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全城戒严
十几名禁军推动厚沉的铁门,发出了刺耳的轧轧声,“轰隆”一声巨响,洛阳的南门——厚载门关闭。
紧接着,北门徽安门关闭,定鼎门、长夏门、上东门、永通门、建春门、安喜门一一关闭。
传令军士纵马飞驰,奔走于各街市坊里之间,下达净街令和禁市令。
街坊中乱成一团,买卖铺户关门上板,行人归家。
洛州长史推门走进二堂。
在堂中等候的狄福、李朗迎上前来道:“长史大人。”
长史赶忙道:“狄总管,有事吗?”
狄福将手中的公文笺递了过去,长史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点点头道:“好,下官立刻去办。”
街道上一片混乱,南衙禁军在官长的率领下开进街道,驱散人群。
远处,一骑马飞驰而来,转眼间便到了洛州刺史府大门前,马上的乘客是个身穿绿袍的正六品官员,他翻身下马,快步向府内走去。
五辆银马车已经套好,停在后门边。
洛州长史正在与狄福交接。掌固捧来出府单,狄福在上面签了字。
长史看了看外面,低声道:“狄总管,刚刚下达了净街令,你们出府后要尽快驶离街道。”
狄福点了点头道:“是,小的知道。”
长史轻声道:“转告狄国老,一定要保重。”
狄福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洛州长史笑了笑道:“快去吧。”
狄福重重地点了点头,长揖到地:“多谢大人!”
说毕,翻身跳上马车,一声吆喝。
洛州长史一挥手,后门打开,五辆马车缓缓驶了出去。
长史长出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前面传来阵阵鼓声。
洛州长史一惊,赶忙向前面奔去。
刺史府公堂,穿绿袍的六品官站在堂上。脚步声响,洛州长史快步走进公堂。
六品官赶忙迎上道:“长史大人,卑职是鸾台郎中,奉张柬之大人之命,传阁台符牒。”
说着,将手中的折子递了过去。
长史接过来看了一遍,故作吃惊地道:“啊,狄阁老的教化令停用了!”
郎中说道:“正是。”
长史说道:“哎呀,你们怎不早通知我,就在刚刚来了几个人,用狄国老的公文笺,将善金局劫案中的证物——五辆银马车提走了!”
郎中一声惊叫道:“那,还不快追!”
长史懊丧地道:“到哪儿去追呀,走了半个时辰了!”
郎中倒吸一口凉气道:“没办法,只能烦劳大人随我到鸾台走一遭,面见张阁老,说明原委。”
长史点点头道:“也罢。”
……
南门大街正对着厚载门,此时街道上一片混乱,禁军把守各路口,疏散行人,买卖商户纷纷关门。
福来客栈的伙计站在大门前上着门板,五辆银马车缓缓驶来。
狄福跳下马车跑到客栈门前道:“小二哥,且莫上板,我等要住店!”
伙计笑道:“嘿,客官,您来的还真是时候,再晚一会儿,恐怕今儿晚上,您老几位就睡大街了。”
狄福笑道:“烦劳小二哥先将我们的马车带到后院吧。”
伙计点了点头道:“几位跟我来吧。”
狄福冲李朗使了个眼色,众人跳上车,在伙计的带领下,向后院而去。
……
繁华的洛阳变成了一座死城。
一队队禁军在武攸德的指挥下开进坊市之中,挨家挨户搜查。
明善坊横街上空无一人,寒风着地扫来,落叶满天飘舞。
远远的,一支队伍缓缓开来,为首的是四队认标旗,卤簿仪仗紧随其后,中央围定十六人抬皇辇,辇后跟着红顶蓝呢的八抬官轿,最后是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千牛卫殿后。
继往绝可汗阿史那社尔步真端坐辇中,静静地思索着。
銮驾转过横街,迎面一支禁军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军官勒住战马,横在街心,对銮驾高声喊道:“站住!”
銮驾缓缓停下。
军官说道:“什么人竟敢违反禁令私自上街,不知国法森严吗!”
銮驾中走出一位王府洗马,上下打量了军官一番道:“你们是南衙禁军?”
军官说道:“不错,你们是何人?”
洗马冷笑一声道:“南衙禁军,拱卫京师,竟然连銮驾也不认识,你们的官长是怎么教的!”
军官这才看到面前的卤簿倚仗和十六抬皇辇,他猛吃一惊,赶忙滚鞍下马,双膝跪地道:“恕末将有眼无珠!请问是太子殿下吗?”
洗马喝责道:“你难道不知,在神都洛阳,除了太子殿下,还有一位继往绝可汗也是半朝銮驾吗?”
军官赶忙向上叩首:“啊,原来是老殿下的銮驾。末将无知,触犯虎威,请大人恕罪!”
步真从皇辇中露出头道:“好了,不知者不怪,你们去吧!”
军官诚惶诚恐地道:“谢殿下!”说着,忙站起身来,率卫队牵马从銮驾旁走过,而后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步真轻轻摆了摆手。
銮驾缓缓前行。
……
李永银铺里,钟氏咬断线头儿,站起身,将外衣递给狄仁杰说道:“国老,缝好了,您看看行吗?”
狄仁杰刚想说话,如燕跑过来,抢过衣服看了看笑道:“嘿,真够细的,都快赶上绣花儿了。”
说着,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钟氏脸一红,瞪了如燕一眼,低声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如燕躲到狄仁杰背后道:“叔父,钟姐姐要把我的嘴撕烂,您管管吧……”
狄仁杰笑道:“你这丫头溜撒的紧,还用得着我来管。”
他将外衣穿在身上道,“有劳夫人。”
钟氏笑道:“国老,总是夫人夫人地叫着多别扭。妾身在杂耍班时有个诨名叫五娘,今后您就叫我五娘吧。”
狄仁杰与如燕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笑道:“好,这样也好。我看,‘国老’二字夫人也不要再叫了。啊,狄某一逃亡之人,难当此谓啊!”
如燕说道:“那叫什么呀?”
钟氏笑道:“就叫您先生吧!”
狄仁杰说道:“好,好,就叫先生。”
钟氏盈盈下拜道:“先生。”
狄仁杰赶忙搀住道:“五娘免礼,啊!”
三人笑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銮驾
正说笑间,忽然传来了低低的敲门声,如燕赶忙来到门前,打开房门,乐氏站在门外轻声道:“銮驾到了。”
狄仁杰点点头,冲如燕和钟氏一挥手,三人快步走出门去。
銮驾停在门前,堵住了半条街。
银铺大门一开,狄仁杰三人快步走了出来,狄仁杰钻进蓝呢大轿,两名卫士给如燕和钟氏牵来两匹战马,二人翻身上马。
王府洗马一声大喝:“起驾!”
銮驾缓缓开动。
黑暗中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狄仁杰一行人,正是李文忠。
……
銮驾停在了继往可汗府中,狄仁杰下轿。
步真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下皇辇,狄仁杰快步趋前躬身道:“狄仁杰参见大王。多谢殿下仗义援手!”
步真赶忙将狄仁杰搀扶起来道:“狄公身遭冤陷,孤岂能袖手旁观!”
狄仁杰笑道:“若不是老殿下,今日狄某便成瓮中之鳖矣。”说着,他哈哈大笑。
步真感慨地道:“步真年逾八旬,于朝堂之上的兴衰见得多了,旁人遇到此事,定然是惊恐万状,魂不守舍,真想不到,狄仁杰竟如此气定神闲,谈笑自若,真非凡人也。步真佩服!”
钟氏望着狄仁杰,脸上流露出敬慕之色。
旁边的如燕观察着她的表情,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狄仁杰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世间事总是动静有度,遇突发之事,必要安静相对,方合文王之数,也才能化险为夷。
徒自惊慌,只能令事情越发失去控制,最终陷自身于死地。老殿下,这也是怀英多年历经宦海的心得,也是断案之道的真谛。”
步真连连点头道:“好,说得好。狄公请殿内叙话。”
狄仁杰一拱手道:“殿下请。”
一行人向银安殿走去。
银匠李永正站在殿中等候,见步真与狄仁杰携手走了进来,李永赶忙上前参见。
狄仁杰扶住他笑道:“好,好啊,李师傅有劳你了。”
李永连连摆手道:“国老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折煞小人了。您能平安渡过这一关,小人回去要好好烧他三天的高香!”
狄仁杰笑道:“李永啊,且不要忙,还有事情要烦劳你们。”
李永说道:“国老尽请吩咐,李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身后,如燕和钟氏走了进来,李永赶忙迎上前去,几人低语着。
殿上,步真和狄仁杰分宾主落座,步真说道:“狄公,要不要孤进宫向皇帝辨明曲直,替你讨回公道?”
狄仁杰说道:“多谢大王高义。皇帝的为人大王是了解的,恐怕殿下进得宫去,非但无法说动圣上,还会落得个逆党同谋的罪名。”
步真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道:“那么,下面狄公打算怎么办呢?”
狄仁杰说道:“怀英一行准备连夜潜出城去。”
步真双眉一皱,为难道:“而今,全城戒严,城门封闭。孤仗着这副銮驾,也就只能将你接进府内,隐藏下来,却无法助你出城啊!”
狄仁杰微笑道:“此事怀英已有计较。既然敢留下,当然也能出得去。”
步真抬起头来道:“哦?”
狄仁杰笑道:“此事还要着落在如燕和五娘的身上。”
如燕和钟氏对视一眼道:“我们?”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入夜之后,便有分晓。”
钟氏说道:“先生,我真不明白,咱们逃出狄府后,为什么不马上出城?那时朝廷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要离开,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可现在,全城净街戒严,想逃出去,真是势比登天呀!”
狄仁杰微笑道:“因为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办完,比如说那五辆银马车,还有,就是……”
他的目光望向步真道,“有一个问题,还要请教步真老殿下。”
步真一愣道:“请教我?”
狄仁杰微笑道:“正是。”
步真说道:“哦,狄仁杰请讲。”
狄仁杰说道:“大王久历沙场,战功彪炳。尤其是对突厥军队的战法更是谙熟之极。”
步真点点头笑道:“这话是不假呀。孤本身便是突厥人,再加上显庆年间,我同程知节大将军由葱岭一路西进,直打到鹰娑川,大小百余仗,那真可说得上是日日鏖兵啊!
说起对突厥军队的熟悉,活着的老家伙里面,能跟孤比的,也就只剩下大将军苏定方了。”
狄仁杰颔首道:“请问大王,突厥军队在战役过程中,最缺乏的守战之具是什么?”
步真略一沉吟道:“箭。”
狄仁杰双眉一扬道:“箭,羽箭?”
步真说道:“正是。狄公可能知道,突厥缺铁,因此,在两国交好榷场开放时,突厥商人经常以马匹换取汉人的铁器。”
狄仁杰说道:“不错,这一点怀英知道。”
步真点点头道:“不管是什么样式的箭支,双钩轻羽箭也好,带鸣镝的狼牙大箭也罢,都需有生铁制成的箭镞,有了箭镞才能射穿敌军的铠甲。
而制作箭镞,不但需要大量生铁,更需要及其高超的技艺。不光是箭镞,羽箭的箭杆和羽尾也非常关键。
箭杆是用来控制羽箭飞行速度及距离的,箭杆磨制的稍有弯曲,箭枝便无法正常飞行,而羽尾呢,只要重了半钱,或轻了半钱,羽箭就会在飞行中不停地摆动,以致无法命中目标。”
狄仁杰仔细听着,缓缓点头。步真继续道,“也就是说,制作羽箭需要的铁和技术,突厥人都没有。这正是突厥统帅最头疼的事情。”
狄仁杰说道:“其实在我朝也只有专供禁军的几所军械局才能够制作羽箭。”
步真说道:“不错。”
狄仁杰接着问道:“那么,在以前的战争中,突厥部队的箭支来源又靠什么呢?”
步真解释道:“通常,突厥部队的箭支是与我军交锋时在战场上收集、缴获而来的,数量非常有限。
因此,每遇大战,突厥统帅最发愁的就是如何搞到大量羽箭。
孤所经过的几次战役中,突厥各军就是因箭支配发不够,而在战斗中陷入被动。”
第一百二十六章 羽箭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道:“是这样……”
忽然,他的声音停止了,张着嘴,一动不动。
他想起了那日,皇帝跟他在御书房的情形:
武则天将奏折重重地摔在御案之上,厉声喝道:“这个武攸德,真是该死!”
狄仁杰说道:“陛下息怒。凉州军械局一案已基本清晰,南平郡王武攸德违反朝廷禁令,与其姑表兄——凉州军械局司正赵永荣,倒卖羽箭,牟取暴利。
然目前,证据尚未收集齐整,臣请陛下,暂时不要惊动南平郡王,待证据确凿后,再作区处。”
武则天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道:“也罢,此事就交由你全权处置吧。”
狄仁杰躬身道:“是。”
想到这里,狄仁杰双眼一亮,轻声道:“武攸德……”
如燕和钟氏对望一眼道:“叔父,您说什么?”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站起身长揖到地:“大王,您今日一席话点醒怀英这梦中之人呀!”
步真不解道:“哦?”
狄仁杰说道:“大王,莫怪怀英乖张,有几句话要吩咐如燕三人。”
步真笑道:“狄仁杰言重了,请便。”
狄仁杰冲如燕、钟氏和李永招了招手,三人快步走上前来,狄仁杰低声说着。
……
入夜,南门附近一片寂静,寒风掠过,发出一阵阵瘆人的呼哨。
厚载门前,四名值守的军士往来巡弋。
一名军士跺了跺脚道:“这鬼天气可真够冷的。”
另一军士也说道:“可不,我这脚都冻麻了。什么时候了?”
那军士答道:“初鼓了。咱们是二鼓下值,还有不到三刻了。”
“下一班是谁呀?”
“你真操心,都快冻死了,还管这么多,只要不是咱们就行啊!”
几人笑了起来。
西市大街正对南门,街道上空荡荡的。
万籁俱寂中,两条黑影在房屋的掩护下飞奔而至,正是如燕和钟氏。
二人身穿黑色夜行服,手持长长的竹竿,隐身在铺户的山墙后,探出头来,向城门望去。
城门距此有一箭多地。钟氏轻声道:“太远了,再靠近。”
如燕点了点头,轻轻挥手,二人趁着夜色的掩护向前奔去。
西市最南头的一条胡同名叫珍珠巷,紧靠着十余丈高的城墙。
如燕和钟氏奔进巷中,来到城墙下。
钟氏点点头道:“嗯,这里的距离差不多。动手吧!”
如燕点点头,竖起竹竿。
钟氏有些担心:“你行吗?”
如燕说道:“哎呀,真啰嗦,你就快上吧!”
钟氏点了点头,纵身一跃,飞快地爬上了竿顶,双手抓住竿顶,身体缓缓下坠。
如燕用尽全身力气,把住竿尾。
慢慢的,钟氏的身体已快贴近地面,她一声低喝道:“放!”
说时迟那时快,她的身体向上一跃,整个人如弹子一般疾飞而出向城墙扑去。
如燕“扑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赶忙跳起身,向上望去。
只见钟氏的身体急如流星,向城墙飞去,然而,眼瞧着马上就能够着了,可钟氏的身体恰在此时下落了。
如燕一把捂住了嘴,眼见钟氏的身体越坠越快。
如燕的心不停地下沉,钟氏的身体急速下坠,猛地,她右手一甩,一柄铁抓向上疾飞而出,扣在了城头的垛口处。
“咔”的一声轻响,钟氏的身体停止了下落。
如燕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胸脯。
钟氏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绳索,飞快地攀上了城头,纵身一跃,跳了上去。她四下观察了一下,只有远处有几名值守的军士。
她麻利地解下铁抓,连退几步,用尽全力把铁抓掷向城下的珍珠巷。
“当啷”一声,铁抓落地,如燕跑上前去,拾起铁爪。
钟氏将绳尾拴在城垛上,一圈圈绕紧,而后,冲下面一挥手。
如燕抓紧铁抓,纵身跃起,绳索带着她贴上了城墙,她双手连倒,转眼间便爬到垛口,纵身一跃,跳上城头。
就在此时,不远处灯光一闪,两名值守的军士走了过来。
如燕和钟氏赶忙隐藏在垛口外。
两名军士边聊天,边向谯楼走去。
如燕对钟氏轻声道:“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回来。”
钟氏点点头。
如燕腾身而起,大鸟一般向谯楼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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谯楼内点着几只火盆,热气腾腾。
门前的灰墙上,挂着一张木制的值夜时间板,板上挂着很多小木牌,每个木牌上面写着一个值夜小组的名字。
时间板上刻着时辰,下面的木牌上便是对应的值勤小组。
十几名守夜的军士横七竖八地睡在铺上。
另外几人围着桌子闲聊。
一军士说道:“伙长,下一班该咱们了吧?”
伙长说道:“好像是吧!”
那军士说道:“这天儿值夜,可真够瞧的,您听听这风都带着哨儿。”
伙长笑道:“你小子就是嫌苦怕累,不就是一个时辰嘛,忍忍就过来了。”
话音刚落,门“砰”的一声打开了,一股寒风吹了进来,油灯立时熄灭。
几人不由一阵惊呼。
黑暗中,一只手伸到时间板下,将丑时值夜小组的牌子与子时值夜小组的牌子调换了一下。
伙长慢慢地走到门前,向外望去。
门外没有动静,只有北风呼啸。
伙长说道:“是风,把油灯点着。”
说着,他关上了大门,向回走去,忽然,他停住了脚步,目光望向墙上的时间板。
军士问道:“怎么了,伙长,看什么呢?”
伙长奇怪地道:“嘿,怪了,我明明记得咱们是子时当班,可这时辰板上,怎么挂着咱们是丑时呀?”
军士笑道:“嗨,肯定是你记错了。”伙长点点头道:“也许吧!”
另一军士笑道:“跟傻小子似的,白等了半天。”
伙长说道:“越到后半夜越难熬。行了,既然咱们不是下一班,就躺下睡会儿吧!”
几名军士连连点头,打着哈欠躺在了床上。
谯楼上响起了子时初刻的梆铃。
城头上的军士说道:“嘿,子时初了,怎么接班儿的还不来呀?”
“这帮小子,能晚来就晚来,真差劲!这大冷天的,谁该替他们多站一刻钟啊!弟兄们,别管他们,反正出了事与咱们无关。走啊!”
几人连连点头,纷纷向城头走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出城
城门前空无一人。
人影闪处,如燕和钟氏飞奔而来,四下观察了一番,冲不远处的大街挥了挥手。
五辆银马车从福来客栈中驶出,向城门而来。
如燕和钟氏警惕地四下望着。
不一会儿,银马车来到城门前,狄仁杰和李朗跳下马车走上前来。
钟氏竖起大拇指道:“先生,我真是服了。这等巧计,别人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狄仁杰笑了笑道:“如燕,我说的你们都记住了吧?”
如燕点了点头道:“放心吧,叔父。”
狄仁杰说道:“事成后,我们在小刘庄会合。李朗和如燕留下,其他人立刻随我出城。”
说着,他跳上马车,钟氏坐在他身旁。
狄仁杰又叮嘱道,“还有,我们离开后,切记不要关闭城门,一定要让皇帝知道,我们已经离开了洛阳。”
如燕笑道:“放心吧,叔父,我才懒得关呢!”
狄仁杰笑了。
如燕又对钟氏说道,“叔父就交给你了,嗯……”
说着,她做了个怪相。
钟氏瞪了她一眼道:“那么大个姑娘,没正经的。快开门吧!”
如燕和李朗跑到城门前,将厚厚的城门打开,五辆马车鱼贯驶出城去。
如燕和李朗望着马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转身向城中奔去。
不远处,李文忠望着狄仁杰等人的身影,轻笑了一声:“果然不愧是狄仁杰!”
……
御书房中的气氛异常紧张。
皇帝武则天铁青着脸,痛斥武攸德道:“出动两千禁军全城搜查,竟连个人影也没找到,难道他们飞到天上去了!”
武攸德连忙答道:“陛下息怒,禁军仍在加紧搜查,想来不久便有回报。”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一声高唱:“张柬之大人在殿外候旨!”
武则天说道:“叫!”
张柬之快步走进御书房,急匆匆地说道:“陛下,出大事了!”
武则天问道:“何事?”
张柬之说道:“昨日傍晚,有人用内史府公文笺提走了存放在洛州刺史府内的五辆银马车!”
武则天一声惊呼:“什么?”
旁边的武攸德听见此话脸色登时变得苍白,愣在了那里。
武则天颤声问道,“昨日朕命尔传旨,停止内史府和狄仁杰本人的一切符牒教化……”
张柬之轻声答道:“回陛下,那是在圣旨下达之前发生的事情。”
只见武则天一个趔趄跌坐在龙椅中,与此同时,凤凰飞奔进来,神色仓皇地道:“陛下,不好了……”
武则天猛地站起身道:“又怎么了?”
凤凰气喘吁吁地道:“昨夜子时,在洛阳东门值宿的禁军排班出现混乱,致使城门一个时辰无人守卫……”
武则天张大了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洛阳城门,一个时辰无人守卫?”
凤凰说道:“正是。后巡逻队路经东门,发现上东门大开,地面上有很重的车轮印记,似有数量马车驶出。”
武则天失声怒道:“狄仁杰,一定是狄仁杰带着五辆银马车逃离了洛阳!”
下面站着的张柬之等人互相打量了一下,连忙点头。
武则天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紧咬银牙道,“守卫城门的是南衙下属的监门军吧?”
凤凰说道:“正是。”
猛地,武则天歇斯底里地喊道:“将守卫上东门的监门将军碎尸万段,剁成肉泥!”
凤凰连忙奏道:“陛下息怒,此事与监门将军无关。”
武则天厉声喝道:“堂堂天朝神都的大门,竟然一个时辰无人守卫,这,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也许有一天,朕夜半醒来,会发现突厥人已经站在朕的榻旁了!你,你竟然还说与他无关,真是岂有此理!”
凤凰说道:“陛下,臣严讯了监门将军,据他及下属军官反映,排值板确实没有错误,只是,只是……”
武则天铁青着脸道:“只是什么?”
凤凰说道:“只是到了半夜,不知被什么人给调换了,这才致使排班出现了混乱。”
武则天停顿了半刻,慢慢说道:“狄仁杰,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做的。”
张柬之不以为然道:“陛下,狄仁杰者,宰辅也,怎么可能去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
武则天“哼”了一声道:“可他手下那些人,不是很会做这种事情吗?!李元芳、狄如燕,甚至是王敬旸都是偷鸡摸狗的行家里手。”
张柬之张了张嘴:“陛下,王侯爷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吧!”
武则天脸上微微一变,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轻哼一声:“有没有关系很快就能知道了!”
说着,她狠狠一拳擂在桌上道,“堂堂朝廷,竟被一个狄仁杰戏耍得团团乱转,顾此失彼……
高衙大府、厚厚的城门、数千禁军,竟然难挡一个逃亡之人……
而且,这个人竟然逃得如此从容、如此悠闲,竟至逃离之后,将城门大开……
这是什么?啊,这是在嘲笑你们无能!”
下站众人一个个深埋着头,不敢答辩。
武则天长叹一声,颓坐在龙椅之中:“朕无话可说了。”
武攸德上前一步道:“陛下,臣请旨,率禁军出城追赶。”
武则天摆了摆手道:“困在城中,都让他从容离去,就更不要说他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武攸德说道:“请陛下安心,此次臣定不辱命!”
武则天瞥了他一眼道:“轻诺寡信,尔答应朕的已经太多了。”
武攸德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再不敢言。
武则天缓缓站起身道:“凤凰。”
凤凰忙向前道:“臣在。”
武则天说道:“你率内卫即刻出城追赶,一旦发现狄仁杰的踪迹,就地正法,不必上奏!”
凤凰说道:“是!”
武则天看了武攸德一眼道:“就让南平郡王与你一道前去吧!”
凤凰看了武攸德一眼道:“郡王年事已高,还是在京城休息为好,臣率内卫前去即可。”
武攸德赶忙道:“陛下,臣不畏辛劳,但求为陛下分忧!”
武则天点点头道:“尔心可嘉。凤凰,南平郡王与你同行,遇事多与他商量。”
凤凰别别扭扭地道:“是。”
武攸德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刘庄
小刘庄是洛阳附近最大的一座村落,村中有近千户人家。
时值正午,村中炊烟袅袅。
远处,两个人沿着田间小路向村口走来,正是狄仁杰和钟氏。
狄仁杰身穿便服,手持看病郎中的幌子,钟氏女扮男装,身着胡服。
二人来到村口,狄仁杰四下观察了一番,冲钟氏使个眼色,二人向村口的茶棚走去。
茶棚里坐着几位老者,正自吃茶谈天,伙计来回忙碌着。
狄仁杰和钟氏走了进来,伙计赶忙迎上前来到:“二位,用茶吗?”
钟氏点点头道:“将茶牌拿来看看。”
伙计笑道:“这位客官,咱们这儿是乡下茶棚,只有解渴的大碗儿茶。”
钟氏一愣,旁边的狄仁杰笑道:“好,好,就要大碗儿茶。哎,伙计,午困路长,出的汗多了,烦劳你在茶中加些咸盐。”
伙计笑道:“这位老先生是行家,大碗儿茶里不加些盐便不是滋味了。”
说着,快步向后面走去。
狄仁杰二人坐在桌旁,钟氏说道:“茶里还要加盐,这可是头回听说。”
狄仁杰耐心解释道:“五娘啊,你以为这是洛阳城里有名的大茶馆?有百种名茶,千样细点,边品茗边吃着茶点,悠闲解闷儿。
这种乡下茶棚是专为行路人准备的,通常走路的出汗多,身体里缺盐,便在这路旁的茶棚中喝上一碗加了盐的大碗儿茶,落落汗,歇歇脚,然后再行。”
钟氏钦佩道:“先生不愧是出门的积年,诸行百市,城镇乡村,到哪儿说哪儿的话,这叫入乡随俗。”
狄仁杰微笑道:“出门在外,这是一等重要。”
钟氏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先生,怎么才能查到他们的联络点儿?说实话,我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狄仁杰轻声道:“别着急,先探探底,摸清情况再说下面的事。”
钟氏点了点头。
说着话,伙计将大碗儿茶端了上来。
狄仁杰说道:“伙计呀,这里可是小刘庄啊?”
伙计连忙应道:“正是。二位客官是投亲呀,还是访友?”
狄仁杰笑着拍了拍幌子:“老头子是给人瞧病的。”
伙计笑道:“哦,是郎中先生啊!”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哎,伙计,这庄中住的都是本地人吗?”
伙计边倒茶边回答:“是呀!这小刘庄是洛阳附近最大的村落,有近千户人,庄中有两个大姓,刘和韩,其他的外姓就少而又少了。”
狄仁杰说道:“有外地人在此居住吗?”
伙计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有。住在这庄中的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狄仁杰拱手道:“有劳了。”
伙计点点头,转身离去。
钟氏说道:“真奇怪,他们怎么会将联络点儿放在村落之中?而且,这小刘庄有近千户人家,可怎么查呀,难不成要挨门挨户地搜?”
狄仁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听说过有句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
断案不是走马观花,它需要细致地观察、耐心地分析和准确地判断,才能得出最终结论。
所以,要多听多看,少发表见解。”
钟氏望着他道:“这是您多年断案的经验,是吗?”
狄仁杰微笑道:“经验算不上,就算是心得吧。”
钟氏说道:“您能不能教教我断案?”
狄仁杰笑道:“很多人要跟我学习,可真正学有小成的只有三个,王敬旸、李元芳和曾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钟氏摇了摇头。
狄仁杰说道:“因为他们长年跟随在我身边,不仅学到了一整套断案之法,更重要的是,有很多实践的机会。断案不同于其他学问,光讲理论是没有用的。”
钟氏脱口道:“先生,我也可以跟在你身边……”
话一出口,她立时觉得不妥,羞涩地低下了头。
狄仁杰笑道:“我老头子怎敢让你这位堂堂四品大员的夫人随我学习断案?这岂不是明珠暗投啊!”
钟氏苦笑了一下:“什么四品大员的夫人。我是罪人之妻,叫犯妇还贴切些。若不是先生暗中保护,恐怕我的家早就被抄了。”
狄仁杰宽慰道:“你协助破获善金局大案,论功行赏也该当保全,我只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谈不上保护二字。”
钟氏被触动了愁怀,脉脉地道:“很多事情,我心里非常明白。如果没有您,我早就住进大牢了。”
狄仁杰笑了笑。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啼哭声。
狄仁杰抬头向外望去。
只见茶棚外走来一位身穿缟素的年轻妇人,手里拉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
妇人边走边哭喊道:“小刘庄的老少爷们儿,行行好,谁能站出来替我们娘儿俩说句公道话。
孩子他爹死了,侯寄昌将我们娘儿俩赶了出来,连床被褥都不给呀,可怜孩子还不到十岁,我们娘俩是走投无路啊!”
狄仁杰看了钟氏一眼,钟氏轻声道:“真可怜。”
狄仁杰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只听旁桌的两位老者低声议论。
白须老者说道:“真是造孽呀!刘老倌的亲生儿子,居然让女儿女婿给撵了出去……”
另一老者说道:“您还没听说吧,前天这娘儿俩到衙门状告姐夫侯寄昌霸占家产,却让衙门给撵出来了。”
“哦,这是为什么?”
“刘老官的遗书把房产都留给了女儿女婿,只给这娘儿俩留下两张破画儿。”
“啊?这刘老官是不是老糊涂了。哪有不给亲生儿子,倒给女婿的呀!”
“就是,这娘儿俩真可怜。咱们想管也使不上劲儿呀!”
白须老者长叹一声,站起身走出茶棚,将一贯钱放在少妇手中。
少妇连连作揖道谢。
钟氏的眼圈红了,她站起身冲少妇招了招手道:“大姐……”
少妇抬起头来。
钟氏示意道:“到这里来坐坐。”
少妇一愣道:“您是叫我?”
钟氏说道:“是呀!”
她指着狄仁杰说道,“这位老先生是菩萨下凡,专门救助世间不幸之人……”
狄仁杰愣了。
茶棚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狄仁杰。
钟氏望着狄仁杰说道:“先生,我没说错吧?”
狄仁杰笑了,他点点头道:“嗯,说得不错。”
钟氏冲少妇招手道:“来,将冤情对先生说说,他愿意帮你。”
少妇不太相信地道:“真的?”
钟氏说道:“当然是真的。”
少妇半信半疑地走进茶棚,坐在狄仁杰对面。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两幅画
狄仁杰微笑道:“大姐怎么称呼?”
少妇躬身道:“妾身刘陈氏。这是我儿子月生。”
狄仁杰点点头道:“愿意将你的冤屈对老头子说说吗?”
少妇的目光望向钟氏,钟氏鼓励地点点头。
少妇长叹一声,泪水滚滚而下:“拙夫刘文庆,是小刘庄的首富,有良田千顷,家财万贯。
娶有一妻一妾,妻生下了月生的姐姐月娥后不久便去世了。妾身为拙夫后纳,生下儿子月生。
拙夫生前身体不好,儿子月生又小,因此家中所有事务都交给了姐夫侯寄昌。
上个月六号,拙夫在弥留之际,将我母子叫到床前,给了我两张画儿,而后断断续续地对我说,他死后,让我把画儿拿给老仆人刘忠,他知道该怎么做。
可谁承想,老爷前脚咽了气,刘忠伤心过度,气血攻心,后脚跟着没了。
这可苦了我们娘儿俩……”
钟氏不解道:“哦,却是为何?”
陈氏说道:“老爷生前立过遗书,将房产全部给了女儿月娥和侯寄昌。
老爷死后,侯寄昌说,房子和地是老爷给他的,便将我们娘儿俩赶了出来,连床铺盖都没给呀……”
说着,又轻声抽咽起来。
钟氏恻然,轻声安慰道:“别哭,别哭,接着说,先生听着呢!”
陈氏擦了擦眼泪道:“我们娘俩托人写下状子到衙门上告,可衙门看了遗书说,确实是我们老爷将房子和地都给了月娥和侯寄昌,想要财产需跟他们二人商量,就这样将我们打发回来。
妾身没了办法,只得去找侯寄昌商量,可他却说,财产全是他的,一文钱也不会给我。
现而今,我们娘儿俩身无分文,走投无路……”说着,她不由大放悲声。
钟氏气愤地道:“这个侯寄昌真是为富不仁!哎呀,你丈夫也真是个糊涂虫,竟然叫个外人把持家产,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要了!”
狄仁杰沉吟片刻道:“大姐,你说你丈夫只给了你两张画儿?”
陈氏抽泣着道:“正是。”
“别的什么都没有给你留下?”
陈氏点点头。
狄仁杰说道:“你丈夫临终前对你说,他死后,让你把画交给老仆人刘忠,他知道该如何处理。是吗?”
陈氏哭道:“正是。可,可刘忠他……”
狄仁杰说道:“那两张画儿在你身上吗?”
陈氏点了点头。
“能不能让我看看。”
陈氏赶忙从怀里掏出两张画儿,递了过来。
狄仁杰接过来,慢慢展开。
这是两张不到一尺的发黄草纸,第一张上绘着一个当官的,四只手指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画右空白处写着很多偏旁部首。
狄仁杰轻轻点头,又拿起第二张画。
第二张更是诡异,上面画着四堵墙,画右的空白处也写着很多偏旁部首。
看罢,狄仁杰笑道:“大姐,你丈夫一点儿也不糊涂,他给你和孩子留下了大笔财产,只是刘忠早死,而你们又没有发现。”
此言一出,茶棚里像炸窝了一般,两位老者和其他喝茶的人都围上前来。
钟氏和陈氏更是目瞪口呆。
钟氏说道:“先生,您,您是说真的?”
狄仁杰微笑道:“当然。”
陈氏颤声道:“老先生,我,我丈夫给我们留下的财产在哪儿,在哪儿呀?”
狄仁杰举起手中的两张画儿道:“就在这里面。”
陈氏登时惊呆了:“在,在画儿里面?”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正是。”
钟氏接过画儿,仔细地看了几遍道:“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狄仁杰笑了笑道:“大姐呀,你去请村中有威望的长老或保甲来,我们共同去见侯寄昌,当面还你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刚刚议论的白须老者道:“不用麻烦了。我叫刘大昆,是小刘庄刘姓的族长,有什么事,就和老朽讲吧!”
狄仁杰朗声道:“哦,失敬了。”
他的目光望向陈氏,陈氏轻轻点了点头。
狄仁杰说道:“好。这两张画中暗藏着刘文庆给陈氏和月生留下的财产。这些财产统统藏在刘家,请族长做个见证,我们这就去取。”
刘大昆摆摆手道:“慢着,慢着。这位先生,你是外乡人,你说这画中藏有财产就一定有?
连官府都断不了的家务事,凭你这一句话就能办了?
不瞒你说,我还真有些不太相信。除非你说出个子丑寅卯,否则休怪我等不能从命。”
钟氏紧张地望着狄仁杰,双手攥成了拳头。
狄仁杰笑了笑道:“月生在刘家时,住的是二进院的西厢房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陈氏结结巴巴地道:“老先生,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狄仁杰举了举手中的画儿道:“当然是它告诉我的。”
众人面面相觑。
狄仁杰的目光望向刘大昆道:“怎么样,现在相信了吗?”
刘大昆深吸一口气道:“这可真是邪了。好,我倒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走,到刘家去!”
狄仁杰拦道:“且慢。”
刘大昆说道:“还有什么?”
“请族长请十位村中的青壮年带齐铁锤和钎子共同前往。”
刘大昆奇怪道:“这是为何?”
狄仁杰笑道:“自有用处。”
刘大昆望着狄仁杰,良久才道:“虽然我觉得你是个骗子,但又想不出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好,现在由得你,待事发了,看你如何收场!”
狄仁杰笑了笑。
钟氏担心地道:“先生,行吗?都怪我,给你惹上了麻烦……”
狄仁杰微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钟氏愣住了。
刘大昆转头对另一位老者道:“你到村里叫十个后生带着铁锤和钎子到刘家。”
老者点点头,转身向村中奔去。
刘大昆对狄仁杰说道:“请吧!”
狄仁杰说道:“请。”
一行人向村中走去。
刘文庆家坐落在庄子中央的半台地上,门庭广大,房舍众多,一看便是个殷实富户。
侯寄昌坐在正堂悠闲地喝着茶。
脚步声响,月娥走进堂中,坐在他的对面。
侯寄昌看了她一眼道:“干什么?又要跟我提分家产的事呀!”
月娥好言劝道:“寄昌,我娘死得早,从小是小娘一手将我带大的,她于我可是有养育之恩呀!
再说,就是不看在小娘的面上,也要看月生啊,他毕竟是我的弟弟,我,我怎么忍心看着他们娘儿俩流落街头呢?”
侯寄昌瞪了她一眼道:“那又怎么样!老头子将家产都给了我,那是因为这些年,老子替你们刘家看门守院,春耕秋获,哪样儿卖力气的事不是我做的?啊,那个小崽子和他娘除了白吃,还干过啥?”
月娥恼道:“那是我小娘和弟弟,怎么能叫白吃呢?!”
侯寄昌一瞪眼:“你少说废话,想从我这儿给他们一文钱,那叫老猫嗅咸鱼——休想!他们不是到衙门告我吗,让她去呀!”
话音未落,院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仆佣奔进来道:“老爷,族长刘大昆带着奶奶和小少爷在门前,说要见你。”
侯寄昌不耐烦地道:“不见不见,一个臭要饭的,谁耐烦见她!”
月娥说道:“寄昌啊,在小刘庄得罪了族长,你还能混下去吗?”
侯寄昌一愣,摇摇头道:“真他娘的晦气,走。”
二人起身向大门口走去。
第一百三十章 银子
狄仁杰、钟氏、陈氏、月生、刘大昆和十几名手持铁锤铁钎的壮汉站在大门前。
“吱呀”一声门开了,侯寄昌和月娥走了出来。
一见这阵势,侯寄昌一愣,旋即冷笑道:“怎么着,小娘,要不着家产,就请来了族长,想要动粗啊?”
刘大昆说道:“侯寄昌,按照庄中刘姓族谱,你是个外人,没有资格跟我说话。今天我之所以到这儿来,是要为我们刘姓子孙,月生主持公道!”
侯寄昌冷笑一声道:“哦,怎么主持呀?”
刘大昆说道:“有人能够证明,我侄子刘文庆死后给陈氏和月生留下了大笔财产。”
侯寄昌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月娥拽了拽他的衣袖道:“你听叔祖说呀!”
侯寄昌一把甩开月娥的手道:“家产是我的,衙门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是谁敢替这娘儿俩出头啊!”
狄仁杰踏上一步道:“我!”
侯寄昌一怔道:“你,你是什么人?”
狄仁杰笑了笑道:“走方郎中。”
侯寄昌哈哈大笑道:“一个走江湖的,竟然骗到老子头上来了,我问你,你凭什么说老头子给他们留下了财产?”
狄仁杰一举手中的两张画儿道:“就凭刘文庆留下的这两张画儿。”
侯寄昌与月娥对视一眼道:“不错,这画儿确是老头子留给他们娘儿俩的。”
狄仁杰说道:“这就好。废话我也不说了,这两张图中说明刘文庆给陈氏和儿子月生留下了大笔财产,而且,就在月生居住的二进院西厢房。
而今,当着族长的面儿,咱们写下字据,如果在房内找到了财产,则全部归陈氏母子所有。
否则,你现在就写下文书,将所得到的家产分给陈氏母子一半。”
月娥赶忙道:“不用找了,我们愿意把家产分给小娘和月生一半……”
泪水滚过陈氏的面颊,她轻声道:“月娥,谢谢你。”
钟氏赞道:“这还像一家人的样子……”
话音没落,侯寄昌蹦过来,狠狠给了月娥一记耳光,口中骂道:“你这败家娘儿们,啊,有俩子儿就想着给撒腾出去!”
他转身冲众人吼道,“你们别想合起伙儿来诈我!想从我这儿拿走一文钱,想都别想!”
狄仁杰说道:“好啊,那我们就立下字据,只要在月生房中找到财物,尽归陈氏母子。”
侯寄昌说道:“立就立,想诈我,没那么容易!”
狄仁杰说道:“你可别后悔,也许到那时你便一无所有了。”
侯寄昌哈哈大笑道:“你少来这欲擒故纵之计,老子从小就是被人骗大的!”
狄仁杰点点头,看了刘大昆一眼道:“族长,那就由您作保,双方立下字据,各安天命!”
刘大昆说道:“好!”
忽然,侯寄昌说道:“等等!”
刘大昆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侯寄昌说道:“如果你们在房内找不到财产怎么办?”
狄仁杰代答道:“陈氏母子承诺,离开小刘庄,永远不再纠缠于你。”
侯寄昌双手一击道:“好,就这么办!”
刘大昆担心地望着陈氏说道:“你看……”
陈氏的目光望向钟氏,钟氏坚定地点了点头。
陈氏牙关一咬:“好,我答应!”
陈氏在两张字据上按下了手印。刘大昆也在两张字据上按下自己的指印。
而后他拿起字据念道:“我侯寄昌、刘月娥,在此立下字据,凡在月生所住之西厢房内找到的一应财物,均归刘陈氏及刘月生母子所有。立契人:侯寄昌、刘月娥。”
念毕,他举起字据,侯寄昌点了点头。
刘大昆拿另一份念道:“我刘陈氏、刘月生在此立下字据,只要在月生所住之西厢房内找不到亡夫刘文庆所留之财物,我二人立即离开小刘庄,永不提财产之事。”
念毕,他举起字据。
陈氏点点头。
刘大昆高声对众人说道,“契据已立,双方各安天命!”
侯寄昌冷笑道:“好啊,现在就开始吧!我倒要看看,你们从哪儿能找出这笔财物。”
狄仁杰与钟氏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走到东山墙前,在墙壁上方画了个圈,而后对手持锤钎的壮汉道:“将这里的墙壁凿开!”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侯寄昌说道:“哎,谁让你毁坏我家房屋的?”
狄仁杰双眉一扬,冷冷地道:“怎么,你要毁约!”
侯寄昌登时语塞。
刘大昆说道:“那我就只能将你送交官府了!”
侯寄昌咽了口唾沫道:“好,现在由得你们猖狂。看看找不到财物,尔等如何收场!”
狄仁杰一挥手,两名壮汉跑上前来,按狄仁杰所指,锤钎齐下,房内烟尘腾起,碎砖落地,不一会儿,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洞内安放着一只陶瓮。
在场众人不由一阵惊呼。
刘大昆倒吸一口凉气,目光望向身旁的狄仁杰。
侯寄昌夫妇目瞪口呆。
陈氏大睁着双眼,似乎不太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死死抓着钟氏的手,嘴唇不停地颤抖。
此时的钟氏紧张得连气儿都喘不匀了,她轻声道:“先生……”
狄仁杰气定神闲地道:“将陶瓮搬出来,放在地上。”
两名壮汉赶忙上前,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将陶瓮搬出,放在地上。
众人围上前来。
只见陶瓮的泥封口处用毛笔写着:“纹银五千两。”
狄仁杰走过去,接开泥封,登时露出了里面一个个五十两的银锭。
众人再次发出了惊呼。
陈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钟氏怀中。
钟氏也激动得泪流满面。
刘大昆张大了嘴,再也闭不上,他结结巴巴地道:“真,真的有银子,真的有银子……”
他直起身望着狄仁杰说道,“神了,真是神了!您定是菩萨下凡……”
狄仁杰笑了。
那壁厢,侯寄昌面色如土,双手微微颤抖。
身旁的月娥长长出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狄仁杰对另外的几名壮汉道:“请大家分头将南墙、北墙和西墙相同的位置凿开。”
壮汉们眼望刘大昆,刘大昆一摆手道:“没听到老神仙说嘛,快动手啊!”
众人一拥而上,动起手来,不一会儿,南北西三面墙都被凿开,果然每个墙洞中都安放着一只陶瓮。
大家七手八脚将瓦瓮抬到地上,南北两墙中的瓦瓮中,各藏五千两白银。
西墙瓦瓮中藏着三千两黄金。
西厢房中登时欢声雷动,陈氏搂着儿子喜极而泣;侯寄昌面如死灰,呆立原地。
钟氏望着狄仁杰,眼中尽是仰慕之色。
请几天假!
马上期末了,事情比较多,请几天假。请大家见谅!
第一百三十一章 画中之谜
狄仁杰摆了摆手,从盛黄金的瓦瓮中取出一封书信道:这里还有一封信,请保人当众宣读。
众人安静下来。
刘大昆接过信,展开读道:“我刘文庆特立遗书,辨清家产。
皆因我身体羸弱,女婿侯寄昌跋扈凶狠,因此,在圣历二年春正月,在其强逼之下立一遗书,将某所有房产田地全部遗赠予他。
今特立此嘱,废弃圣历二年春正月所立之遗书,将某所有房产田地全部遗赠我唯一的儿子,月生及其母陈氏。其姊月娥当分之财产,由月生定度。
立契人:刘文庆。庚子年六月二日。”
刘大昆念毕,房内登时鸦雀无声。
侯寄昌浑身颤抖,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身旁的月娥指着他道:“原来是你强逼我爹立下的遗书,我说为什么爹临死前,要我跟着弟弟生活,你,你……”
猛地,侯寄昌跳起来,歇斯底里地号叫道:“他们胡说,胡说!我不承认,不承认!刘家所有的财产老东西都给了我,这间房子里所有的钱都是我的!你们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狄仁杰发出一阵冷笑,揶揄道:“现在,恐怕是由不得你了!不光是这些金银,就连房产和田地,刘文庆都给了月生母子,看起来,你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刘大昆说道:“不错。这字据之上有中有保,有你们夫妻按下的手印,你敢不认,我就将你送进衙门,以侵占刘氏家族财产之名法办,到那时,你不但得不到钱财房产,就连自己也要被关进大牢!”
侯寄昌一声哀叫,坐倒在地。刘大昆眼望月娥道:“月娥,你爹的遗书,你也听到了。这样吧,只要你与侯寄昌到衙门告离,让他写下休书。我可以保证让陈氏分给你一份应得的财产。”
月娥推辞道:“叔祖,侯寄昌人品虽差,但毕竟是我丈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能在此时离他而去。但愿这一次教训,能令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连连点头。
狄仁杰赞道:“好一个知事达理的女子,侯寄昌啊,听一听,你一个六尺男子汉竟还不如你的妻子心胸宽阔。”
钟氏说道:“你为富不仁,最终作茧自缚,本来这是上天的报应,可难得你有一位如此贤惠的妻子,你受罪不要紧,只是苦了月娥……”
陈氏赶忙上前道:“刚刚我就想说,老爷留给我们这么多钱,本来也是要全家人安乐团圆的。
刚刚我想过了,既然事情闹到这个份儿上,在一起过下去,也好不了了。
我和月生情愿将老爷留下的金银分一半给月娥,让他们两口子到别处栖身。”
泪水流过月娥的面颊,她拉住陈氏的手道:“小娘……”
陈氏叹口气道:“大家本是一家人,却为了钱闹到这步田地,唉……”
狄仁杰点点头道:“好啊,又是一位通情达理的贤惠女子,难怪刘文庆会将所有财产都留给他们母子。好啊,此事这般解决也算是皆大欢喜。”
陈氏拉着儿子月生走到狄仁杰面前,倒身下拜:“老神仙,若不是您真身下凡,相救我们母子,我们早晚饿死道旁!您就是我们再生的爹娘!请允许我母子二人亲手奉养您老人家!”
说着,母子二人磕下头去。
狄仁杰赶忙将他们扶起来笑道:“哎,我哪里是什么老神仙呀,不过就是个看病的郎中。”
陈氏揖谢连连道:“不,不可能,您一定是神仙下凡,否则怎么可能知道我家老爷生前藏于墙内之物。”
刘大昆也道:“是呀,老神仙,您可是位真神呀!”
狄仁杰哈哈大笑。
钟氏说道:“我虽然知道您不是老神仙,但也确实想不出,您是从何得知财产下落的。”
狄仁杰笑着对众人道:“我并没有骗你们,真的是这两张画儿告诉我的。”众人面面相觑。
狄仁杰将两张画儿拿出来道,“如果我们将这两张画叠在一起看,就不难发现,它实际是一张画。”
说着,他将两张画纸摞在一起,众人面前登时出现了奇特的景象:第一张画上长着四条胳膊的当官的,用四只手指着第二张画上东南西北四面墙的中上部。
而两张画右上角空白处的那些偏旁部首,组合起来则变成了一行行文字。
文字说明了藏匿金银的地点在月生所住的二进院西厢房内。
众人一片惊呼。
狄仁杰解释道:“很显然,刘文庆害怕这两张画纸上的文字被侯寄昌看到,这才将藏宝地点和遗嘱分别写画在两张纸上。
本来他将此事秘密告知老仆人刘忠,谁知刘忠竟与他同时死去,这才留下了这段无头公案。”
刘大昆吃惊地道:“原来事情竟然是这样。”
钟氏摇了摇头道:“真是匪夷所思。”
月生拉着狄仁杰的手,泪流满面道:“不管怎么说,是您救了我们母子的命,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老神仙,您也不要做郎中了,就在我家里住下,我们孝敬您老一辈子,给您养老送终!”
钟氏一听,不由失笑。
狄仁杰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这样,我答应你们,办完事后再回小刘庄来看你们,好不好?”
陈氏与月生对视一眼,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钟氏笑道:“先生是真的有事要办,放心,他一定会回来看你们。”
陈氏点了点头道:“那一定啊!”
狄仁杰微笑道:“一定,一定。”
刘大昆说道:“敢问老神仙尊姓大名啊?”
狄仁杰说道:“不敢,怀英。”
刘大昆对陈氏说道:“家产之事方平,你还是妥善处理好善后事宜。我暂时将老神仙请到家中侍奉。待你这里忙完,我再将老神仙送还给你。”
狄仁杰与钟氏对视一眼,笑了出来道:“对,对,刘老说得很对呀。你还是先将家事处理好,不要再生出什么枝节来。”
陈氏眼泪汪汪地点点头道:“老神仙,您一定要等我们来再走啊!”
狄仁杰笑道:“好,一定。”
刘大昆说道:“老神仙,这就请吧!”
刘大昆在前面引路,狄仁杰和钟氏跟在后面。
钟氏长出一口气,望着狄仁杰说道:“真想不到,这么复杂的事情,竟然被您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
狄仁杰笑了笑,没有说话。
“难怪他们叫您老神仙,现在连我都觉得,您的身上确实是有几分仙气儿。”
狄仁杰笑道:“这老神仙还不是从你那儿叫开的。”
钟氏说道:“我?”
狄仁杰说道:“你在叫陈氏进茶棚时,说我是菩萨下凡,能够帮助她,那人家可不就管我叫老神仙啊?”
钟氏抿嘴笑道:“当时,我只是一时义愤,这才叫陈氏进来,想让您给她出出主意……谁知道,您竟然真的能替她讨还公道。”
她抬起头望着狄仁杰说道,“先生,我给您惹了麻烦,您,您不怪我吧?”
狄仁杰笑了:“你都这样说了,我就是想怪也不好意思了。”
二人相视而笑。
钟氏轻轻地出了口气道:“和您在一起这几天,顶得上我过去生活的二十多年……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生活还可以这样丰富多彩,不知为什么,跟在您身旁,就是逃亡也觉得很有意义。”
狄仁杰哈哈大笑道:“能让人觉得逃亡都很有意义,那我可真的成了神仙了!”
钟氏的脸红了,轻声道:“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说着,她快步向前走去。
狄仁杰停住脚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忽然,他摇了摇头:“也不知元芳、敬旸他们怎么样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使团阴谋
乌什海位于大石城迤西二百里,茫茫戈壁,地势平缓。
远处尘头大起,右威卫大军护送的赐婚使团缓缓开来。
走在前军大督旗下的是赐婚使千牛卫大将军李元芳、副使曾泰、右威卫大将军王孝杰还有王莽。
为了以防万一,王莽自然也跟了过来。
中军巨幡下是由千牛卫严密护卫的仪仗卤簿和公主鸾驾。
公主武元敏坐在鸾驾中,望着外面滚滚黄沙,苍茫戈壁,想到此生将生活在异域他乡,不禁悲从中来,泪水滚滚而下。
一旁的春红劝慰道:“公主,别哭了,春红永远陪在你身边……”
说着,她也跟着哭了起来。
大军已开到乌什海边缘,王孝杰高高举起右手,大军停止前进,他拨马来到王莽、李元芳和曾泰面前道:“这里是乌什海西侧,再往前便是缓冲之地了,大军不能再行,元芳、曾兄、敬旸,孝杰只能送到此处了!”
李元芳点了点头,对曾泰问道:“吉利可汗派来的迎亲小队还没有到?”
曾泰摇了摇头:“再等等吧,应该是快了。”
王莽说道:“元芳,我们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主意,贺鲁他们是绝不会罢休了的。”
“恩!”
“敬旸,你这话都说了几遍了,但我们有大军在,量他们也不敢来。”
曾泰和王孝杰不以为意。
王莽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了一个类似指南针的东西,在手中摆弄了起来。
忽然,远处乌什海中尘烟飞扬,一队突厥骑兵飞驰而来。
曾泰兴奋地道,“看,他们到了!”
王莽抬眼望去,果然来了。
转眼之间,骑兵已到近前,为首的队长勒住战马问道:“请问,是迎阳公主的行驾吗?”
李元芳说道:“正是。”
队长说道:“您是赐婚使李大将军?”
李元芳点点头:“正是某家。”
队长一挥手,所有骑兵滚鞍下马,单膝跪地道:“我等奉吉利可汗之命前来迎接使团!”
李元芳长出一口气,微笑道:“将军请起。”
队长站起身道:“吉利可汗陛下已率虎师主力在乌什海西端等候公主鸾驾!”
李元芳一摆手道:“非常好。请将军引路。”
队长躬身道:“是!”
他一挥手,众人翻身上马。
李元芳对身旁的传令官低语几句,传令官高声答应着,纵马向后奔去。
俄顷,号角大作,鼓乐喧天。
使团脱离大军,在斥堠的引导下,继续向西进发,开向乌什海中。
李元芳、王莽和曾泰拱手道:“有劳孝杰相送,我等就此告辞!”
王孝杰还礼道:“孝杰踞雄关,静候佳音!一路顺风!”
王莽、李元芳和曾泰拱手一揖,拨马向使团奔去。
王孝杰望着三人的背影,长长地出了口气。
吉利可汗率虎师前军在乌什海西端等候。
吉利看了看天色,对身旁的布山道:“派出的迎亲小队应该已经接到使团了。”
布山点了点头:“是的,我想使团可能刚刚进入乌什海,五十里路程只需两个时辰便可到达,可汗可以放心了。”
吉利可汗微笑着点了点头道:“终于把他们盼来了。”
他拨转马头对身后的虎师主将道,“立即列队,准备迎接公主鸾驾!”
虎师主将摆动掌中令旗,军中登时鼓号连天,大军缓缓调动气来。
吉利可汗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兀鹫在天空中盘旋。
戈壁上,染满鲜血的沙石和一堆堆白骨在白花花的阳光照射下,反射出奇异的光芒。
使团在突厥迎亲小队的引导下在莽莽戈壁中缓缓前进。
忽然,王莽策马来到了李元芳的身边:“元芳兄,迎亲小队不对。”
“怎么了?”
李元芳满脸疑惑。
王莽拿着指南针来到李元芳身边:“你看,之前我们在向西,仙尊我们在向北行,没有向西!”
“什么?”
李元芳顿时大吃一惊。
“你是说?”
李元芳很快反应了过来。
“不错,迎亲小队不是吉利的人。”
“还好只是走出了一里,马上掉头!”
王莽和李元芳迅速定下了计策。
这时,王莽策马来到队长身边,假意问道:“我们现在是向西走吗?”
队长答道:“是呀!”
王莽似笑非笑地问道:“那太阳为什么会在我们身后呢?”
队长猛吃一惊,抬起头道:“啊,这位将军,你恐怕是有些转向了,你看,太阳是在我们的侧面呀!”
王莽笑了笑道:“哦,可能吧。吉利可汗亲自来了吗?”
队长神色紧张,轻轻咳嗽一声道:“啊,是呀,他亲自来了,还带着虎师主力,在乌什海西端等着你们呢!”
王莽又问道:“你们是吉利可汗的贴身卫队吧?”
队长顿了顿道:“啊,是呀!”
王莽问道:“你们的队长叫什么名字?”
队长的脸色登时变了:“啊,我们队长,队长……”
王莽望着他冷冷地道:“叫贺鲁吧!”
此言一出,无异于晴天霹雳,队长浑身一颤道:“这位将军的话,小的不明白!”
王莽冷笑一声道:“贺鲁要你将我们带到哪里去呀?”
猛地,队长拔出弯刀用突厥话冲后面随从喊道:“动手!”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王莽已经出手,长剑如闪电般掠过,队长的人头带着一股血箭直飞而出。
后面的李元芳一声大喝,率众卫士纵马杀上前来,顷刻间,几名突厥骑兵便身首异处,尸体摔落马下。
曾泰率人飞马赶到,一见眼前情形,登时大惊道:“敬旸、元芳,这是……”
王莽说道:“他们是贺鲁的手下!”
曾泰一声惊呼:“什么,是贺鲁的人?!”
李元芳四下看了看,匆匆道:“曾兄,有则理惠说的没错,他们果然有阴谋。你立刻传令,使团原路返回!”
曾泰闻言,忙纵马奔向中军。
李元芳又对张环说道:“虽然刚才走出了一里,没有到达他们的包围圈,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卫队原地调动,后队变前队,你为前锋,我和敬旸来殿后!”
张环说道:“是!”
很快,众人后队变前队,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时近黄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吉利可汗率虎师在乌什海西端焦急地等待着。
吉利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
茫茫戈壁中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
吉利可汗深吸一口气道:“怎么还没有动静,难道是出事了?”
一旁的布山说道:“乌什海附近素来平静。可汗又派了迎亲小队前去接应,应该不会有事。”
吉利担忧道:“第二队斥堠已经走了近两个时辰,怎么也不见回转?”
话音未落,身后的虎师主将羯列颠向前一指道:“可汗陛下,你看!”
吉利抬头远望,只见远处尘烟大起,一队突厥斥堠飞奔而回。
吉利可汗纵马迎上前道:“怎么样,接到使团了吗?”
斥堠队长满脸汗水,气喘吁吁地道:“可汗陛下,我们派去的迎亲小队被人劫杀在乌什海中!”
吉利可汗失声惊叫道:“什么,迎亲小队被劫杀?”
队长说道:“正是!”
吉利可汗急道:“使团呢,使团在哪里?”
队长回道:“没有发现使团的踪迹!”
吉利可汗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布山说道:“可汗,现在怎么办?”
吉利可汗沉吟片刻道:“羯列颠,立刻派三支斥堠小队进入乌什海,分头查找使团的下落!”
话音刚落,一名斥候跑了过来:“可汗,使团到了!”
“什么?”
吉利可汗大喜。
“吉利可汗,好久不见啊!”
远处传来了王莽和李元芳的声音。
“两位好兄弟,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吉利可汗大喜的同时也有些疑惑了。
很快,王莽和李元芳给吉利可汗说了事情的经过。
王莽说道:“可汗,他们一定就埋伏在北面,当务之急是来个反包围。”
吉利也不是笨人,马上明白了王莽的意思:“对,对,敬旸兄弟说得对!羯列颠,立刻抽调虎师去北面!”
第一百三十三章 遇刺
夕阳西下,另一边乌勒质和手下的驭风者在北面埋伏着。
忽然,乌勒质问道:“怎么回事?人怎么还没来?”
一名手下说道:“不应该啊,这会儿他们应该来了,小的去看看。”
话语刚落,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天变出现了一条黑线,很快来到了这里。
乌勒质一见,脸色顿时一变:“不好,是虎师!快走!”
“哪里走?”
王莽和李元芳不知从何处而来,直接包围了乌勒质。
乌勒质哪里是王莽和李元芳二人的对手,很快,就被杀死在了荒漠上。
驭风者也没有逃脱虎师的包围。
……
激越高亢的音乐回荡在夜空中,牙帐中的气氛异常热烈,几名突厥青年跳着欢乐的舞蹈。
吉利可汗、王莽、李元芳、曾泰坐于牙帐正中,下首是拔那汗陪同的张环等使团成员。
两侧坐的是突厥各部族的啜和俟斤。
此时,舞蹈已进入高潮,喝彩声、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吉利可汗与王莽和李元芳也微笑着鼓起掌来。
身后人影一闪,布山快步走来,在吉利可汗耳畔轻声道:“可汗,贺鲁和咄陆五部的俟斤没有到,派去的使者也没有回来。”
吉利可汗脸色一沉:“哦?”
布山轻声道:“据石国外围的巡逻队来报,齐戈的鹰师于昨日拔营起寨向石国靠近。”
吉利可汗皱了皱眉头:“什么?”
一旁的王莽关切地道:“可汗陛下,出什么事了?”
吉利笑了笑:“啊,没什么,李元芳,一点儿家事。”
李元芳点了点头。
吉利可汗低声对布山说道,“齐戈要做什么,造反?”
布山缓缓摇摇头:“以鹰师对抗精锐的虎师,我想,齐戈还不会如此不自量力吧!”
吉利可汗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没有我的金大令,私自调动大军靠近石国,这是明摆的破坏和亲,意图造反。
前些日子,我们还曾经说过,没有一个很好的借口灭掉贺鲁和齐戈,现在他们就送上门来了!”
布山点点头道:“可汗说得对,这正是个绝好的时机。”
吉利可汗说道:“待婚庆一结束,立刻集结虎师,消灭贺鲁和齐戈!”
布山说道:“是啊,和亲来之不易,不要因为这等宵小之辈坏了大事。”
吉利可汗点了点头。
布山又道:“可汗,为保险起见,我到外面将虎师重新布防,以备不测。”
吉利可汗从怀中掏出金大令交与布山,布山接令离去。
吉利可汗轻轻松了口气,目光望向身旁的王莽和李元芳,他发现王莽和李元芳也正看着他。
吉利可汗微微笑了笑。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了一眼,轻声道:“可汗,有什么需要敬旸和元芳之处,尽请直言……”
吉利可汗笑道:“些许小事,不劳敬旸和元芳大驾。已处理完毕了。”
王莽和李元芳点点头道:“那就好。”
说着话,一曲终了,歌舞结束,帐内掌声雷动。
吉利可汗起身走到牙帐中央,目光从各部族的啜和俟斤们的脸上扫过。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道:“诸位,百年前,我突厥英勇的统叶护可汗有幸蒙天朝赐婚,却因部落携离,酋豪猜忌,未及和亲,便身死轮台!自此后,突厥与天朝势如水火,累年陷于战乱之中,黎民蒙难,天下不宁!”
牙帐中一片寂静,众人仔细地听着。
“数年前,我的父亲,伟大的骨咄陆可汗逝世,蒙各部落族长、俟斤们的拥戴,吉利入继石国,承袭汗位,秉承父志,消弭战火。
经年来与天朝重修旧好,宁定关河,亲赴神都与天朝大皇帝执手盟誓‘两国交好,永绝兵患’。
经年来,边境不闻金鼓之声,百姓但见牛马相随,榷市丰润,黎民乐业。”
王莽、李元芳、曾泰感慨良深,缓缓点头。
众族长、俟斤们也频频颔首。
吉利可汗继续说道,“今天朝大皇帝为示盟好之诚,特遣使团将迎阳公主赐予吉利为妻,此诚可感天地。吉利万分感激!”
说着,他转身冲李元芳伸出右手,李元芳赶忙起身走到他身边,吉利抓住李元芳的手高高举过头顶道:“吉利与大周使节在此郑重盟约:‘自此后,突厥与大周为姻亲之国,大周天子为我父兄!两国盟约至好,永绝兵患!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二人高声重复道:“两国盟约至好,永绝兵患!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下面的各部族长、啜和俟斤们发出一片欢呼。
吉利可汗与李元芳高举双手,屹立牙帐中央,欢悦之声经久不息。
曲乐声急,十几名舞女和着乐曲飞快地旋转,音乐戛然而止,舞女们的身体腾跃出去,落地亮相,赢得满堂彩声。
李元芳站起身,走到牙帐中央道:“和亲大事,两国姻盟。自此之后,天下宁定,百姓安居。
元芳作为赐婚大使,恭祝两国风调雨顺感蒙天子无量法,海清河晏祈求万岁有余年!”
吉利可汗与突厥贵族们击节喝彩。
李元芳又说道,“此次使团西来,不仅带来了和亲的诚意,还带来了大周天子对吉利可汗无上的敬意!”
说着,他连击三掌。
牙帐外脚步声响,张环率十名卫士抬着黄金大盘快步走了进来。
王莽微笑地望着吉利可汗,李元芳微笑着对吉利可汗道:“这是我大周天子为此次和亲亲自督制的无上圣物。临行前,皇帝陛下亲口吩咐微臣,一定要亲手交与吉利可汗。请可汗陛下御览。”
吉利可汗好奇道:“哦,此物是大周天子亲自督制?”
李元芳说道:“正是。”
吉利可汗站起身来,走下台阶站到李元芳身边。
李元芳双手抓住上盖的黄绸,猛地揭开……
牙帐中登时一片流光宝气,宫内明亮的灯火为之昏暗,两侧镶嵌的宝石为之夺气。
吉利可汗目瞪口呆。
下站的突厥贵族们发出一片惊呼。
李元芳微笑道:“可汗陛下,此物名为海兽戏波黄金大盘,是用了九千两黄金和五十斤宝石铸造镶嵌而成的,实为稀世珍宝。”
吉利可汗长出一口气,叹道:“此乃神物,神物也!尽天地之造化,巧夺天工。我突厥国中也有大食、波斯的高手匠人制作的大型金银器具,然与此相比,真可谓天壤之别呀!”
突厥贵族们纷纷围上前来惊奇地观赏这尊异宝,不禁发出阵阵感慨。
吉利可汗高声道:“此乃天朝大皇帝至诚修好之意,吉利感激之至!大周皇帝万岁万万岁!”
突厥众贵族齐声高喊:“大周皇帝万岁,万万岁!”
李元芳的脸上露出笑容,高声喊道:“突厥可汗陛下万岁,万万岁!”
使团在曾泰的带领下高声喊道:“突厥可汗陛下万岁,万万岁!”
吉利可汗与李元芳的手紧握在一起。
王莽走上前笑道:“可汗陛下,这座黄金大盘另有绝妙之处。”
吉利可汗道:“哦?”
王莽一扬手,道:“请可汗观赏。”
吉利可汗凝目向大盘望去。
王莽冲大盘旁边的卫士点头示意,卫士扳动盘下的机关掣,黄金大盘中央镶嵌的两只海兽缓缓分开,一棵镶嵌着璎珞玛瑙的黄金树从盘中冉冉升起。
围观人众再一次发出了惊呼。
吉利可汗更是惊喜万分,啧啧连声。
黄金树停止了上升。
吉利可汗快步走到树前,仔细地欣赏着。
王莽微笑道:“怎么样,可汗?”
吉利可汗大笑道:“好,好啊!”
话音刚落,一个斥候跑了进来:“可汗,不好了,贺鲁带着鹰师把王城包围了!”
“什么?”
众人大吃一惊。
“嗖!”
斥候手中竟然射出了一根毒针。
“砰!”
王莽袖中短剑出鞘,直接把毒针射了出去。
这几下变故可谓是电光火石一般,众人都愣住了。
很快,吉利反应了过来:“好你个贺鲁!”
“多谢敬旸,你又救了吉利一命啊!”
王莽摆了摆手:“好了,可汗,你先应付一下贺鲁吧,他现在围城,一定以为你会遇刺身亡。”
“我们不妨这样……”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南山
洛阳城已经解除净街令,一切恢复正常。
南平郡王府外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王府斜对角有个小摊档,档子上摆着各色小商品,李朗身穿便衣,站在摊档前,大声吆喝着。
“老板,来双绣鞋。”
身旁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李朗转过头,如燕站在摊档旁,李朗赶忙道:“都在这儿,您随便挑。”
如燕点了点头,边挑鞋边低声道:“怎么样,有动静吗?”
李朗摇摇头:“没有。小姐,银匠那边都安顿好了吗?”
如燕笑道:“叔父真是料事如神,临行前,他说今天一定会取消净街令,我还不相信,果然被他说中了。刚刚我到李永家与他说定,明天一早,他率所有银匠出城,赶往小刘庄,与叔父会合。”
李朗道:“太好了。小姐,咱们还要在这儿等多久啊?”
如燕一边假意挑选鞋样,一边答道:“直到武攸德有动静。”
话音未落,只听见王府的旁门吱呀呀打开,一辆马车疾驰而出,向街道驶去。
如燕一拉李朗道:“跟上!”
二人扔下摊档,跑到旁边的茶馆门前,解开拴在门前的战马,飞身而上,尾随追去。
洛阳南郊牢城营,便是俗称的天牢。
此时天色已暗,整个牢城掌起了灯火。
从南平郡王府驶出的马车疾驰而来,停在牢城营的门前。
车门打开,一个身穿套头黑斗篷的人快步走到大门前,对守门禁军说了几句什么,便径直走进门去。
黑暗中,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天牢内戒备森严。
“咣当”一声巨响,走廊尽头的铁门打开,黑斗篷在狱吏的引领下快步来到走廊中央的一间牢房前,狱吏打开牢门,黑斗篷四下看了看,走了进去。
桌上点着油灯,塔克坐在桌旁。
门声一响,黑斗篷走了进来,转身关闭了牢门。
塔克站起身来望着黑斗篷。
黑斗篷轻声道:“你就是塔克?”
塔克点点头道:“你是谁?”
黑斗篷道:“南山。”
塔克吃惊地道:“你,你是南山?”
黑斗篷轻轻“嘘”了一声道:“立刻随我离开。”
说着,他用手中的钥匙打开塔克手脚上的镣铐,将手中另一件套头黑斗篷披在他身上,二人快步走出门去。
马车停在牢城营大门前。不远处的树林中,如燕和李朗牵着战马静静地望着门前的动静。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黑斗篷和塔克了出来。
黑斗篷掏出一封信递给塔克,低声道:“你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洛阳东一百二十里的圆通寺,将信交给主持了因。就说大队内卫马上就到,要他们立刻撤离。明白了吗?”
塔克道:“明白了。”
黑斗篷道:“我想,狄仁杰一定也是赶奔那里。他带着五辆银马车是走不快的,你必须要赶在他的前面将消息送到。”塔克道:“懂了。”
黑斗篷狞笑道:“姓狄的来到圆通寺就会发现,等待他的是我和凤凰率领的大队内卫!”
塔克赞道:“这条守株待兔之计,果然是妙极了。”
黑斗篷道:“你立刻出发,沿途不要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圆通寺。”
塔克道:“放心吧,我立刻出发!”
黑斗篷点了点头。塔克钻上马车,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疾驰而去。
黑斗篷站在门前,眼望马车离去。
树林中,李朗轻声问如燕说道:“小姐,跟哪个?”
如燕说道:“跟马车!”
二人翻身上马,向马车驶离的方向,疾奔而去。
大门前,黑斗篷揭下风帽长长地出了口气,正是武攸德。
一百余名内卫在上东门前列队,整装待发。凤凰骑在马上看了看天色,问身旁的队长道:“什么时候了?”
队长道:“酉初了。”
凤凰不耐烦地道:“怎么,武攸德还没有来?”队长道:“还没有。”
凤凰说道:“说好申末出发,到酉初还不露面,这个武攸德在搞什么鬼……”
此时远处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武攸德率几名家人飞马来到凤凰面前。
凤凰略显不快地道:“说好申末,现已酉初,郡王迟了。”武攸德低声道:“大阁领,本王得到密报,狄仁杰带银马车赶往洛阳迤东一百二十里的圆通寺与同党接头。”
凤凰双眉一扬道:“哦,郡王是从何处得到的密报?”
武攸德轻轻咳嗽一声道:“大阁领就不用问那么多了,本王只告诉你一句话,消息绝对可靠。”
凤凰沉吟片刻点点头,对身旁的队长道:“命令大队全速前进,赶往洛阳东一百二十里的圆通寺!”
队长答应一声,传下号令。
霎时间,人喊马嘶,大队骑兵如离弦之箭奔出城去。
……
刘大昆摆了一桌丰盛的酒菜陪着狄仁杰、钟氏宵夜,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狄仁杰放下筷子道:“刘老啊,这小刘庄距洛阳有多远呀?”
刘大昆答道:“一百二十里左右。”
狄仁杰与钟氏对视一眼,点点头道:“庄中有多少人家?”
刘大昆道:“庄中刘、韩两姓是大姓,总有一千一百二十户。其他外姓有十几户。”
狄仁杰又问道:“庄中住户都是本地人吗?”“是啊,几乎都是世居于此。”
狄仁杰说道:“您可知道,庄子里有没有人在北方,比如说:凉州、甘州等地做买卖的?”
刘大昆想了想道:“做买卖的倒是有几个,可都是在江南,有的经营丝绸,有的经营茶叶,不曾听见过在甘凉做生意的。”
钟氏的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目光望向狄仁杰。
狄仁杰沉吟片刻道:“那么,这附近除了小刘庄以外,还有其他村落吗?”
刘大昆摇摇头道:“再有村子可就远了,二十多里以外。老神仙,您问这个做什么?”
狄仁杰笑道:“啊,没什么,我在找一个地方。”刘大昆道:“您找什么地方?”
狄仁杰说道:“一位朋友给我留下个地址,不想被火焚烧,只剩下一半,上面写着:洛阳东百二十里上……”
刘大昆道:“洛阳东百二十里就是我们小刘庄了……”
狄仁杰点点头道:“庄子周围还有什么其他去处吗?”
刘大昆想了想道:“再有,就是和尚庙了。”
狄仁杰眼睛一亮,看了钟氏一眼问道:“这附近有庙宇?”
刘大昆点点头道:“是呀。出了庄往东二里地的山坡上有座圆通寺……”
狄仁杰脱口道:“圆通寺!”
钟氏轻声道:“洛阳东百二十里,上……”
猛地,她抬起头道,“先生,纸条上的那个‘上’字指的会不会就是圆通寺?”
狄仁杰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说得好,与我所想一致。”钟氏兴奋地道:“终于有线索了!”
狄仁杰说道:“明日一早,我们赶奔圆通寺!”
第一百三十五章 圆通寺
圆通寺坐落在小刘庄东二里的大斜坡上,规模不大,只有两进院落。
此时正值卯末,寺门紧闭。
晨雾迢迢中,狄仁杰与钟氏来到寺门前。
狄仁杰四下观察了一番,对钟氏轻声道:“进寺之后,看我眼色行事。且不可信口开河,打草惊蛇。”
钟氏点点头。
狄仁杰快步走到庙门前,伸手拍打门环。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是谁大清早拍打山门?”
狄仁杰说道:“洛阳来的。”
山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满面横肉的凶僧露出头来,上下打量狄仁杰二人一番道:“你们找谁?”
狄仁杰说道:“师兄法号怎么称呼?”
凶僧道:“贫僧了因,是这圆通寺的主持。”
狄仁杰点点头道:“那你一定知道南山吧?”
了因脸上的肌肉一颤,轻轻咳嗽一声道:“这里是东山,不是什么南山。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狄仁杰故作不耐烦地道:“你不要跟我绕圈子。而今,洛阳出了大事,北山自杀,南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逃走前只留下这半张纸条。”
说着,将纸条递了过去。
了因接过纸条一看,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四下看看,低声道:“快进来。”
狄仁杰和钟氏走进寺中,了因关闭山门,紧张地道:“北山死了?”
狄仁杰长叹一声,点了点头道:“狄仁杰破了善金局劫案,北山事败被捕,自杀身亡,是我将银马车藏了起来,躲过朝廷的搜查,费尽周折潜出城外。”
了因道:“前些日子,北山还派人传信,说他准备亲自押运银马车到这里,想不到,短短几天竟然出了如此重大的变故。”
狄仁杰点点头道:“现在我们是孤魂野鬼,带着五辆银马车,却不知该去找谁。南山逃走前留下了这个地址,却因意外被焚,只剩下半张。我们是问破了嘴,跑断了腿,才找到这里。”
了因拍拍狄仁杰肩膀道:“老兄,难为你了。银马车现在哪里?”
狄仁杰说道:“朝廷派骑兵四出追捕,我哪儿敢带着银马车到处乱撞。你放心,银车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我们找到联络人,就一同前往将银车取出。”
了因喜道:“好啊,凉州那边儿还等着咱们的消息呢,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
狄仁杰与钟氏对视一眼道:“动身,去哪里?”
了因四下看了看神秘地道:“河西卫。”
狄仁杰故作吃惊地道:“河西卫,那是在凉州啊!”
了因道:“正是。河西卫有个乜家客栈,贺鲁手下的突厥人在那里等着我们。”狄仁杰点点头道:“是这样,那,我们马上出发吧!”
正在此时一个和尚跑了过来,在了因耳旁低语了几句。了因一惊抬起头来,看了看狄仁杰,而后道:“请二位在此处稍候,我去去就来。”
狄仁杰点了点头,了因跟随和尚出去,狄仁杰望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塔克正在方丈室中焦急地徘徊着,只听见房门“砰”的一声,了因快步走了进来。
塔克赶忙迎上前来道:“柳莺暗啼处。”了因一惊,赶忙对道:“春花已生芽。你是……”
塔克道:“在下塔克,是南山让我来的。这里有他给你的书信。”
了因赶忙接过信,拆开来飞快地看了一遍,惊道:“狄仁杰!”
塔克点点头道:“南山让我告诉你,狄仁杰带着五辆银马车,乔装成我们的人赶奔这里……”
了因道:“刚刚有一个人,自称是北山的部下,带着银马车前来接头,难道,难道会是狄仁杰!”
塔克一声惊叫道:“什么?此人现在何处?”
了因用手一点道:“就在前院等候。”
塔克略一沉吟道:“我曾多次见过狄仁杰,你马上带我前去辨认。”
了因点了点头,带着塔克向前面走去。
狄仁杰和钟氏还在大殿门前等候,钟氏轻声道:“了因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会不会露馅了?”
狄仁杰“嘘”了一声,钟氏赶忙闭上嘴。
狄仁杰四下看了看道:“沉住气,耐心等候。”
钟氏点了点头。
了因和塔克蹑手蹑脚地走到廊下。
了因向外面指了指,塔克探头向外望去。
狄仁杰和钟氏站在院中等候。
塔克倒吸一口凉气,缩回头去,拉着了因走出十几丈远,急匆匆道:“此人正是狄仁杰,那个女的便是沙尔汗的孀妻钟氏!”
了因失惊道:“真是他!”
塔克紧张地问道:“你都对他说了什么?”
了因道:“我将送货地点告诉了他。”
塔克双手一击道:“不好,不好!”
了因忙问:“现在怎么办?”
塔克沉吟半晌:“狄仁杰说他带来了银马车?”
了因道:“正是,他说手下已将银马车藏在了安全的地方,要带我一同前去。”
塔克轻声嘱咐道:“你现在就出去,诱他说出藏匿银马车的地点,而后……”
他用手一比做了个杀的手势。了因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会意的狞笑。
了因走回院中。
狄仁杰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可以走了吗?”
了因假作为难道:“刚刚寺中出了点事,我一时还走不开。这样吧,你将藏车之处告诉我,我随后赶去。”
狄仁杰与钟氏对视一眼:“我看大家还是一同上路比较妥帖。不着急,等师兄处理完寺内之事,我们再走。”
了因眼珠一转:“寺内之事不是急切之间能够结束的,老兄还是将你们的下处和银马车的藏匿地点告诉我,待此间的事情一完,我立刻赶到。”
狄仁杰望着他,发出一阵冷笑:“哼哼,立刻赶到?只要我将银马车地点告诉了你,恐怕马上就会身首异处吧!”
了因一闻此言,登时凶相毕露,狞笑道:“你说得对极了,狄国老,你的末日到了!”
话音未落,十几名手持钢刀的凶僧在塔克的率领下冲出大殿,将狄仁杰二人团团包围。
钟氏惊得花容失色,狄仁杰将她挡在身后道:“怎么,想动粗啊!”
塔克得意洋洋地走到狄仁杰面前道:“怎么样,狄仁杰,想不到吧?你费尽心机将我关进大牢,可时过几日,老子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来了。我早就说过,跟我们斗,你是白费力气!”
狄仁杰轻蔑地冷笑道:“是南山让你来的吧?”
塔克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狄仁杰笑了笑:“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塔克略一定神道:“那又有什么用?现在你落入了我的手中。这样吧,我给你指条明路,立刻说出银马车的下落,尚可活命。否则,顷刻之间便叫你人头落地。”
了因跨上一步,拔出钢刀,架在狄仁杰颈旁。
钟氏一声惊叫扑在狄仁杰胸前喊道:“你们不能伤害他!”
塔克冷笑道:“女人真是水性杨花!几天前还是沙尔汗的夫人,转眼之间,竟会舍命保护杀夫的仇人……”
钟氏怒道:“你说错了,我从来都没有做过沙尔汗的夫人。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谁,这难道不可悲吗!真可笑,你竟然还有脸说我水性杨花,难道不是你们这群恶棍将我逼上绝路的吗?!”
塔克无心恋战,转向狄仁杰道:“好了,别嚎了,我没时间跟你废话!狄仁杰,我再问最后一遍,银马车在哪儿?”
狄仁杰望着他,突然笑了出来。
塔克与了因相互望了望问道:“你笑什么?”
狄仁杰摇摇头道:“你还是不够聪明。”
塔克嘲弄地道:“哦?我倒想听听。”
狄仁杰说道:“当然,你马上就要明白了。”
话音刚落,他一把将钟氏拉到自己身后,说时迟那时快,房顶上人影一闪,寒光陡起,了因的脑袋在脖子上转了两圈,带着一股血飞溅而出。
塔克一声惊叫,跌坐在地。
来人正是一直保护狄仁杰的李文忠,他一声断喝,掌中竹筒刀化作一团寒雾向周围的持刀凶僧席卷而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帮助
与此同时,如燕和李朗也从墙头蹿下,掌中刀如泼风一般劈向凶僧,刹那间,凶僧们乱了阵脚,纷纷抱头鼠窜。
狄仁杰保护着钟氏来到廊下。
钟氏惊魂甫定,抚着心口道:“你怎么知道如燕他们来了?还有这个人是谁?”
说着,她指了指李文忠。
狄仁杰笑道:“如燕来他们是因为塔克来了,而文忠其实一直在保护我们。”
钟氏恍然大悟:“啊,竟然是这样,我明白了,如燕和李朗一直在洛阳监视他们。”
狄仁杰点了点头。
那壁厢,已有数名凶僧倒在李文忠的刀下,最后剩下四人夺路而逃。
如燕一声娇斥,腾身飞起,掌中双刀横错而过,两名逃跑的凶僧登时身首异处。
另两人蹿上院墙,被李朗扑上前去拽了下来,一刀一个结果了性命。
这时,李文忠来到狄仁杰面前道:“狄公,您还好吧?”
狄仁杰点了点头,笑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没事。”
李文忠笑了笑:“敬旸留下我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的,没想到他们真的对您下手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塔克道:“怎么样,有什么想说的?”
塔克浑身颤抖,面无人色。
狄仁杰斥向道:“是谁将你放出天牢?”
塔克结结巴巴地道:“是,是,是南山!”
狄仁杰追问道:“南山是谁?”
“南山就是武攸德!”
李文忠说话了。
“什么?是他?”
众人大吃一惊。
李文忠点了点头:“不错,正是他,我亲眼看到是他从后院里把塔克从天牢放了出来,而且还给了他一封信!”
塔克吃惊地道:“这,这你,你怎么知道?”
如燕道:“少废话,信在哪,快说!”
塔克忙指了指了因,道:“信在他身上。”
如燕快步走过去,从了因的怀中取出信递给了狄仁杰。
狄仁杰接过看了一遍,猛地抬起头道:“不好!”
如燕说道:“怎么了,叔父?”
狄仁杰说道:“追兵马上就要到了!”
如燕惊道:“什么?”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道:“武攸德在信中说,已料到我会来此调查,因而将追兵引往圆通寺,让了因等人立刻撤离。”
钟氏惊呼道:“也就是说,追兵已经尾随而至……”
话音未落,李朗飞奔而来:“大人,山下有大队骑兵奔圆通寺而来!”狄仁杰倒吸一口凉气。
猛地,地上的塔克跳起身来,向大门口跑去,边跑边喊:“他们在这里,快来呀!狄仁杰在这里……”
嗖,一道寒光疾飞而出,穿透塔克的咽喉,将其钉在了门上。
正是李文忠的刀。
李文忠说道:“狄公,为什么咱们不揭穿武攸德的真面目?”
狄仁杰摇了摇头:“仅凭这些是搬不到他的,而且皇帝现在也不可能相信我说的话。”
说着,狄仁杰跑到山门前,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远远的,一队队骑兵将圆通寺团团围住。
如燕急道:“叔父,那,现在怎么办?”
钟氏说道:“从后门离开。”
狄仁杰摇摇头道:“此刻,后门定然已被封锁。”
李文忠说道:“实在不行,我只能带着狄公杀出去了。”
如燕一摆掌中双刀:“杀出去!”
狄仁杰缓缓摆摆手道:“莫急,莫急,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一队队内卫将圆通寺团团围住。
凤凰立于马上,狐疑地四下望着。只见身旁的武攸德面带得意色。
凤凰说道:“郡王,你怎么会知道狄仁杰在圆通寺中?”
武攸德得意地笑道:“大阁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今日活捉狄仁杰,这才是大功一件呀!放心,这一功记在你大阁领的身上,就算本王为上次之事给你赔罪,啊……”
凤凰勉强笑了笑道:“郡王言重了,我只是……”
武攸德打断她道:“大阁领,包围已经完成,下令进攻吧!”
凤凰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武攸德一声大喝:“进攻!”内卫们呐喊着向圆通寺冲去。
“轰隆”一声巨响,庙门撞开,内卫们蜂拥而入,杀进庙中。
凤凰和武攸德快步走进庙里,登时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塔克的尸体倒卧在山门前,了因及其余十几名凶僧的尸身散落在前院各处。
武攸德倒吸一口凉气,走到塔克身旁,将他的尸体翻了过来,只见他双眼圆睁,咽喉一处刀痕,鲜血咕嘟嘟地涌出。
武攸德对凤凰道:“血还是温的,他们一定还在寺中!”
不等凤凰答言,他猛地站起身厉声喊道,“给我仔细搜,一块砖一片瓦也不要放过!”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了马嘶声,紧接着一片大乱。
武攸德吃惊地抬起头。
只见一辆马车发疯似的从寺后疾驰而出,向山下冲去,车辕上坐着一个人,高举马鞭。
转眼之间,马车撞倒十几名内卫冲下山去。
武攸德和凤凰冲出山门,眼见马车撞开一条道路,越跑越远,武攸德急得连连跺脚,高声喊道:“追,给我追!”
说着,他翻身上马,搜查寺内的内卫也跟了出来,上马向山下追去。
山门前只剩下凤凰一人。
她四下看了看,快步走进寺内,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放在大殿前,而后快步走出门去。
寺中静悄悄的。
人影一闪,狄仁杰、李文忠、钟氏、如燕和李朗从廊下走了出来。
如燕拾起凤凰留下的布包,揣在怀里。
狄仁杰轻声道:“从后门悄悄地离开。”
几人点点头,向后面奔去。
马车停在河滩旁,马儿低头吃草。
蹄声如雷,武攸德和凤凰率内卫飞驰而至。
众人纷纷下马,拔刀在手,将马车团团包围。
武攸德和凤凰快步走到马车旁,登时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只见一个死去的凶僧被绳索困在车辕上,手臂用木棍支起,靠在车厢旁,远看像是在挥鞭赶车。
武攸德一个箭步冲到车前,打开车门,车厢内空空如也。
武攸德一声哀叫,连退几步。
凤凰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她轻轻咳嗽一声道:“郡王,你中了狄仁杰的调虎离山计了。”
武攸德猛地站起身道:“回圆通寺!”
……
正午,小刘庄刘大昆家中,狄仁杰、李文忠、如燕、钟氏围坐在桌前,哈哈大笑。
如燕笑道:“现在我真想看看武攸德那张脸。”
钟氏赞道:“先生,我真佩服您,临危不乱,难怪您总是要我们冷静。”
如燕搂着她肩膀道:“你也可以呀,舍命保护我叔父,够勇敢的呀,啊……”
说着,在钟氏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
钟氏臊得满面通红,狠狠给了她一下道:“什么话到你嘴里就变味儿了。”
李文忠和如燕哈哈大笑起来。
狄仁杰笑道:“五娘者,奇女子,有勇有谋,令人敬佩呀!”
大家也都纷纷附和。
如燕说道:“哦,对了,凤凰在殿前留下一个布包,不知是什么东西。”
说着,她掏出布包打了开来。
里面是一锭二十两的黄金,还有一块内卫腰牌。
如燕登时愣住了,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将布包递给狄仁杰。
狄仁杰接过一看,眼睛登时湿润了。
忽然,李文忠说道:“她应该是怕咱们走得仓促,没带盘缠……”
钟氏问道:“那块玉牌是什么?”
狄仁杰擦了擦眼睛道:“那是只有内卫才允许佩戴的腰牌,有了这块腰牌,沿途可以避过任何检查。”
钟氏吃惊地道:“这么厉害!”
狄仁杰点了点头,将布包珍而重之地揣进怀中。
钟氏敬佩地道:“所有人对您都是肝胆相照。”
如燕说道:“那是因为叔父对他们也是如此。”
钟氏点了点头。
狄仁杰站起身道:“正因有众人襄助,我们才能够走到今天!因此,我们绝不能让这些好朋友失望!”
李文忠、如燕、钟氏使劲点了点头。
狄仁杰说道:“今日从了因口中探出,他们将要前往河西卫的乜家客栈,与等候他们的突厥人见面。
河西卫是凉州军械局所在地,是专门为戍边大军提供兵器的要冲之地。因此可以肯定,我们之前的推断非常正确,对方要用劫夺来的金银去购买武器。”
如燕和钟氏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狄仁杰继续说道,“这条线索非常重要,我们要抓紧行动起来,尽快赶到河西卫!如燕,银匠们何时到达?”
如燕答道:“应该就在今天下午。”
狄仁杰点点头:“我已命李朗前去将银马车带来这里,只待银匠们一到,便立刻动手改造。”
如燕说道:“是。”
钟氏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还要改造银马车?”
狄仁杰解释道:“原来银马车的样式已为众人所熟知。如果不加以改造,在路上走不了几天,便会被皇帝的追兵赶上。”
钟氏这才恍然大悟:“啊,对呀,我可真笨。”
狄仁杰说道:“马车改造完毕后,我们立刻上路,赶奔河西卫!”
钟氏和如燕对望一眼,点了点头。
这时,李文忠说道:“狄公,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去找李大将军他们呢?要是得到那个戒指,那您就清白了啊!”
狄仁杰笑了笑:“证明我的清白先不急,目前最要紧的是把以武攸德和赵永荣为首贩卖羽箭的事情查清楚,否则,一旦和突厥开战,那可就不妙了!”
李文忠敬佩地点了点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敬旸对您那么尊崇了!”
狄仁杰微微摇了摇头,他深吸一口气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擒拿贺鲁
“殿下,这会儿吉利应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石国之外,布山手持金批大令对着贺鲁说道。
贺鲁得意地接过了金批大令,笑道:“有了大令,哪怕是虎师不情愿和大周开战,也由不得他们了。”
“传我命令,向石国进发!”
“是!”
很快,石国到了。
阴云密布,突厥的西庭石国一片死寂。
远处尘土飞扬,一群战马飞奔而至,为首的正是贺鲁、布山和齐戈。
贺鲁勒住战马道:“石国到了!”
齐戈笑道:“殿下,马上您就是可汗了!”
贺鲁哈哈一笑:“有那波斯进贡的毒针,量那吉利也凶多吉少!”
忽然,布山警觉道:“殿下,这里的情形有些不对呀!”
贺鲁一愣:“哦,怎么不对?”
布山四下观望道:“石国乃西域各国通衢之所,热闹繁华,怎么仙尊如此安静?”
贺鲁和齐戈对视一眼道:“哎,是呀,这怎么回事……”
猛地,齐戈一声大叫:“不好,有埋伏,快撤!”
话音未落,四处号炮连天,杀声震野,吉利、王莽、李元芳、曾泰率军杀将出来,将贺鲁等人团团包围。
吉利可汗一声断喝:“贺鲁,你这狼子野心,叛主篡位的恶贼,还不下马受缚!”
贺鲁目瞪口呆:“你,你怎么可能没死?”
他看了下手下的布山等人,一个个直接被吓破了胆。
吉利可汗高举虎头飞鹰戒指,大声喝道:“众将士,放下武器者免死!”
“刷!”
“刷!”
“刷!”
吉利可汗在虎师中的威望很高,虎师很快放下了兵器,鹰师也有不少放下了武器。
齐戈咬牙切齿地道:“殿下,跟他们拼了!”
贺鲁长叹一声道:“没用了,吉利不死,虎师是不会抵抗的,这是天要绝我呀!”
说着,他将手中的马刀扔在地上。
王莽一挥手,众军一拥而上,将贺鲁、齐戈一干人按倒在地,绳捆索绑。
朝霞刺破云层洒向地面,王莽、吉利和李元芳沐浴在朝阳中,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
敦煌城,王孝杰正在城墙上巡逻,忽然,身旁的偏将高声喊道:“大将军,你看……”
王孝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城下望去,只见一队骑兵直奔凉州城下而来,转眼间便到了吊桥旁。
其中一人高呼道:“打开城门,我是逍遥侯王敬旸!”
王孝杰这才看清来人骑兵的面孔,竟像是王莽、李元芳和曾泰他们,他猛吃一惊,大声喊道:“敬旸,元芳,是你们吗?”
只听城下传来李元芳激动的声音:“孝杰,我是李元芳啊!快,打开城门,我们回来了!”
王孝杰几乎跳了起来,一迭连声地喊道:“打开城门,开门!快开门!”
说着,他扭身向城下跑去。
城门在轰鸣声中缓缓打开,王莽、李元芳、曾泰、理惠、张环和两名卫士纵马穿过吊桥飞驰进城。
王孝杰扑上前来,大声叫道:“元芳!”
王莽、李元芳和曾泰飞身下马,叫道:“孝杰!”
王孝杰奇怪地看着眼前的人马:“敬旸,怎么就你们几人?”
王莽说道:“公主在突厥待得不习惯,卫队留给她们。”
“怎么样,还顺利吗?”
王莽点了点头:“还算顺利。”
这时,狄仁杰冲进正堂,王莽、李元芳、曾泰、等人站在堂中,一见狄仁杰进来,王莽、李元芳、曾泰二人冲上前来倒身下拜,口中喊道:“大人!”
“恩师!”
“大人,您怎么来了?”
狄仁杰一把将三人扶起,连声道:“好,好,敬旸、元芳,曾泰,好啊,不愧是英勇神武的大将军,果然顺利完成了和亲,好,好啊!”
王莽、李元芳和曾泰热泪盈眶,拉住狄仁杰的手道:“大人,您还好吧?我们听说您……”
狄仁杰的眼睛也湿润了,将二人搂进怀中道:“我好,我都好……”
房门“砰”的打开,如燕在钟氏的陪同下冲进房中,喊道:“李元芳!”
李元芳抬起头道:“如燕!”
如燕的嘴唇颤抖着,猛地,她一头扑进李元芳的怀里,哭出声来。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李元芳一见大家都在注视着他,登时羞红了脸,赶忙将如燕轻轻推了起来。
如燕也被大家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转向身旁的钟氏。
钟氏打趣道:“心上人回来了,连贫嘴都顾不上了,这可不像你呀!”
如燕瞪了她一眼,笑道:“去你的,就会找便宜。”
良久,待众人情形稍稍稳定之后,狄仁杰点了点头,拍拍王莽和李元芳的肩膀道:“事情我都知道了。敬旸,元芳,曾泰,这次对亏了你们啊,要不然这次和亲非但不能成功,我们还会成为千古罪人啊!”
“大人,您说什么?”
李元芳抬起头来。
狄仁杰点点头,长叹一声,对大家道:“分别数月,多少事情,多少变迁……来来来,大家坐下,将别来情由细细述说一番。”
众人点了点头,纷纷落座。
王莽和李元芳等人这才知道南山竟然就是武攸德,在离开圆通寺之后,狄仁杰来到了河西卫,不惜以身犯险,终于找到了他们的羽箭场。
而且设计把武攸德封在了银屋中。
狄仁杰缓缓地说起来当日的情形。
老虎沟位于凉州以北的大山中,两山夹一沟,地势险峻。
狂风怒吼,沙尘漫天,滚滚尘雾中,数十匹快马飞奔而来,冲进山口。
为首之人猛勒坐骑,掀开头戴的风帽,正是以身犯险的狄仁杰。
他设计让武攸德、赵永荣等人把他擒住,为的就是带他们来老虎沟。
尾随其后的武攸德、赵永荣、马匪大姐小翠及数十名马匪纵马赶上前来。
武攸德道:“怎么样,狄国老,到了吗?”
狄仁杰四下看了看:“没错,就是这里,随我来!”
说着,他双腿一夹马肚子,纵马向沟内冲去。
沟西侧有一块空地,面沟背山,空地中央搭建着一座方形房屋,四周横七竖八立着很多木架,木架上方挂着一条条铁链,木架和铁链通到山边八九个小房屋前,每座小房上都立着烟囱,里面冒出滚滚黑烟。
马蹄声响,狄仁杰一行纵马来到方形房屋前,狄仁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屋门前,定睛向门上望去,只见门上钉着一块小小的黄纸。
狄仁杰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身后,武攸德、赵永荣和小翠快步走上前来,几人对视一眼,武攸德疑惑地道:“狄国老,这是什么地方?”
狄仁杰笑了笑:“此处位于凉州迤北,名为老虎沟。”
武攸德问道:“银马车藏在这里?”
狄仁杰说道:“正是。”
武攸德与赵永荣对视一眼:“哦,为什么我没有发现银车的踪迹?”
狄仁杰笑道:“因为它们已经再一次化为银水了。”
武攸德与赵永荣、小翠交换了一个眼色,脸色沉了下来,他愠怒道:“狄国老,你耍我!”
赵永荣恶狠狠地道:“狄仁杰,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你以为我们不敢杀你,那你就错了!”
说着,冲身旁的小翠一摆手,寒光一闪,小翠手中的短刀架在了狄仁杰的脖子上。
狄仁杰面无惧色,笑道:“不要那么紧张,听我把话说完。”
武攸德冲小翠一努嘴,小翠还刀入鞘。
狄仁杰指了指周围那几座冒着黑烟的小房子道:“看到那几座小土房了吗?”
武攸德点了点头。
“每间土房中都砌着两座熔银炉,我已命银匠们将五辆银马车全部切割成块,放入炉中,再次熔化成银水。”
武攸德说道:“哦,这是为什么?”
狄仁杰讲道:“洛阳事发之后,银马车已成追踪对象,皇帝必然会严令内卫、各地军府及州县严加查察。再以马车的形貌招摇过市,定然无所遁形。故而我才招来银匠将马车再次加工。”
武攸德扫了赵永荣和小翠一眼,这才相信,脸上露出了微笑:“狄公思虑果然周详,是我等太心急,冤枉了国老。”
狄仁杰摆摆手笑道:“而今你我已坐在同一条船上,对诸位,狄某绝不会再有所隐瞒,这一点请郡王放心。”
武攸德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知能否引我等去看看熔银炉啊?”
狄仁杰说道:“当然。请随我来。”
说着,一行人向不远处的小土屋走去。
熔银炉中的银水“咕嘟嘟”泛起气泡,李永不停地拉拽着风箱,另外两名银匠向炉中添柴。
狄仁杰引着武攸德、赵永荣和小翠走进屋中。
李永赶忙站起身来:“国老,您回来了。”
狄仁杰点点头:“李永啊,你们辛苦了。”
李永笑道:“不辛苦,都是应该的。”
狄仁杰冲炉中一指,对武攸德说道:“郡王,看到那些银水了吗?只待金银全部熔化成水后,银匠们便要重新范铸。”
武攸德大喜,点头道:“好,好极了!请国老放心,只待金银到手,我立刻具奏圣上,为你洗清冤屈。”
狄仁杰一拱手:“多谢郡王。”
武攸德笑道:“沙尔汗极尽巧思,将劫夺来的金银铸成了马车,不知这次狄仁杰要铸成什么?”
狄仁杰微笑道:“这就要看郡王的了。”
武攸德疑惑道:“看我的?”
狄仁杰点点头:“正是,此次范铸的器形要由郡王亲自定夺。”
武攸德兴味大增,笑道:“哦,有意思。”
狄仁杰说道:“这里炎热狭小,我们到前面的屋中叙话吧!”
武攸德点了点头,四人转身走出门去。
李永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对身旁的两名银匠低声道:“准备!”
两名银匠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