是知道的,这下却是第一次见到她作诗,这分明是想念自己所做。赵旭看了心里感动,站了一会,没有惊动王若熙,又往木兰那边过去。

    这样一个春日的午后,木兰那边也是有些静悄悄的,赵旭就要掀开木兰房间的帘子,听到木兰在里面轻声的唱到:

    “西山上点灯东山上明

    妹妹想你支楞个神

    一马的平川见不到个人

    荷包绣的针戳住了手心……”

    这是夏州一带流传的一首小曲,木兰的声音柔媚,嗓子清冽,唱的缠绵,赵旭不由听的愣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外面有人过来,对赵旭禀报说:“小王爷,四王子府上来人说,给洛阳的牛马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准备好了。”

    李彝俊和李彝敏倒真是雷厉风行。赵旭还没说话,又有人过来禀报说:“宫里来人传话,王爷让小王爷去一趟。”

第一三三章人生、轮回、故人、魔咒

    才回到家还没站稳,李仁褔这么匆忙的叫自己做什么?

    木兰这时在里面听到了声音,急急忙忙的出来,见到赵旭,亮亮的眼睛已经笑成了月牙状,过来拉着赵旭的手说:“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早不晚,正巧在小木兰唱歌的时候回来的。”

    赵旭说着笑,木兰的脸猛地红了,知道自己的心事被赵旭知道。赵旭见木兰羞涩,就说自己要进宫里,一会回来再说话。

    木兰将赵旭送到大门口,看着他骑马离开,有些闷闷不乐的回到了院中。

    木兰自知赵旭身负血海深仇,以往每次分别之后,只恐怕再难相见,所以在临别之时,牵肠挂肚、依依不舍。她本就聪慧,和赵旭在一起的时候,实在不知自己对他己是刻骨铭心、生死相许,只觉得赵旭今后就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只要有他在,这尘世再也不会有任何的难事。

    因此,每每木兰无时无刻的思念赵旭,在心中已不知说了几百遍几千遍,可是直到有一天在陈家牧场里见到两只羊依偎在一起,才恍然明白,赵大哥若是回来,迟早是要婚配的,那么自己还要他做自己的哥哥吗?

    “不是的,我自己要做赵大哥的妻,我嫁给他,我再也不要和他分开!”

    此时人婚娶都早,木兰十几岁也已经情窦初开,这下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竟然蓬蓬勃勃的不可抑制,于是对赵旭越加的日思夜想。

    只是,接下来没想到赵旭成了朔方王的儿子“李彝殷”,还娶了假的“李蓉婉”为妻,虽然王若熙的人也很好,可是木兰心中仍旧有些说不出的惆怅。

    暖阳和煦。正在这时,王若熙午睡醒来,从堂中走出,木兰瞧着容颜秀丽的王若熙,心里忽然又想到,自己和王若熙都是命苦的人,既然都喜欢赵大哥,又都是无法改变的,自哀自怨的做什么呢?

    “姐姐,哥哥又去宫里了,”木兰说着走过去,王若熙点头道:“呀,我刚睡着了,都没见他的人。”

    木兰笑道:“哦,那一会他回来了,姐姐责罚他吧。”

    王若熙拉住木兰的手说:“那好啊,我到时候看着他,让妹妹责罚。”

    王若熙说着,和木兰都笑了起来。

    ……

    李仁褔看到赵旭进来,问:“中午你在彝超那里?”

    赵旭说是,李仁褔说:“叫你来是给你说,洛阳那边传来了讯,李嗣源病了,还病得不轻。”

    李嗣源病了?难道要死了?

    赵旭不由的想李仁褔说这个是什么意思:“父王,那往洛阳送牲畜的事情,就暂缓一下?”

    赵旭是以询问的口气说的,李仁褔听了却说:“哦,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赵旭只有说道:“李嗣源病倒了,往坏里说,要是他死了,那么接下来不知道是李从荣还是李从厚登基,这中间就有个过程,咱们本来就不富裕,那些牛羊马就先不急送过去了。”

    “那要是往好里说呢?”李仁褔看着赵旭问:“你怎么说?”

    “往好里说……”赵旭沉吟了一下,揣测李仁褔的意思:“要不,我再去一趟洛阳,嗯,去了看看形势,如果李嗣源死了,那等新的皇帝上位,如果李嗣源没死,我就说咱们这边正在抓紧运送牛马,总之我是先到那边看看形势再说。”

    李仁褔点头:“李嗣源一直身体就不好,这次……如果李从荣做了皇帝,对咱们而言,不是好事。”

    赵旭明白了。之前自己就曾到过洛阳意图刺杀李从荣,如果李嗣源死了,李从荣登基之后,夏州肯定会步履维艰。

    “李嗣源一共有四个亲生儿子,长子叫李从璟,那会叛乱中被元行钦(元行钦即李绍荣。元行钦后来被李嗣源斩首)所杀,次子就是李从荣,三子叫李从厚,最小的那个,叫李从益,”李仁褔说道:“李从荣是秦王,又是兵马大元帅,李从厚为宋王,李从益为许王,如果没有意外,李嗣源会将皇位传给李从荣。”

    “李从益年纪还小,李从厚今年二十一岁,我听人说,这个李从厚性情温和,没有李从荣那么的行事乖张。”李仁褔说着看向赵旭:“我是想让你去洛阳的。你这次能将凤翔的事情给解决了,令为父十分欣慰。”

    “殷儿,契丹新帝耶律德光刚刚登基不久,凤翔最近也不会有什么事,假如,你此去能将洛阳的事情搅动着朝有利于咱们夏州的方向发展,那么起码在今后相当一段时间里,夏州都可以无忧了。”

    李仁褔的眼神热切了起来,赵旭点头说道:“是,孩儿明白。”

    李仁褔满怀期待,赵旭准备了一下,第二天和燕归农夏显林就再次离开了夏州奔赴洛阳。

    天气已经渐渐了热了起来,过了河之后,沿着官道一直前行,不一日到了陕津渡口,对面就是陕州地界,按照赵旭的本意,他是想到曲沃祭拜父母的,可是在渡口竟然见不到一艘摆渡的船,三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有继续沿着河岸往前。

    在半路上遇到了附近的乡农,燕归农过去一问,才知道也不知道是哪个高僧在皇帝那儿说这次的蝗灾是谁惊动了黄河里的河神,河神发怒了,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灾难,于是,官府就将黄河上的船全都凿沉、交公了,还将过去撑船的人全抓了起来。

    “这他娘的!”燕归农听了避开乡民将李嗣源大骂了一通,而后对着黄河撒了一泡尿,很不满意的咕哝说:“智养千口,力养一身,撑船的养家糊口而已,皇帝老儿神志不清,就这样还能治理大唐?真是该死!”

    “河神啊河神,你喝老子的尿去吧!有本事让蚂蚱来找你家祖宗。”

    牢骚归牢骚,可是一路上真是见不到一艘船了。三人这天到了河阳桥,只见从桥上过河的人络绎不绝,但是在上桥的时候,却有着几个官兵在那里设卡盘查,夏显林问询身边的一个人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官兵在抓逃犯?

    “不是,他们是在收过河的桥钱,”这人见夏显林面善,低声说:“河这边有人收,桥那边也有,一上一下,都得掏钱。”

    夏显林心里奇怪:“一上一下都要钱?哦,是两边各收各的。”

    这人说:“是,就是两波人,这边是河北管辖,那边却是河南,各收各的,不然哪家少收了都吃亏,嘿嘿,这买卖算的清清楚楚。”

    这人一脸的鄙夷,显然是对此不满,语气都是调侃。赵旭三个这次来中原为了不引人瞩目,穿着都十分的普通,夏显林不欲生事,笑笑敷衍过去。一会三人到了跟前,那负责收费的对领头的燕归农说人是人,马是马,人得收人头税,马是马的钱,你们这三匹马都大,得比人多交点。燕归农哦了一声,将钱掏了。

    赵旭还害怕燕归农要生事的,见到这样,心里松了一口气。一会到了桥那边,果然又是有收费的,三人过去之后,燕归农说赵旭:“感情在这些官兵的眼里,人还不如畜生。咱们今后也在河上架桥收费,这样一本万利,一天什么都不做,躺那数钱就行。”

    燕归农说的是河东去夏州的河岸。赵旭笑笑不吭声,刚才和夏显林说话的那个人正巧听到了,以为燕归农是在说笑,笑了一声说:“那你得先将河上的船全砸了,得让别人无路可走,不然影响买卖。”

    燕归农随着周围百姓善意的笑声哈哈两声,叹了一口气。

    往前面不远就是酒馆,三人进去歇脚,要了酒菜正在吃喝,有个和尚挨着桌子化缘,许多人都视而不见,也有不满对着和尚呵斥的。不过就是给了钱的,那和尚却也不吭一声,一脸的平静,扭身就找下一个人。

    这和尚也不过二十多岁,长的口方鼻正,倒也是一表人才,赵旭一瞧,恍然的想起了普济。

    正在这时,这个和尚到了赵旭三人的这一桌,燕归农本来就不信什么因果轮回,心里愤世嫉俗,对神灵缺少敬仰,加上河上没船和赵旭夏显林白白了又多跑了这么一大截的冤枉路,心说难不成是你这和尚给皇帝老儿说什么河神发怒之类的屁话吧?

    燕归农对和尚置之不理,夏显林也不喜这些不事生产只耍嘴皮子的僧人,也沉着脸对和尚视而不见,赵旭因为想到了普济,这会却有些“爱屋及乌”,伸手掏了一块银锭交给了和尚。

    这和尚跟前面的一样,将银子收拾好就走,燕归农嘿的一声“啪”的一拍桌子,瞪着眼睛问:“你这个和尚,怎么回事?”

    和尚问:“什么怎么回事?”

    燕归农见这和尚面不改色,怒道:“你说怎么回事?”

    燕归农长相奇异,嗓门又大,将周围吃饭喝酒的人都给吸引着往这边看,这和尚倒是依旧如故:“你是在说这位施主捐银子?”

    燕归农:“你倒也不笨呐!”

    和尚不瘟不火的说:“他这个捐钱的尚且无话,你怎么倒是话多?”

    燕归农怒道:“他是我兄弟,他的钱跟我的钱一样,他给你,等于我给你。我话多?我看你才啰嗦!”

    “哦,这样。不过我看还是你啰嗦。你既然说他捐钱和你捐钱一样,那么,你捐钱是给佛祖,又不是给我和尚,我为何谢你?”

    “不过,如果你非要谢,我就代替佛祖谢谢你,那么自此以后,你跟佛祖银货两讫,互不相欠。阿弥陀佛。”

    燕归农听和尚说完,愣了一下,一边觉得这个和尚说的有理,一边又觉得他说的没道理。赵旭这时对着和尚笑了一下,这个和尚转身就走了。

    一会吃完饭三人继续赶路,燕归农对赵旭和夏显林说:“我长这么大,头一回看到问人要钱要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夏显林笑着说:“其实那个和尚说的没错,不过有时候人只认‘情’而不认‘理’,感觉哪是有些不对劲。我觉得,似乎,他这个和尚做的不情不愿的。”

    燕归农说:“谁管他情愿不情愿?给钱的倒像是欠账似的。可惜刚才没问这个和尚是哪个寺院的,不然去看看他平时都是怎么做的功课。”

    一路急行,过了邙山就要到洛阳,绕过一道山脊之后,前面有几个骑马的护卫守着一辆马车正在行驶,赵旭三个刚要从旁边过去,车里对外看着的人瞧见了他,对着赵旭喊了一声:“壮士留步!”

    赵旭本就警惕,对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十分的戒备,这时一看,发觉车里的人自己人见过。

    这人似乎是叫李绍钦,之前告老还乡,自己在黄河上坐过他的船,后来谢乐迪带人打劫他,自己阴差阳错的还救了他。

    “果然是壮士!”车里的中年人下车对着赵旭施礼:“那次承蒙阁下相救,段某时刻铭记在心,没想到今日在此相见,真是幸会。”

    段某?哦,对了,谢乐迪那会说这个李绍钦本名是叫段凝。

    这人正是段凝。赵旭心里想着,下马和段凝见礼,两人客气一番后,段凝请教赵旭的姓名,赵旭说道:“我姓李,这两位是家兄。不知你这是……”

    段凝是带过兵的,以前就想要感谢赵旭的救命之恩,这会看燕归农和夏显林是勇武之人,心里生出了结交的念头,连忙对着燕归农和夏显林施礼,而后说道:“不知道你们是去哪里。我这会有事到洛阳,如果方便,咱们一起同行,到了洛阳之后,我要好好的谢谢你才是。”

    这样?赵旭说正巧,咱们几个也是去洛阳办事的,那就一起走。

    段凝十分客气的上了车,和赵旭一边走一边聊,赵旭问得多回答的少,得知段凝已经在老家安顿了下来,这次去洛阳,是办些事情。

    段凝说办事的时候,表情有些隐晦,赵旭不便多问,只说自己弟兄三个原来给人家走过镖看过院,最近也没有什么正当的事情做,其实这次去洛阳,也是为了找机会罢了。

    段凝听了心里越发的高兴,心说这机会真是来了,挡都挡不住。

    很快到了洛阳,段凝很是熟络的带着赵旭三人到了一家客栈。这客栈看上去十分的气派,装饰也十分的华丽,里面的人见了段凝态度也很客气,段凝让店家给赵旭三个分别安排了住处,而后稍作洗漱,酒菜已经备好,他亲自请了赵旭三人入席,共同喝了几杯后,话入正题。

    “俗话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李家兄弟其实也知道,我之前在朝里是有官职的,可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辞官回乡了。”

    “那次在路上遇险,小兄弟你也看到了,一言难尽。”段凝说着又敬赵旭和燕归农夏显林,喝了酒之后说:“要说在老家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田舍翁也好,可是我总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在朝堂上做些什么,也是以前的同仁古旧念及情谊,承蒙当今虢王、秘书监、端明殿李学士的一力举荐,我此次来洛阳,就是等着能有一个安排。”

    段凝说话有些欲言又止,官腔十足,含有卖弄,燕归农听的十分不爽利,于是一心吃菜喝酒,夏显林却听出来段凝必然是还想做官的,于是走了门路,和大唐虢王扯上了关系,这会来洛阳其实是等着能授个职位。

    段凝其实之前是被朝廷给革职免了官,并不像他自己说的“告老还乡”。而赵旭此时一听段凝说“虢王、秘书监、端明殿李学士”的时候,心里就如同炸了一个惊雷。

    这个虢王、秘书监、端明殿李学士,正是赵旭一母同胞的哥哥李昶。

第一三四章命运

    事情竟然和大郎扯上了关系。

    当时谢乐迪在劫杀段凝的时候说过,段凝最开始将他自己的亲妹妹献给了大梁皇帝朱温,才当了官,后来投奔了李存勖,被赐名李绍钦。

    谢乐迪还说,段凝在任一度的搜刮民财,厚颜无耻。而之所以被免官,是因为得罪了新皇帝李嗣源身边的亲信霍彦威所致。

    谢乐迪的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有一条赵旭是确定的,霍彦威那会被从马直郭从谦派遣到了曲沃,去杀自己的家人!

    一时间赵旭心里想了很多,以至于后来段凝说什么,他都有些心不在焉,只不过段凝没有觉察,一直在说虢王如何如何。

    赵旭倒是有心想问段凝是怎么和李昶有了关系的,是给李昶送钱,还是送女人?

    可是按照赵旭对李昶的了解,女人和钱,李昶是不怎么感兴趣的。

    可是这也不一定,人总会变的,现在的大郎,已经不是以前在曲沃村的那个赵昶了。

    赵旭又想到了田芯……

    酒宴要结束的时候,段凝流露出了想要招揽赵旭三人的意思,赵旭推说来洛阳还有事,不过反正暂时大家都在洛阳,考虑一下,再给段凝答复。

    越是有本事的人就越是难以收服,段凝见赵旭三人并没有当下拒绝,心里先松了一口气,而后一直喝酒,直到酒酣而散。

    赵旭宛若无事一样回到了房中,在床上辗转反侧,快天明了,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过了一会,听到敲门声,他开开门,见到是燕归农和夏显林。

    燕归农进门说道:“我觉得这次咱们应该分开办事,这样各自寻找机会比较好。”

    赵旭心里混沌,一时间没明白燕归农在说什么,夏显林接着说:“大哥说的有理。”

    赵旭这才想明白两位兄长说的是刺杀李从荣的事情。三人简单的说了几句,燕归农和夏显林先出了门,赵旭站了一会,将脸浸在水里好大一会,让自己清醒了一些。

    这时段凝又过来,对赵旭说他要出去见几个人,看意思是想让赵旭和他一起的,不过他见赵旭脸色苍白,以为赵旭病了,要给赵旭叫郎中,赵旭推说几句,段凝让赵旭好好休息,也离开了。

    赵旭的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又在床上躺一会,越躺越是气息难平,干脆就出了门。

    大街上行人匆匆,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赵旭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忽然想离开这里到没人的地方走走,于是干脆的就往城外去。

    快到了城门那里,赵旭又想起了那次杀李存勖城里叛乱,在这里救了被人绑架的李学敏的事情。

    心思正在恍忽,勐然间赵旭看到路对面有一个人走过,他觉得这人自己似乎见过,当下定睛一瞧,竟然是在河阳桥那会遇到的那个化缘的和尚。

    没错,是那个和尚,可是这人这会却换了装束,戴了一顶帽子,不再是和尚的装扮,分明是一个富家子弟的模样。

    咦?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人是个骗子?

    正在瞌睡有人给送来一个枕头。赵旭这会正穷极无聊没事找事,当下不动声色的跟着这人。

    越是跟下去,赵旭越是觉得这个“假和尚”必然有所图谋——这人一路走去,对什么都不仔细看,可是对什么都似乎很有兴趣,明显的是在消磨时间。

    这人要做什么?

    这下赵旭倒是沉静了下来,他跟着这人绕来绕去的,一直到了西城方向一处宅院前。

    这座院落占地不小,凋梁高门,看来是富贵人家,这人到了门前不远处站定,远远的瞧着,过了一会,院门打开,从里面走出几个人,赵旭瞧见了,大吃一惊!

    这几人中除了一个外,都是随从打扮,而那个特别的人,竟然是田悠!

    田悠!

    是了,这里是田悠在洛阳的家!

    那会李昶娶田芯,因为离陕州有些远,就在洛阳为田家买了一处新宅,以供便利,如今李昶和田芯已经婚配,这处院子自然让田悠和郭氏夫妇居住。

    可是这个不知道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的人,远远的盯着田悠家做什么?

    田悠坐着一顶轿子在家仆的伴随下离开了,赵旭瞧见这人绕到了院墙后面扣门,一会一个女子出来开门,这人闪身进去,门在他身后又关闭了。

    门内一闪而逝的女子年约二九之龄,长的也算是齐整,赵旭觉得自己也在哪见过。

    在哪呢?

    一时半会的想不起来。不过,难道,郭氏不在家中?

    应该不在。田芯的母亲郭氏和田悠一直不合,兴许在田悠嫁走后,就回了陕州,不在这里居住。

    赵旭没有停顿,绕到后墙那里,直接跃身上了墙,听院里没有动静,跳下去,摸索着到了屋子跟前。

    院落里十分安静,格局倒是很讲究,可见李昶那会为田芯是用足了心的,这会再也不见其他人。

    赵旭左找右找,果真不见人,所经过的屋子见得最多的,就是书籍。

    ——嘿嘿!赵旭心里冷笑,田悠这个欺世盗名的家伙,这些书是他自己看的,还是让来拜访的客人瞧的呢?

    不过即便田悠读的书再多,也是个沽名钓誉诳时惑众的无耻之徒!

    赵旭一直到了主卧房那里,懵然听到了一声声响动。

    嗯?

    赵旭心里大感古怪,再悄悄的靠近了一些,果然是男女之间做那种事情发出的声响,而且那女的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男的倒是提醒她不要,小心被人听到,女子却说:“那老东西天黑之前不会回来,其余下人我也打发走了,这院里除了你我再没有半个人,你尽管放心!”

    “人家天天想你,你来了还不让人尽情的快活?难道要将我憋死?”

    没有半个人,却有一个人!赵旭心说这女子倒是泼辣,敢作敢当,不过,她口中的“老东西”应该是指田悠,那她难道是田悠纳的小妾?

    肯定是了!在陕州那会,田悠就一直想要纳妾,但是屡次都被郭氏给搅黄了,如今郭氏在陕州不来洛阳,田悠没人管了,夫妻关系名存实亡,纳妾就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不过,田悠的小妾这样……赵旭勐然心里泛起了一股抑制不住的笑意:田悠啊田悠,你前脚纳妾,后脚你的小妾就偷了男人,你这个老东西的头上可真是绿的一片莹莹灿烂啊!

    房里的两人真的是十分恩爱,过了大半个时辰,那男的低声问:“他竟然这样恶毒!将你打成这样……你想我没有?”

    女子没有吭声,不过却传出来一阵阵的哭泣声,男子急忙劝慰:“莫哭,莫哭,我是想早来的!”

    女子抽噎着说道:“他就不是个人!老家伙不行了,就用尽各种手段折磨我……你还说,你明知我对你的心意,拖了这么久,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被他给打死了!”

    “总之,是我命苦,我父亲将我卖了,你也不要我了……”

    男子急忙辩解,又是一阵的说好话,等女子平息了情绪,他问道:“房契你拿到手里了?”

    “还没有,老家伙说已经问他女婿要了,女婿也答应,只是他女儿却不同意。”

    “这我就不明白了,那个李昶都将地契给了,田芯阻挡是为了什么?”

    “女婿答应是因为女婿人好,女儿不答应是因为女儿太了解她这个老子的秉性!”里面的女人似乎要起身穿衣,却被男的拦住了:“不是说他天黑之前回不来吗?一会我们再……”

    “不要了,我虽然那样说,可是老家伙鬼的很,万一他回来呢?不要因小失大,今后有的是时间。”

    男子听了,还是在爱恋了一阵,才起身。赵旭听那女子说:“房契虽然没有到手,不过他收了别人的银钱,都在我这里,咱们将钱拿走,远走高飞,远离中原,到了南边,也能过得舒坦……”

    “我也是这样的想法,不过你我要是离开,这老不死的肯定埋怨你父亲,那样,他可就……”

    女子听了忽然怒道:“他不是我父亲!他为了自己的前程,将我送了比他还大的田悠当妾,什么时候想过我的感受?如果真是为了我好,那会他就应该答应咱们两个的婚事了!”

    原来这女子和这个和尚早就认识。

    赵旭耐心的听着两人又说了一会情话,那男子准备离开,女子叮嘱道:“你真要是准备好了,咱们就尽快的走,不要再想房契的事了。我听老家伙零零碎碎的说过,好像最近朝廷里不太平,似乎皇帝病情加剧,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洛阳说不定还有一场大乱,咱们还是早走早安定。”

    “你有所不知,上次李嗣源造反,李存勖被人杀了,洛阳到处都是烧杀抢掠,把人都给吓坏了。”

    “好,”男子答应说:“我之所以这会来,是来回的将路径都看了两次。吴越国崇佛,咱们只要离开了大唐,就万无一失了。”

    接着两人走了出来,但是没有找前面,绕到了后门那里,两人抱住很久,男子说:“你等我!”

    那女子没说话,将门打开,出去看看,而后让男子出去,将门从里面拴上了。

    这时赵旭顺着树枝上的花影看过去,勐然想起了这个女子是谁。

    这女子是段凝的女儿!自己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是的,确实是段凝的女儿无疑。

    那会赵旭在山中为了杀谢乐迪,对段凝都无暇顾及,更没有在意段凝车里的家人,段凝的妻室在车里到车外惊慌失措,和赵旭也只是匆匆打了一个照面,赵旭就急着追亡命逃窜的谢乐迪去了,因此赵旭一直觉得这个女子见过,这下才想了起来。

    她竟然是段凝的女儿!

    瞧着女子娉娉婷婷的从后门过来,赵旭心里已经全明白了。

    原来如此!

    段凝说此次来洛阳是以往的同仁帮衬,和虢王李昶扯上了关系,走李昶的门路,等着朝廷能再次委任他,这全是一派胡言!

    其实段凝是将女儿给田悠做了小妾,搭上了田悠,田悠去给李昶说情,而后李昶想办法让朝廷再次的启用段凝罢了!

    哈哈哈哈,田悠啊田悠,这个无耻之极的老匹夫!

    赵旭此刻心神激荡。他早就有报复田悠的念头,却一直没有来得及去实施,这下勐然想到,如果段凝的女儿勐然和那个和尚忽然的消失,带着银钱离开了洛阳,让田悠找不到了,那么田悠这个老家伙会如何?

    这会杀不杀李从荣倒是其次了,能报复田悠成了首当要务。

    是的,从来赵旭都将为父母报仇当成最重要的事情。此刻他心里的念头电光石火的闪过,拿定主意,从隐蔽处慢慢的出来,等到段凝的女儿进到了房中,他大刺刺的走了进去。

    屋里的女子这会心里惆怅,刚刚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中真似有千般怨愁,万种悲苦,勐然见到屋里来了一个人,嘴里惊慌的“啊!”了一声,等看清来的人是个英俊的男子,她捂着嘴瞪大了眼睛,恍急的说道:“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

    “姑娘无需惊慌,稍安勿躁,”赵旭到了一边坐下,看着她说道:“其实咱们之前见过。”

    赵旭澹然的笑着说:“你是段凝家的姑娘,是也不是?”

    女子正惊疑不定,却没想到这个不速之客竟然也长叹一声,她皱眉问道:“你知道我?阁下看起来乃是正人君子,那么潜入院中所为何事?”

    “尊驾到底是谁?请问高姓大名。”

    赵旭:“你无需知道我是谁,我只问你,你和那个假和尚可是真心相爱?”

    这女子一听,脸上勐地一红,知道自己和情郎刚才的所作所为全被他知道了,不过立即脸上又是一阵的煞白,情不自禁的颤声问道:“你什么都知道了!他也是无奈才当了和尚,目的是为了到吴越国一路方便,我们,是准备离开大唐的。”

    此一时彼一时,那会普济为了安全经过大唐掩饰了和尚的身份,这会假扮和尚,倒是能在大唐畅通无阻了。

    “你既然知道我父亲,必然知道他带着家卷离开朝堂回到故乡的事情。他叫段青,和我自幼认识,我们原本就,就很好的,原想着能结成夫妻,谁知道,我父亲棒打鸳鸯,将我给了田悠。”

    “我做了田悠的妾室,心里根本不愿意,我和段青的确是真心相爱,你就是给我父亲告密,就是见了官,我也是如此回答。”

    赵旭问:“他叫段青?你叫什么?”

    “我……我叫李丽萍。”

    段凝之前叫李绍钦,女儿叫李丽萍或者段丽萍也没什么,赵旭沉声说道:“别的不说,我有心帮你和段青尽快离开洛阳,你可愿意?”

第一三五章釜底抽薪

    李丽萍一听眼睛睁得透圆,赵旭知道她怀疑自己,说道:“那会你们全家在山中遇到劫匪,是谁救了你们?姑娘是否还有印象?”

    李丽萍仔细的看看赵旭,越看越像是那个少年英雄,又惊又喜,心里一酸,两滴泪珠夺眶而出,对着赵旭跪下,赵旭急忙起身搀扶,叹气道:“其实那次也是阴差阳错,那个领头的匪人是我的一个仇家,后来,被我杀了。”

    李丽萍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子的双手孔武有力,将自己几乎就是给提了起来,脸上不禁又是一红,觉得他既然救过自己,眼下应该不会对自己有恶意。不过,以前他说是“阴差阳错”,如今他要帮自己,是要做什么呢?

    那会几十个穷凶极恶的匪人都被他单枪匹马的给打死打跑了,他真是厉害!

    李丽萍容色清秀,身材不肥不瘦,容颜虽不说清丽绝俗,倒也比一般人好看。她心里胡思乱想,见赵旭看着自己目光炯炯,以为赵旭对自己的身体有了非分的想法,心说他这样厉害,进到院子里自己都不知道,又那么有力气,要是她这会用强,自己,却是怎么也抵挡不住的……

    赵旭哪里知道女人家的心思,转身看着窗外的花朵,沉声说道:“我这人最不愿见到天下有情人因为琐事走不到一起,搞的劳燕分飞凄凄惨惨,所以才想帮你达成所愿。”

    “今天,其实也是阴差阳错,我之前在黄河边见到过段青,刚才在路上见他又不是和尚打扮,心里觉得奇怪,所以才跟到了这里,原本,以为他要为非作歹的。”

    李丽萍听了脸色又红了。这样说,他真的就是将自己和段青在屋里的所作所为全都听到或者看到了!

    段青刚才不正是对自己这个妇道人家“为非作歹”了么?这真是太让人羞愧了。

    李丽萍将头杵的不能再低,赵旭知道她难堪,说道:“既然遇到了,我就要再帮你一次。我们已经算是熟人了,因此你不必客气。你如今有多少银钱?”

    李丽萍在赵旭面前完全的没有了隐秘,对赵旭已经彻底的敞开心扉,说道:“有许多人给田悠送钱的……如果我和段青到了吴越国,我们省吃俭用,还是能存活下去的。原本是想着将房契拿到手,趁着田悠出门的时候将房子给卖了,这会,看来是等不到了。”

    赵旭想想说:“你们想的是周全,可是房子哪有那么好卖的?田悠这一段是否经常外出?”

    李丽萍点头:“他这一段比较忙,一来,他说皇帝要给许王找讲学师傅,他想得到那个职务,因此就在外找人说合,二来,我父亲想回到朝廷里,也在请他帮忙……”

    许王就是李嗣源的四子李从益,田悠竟然想做许王的老师?嘿嘿,这个老不要脸的!

    李丽萍说着脸色幽然:“我父亲以前在朝里做官,被免职回到家乡后,却遭受很多乡绅的欺压,尤其是被我们老家那里的县令欺凌,他也是没办法,才想要再次进到朝堂里的。”

    “只是,没人替他办事,他也不知道通过什么门路,就找到了田悠,结果,送了钱不说,还将我给送到了这里……”

    李丽萍说着又是两眼眶的眼泪:“原本,我以为自己会忍受下去的,可是,田悠,他……他……我这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不然,我会死在这里……”

    李丽萍说着拉起了袖子,胳膊上都是一片一片青红的伤痕,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身上更多……我……”

    李丽萍哽咽着,赵旭心里了然。田悠这个快入土的老不死,人老了心不老,对着年轻貌美的小妾想奋发图强,可是心有余力不足,在李丽萍身上龙腾虎跃不起来,当不成真正的男人,就施了手段虐待她。

    他娘的!

    “你即刻联系上段青,告诉他最迟明天离开洛阳。我很快就会再来,其余的事情,你都不需要再想,只是不要让田悠看出什么端倪就行。”

    赵旭说着看着李丽萍,李丽萍没想明白赵旭说的“其余的事情”指的是什么,见他说的云淡风轻,点头说道:“好。如此,我多谢恩公了……”

    赵旭再也不答话,出了屋子后在墙根站了一会,李丽萍觉得他似乎是在听外面有没有人,而后没见他怎么动作,就上了墙,又跳下去了。

    赵旭出去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隐藏起来,一直到了月上枝头,田悠才回来,被轿子一直抬进了院子里,赵旭隐隐的听到里面有人说田悠是喝醉了。

    老东西,绿帽贼,你的日子倒真是惬意!

    心里骂了一句,赵旭转身离开。

    回到了客栈,燕归农和夏显林已经等了多时,夏显林说:“我和大哥今天都没有什么收获。不过,我们是不是可以去见一下姚坤?”

    赵旭明白了夏显林的意思。

    这次三人是来刺杀李从荣的,上次来洛阳无功而返。那会在凤翔的时候,三人就借助姚坤,扮作了姚坤的护卫到了法门寺,从而扭转了凤翔的局势,这次夏显林觉得可以再做一次,再次扮作姚坤的手下去接近李从荣。

    赵旭问燕归农:“大哥的意思呢?”

    燕归农说:“我觉得可以试试。万一能行呢?死马当活马医嘛。”

    赵旭沉吟道:“找姚坤的话,当然可以去,不过姚坤这次恐怕不会再帮忙了。”

    夏显林问:“哦?为什么?”

    赵旭说:“上次在凤翔,咱们针对的人物是李从昶和李继徽,不管成功与否,到底姚坤担的干系轻一些,而这次咱们来是要杀李从荣,姚坤肯定不会答应,因为后果太严重。”

    “姚坤这人十分的奸猾,不说他审时度势,要是走漏了一点消息,他可能就会万劫不复,天下虽大,要他这种官油子离开洛阳躲藏起来,这不可能。因此,我猜他不会冒险,如果我们上门去找他,说不定,他还会找人来抓我们。”

    燕归农这时笑了起来:“对,四弟说的有道理,咱们是不能冒险了。不过,经四弟这样一说,我倒是觉得可以上门去和姚坤做个朋友。”

    赵旭“哦”了一声,夏显林问:“做朋友?如何去做?”

    燕归农耸耸肩说:“做朋友还要如何去做?上门去给他说,以前他在契丹的那封信,已经被被我们给烧了,这次特地来告知他一声,算是对凤翔事情的了结,这叫言而有信。你们说,他要是听了这样的话,会怎么想?”

    “肯定是将信将疑了,”赵旭笑笑,觉得燕归农这样去捉弄姚坤一下,倒是有些意思:“段凝没来找咱们?”

    “他也是刚回来,不知道在哪喝多了,”燕归农笑:“怎么,你想见他?想好了一年问他要多少酬金没有?”

    燕归农是在调侃赵旭,赵旭笑:“我怕他的庙小,供不起我这尊大佛。不过,我今天见到了段凝的女儿。”

    这下不光燕归农,连夏显林都愣了:“段凝的女儿?怎么回事?”

    赵旭大致的说了一下当初怎么救过段凝,今天又怎么见到段青,接着一直追到了李丽萍那里的事情。他只说田悠是个热中名利欺世盗名的虚伪奸诈之徒,并没有将自己和大郎李昶以及和田悠家的瓜葛说出来。夏显林听了问:“李姑娘的遭遇倒是让人同情,不过,咱们来洛阳是为了别的,不好节外生枝吧?”

    燕归农却说道:“路不平就要有人铲!我早就看出来这个段凝不是个好东西,为了做官,将自己的女儿都送人,什么狗屁父亲!哦对了,那会见到那个假和尚——叫段青是吧?我那会就觉得那个段青不是做和尚的料,果然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那样化缘,迟早被人一顿痛打!”

    段青的问题这会赵旭不想去管,也管不了,他怎么做人是他的事情,他性格有没有缺陷、今后和李丽萍去了吴越国能不能过的好,这谁也预料不到。赵旭这会只想看着田悠在遭受人财两空打击之下的有趣嘴脸!

    既然燕归农和赵旭都要去帮助李丽萍和段青,夏显林就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因为不想和段凝碰面,三人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客栈,到了中午时分转悠到了田悠的房子那里,果然看到有几个家仆打扮的人从里面出来,显然是被李丽萍给打发了,便利今天做事。

    只是左右不见田悠,赵旭不再等,像昨天一样翻墙进院,见到李丽萍在屋门口站着,显然就是在等候赵旭。

    她看到赵旭急忙过来,说:“恩公,田悠早上就出门了,段青一会就到。我已经准备好了。”

    正在说话,有人在轻轻的敲后门,李丽萍过去开了门,段青闪身进来,见到了赵旭先是一愣,而后拱手施礼。

    赵旭也不多话,将准备好的一个小包裹递给李丽萍,并让她打开。李丽萍解开了包裹,里面竟然是许多的银钱,比自己从田悠那里得到的还多,她登时心里对赵旭的感激无以言表,伸手一拉段青,对着赵旭跪了下去。

    赵旭沉声说道:“无需客气,你们早些动身。”

    赵旭说着,走到了院中一棵枣树旁边,忽然抽刀对着树身砍了过去。

    只听的“咔嚓”一声,碗口粗细的树身被赵旭一刀砍断,树冠轰的倒在院里,将段青和李丽萍惊得满脸错愕。

    枣树本来生长的缓慢,木质十分坚硬,赵旭却一刀就将这棵树给砍为两截,这就不光是力气大能够做到的。赵旭看着段青说:“你两人既然决定了同生共死,今后就要相敬如宾。假如我听到谁辜负了谁,谁三心两意,那就休怪我刀下无情!”

    赵旭声色俱厉,不怒自威,段青心里凛然,急忙的说:“一定一定。”

    李丽萍这会已经完全明白了赵旭的一举一动,她先将钱给自己而不给段青,就是说这些钱是给自己的,而不是给段青的,再有他砍树立威,是为了警示段青,不可以今后对自己朝三暮四。

    李丽萍心情激荡,已经不知道该对赵旭说什么。当下她和段青拿了两个准备好的包裹,到了后门那里,再次躬身对赵旭施礼,颤抖着嘴唇说了“谢谢”,然后出去,离开了。

    赵旭就站在后门那里,燕归农和夏显林走了进来,两人看到了院子里倒下的枣树,已经明白了赵旭的意思,燕归农问:“如此甚好!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赵旭将后门先关住,而后说:“田悠这老匹夫晚上才能回来,咱们等到傍晚,再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燕归农和夏显林到了堂中坐下,赵旭到前面再看了一下大门,而后将整个院子巡视一遍,毫不客气的拿了一些熟食和酒,三人吃喝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赵旭在好几处地方都放置了木柴和油料,接着找了几本书,随手的翻看。

    夏显林一会也挑了几本书翻着看,燕归农穷极无聊,躺在那里假眯,嘴里嘀咕说你们俩看着圣贤书却做着古里古怪的事情,感情都是从书里看出来的?

    燕归农一会就睡着了。这样一直到了傍晚时分,眼看着落日西斜,燕归农一觉醒来,揉揉眼睛说道:“如何?”

    赵旭起身,将手里的书点燃,扔到了木柴上,燕归农哈哈一笑:“娘的!这种事我最喜欢干了!”

    当下三人分头开始放火,等火势渐起,才从后门出去,远远的找了个地方观看。没一会,田悠的院子里火光冲天,浓烟四起,四周的邻居都出来围观,但是火势已经大了,没人能冲进去救火。

    正在吵嚷喧闹,田悠坐着轿子回来,他大惊失色的跑近,嘴里不住的在喊救火之类的话。

    赵旭离得远,听不清田悠的呼喊,但是可以猜到这老东西必然是痛心疾首之极,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有一个像是邻居的人路过,嘴里嘀咕道:“不问院里还有没有人,光是顾着屋里的钱和书,读书读到这般地步,还不如死了!”

    这人显然是听到了田悠的呼喊才这样说的。赵旭心说正是让你们知道田某人的真实嘴脸,不遇事哪能知道一个人的秉性如何?

    官府的人这时终于来了,不过田悠家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夏显林见几个兵卒和田悠说话,对赵旭说:“差不多我们该走了,再下来,这里人会越来越多。”

    赵旭将热闹看够,看着田悠惊慌失措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心里惬意之极。燕归农这时问:“人多才好,不过,四弟难道是想结果了他?”

    “不然!我要看着老贼慢慢的死……”

    赵旭说了这一句,燕归农猛地对着远处说:“咦,那是什么?”

    赵旭定睛看去,只见远处天际一片浓烟升腾,看来是哪里也着了火,他心里猛地一惊,低声说道:“好像是皇宫!”

    “皇宫!”夏显林和燕归农全都惊讶,这时,有人大声喊道:“快看呐,皇宫失火了!”

第一三六章再战洛阳

    皇宫那里的确是着火了,洛阳城里顿时都是大呼小叫的声音。赵旭和燕归农夏显林三人心有灵犀,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不再管田悠如何,匆匆的离开了。

    皇城哪里能无缘无故的失火?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人此来洛阳只为杀人,趁乱才能浑水摸鱼,没有道理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弃之不理。

    赵旭夏显林和燕归农一路往皇城那里疾走,但是没一会听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声,于是赶紧隐蔽起来。不一会,有大批铠甲鲜明的铁骑在大街上汹涌而过,被众多骑士怂恿着的那个人,正是鹰眼吊眉的大唐兵马大元帅李从荣!

    李从荣这个时候带人去皇宫方向,难道哪里又发生了叛乱?赵旭心里电光石火的念头一转,想起了郭从谦那次带人杀进皇宫的事情,招呼一声燕归农和夏显林,三人对着李从荣的人马追了过去。

    不过三人到底没有骑马快,和李从荣的部众越来越远,又跟了一截,夏显林将赵旭叫住,说:“我们赶紧回去骑马拿兵器!今夜如果是有人造反,正是刺杀李从荣的绝好时机,就这样过去根本无济于事。”

    燕归农和赵旭听了说是,三人又急忙的往客栈那里跑。

    大唐秦王李从荣自从成为兵马大元帅之后,就将皇帝李嗣源的禁卫严卫军和捧圣军要了过去,成为自己的牙兵护卫。这会,李从荣正是带着牙兵去往皇宫!

    大唐二任皇帝李嗣源已经年过六旬,身体一直不好,诸病缠身,李从荣并不满足长期屈居于父亲之下,急着想当皇帝,可是李嗣源的病情反反复复,一会好一会不好,搞的李从荣的心犹如爬山下坡一样,一会起一会降,对李嗣源已经厌倦之极。

    昨天李嗣源病情加重,李从荣进宫问候,李嗣源低着头不能抬起,甚至连谁是谁都分不清了,李从荣叫了几声,李嗣源都没有答应,在一边伺候的王淑妃说“陛下,从荣在这里,”李嗣源也有没回应。

    李从荣心里大定,起身就走了出去,到了外间站住,王淑妃果然跟了过来,李从荣也不避开其他人,一把将王淑妃抱住,在她身上做了几个手段,低声问道:“这回老家伙一定是要死了吧?”

    王淑妃是许王李从益的母亲,正值盛年,貌美而聪慧,她的儿子许王年幼,而皇帝李嗣源又已经昏聩,王淑妃为了自保以及长远之计,已经和李从荣好上了,宫里的人都知道,只是将皇帝瞒在鼓里。这会被李从荣抱在怀里,王淑妃娇嗔几声,附耳说道:“这会不是亲热的时候,秦王赶紧回去准备。”

    李从荣哈哈一笑,在王淑妃的身上上捏了一把,转身走了,他打定主意,回去等着让百官请自己登基。

    不过李从荣踌躇满志的到了宫门口,遇到往里进的虢王李昶。

    在李从荣的印象里,李昶这人木讷而老实,在朝堂中也不怎么说话,对自己从来都是恭恭敬敬言听计从的,再者李昶又是许王李从益的授课师父,对于自己和王淑妃之间的事情,他一清二楚,可是他这人从来没有向别的人说过什么,所以李从荣觉得李昶算是自己的人,也是信得过的人。

    “你这是做什么去?”

    李从荣笑笑的看着李昶,李昶觉得李从荣的笑些奇怪,不过李从荣从来行事乖张,于是躬身说道:“秦王殿下:许王命人叫我,至于做什么,我还不知。”

    许王就是个小孩子,用李从荣的话说就是吃屎的年龄,平时在宫里也就是和李昶呆在一起的时间多,此时李从荣也不以为意,伸手拍了一下李昶的肩膀说:“好好干。”

    李从荣说完哼着小曲走了,李昶躬身还站在那里,等李从荣离开,才继续往宫里去,走了几步,碰到了皇城使安从进,李昶微笑对安从进说:“皇城使辛苦。”

    李昶为人一直低调,但是深受皇帝的宠信,安从进那会能担任此职,也有李昶在李嗣源面前美言的功劳,安从进笑道:“虢王这会还要给许王授课?那也太辛苦了,不是说要为许王再找师父的吗?”

    “正在找,有了几个人选,只是王淑妃那里还没有回应。许王既然叫我,肯定是有事,我若不来,他要是一夜闹下去,大家都不能安宁,”李昶笑笑的说:“岂能因为我一个人的缘故,让许多人都跟着睡不安稳?”

    安从进笑了笑,跟着李昶走了几步,低声说道:“陛下病了。”

    李嗣源一直病着,安从进这会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李昶觉得安从进眼神中别有深意。安从进看看李从荣走的方向,笑说:“我陪虢王走一段。啊呀,我忽然想起来,那天宋王也说虢王你的课讲的好呢……”

    宋王就是李嗣源的三子李从厚。安从进和李从厚走得近?李昶看着安从进,嘴里轻轻的“哦”了一声,两人朝着宫里走去。

    李从荣回到府上,左思右想,觉得人心舆论对自己还是不利,害怕不能顺利的继承皇帝大位,于是紧急的叫自己的近臣商议。

    不过,所有的人给李从荣出的主意都大同小异,无非是要想一举成功,就得武力入宫,制服权臣,以求万无一失。李从荣考虑了一会,派人将枢密使朱弘昭叫到府中,问:“皇帝病重,我要带兵进入宫内侍候皇上,并且防备非常之变,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居处?”

    朱弘昭一听大惊,带兵进宫是做什么?这岂不是造反!

    李从荣也太猖狂了吧?朱弘昭嗫嗫的说道:“陛下这会平安无事,秦王应该竭尽心力实行忠孝之道,不可乱信坏人的胡说。”

    “谁是坏人!你说谁是坏人!”李从荣勃然大怒:“本王身边都是忠臣,没有什么坏人!”

    朱弘昭急忙说道:“既然这样,那请秦王自己选择在宫里住的地方。”

    李从荣瞪了朱弘昭一会,厉声问道:“你难道不爱惜自己的家族吗?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抗拒我!”

    朱弘昭眼前一黑,噗通的对着李从荣跪了下去:“秦王!我哪有胆子敢违抗你的命令啊。”

    李从荣心里得意,闭眼说道:“那你去吧。你可要小心了!”

    李从荣竟然这样!可是皇帝这会还好好的在宫里啊,自己该怎么办?

    朱弘昭恐惧之极,想来想去的,连夜进宫想禀报给皇帝,到了宫门那里,安从进刚刚的和李昶分开回来,他见到朱弘昭惊慌失措的样子,问怎么了?

    朱弘昭这会哪还管的那么多,只说有急事面见皇帝,安从进心里一动,说:“陛下睡了,不过虢王在宫里和许王在一起,不如我先带你见虢王,再做商议,你看如何?”

    朱弘昭觉得也好,进到宫里给虢王说了,也算是自己及时的禀报了。

    两人见到了李昶,朱弘昭将李从荣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一遍,李昶摇头说:“不会吧?秦王能做出这样的事?”

    朱弘昭急道:“秦王亲口对我说的,他说朝里的枢要大臣都各有自己的宗族,做事也应该仔细慎重,是祸是福,自己掂量,决定就在顷刻之间了!”

    李昶皱眉说:“秦王是陛下的子嗣,是兵马大元帅啊……”

    安从进一直在观察李昶的表情,听到这里说道:“咱们深受皇恩,陛下提拔我们这些人,从平民百姓高升至将相,假如让秦王的兵卒得以进入这禁内大门,这样把皇上置于何等地位?我们这些人还有脸去面见列祖列宗吗?”

    李昶问:“皇城使有何高见?”

    安从进说:“高见不敢。我只是想,如果真的是秦王做了皇帝,是不是百姓之福?”

    安从进说的太露骨了,朱弘昭已经彻底明白了安从进的意思,问:“有话就直说,虢王也不是外人!”

    安从进说:“那好,我只是觉得,宋王李从厚比秦王更适合接替皇帝的位置。”

    李昶忽然问道:“宋王那里,你能联系?”

    “能!”安从进心领神会,低声说:“只要我们守住皇城,消息传出,秦王要是真的带兵前来,那可就是明目张胆的谋逆了!”

    “秦王万一真的攻打皇宫,也需要时间攻克,到那时,他前不能前,后也不能后,必遭天下人的唾骂,那宋王入宫勤王,就是顺理成章……到时候,两位可都是拥立的有功之臣了。”

    看来这个安从进真的是李从厚的人。

    许王李从益年纪幼小,如果秦王作乱,那么接替皇帝宝座的,必然就是宋王李从厚。朱弘昭看着安从进说:“既然这样,那事不宜迟,要快!”

    “不慌!”李昶低声说:“千万小心,不要惊动了王淑妃。”

    不要惊动了王淑妃?朱弘昭和安从进都点头称是。李昶又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样的大事,一定小心谨慎,否则大家都要万劫不复。我看这样,你们两个,一个想方设法去联系宋王,另一个,将皇城守护好,我则在宫里陪着陛下,咱们精诚合作,守护大唐的社稷,成败就此一举。”

    朱弘昭有些恍忽,今晚他经受的意外有些多,而且,他觉得自己第一次看清虢王李昶原来是个不动声色的人——在这之前,自己以及朝廷里的大臣们,的确都有些看错了他了。

    三人布局完毕,分头行事。李嗣源其实病情已经有些好转了,但是因为消息被封锁着,而李从荣本来就深信此回李嗣源病重必死无疑,于是到了赵旭和燕归农夏显林火烧田悠家的房子这天的傍晚,李从荣没等到宫里传召,也没有等到百官来恭迎自己,他再也忍耐不住,带着接近千人的骑兵一路到了皇城外的天津桥列阵,叫嚷着让皇城里的兵士赶紧开启城门恭迎自己进去。

    昨天和安从进朱弘昭说好之后,李昶从清晨开始就一直守在李嗣源的殿外,这会王淑妃已经被安从进让人给囚禁了起来。安从进得知李从荣带兵来皇宫的时候,就让人在宫里一个空地放火,这其实是给李从厚发出的信号。

    而老眼昏花的李嗣源这会听到哪里有人喊叫,问发生了什么事?李昶急忙进去回禀道:“陛下,不好了,秦王从荣造反了,他的兵众已攻到端门,马上要打进宫内来,可要大乱了。”

    宫里的许多宦官和宫女之前是经历过李存勖那会的乱子的,一听都哭了起来,李嗣源大惊失色,咳嗽着问:“从荣?他何苦要这样干!”

    这时朱弘昭刚好在外面求见,李嗣源命他进来,问:“从荣造反,有没有这回事?”

    到了这一步,死活都要走下去了。朱弘昭回答说:“陛下!有这回事,刚才皇城使安从进已经命人关上了宫门。”李嗣源听了,眼泪不禁纷纷落下:“我当初冒着枪林箭雨,才平定了天下,从荣他不知道做事之难,现在竟被人教唆,干这种悖逆不道的事!”

    “我本来就知道不足以把国家社稷托付给他……安从进呢?”

    李嗣源这会还说李从荣是被人“教唆”!李昶听了急忙说道:“我去叫安从进。”

    李嗣源又说道:“让控鹤使李重吉也来。”

    李昶听了心里一凛——控鹤使李重吉负责的是李嗣源所处宫殿前后两门的职责,而李重吉的身份特殊,他是潞王李从珂的大儿子,潞王李从珂却是李嗣源的养子,为人勇勐多谋,现在李嗣源让李重吉也来,对于李昶和安从进的计划有些冲突,要是有了什么变化,李从厚能不能顺利接替李嗣源,就不一定了。

    李昶想来想去的,径直出去见了安从进,说:“陛下要你去,还要见李重吉。”

    安从进急道:“不能叫李重吉!李重吉难以掌控,他是潞王的儿子!”

    李昶沉声说:“我知道!现在只有冒险了,你让人将城门打开,我去见李从荣。”

    安从进大惊失色:“不可!虢王见李从荣?做什么?”

    李昶深吸了一口气:“我给李从荣说,皇帝好好的,这会要见他,请他进宫……”

    安从进听了一喜,说道:“李从荣要是进来,那我们就杀了他,要是不进来,那就是公然抗旨……”

    李昶沉声说:“关键是你这会赶紧去见陛下!”

    见李嗣源就是为了稳住李嗣源的心,让李嗣源赶紧下令叫李从厚来!这样李从厚就能名言正顺的来洛阳勤王护驾了。

    安从进明白了,急忙的往宫殿里去,李昶则让人叫了控鹤使李重吉,而后将宫门打开,在李重吉的伴随下,走了出去。

    李从荣本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会见李昶从里面出来,立即让人叫李昶过来回话。李昶哪里肯过去,说传皇帝的旨意,让秦王进宫见驾。

    “老东西还没死?”李从荣心里犹疑,命令取来铁掩心盔甲披挂换好,防止有人射冷箭,骑着马到了李昶面前,也不看全神戒备的李重吉,问道:“怎么回事?”

    李从荣问的奇怪,李昶回答的也简单:“陛下让秦王进宫见驾。”

    “陛下……没事?”李从荣愣了愣,李昶说:“是,陛下好好的。”

    “我……”李从荣刚说了这个字,忽然听到左边有人马跑动的声音,他定睛一看,是马军都指挥使朱洪实带领全副武装的骑兵正在往这边赶。

    李从荣惊怒之极,对着李昶又说道:“你……”

    这时从右边又跑过来一队兵马,领头的竟然是宋王李从厚手下的孟汉琼。

    即便李从荣再笨,这下也知道不妙了,嘴里对着李昶大声吼道:“怎么回事?!”

    李昶静静的看着李从荣不说话,李从荣大怒道:“你这个貌似忠厚的奸贼!伪君子!我被你们给骗了!”

    李从荣喊叫着催马就走,李重吉在李昶身边大声喊道:“李从荣造反!抓住他,杀叛贼,保护皇上!”

    李重吉的喊声传散开来,皇城里的守卫见到援兵已到,也都开门追了了出来,李从荣发现自己竟然被三面包围,急忙顺着来路逃跑。

    赵旭三人回到客栈取了兵器和马匹,一路疾驰,眼看就要到皇城,勐然听到杀声震天,一时间到处都是呼叫、到处都是砍杀声,许多全身甲胃的兵士们混战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黑夜终于降临,洛阳城再次陷入了无尽的屠戮和厮杀的狂乱之中。

第一三七章至暗时刻,去意彷徨(猛龙过江卷终)

    本来将弓箭露在外面是为了防范,为了遇到险情容易防卫,不过经过这个,赵旭觉得它们有些显眼,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从身后的方向来了一个车队,车上拉的几乎都是羊,而且在这个车队竟然还有几匹骆驼,骆驼上面也负载着货物。

    赵旭没有见过骆驼,到底是少年人心性,也想找机会和车队的人说说话,打听方位,于是他对着骆驼一直的看。

    这个商队有男有女,有个穿白衣的男子见他穿的破烂,连脸上都是灰黑一片,心生戏谑,嘴里喂了一声,对着赵旭说:“别看,再看我要收钱的。”

    赵旭反问:“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什么?”

    这人一听“嗯?”了一声:“我看你怎么了?我这骆驼收钱,难道你也收钱?”

    “看我是要收钱的。”

    赵旭一回答,商队的人都笑了,这人“嘿”了一声:“没听说过,看人还要收钱!净是胡说八道!”

    “没有啊,”赵旭十分真诚的说:“我之前跟着班主在街头卖艺,可不就是要收钱的?”

    这黑不溜秋的家伙是街头卖艺的?这人端详赵旭几眼,问:“你又说胡话,那你不去卖艺,怎么一个人在这?”

    “我们遇到了土匪,大家伙走散了……”赵旭说着,伸手一指骆驼,问:“这马是什么品种?你说是骆驼?哦,这种马的名字叫骆驼。是不是驮的货物太多,将它的脊背给压成那样了?”

    商队的人一听赵旭的话,又全都笑了起来。和赵旭说话的白衣人明白这个像乞丐一样的家伙脑袋肯定不灵光,调侃说:“似乎你说的对。那你再说,这‘马’的嘴和一般的马怎么也不一样呢?”

    赵旭装作思考,皱着眉想了一会,说:“可能是因为它驮的东西太多,它太累了,费的力气就多,所以,就吃的多。吃得多了,嘴巴也是要用力的,用力的时间长了,跟它的背一样,就成这样了。”

    商队的人再次笑了起来,这人也觉得好笑,问:“你说你卖艺,你都会什么?耍一个,我给你钱。”

    这时一辆马车上的一个妇人说道:“陆丰,别逗可怜人。”

    赵旭看过去,马车上的妇人大约三十来岁,长相富态,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在这个妇人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眉清目秀,眼睛大大的,饶有兴趣的看着赵旭。

    这女孩看到赵旭瞅着自己,低声说:“娘,这人真挺可怜的,你看,他好像受伤了。”

    妇人果然就看到赵旭衣服上有着暗红的血渍。赵旭这会仍旧装的懵懵懂懂的,说:“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肚子咕咕叫,没力气了,耍不得。”

    “娘,咱们给他点吃的吧?”小姑娘说着,两只大眼祈求的看着母亲。妇人点头,这女孩在马车上拿了饼还有肉,再拿了一囊奶,跳下车给赵旭送了过来。

    这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有神,看人的时候明亮透彻,加上额头明净,头发黑黝有光泽,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赵旭觉得她比自己可能小三四岁的样子,急忙双手张开摊着,让这女孩将食物放在自己的手掌里。

    “你拿好,别掉了。”

    女孩看着赵旭很拘谨的模样,说:“你先吃,不够,我们还有。”

    赵旭心里感动,一时有些语塞,嘴里嗫嗫的说:“我手太脏了。”

    这女孩轻轻一笑,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赵旭恍然瞧到她脸颊左边还有一个小巧的酒涡。

    这女孩已经转身走了几步,听到赵旭在身后说了一声“谢谢”,回头嫣然一笑:“不用。”

    好几天没有吃过像样的饭食,赵旭平时吃饭速度就很快,这下几乎就是狼吞虎咽的将女孩送来的东西吃完,那个叫陆丰的白衣男子看到赵旭这样,嘻嘻笑着说:“我的那个天,瞧你年纪不大,怪不得长的这么高,原来是个大肚汉。”

    赵旭这时已经将囊中的奶喝完,有心还给那个女孩,只听她在车上说:“你拿着,可以装水喝。”

    陆丰哼了一声说:“我家姑娘心善,我家夫人心善,你遇到好人了,这是你小子福气。”

    赵旭心说那你的心善不善呢?嘴上却乖巧的打听这是什么地方,陆丰有些洋洋自得的说:“这里啊,是这里啊。”

    车上的女孩听到笑了起来,女孩的母亲嗔道:“好好说话,不要刁难人家。”

    陆丰嘿嘿一笑,说:“是,夫人。不过,这里就是这里,只是那里,就是前面二十余里地之后,翻过一座山,再走十余里路,就是绥州。”

    “哎,你要不要到绥州耍个艺,我看填饱肚子,也是有门的。”

    陆丰说着一拍腰上的挎刀,神态揶揄。赵旭却摇头说:“不了,我想找个差事做。我一个人成不了摊子。一个篱笆三个桩,单枪匹马不成双,我不行的。”

    陆丰哈哈笑了起来,心说这走江湖的人笨嘴巴倒是一套一套的,再也不理赵旭。

    这个商队走的不快不慢,赵旭就一直随行,路上陆丰倒是过来叫赵旭,要是走累的话可以坐到后面拉羊车上,赵旭却只是摇头。

    陆丰嘁了一声,心说这家伙真是个傻子,车上的那些羊都没有你身上脏臭。要不是夫人见你可怜,让我来吱你一声,谁有功夫理你!

    这个商队一共有六个像陆丰一样的白衣人,赵旭觉得这六人应该就是商队的护卫,都配着刀,骑着高头大马,显然是经常在外押送货物的,前面一个人开路,中间有两个侧中,最后边有两个断后,还有一个不停的策马巡弋,是为机动。

    过了午后,到了一座山前,山下有几处供人歇息的酒家饭馆,陆丰安排好了商队的人休息,再来看那个耍杂的小叫花子时,却不见了他的人。

    陆丰只当是赵旭脚程慢,拉在了后面,大家走散了,也不以为意。

    赵旭既然打听到了绥州的方向,就没有再跟这商队的道理,他故意落后,等陆丰这些人到了一家店里之后,才另行选了一个酒馆,也不进去,在门口先掏了钱,让人给自己拿吃食。

    这个酒家里的人每天看到的流民岂止一个,乞讨要饭的多了去了。但是像赵旭这样带着钱还很知道礼数的,却是没见过。

    赵旭拿了食物就走,这店家还在后面看了一会,直到赵旭进到山里,才摇摇头进去,心想大千世界,有些人穿着整齐却没素质,偏偏今天却遇到一个穿的不整齐却十分有素质的人,这真是什么人都有。

    赵旭找了个僻静的山坳坐下,将食物吃完,而后将自己褴褛的衣衫整理了一下,看看四周,爬上了一棵大树,而后躺在了树的枝桠上。

    这个树枝正好和赵旭的身体宽度相同,躺在那里感觉很合适,树杈支楞着头部,倒也惬意。

    这都是赵旭的父亲教给他的,在山中打猎的时候,最好不要在地面休息,爬到树上,可以避免一些动物的骚扰。赵旭这也算是习惯成自然。

    过了一会,赵旭正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他没有起身,睁开眼斜睨着,瞧见一个穿白衣的男子朝着自己栖身的树下走来。

    这个白衣人赵旭认得,他是和陆丰一个商队的护卫,赵旭以为他是过来找地方方便,不过这人过来却蹲下,左瞧右看,似乎是在找什么。

    过了片刻,远处有一个人从山坳那边慢慢吞吞的过来。

    这人穿的像是个猎户,走近白衣人之后看看四周,确定没人,说:“计划有变,高老大不能来了。”

    “啊!不能来了?那,那我该怎么办?”

    “高老大需要处理别的事情……”

    白衣人恼怒的说:“说好了今天动手,过了这个山头就是绥州,岂不是白白错失良机!”

    “我都在木家呆了这么久,难道还要我在绥州过年!这事到底还做不做?”

    “你什么时候见过老大说话不算话!”猎户打扮的人叱责说:“事出有因,高老四死了。”

    “啊!”白衣人惊讶的问:“高老四死了?高云宝?”

    “还有几个高老四?你认识几个高云宝?”

    高云宝!赵旭一听耳朵就支楞了起来。

    “高老四是老大的亲弟弟吧?”

    “是,高老大和几个人结拜,排下来高云宝就是老四。高老四被杀了,同时死的还有好几个人,高老大要处理后事……”

    白衣人深吸一口气,极其失望的说:“完了,我在木家这功夫白费了。”

    “不然!”猎户装束的人摆手:“老大让我给你带个口信,他这几天就会到绥州,到时候一并安排。”

    “你也别轻举妄动!你绑了人,谁给你接应?这次木家车上能有多少财物?那些羊谁要?你去赶?”

    这个白衣人竟然是潜伏在商队里的奸细?

    “……木家这次就主母和她女儿,这多好的机会!错过这个村真是没这个店了。再说,蚊子再小它也是肉啊……”

    猎户打断了白衣人的话,低声说道:“我告诉你,你千万别泄露,老大最近在策划一场大买卖,要是做成,咱们今后再也不用做这种刀尖上讨饭吃的活了。”

    “啊,真的?”

    “苟参,我李北九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就是信不过我,也该信老大才是!”

    这个白衣人原来叫苟参。苟参叹了一口气:“哪里,不是不信你,是我实在等不及了,你想,在木家一不能大口喝酒,二不能赌钱,第三,还不能出去找妓,我都快给憋死了……”

    李北九勃然作色:“要想成大事,哪能不做一点小牺牲。喝酒容易误事,不能赌钱,就你那手气,还省了钱了。”

    “至于找女人,嘿嘿,总是在外面找那些野女人,有什么意思,你身边不是就有现成的?”

    李北九的笑声十分猥琐,苟参嘁了一声:“木家娘子整天端着架子,冷冰冰的,真跟他娘的木头似的,你还能有那意思?这种女的,无趣的很。”

    “你懂个屁!”李北九嗤笑说:“越是这种良家,到手了才越是够味,依我看,你是身在宝山……”

    这两人说话越来越不入耳,赵旭耐着性子听。这时李北九又说道:“……谢胖子那家伙此次也差点死了,哈哈哈……这死胖子本来就胖,被马蜂蛰的肥了一圈,哈哈哈……”

    苟参:“你说谢乐迪和高老四一起办事,高老四死了,老大竟然没有责罚谢乐迪?”

    “这个,具体我也不知,可能老大有自己的打算。好了,”李北九正色道:“总之你务必仔细,就这几天,不要误事。”

    “知道了知道了,”苟参不耐烦的说:“那就这样,我先走了,该开拔了……唉,可惜我昨晚磨了半夜的刀……”

    “去去去!”

    李北九说着又给苟参交待不要喝酒,不要多事,看苟参走远,才顺着原路进山里去了。

    又过了一会,赵旭探看周围没有动静,才从树上呲溜的溜下来,而后他顺着山路跑过去,越过了山岭之后,又慢慢吞吞的往前走了一大截,找了路边一个草堆坐了下去。

    木家的商队逶迤着从山里过来,陆丰骑着马跑在前面,看清前路之后,他又策马回去,和车队一起往这边来。

    赵旭已经看见了那个苟参在车队的中间位置。这人面目普通,看起来倒是老老实实的,可谁想到他竟然和贼人勾结,要打劫木家的财物绑架木家的母女。

    “咦?”陆丰骑马过来,看到了似乎在草堆里晒太阳的赵旭,不过也没再理会,倒是给过赵旭吃食的那个小姑娘在马车辕杆那里瞧见了赵旭,给车里正在休息的母亲说:“娘,那个人没走远。”

    赵旭这时已经站了起来,他朝着车队走了过来,一副想说话,又不好意思的模样。

    “你是不是肚子饿了?”小姑娘张口问,陆丰这时过来,说:“别理他,这人我看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在这等着姑娘你施舍他的。”

    “那也没关系,再给他一点吃的,也无妨啊。”

    陆丰叹口气说:“哎呀,我说小姑奶奶,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你哪能可怜的过来,再说,他有手有脚,真是死乞白赖!”

    “我看他就是装可怜!”

    赵旭低眉说道:“陆爷,我不要吃的……我走不动了,想,那个……”

    车上的女孩大眼看着陆丰,陆丰摆手说:“好了好了,你去,坐最后的羊车,哎,可别惊扰了羊啊,到了绥州,你可别再赖着我们!”

    赵旭对陆丰千恩万谢,那小姑娘又从车上拿了吃的递给赵旭,赵旭接过来,再次感谢,而后上了最后面的那辆拉羊的车。

    车上的羊膻气很大,赵旭也不以为意,他手里捧着食物,眼神瞧着依稀可见的绥州城,而后,又投到了那个苟参的身上。

    绥州城虽不及太原,但也车水马龙,且因为所处位置因素,城里有很多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人,显然并不都是大唐的子民。

    赵旭斜倚在车上,在车子行进的摇摇晃晃中,眯楞了一会。不过在进城的时候就已经醒来,但是他装作还是睡着,也没人叫他。

    车队进了绥州城之后,沿着街道七拐八拐的,到了一个大院子里,赵旭这时早就下了车,瞧着情形,看着别人都在做什么,不等人吩咐,就帮着着将车栅栏打开,赶着羊进到了圈里。

    那个陆丰办完交接,忙碌完后,懵然见到赵旭在帮忙卸货,本想撵这个小乞丐离开的,再一想,还是算了,主家都待人和善,自己又何苦做个恶人,由他去吧。

    看来木家主要是做贩卖牲畜的买卖,雇工们人人都轻车熟路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虽然井井有条的速度不慢,但是做完了营生,也已经天黑了。赵旭是坐着车回来的,管事的不理,其余帮工不知道他的来历,也就没人理会赵旭,他就在羊圈外面的草窝那里躺下休息。

    天色一黑,远近乱哄哄的声音全都消失,赵旭拽了两张草帘子盖到自己的身上,躺在那里看着黑漆漆的夜空,一会想这个,一会想那个,可是到底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什么。

    似乎是睡了一觉,赵旭翻了个身,听到有脚步声沙沙的走了过来,他没有动,睁开眼一看,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留着寿桃头,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有些看不清。

    寿桃头就是头顶只留一部分桃型的头发,其余部分给剃掉,寓意是对孩子寄托了美好的祝愿。赵旭心想,这孩子难道是这家的小主人?

    这个孩童到了院子开阔的地方,往地上放了个什么东西,而后用火点燃,接着他赶紧就跳到一边。

    “原来他是在放炮仗。”

    赵旭刚刚明白,地上的烟花像陀螺一样的旋转起来,五光十色,十分绚丽,那个孩童喜笑颜开,跳着叫着,非常开心。

    “宝儿,宝儿……”人没有到,声音先传了过来,木家那个十多岁的姑娘从前面过来,她先皱眉在这个叫宝儿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指头,撇嘴说:“娘不让你这会放,你偏来!”

    宝儿对着女孩吐了一下舌头,从兜里掏出一个炮仗,嘴里“喏”了一声:“姐姐,给你。”

    “这还差不多……”宝儿的姐姐先白了一眼,而后接过,动手开始点火。

    这地上燃烧的烟火又开始像彩虹一样的点亮了四周的景致。看着木家姐弟欢庆雀跃的温馨模样,赵旭心里先是一喜,随即一悲,不禁想起了曾几何时,和哥哥在院子里同样的放烟花的情景……

    烟花转眼湮灭,姐弟俩商量再放几个,宝儿跑回去取了,那女孩在原地等着,还交待让弟弟慢点,别摔着了。

    这时赵旭动了一下,女孩一惊,问:“谁?”

    “是我,”赵旭声音低沉的答应了一声,女孩慢慢的走过来,见到赵旭,十分的诧异:“是你啊,你怎么在这?”

    “我没地方去……天明,我就离开。”

第一三八章归来

    黄河水欻欻作响,在身边奔流不息。近处野花烂漫,远处原野苍翠,还有蜂蝶以及不知名的飞虫乱舞,赵旭骑在马上随着队伍缓缓前行,表面上看似对什么都毫不在意、信马由缰,其实将前后众人的一举一动暗自留心。直到一股梅花的香味从空中飘了过来,他才将视线从近在咫尺的黄河水面移到了不远处款款走过的两个女子身上。

    但是附近并没有梅树。梅花的香味是从这两个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她们身姿高挑,高鼻雪肤,左顾右盼间,秋波流慧,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不过赵旭并不是被她们的姿容所吸引。夏、绥、银州几地在李仁褔的竭力经营下日益繁盛,每天来自天南地北各处的客商络绎不绝,像这种极具异域风情的女子并不少见。赵旭神思缥缈的只是从她们身上飘来的梅花香味中恍然想到了府中那些通过各种途径得到来的熏香。

    王若熙平日里对自身容妆并不是太过于修饰,用赵旭的话王若熙就是天生丽质、清水也能出芙蓉,而木兰最近一段倒是非常热衷于打扮,几乎每日要换一身衣裳,并且每换新衣必然要换一种熏香香味,还一定要赵旭嗅一嗅,闻一闻,问一问好不好……

    不过在赵旭的感觉中,再昂贵的熏香和再便宜的香味全都一个样,因此他只对木兰说都好闻、都很香。时间长了木兰就嗔怪说赵旭长着一只石头鼻子。

    避开木兰后,赵旭给王若熙说,男人长石头鼻子好,石头鼻子不怕香风骚雨的诱惑。当然,赵旭也知道木兰用的有一些熏香是王若熙命人找来的。

    李彝超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再次让人催促仍在队伍最后磨磨蹭蹭此时正盯着那两个漂亮西域女子嘴里还评头十足的李彝敏和李彝俊快些,否则午时就赶不回夏州城里了。

    除了年纪尚幼的李彝谨外,李彝超这次带领李氏兄弟几个在与夏、绥、银周边接壤的吐蕃、回鹘、契丹部族里和亲了一番。

    吐蕃、回鹘、契丹只是统称,各大部族又分有小部落,各个部落之间利益纠葛,关系也是时好时坏。党项人自前唐拓拔赤辞那会在夏州等地驻扎生息之后,为了长久生存,制定的策略之一就是和周边不同的部族联姻,娶别的部族首领家的女儿,同时也将党项的女子嫁出去,以期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渗透的效果,这样的传统已经继续了很多年。

    只不过这一次和亲的旅程对李彝敏和李彝俊而言并不成功,甚至索然无味。因为那些部族的女子长的模样乏善可陈先不说,一个个年纪不大,却都无一例外老精贼精的,非常势利,很是会为自个打算。她们几乎不约而同的都“看上了”二王子李彝超,倒是对长相自命不凡的李彝敏和李彝俊置之不理,甚至对两人的有意逗弄也无动于衷,于是乎李彝敏和李彝俊这一路归来都是颇有怨气,私下里说净是跟着李彝超“陪婚”过眼瘾。

    同样遭受到这些部族首领家女儿冷落的赵旭很懂得其中三味。本来这就是一场有目的联姻,缘由不说自明:朔方王李仁褔年事已高,大王子李彝氲多年前已经死于兵变,那么根据长幼尊卑顺序,接替李仁褔夏绥银节度使职务的就是二王子李彝超,即便那些女子真的看上了自己或者李彝俊还是李彝敏,她们的家主会让她们称心如意想嫁谁就嫁谁么?这没道理,否则联姻就没有了意义,个人的婚姻幸福哪能有部族长远利益重要。

    越来越拉在队伍后面的李彝敏和李彝俊呜哩哇啦的喊了几声,赵旭装作没听到,李彝超勒住马,让人问后面喊什么。李彝超身边的护卫策马跑过,一会又掉头重新到了李彝超跟前禀报说三王子和四王子觉得乏了,想歇息一会,要不让二王子先带队回城,他们俩待会赶上。

    李彝超看看一直吊儿郎当的李彝俊和李彝敏,再瞧瞧那两个浑身散发香味已经快要看不见的妖娆女人,在原地驻马不动。赵旭到了跟前,装作不知,问道:“二哥有事?”

    李彝超不答反问:“五郎累不累?”

    李彝超将问题抛回给了自己,赵旭说累和不累都不妥当。说累了遂了李彝俊和李彝敏的心意,说不累,关键不知道李彝超的心思,于是他回答:“我餐风露宿惯了,有时候骑马一天不歇息也是有的。”

    李彝超不再言语,等李彝俊和李彝敏过来,说:“这不就要到了,坚持一下。”

    “坚持倒是能坚持,不过我倒是想给城里省些粮食,”李彝俊笑嘻嘻的说:“就像哥哥说的,反正快到了,也不急于一时。”

    李彝敏也笑笑的接话说:“是啊,咱们在外面吃点,回去就不吃了,可不就为哥哥你省了粮食。你说呢?”

    李彝敏将话题丢向了赵旭。赵旭没吭声,李彝超皱眉不解的问:“怎么就为我省了粮食?这都哪跟哪?”

    李彝敏笑的越发开心:“二郎这就见外了,你想,今后节度使的位子是你的,咱们哥几个在外面吃点,城里就多点粮食,可不是为你省了?”

    “对呀,”李彝俊说:“这次哥哥又认了几门亲,今后府上吃饭的人多了,我们可不得想着为哥哥省心解忧?”

    李彝敏和李彝俊满嘴胡说八道,李彝超皱眉说:“歇就歇,你们说那么多干嘛?那你俩说去哪歇?”

    “去长泽丘,”李彝俊说:“长泽丘离得近,没几步路,我看就去那里。”

    李彝敏对李彝俊的话表示赞同。赵旭哪里肯让这两个心怀叵测的家伙去长泽丘,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会生出什么事了:“去长泽丘倒是好,不过这会大家多在放牧劳作,未免照顾不周,顾此失彼。”

    当时赵旭和李顺才带着从契丹脱离的党项族人落脚在了长泽丘,这会已经繁衍生息趋于安定,有了一定的规模。李彝超看看远处,握着马鞭一指:“那是陈家牧场?”

    陈家牧场是当时李顺才将木兰寄样的陈福泰所有,赵旭点头称是,李彝超说:“就近,就在这里歇。”

    李彝超一锤定音,李彝俊和李彝敏见不能更改,就不再异议。一行人到了牧场,陈家人早就远远迎了过来,陈福泰陪着众人往里进,一边已经吩咐下去大摆酒宴。

    到了里面还没坐定,李彝俊看到一个端汤水的女婢长的秀丽可爱,就站在这个女子来回必经之路上,断断续续地与她说了一些话,不一会就知道这个女子叫喜儿,今年十七岁。李彝敏和李彝俊心有灵犀,见到李彝俊这样,也找了一个姿色出众的女子,同样的故意问长问短。

    赵旭在和李彝超陈福泰说话的同时注意着李彝俊和李彝敏的动静。那个被李彝俊搭讪的喜儿被李彝俊充满了挑逗与暗示的话弄得面红耳赤,腰身弓的头几乎杵到了她自个高高耸起的胸脯里,很是有些手足无措。李彝俊此时心里大乐,多日来陪着李彝超不被人重视的心情得到了宣泄,眼睛看看李彝超和赵旭,猛然大声说:“我这人就是话多,不过说的都是实话。不像有些人,外表又憨又实在,可肚脐眼里却藏着花花肠子。”

    李彝俊话里没有明指,大家也不知道他在说谁,李彝敏和李彝俊一贯的一唱一和,笑着说道:“这位喜儿女公子,依着小王看,你也别在这里端茶递水了,不如跟着我四弟走,保管你吃香喝辣。”

    在先秦的时候,女公子特指诸侯的女儿,后来使用范围扩大,用来尊称别人的女儿。这喜儿只是陈福泰家里的婢女,哪里敢当自己是什么女公子,借着机会就要退下,李彝俊伸手拦住:“问了你半天,我还没有说我是谁。那多不好,讲究一个礼尚往来嘛。”

    “……你是小王爷……”

    喜儿低声答复了一句,模样似鹌鹑,声音犹如蚊虫嘤哼,李彝俊全身更是升起一股难言的快意,心里莫名其妙的竟然膨胀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女子低眉顺眼的,再看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征服念头大起,一时间真恨不得周围的人全消失没影了,再将这个绵羊一般的女人给剥的精光纵情恣意一番。

    朔方王的儿子别说从自己这里要一个女人,就是要自己的女儿,陈福泰明面上也不敢皱一下眉头。眼见陈福泰正要说话,赵旭忽然皱眉说:“怎么回事!”

    陈福泰闻言视线离开了李彝俊和李彝敏,问怎么了?

    赵旭说:“你这酒怎么能招待二王子?”

    李彝超这时也问道:“五郎却是为何?”

    赵旭见自己成功的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大声说道:“别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陈氏牧场也不是我们夏州一般的商户,好酒佳肴不在话下,怎么今天这酒成色这样差?”

    但凡赵旭赞成的李彝俊就会反对,赵旭反对的李彝敏就会赞成。因此李彝俊听了赵旭的话立即说道:“人家陈家主一片好心招待,你倒是挑肥拣瘦。我看这酒就不错!”

    赵旭道:“哪里好?我看不好。”

    李彝俊皱眉:“我瞧不错!”

    喜儿这时趁机走了出去,赵旭看在眼里,心里一喜,可是看到李彝敏还在和另外一个女婢纠缠,甚至将手都放在了那个女子的腰上,又立即不满意了起来。不过这个女婢像是没察觉李彝敏的意图一样,很自然地将身子一扭,转身走了出去,这倒是让李彝敏愣了一下。转念一想,自己要是叫住这个看似没有规矩的女子,似乎有失身份,于是他皱了皱眉,眯着眼看了一下赵旭。

    李彝俊和李彝敏的表情何其相似。陈福泰已经明白了赵旭的用意,解释说道:“五王子说的是。最近一段时间回鹘人和吐蕃人军事不断,因此西域那里的商道有些不太平,难免费些周折,从那边来的货物不能及时,酒的醇度口感,是要打折。请恕罪……”

    李彝敏觉得自己和李彝俊着了赵旭打岔的道,打断陈福泰说道:“你这酒不好喝,让五王子不满意,你用别的弥补。”

    赵旭知道李彝敏和李彝俊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想让自己舒服,于是说:“我没有什么不满意,只是怕轻慢了几位哥哥。我与陈掌柜算是旧识,这不算什么。”

    “你不说,不挑明我们哪里知道他这酒好酒坏。我不会那么挑剔的,我不是挑剔的人,不是吗?陈福泰,酒色酒色,酒既然不好,就免了,你用刚才的两个女子给我五弟赔不是。”

    李彝俊立即响应:“对极!”

    陈福泰倒是想将那两个女子进献给赵旭,不过他知道赵旭不是那种随随便便见色起意的人,心里更明白三王子和四王子打的什么主意,微微一笑说道:“两位王子说的对,我也有此想法,不过……”

    李彝俊和李彝敏异口同声的问:“不过什么?”

    “不过,有些不巧,那两个女子已经有了婚配,单等良辰吉日就会完婚的。”

    此时礼法大多从属前唐,而夏州之地处于大唐、契丹、吐蕃、回鹘交叉地带,民风淳朴奔放,男女之间私定终身的大有人在,甚至还有已婚女子不满意丈夫主动要求男方写《休妻书》而后持书重新嫁人的,而那两个女子青春貌美,被人早早抢了定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李彝俊和李彝敏一听暗叫晦气,他们两个生性好色,但这会明着去抢别人的女人,却有些自持身份做不出,毕竟要在大家面前顾及王子的脸面和身价,于是干脆针对起了赵旭:“难道我们五郎还不及别的什么男子?让她们退婚不就是了!”

    赵旭目的已经达到,不想再在此事上纠缠,淡然说了一句“君子不掠人之美”,就低头饮酒。

    李彝俊李彝敏异口同声的说:“但是五郎怎么就知道人家姑娘不想让你‘掠美’一下呢?说不定心里乐意的很呐!”

    这话再继续场面就不好控制了。陈福泰何等机灵,立即挨着个的敬酒赔笑,说起了别的趣事,李彝超也嫌弃李彝俊李彝敏太多事,顺着陈福泰扯别的话题。

    一场酒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李彝俊和李彝敏早就厌烦,首先起身说“酒足饭饱,赶紧回城扳倒睡觉”,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陈福泰赶紧起身,等送赵旭和李彝超出去,已经上马到了牧场大门口的李彝俊忽然催马绕弯快跑了一截,李彝敏也紧紧的跟在身后,也不知道是李彝俊还是李彝敏蓦然大叫一声,紧接着两人竟然大笑起来,拉动缰绳,重新又回到了李彝超三个跟前。

    李彝俊对着陈福泰说:“刚才我五弟对你的酒不满意,勉强陪着我们喝了这么多,既然那两个女子有了婚配,你可以用别的女子来代替。瞧,就前面那个女的,五郎以为如何?”

    李彝敏说道:“哪有如何不如何,你看那身段袅娜,分明就是一个极美的美人。就这样定了!陈场主,你可别推脱说那个美人又有了婚配。今夜你就派人抬轿将那个女子送到五王子府上。不得有误!”

    李彝俊和李彝敏说的郑重,而后再次打马头也不回的走了。李彝超听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心里素来知道这两个不成材弟弟就没有正形。

    这会已经看清,场门口确实有一个背身上十分高挑的女子正在弯腰俯首打扫。

    陈福泰已经知道李彝俊和李彝敏方才为何放声大笑了。

    赵旭几人到了跟前,看到打扫的女子腰若束素,肩头伶俐,脖颈雪白,虽然布巾蒙头,竟然一头金黄发,明显不是中原人士。赵旭心说李彝俊和李彝敏哪能有什么好心思,他们不是捉弄自己才怪。

    这女子刚才被李彝俊和李彝敏用马鞭掀起了头巾,就肃立着,这会知道场主到了跟前,转过身来低着头,李彝超一眼看到她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真是秀美无伦,也不过十八九岁的青春年纪,可是再看布巾遮挡的侧面,立即嘴上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

    原来这女子美则美矣,可是只美了一半,另一半的脸却生满了病瘤,疙疙瘩瘩的凹凸不平,颜色即黑且青又紫,皆是斑驳,尽管遮挡,但仍旧宛如鬼魅,有些骇人。幸好这是白天,如果是晚上,难免会让人吓一跳。

    赵旭倒是见怪不怪,这女子的脸如同李顺才一般异于常人,又见她不卑不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十分沉稳,知道她必然经历颇多。

    身体面貌非常,必然会被旁人区别对待,长此以往,心态自然会平稳。

    李彝超用马鞭指了一下,看着陈福泰,陈福泰会意,说道:“小王爷,她叫巴哈尔古丽,是回鹘人,家中遭遇战乱,已经无人。前一段商队从凉州那边带回来的。手脚倒是勤快。”

    巴哈尔古丽在回鹘语里的意思是春天的花,李彝超只是暗叫可惜,这春天的花只有一半的娇美,怎么能给五弟李彝殷?

    在女人这方面,三弟和四弟哪能舍美不爱?

    李彝超拍马前行,赵旭别过陈福泰紧跟其后。一行人回到夏州,赵旭和李彝超分开回到府上,王若熙已经让人烧好了水供赵旭洗沐。因为将近半个月没见面,赵旭沐浴完毕,也不管外面阳光依旧明媚,就在屋里和王若熙两情款款细诉衷肠。

    小别胜新婚,王若熙对赵旭思念很深,缱绻许久,做了妻子应该做的那些事后,已经夕阳西下,到了这时候王若熙才眼睛汪汪地说起了最近夏州城里发生的一些事。

    不过赵旭听了几样自己感兴趣的事后,看着王若熙秀丽温柔,又起身吻她。

第一三九章不可说

    骑马的女子却没看到这些,兀自说道:“不是啊姑娘,你是听到赵家翁和家主说话,我哪里听得到了?这到真不是我啰嗦,实在是我的两只腿都麻了,本来吧,坐毛驴上还好点,颠簸的劲小,可刚刚在山那边和姑娘你换成了马,这一会功夫,可真顶的上五里路的路程。再说,你别忘了我们是怎么出来的?见了赵家二郎之后,我们可是还要去下村接夫人的,曲沃到下村,这又是多远?到了那时,我肯定散架了……”

    “散不了……”侧身骑驴的女子嘴角又是轻轻一笑,说:“你这个丫头!多大一会就受不了了,我不和你一样?好了,过了前面的山,我就和你换过来,你还骑这个叮铃咣啷的,这总成了吧!”

    骑马的丫头脸上这才有了喜色,她看着前面的山峦说:“我怎么觉得今天晚些时候要下雪呢?姑娘,你说会不会下雪……你看这一点风没有,我觉得正是有下雪的迹象,你说黄河结冰了没有,这曲沃村离河近,风肯定很大……”

    “嗯,其实赵家二郎不在的话,大郎必定是在的,姑娘,你说要是二郎不在咱们就去见大郎好不好?”

    “姑娘,你瞧山顶那几树梅花开的多好,这野生的比人养的花开的还美……”说着话,小丫头吐了一下舌头,知道自己说的孟浪了,赶紧转换了话题说:“……我还是觉得要下雪了……”

    放在平时,姑娘听到自己说话不讲究,像刚才“野生”“人养”这些词,肯定要责备的,不过这会似乎她有心事,没听到。

    骑着驴在前面的女子真的没留意自家的婢女原碧在说什么,她也是因为骑马太累,才和原碧换了驴骑的,到了山那边肯定要换过来,否则让赵家的人看到田家的女子骑驴,这成何体统?她这会想到过了山就到了曲沃村,就能见到赵旭,心里跌沓起伏,再有母亲和父亲吵架,已经回舅舅家好几天了,自己这次不知道能将母亲给劝回来不能……

    一马一驴从旷野中再次进入了山谷,只听得铃声渐渐的远去,终于听不到了。

    这个季节的天总是黑的早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雪的缘故,天地间的光线渐渐的变得暗淡了,自从那两个女子经过后,这里再也没有人迹。

    在天色濛濛黑的时候,一辆马车从前面的山谷中过来,赶车的马夫对着车里说:“主人,快到家了。”

    车里的人答应了一声。

    马夫也不过二十出头,驾车模样十分老辣,空甩了一下鞭子,嘴里“嘚——驾——”眼看马车就进入了前面的山谷中,这时车里的人猛然说了一声:“停车!”

    车里的人刚说完,就听到“嗖”的一声,一支箭不知道从哪里射了过来,一下就射中了马夫的脖子。

    马夫惨叫一声掉下了车。马车正疾驰,没停住,车轱辘从车夫的身上碾过,马车里的人往外一看,知道马夫已经死了,出来伸手拉住了缰绳催着马往前跑。

    马夫是这人收养的孤儿之一,但此刻无暇顾及,只能往前继续冲。

    “刚刚经过的那座山肯定也有埋伏!”车上的人反应快,十分冷静,但更多的箭像是雨一样的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无休无止。这人将身上长袍褪下,一手驾马车一手挥着衣服,竟然将那些像雨点一样的箭全挡在了外面,一根箭矢都没有近他的身。

    马车在这人的操控下,瞬间就到了山谷当中,他知道只要冲过了山谷,自己就能化险为夷,只要……

    糟糕!想到这里,他一个腾身,想跃涧的猛虎一样,竟然从马车上一下就蹦到了前面拉车的马背上,既稳又准!

    在左右山岭上伏击的人同马车上的人想的一样,原本马车上的人只在车上不上马,就是为了以自己作为吸引,让那些箭手不射马匹,而朝他射去的箭都被他挡住,那么马没事,就可脱离险境,可是那些箭手要是转换了目标,专门攻击马的话,那他脱困的机会就小了。

    这人到了马背上就解开了马车的绳索,马儿减负,瞬时跑得更快,但更多更密集的箭无休无止的射了过来,终于有一支箭射到了马臀上,马儿吃疼受惊,却更为卖命的奔跑了。

    “好马!也不枉我平时悉心喂养你!”

    倏然,山上的箭手们停止了射击,前面山谷口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整齐划一的或蹲或站的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片人。这些人全都同样的装束,黑衣黑靴,佩刀带弩,箭已上弦,一声不吭的将山路给堵得水泄不通。

    带头的人竟然是他!

    “罢了!”要闯过去已经是不可能了,只有静观其变,再找寻机会。这人勒住了马,对着前面领头的说道:“石敬瑭,你待如何?”

    被称为石敬瑭的人身高七尺,体型魁梧,一脸胡须,豹眼高鼻,加上一身黑衣,就像一座铁塔一样,他听到马上的人问话,往前走了两步,耸耸肩,笑笑的说:“李兄,好久不见,你可安好?兄弟甚是想你。”

    这石敬瑭看似粗壮,说话声却很细很柔,像是几天没有吃饱饭没力气似的。

    但能带领这么多人来这个山谷中伏击的,又怎么会是一个无能之辈?

    马上的人迅速环视一下四周,两侧山峦上依旧没有变化,但也不知究竟藏了多少个弓箭手,这些弓箭手肯定也是弓上弦箭待发的对着自己,只等石敬瑭一声令下,就要万箭齐发了。

    来者不善。

    他们不知道在这里埋伏了多久了?尽管自己一再小心,但看来行迹早就泄露,山谷那边的家里人不知怎样了……想到这里,马上的男子一跃而下,身形飘逸的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十分的利索。

    石敬瑭本来就个子高,可是和这个下了马的人一比,有些相形见绌。

    “李勋兄,”石敬瑭笑笑的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打量着眼前的这人,眼睛同时往四周巡弋,眼神飘忽不定。

    被石敬瑭称作李勋的男人身高足有八尺,这时虽然彤云密布,光影昏暗,但他的两条如同泼墨般的浓眉依旧那么的光彩,他棱棱的颧骨和满脸青惨惨的胡须简直就像是用上等的颜料染出来的一般。

    石敬瑭像是一座铁塔,那么李勋就像是一座高山。

    “无需叙旧。谁派你来的?”李勋单刀直入,石敬瑭走到他面前十五步左右站住,欣喜的说:“果真是李兄,我简直不敢相信,但又不能不信,我原本以为都是假的,可是我又希望是真的……李兄,原来你真的还活着!这十几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看到你风采依旧,我……”

    石敬瑭脸上的神色一直在随着言语变幻,这下有些凄然的说:“我原本真的以为你已经……咳!这怎么可能!如今一见,真是悲喜交加!”

    李勋沉声说:“你就当我已经死了。今天,你为什么来这里?”

    石敬瑭闻到李勋身上一股酒味,于是满嘴和李勋回忆往事,又满脸的不胜唏嘘。可李勋却不领情,石敬瑭见状叹气说:“当年李克宁叛乱,皇城危急,我以为你……谁知前几天陛下命我带人到这里找你,我真是不能置信呐!”

    “可你就站在我的面前,我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李兄竟然化名赵勋,也好,你与我一起回去复命,咱们好好叙叙……”

    “皇帝让你来找我?”李勋心里透亮,石敬瑭果然来了好几天了!他们煞费苦心,有备而来。自己当年趁着当今大唐皇帝李存勖【注1】和他叔父李克宁内斗的机会逃出,几经辗转的终于落脚到了这里,没想到,经过这么多年,还是被他们给找到了。

    石敬瑭回答说:“是,我不但奉了圣人的诏令,还有太后的诰令,让我务必将李兄带回。”

    “是吗?我本姓赵,后来晋王赐姓为李,并不算改名,”李勋说着皱眉,有些疑虑,不知道太后为什么也要找到自己。

    石敬瑭脸上笑容更多,但是却往后退了一步:“是,是,原来李兄是太祖赐姓,这多大的荣耀啊。诏令和诰令哪还能有假,我这里……”

    李勋不等石敬瑭拿出什么诏令,沉声问:“皇帝如何知道我在这里?这个你恐怕也不知道吧。”

    石敬瑭当然点头,李勋又问:“既然如此,那陛下是要活的李勋,还是死的?”

    石敬瑭被问了个透彻,内心尴尬。他也是权衡很久才想先来找李勋的。石敬瑭心里想着,脸上却依然如故:“这还不是怕发生误会不是?一则不知道是不是李兄你,二则我已经很小心了,让他们射的都是不相干的人,还有马,李兄不是毫发无损?呵呵……再说这些人怎么能奈何的了你,想当年太祖武皇帝身边的三十六卫,哪个是浪得虚名!天下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李勋和石敬瑭口中的晋王、太祖武皇帝是当今皇帝李存勖的父亲李克用。

    刚刚射死了一个人,在石敬瑭的口中竟然是不相干的人。但多说无益,李勋沉声说:“好,那我就和你去面见陛下。”

    石敬瑭脸上一喜:“那太好了……”

    李勋又说:“你与我一起到犬舍整理一下,咱们也不耽搁,马上上路。”

    李勋说着往前走了一步,石敬瑭立即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后倒退好几步。

    石敬瑭想,要能去的话早就去了。有些事在李勋家中,当着某人的面,可就不好做了。

    石敬瑭脸上依旧笑笑的说:“回家就不必了,我自然安排人前去好好解释。这鬼天气!咱们还是立即就走,如何?”

    李勋看看山谷上面的天空,说:“好吧,那我们就走。”

    李勋在说到“那我们就”的时候还站在原地,到了“走”字出口,人已经到了石敬瑭的面前!

    石敬瑭大骇,李勋的勇武他是知道的,没想到这些年一丝也不弱于当年,他一直就在防备李勋,可是还是没有防备住,匆忙之中想要抽刀,可是刀竟然没有抽出来,赶紧往地上一骨碌,嘴里大喊:“放箭!”

    顿时又是乱箭齐射,李勋只专注于石敬瑭,这叫擒贼擒王。石敬瑭人粗壮,可是身体滑溜,在山边荒草丛中几下翻滚,竟然掉到一个窟窿里,转眼就消失在李勋的眼前。

    石敬瑭掉进去的洞并不是此次专门挖掘为了擒李勋修建的,但确实他早先就已经勘察好,现在堪堪的躲过了李勋的一抓,心里连连的说好险好险,被他逮住,那还得了。

    顿时李勋失去了石敬瑭的踪迹。这次李勋到陕州办事,为避免麻烦,没有携带兵刃,此刻将手里的衣服轮的浑圆遮挡箭矢,而后纵身上马,再次纵马狂奔。

    刚刚李勋和石敬瑭说话的功夫,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山谷里这时一阵阵的狂风呼啸,山腰上有人喊道“射马”!

    李勋虽然勇猛,但手里没有武器,今天饮酒过多,他这会只能护住自己,挡不完全马身,瞬间马儿又中了几箭,一声长撕,“噗通”的倒了下去。

    李勋不等马倒下腾身而起,手里抓着几支扫掉的箭就甩了出去,只听“啊”的几声,对面有人中箭惨叫,上下围攻的人无不骇然——这人的手劲竟然堪比强弓!

    李勋的身子像箭一般窜了过去,昏暗中只听到“噼啪”的打斗和惨呼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负伤,也不知有多少人死掉。

    忽然,左右山谷上火把通明,将整个山谷映照的明亮清楚,紧接着又是一阵箭射了下来,山谷底下的人躲无可躲,顿时被射死射伤一大片。

    这些人竟然为了擒获自己不顾他们同伴性命!李勋更加担心家人情况,心急之下势如疯虎。

    这时只见眼前刀光一闪,一个人掌中一柄快刀,已挡住了他去路!

    李勋不避反迎,自刀光中穿过去,闪电般托住这人的手腕,一拧一扭,一柄刀已到了他手中。

    他飞起一脚,踢向这人的下腹,反手一刀,已经将这人的头颅给砍了下来。

    鲜血如泉水喷射,溅的李勋一脸一身,他视若无睹,毫不迟疑,刀光到处,犹如快刀切瓜热刀子割油,招招使得又狠又准,每一刀都又快又险!

    惨叫声声,原本安静的山谷这时已经成了杀戮战场。

    “李勋,你的家人在这里!”

    石敬瑭这时已经从那个大窟窿里爬出来,他到了半山腰大声喊道:“你不要你家娘子和两个儿子的命了?”

    李勋身形一滞,一个白面无须的人两手挥着双刀从左边一块大石头上扑了过来,李勋大喝一声:“来得好!”往上一跃,后发先至,登时到了这人的头顶,以霹雳之势往下挥出一刀。

第一四零章怎么办

    赵家的宅子在曲沃村算是好的,虽然不能算高墙大院,但也几进几出,靠着西面的小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树,上面密密麻麻的挂着小红灯笼一样的柿子,在树的顶端,有个十几岁的少年坐在树杈上随手剥着柿子的皮吸着里面的汁液。

    少年吃了几个柿子之后,眯眼瞧着远处山谷那里。过了一会,他看到两个女子骑着马和驴出现在村头拐弯的路上。

    “田蕊?听娘说阿耶今次会去田蕊家见她那个阴阳怪气让人捉摸不定的父亲,这小娘皮来这是做什么?”

    等了半天没等到父亲,却见到了田家的姑娘和女婢,这真是有些无聊。少年正在想,有人从小院外走了过来,一面敲门一边叫:“二郎,二郎,开门啊。”

    但是少年在树上就是不吱声,外面的人又拍了几下门,自言自语说:“没道理溜出去吧?到了下午不就自由了?”

    “笨啊!”树上的少年再也忍不住了:“谁告诉你门闩上了?你不能推门进来啊!我说不出去就不出去,我往哪里跑?”

    少年平时也是这样和家人斗嘴,外面的人听到也不以为意,还笑了,往后退了几步,好一会才从柿子中间看到了少年的身影,说道:“二郎,你怎么在树上?”

    “我怎么不能在树上?你也来啊,天高云淡,风光绝美,不瞧是亏了。”

    “这个……”小院外的人也不过十七八岁,他咧着嘴咽了口唾沫说:“主人吩咐过,五日之内,不让我们进去……”

    “不让你们进来也不让我出去,那你这会来干什么?”

    “这个……夫人说,到了晚间二郎就自由了,夫人还说,主人几日前离家时说过,今晚之前,让二郎你务必不要外出,有事要和大朗二郎说……”

    “知道知道,”少年不耐烦的问:“每天都要来提醒一下,我糊涂了还是你们糊涂了。我哥哥呢?还在看书?”

    “这个倒不是,大郎去外乡借书去了,想着稍等就能回来……”

    “好了好了,你去吧……”少年心里嘀咕,前些天和哥哥吵架拌嘴,自己被禁足,哥哥却没一点事。

    父亲总是偏袒大郎!

    外面的人答应一声要走,忽然从头顶落下许多的柿子皮,这些柿子的果肉已经被吸吮干净了,但皮上还是黏黏的,顿时都粘在了这人的头上身上,搞的他十分狼狈。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院门开了,刚才还在树上的少年这会就站在了门里面,一脸询问:“小七,你进院子里吃柿子了?”

    “没有,这是……”小七急忙的争辩,但是少年不容分说:“没有?那你怎么满身的柿子皮?没听说过抓贼拿赃捉奸那双吗?现在人赃俱获,你都吃到头顶去了,你还有什么说的?”

    小七:“我没有……”

    “什么没有?我知道你进院子里只是想吃柿子,而不是不想遵从我父亲的吩咐,不过我这人心肠好,你吃了就吃了,进院子就进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会告密的。”

    “二郎,我真没有,这些是你……”

    “就算是我让你进去的,可这也违背了家主的训示不是?不听话的可是你不是我。”

    小七干脆的不吭声了。赵家一共收养了两男三女五个孤儿,这小七是其中之一,赵家主人上下从来没有将小七这些人当外人,此刻小七知道面前的赵家小主人必定是要打什么主意,可是自己又猜不透他想干什么,还不如听着,省得白费劲。

    这少年就是赵家的二郎赵旭。赵旭见小七不说话,忽然笑了:“算了,我也不为难你,只一样,待会有人要是来找我,你就说我不在就行了。”

    “可是……”

    “你怎么还可是?”

    小七又咽了口唾沫,说:“可是家里人都知道你在,没出去啊?”

    “你不是才来过?你只对来找我的人说我不在就行了,别人不管。”

    “……那好吧。”

    小七走后,赵旭回房坐下,想想田蕊那张漂亮的脸,再想想她父亲田悠,嘴里叹了口气。

    一墙之隔的院子外一会就传来了铃铛的响声,没多大一会,小院子外有人叫门,接着门被推开,披着红色大氅的田蕊走了进来,她看看院子里摆放的刀、枪和石锁,又叫了赵旭一声。赵旭坐着没吭声,心说小七到底还是没有拦住她。

    田蕊嘴里叫着赵旭,人已经进到了屋里,赵旭装作想事情没有留意,等到田蕊再次要开口,才满脸惊讶的说:“田蕊!你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失礼失礼。”

    赵旭说着就欣喜的到了田蕊面前。田蕊风尘仆仆的就是为了来看赵旭,但此刻见他唇红齿白,双目如星,秀雅无比,忽然内心鼓荡,犹如潮涌,全身发软,竟然说不出话来。

    赵旭虽然小小年纪,但对于田蕊而言,身上自有一股荡人心魄的男子气息。

    田蕊见他对自己热情有加,低眉含笑说:“才来……令尊在我家里……我是要去舅父家里的……”

    田蕊的话有些前后不搭,但是赵旭已经听明白了。

    田蕊的父亲田悠是本地名士,博学多才,而且声名远播,很有影响,不过世上没有完美的事情,田蕊的父亲田悠和母亲郭氏只有她一个孩子,未免不足,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田蕊的父亲田悠就想着要纳妾,但田蕊的母亲不同意,田悠就和郭氏经常的吵架。

    赵旭曾经见过田蕊的母亲郭氏,那真是一个性情刚烈的女人。赵旭曾听过一个传闻,据说田悠要纳妾,变着法的和田蕊的母亲郭氏商量,意图让自己的夫人答应。田悠说的理由也无非就是那几句,郭氏回答田悠说,你说没男丁这倒也是大事,不过咱们两个没有儿子,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原因,不如你找一个女人,我找一个男人,各自试一下,看看怎么样?

    田悠这个陕州名士拿自己的老婆一点法子都没有,一来二去的,两人由吵架还演变成了动手,前一段赵勋(即李勋,下同)让赵旭到田家找田蕊的父亲说事,没料想正赶上郭氏和田悠刚刚打了一场,结果是郭氏坐马车回了娘家。

    赵旭性情机敏,天寒地冻,这主仆二人大老远的跑来,目的已经不需多言。田蕊对自己的心思,他心知肚明,但因为对田悠有看法,因此才有些不想搭理田蕊。

    可是田蕊一直对赵旭热情,此刻登门拜访,两人站的近,随意的说了几句话,田蕊竟如痴似呆,心畅骨软。

    少年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赵旭这几天也是被关的闷得慌,此刻见到田蕊双颊绯红,神态忸怩,说不出的娇艳,心里毛毛痒痒的,想这样的美人在眼前,不做点什么真对不起禁足五天,简直是暴殄天物,肚子里去他娘的叫了一声。

    赵旭为自己找了个借口,管他天王老子四面神佛的为自己打了气,按捺不住,握了田蕊的手去亲吻她。田蕊心里又惊又喜,全身宛如被定住一般,腰肢、脖子手臂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唯独脚下无力,对着赵旭倒了过来。赵旭尚未触到,已闻到田蕊衣衫里面一阵甜香,不由得心中一荡,热血直涌上来……

    两人情窦初开,在慌忙又错乱中甜蜜旖旎。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原碧的叫声,赵旭急忙起身,见田蕊面红耳赤还在沉迷,胡乱将自己整理了一下,就到了外面。

    原碧看到赵旭就说:“二郎安好。眼看着天色不早,又唯恐下雪,我家姑娘该动身了,不然,天黑前恐怕到不了下村……”

    小七这时在院门外对着赵旭,一脸苦相,显然是因为没有拦住田家的两个女人,愧对赵旭而手脚无措。

    赵旭见原碧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心里笃定,笑笑的和原碧说着话,东一句西一句的就是不让原碧进屋,好给田蕊争取时间整理。不一会田蕊从屋里出来,赵旭看她衣着整齐,虽然眉眼还依旧含情,但也没有什么不妥当。

    原碧催促田蕊走,赵旭站在院子里还是不出门,田蕊到了外面不禁笑出声来,手指指了指天,又深深看了赵旭一眼,走了。

    赵旭在门内听到小七说:“我家二郎说到做到,说五天不出门就五天不出门,在傍晚之前,他绝对是不会离开的……”

    小七的声音很大,生怕赵旭听不到似的。赵旭知道小七是为了向自己邀功拍马屁。不过小七以为田蕊指天是说赵旭被禁足的时间快到了,快自由了,而赵旭知道田蕊还有一层含义,就是要自己过几天去看她。

    田蕊拜别了赵旭的母亲梅嫣儿,到了府外,正巧赵家的大朗赵昶抱着几部书走了回来。

    赵昶比赵旭大一岁,和赵旭相比,眼睛细长,眉毛很浓,也是一位翩翩少年,他见到田蕊眼睛一亮,过来施礼问候。田蕊心里已经想好了对策,给赵昶说本来想从他这里借一些书的,但是现在天色已晚,就不叨扰了。

    “哎呀,早知道你来,我今个就不出去了。”赵昶一脸的懊悔,将自己借到的书给田蕊说:“少待,你看这里有没有想看的?”

    田蕊:“这是你借的,我不好掠美……”

    赵昶笑:“没事,你先看,没关系。”

    田蕊感受到了赵昶的真诚,不好再推,随手挑了一本书让原碧拿着,赵昶却已经将手里其余的书交给了小七,亲自为田蕊牵来了马,而后目送着田蕊和原碧两人消失在视线里,才返回了家。

    田蕊和原碧走的是曲沃和下村之间的小路,不是来时的大路,否则就会碰到此时石敬瑭和众多的人在伏击赵勋。

    到了晚间,赵勋还是没有回来,梅嫣儿心里忽然有些心悸,她问两个儿子,怎么你父亲还不回来?

    赵昶说:“或许父亲还有别的事要办?也或许,父亲与田伯父把酒言欢,今晚就不回来了。”

    梅嫣儿说:“不会,你父亲说他会回来。你父亲对我说的话,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

    这时外面已经开始下雪,赵旭对自己的哥哥还是有些芥蒂,说道:“娘说的是,我想阿耶必定一会就回来了。不过和田伯父多说几句话,耽搁了时间,也是有的。”

    赵旭劝过了母亲,先赵昶一步离开,到自己那里加了件衣服,一个人到了外面。

    这时候雪片犹如鹅毛一样纷纷扬扬的洒落,天地间已经洁白一片,庄户人家已经闭门歇息了。赵旭几日没出门,站了一会,顺着路往前走,到了村口,还是不见远处有来人的迹象,于是他踩着雪往大路上走了一段,隐隐的似乎听到山峦那里有响动,但却分辨不出是什么声音。

    “不会是雪天路滑,爹的马车在山里出事了吧?”心里想着,赵旭开始抄小路,不禁走的更急了。

    经过了几排树丛之后,赵旭终于听到了有人说话并且像是吃东西的声音,而且这些声音不像是一两个人传出来的,赵旭感到有些奇怪,他猫着腰低着头,正要看个究竟,一个人影从身边的一棵树上一跃而下,挥刀对着他就劈了过来。

    赵旭对村周围的一切都了若指掌,但今天的事情实在出乎意料,他丝毫没想到在冰天雪地之中有人会藏在枝柯茂密的树上,还会拿刀砍自己。

    赵旭和哥哥赵昶不同,性子喜动,平日爱舞枪弄棒,这会危急,他原地打了个滚翻出去,也不回头看,撒脚就跑。

    从树上跳下的人也不知隐藏了多久,身上都是积雪,他一击未中,将刀插进雪地,端起弓弩就要射出。

    山谷里的人这时已经听到了动静,刘知远几步跑来,一脚将这人踹翻,嘴里冷声说道:“怎么给你说的?但凡有人接近,要活的,讯问过后再予以定夺。你想死不成?”

    这人在树上原本是负责警戒的,但是竟然偷袭没有成功,有些恼羞成怒,这会被刘知远训斥,登时一身冷汗。

    “追!”

    刘知远一声令下,十多个人紧跟赵旭身后撵了过去。

    这会天地皆白,这些黑衣人十分的扎眼,赵旭一边跑一边往回看,心里泛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们都佩刀带弩,是什么人?

    难道是强盗?

    不对呀!

    父亲这么晚没回来,难道是……

    跟随石敬瑭来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兵士,但赵旭对地形熟悉,加上手脚麻溜,平时跟着父亲常在山上打猎,一时半会的这些人竟然追不上他。刘知远远远的看看,拿出一支箭,将箭头去掉,而后弯弓搭箭,“嗖”的一声,箭似流星,穿过鹅毛大雪,正中赵旭的后背,赵旭噗通一下就栽倒在雪地里,身体往前滑出了很远。

    虽然没有箭头,但赵旭背上仍是感到了剧烈的疼痛,他还没挣扎起来,就被追上来的人给按了个腿脚结实。

    石敬瑭看着被押过来的少年,脸上阴晴不定,等到接近,石敬瑭叱责说:“快放手,不要惊吓了阿郎。”

    此时一般的下人对地位尊贵的人称呼“阿郎”,石敬瑭说着到了赵旭面前,仔细端详着,脸上带了笑,亲手为赵旭扑打身上的雪。

    这就是无故献殷勤——赵旭心里想着伸手将头上和脸上的雪扒拉掉,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石敬瑭站直了身体,再次看看这个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少年。这时他已经在赵旭的眉眼之中看到了梅嫣儿的风采,嘴上笑说:“阿郎姓甚名谁啊?”

    赵旭:“为什么你们会藏在树上还拿刀带箭?你们是官兵吗?”

    石敬瑭:“敢问阿郎家住哪里?你母亲是不是姓梅?”

    赵旭:“这人为什么要拿箭射我?是不是认错人了?你们这样做还有没有王法?”

    赵旭和石敬瑭都在问对方的话,但是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见没有结果,石敬瑭干脆不问了,赵旭将视线投到了刘知远身上。

    刘知远个头和石敬瑭差不多,面皮白净,单眼皮,鼻梁挺直,看上去也是一表人才,但这时一脸肃然,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也许就是面无表情,他的视线视乎在看着一个地方,但又像是没有焦点,让人很难猜透他在想什么。

    石敬瑭心说这位小郎君果然是个难打搅的,对着左右说:“好好的伺候阿郎,若有闪失,定罚不饶。”

    石敬瑭说完,再也不理赵旭。赵旭被人带到一边,虽然再也没有人扭他的胳膊,但是十多个人虎视眈眈的将赵旭围在中间,他想溜走,那已经是不可能了。

    这时候赵旭才发现,整个山谷里放眼望去几乎都是人,因为雪花阻挡着视线,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鼻子里闻到的是一股血腥气息,可是偏偏的又看不到什么血迹,心里就更加的为父亲担心。

    石敬瑭在山谷口站了一会,手一挥,黑衣人鱼贯而出,每人之间间隔五步,而后像是撒网捕鱼一样,朝着曲沃村慢慢的走了过去。

    这些黑衣人进退很有章法,没多久就三五成群的秩序井然,分别将曲沃村的宅院给包围了起来。赵旭因为被围在人堆里,距离远什么也看不到,想要喊叫为哥哥和母亲示警,但间隔太远,纵然喊叫也是白费力气,于是心里更加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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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自招风险

    “苟参?”高氏审视的看着赵旭,赵旭说:“人我已经给绑住了,就在那边侧院屋里,夫人一看便知。”

    高氏和丈夫经商多年,走南闯北,人也见得多了,听赵旭的话,觉得他不是胡诌,就要起身和赵旭一起去瞧个虚实,却又停住。

    赵旭轻轻的皱眉说:“这事不宜惊动太多人,否则走漏消息。如果夫人觉得有什么不妥,那就将商行大门和后门紧闭,不要放进放出任何人。而后,现在让木兰与我一起去侧院,再单独让木兰回来禀告,真假便知。”

    这个肖九的心思很管用呀!

    高氏思付一下,张口叫了木兰。

    木兰今天换了一身衣服,更显灵动可爱,进门瞧见赵旭,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里:“嗯?你的脸怎么老是灰灰的洗不干净?”

    洗干净了相关的人就认出他来了——高氏想着对木兰说:“你跟着‘肖九’到侧院去,一会回来,将见到的告诉娘。”

    “快去快回,不要和别人说话。”

    木兰眨着大眼忽闪忽闪的看看母亲,又看看赵旭,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侧院的门我给锁住了,夫人把钥匙给木兰拿着。”

    高氏听了,再次深深的看了赵旭一眼。

    赵旭对着高氏施礼,就转身往外走,木兰拿了钥匙跟着出去,高氏也到了外面,站在廊房前面的柱子那里盯着看。

    赵旭走的很快,木兰在后面小跑着也没追上,到了侧院门口,木兰要说话,赵旭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开门进到院子里,赵旭就给木兰说别害怕。不过即便这样,两人再到关着苟参的那个屋子,一开门,木兰就“啊”了一声。

    苟参这会从床上滚到了地下,眼睛上蒙的布已经蹭掉了,但是绳捆索绑的还是那么结实,而且他的腿上还在流血,染得哪里都是,十分狼藉。

    苟参见到木兰,嘴里就“噢噢”的喊,只是嘴巴里塞着东西,也不知道他说什么。

    木兰看着苟参的样子,想要问怎么了,赵旭却出去,她赶紧跟着,赵旭说:“不要拐弯,不要和任何人说话,直接的去见你母亲,将见到的给她说就行了。”

    木兰知道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说:“嗯,明白,就跟平时一样!”

    木兰走了几步,瞧着赵旭,问:“你昨天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赵旭愣了一下,看着木兰忽闪忽闪的眼睛,说:“一日之惠,终身不忘。”

    木兰又问:“如果,你要是和苟参是一伙的,这就是一场戏,你现在会不会抓住我,不放我走?”

    这个木兰太聪明了。赵旭左顾而言其他:“你笑的时候,怎么只有一个酒窝?哦,你是怕有两个的话,太招人喜欢,所以要放过别人吗?”

    木兰觉得赵旭说话很有趣,她还想说什么,不过赵旭跟着她已经走到了侧院门口。

    赵旭看着木兰往高氏那里去了,他转头先瞧着栏里的骆驼,再瞧瞧天上的日光,心说这个小姑娘真是聪慧,又想谢乐迪这会能到哪里?

    高氏就在长廊那里听木兰讲了见闻,立即就让木兰去叫丈夫木晏。

    木晏这会还在忙碌,急匆匆的出来在楼下喊有什么事啊?

    高氏笑笑的只是招手,木晏莫名其妙,上楼之后,两人到了屋里,高氏马上脸色就变了,将赵旭的话说了一遍,还讲了女儿已经到过了侧院。

    赵旭这会有些心急。

    苟参的事情已经对木家挑明,不管木家是要报官,还是另有打算,那都和自己无关了。这会谢乐迪返回太原,原本他是想追上去在路上寻机杀了谢乐迪,不过现在仔细一想,有些不妥当。

    谢乐迪这会还不能死。他是来和苟参接头的,回去自然要给那个高老大或者是谁回信,现在死了的话,会引起他们一伙人的警觉,这边木家的事情就会有变化,

    那自己怎么办?如果就此离开绥州,去往凉州,不知道需要多少时日,岂不是太便宜了谢乐迪?

    这个谢乐迪简直阴魂不散,从黄河边的古庙开始,自己到哪,哪就有他!

    为今之计,就是重返太原,一者,如果谢乐迪除夕不参与来绥州木家的事情,自己就趁机将他给干掉!

    凡事总要试一试,试的话,就可能有机会,不试就永远没有机会。

    二者的话,如果谢乐迪在除夕也来了绥州,自己就再跟来,就在这里,想法子将他给除掉。

    想到这里,赵旭猛然的浑身激动了起来,觉得热血上涌,感觉自己全身都充满了力量,他懵然心惊——这就是仇恨的力量!

    是的,仇恨!

    还有石敬瑭,刘知远!

    你们给老子等着!

    普济说的对,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反应会很大,可是杀人杀多了,就没有感觉了。

    这就像自己第一次跟着父亲去打猎,当时对着野兔射出第一支箭的时候,自己似乎都能听到自个“咚咚”心跳的声音,尽管平时练习很好,那会手握着弓箭都在抖。

    可是后来呢?打猎打多了,逐渐习惯了,就没有感觉了,或者说习以为常了。

    木晏很快带着陆丰过来。陆丰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见到了被绑的结结实实的苟参,才着实吃了一惊。

    事情的原委木晏已经明白,他让陆丰将苟参嘴里塞的东西取出来,简单的问了几句,核实了高氏所言,对着赵旭说:“木某感激不尽!”

    陆丰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哦”的都能放进一个鸡蛋:感激这个耍杂的小乞丐?

    赵旭不看陆丰,对木晏说:“恳请家主能借我一匹马用用。”

    这个“肖九”虽然年幼,果然是有些少年老成。木晏心里想着答应着,他要马,是要去哪?

    木晏让陆丰去牵马,不过赵旭又开口说:“请陆爷和我一起到城外,到了城门那里,陆爷再回来。”

    木晏虽然不知道赵旭这是做什么,但觉得他肯定有他的道理。

    由于街上人多,一路两人都没说话。陆丰和赵旭分别牵着马到了城外,赵旭纵身上马,对着陆丰抱拳,扬鞭去了。

    此时阳光西斜,陆丰看着赵旭逐渐的策马奔腾进到了太阳的光辉里,往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骂说:“臭小子!大骗子!装模作样的!本以为你那些都是破棍子烂柴火,是要饭的家当,谁知道竟然弓箭齐全。呀呀的呸!”

    “娘的!到底是玩杂耍的,骑马还骑得不赖。”

    陆丰说了几句自己都不能置信的话,觉得还是不能消掉被赵旭欺骗的火气,闷闷的跨马回城里去了。

    赵旭让陆丰和自己一起出城,是怕自己单独一个人目标太大。他本来就喜欢胡思乱想,这会遇到事情多了,想的事情也就多了,于是就越想越多,有时候在一件事上都能反复的想出好几个不同的途径和解决的方法,还在心里思虑如果自己这样,别人会怎样?如果那样,别人又会怎样?如果这样那样了,别人怎样又怎样,自己接下来该怎样又怎样……

    那会和普济从太原城外经过,直到后来自己在山林中跋涉了好几天,才出了山到了绥州,如今骑着马,心里又有事,一路餐风露宿马不停蹄的,第二天不到中午,赵旭就到了太原城外。

    只是一路上没有追到谢乐迪,看来谢乐迪是已经回到了太原,可是赵旭却连太原城门都没有进得去。

    太原城如今忽然的戒备森严,进城的出城的,都要盘查,检查行李包裹,赵旭牵马到酒家打听,得知原来是临近过年,有许多契丹人流窜着骚扰抢劫。为了保证城里的安全,于是乎如此。

    这可怎么办?

    赵旭沉坐好大一会,看看城门口,也没有找到能进城的机会。

    这时从城里忽然出来一队兵士,吵吵嚷嚷的开始挨着对城外的商铺酒家逐个检查,走到哪家,哪里就嘁哩哐啷的,也不知道在搜索什么。

    和赵旭在一个酒家吃饭的人都抱怨说干什么如临大敌的,还让不让人过年了?契丹人能在这里?这里的又哪一个是契丹人!

    牢骚归牢骚,听听也就罢了。赵旭心里有事,结账牵马,急忙的离开,顺着大路往回走。

    但是走了一截,有一队官兵迎面过来,赵旭心说流年不利,拐了方向,朝着大路边的树林里去了。

    在树林中走了一截,慢慢的到了一个山坡上,从这里倒是能眺望的到太原城门,而往西看,则能瞧见埋葬普济的那座蔓延的山岭。

    也罢!看来眼下是没有机会进城了。赵旭牵马下去,到了偏远一些的店里买了酒和几个素饼,包好朝着远方山岭而去。

    那会埋普济的地方并不需要从通往山岭的路上去,赵旭骑着马从山坡抄捷径,没一会就骑行不成,他下马牵着,逶逶迤迤的,好不容易到了那一处向阳的山坡,可是他一看,登时大怒!

    普济葬身的地方,明显的是被人刨过!

    赵旭将马往树身上一绑,快步的跑了过去。

    果然,普济的坟冢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坟冢乱七八糟的,普济的尸首虽然没有完全的暴尸荒野,但看迹象绝对不是野兽所为,是有人用工具刨开的。

    什么仇什么怨,要掘人坟墓!

    会是谁?

    赵旭登时就想到了一个人。

    ——谢乐迪!

    肯定是他!

    那会谢乐迪已经看到普济不行了,就在山岭上等着让熊施虐之后好渔人得利的,可惜他被自己驱使的土蜂给蛰的跑没影了。

    但是谢乐迪知道自己不可能带着普济的尸体走多远,肯定会将普济入土为安,于是,他就带人在这漫山遍野的搜索,目的是从普济的身上找到那个所谓的藏宝图。

    “什么他娘的藏宝图,那就是一部经书!”

    “那部经书对佛门弟子十分珍贵,可你这个强盗要它做什么!”

    赵旭悲愤不已,懵然吼了一声:“你要它能做什么!”

    “你要立地成佛吗?”

    “佛不渡你!”

    赵旭喊了几声,等情绪稍微平复,开始整理普济的坟冢。

    落日余晖。

    飞鸟归急。

    冬季的阳光总是很吝啬,天一会就有些昏暗,赵旭沉着脸在普济重新修葺好的墓前蹲坐了好久,懵然听远处传来一阵的奔跑和呼叫声。

    远处山坡当先跑来的是一个中年和一个青年人,两人背着行囊,十分的惊慌狼狈,他们的身后有五六个人持着刀枪正在猛追。

    这五六个人都做契丹人装扮。

    这难道就是四处抢掠的契丹强盗?

    赵旭立即将弓箭握在手中,可是再一看,却发现那后面几个人中,有一个自己见过。

    李北九!

    李北九是契丹人?不,他是唐人。

    这些唐人分明是冒充契丹人在抢劫!

    没有能进到太原城去杀谢乐迪,倒是在这里和李北九不期而遇,很好!

    赵旭弯弓搭箭,箭尖对准了举着刀嘴里还大喊大叫的李北九,心里骂:你既冒充契丹人,抢劫就抢劫,还呜哩哇啦喊着,生怕人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做坏事?好让大唐军士来追剿吗!

    有恃无恐?

    这真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自以为是的愚蠢行径!

    而且,李北九他们的马也没有一匹——难道契丹人就住在太原城四周,抢完了也不跑,以这里为家扎根了?

    这时被追的那个中年男子脚步不稳,从山坡上翻滚了下去,另一个青年被追上的“契丹人”从后背砍了一刀,惨叫一声扑到,顺着山坡滑了下去。

    “狗贼!”赵旭嘴里轻轻骂了一句,“嗖”的一箭对最前面那个砍人的人射去。

    可惜,这一箭并没有射中那人,箭擦着那人的肩膀插到了地面中。

    扮作契丹人的这些强盗顿时都是一愣,顺着方向,就看到了山岭这边的赵旭。

    赵旭心里暗叫可惜,看来自己还是不行,今后要多加锻炼射艺才行。

    他心里懊悔,嘴上大声喊:“契丹狗!光天化日之下敢犯我大唐!”

    “兄弟们,将他们全部歼灭,一个不留!”

    赵旭叫着,嘴里又“嗷噢”的叫了一声,像是狼嚎,将自己壮大的很威猛的样子。

    和李北九一起的几个人登时慌了,有人立即调转了身子往回跑。

    赵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自己的箭法尚待多加练习,准头和力道都有所欠缺,面对面的话,这些人可能会避开射过去的箭矢,但要是背对着自己,那胜算的可能就提高了。

    赵旭再次搭箭,屏住呼吸,双臂稳固,将弦拉满,对着李北九的背身,放箭。

    “啊!”

    这一箭射的虽然还是有些偏,不过射中了李北九的屁股。

    李北九惨叫一声,跳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前挪着。

    那些假契丹人听到李北九的嚎叫,也不知和赵旭一起的究竟有多少人,登时跑的更快了。

    赵旭往前跑了一截,另选了一个角度,连续不断的,将所有的箭全射了出去。

    本来他的弓箭就是捡的,箭也没有几支,这些射出的箭最终只射中了李北九和另外一个人,其余的人全都做鸟兽散,跑得没影了。

    箭已射完,赵旭从山坡上快步跑过去。他从山坳里经过那两个被抢劫的人时,见那个受了刀伤的人似乎并没有性命之忧,就将自己带的药递给那个中年人,而后向坡上面的李北九跑过去。

    李北九屁股和肩膀上各中了一箭,本来一脸恍急的看着赵旭。不过他看清追过来的只是一个右手拎刀左手握弓,个头高但是年纪不大的少年时,登时强撑着站了起来,狞笑说:“什么他娘的官兵!臭小子,会的不少!敢坏爷爷好事!”

    赵旭咬着牙不吭声,到了李北九面前,将手里的刀朝着李北九的头砍了过去,李北九冷笑着用刀要硌开,赵旭左手里的弓却直直的戳中了李北九的小腹。

    如在平时,李北九肯定不惧怕赵旭,可是他此时身上中了两箭,吃了行动缓慢的亏,也没想到这个少年这样的阴狠,这下又是惨叫一声,捂着裆部弯下了腰。

    得理不饶人,赵旭顺势一刀砍中了李北九的腿,李北九“呃”的一声就跪在地上。

    赵旭一跃而起,踢在李北九的头上,李北九翻滚着,身上插着两只箭,朝着谷底滚了下去。

    “啐!”

    赵旭狠狠的唾了一口,去查看另外一个中箭的人。

    这人已经死了,箭从他后心射入,早就没气了。

    这人的面相陌生,赵旭没见过。他伸手将这人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搜到了一些碎银和钱币,然后反身要去谷底,不过又踟蹰了一下,将这人身上的箭拔掉,并且将他的长枪提在手里,将他也从山岭上翻了下去。

    其余的强盗早就没影了。收拾好了散落的箭矢,赵旭来到下面,那个中年男子将同伴的伤口已经包好,他早就注意到赵旭只是个普通百姓,并没有同伴,心里不禁佩服赵旭的机智。

    见赵旭过来,这人施礼,赵旭回礼,问:“你没事吧?”

    “没事。小英雄身手了得,韩某感激涕零!”

    “不用,我不是什么英雄。没事就好,他呢?”

    那个受伤的青年浓眉大眼,脸如金纸,一看就是失血过多,他躺在那里有气无力的对着赵旭点了一下头。

    “你们是要去太原吗?”

    赵旭心里想着,如果这两人要是进太原城里的话,自己倒是可以和他们混在一起,说不定鱼目混珠的就能蒙混过关。

    不过这个姓韩的中年人却摇头:“不是,我们路经此地。”

    这姓韩的面容清隽,看样子是个有学问的,赵旭心说罢了。

    这时趴在地上的李北九哼了一声,赵旭过去一脚踩在他受伤的屁股上,李北九“啊”的大叫起来。

    “老狗才!”赵旭骂了一句说:“叫的再大声些!你以为你那些同伙会回来救你?呸,你这样只能将兵卫给吸引来。”

    “叫啊!大声叫!怎么不叫了?”

    李北九果然不叫了,眼神恶毒的盯着赵旭,赵旭却不理他,过去看那个年轻人的伤,说:“需要赶紧找郎中,我已经没有药了。”

    这个姓韩的将赵旭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听了有些着急的说:“这荒山野岭的,该如何是好?”

    赵旭本想说我和你一起将伤者送到太原城里,但猛然又觉得不行。

    万一城门那里的守卫盘问这人怎么受的伤,再查自己,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第一四二章千钧一发

    赵旭心里想着,如果这两人要是进太原城里的话,自己倒是可以和他们混在一起,说不定鱼目混珠的就能蒙混过关。

    不过这个姓韩的中年人却摇头:“不是,我们路经此地。”

    这姓韩的面容清隽,看样子是个有学问的,赵旭心说罢了。

    这时趴在地上的李北九哼了一声,赵旭过去一脚踩在他受伤的屁股上,李北九“啊”的大叫起来。

    “老狗才!”赵旭骂了一句说:“叫的再大声些!你以为你那些同伙会回来救你?呸,你这样只能将兵卫给吸引来。”

    “叫啊!大声叫!怎么不叫了?”

    李北九果然不叫了,眼神恶毒的盯着赵旭,赵旭却不理他,过去看那个年轻人的伤,说:“需要赶紧找郎中,我已经没有药了。”

    这个姓韩的将赵旭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听了有些着急的说:“这荒山野岭的,该如何是好?”

    赵旭本想说我和你一起将伤者送到太原城里,但猛然又觉得不行。

    万一城门那里的守卫盘问这人怎么受的伤,再查自己,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石敬瑭,刘知远,你俩奶奶的!你们杀了曲沃全村人,却栽赃在我身上,早晚爷爷将你们碎尸万段!

    赵旭想想,说:“请少待。”他说着顺手将长枪递给这姓韩的,指着李北九说:“他要是不老实,照着嘴巴戳!”

    这中年人双手像是端着碗一样的将枪捧在手里,一看就是读书人没动过兵器的作为。他看着赵旭飞快的跑向了林中。

    一会,赵旭牵着马过来,对这人说:“你载着他赶紧去投医,迟了就不好了。”

    这姓韩的一听,油然对赵旭更是增加了好感,一脸肃然的说:“小英雄如此壮举,韩某感激不尽!”

    “救人要紧。”赵旭说了一声,将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往马上扶。

    在扶这人的时候,赵旭见他的手上都是茧子,想他也是个日常劳作的勤快人,等他上去,赵旭让姓韩的也上马:“你在后面扶着他,两人都骑马,这样快些。”

    “这马我刚喂过,劲力还足。”

    姓韩一脸感谢,作揖道:“某,幽州韩藏明,请壮士赐告尊姓大名,韩某铭记在心,他日必有厚报!”

    赵旭听他咬文嚼字的,笑笑说:“我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是什么壮士,恰好碰到罢了。”

    “路见不平,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再者救人救到底,这位兄台伤势很重,区区一匹马算什么?”

    马背上的年轻人听了看着赵旭,点头说:“我叫阿璟,认识你很高兴。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反正这两人都不认识,幽州那地方那么远,今后肯定见不了面了,赵旭就说:“我叫赵旭。”

    “赵旭?好!”

    这个阿璟说完不再吭声,韩藏明再次对赵旭施礼,上马后说声:“珍重,再会,”就要骑马走。

    这时地上趴着的李北九忽然说:“别放他们走!”

    刚才赵旭和韩藏明两个说话的时候,李北九就吭吭哧哧的,这会等忽然喊叫,赵旭莫名其妙,难道他嫌命长?问:“干什么?”

    李北九说:“这两人是契丹人!”

    “滚!”赵旭骂道:“胡说八道!你才是契丹人。你看你的打扮,凡是有眼睛且不瞎的都能看出来你是真的不能再真了的契丹人!”

    李北九着急的说:“我没有诳你!我也不敢,你想想,哪有大唐人姓阿的?”

    马背上姓阿的青年登时心惊,韩藏明脸色变得刷白。赵旭冷笑:“你倒是懂得多?怎么不能有?我还见过姓倪,叫老子的!”

    李北九默念了一下“倪老子”,着急的说:“真的,你再想,幽州那地方是什么所在?这姓韩的说自己是幽州人,其实就是契丹人。”

    “还有,这姓阿的双手一看就是经常握马缰拉弓射箭的,你……小英雄刚才没有留意到而已。”

    李北九在拍自己的马屁。赵旭看看韩藏明两人的表情,问:“就算他们是契丹人,那又怎样?他们的马呢?难道他们从幽州千里迢迢的走到太原?”

    李北九睁大眼睛:“兴许,他们有着特别的目的呢?所以就不骑马。千里出门只为财,没人跟钱过不去,太原尹这会正悬赏捉拿契丹人,小英雄要是将这两人逮住送官,那真是大大的富贵在等着。”

    等你娘!老子要是能见官,先将你这个狗东西送去领赏钱!

    太原尹也真是狗屁!是契丹人就抓?像绥州城里,就不但有契丹人,还有回鹘人、党项人、吐蕃人,难道不是唐人就要全都给抓了杀头,或者给赶跑?

    赵旭哼了一声,再次问道:“就算他们是契丹人又怎么样?”

    李北九:“是契丹人就……”

    “就什么!契丹人也有平民百姓,契丹人也有好人,难道要将契丹人全部杀光?”

    赵旭大声驳斥道:“你既然说契丹人人人得而诛之,为什么自己却扮作契丹人?”

    “你身为大唐子民,却为非作歹,鱼目混珠,栽赃陷害,混账贪财!你这种人不管是契丹还是唐人,都是恶贯满盈的货色,才是人人得而诛之!”

    “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无缘无故的就去做一个坏人。人人都有向往崇高之心,上无愧于苍天,下无愧于自己。人生在世不过几十载,做不成英雄,但也不能去做混球!”

    韩藏明本来已经将心提到嗓子眼上,没想到赵旭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顿时佩服,对着赵旭只是施礼,一句话也说不出。

    赵旭说:“两位快走,天色晚了。”

    姓阿的年轻人轻轻一拉缰绳,再次看了赵旭一眼,和韩藏明骑马走了。

    李北九对赵旭的作为感到可惜,他眼睛眨眨,说:“对,对,说的太对了。其实,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赵小英雄见识非我所及,在下箫四儿十分钦佩。”

    赵旭几乎笑了出来,箫四儿?你大爷!这狗东西为了骗人连祖宗都不要了。老子“削”死你!

    这就是活生生的睁着眼说瞎话,自己要是不知道,还真是被李北九给骗了。

    赵旭没心思和李北九再耽搁功夫,问:“你是唐人?”

    “是,真的是唐人。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做这个实在是逼不得已,其实,我真的被那些人给蒙骗了,他们真是死有余辜!我这是头一次。请赵小英雄高抬贵手,将我……啊!”

    李北九说着,赵旭猛地将长枪插在他的面前,将他唬了一大跳,赵旭脸上笑笑的说:“箫四儿,请问,绥州木家的事,是谁逼你的?准备何时动手,去的都是哪几位英雄好汉呢?”

    李北九赫然睁大双眼,嘴巴也合不住,眼神恐惧,如同见了鬼。

    赵旭的笑容慢慢的凝结。

    阳光这会慢慢的从山顶消失,衬托着赵旭的脸也变得阴沉起来。

    李北九额头渗出了汗,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伤疼的,还是因为心里紧张,他张口结舌的说:“你,你,你怎么知道?”

    “我,我,我就是知道。”赵旭像是在调侃,可是脸上一点调侃的样子都没有,他说着用长枪将李北九翻过,李北九触及了伤口,“啊”了一声,登时牙关紧咬。

    “都是谁要在除夕夜里到木家去?”赵旭问出来,改口说:“算了,那些乌七八糟的名字我不想知道。我只问你,谢乐迪去不去?”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李北九眼神中露出了绝望。

    “不说?”赵旭将捡回来的箭往李北九的腿上戳,李北九急忙躲闪,说:“不去!谢乐迪不去!”

    “不去?”赵旭眯着眼问:“那他要做什么?是不是,还有别的大买卖?还是在家里和家人过年?”

    李北九迟疑的看着赵旭,赵旭冷哼一声:“我只对谢乐迪感兴趣,告诉你,我就是想让谢乐迪死而已,就这一个小小的念想,你觉得过分吗?”

    想让一个人死,只是小小的念想?李北九这时猛然说道:“你就是和那个和尚一起的人!”

    “是!”赵旭暴怒,指着普济坟冢的方向:“杀人还掘坟,这是禽兽所为!你们找到了什么?找到了什么!”

    李北九全部明白了,他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埋普济的地方,摇头说:“我没干!没有我,我没有做,我当时不在太原,我去了绥州。”

    “我是回来才听他们说的。”

    赵旭问:“你是说你要是在也会参与掘坟!确定了,是除夕那晚对木家动手?”

    “是,人已经走了……”李北九看着赵旭,又是一阵的冷汗——这个年轻人什么都知道了,那么,木家岂不是已经做好了防范?

    那这次去的人,恐怕……

    赵旭:“谢乐迪,是怎么给你们说那个和尚的?”

    李北九咽了一口吐沫,说:“谢乐迪和几个人到吴越去做了一趟买卖,就是和对绥州木家差不多一样的事情,回来的路上无意中看到那个和尚将一个包看的很紧,和那个和尚一起的还有两个和尚,谢乐迪他们一路跟着,到了大唐和吴国接壤的地方,才动的手。”

    “结果另外两个和尚死了,和谢乐迪一起的人,也死了几个,听谢乐迪说,那两个死的和尚本领很高,既然他们将那件东西看的那么重要,必定是值钱的。”

    “那个和尚很是滑溜,怎么都逮不住也抓不着,谢乐迪带人一直的追,追到了黄河边,谁想到几乎全部被和尚给弄死了……”

    李北九说的话里真真假假,赵旭觉得他倒不是说假话,而是谢乐迪给别人叙述的时候没全说真话。

    “为了尽快的将和尚手里的东西拿到手,也为了迫其就范,谢乐迪沿途就说这个和尚是个淫僧……为了这个和尚,我们前前后后的死伤了十几个人,连高老大的弟弟,高老四都死了。”

    “高老大很生气,和谢乐迪来这里,将和尚的坟给刨了。”

    赵旭猛然说:“高老四是被谢乐迪杀死的。”

    “啊?”

    李北九全然的不能相信,他张口结舌的说:“高云宝是被谢乐迪杀死的?”

    赵旭冷笑着说了当时的情形,李北九瞪大眼说:“谢乐迪在骗人!高老大要是知道了……”

    “谢乐迪一直在骗人,怎么了?你好像很惊讶?你觉得他没骗过人,还是说,你们大家伙一直就是彼此交心,互相都是信任的呢?”

    赵旭冷冷的说道:“你对高老大是实心实意吗?高老大对你呢?你觉得谢乐迪既然能去骗高云翔,会不做好被识破之后的准备吗?”

    “你们这些人就是为了做坏事聚集在一起的,倒是想着大家能彼此赤诚相待,这种想法还真是让我觉得无话可说。”

    “而且,谢乐迪恐怕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和尚的事情告诉你们的高老大,后来实在是想得到那所谓的宝藏,又没有人手可以用了,才无可奈何给高云翔说明白的。”

    赵旭越说越是顺,觉得自己竟然顺着自己的话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原来多思考是好事,想的多了,就会越想越多。

    李北九沉默了,他显然也在想一些事情,可是赵旭没时间让他去想了:“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不是说,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吗?我可以给他们带个话。”

    “你要杀我?”李北九一脸惊恐。

    赵旭望着普济墓的方向,心说这不是废话?老子的名字你都听到了,你还见过老子的人,万一石敬瑭的缉拿通告已经到了太原,你倒是能顺水推舟的将老子给供出去,不用出力,就能得到官府的奖励,于是嘴里说:“不,我只是送你去见阎王。”

    李北九:“别!别杀我,我这人其实没做过什么坏事,我……”

    赵旭说:“你有八十岁老母和三岁孩童嘛。”

    李北九听了摇头:“没有,其实我没有。我家早就没人了,都是饿死的,连年打仗,没有东西吃,都死了。我,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干了这个……”

    赵旭语音冷渗的说:“那就是不用带话了?无牵无挂,倒也洒脱。”

    李北九听赵旭的话音越来越渗人,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年为什么就在这一会的功夫,似乎变得“大”了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李北九不明白,赵旭其实也不明白。

    赵旭也是感到自己的内心这会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同时他也说不清自己的变化在那里,但就是这样的细微的变化,他觉得自己坚定了一个信念,那就是一会要将这个李北九给杀了。

    而且,还要用刀很仔细的,在自己想要砍下去的地方,将李北九给杀死。

    算算,从石敬瑭那些人到自己的家起始,自己开始动刀砍人,到了现在,有多少人直接或者间接的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这会杀人,自己还会呕吐吗?

    不会了吧?要是会,那证明自己还是不够成熟。

    不成熟就是心里素质不行,心理素质不行就说明了幼稚,而幼稚则代表没有经验,那对于自己而言,不可以。

    赵旭这会心想,和尚,你说的对,杀人杀多了,就会习惯的,会习以为常的。

    是的,自己不单要锻炼用刀杀人,还要学习熟练的用箭,或者,还要学会凡是能够杀死人的所有技能。

    这会见了刘知远,是他的对手吗?

    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要学习,就要迎头赶上,否则,总有一天,自己会死在刘知远的手里。

    既然总会要找刘知远报仇,那么干嘛不将本领练得比刘知远强呢?

    别人死,总比自己死强。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北九觉得这个少年的语气越来越冷静。不对,是平静,可是这种平静让李北九的心前所未有的恐慌了起来。

    “不,求你别杀我,我有钱,我在一个地方埋着钱,只要你放了我,我全都给你。”

    赵旭举起了刀,看着李北九的喉结,想象着待会砍过去是什么样的结果。

    李北九咽了口唾沫,喘着气说:“你不要钱?是,刚才就看出来了,你视金钱如粪土,不然也不会将马给那两个契丹人。”

    “好,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不是,不是天大的秘密,是一个能让你得到实际好处的消息。”

    赵旭举刀不说话,刀也没有落下,似乎在等着,等着看李北九说的那个秘密值不值得他放下刀。

    “高老大其实一直在策划着,想绑架太原王家家主的女儿!”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们这伙人不就干的是这样的事情吗?

第一四三章始料不及

    远处山坡当先跑来的是一个中年和一个青年人,两人背着行囊,十分的惊慌狼狈,他们的身后有五六个人持着刀枪正在猛追。

    这五六个人都做契丹人装扮。

    这难道就是四处抢掠的契丹强盗?

    赵旭立即将弓箭握在手中,可是再一看,却发现那后面几个人中,有一个自己见过。

    李北九!

    李北九是契丹人?不,他是唐人。

    这些唐人分明是冒充契丹人在抢劫!

    没有能进到太原城去杀谢乐迪,倒是在这里和李北九不期而遇,很好!

    赵旭弯弓搭箭,箭尖对准了举着刀嘴里还大喊大叫的李北九,心里骂:你既冒充契丹人,抢劫就抢劫,还呜哩哇啦喊着,生怕人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做坏事?好让大唐军士来追剿吗!

    有恃无恐?

    这真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自以为是的愚蠢行径!

    而且,李北九他们的马也没有一匹——难道契丹人就住在太原城四周,抢完了也不跑,以这里为家扎根了?

    这时被追的那个中年男子脚步不稳,从山坡上翻滚了下去,另一个青年被追上的“契丹人”从后背砍了一刀,惨叫一声扑到,顺着山坡滑了下去。

    “狗贼!”赵旭嘴里轻轻骂了一句,“嗖”的一箭对最前面那个砍人的人射去。

    可惜,这一箭并没有射中那人,箭擦着那人的肩膀插到了地面中。

    扮作契丹人的这些强盗顿时都是一愣,顺着方向,就看到了山岭这边的赵旭。

    赵旭心里暗叫可惜,看来自己还是不行,今后要多加锻炼射艺才行。

    他心里懊悔,嘴上大声喊:“契丹狗!光天化日之下敢犯我大唐!”

    “兄弟们,将他们全部歼灭,一个不留!”

    赵旭叫着,嘴里又“嗷噢”的叫了一声,像是狼嚎,将自己壮大的很威猛的样子。

    和李北九一起的几个人登时慌了,有人立即调转了身子往回跑。

    赵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自己的箭法尚待多加练习,准头和力道都有所欠缺,面对面的话,这些人可能会避开射过去的箭矢,但要是背对着自己,那胜算的可能就提高了。

    赵旭再次搭箭,屏住呼吸,双臂稳固,将弦拉满,对着李北九的背身,放箭。

    “啊!”

    这一箭射的虽然还是有些偏,不过射中了李北九的屁股。

    李北九惨叫一声,跳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前挪着。

    那些假契丹人听到李北九的嚎叫,也不知和赵旭一起的究竟有多少人,登时跑的更快了。

    赵旭往前跑了一截,另选了一个角度,连续不断的,将所有的箭全射了出去。

    本来他的弓箭就是捡的,箭也没有几支,这些射出的箭最终只射中了李北九和另外一个人,其余的人全都做鸟兽散,跑得没影了。

    箭已射完,赵旭从山坡上快步跑过去。他从山坳里经过那两个被抢劫的人时,见那个受了刀伤的人似乎并没有性命之忧,就将自己带的药递给那个中年人,而后向坡上面的李北九跑过去。

    李北九屁股和肩膀上各中了一箭,本来一脸恍急的看着赵旭。不过他看清追过来的只是一个右手拎刀左手握弓,个头高但是年纪不大的少年时,登时强撑着站了起来,狞笑说:“什么他娘的官兵!臭小子,会的不少!敢坏爷爷好事!”

    赵旭咬着牙不吭声,到了李北九面前,将手里的刀朝着李北九的头砍了过去,李北九冷笑着用刀要硌开,赵旭左手里的弓却直直的戳中了李北九的小腹。

    如在平时,李北九肯定不惧怕赵旭,可是他此时身上中了两箭,吃了行动缓慢的亏,也没想到这个少年这样的阴狠,这下又是惨叫一声,捂着裆部弯下了腰。

    得理不饶人,赵旭顺势一刀砍中了李北九的腿,李北九“呃”的一声就跪在地上。

    赵旭一跃而起,踢在李北九的头上,李北九翻滚着,身上插着两只箭,朝着谷底滚了下去。

    “啐!”

    赵旭狠狠的唾了一口,去查看另外一个中箭的人。

    这人已经死了,箭从他后心射入,早就没气了。

    这人的面相陌生,赵旭没见过。他伸手将这人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搜到了一些碎银和钱币,然后反身要去谷底,不过又踟蹰了一下,将这人身上的箭拔掉,并且将他的长枪提在手里,将他也从山岭上翻了下去。

    其余的强盗早就没影了。收拾好了散落的箭矢,赵旭来到下面,那个中年男子将同伴的伤口已经包好,他早就注意到赵旭只是个普通百姓,并没有同伴,心里不禁佩服赵旭的机智。

    见赵旭过来,这人施礼,赵旭回礼,问:“你没事吧?”

    “没事。小英雄身手了得,韩某感激涕零!”

    “不用,我不是什么英雄。没事就好,他呢?”

    那个受伤的青年浓眉大眼,脸如金纸,一看就是失血过多,他躺在那里有气无力的对着赵旭点了一下头。

    “你们是要去太原吗?”

    赵旭心里想着,如果这两人要是进太原城里的话,自己倒是可以和他们混在一起,说不定鱼目混珠的就能蒙混过关。

    不过这个姓韩的中年人却摇头:“不是,我们路经此地。”

    这姓韩的面容清隽,看样子是个有学问的,赵旭心说罢了。

    这时趴在地上的李北九哼了一声,赵旭过去一脚踩在他受伤的屁股上,李北九“啊”的大叫起来。

    “老狗才!”赵旭骂了一句说:“叫的再大声些!你以为你那些同伙会回来救你?呸,你这样只能将兵卫给吸引来。”

    “叫啊!大声叫!怎么不叫了?”

    李北九果然不叫了,眼神恶毒的盯着赵旭,赵旭却不理他,过去看那个年轻人的伤,说:“需要赶紧找郎中,我已经没有药了。”

    这个姓韩的将赵旭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听了有些着急的说:“这荒山野岭的,该如何是好?”

    赵旭本想说我和你一起将伤者送到太原城里,但猛然又觉得不行。

    万一城门那里的守卫盘问这人怎么受的伤,再查自己,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石敬瑭,刘知远,你俩奶奶的!你们杀了曲沃全村人,却栽赃在我身上,早晚爷爷将你们碎尸万段!

    赵旭想想,说:“请少待。”他说着顺手将长枪递给这姓韩的,指着李北九说:“他要是不老实,照着嘴巴戳!”

    这中年人双手像是端着碗一样的将枪捧在手里,一看就是读书人没动过兵器的作为。他看着赵旭飞快的跑向了林中。

    一会,赵旭牵着马过来,对这人说:“你载着他赶紧去投医,迟了就不好了。”

    这姓韩的一听,油然对赵旭更是增加了好感,一脸肃然的说:“小英雄如此壮举,韩某感激不尽!”

    “救人要紧。”赵旭说了一声,将地上躺着的那个人往马上扶。

    在扶这人的时候,赵旭见他的手上都是茧子,想他也是个日常劳作的勤快人,等他上去,赵旭让姓韩的也上马:“你在后面扶着他,两人都骑马,这样快些。”

    “这马我刚喂过,劲力还足。”

    姓韩一脸感谢,作揖道:“某,幽州韩藏明,请壮士赐告尊姓大名,韩某铭记在心,他日必有厚报!”

    赵旭听他咬文嚼字的,笑笑说:“我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是什么壮士,恰好碰到罢了。”

    “路见不平,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再者救人救到底,这位兄台伤势很重,区区一匹马算什么?”

    马背上的年轻人听了看着赵旭,点头说:“我叫阿璟,认识你很高兴。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反正这两人都不认识,幽州那地方那么远,今后肯定见不了面了,赵旭就说:“我叫赵旭。”

    “赵旭?好!”

    这个阿璟说完不再吭声,韩藏明再次对赵旭施礼,上马后说声:“珍重,再会,”就要骑马走。

    这时地上趴着的李北九忽然说:“别放他们走!”

    刚才赵旭和韩藏明两个说话的时候,李北九就吭吭哧哧的,这会等忽然喊叫,赵旭莫名其妙,难道他嫌命长?问:“干什么?”

    李北九说:“这两人是契丹人!”

    “滚!”赵旭骂道:“胡说八道!你才是契丹人。你看你的打扮,凡是有眼睛且不瞎的都能看出来你是真的不能再真了的契丹人!”

    李北九着急的说:“我没有诳你!我也不敢,你想想,哪有大唐人姓阿的?”

    马背上姓阿的青年登时心惊,韩藏明脸色变得刷白。赵旭冷笑:“你倒是懂得多?怎么不能有?我还见过姓倪,叫老子的!”

    李北九默念了一下“倪老子”,着急的说:“真的,你再想,幽州那地方是什么所在?这姓韩的说自己是幽州人,其实就是契丹人。”

    “还有,这姓阿的双手一看就是经常握马缰拉弓射箭的,你……小英雄刚才没有留意到而已。”

    李北九在拍自己的马屁。赵旭看看韩藏明两人的表情,问:“就算他们是契丹人,那又怎样?他们的马呢?难道他们从幽州千里迢迢的走到太原?”

    李北九睁大眼睛:“兴许,他们有着特别的目的呢?所以就不骑马。千里出门只为财,没人跟钱过不去,太原尹这会正悬赏捉拿契丹人,小英雄要是将这两人逮住送官,那真是大大的富贵在等着。”

    等你娘!老子要是能见官,先将你这个狗东西送去领赏钱!

    太原尹也真是狗屁!是契丹人就抓?像绥州城里,就不但有契丹人,还有回鹘人、党项人、吐蕃人,难道不是唐人就要全都给抓了杀头,或者给赶跑?

    赵旭哼了一声,再次问道:“就算他们是契丹人又怎么样?”

    李北九:“是契丹人就……”

    “就什么!契丹人也有平民百姓,契丹人也有好人,难道要将契丹人全部杀光?”

    赵旭大声驳斥道:“你既然说契丹人人人得而诛之,为什么自己却扮作契丹人?”

    “你身为大唐子民,却为非作歹,鱼目混珠,栽赃陷害,混账贪财!你这种人不管是契丹还是唐人,都是恶贯满盈的货色,才是人人得而诛之!”

    “我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无缘无故的就去做一个坏人。人人都有向往崇高之心,上无愧于苍天,下无愧于自己。人生在世不过几十载,做不成英雄,但也不能去做混球!”

    韩藏明本来已经将心提到嗓子眼上,没想到赵旭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顿时佩服,对着赵旭只是施礼,一句话也说不出。

    赵旭说:“两位快走,天色晚了。”

    姓阿的年轻人轻轻一拉缰绳,再次看了赵旭一眼,和韩藏明骑马走了。

    李北九对赵旭的作为感到可惜,他眼睛眨眨,说:“对,对,说的太对了。其实,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赵小英雄见识非我所及,在下箫四儿十分钦佩。”

    赵旭几乎笑了出来,箫四儿?你大爷!这狗东西为了骗人连祖宗都不要了。老子“削”死你!

    这就是活生生的睁着眼说瞎话,自己要是不知道,还真是被李北九给骗了。

    赵旭没心思和李北九再耽搁功夫,问:“你是唐人?”

    “是,真的是唐人。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做这个实在是逼不得已,其实,我真的被那些人给蒙骗了,他们真是死有余辜!我这是头一次。请赵小英雄高抬贵手,将我……啊!”

    李北九说着,赵旭猛地将长枪插在他的面前,将他唬了一大跳,赵旭脸上笑笑的说:“箫四儿,请问,绥州木家的事,是谁逼你的?准备何时动手,去的都是哪几位英雄好汉呢?”

    李北九赫然睁大双眼,嘴巴也合不住,眼神恐惧,如同见了鬼。

    赵旭的笑容慢慢的凝结。

    阳光这会慢慢的从山顶消失,衬托着赵旭的脸也变得阴沉起来。

    李北九额头渗出了汗,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伤疼的,还是因为心里紧张,他张口结舌的说:“你,你,你怎么知道?”

    “我,我,我就是知道。”赵旭像是在调侃,可是脸上一点调侃的样子都没有,他说着用长枪将李北九翻过,李北九触及了伤口,“啊”了一声,登时牙关紧咬。

    “都是谁要在除夕夜里到木家去?”赵旭问出来,改口说:“算了,那些乌七八糟的名字我不想知道。我只问你,谢乐迪去不去?”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李北九眼神中露出了绝望。

    “不说?”赵旭将捡回来的箭往李北九的腿上戳,李北九急忙躲闪,说:“不去!谢乐迪不去!”

    “不去?”赵旭眯着眼问:“那他要做什么?是不是,还有别的大买卖?还是在家里和家人过年?”

    李北九迟疑的看着赵旭,赵旭冷哼一声:“我只对谢乐迪感兴趣,告诉你,我就是想让谢乐迪死而已,就这一个小小的念想,你觉得过分吗?”

    想让一个人死,只是小小的念想?李北九这时猛然说道:“你就是和那个和尚一起的人!”

    “是!”赵旭暴怒,指着普济坟冢的方向:“杀人还掘坟,这是禽兽所为!你们找到了什么?找到了什么!”

    李北九全部明白了,他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埋普济的地方,摇头说:“我没干!没有我,我没有做,我当时不在太原,我去了绥州。”

    “我是回来才听他们说的。”

    赵旭问:“你是说你要是在也会参与掘坟!确定了,是除夕那晚对木家动手?”

    “是,人已经走了……”李北九看着赵旭,又是一阵的冷汗——这个年轻人什么都知道了,那么,木家岂不是已经做好了防范?

    那这次去的人,恐怕……

    赵旭:“谢乐迪,是怎么给你们说那个和尚的?”

    李北九咽了一口吐沫,说:“谢乐迪和几个人到吴越去做了一趟买卖,就是和对绥州木家差不多一样的事情,回来的路上无意中看到那个和尚将一个包看的很紧,和那个和尚一起的还有两个和尚,谢乐迪他们一路跟着,到了大唐和吴国接壤的地方,才动的手。”

    “结果另外两个和尚死了,和谢乐迪一起的人,也死了几个,听谢乐迪说,那两个死的和尚本领很高,既然他们将那件东西看的那么重要,必定是值钱的。”

    “那个和尚很是滑溜,怎么都逮不住也抓不着,谢乐迪带人一直的追,追到了黄河边,谁想到几乎全部被和尚给弄死了……”

    李北九说的话里真真假假,赵旭觉得他倒不是说假话,而是谢乐迪给别人叙述的时候没全说真话。

    “为了尽快的将和尚手里的东西拿到手,也为了迫其就范,谢乐迪沿途就说这个和尚是个淫僧……为了这个和尚,我们前前后后的死伤了十几个人,连高老大的弟弟,高老四都死了。”

    “高老大很生气,和谢乐迪来这里,将和尚的坟给刨了。”

    赵旭猛然说:“高老四是被谢乐迪杀死的。”

    “啊?”

    李北九全然的不能相信,他张口结舌的说:“高云宝是被谢乐迪杀死的?”

    赵旭冷笑着说了当时的情形,李北九瞪大眼说:“谢乐迪在骗人!高老大要是知道了……”

    “谢乐迪一直在骗人,怎么了?你好像很惊讶?你觉得他没骗过人,还是说,你们大家伙一直就是彼此交心,互相都是信任的呢?”

    赵旭冷冷的说道:“你对高老大是实心实意吗?高老大对你呢?你觉得谢乐迪既然能去骗高云翔,会不做好被识破之后的准备吗?”

    此赤诚相待,这种想法还真是让我觉得无话可说。”

    “而且,谢乐迪恐怕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和尚的事情告诉你们的高老大,后来实在是想得到那所谓的宝藏,又没有人手可以用了,才无可奈何给高云翔说明白的。”

第一四四章我总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赵旭的笑容慢慢的凝结。

    阳光这会慢慢的从山顶消失,衬托着赵旭的脸也变得阴沉起来。

    李北九额头渗出了汗,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伤疼的,还是因为心里紧张,他张口结舌的说:“你,你,你怎么知道?”

    “我,我,我就是知道。”赵旭像是在调侃,可是脸上一点调侃的样子都没有,他说着用长枪将李北九翻过,李北九触及了伤口,“啊”了一声,登时牙关紧咬。

    “都是谁要在除夕夜里到木家去?”赵旭问出来,改口说:“算了,那些乌七八糟的名字我不想知道。我只问你,谢乐迪去不去?”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李北九眼神中露出了绝望。

    “不说?”赵旭将捡回来的箭往李北九的腿上戳,李北九急忙躲闪,说:“不去!谢乐迪不去!”

    “不去?”赵旭眯着眼问:“那他要做什么?是不是,还有别的大买卖?还是在家里和家人过年?”

    李北九迟疑的看着赵旭,赵旭冷哼一声:“我只对谢乐迪感兴趣,告诉你,我就是想让谢乐迪死而已,就这一个小小的念想,你觉得过分吗?”

    想让一个人死,只是小小的念想?李北九这时猛然说道:“你就是和那个和尚一起的人!”

    “是!”赵旭暴怒,指着普济坟冢的方向:“杀人还掘坟,这是禽兽所为!你们找到了什么?找到了什么!”

    李北九全部明白了,他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埋普济的地方,摇头说:“我没干!没有我,我没有做,我当时不在太原,我去了绥州。”

    “我是回来才听他们说的。”

    赵旭问:“你是说你要是在也会参与掘坟!确定了,是除夕那晚对木家动手?”

    “是,人已经走了……”李北九看着赵旭,又是一阵的冷汗——这个年轻人什么都知道了,那么,木家岂不是已经做好了防范?

    那这次去的人,恐怕……

    赵旭:“谢乐迪,是怎么给你们说那个和尚的?”

    李北九咽了一口吐沫,说:“谢乐迪和几个人到吴越去做了一趟买卖,就是和对绥州木家差不多一样的事情,回来的路上无意中看到那个和尚将一个包看的很紧,和那个和尚一起的还有两个和尚,谢乐迪他们一路跟着,到了大唐和吴国接壤的地方,才动的手。”

    “结果另外两个和尚死了,和谢乐迪一起的人,也死了几个,听谢乐迪说,那两个死的和尚本领很高,既然他们将那件东西看的那么重要,必定是值钱的。”

    “那个和尚很是滑溜,怎么都逮不住也抓不着,谢乐迪带人一直的追,追到了黄河边,谁想到几乎全部被和尚给弄死了……”

    李北九说的话里真真假假,赵旭觉得他倒不是说假话,而是谢乐迪给别人叙述的时候没全说真话。

    “为了尽快的将和尚手里的东西拿到手,也为了迫其就范,谢乐迪沿途就说这个和尚是个淫僧……为了这个和尚,我们前前后后的死伤了十几个人,连高老大的弟弟,高老四都死了。”

    “高老大很生气,和谢乐迪来这里,将和尚的坟给刨了。”

    赵旭猛然说:“高老四是被谢乐迪杀死的。”

    “啊?”

    李北九全然的不能相信,他张口结舌的说:“高云宝是被谢乐迪杀死的?”

    赵旭冷笑着说了当时的情形,李北九瞪大眼说:“谢乐迪在骗人!高老大要是知道了……”

    “谢乐迪一直在骗人,怎么了?你好像很惊讶?你觉得他没骗过人,还是说,你们大家伙一直就是彼此交心,互相都是信任的呢?”

    赵旭冷冷的说道:“你对高老大是实心实意吗?高老大对你呢?你觉得谢乐迪既然能去骗高云翔,会不做好被识破之后的准备吗?”

    “你们这些人就是为了做坏事聚集在一起的,倒是想着大家能彼此赤诚相待,这种想法还真是让我觉得无话可说。”

    “而且,谢乐迪恐怕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和尚的事情告诉你们的高老大,后来实在是想得到那所谓的宝藏,又没有人手可以用了,才无可奈何给高云翔说明白的。”

    赵旭越说越是顺,觉得自己竟然顺着自己的话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原来多思考是好事,想的多了,就会越想越多。

    李北九沉默了,他显然也在想一些事情,可是赵旭没时间让他去想了:“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不是说,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吗?我可以给他们带个话。”

    “你要杀我?”李北九一脸惊恐。

    赵旭望着普济墓的方向,心说这不是废话?老子的名字你都听到了,你还见过老子的人,万一石敬瑭的缉拿通告已经到了太原,你倒是能顺水推舟的将老子给供出去,不用出力,就能得到官府的奖励,于是嘴里说:“不,我只是送你去见阎王。”

    李北九:“别!别杀我,我这人其实没做过什么坏事,我……”

    赵旭说:“你有八十岁老母和三岁孩童嘛。”

    李北九听了摇头:“没有,其实我没有。我家早就没人了,都是饿死的,连年打仗,没有东西吃,都死了。我,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干了这个……”

    赵旭语音冷渗的说:“那就是不用带话了?无牵无挂,倒也洒脱。”

    李北九听赵旭的话音越来越渗人,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年为什么就在这一会的功夫,似乎变得“大”了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李北九不明白,赵旭其实也不明白。

    赵旭也是感到自己的内心这会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同时他也说不清自己的变化在那里,但就是这样的细微的变化,他觉得自己坚定了一个信念,那就是一会要将这个李北九给杀了。

    而且,还要用刀很仔细的,在自己想要砍下去的地方,将李北九给杀死。

    算算,从石敬瑭那些人到自己的家起始,自己开始动刀砍人,到了现在,有多少人直接或者间接的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这会杀人,自己还会呕吐吗?

    不会了吧?要是会,那证明自己还是不够成熟。

    不成熟就是心里素质不行,心理素质不行就说明了幼稚,而幼稚则代表没有经验,那对于自己而言,不可以。

    赵旭这会心想,和尚,你说的对,杀人杀多了,就会习惯的,会习以为常的。

    是的,自己不单要锻炼用刀杀人,还要学习熟练的用箭,或者,还要学会凡是能够杀死人的所有技能。

    这会见了刘知远,是他的对手吗?

    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要学习,就要迎头赶上,否则,总有一天,自己会死在刘知远的手里。

    既然总会要找刘知远报仇,那么干嘛不将本领练得比刘知远强呢?

    别人死,总比自己死强。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北九觉得这个少年的语气越来越冷静。不对,是平静,可是这种平静让李北九的心前所未有的恐慌了起来。

    “不,求你别杀我,我有钱,我在一个地方埋着钱,只要你放了我,我全都给你。”

    赵旭举起了刀,看着李北九的喉结,想象着待会砍过去是什么样的结果。

    李北九咽了口唾沫,喘着气说:“你不要钱?是,刚才就看出来了,你视金钱如粪土,不然也不会将马给那两个契丹人。”

    “好,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不是,不是天大的秘密,是一个能让你得到实际好处的消息。”

    赵旭举刀不说话,刀也没有落下,似乎在等着,等着看李北九说的那个秘密值不值得他放下刀。

    “高老大其实一直在策划着,想绑架太原王家家主的女儿!”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们这伙人不就干的是这样的事情吗?

    这跟我有个屁关系!

    李北九失望了,他丝毫没从赵旭的眼中看到喜悦和激动,于是说:“那可是太原王家!你知道他们家多有钱,多有势力吗?”

    “你只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王家,王家必然会对你另眼相待,到时候,你想要什么,王家都能给你!”

    哦?

    是吗?

    我想要石敬瑭和刘知远的人头,王家能给我吗?

    我想要父母哥哥活过来,王家能给我吗?

    我想要那个操纵石敬瑭去杀我全家人的性命,王家能给我做到吗?

    “我说的是真的!真的,高云翔已经策划了将近一年了,他在高家,这会已经得到了家主的信任,就在初一的那天动手。”

    “那天,王家的女儿要到娘娘山还愿,之所以去是因为前不久王家的主母生病,王家女儿王若熙许过愿,要是她娘病情好转,就去的。”

    “高云翔到时候全程负责护送,他安排好了,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王家的女儿给掳走,王家必然乖乖的给钱,到时候我们拿到的钱,足够这一辈子用了。”

    “你刚才不是说,王家有钱有势吗?你们打王家女儿的主意,不就是摸老虎屁股?”赵旭哼了一声:“不怕王家报复?”

    “有命赚钱,你们有命花吗?”

    “这个,高老大都想好了,”李北九说:“王家是有钱有势,可王家更注重自己的名声,他们这种世家大族其实最讲究脸面。”

    “他家女儿被掳的事情,他们万万是不可能流露出去的,他们丢不起那个人。”

    赵旭:“所以,只要你们成功了,王家就会乖乖的就范?而且,还在事后不追究你们?”

    李北九:“这也不一定,但是,起码王家一开始不敢报官,也不会声张,等他们要追我们的时候,我们已经跑没影了,隐姓埋名的躲了起来。”

    李北九有些自得的说:“天下之大,能去的地方多了,我们离开大唐,去契丹,去吐蕃,去回鹘,去敦煌那边,去天涯海角,他王家能找得到?”

    “再说,这世道这么乱,今天这个做皇帝,明天又是那个,兵荒马乱的,王家在大唐势力大,到了别的地方,恐怕就使不开劲了。我们这么多人,手里有钱。有钱,这才是最真的。”

    赵旭听李北九的话,已经听的够了。

    他想了一想,倒后两步,解开背的包裹,而后翻了几层的裹盖,露出了那个被刀插进过的盒子。

    赵旭古怪的动作让李北九看不懂,他看着赵旭将木盒打开,再揭开油纸,露出了里面的《金刚经》,有些愕然。

    “这就是谢乐迪要从和尚身上夺取的东西,”赵旭随手的翻着,让李北九看,问:“你说,这书能价值几何?”

    “这里面要是有藏宝图的话,你说,会在哪里藏着呢?”

    李北九的神色从一开始的兴奋,慢慢的变成了失望,乃至于绝望:“谢乐迪这个傻子!”

    傻子?赵旭觉得其实谢乐迪认为他自己很聪明,可是,他要从普济那里抢的,却是这一本书,而已。

    李北九同时在想,赵旭让自己看这个,是为什么呢?

    赵旭将书重新的放好,包裹好,背在身上,李北九忽然明白了,他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喊:“别杀我!别杀我!……”

    但是赵旭这次举刀,再也没有停顿,对着李北九的脖子就是一下。

    鲜血喷涌,李北九死不瞑目。

    只是李北九的头没有被砍掉,赵旭的刀拤在骨节那里,李北九的血也喷了赵旭一脸一身。

    看来是手法和力道还是不足。

    让李北九看普济的书这个过程,一是让李北九认识到钱财实在是身外之物,二,主要还是赵旭为了让自己有时间沉寂下来,为自己主动、有意识的杀人积蓄力量和提升积极的意志,就是坚定杀人的意念。

    李北九刚刚说手里有钱才是真的,赵旭想让他死前明白:其实对于人,命才是真的。

    这个道理赵旭是差不多死了几次才悟出的。

    山谷里寂静的可怕,赵旭身边就是李北九的尸体,他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心说我今天亲手面对面的砍了一个人的脑袋。在这人死前,我还试着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还让他知道他不能不死,非死不可。

    而且,我做了这些,现在心里一点的波动都没有。

    我还不算太大,可是我的心境,竟然有些苍老了么?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出自《诗经·邶风·柏舟》,主要表现的是女子不得于夫,见侮于众妾而无可告诉的委屈和忧伤。

    西汉刘向《烈女传·贞顺传·卫寡夫人》里把这首诗和一个具体故事联系在了一起,大意是卫国夫人丈夫(国君)死掉,三年后她的小叔子想娶她,连她的亲弟兄也希望这样,卫国夫人就做了这首诗表明心志,坚决不答应。

    同时刘向《新序·原宪居鲁》里有“原宪曳杖拖屦,行歌《商》《颂》而反,声满天地,如出金石。天子不得而臣也,诸侯不得而友也。故养志者忘身,身且不爱,孰能累之?《诗》曰:‘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此之谓也。”的记录。

    司马光《资治通鉴·汉纪二十》记载:“故治乱荣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贤,在于坚固而不移。《诗》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言守善笃也。”

    席是用草或苇子编成的成片的东西,古人用以坐、卧。“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意思就是我的心不像石头,不可随意移动;我的心也不像席子,不可随意卷起。“转”是移动的意思。

    后世有说这两句诗是女子不会让人随意摆布的誓言,是自尊自强之词,也有说这首诗整体表现的是个人价值无法实现,因不得志不称意而痛苦忧愤的情感,如今多用此句形容男女间真挚的爱情。

    《功名》章节回目用此,形容意志坚定或对信念的坚守。】

    马送给了韩藏明和那个阿姓青年,现在要在除夕前跑到绥州,已经不可能。

    赵旭原本那会从绥州来太原,就是觉得如果木家从苟参嘴里问了话,如果要报官,自己是万万不能留在木家的。

    因此留在绥州毫无必要,还会自陷风险,但是没想到来太原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月黑风高,寒鸦凄切。

    高山雄伟,荒野孤坟。

    赵旭在普济的坟冢前重新祭拜,而后顺着山坡,再次进入了茫茫山林。

    高云翔一直筹划的大买卖就是劫持太原王家的女儿王若熙。

    既然是大买卖,谢乐迪必然会参与。

    那么,自己进不到太原城里,就在娘娘庙等着高云翔和谢乐迪一伙人的到来。

    他们自去绑那个王家姑娘,自己找机会杀谢乐迪!

    肆虐的风吹在身上犹如刀割,午夜时分的太原城门外,连一只野狗都没有。

    赵旭却来了。

    白天不能来,晚上却大模大样的走近,可见有些事做起来选对时机,不可能就会变为可能。

    赵旭在城墙上众多的缉拿通告上,果然找到了自己的姓名。

    只是,过了一会,那张缉拿告示就被风吹着卷上了天,没影了。

    娘娘山距离太原城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山并不高,却因有汾河在边上流过,倒也山因水而秀,水因山而明。

    新春新迹象,山上的娘娘庙早早的就香客拥挤,赵旭混迹在人流里看似毫无目的的闲逛,心里却在留意观察。

    一会,他就看到山下十多匹高头大马护卫着一辆马车顺着青石铺就的山路,到了面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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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名介绍:
生平多阅历,胸中有丘壑。作者已有《过关》《夺标》等完本作品。
书友会:二九三二零三八五一功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功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功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