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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探狄仁杰之武朝传奇全文阅读

作者:北辰仙尊     神探狄仁杰之武朝传奇txt下载     神探狄仁杰之武朝传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章 高手

    以虎云为首的十八堂主,在楼船的各个角落幽灵般地现身了。

    龙风笑道:“我来给你介绍,虎云、狮雄、象君、豹冲、熊煞、貔貅、狻猊、蟒太、蛟刚、犼强、貂清、龟杰、鹿霸、狼拳、豺泽、獬柱、狐危、獐智。”

    他一口气说出了十八堂主的名号,而后说道:“算上我龙风。”

    李元芳冷笑一声道:“果然是一群禽兽。连名字都不脱本性!”

    王莽冷冷地一笑:“怎么,暗处的那位高手不出来吗?”

    龙凤的瞳孔微微一缩:“你说什么?”

    王莽冷笑道:“怎么,就这么看不起我和元芳兄吗?你们不会以为就你和虎云两个顶尖高手和一群一二流境界的杀手能把我们留下?”

    “啪啪啪!”

    一个掌声从黑暗中传了出来。

    王莽和李元芳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一个体型肥壮的蓝衫人从甲板后走了出来。

    “宗主!”

    龙凤和虎云等人给蓝衫人让出了位置,恭敬地喊道。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看这人举步若轻的姿势分明是快要达到先天的样子。

    王莽看着蓝衫人脸上的面具,冷冷地一笑:“怎么,脸上带个面具是长的太丑不好意思见人吗?”

    “找死!”

    “你找死!”

    “狂妄!”

    龙凤等人纷纷对王莽怒目而视。

    “哎!”

    蓝衫人一摆手:“不用在意他们的话,毕竟他俩快要死了,就让他们逞一下口舌之利吧!”

    李元芳冷冷地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废话少说,你们是一拥而上,还要单打独斗啊?”

    龙凤看向了宗主。

    宗主说道:“你们去试一试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有嘴上的那么厉害!”

    “是!”

    龙凤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你们太厉害,单打独斗,除了宗主没有人是你们的对手。一拥而上,这里似乎又有些狭窄。我看这样吧,四个对你们一个,怎么样?”

    李元芳看了王莽一眼,王莽微微点头。

    李元芳精神一振,踏前一步,掌中钢刀一振,厉声喝道:“哪个先来送死!”

    龙风退后一步高声道:“豺泽、獬柱、狐危、獐智!”

    四人高声答应,各亮兵器走上前来,将李元芳团团围住。

    李元芳脚下不丁不八,稳站船头,冷眼斜睨着四人。

    龙风一声断喝:“动手!”

    话音一落,豺泽、獬柱鞭枪齐举纵身向前,软鞭卷向李元芳的脚腕,长枪刺向胸前,后面的狐危、獐智,双刀搂头劈下,将李元芳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全部封死。

    龙风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宗主皱了皱眉,静静地望着李元芳。

    王莽深吸了口气,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宗主。

    这时,李元芳一声断喝,拇指一按刀柄,“仓”的一声刀头拖着铁链疾飞而出,登时将豺泽的软鞭缠住。

    就在此时,獬柱的枪尖已到胸前,李元芳缩梗藏头,拉着豺泽的软鞭就地一滚,獬柱的长枪刺空,直奔对面的狐危面门而去。

    狐危一声惊叫,身体平躺,獬柱的长枪从他脸前掠过。

    被链子刀缠住软鞭的豺泽奋力向后拉拽,想要夺下李元芳的钢刀,李元芳将力就力,腾身一跃从他头顶掠过,链子刀一抖,铁链毒蛇一般围在了豺泽的脖颈上。

    豺泽大惊,用力挣脱,其他三人见势不妙,刀枪齐向李元芳身上刺去。

    好个李元芳,纵身一跃,躲过了狐危和獐智从左右袭来的钢刀,身体竟然落在獬柱的枪杆之上,獬柱一惊,赶忙抽枪,可李元芳的身体就像粘在了枪杆上。

    他一声断喝,掌中链子刀猛地一勒,“喀”!

    铁链收紧,豺泽的脖颈登时被勒断。

    观战的杀手们不由一阵惊叫。

    宗主冷哼了一声:“废物!”

    与此同时,李元芳身体下沉落地,双脚狠狠一踩,“喀嚓”一声,獬柱的长枪断为两截。

    他惊慌万端,撒手扔枪向后退去,但为时已晚,李元芳用力一抖掌中的链子刀,豺泽的尸体登时被抛向了对面的狐危和獐智。

    二人大惊,顾不得李元芳,侧身避开了飞来的尸体。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李元芳的刀头收回柄内,反手一刀狠狠劈在了獬柱的脖颈上,獬柱的人头带着一股血箭疾飞而出,落在了河中。

    李元芳转身回刀,神威凛凛地站在当地。

    船上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被李元芳的气势震慑住了,以致于狐危和獐智竟不敢上前再战。

    李元芳眼中精光大炽,身体腾空而起,自上而下扑向了狐危和獐智,二人双刀并举,一挡一刺。

    李元芳凌空下击,钢刀在二人的刀上重重一撞,“镗”的一声巨响,二人只觉虎口发麻,双刀同时落地。

    观战的虎云见势不妙,挥手掷出一枚钢镖,直取李元芳后心。

    王莽冷哼一声,刚要上前,忽然,他感到浑身汗毛倒竖,似乎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他顺着感应到的方向看去,竟然是宗主在看着他。

    他顿时停下了脚步,现在要是他上去帮李元芳的话,这个宗主想必不会让他如意。

    就在王莽和宗主暗自交锋之际,面对虎云射出的钢镖,李元芳身形倒翻,落在了狐危和獐智的背后,“啪”虎云的钢镖钉在了狐危的咽喉。

    观战众人一片惊呼。

    獐智纵身想逃,李元芳闪电般反手出刀,随着寒光闪过,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三人站在甲板上。

    良久,“砰砰”两声,狐危、獐智的尸体,一个俯趴,一个后仰,重重地摔在甲板上。

    李元芳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扫过剩下的十五名杀手和站在后面的宗主。

    众杀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蓦地,李元芳一声大喝:“你们不是要取某性命吗?怎么,害怕了!难道铁手团的杀手只会戕害无辜之人!难道你们这些自称高手的人就这只有点儿出息!”

    龙风和虎云先是看了宗主一眼,而后对视一眼,朝身后摆了摆手。

    熊煞、貔貅、狻猊、蟒太四人缓缓走到李元芳身前。

第四十一章 激战

    这时,王莽上前一步,说道:“元芳兄,这四个就交给我吧!”

    李元芳看了王莽一眼,点了点头。

    王莽看向了龙凤:“接下来,我来!”

    龙凤看了一眼身后的宗主,宗主微微点头。

    龙凤说道:“上,杀了他!”

    熊煞、貔貅、狻猊、蟒太四人缓缓走到王莽的身前。

    只是,四人还未站稳脚跟,只觉眼前一花,王莽手中的长剑化做一片光雾已到了熊煞的面前,熊煞一惊,掌中利斧翻转,急架相还。

    没想到,王莽耍了个虚招,眼见斧到面前,他的身形突然下沉,贴地而行,竟然从熊煞和貔貅两人的身体之间滑了过去。

    二人大惊赶忙转身,已经晚了。

    王莽双肩着地,身体倒翻而起,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喀”的一声,剑锋嵌入了貔貅的头顶。

    龙风和虎云一声惊叫。

    熊煞眼睛都红了,他大吼着双斧齐下,劈向王莽后背,王莽纵身前跃躲过了双斧的攻击,向正面的狻猊和蟒太扑去。

    这二人一使双钩,一使长剑,狻猊的双钩扫向王莽腰间,蟒太的剑直刺王莽胸前,疾如流星,快似闪电。

    王莽抬起左臂,袖中的短剑已在掌中,轻轻一缠,在微微一绕,短剑缠在了狻猊的双钩上,王莽用力往回一带,双钩斜飞将蟒太刺向自己前胸的长剑荡了开来。

    紧接着,王莽掌中的长剑猛力回夺,狻猊只觉手里一松,双钩已被夺走。

    与此同时,熊煞的双斧劈到,王莽回身一脚狠狠踹在狻猊胸前,狻猊的身体登时向熊煞摔去。

    周围人惊声不迭。

    熊煞这一斧用尽了全身力气,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狻猊会向自己摔来。

    情急之下,他发出一声惊叫,双斧撒手飞出。

    就在同时,狻猊撞在了他的身上,二人向后跌去。

    猛地,观战的众杀手再一次发出了惊叫。

    熊煞和狻猊回头一看,只见双斧一上一下,嵌进了蟒太的面门和前胸,尸体重重地倒在地上。

    熊煞和狻猊登时惊呆了。

    观战的龙风高喊道:“别犯傻,小心,小心后面!”

    二人猛吃一惊,回过头来,只见王莽已到面前,寒光闪过,手无寸铁的狻猊人头落地。

    熊煞转身想跑,王莽纵身而起,刀头飞出,闪电般刺入了熊煞的后心,他连连晃动,终于“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王莽的身体落在了甲板上。

    说时迟那时快,虽然王莽以闪电般地速度杀了四人,但是他现在也感到丹田一阵空虚,赶忙赶忙拿桩站稳。

    身后的宗主这时看不下去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的手下如此不堪,转眼间就被王莽和李元芳各自杀了四人,他冷哼一声:“一群废物!”

    身后的龙凤赶忙说道:“大家并肩子上!”

    “是!”

    众人一拥上前,把王莽和李元芳团团围在了甲板上。

    狮雄和象君互相对视了一眼,二人一声大喝扑上前去,二人的两柄朴刀挟风带雨地劈向王莽的前胸。

    王莽见此,冷笑一声,紧接着他身形一转,从狮雄的刀旁滑过,飞起一脚踢向了象君的腰间。

    象君侧身避过,刀头回转挑向王莽的小腿,王莽就势一跃窜过象君的头顶,反手一刀劈向举刀迎上的狮雄,狮雄连忙后退,刀杆一摆扫向王莽后背。

    王莽缩梗藏头,右腿一滑,一个大叉下在了地上,狮雄的刀杆从他头顶掠过。

    这时,观战的杀手们各掣兵器扑上前来。

    另一边,虎云狂吼着抡动朴刀劈向李元芳后背,李元芳脚尖轻轻一挑,他的朴刀弹起一尺来高。

    李元芳飞起一脚踢在朴刀的尾端,朴刀闪电般直奔和王莽交手的象君前胸而去。

    “扑”的一声,刀尖竟然穿过象君的身体,将其钉在了甲板之上。

    这时,和王莽交手的龙凤和狮雄顿时吓了一跳,退了开来。

    所有杀手都停住了脚步。

    王莽和李元芳转身扬起掌中钢刀,众杀手连连后退。

    此时,铁手团九名顶尖杀手尸横甲板,剩下的十人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龙风、虎云死死盯视着王莽和李元芳。

    宗主冷哼了一声:“退下!”

    铁手团的众人顿时松了口气,潮水般地退了下来。

    宗主走上前来:“看来你们两个也不是浪得虚名!”

    王莽冷笑道:“我们和你这种阴险歹毒,滥杀无辜的藏头露尾之辈自然是不同的。”

    宗主缓缓地抽出了身旁的弯刀:“但愿你们接下来还能这样想。”

    他看了一眼龙凤和虎云,说道:“这个李元芳就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别再让我失望了!”

    “是!”

    龙凤和虎云等人答应一声,围住了李元芳。

    另一边,宗主看着王莽,不紧不慢地说道:“出手吧!”

    王莽没有动作,他静静地望着宗主。

    忽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王莽动了,他揉身而上,掌中的长剑挽着密不透风,把宗主的身形团团围住。

    宗主掌中的弯刀也舞成一团,从外面看仿佛两团银光在不停地碰撞。

    另一边,龙凤和虎云等人再次围住了李元芳,众人一拥而上,刀剑锤棒和李元芳掌中的链子刀不断地擦碰出火花。

    甲板上,王莽与宗主激战正酣,二人你来我往,刀鸣剑啸。

    王莽的境界到底还是没有达到先天的地步,虽然宗主算得上的半步先天的高手,但他也没有办法短时间内拿下王莽。

    短短时间,王莽就已经落在了下风,他眼睛微眯,脑海中不断地计算着。

    猛地,王莽掌中剑中宫直进,径奔宗主小腹刺来,宗主一声大喝,身形疾转,手中弯刀毫不停留,直劈王莽头顶,竟然是博命的招数,王莽若不收剑回荡,怕是要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可想不到的是,王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长剑绝不回救,直奔元齐小腹刺去,眼见剑尖就要刺进元齐的腹中,宗主弯刀也要落在王莽头顶。

    就在这关键时刻,宗主胆怯了,他一声惊叫,腾身后跃,“哧啦”一声,王莽的长剑在他的大腿上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登时鲜血迸流。

    王莽望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怕死,你呢!”

    宗主的嘴唇顿时颤抖了。

    良久,他深吸了口气:“一起上!”

第四十二章 火烧楼船

    这时,王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叫,原来是李元芳竟然在将近十位高手的联手下竟然受伤了。

    王莽转过头去,只见李元芳猛地一张嘴,几口鲜血狂喷出来,“砰”的一声,他单膝跪倒在地,右手钢刀强自撑住不停晃动的身体。

    又是几口鲜血喷射出来,钢刀落地,李元芳双膝跪在船头,身体前后摆动着。

    此时,李元芳已是强弩之末。

    他只觉身体中的力量飞速地向外泄去,胸口气血上涌,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镇摄住心神,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见李元芳脸色苍白,胸口飞快地起伏着。

    王莽见此一声怒吼,手中长剑闪电般刺向宗主的咽喉,宗主看到李元芳的样子,总算找回了一点自信,他手中的弯刀迎上,挡住了王莽的攻击。

    这时,龙凤等人也赶了过来,几人和宗主一起攻向了王莽。

    王莽眼见事不可为,赶忙一剑劈退了宗主,不过为了脱身,自己的身后也被龙凤和虎云给刺中。

    他一步上前,拉住李元芳就向甲板之下跳去,竟然跳到了船舱顶部。

    宗主见此冷哼一声:“放箭!射死他们!”

    一群黑衣人顿时从岸边冒了出来,“吱”的一声鸣镝自身后响起,一枝火箭疾飞而来,钉在了楼船上,紧接着,鸣镝之声响成一片,火箭如飞蝗般射来。

    刹那之间,楼船燃烧起来。

    离楼船一箭之遥的几条快船上,铁手团的下属将一支支火箭射上楼船,烈火熊熊燃烧起来。

    龙风站在船头,咬牙切齿地道:“放箭,放箭!烧死他,一定要烧死他!”

    火箭顿时如雨般地射了下去。

    宗主见此冷笑一声,在龙凤等人的护卫下下了船来,静静地望着被大火包围的大船。

    这时,身后的豹冲说道:“宗主,万一那封信在王敬旸和李元芳的身上怎么办?”

    宗主说道:“雇主并不是一定要拿回那封信,而是要将信销毁。如果信真的在王敬旸和李元芳的身上,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只要他被烧死,信也就一并毁掉了!”

    豹冲惊魂未定地道:“我从没想过,世上竟有武功如此高绝的人,真是太可怕了!他们二人的武艺和宗主您都差不了太多了。”

    宗主说道:“只要能将密信拿到,就是损失大些,做成这一单也不算太亏了。我想,密信一定不在王敬旸和李元芳身上,而是在宁氏手中,但愿云姑已经得手了。”

    话音未落,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地喊声:“大师兄!宗主!”

    宗主和龙风一愣转头望去,一艘快船破水而来,云姑站在船头。

    龙风心中一喜,对宗主说道:“来了!”

    说着,转身向后甲板走去。

    转眼间,云姑的快船已到了近前,她飞身跳上船,急促地道:“大师兄,王敬旸和李元芳呢?”

    龙风一指楼船道:“烧死了。”

    云姑狠狠地一跺脚:“坏了!”

    龙风愣了:“怎么了?”

    云姑说道:“我们中了李元芳的移花接木之计,宁氏暗中逃离迎宾驿,不知去向!”

    龙风惊道:“什么?”

    云姑说道:“我想密信一定是在宁氏身上,现在只有李元芳才知道她的下落!”

    龙风倒吸一口凉气,回头望向了楼船。

    楼船上烈焰熊熊,船体缓缓向水下沉去。

    云姑颤声道:“晚了,一切都晚了。如今宁氏携带密信逃走,我们此行功败垂成!”

    龙风连退两步,瘫坐在甲板上。

    宗主望着眼前的楼船,冷哼一声,沉吟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楼船已变成一片火海,船身倾斜下沉。

    此时,李元芳已经彻底昏迷,王莽此时已经被火海烧的睁不开双眼了,但还是紧紧地背着他。

    背着李元芳的王莽强自挣扎着站起身来,只是他的背后血流不止。

    猛地,他眼前一黑,身体撞向了右侧船舷外。

    “扑通”一声,王莽和李元芳的身体重重摔进了运河中,二人登时分了开来,激起了一片水花。

    王莽在最后时刻,下意识地运起了他基本没怎么用过的龟息功。

    喘急的江水之中,王莽和李元芳双目紧闭,身体不停地下沉,下沉……

    “啊”的一声惊叫,狄仁杰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满头冷汗,身体不住地发抖。

    他颤抖着伸出手抓起榻桌上的茶碗,不想手一抖,茶碗落地,摔得粉碎。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门声一响,狄春举着风灯走进来,一见舱中的情形,吓了一跳,轻声问道:“老爷,您怎么了?”

    狄仁杰缓缓睁开眼睛,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做了个恶梦。”

    狄春望着狄仁杰,不安地问道:“老爷,您没事吧?”

    狄仁杰摆了摆手,披衣而起:“我到甲板上走走,你把这里收拾一下。”

    狄仁杰缓步走出舱房,来到船头甲板上。

    微风吹过,头脑登时清醒了许多。

    他松了口气,轻声道:“好在是一场梦……”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曾泰走到狄仁杰身旁,将手中的外袍披在他身上。

    狄仁杰转过身道:“曾泰?你还没睡?”

    曾泰说道:“护船使告诉我,这一路之上顺风顺水,因此,两日后便可抵达扬州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

    曾泰又说道:“刚刚我听见您舱房里有动静,这才过来看看。狄春说您在这里。怎么,恩师,睡不着?”

    狄仁杰紧皱双眉,神色凝重,缓缓说道:“刚刚我梦见敬旸和元芳被人杀死……”

    曾泰轻声安慰道:“梦由心生。恩师不必过于焦虑,我想敬旸和元芳定会安然无恙。”

    狄仁杰自嘲地笑了笑道:“也许是我老了,人老多情啊。”

    曾泰说道:“恩师,两日后我们便要到达扬州了。按照您的断案习惯,每逢外放必要走访民间,这一次……”

    狄仁杰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此事我已有计较。”

    曾泰点了点头,和狄仁杰一起静静地望着滚滚流动的江水。

第四十三章 扬州风云

    扬州是水陆交通的要冲,按唐《地理志》谓之上州。

    扬州刺史府位于官坊正中,高衙阔门,极尽威严。

    二堂内,扬州刺史崔亮伏在公案上写着什么。

    门声响处,长史吴文登神色惶然匆匆走了进来。

    崔亮抬起头道:“文登啊,有事吗?”

    吴文登举起手中的移牒道:“江南道黜置使专署牒文,狄仁杰两日后到达扬州!”

    崔亮一惊,站起身来道:“什么?”

    吴文登将手中牒文往前一递,道:“大人,您看看吧。”

    崔亮快步走下案台,接过牒文,飞快地看了一遍,登时倒吸一口凉气道:“来的可真快呀!”

    吴文登说道:“刺史大人,狄仁杰是有名的老狐狸,心机深重,极具城府,更兼头脑清澈,断案如神,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咱们一定得做好准备呀!”

    崔亮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文登,你立刻知会刺史府下辖各衙各县的官吏,要他们守口如瓶。”

    “是,我马上去办!”

    “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崔亮压低声音道:“命人通知铁手团,请他们抓紧行动,尽快找到那封密信。”

    ……

    铁手团阴森的大堂中高燃烛火,气氛异常紧张。

    龙风、云姑、狮雄、豹冲、蛟刚、犼强、貂清、龟杰、鹿霸、狼拳和虎云垂头丧气地站在堂上。

    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宗主快步从后面走了出来。

    龙风率众人躬身行礼道:“宗主!”

    宗主来到座前,目光扫视了一遍下站众人,看着垂头丧气地众人,皱了皱眉:“你们这是干什么?”

    龙凤抬起头来,嗫嚅着道:“宗主,都怪属下情报有误,这才致使九位兄弟身死。”

    宗主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这也怪不得你,谁能想到这个王敬旸和李元芳竟然如此了得,还好我也去了,否则,你们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回来!”

    龙凤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宗主,是我等无能!”

    忽然,宗主轻轻松了口气,说道:“还好这次杀了王敬旸和李元芳,听说这二人一个是狄仁杰的卫队长,另一个是他的好伙伴,杀了他们就等于斩断了狄仁杰的左膀右臂……”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封密信现在有消息吗?”

    龙凤和云姑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宗主铁青着脸色,缓缓地坐在了交椅上。

    堂内一片寂静。

    寂静。

    可怕的寂静。

    良久,宗主缓缓站起身道:“这个世上,好人不会死,坏人也不会死,只有一种人会死,那就是愚蠢的人!

    我早就告诫过你们,不要做愚蠢的人。”

    说着,他的目光望向了龙风,语含杀机地道:“你真的令我很失望。堂堂铁手团大师兄,竟然被对手戏耍得如此狼狈不堪。

    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却未能达成目的。你说,我该怎样处置你呢?”

    龙风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缓缓跪在了地上。

    云姑上前一步道:“宗主,此事不能全怪龙风师兄,我也有很大的责任……”

    宗主一摆手,打断了云姑的话。

    他缓缓地走到了龙风的面前:“那封事关生死的密信现在失去了踪迹!我们该如何向雇主交代?”

    龙风自觉难逃一死,道:“是龙风无能,有负宗主厚望。请宗主开堂降死!”

    宗主望着龙风,良久,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他转身高喊道:“开堂!”

    话音刚落,十名锦衣大汉手托十只盖着红布的香盘奔进堂内,列于宗主身后。

    云姑惊叫一声,与豹冲等九人齐齐跪倒,高声道:“请宗主开恩!”

    龙风惨然道:“师妹,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你们就不必替我求情了,龙风情愿一死!”

    听到龙凤这样说,宗主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赞赏之色,他说道:“好,敢做敢当,这才像条汉子!”

    说着,冲身后的十名大汉一摆手,十人将香盘上的红布揭下,露出了里面的十般刑具。

    宗主对龙风说道:“铁手团的十般刑具,由你任选一样。”

    龙风抬起头道:“请宗主定夺!”

    宗主点了点头:“好吧。”

    他缓缓拿起了中间香盘上的短刀。

    云姑大叫着跪爬两步道:“宗主,而今正是用人之际,怎可自断膀臂!

    再有,密信藏在宁氏的身上,而宁氏本人只有大师兄和我才见过,求宗主暂留大师兄性命,继续追查,待事成后再行处置!宗主,请你开恩呀!”

    众杀手齐喊开恩。

    宗主深吸一口气,狠狠地说道:“这等废物,有不如无!”

    说着,掌中短刀一挥,寒光闪过,龙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堂内刹时无声。

    宗主缓缓地收起了掌中的短刀。

    众人齐齐向龙风望去,只见龙风的左臂落在地上,鲜血自肩头狂喷而出。

    他疼得浑身战栗,却仍然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堂上一片寂静。

    宗主将短刀放在香盘上,对龙风说道:“这条左臂断的不冤吧?”

    龙风紧咬牙关,额头冷汗涔涔,颤声答道:“不冤。谢宗主不杀之恩。”

    宗主说道:“是云姑救了你的性命。如果不是你曾见过宁氏,现在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龙风忙道:“是,是。”

    宗主说道:“留下你的右臂,将功折罪吧。”

    宗主冲后面摆了摆手,一名锦衣大汉赶忙上前,替龙风止血裹伤。

    龙风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

    宗主转身走到交椅前,缓缓坐下道:“云姑。”

    云姑站起身来道:“宗主。”

    宗主说道:“以你之见,宁氏脱逃之后,最有可能到哪里?”

    云姑说道:“此事属下曾细细想过。首先,她肯定不敢回到洛阳家中。

    其次,与宁氏在一起的,除了李元芳外还有一人,这个人我和大师兄都曾见过,是个小个子男人,讲话带有浓重的扬州口音,可以断定是扬州本地人氏。

    因此,以属下愚见,宁氏现在很有可能与此人同行,前往扬州附近藏身。”

    宗主缓缓点了点头道:“好。你立刻传下铁手令,命扬州附近各县各个堂口全体出动,查找二人踪迹。就是上天入地也要将密信找到!”

    云姑说道:“是。”

    宗主说道:“云姑,此事由你负责。刚刚接到雇主传信,狄仁杰马上就要到达扬州。在此之前,必须拿到密信,生擒宁氏!”

    云姑高声领命道:“是!”

第四十四章 宁氏的担忧

    通往山阳县的崎岖小道,两旁群山耸立,道旁有一片小树林。

    鲁吉英和宁氏乘坐的马车停靠在林中,马儿闲散地漫步,啃着地上的青草。

    不远处,生起了两堆篝火,季虎和车夫坐在靠近马车的火旁,大口吃着干粮。

    另一堆火旁,鲁吉英和宁氏静静地坐着,火堆发出劈啪之声。

    忽然,宁氏抬起头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鲁吉英问道:“怎么了?”

    宁氏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

    鲁吉英笑道:“是不是和我们这些陌生男人夜宿荒郊野外,觉得有些别扭。”

    宁氏苦笑了一下道:“像我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去嫌恶别人。”

    鲁吉英愣了,不知该如何做答。

    宁氏黯然道:“我是想到了自己,想到了一些往事。”

    鲁吉英点了点头。

    宁氏双目凝视着鲁吉英,一字一句地道:“鲁兄,相信我,我会害死你们的。”

    鲁吉英一愣:“贤妹,此话怎讲?”

    宁氏低下头,轻声道:“我,是个不祥的女人……”

    鲁吉英笑了起来:“我说贤妹,你胡说些什么呀。”

    宁氏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缓缓地道:“我自幼出身微贱,随父母四处奔波。幼时曾遇到一位算命的道人。他对我说,我是白虎星下凡,所有沾上我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鲁吉英笑了笑道:“算命之人的话怎能听信。”

    宁氏惨笑了一下道:“我十六岁时父母双亡,现在,丈夫又死了。他的话不是很灵验吗?”

    鲁吉英沉默了。

    宁氏轻声道:“十八岁,我嫁给了做工部判事的李翰。

    当时,他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对于我这样出身的人来说,能嫁给做官的人,已经算是一步登天了。

    我们婚后的生活平静和谐,当时我心里非常踏实,想到下半辈子的生活总算安定了,我在睡梦中都能笑醒。

    然而,随着李翰的官越做越大,我心里也越发忐忑不安。

    他是个耿直的人,遇事直言,不会拐弯,再加上对上官从不阿谀奉承。

    想到这些,又想起年轻时道士说过的话,我真怕有一天,他得罪了哪位朝中重臣,会闹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鲁吉英长长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宁氏凄婉地说道:“而今,我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李翰死了,留下我一个人离乡背井,四处躲藏。”

    鲁吉英轻叹一声道:“世事无常,一切都看开些吧。我想,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于天下。”

    宁氏抹去腮边的泪水:“我说这番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是个不祥的女人,我不想拖累你。到山阳之后,你替我找一间客栈住下……”

    鲁吉英一摆手,打断了她:“贤妹,这你就把鲁某看轻了。

    人家王敬旸和李元芳能够为朋友两肋插刀,豁上性命,难道我鲁吉英因为一个算命的胡说八道,便将好朋友置之不顾?

    不要说李郎中是我的知己,照顾他的孀妻是我份内之事,就是萍水相逢的路人,鲁某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我鲁吉英其貌不扬,身无长技,却偏偏要学一学这些英雄豪杰!”

    宁氏的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轻轻地说道:“鲁兄,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

    鲁吉英坚定地说:“不用可是了,到山阳之后一切都听我的安排。我倒要看看,你能怎样把我克死。”

    宁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鲁吉英也笑了:“好了,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定下心在我家中住下,等候敬旸和元芳到来,我们好好合计合计,一定要替李郎中讨还公道!”

    泪水模糊了宁氏的双眼,她点了点头,哽咽着道:“谢谢你。”

    鲁吉英笑道:“又来了。以后你再这么客套,我可要不高兴了。”

    宁氏说道:“从今天起,小妹就改口叫你大哥吧。”

    鲁吉英咧开嘴笑道:“那敢情好,大哥就愧领了。”

    宁氏擦去脸上的泪水,轻轻叫了声:“大哥。”

    已经入夜,天空中繁星点点。

    山道旁的小树林里,鲁吉英和宁氏分躺在篝火两侧,和衣而卧。

    不远处,掌固季虎和车夫靠在车辕旁早已沉沉睡去。

    微风吹过,火堆中燃烧的柴禾不时发出一阵阵劈啪声。

    鲁吉英大睁着双眼,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忽然,他坐起身来,从身旁拾起一条树枝,轻轻拨弄着柴火,静静地思索着。

    良久,他长叹一声,从怀里掏出李元芳临行前留下的那封绝命书,轻轻抚摸着。

    “怎么,睡不着?”

    鲁吉英抬起头,说话的正是宁氏。

    鲁吉英笑了笑,点了点头道:“你也睡不着?”

    宁氏点了点头,翻身坐起来道:“大哥,你在想什么?”

    鲁吉英轻叹一声道:“敬旸和元芳。你呢?”

    宁氏叹道:“我也在想他们俩。为确保我们的安全,他们大摇大摆地走水路前赴山阳,虽然他们什么也没说,但我心里明白,他们其实就是将自己竖成靶子,把铁手团的杀手吸引过去……”

    鲁吉英长叹一声,点了点头:“敬旸和元芳是不愿意让我们替他担心。你想一想,如果他们没有感到危险,怎么会留下这封绝命书。”

    宁氏颤声道:“不知他们俩现在怎么样了?大哥,你说,他,他会不会……”

    说着说着,她说不下去了,泪水顿时润湿了眼眶。

    鲁吉英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坚定地说道:“吉人自有天佑,相信我,敬旸和元芳一定会出现在群仙茶楼,与我们相会!”

    ……

    鼓号喧天,旌旗蔽日,扬州码头上人山人海。

    扬州刺史崔亮、长史吴文登率州衙官吏,漕运使杨九成率漕衙官吏在码头上排成整齐的队列,恭迎黜置使大人。

    声势浩大的官船仪仗缓缓停靠在埠头之上,护船使令旗展动,护船卫队飞快地奔下楼船,抛揽安船,置放踏板。

    钦差卫队在沈韬肖豹的率领下无声地走下官船,将船队两里范围内团团围裹。

    紧接着,一声号角,数十名执事举着象征皇帝威权的仪仗卤簿缓缓从二层开了出来。

    岸上的刺史崔亮、长史吴文登、漕运使杨九成率上百名官吏撩袍跪倒,口中高呼:“臣扬州刺史崔亮、长史吴文登、漕运使杨九成率合衙官吏,躬请圣安!”

    山呼之中,众官叩下头去。

    船上却没有回应。

第四十五章 风寒

    崔亮略觉奇怪,抬起头偷眼向楼船上望去,只见仪仗卤簿下并没有黜置使狄仁杰的踪影。

    崔亮疑惑地抬起头来,一旁的吴文登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崔亮缓缓地摇了摇头。

    另一边的杨九成说道:“刺史大人,摆出了仪仗可黜置使大人却不亮相,这算什么意思?”

    崔亮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沉住气,小心说话。”

    话音未落,只听楼船内赞礼生一声高唱:“工部侍郎封可言大人到!”

    崔亮三人一愣,互视了一眼,赶忙叩下头去。

    楼船二层,封可言快步走到中央高声道:“刺史大人,扬州众僚,请起!”

    崔亮等率众僚属起身。

    封可言说道:“诸位大人,只因天候多变,黜置使大人宿凉侵体,偶染风寒,卧病不起,无法宣旨待朝。故而请众位暂且回转治所,听蒙召唤!”

    众官闻言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崔亮上前一步道:“怎么,封大人,狄阁老身染疾恙?”

    封可言点了点头道:“正是。”

    崔亮赶忙道:“黜置使大人在扬州染疾,下官心甚不安,不知可有需求,下官即供驱使,不敢迁延!”

    封可言说道:“狄阁老吩咐,伤寒之恙实属小疾,静养两日即可痊愈,毋须惊扰地方!

    请刺史大人放心,本官定会向狄仁杰转达大人的美意,至于劳动就不必了。”

    崔亮躬身道:“如此便有劳封大人,下官告退,听候宣召。”

    封可言拱手道:“狄阁老请本官代为致歉,诸位原宥!”

    崔亮等人齐齐躬身道:“狄大人代天子巡牧,卑职等岂敢受歉。狄大人太谦了,卑职等告退!”

    封可言点了点头,转身走进身后的官舱中。

    下站的崔亮和吴文登对视一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一旁的杨九成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好大的架子!”

    崔亮猛地转过头低声斥道:“轻声,休得滥言!”

    杨九成赶忙闭嘴。

    崔亮冲吴、杨二人摆了摆手道:“回去。”

    众僚属随崔亮缓缓退出码头。

    ……

    大运河邗沟渠段的水面上空空荡荡,一片萧条。

    寒风呼啸,河岸四周寂廖无声。

    远远的,一艘孤零零的扁舟顺水而下,船头和船尾的甲板上站着几个人,不停地指指点点。

    小船很快便驶到了近前,站在船头的正是狄仁杰、曾泰和方九。

    在船尾的则是狄春、张环等卫士。

    船头的方九对狄仁杰说道:“先生,这就是邗沟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邗沟乃运河咽喉,北接淮水,南连维扬,往昔千舟屏水,帆樯竞渡。而今覆船之事屡发,河渠梗阻,漕运不兴,一派凄怆萧索之色。”

    曾泰说道:“恩师说得是。邗沟不畅,漕运停滞,南方各盐场产出的官盐无法运抵北方,恐怕山阳以北的各个州县都会严重缺盐啊。”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所以,一定要尽快查清邗沟覆船的真相,疏浚河渠,使漕运尽快恢复。

    此次,我们半道下船,微服到此,就是要向邗沟两岸的纤户们了解覆船当时的情形,听听他们怎么说。”

    曾泰说道:“是呀。这对我们尽快解开覆船之谜定有裨益。”

    狄仁杰点了点头。

    忽然,身旁的方九道:“先生,您看。”

    狄仁杰转过头,只见不远处的河岸旁,出现了一座破落的村庄。

    方九说道:“先生,那儿就是我们上沟村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村里还有纤户吗?”

    方九忧心地说道:“我们逃出来的时候,村里只剩下些老弱妇孺,不知现在的情形怎么样了。”

    狄仁杰对使船的梢公道:“将船靠到岸边!”

    ……

    刺史府二堂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崔亮、吴文登和杨九成快步走了进来。

    吴文登回手关闭了堂门道:“大人,狄仁杰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难道他真的是偶染风寒?”

    崔亮缓缓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像,这里面定有文章。早就听闻狄仁杰每次外放办案都要微服寻访民间,难道这一次他也是假托染病,实则暗察?”

    吴文登吃了一惊道:“大人,如果真让他查到了什么,那咱们可就被动了!”

    一旁的杨九成说道:“嗨,二位大人也太草木皆兵了。什么微服私访,不过就是做做样子。

    而今,王周已死,那些穷纤户跑的跑散的散,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能翻起什么大浪?

    大不了姓狄的说我漕衙贪领纤户的护漕款,到时候我就把所有责任往王周身上一推,给他来个死无对证。

    无凭无据,他岂奈我何呀!”

    崔亮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道:“狄仁杰乃当世名臣,你以为是浪得虚名?此人老谋深算,奸狡多诈,实在是个厉害角色。

    九成,你最好把身上的轻狂浮躁收敛起来,否则,大祸及身,悔之晚矣!”

    吴文登连连点头道:“刺史大人言之有理。杨大人,你切不可轻忽怠慢,定要小心为是。”

    杨九成无所谓地咧了咧嘴道:“放心吧,二位大人,我会小心的。”

    崔亮说道:“孙子云:‘未战则谬算败也。’

    意思就是,为大将者决战之前,一定不要只想着如何取胜,也要假设失败,要想清楚,如果己方失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这样就可以在战前防患于未然,拾遗补缺,以策万全。”

    吴文登试探着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崔亮缓缓地说道:“意思就是,我们现在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整件事情当中还有没有漏洞。”

    ……

    山阳位于扬州以北,乃淮北地区的水陆枢纽。

    时值正午,街道上人烟辏集,两旁的商家店铺、酒馆旅店热闹非常。

    远远的,一辆布棚马车沿街驶来,车夫高声吆喝,车辕上坐着掌固季虎。

    车棚的布帘掀开了,鲁吉英露出头来,看着街道上的繁华景象,脸上浮现起一丝笑意,对身旁的宁氏道:“贤妹,到了,这就是愚兄的治所——山阳县。”

    宁氏也露出头来,四下观望着道:“好一派繁华气象。以小妹看,竟不输于神都洛阳。

    看起来,大哥着实是位好县令,竟将一个小小县城经管得这般有声有色。”

第四十六章 长史到来

    鲁吉英面有得意之色,说道:“多谢贤妹夸赞。咱老鲁别的不敢吹牛,要说起做这个一方父母官啊,那还真是颇有心得。”

    宁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以小妹看,大哥自吹自擂也是颇有心得的。”

    鲁吉英也笑了,他长出一口气道:“啊,终于回来了。哎,贤妹,你看,前面就是县衙。”

    宁氏抬头向前望去,不远处的街道中央,一座衙门巍然耸立。

    鲁吉英说道:“这下好了,总算到家了。”

    忽然,宁氏说道:“大哥,你身为县令,却私离汛地跑到洛阳,算起来到今日已有二十多天,万一事情泄露如何对上官交待?”

    鲁吉英的脸上露出一丝自信地微笑:“放心吧,对付他们我自有办法。”

    说着话,马车已来到县衙门前,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登时停了下来,掌固季虎跳下马车向衙内跑去。

    布帘一掀,鲁吉英跳下车来,车夫拿过脚踏放在车下,鲁吉英将宁氏搀扶下来,笑道:“来,贤妹,看看愚兄的家……”

    话音未落,县衙内脚步声响,掌固季虎领着县丞、县尉飞奔而出,三人神色非常惊慌。

    鲁吉英赶忙迎上一步道:“怎么了?”

    县丞赶忙说道:“大人,扬州长史吴文登现在二堂!”

    鲁吉英顿时一惊,脱口道:“他怎么来了?”

    县丞说道:“卑职也不知道,吴大人微服到衙,似乎是冲着您来的!”

    鲁吉英紧张地问道:“他都说什么了?”

    县丞说道:“刚刚季虎进门之前,他正在训问卑职,您是不是私自离开了山阳。”

    一旁的宁氏禁不住“啊”了一声。

    鲁吉英说道:“你是怎样回答的?”

    县丞说道:“卑职对他说,县令大人并未离开,早晨我们还见过面,可能是有事出去了。”

    鲁吉英说道:“他是什么反应?”

    县丞急道:“他冷笑了几声,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大人,谢天谢地,您回来得太是时候了。”

    鲁吉英拍了拍县丞的肩膀,沉吟片刻道:“你马上回去,拖住吴文登,就说已经找到了我,马上回来。”

    县丞点了点头,飞奔进衙。

    鲁吉英对县尉说道:“你去给我找一坛子酒来。”

    县尉愣住了:“找,找酒?”

    鲁吉英笑道:“你没听错,就是让你去找酒,快去!”

    县尉点了点头,飞奔进衙。

    宁氏紧张地问道:“大哥,现在怎么办?”

    鲁吉英说道:“贤妹不要惊慌,愚兄自有办法。”、

    说着,他对季虎轻声道:“你们将马车赶到后门,扶着夫人从后门进去。”

    宁氏关切地问道:“你,你不要紧吧?”

    鲁吉英笑道:“你就放心吧。”

    ……

    山阳县衙。

    吴文登坐在二堂的主榻上,脸色阴沉。

    县丞率一名仆役端着茶点走进堂中:“长史大人,请用些茶点吧。”

    吴文登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怎么,还没有找到鲁县令?”

    县丞赶忙说道:“已经派人去了,想来马上就到。”

    吴文登阴森森的冷笑道:“马上就到?本官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你每次进来都用这番话搪塞我,是何用意呀?”

    县丞吃了一惊道:“卑职不敢搪塞长史大人,刚刚派出寻找鲁县令的衙役回报,说已经找到他了……”

    吴文登逼问道:“人在何处?”

    县丞答道:“马上就到。”

    吴文登一声冷笑:“我看他是到不了了吧!”

    猛地,他一声厉喝:“说,鲁吉英究竟在哪儿?”

    县丞吓得浑身一哆嗦:“请大人宁耐片刻。”

    此时,鲁吉英已换好官服,向二堂飞奔而来。

    县尉手托酒坛在门前等候。

    鲁吉英气喘嘘嘘地跑到县尉身前,拿过酒坛,连灌了几大口道:“给我说说,最近县里发生什么事情没有?”

    县尉赶忙说道:“大人,前日夜间山阳下起了大暴雨……”

    鲁吉英瞪了他一眼道:“我问你发生了什么事情,说暴雨干吗?”

    县尉解释道:“您别急呀,我还没说完呢。”

    鲁吉英端起酒坛子又喝了两口道:“说,快说。”

    县尉说道:“暴雨过后,乌山北坡山崩,压倒了十几间民房。”

    鲁吉英边喝酒边问道:“伤人了吗?”

    县尉说道:“没有。”

    鲁吉英顿时没好气地说道:“别净说这没用的,拣要紧的说。”

    县尉想了想道:“哦,对了,日前刺史府移文,说江南道黜置使狄仁杰大人即将到达,要各衙官吏用心应对,不可滥言多事。”

    鲁吉英放下酒坛:“哦?狄仁杰大人?”

    县尉说道:“正是。”

    ……

    “砰”的一声,吴文登一掌重重拍在茶几上,猛地站起,对下站的县丞厉声喝道:“我把你个大胆的循吏,竟公然编造谎言瞒哄上官,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县丞“扑嗵”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卑职不敢,卑职不敢!”

    吴文登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鲁吉英擅离汛地,不知所踪,你以为本官真的不知!说,他到底去了哪里?

    今日,你实话实说还则罢了,否则,本官便当堂定你个欺瞒上官之罪!”

    “砰”的一声堂门打开,鲁吉英一头撞了进来。

    吴文登登时一愣。

    鲁吉英踉跄两步,“扑嗵”跪倒,连连磕头,满嘴喷着酒气,大着舌头喊道:“卑职鲁吉英,不知上官驾到,有失迎迓,望乞恕罪!”

    吴文登望着下跪的鲁吉英,只感到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

    吴文登赶忙掩住口鼻,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起来回话。”

    鲁吉英赶忙站起身来:“谢长史大,大,大人!”

    说着,他打了个酒嗝,喷出一口恶浊的酒气。

    吴文登皱了皱眉头道:“鲁县令,公值之时,你到哪里去了?”

    鲁吉英嬉皮笑脸地说道:“回大人,在衙内闲来无事,出去,吃,吃,吃了两杯水酒。”

    吴文登厌恶地道:“看来,你又吃醉了!”

    鲁吉英笑道:“没醉,没醉,只是微醺耳。”

    吴文登怒道:“什么微醺,明明吃醉了!”

    鲁吉英咧嘴笑道:“大人说我吃醉,卑职可是吃罪不起呀。”

    吴文登望着他冷冷地道:“鲁县令,本官听闻,前些日子你曾离开治所,是到何处去了?”

第四十七章 县令鲁吉英

    鲁吉英一愣,晃了晃脑袋道:“离开治所?大,大人是说我?”

    吴文登骂道:“废话,不是说你,难道是说我自己不成。”

    鲁吉英一脸无辜地指着自己,问道:“我,我离开山阳?”

    吴文登说道:“正是。”

    鲁吉英说道:“离开山阳,那我去哪儿了?”

    吴文登哼了一声道:“你问谁呀?难道自己去了哪里也不记得!”

    鲁吉英连打了俩酒嗝道:“不知这,这话是谁对大人说起的,大人回去让他帮着卑职想一想,我去了哪里,怎么,卑职自己都不知道啊。”

    吴文登反问道:“哦?鲁县令的意思是,你并没有离开过?”

    鲁吉英醉醺醺地说道:“大人明鉴。卑职离开山阳去哪儿呀?

    前些日子,我舅舅死了,表妹前来投亲,老家便再没有别的亲人,您说我还能去哪儿?

    这不,几日前卑职的表妹到了这里,卑职便在家呆了几天,没到衙门办事。”

    吴文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沉吟道:“是这样。”

    鲁吉英说道:“怎么着,您不相信……”

    他转头对县丞道:“去,把我妹妹请到二堂,与长史大人见面。”

    县丞答应着跑出门去。

    吴文登观察着鲁吉英的表情,此时他的心里也没了底。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鲁县令,刺史府的移文收到了吧?”

    鲁吉英打了个酒嗝道:“收到了,收到了。那两天卑职在家陪妹妹,县里的事儿都交给县丞了。”

    吴文登假装不经意地说道:“想必移文你已经看过了?”

    鲁吉英断断续续地说道:“看过,那,那哪能不看呀?”

    吴文登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道:“移文上都说了什么?”

    “移文上说,说……”

    他拍了拍脑门儿,努力思索着:“说……”

    吴文登的嘴角顿时泛起一丝冷笑:“鲁县令不是看过吗,移文上到底说了些什么呀?”

    鲁吉英假装回忆道:“说,这个,江南道黜置使仁狄杰大人马上到……”

    吴文登“扑”的一声笑了出来:“什么仁狄杰,黜置使大人的官讳是上狄,下仁杰。”

    鲁吉英打了个酒嗝笑道:“是,是,您看卑职这脑子。是,是上狄,下仁杰大人,说他老人家马上就到,要各衙做,做好准备,不要滥言多事。”

    吴文登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脸色略显和缓道:“鲁县令啊,记得上次在山阳行馆中见你,你也是喝得烂醉如泥。

    今日又是这般,竟连黜置使大人的官讳都说倒了。

    你堂堂七品县令竟如此为官不尊,丑行失态,酗酒贪杯,贻误公事,难道就不怕有人上禀吏部考功司?

    到那时,你的前途功名可就堪忧了。”

    鲁吉英又打了个酒嗝笑道:“长史大人,您也听我说句实在话,明白人有明白人的不好,糊涂人有糊涂人的好处。

    鲁吉英本是个明白人,可现时下却想做个糊涂人,少管些闲事,少惹些麻烦……”

    吴文登听闻此言,心中一动,目光望向了鲁吉英。

    鲁吉英兀自不停地说着:“可您知道,不灌下二两烧刀子啊,卑职又糊涂不起来,您说说这可怎么办?

    长史大人,如果您说需要卑职明白起来,那打明儿起我就把酒给戒了,您看怎么样?”

    吴文登看了看候在一旁的仆役,深吸一口气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和鲁县令讲。”

    众人退出二堂。

    吴文登缓缓坐在了椅子上:“刚刚贵县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也罢,饮酒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官便不再追究了。”

    鲁吉英连打酒嗝道:“多谢大人。”

    吴文登点了点头道:“黜置使大人即将到达,本官此次微服寻访,是特为查看扬州治下各县的治境情形,看看父母官们是否称职,百姓是否安居。”

    鲁吉英满嘴喷着酒气,大着舌头道:“是,是,大人心,心如蛇蝎……啊,不不不,是心系百姓,舍您其谁,真是不世出的好官,您是当代的晏婴、孙叔敖、百里奚,可比本朝的魏百策……”

    吴文登摆了摆手道:“来到山阳后,本官听闻贵县曾私离治境,因此到衙询问,看起来,这倒是个误会了。”

    鲁吉英醉眼迷离地笑道:“是,是误会,误会。”

    吴文登说道:“啊,对了,我记得李翰大人自缢那天夜里,是贵县第一个去到死亡现场的,是吧?”

    鲁吉英浑身一抖道:“正,正是。”

    吴文登双目紧盯鲁吉英,一字一句地问道:“贵县,当时你都看到了什么?”

    鲁吉英表情夸张地道:“哎哟,大人,您怎么又提这段呀。

    哎,当时李大人吊在房梁上,脸紫舌头红的,真吓死人了!到现在卑职夜里还常发恶梦。”

    吴文登紧追不舍,逼问道:“除了李大人的尸身,你在现场还发现了什么?”

    鲁吉英想了想,打了个嗝道:“当时房中很乱,到处都是公文纸张,好像还有炭火盆,里面堆满了纸灰……别的,就没什么了。”

    吴文登直勾勾地盯着鲁吉英的双眼道:“真的?真的再没有别的发现?”

    鲁吉英说道:“您都把我给看毛了,您容我喝口茶,再想想。”

    说着,走到吴文登身旁的茶几上,端起了茶杯道,“长史大人,这茶您不喝了吧?”

    吴文登不耐烦地道:“贵县请便。”

    鲁吉英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而后沉思片刻道:“没了,就这么点儿印象。后来,卑职就吓晕过去了。”

    吴文登紧逼着问道:“李大人的尸身怎样处置了?”

    鲁吉英脱口答道:“刺史大人下令,当场焚化。”

    吴文登轻轻哼了一声,双目冷冷地望着鲁吉英道:“如果黜置使大人问起,贵县就准备这样回答吗?”

    鲁吉英张大了嘴,忽然他明白过来:“啊,啊……是,是卑职下令焚化的!”

    吴文登近前一步,逼视着鲁吉英道:“为什么?”

    鲁吉英深吸一口气道:“因为,因为尸身久置停尸房中,已经腐坏,怕在城中引起瘟疫。”

    吴文登笑着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鲁吉英也笑了。

    吴文登道:“贵县,现在你明白该如何应对黜置使大人的问话了吧?”

    鲁吉英躬身答道:“请大人放心,卑职完全明白了。”

    吴文登微笑道:“只要贵县办妥此事,日后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鲁吉英醉汹汹地拱手道:“多谢大人提携。”

    话音未落,县丞领着宁氏走了进来。

    鲁吉英赶忙过去冲宁氏使了个眼色,大声道:“妹妹,快来拜见长史大人。”

    宁氏赶忙上前,盈盈一拜:“民女拜见大人。”

    吴文登微笑道:“不必多礼,请起吧。”

    宁氏起身站在一旁。

    吴文登问道:“你是何时到达山阳?”

    宁氏答道:“五日之前。民女因父丧,特来山阳投靠表兄。”

    吴文登点了点头,对鲁吉英说道:“令妹秀外慧中,与贵县大不相同啊。”

    鲁吉英赶忙说道:“爹娘生得好,爹娘生得好。”

    吴文登站起身道:“好了,贵县,本官就此告辞。你好自为之。”

    鲁吉英高声道:“请大人放心,我送大人。”

    吴文登一摆手:“不必。”

    说着,快步走出门去。

    鲁吉英望着他的背影,长长出了口气,目光望向宁氏。

    宁氏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第四十八章 河中人

    已是初更,街道上一片寂静。

    山阳县衙后院中静悄悄的,正房和偏房中都亮着灯。

    鲁吉英在偏房中心烦意乱地踱着步。

    猛地,他停住脚步,重重地吐出一口郁积在胸中的闷气,从怀里掏出元芳临行前留下的信,用手轻轻抚摸着。

    外面传来了初更的梆铃。

    鲁吉英推门走了出去,到了正房门前,踌躇着停下了脚步。

    良久,他似乎下定决心,轻轻敲了敲房门。

    房内。

    宁氏正独坐在榻前,对着烛火发呆。

    听见敲门声,宁氏抬起头道:“请进。”

    房门开了,鲁吉英走了进来,说道:“贤妹,我还怕你休息了呢。”

    宁氏赶忙站起身,迎上前来道:“睡不着啊。”

    鲁吉英点了点道:“我、我也睡不着,到你这儿来坐坐。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

    宁氏微笑道:“非常好。听下人们说这是你住的房子。”

    鲁吉英说道:“正是。”

    宁氏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把你挤到偏房去住。”

    鲁吉英笑道:“这有什么,我这人长得就偏,住偏房才是得其所哉。”

    宁氏笑了起来:“大哥,你坐呀。”

    鲁吉英点点头,坐在了榻上。

    一阵沉默。

    还是宁氏先说话了:“大哥你是不是有话要和小妹说?”

    鲁吉英抬头看着宁氏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宁氏笑了笑道:“看你的表情就能猜到。”

    鲁吉英轻叹一声,点了点头道:“是呀,除了你我再没有别的亲人,更没有旁人能够听我说话。”

    宁氏问道:“想说什么?”

    鲁吉英深吸一口气道:“明日,明日就是与敬旸和元芳约定的见面之期了。”

    宁氏点了点头道:“是呀。你来之前,我也正在想这件事,心里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明天就能够见到他们;紧张的是,万一、万一他们没能如期赴约……”

    鲁吉英脸上变色道:“闭上你的盐酱口,净说些不吉利的话。我想过了,敬旸和元芳武功机变均属一流,铁手团的杀手虽狠,在铁仙观还不是被他们玩儿得滴溜乱转?放心,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宁氏望着他道:“你不担心?”

    鲁吉英摇了摇头。

    宁氏不确定地问道:“真的?”

    鲁吉英点了点头道:“真的。”

    宁氏沉默了。

    良久,鲁吉英说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宁氏抬起头,望着他轻叹一声道:“如果你真的不担心,就不会半夜跑到这里对我说起此事。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心里没底,想从我嘴里听到些令人安心的话,是吗?”

    鲁吉英愣住了,良久,他长叹一声,缓缓点了点头道:“是。你真聪明,一眼就看透了我的心思。

    本来我是不想到你这儿来唠叨,怕你担心。可,可不跟你说跟谁说呀。

    说实话吧,我这心里边是忐忑不安,刚刚在房中,想起此事,掌心便不停地冒汗。

    你说,敬旸和元芳,他,他们不会,有,有事吧……”

    宁氏深吸一口气道:“大哥,说没事那是自我安慰。我心里也非常紧张,可是,我相信一点……”

    鲁吉英忙问道:“是什么?”

    宁氏说道:“还记得你上次在树林中说的话吗?”

    鲁吉英点了点头道:“记得。”

    宁氏双眼望着烛光,坚定地说道:“我相信,吉人自有天佑!”

    鲁吉英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是呀,是呀。”

    宁氏坚定地说道:“我想,敬旸和元芳明日一定会如期赴约!”

    鲁吉英望着她凝重的表情,缓缓点了点头。

    ……

    这是大运河支流的一条港汊,河道十分狭窄,中央有一座方圆十几丈的白苹洲,四周蒿苇丛生。

    正午阳光披洒在水面。

    粼粼的波光中,上流头一件黑乎乎的东西顺水缓缓漂来,停在了白苹洲旁的芦苇荡中。

    漂来的是一个人——王莽。

    他半身浸泡在水中,面庞肿胀惨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没有了呼吸。

    就在此时,河道下游传来一声忽哨,一条快船逆水而行,转眼间便到了白苹洲旁。

    船头甲板上使船的梢公一眼便看到了芦苇荡中的王莽,他吃了一惊,转身向船舱内高声喊道:“小清姑娘,芦苇荡里有个人!”

    说着,他竹篙轻点,舟行登时减缓,船尾的舵手闻声摆舵,船停了下来。

    舱门打开,一个年纪约二十岁上下,容貌秀美的女子来到甲板上。

    令人吃惊的是,这个女子竟然和铁手团的杀手云姑长得一模一样。

    她跑到梢公身旁道:“三哥,怎么了?”

    梢公一指芦苇荡:“您看,那儿有个人。”

    女子顺他手指的方向定睛望去,看到了漂浮在荡子里的王莽。

    她一摆手道:“把弟兄们叫出来,赶快救人!”

    梢公答应着冲船舱后喊道:“弟兄们,都出来!”

    话音未落,七八个身着劲装保镖模样的人从舱内冲了出来:“姑娘,怎么了?”

    女子笑道:“别一惊一乍的!”

    她伸手一指水中的王莽道:“看到了吗?大家一起动手,把他搭上来!”

    众打手高声答是。

    梢公将船靠了过去,大家七手八脚将王莽搭上船头,平放在甲板上。

    王莽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女子蹲下身,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身旁的梢公问道:“小清姑娘,怎么样?”

    小清摇了摇头道:“没有呼吸,已经死了。你看,他的脸都被河水泡肿了,看起来落水已经很多天了。唉,真可怜。”

    梢公说道:“姑娘,现在怎么办?把他再丢回水里吧。”

    小清皱了一下眉头道:“也只有这样了。咱们也不能带着个死人到处跑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杀了他呢。”

    梢公点了点头,对身旁的打手们说道:“大家动手吧。”

    两个保镖走了过来,将王莽的身体翻转,一抬头,一抬脚,正要丢进河里,猛地,王莽喉间发出咯的一声鸣响。

    两个保镖吓得手一哆嗦,将王莽又扔在了甲板上。

第四十九章 清醒?失忆?

    随着砰的一声,王莽的身体重重摔在甲板下。

    这一震他的喉头连续发出“咯咯咯”的响声,嘴巴猛地张开,接连喷出了几口水。

    小清惊叫道:“他还活着!”

    说着,一个箭步抢上前去,用力按压着王莽的前胸。

    王莽张开嘴,又喷出了几口水。

    小清将他的身体扶坐起来,对身旁的保镖道,“躲那么远干什么?过来,扶住他。”

    保镖赶忙扶住了王莽的身体。

    小清双手用力在王莽后背捶打着,王莽喉间颤动,又呕出了几口浊水。

    小清说道:“放他躺下!”

    保镖将王莽平放在甲板上,小清不停地在他胸口按压着。

    这时,船上的梢公又是一声惊叫:“小清姑娘,您看,又来一具尸体!”

    “什么?”

    正在王莽胸口按压的小清顿时惊叫一声。

    她抬起头来,果然,不远处的河流中又飘过来一具尸体,看模样正是李元芳。

    小清站起身来:“快,把他也捞上来,这人没死。”

    说着,她指了指躺在甲板上的王莽。

    此时,王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入眼所见的便是这幅景象,他暗运内力,心里猛地一惊,此时丹田中的真气竟然不停使唤了。

    王莽赶忙内视了一下,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很多经脉都受伤了,

    他苦笑了一下,这才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小清姑娘,您看,这个也醒了!”

    一个保镖喊了起来。

    王莽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正背对着他在查看着什么。

    他的视线下移,他顿时松了口气,躺在另一边的正是李元芳。

    王莽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发现这些人都是以那个叫小清的姑娘为主。

    另一边,李元芳猛地一声大叫,他缓缓睁开眼睛。

    小清长出一口气笑道:“好家伙,你们还真是命大,这都没死呀!险些又把你们扔进水里。”

    这时,小清转过头来,王莽看见她的样子顿时惊呆了,眼前的女子除了衣着打扮和云姑不一样外,她的面容竟然和云姑一模一样。

    此时,李元芳双目呆滞地望着天空,一言不发。

    王莽也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云姑”,此时他内力全失,浑身更是难以动弹一下,也不知道这个“云姑”会把他和李元芳怎么样。

    就在王莽思绪纷飞的时候,小清冲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两个保镖快步走了过来,将王莽和李元芳扶起。

    此时,李元芳愣愣地看着周围的人,就像傻了一样。

    王莽不动声色地看着众人。

    小清对梢公说道:“去端两碗热汤来。”

    梢公赶忙跑进舱内,不一会儿便端来了两碗热汤。

    小清接了过来,喂王莽和李元芳喝下,她关切地问道:“好些了吗?”

    王莽长长舒了口气,四下看看,又看了看小清,茫然问道:“我,我在哪儿?”

    小清笑道:“你在运河里漂着,我们把你救了上来。”

    王莽暗暗地吃了一惊,这个和云姑很像的女子似乎并不认识自己。

    他假装迷惑地四下看着,轻声道:“在,在运河里漂着……”

    小清点了点头:“是呀。”

    这时,小清看向了李元芳:“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运河里飘着……”

    王莽正思索着如何回答,这时,李元芳双眼迷离地望着对面的小清,他竭力思索着,良久,他缓缓摇摇头轻声道:“我,我也不知道。”

    王莽挑了挑眉,暗道:元芳兄,这是想假装失忆?好蒙混过关?

    小清皱了皱眉,看向了王莽:“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王莽假装一副失忆的样子,他似乎竭力在思考,过了片刻,他也和李元芳一眼,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我也不知道。”

    小清哑然失笑道:“你们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王莽使劲晃晃脑袋道:“我,我想不起来了。”

    小清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会漂在河里?”

    王莽看了看李元芳,此时,李元芳双眼望向水面,用力回想着,但脑海中却一片空白。

    他双手抱住头,痛苦地摇了摇。

    王莽看着李元芳皱了皱眉,李元芳的这个样子?

    似乎是真的失忆了?

    小清问李元芳道:“是不是遇到水匪了?”

    李元芳猛地抬起头来道:“火,火……”

    小清愣住了:“火?”

    李元芳点了点头道:“到处都是火……”

    小清问道:“是谁放的火?”

    李元芳面目抽搐着,良久,他轻轻摇了摇头,呆呆地道:“想不起来了。”

    小清又问道:“你要去哪里?”

    李元芳苦笑了一下道:“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知道要去哪里呢。”

    小清看向了王莽,问道:“你呢?你真的想不起自己是谁了吗?”

    王莽双眉紧皱,似乎非常痛苦的样子,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小清同情地望着王莽和李元芳,轻声道:“好了,我不问了。你们先到舱里换件衣服,好好休息一下。兴许一会儿就想起来了呢。”

    王莽点了点头,感激地说道:“谢谢。”

    小清微笑道:“没什么。”

    王莽说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清说道:“我叫葛亚清,别人都叫我小清。我看这样吧,既然你想不起自己要去哪里,就先与我同回卧虎庄吧。”

    王莽抬起头道:“卧虎庄?”

    小清点了点头道:“卧虎庄在盱眙县境内,我就住在那里。”

    王莽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但面上不漏丝毫端倪,他假装木然地点了点头。

    现在情况还不明朗,也不知道这个叫小清的和云姑是什么关系。

    而且他通过卧虎庄等字眼,已经想到了什么,但目前还不是特别确定,待到了卧虎庄再看看她们到底是不是自己记忆中的人。

    只是,不知狄仁杰和鲁吉英、宁氏那边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他打定主意,只要打探清楚了小清他们的目的,就可以去和狄仁杰、鲁吉英和宁氏他们会合了。

    但愿鲁吉英和宁氏会提前看到那封信。

    王莽只能这样先安慰自己了,因为现在内力全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

第五十章 山阳县

    晨曦微露,县衙前空空荡荡,大门紧紧关闭。

    远远的,狄仁杰、曾泰、方九和几名卫士快步走来。

    几人边走边说,曾泰说道:“恩师,咱们微服私访从方九的老家上沟村追查官盐到了河口镇,咱们现在去哪里?”

    狄仁杰说道:“河口镇那边有狄春他们追踪就够了,我想他们一定会有收获的。”

    曾泰问道:“恩师,那咱们到这山阳来是?”

    狄仁杰说道:“这里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虽然案子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了,但咱们还是来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曾泰点了点头。

    几人说话间,就来到县衙门前,狄仁杰伸手拍打门环。

    里面传来当值衙役的问话声:“什么人?”

    狄仁杰说道:“县令大人的朋友,有急事求见!”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当值衙役走了出来。

    狄仁杰掏出官凭对衙役道:“你持此物进内通报,就说狄怀英在门前等候。”

    衙役接过官凭,快步向里面走去。

    县衙内院。

    宁氏的房内。

    宁氏一身男子的装束站在镜前。

    她身手拿起妆台上的穙头戴在了头顶,勒好帽带。

    这时,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宁氏赶忙打开了门。

    鲁吉英站在门前问道:“贤妹,准备好了吗?”

    宁氏点了点头道:“好了。”

    鲁吉英说道:“我们走吧。万一敬旸和元芳到得早,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别再生出什么枝节来。”

    宁氏点了点头,走出正房,回手带上房门,二人向院外走去。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门前当值的衙役飞奔进来:“大人!”

    鲁吉英停住脚步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衙役喘了两口气,将手中的官凭递上前来道:“门前有几个人,说是您的朋友,让我进来通报。”

    鲁吉英一愣道:“我的朋友?”

    衙役说道:“正是。他说他叫狄怀英,在门前等候。”

    鲁吉英皱了皱眉头道:“狄……怀……狄仁杰!”

    衙役说道:“正是。”

    鲁吉英倒吸一口凉气,飞快地打开手中的官凭看了一眼,顿时惊得脸色发白。

    一旁的宁氏问道:“大哥,怎么了?”

    鲁吉英颤声道:“黜置使大人来了!”

    宁氏吃了一惊:“黜置使?”

    鲁吉英说道:“那天吴文登到这里就是要告诉我,黜置使狄仁杰大人即将到达扬州……”

    宁氏猛地抬起头来道:“狄仁杰!就是那个断案如神的宰辅狄仁杰?”

    鲁吉英说道:“应该就是他。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宁氏说道:“大哥,你别着急,你赶紧去迎接狄大人,我先赶到群仙茶楼等待敬旸和元芳。”

    鲁吉英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贤妹,你一切小心。”

    宁氏微笑道:“放心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鲁吉英点了点头,向大门奔去。

    宁氏在后面喊道:“大哥,官服!”

    鲁吉英一拍脑门,回身向自己房间冲去。

    ……

    此时正是卯中,街道上店铺开市,人流穿梭,好不热闹。

    狄仁杰和曾泰静静地观察着。

    曾泰说道:“恩师,这山阳县倒是个繁华的所在。”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山阳北接运河,南连淮渎,乃两河都会,又距扬州最近,故而自古以来都是通衢之所。”

    话音未落,县衙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鲁吉英身着官袍飞奔而来,冲到狄仁杰一行面前,他刹住脚步颤声问道:“请问诸公,哪一位是黜置使狄阁老?”

    狄仁杰嘘了一声,鲁吉英愣住了。

    狄仁杰轻声道:“我就是。”

    鲁吉英“扑嗵”一声跪倒在地,被早有准备的狄仁杰一把拉起道:“不要跪,也不要拜,将官凭还给我就好。”

    鲁吉英奇怪地望着狄仁杰,赶忙将手中的官凭递了过去。

    狄仁杰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别紧张,我等微服到此,不想惊动旁人,所以才会这么早打扰贵县。”

    鲁吉英赶忙道:“阁老折煞卑职了!未知阁老驾到,有失迎迓,望阁老恕卑职不恭之罪。”

    狄仁杰笑道:“好了,客套就免了吧。我把贵县从被窝里喊起来,也是于心不忍呀。”

    一旁的曾泰笑了起来。

    狄仁杰说道:“这位是江淮都察使曾泰大人。”

    鲁吉英赶忙要跪,被狄仁杰一把拦住:“看看,刚说完又忘了。”

    鲁吉英笑道:“早就听闻狄国老断案如神,驭下极严,想不到竟是如此平易近人。”

    狄仁杰笑道:“你就是山阳县令鲁吉英吧?”

    鲁吉英忙道:“正是卑职。请阁老到正堂用茶。”

    狄仁杰说道:“多谢贵县,用茶就不必了。我来问你,水部郎中李翰大人生前是在何处下榻?”

    鲁吉英一愣,赶忙答道:“回大人,李大人下榻在山阳行馆。”

    狄仁杰说道:“那么,他自缢之处也是在那里?”

    鲁吉英说道:“正是。”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很好。你立刻引我前往山阳行馆。”

    鲁吉英说道:“是。卑职命人备轿。”

    狄仁杰摆了摆手道:“不必乘轿,步行就好。一路之上正可查看市井民风。”

    鲁吉英说道:“是。我陪大人。”

    ……

    群仙茶楼位于山阳县主街的正中央。

    此时正值卯时末,街道上人流川涌,熙来攘往。

    人群中,宁氏快步向群仙茶楼走来,门前的伙计赶忙迎上道:“这位客官,您几位?”

    宁氏说道:“只我一人。”

    伙计殷勤地问道:“您坐楼上还是楼下?”

    宁氏四下看了看道:“楼上吧,一会儿还有两位朋友要来。”

    伙计高声道:“好嘞,您老随我来。”

    茶楼中各色人等正品茗闲谈。

    伙计引着宁氏走上楼来,宁氏观察了一下四周,只见紧里面一副靠窗的座头儿甚是安静。

    宁氏道:“伙计,就在那副座头儿吧。”

    伙计吆喝道:“齐了。里边一位!”

    茶博士拿着水牌跑了出来,将宁氏带到座头,上了四盘小点心,宁氏点了一壶雨前,茶博士飞跑着下去沏茶,宁氏缓缓坐下,长出了一口气。

第五十一章 案发现场

    狄仁杰、曾泰在县丞的陪同下来到山阳行馆二堂。

    堂内已经整理得干干净净。

    狄仁杰四下看了看道:“收拾的可真干净。当时勘察死亡现场之时,都有谁在场?”

    鲁吉英赶忙答道:“刺史崔亮大人、长史吴文登大人,还有就是卑职。”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李翰大人悬梁的准确位置在哪里?”

    鲁吉英走到公案前,抬起头指着上面的主梁,说道:“就在这里。”

    狄仁杰抬起头仔细看了看,又看了看公案,直视着鲁吉英道:“你能肯定?”

    鲁吉英心头一颤:“能!是卑职第一个发现李大人的尸身,就悬于这条主梁之下。”

    狄仁杰抬头望着房梁,深吸一口气道:“你见过李翰本人吧?”

    鲁吉英说道:“当然见过。”

    狄仁杰说道:“他身量有多高?”

    鲁吉英略一思忖道:“大约六尺……”

    说着,他的手一指曾泰:“与这位大人相仿。”

    狄仁杰说道:“哦。那么,李大人悬梁,用的是绳子还是白绫?”

    鲁吉英说道:“是一条黄绫。”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你叫人去找一条黄绫来,我有用。”

    鲁吉英一愣,赶忙道:“是,是。”

    说着,赶忙回身吩咐随侍的掌固几句,掌固飞步奔出。

    狄仁杰说道:“贵县,你是第一个发现李翰自缢的人,是吗?”

    鲁吉英说道:“正是。”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你将当时的情形,详细地对我说上一遍。”

    鲁吉英回忆道:“是,那天是三月十五,夜间下起了暴雨。那夜卑职来到这里找李大人时,却发现李大人他、他已经悬梁自尽了……

    当时堂中一片凌乱,地面正中有一个火盆,里面是满满一盆燃尽的纸屑。

    “当时,卑职吓的昏死过去。后来,还是值宿的卫士发现了我,将我唤醒。”

    狄仁杰说道:“你是说,李翰死前曾经焚烧过一些文书纸张?”

    “正是。”

    说着,鲁吉英走到堂正中道,“火盆就放在这里,里面是满满的纸灰。”

    狄仁杰问道:“纸灰是尚带火焰,还是已经熄灭了?”

    鲁吉英想了想道:“已经熄灭。”

    “你深夜到山阳行馆去做什么?”

    “回大人,当时卑职接到禀告,邗沟又发覆船之事,卑职是来向李大人通报此事的。”

    “然你一进二堂,却发现李翰已经自缢身亡了!”

    “正是。”

    “在此之前,还有没有旁人来过?”

    “负责值宿的卫士说,在卑职到来之前,再没有旁人来过。”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道:“也就是说,李翰大人是在还不知道邗沟覆船的情况下,便已经自缢身亡了?”

    鲁吉英猛地抬起头来道:“是,是的。大人高明。”

    狄仁杰望着他,笑了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本阁讲吗?”

    鲁吉英犹豫着道:“啊,没,没什么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目光望向了曾泰。

    曾泰轻声道:“恩师,您在船上的怀疑被印证了,事情真的是这样。这可真是怪了,既然李翰并不知道邗沟又发生了覆船之事,他为什么要自杀?又为什么留下那样一封绝命书?”

    狄仁杰说道:“此事大有文章啊。哦,对了,贵县,李翰大人的遗体和他留下的绝命书,现在何处?”

    鲁吉英说道:“回大人,绝命书及所有在山阳行馆中找到的证物,都被刺史崔亮大人带回扬州了。”

    狄仁杰缓缓问道:“李翰大人的遗体呢?”

    鲁吉英顿了顿道:“回大人,李大人的尸身一直存放在县衙停尸房内,已达旬月有余。因近来天气转暖,尸身面部及身体各处已出现大片腐坏,因此……

    因此,几日前,卑职下令将尸身焚化了。”

    狄仁杰双眉一扬道:“哦?焚化了?”

    鲁吉英硬着头皮说道:“正是。”

    狄仁杰说道:“此事上报刺史大人了吗?”

    鲁吉英咽了口唾沫道:“没,没有。是卑职自作主张。”

    狄仁杰不满地问道:“就算尸身腐坏,下令掩埋也就是了,为何要用火焚化?”

    鲁吉英面色微微一变道:“啊,这……是这样,卑职是怕尸身腐烂引发瘟疫传播,这才下令焚烧。”

    狄仁杰望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水部郎中李翰,官居四品,乃奉谕钦差,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在未经上官许可的情形下,竟然私自焚化其尸身,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吧?”

    “扑通”一声,鲁吉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卑职该死!这实在是卑职考虑不周,望大人开恩原宥。”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胆大之极,就是在替人受过。”

    鲁吉英心中一惊,不由抬起头来,正与狄仁杰四目交对,他赶忙低下头避开狄仁杰的目光。

    狄仁杰说道:“好了,起来吧。念在你是初犯,便不予责罚。日后行事,不可如此鲁莽。”

    鲁吉英叩头道:“是,是。谢大人开恩。”

    说着,站起身来。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掌固托着一条黄绫走进来道:“大人,黄绫取到。”

    狄仁杰点了点头,接过黄绫递给曾泰说道:“刚刚鲁县令说过,李翰的身量与你相仿,这样,你站到公案上,将手中的黄绫抛上房梁。”

    曾泰接过黄绫,踩着座椅踏上了公案。

    狄仁杰又说道:“等等!”

    曾泰回过头来。

    狄仁杰对鲁吉英说道:“把椅子也递给他。”

    鲁吉英赶忙搬起座椅放在了公案上。

    狄仁杰对曾泰说道:“曾泰,你上到座椅之上再抛。”

    曾泰点了点头,站在椅子上右手用力将黄绫朝房梁抛去,但房梁过高,黄绫飞到一半便落了下来,连续几次都是如此。

    曾泰望着狄仁杰摇了摇头道:“房梁太高了,抛不上去呀。”

    狄仁杰冲他招了招手道:“下来吧。”

    曾泰跳下公案问道:“恩师,这是何意呀?”

    狄仁杰说道:“你抛不上去,难道李翰就能抛得上去吗?”

    一旁的鲁吉英吃惊地望向狄仁杰,眼中尽是钦佩之色。

    此时,曾泰也已经明白了:“您是说,李翰不是自缢身亡!”

    狄仁杰笑了笑道:“你看看这二堂中房梁的高度,普通人不要说踩着桌案,就是再加一把椅子也无法将黄绫抛过房梁。李翰连将黄绫具结成环的能力都没有,他又是怎样投缳自尽的呢?”

    曾泰惊道:“难道……是谋杀?”

    狄仁杰的目光望向了鲁吉英道:“如此明显的破绽,贵县就没有发现吗?”

    鲁吉英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当时卑职吓得胆战心惊,没,没敢仔细看……”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难道刺史崔亮也没有看出来?”

    鲁吉英轻声道:“这,这卑职就不敢妄言了。”

第五十二章 李翰死因

    狄仁杰双目如电望着鲁吉英,漫声道:“隐瞒真相有时是聪明之举,可有时就显得不太明智了。贵县明白本阁的意思吗?”

    鲁吉英浑身一抖道:“是,是。卑职明白。卑职不敢隐瞒,所言句句是实。”

    狄仁杰笑了笑道:“李翰之死是个谜呀。哦,对了,给阁部的回文中还讲到,在二堂后面的暗阁中发现了两张白银凭信?”

    鲁吉英说道:“正是。”

    狄仁杰说道:“贵县引我去看看那个暗阁吧。”

    鲁吉英说道:“大人请随我来。”

    狄仁杰点了点头,随鲁吉英走进内堂,来到座榻旁的山墙下。

    鲁吉英伸手在墙面上按了按,墙上弹起一个小小的暗门。

    狄仁杰问道:“这就是存放凭信的暗阁?”

    鲁吉英点了点头道:“正是。”

    狄仁杰探头向里面看了看,又将暗门关闭,再打开,而后缓缓点了点头道:“贵县,当时,护卫山阳行馆的卫士都是李翰大人从京中带来的吧?”

    “是的。一共有不到五十人。”

    “那么,行馆中的仆佣杂役是从哪里来的?”

    “是县里负责安排的。”

    “是这样。贵县,还有什么要和本阁讲的吗?”

    鲁吉英咳嗽了一声道:“啊,没有了。”

    狄仁杰沉吟片刻道:“这样吧,我们还有些事情要赶回扬州。你立刻准备快船一只,本阁现在就赶往码头。”

    鲁吉英说道:“是。卑职立即去办。”

    狄仁杰叮嘱道:“记住,本阁到来之事,不可张扬。”

    鲁吉英赶忙说道:“卑职不敢。”

    说着快步走出门去。

    狄仁杰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这个鲁吉英有些意思。”

    曾泰说道:“恩师,您说什么?”

    狄仁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曾泰,看到了吗?我们在船上的分析已逐步得到了证实,李翰之死是个谜呀。他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致其死命的原因又是什么?”

    曾泰说道:“恩师,会不会与那两张鸿通柜坊的凭信有关?”

    狄仁杰沉思道:“现在还不好说。这次回扬州,我们就是要探一探这个鸿通柜坊的底细,首先要摸清究竟是不是李翰亲自将二十万两银子存入柜坊,这一点对判断李翰的死因至关重要。”

    曾泰点了点头。

    狄仁杰说道:“还有,我们曾经说过,李翰之妻宁氏身上定然隐藏着一个重大的秘密。

    而且,现在我敢断定,这个秘密与李翰之死有着紧密关联,甚至有可能是直接原因。但这些,只有等待元芳的消息了。”

    曾泰点了点头。

    鲁吉英走进来道:“二位大人,官船已备好,马车现在门外。”

    狄仁杰微笑道:“有劳了。”说着,与曾泰向外走去。

    鲁吉英看着他们的背影,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

    时近正午,茶楼二层人流穿涌,一片喧嚷。

    宁氏仍然坐在靠窗的座头儿,一边饮茶一边不时地探头向楼梯口处观望。

    鲁吉英身穿便装,满头大汗地出现在了楼梯口,宁氏赶忙冲他招了招手。

    鲁吉英跑了过来,气喘嘘嘘地坐下道:“怎么,敬旸和元芳还没到?”

    宁氏摇了摇头。

    鲁吉英看了看天色道:“不应该呀,已近午时了。”

    宁氏说道:“别急,才刚到午牌,我们在这儿等了还不到两个时辰。也许,敬旸和元芳他们是下午才到呢。”

    鲁吉英点了点头笑道:“你看我,真是沉不住气,还不如贤妹一个女人呢。”

    宁氏说道:“关心则乱。大哥,你把心放宽,安心等待,我二人品茶闲谈,也许你偶一回头,敬旸和元芳已经站在我们面前了。”

    鲁吉英笑道:“对,对,把心放宽。咱们喝茶。”

    说着,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宁氏微笑道:“大哥,你饮茶像吃酒一般,脖子一仰便喝个罄尽。”

    鲁吉英笑道:“你大哥是个粗人,只知道喝茶解渴,却品不出其中的味道。”

    宁氏说道:“大哥要慢些喝才是,或许我们要等上一整天呢。哎对了,那位狄大人怎么样?”

    鲁吉英说道:“我正要和你说,狄仁杰要我陪他勘察李郎中死亡的现场。”

    宁氏一惊道:“哦?快说说。”

    鲁吉英说道:“这位狄阁老真是名不虚传,太厉害了,目光像鹰一样,一眼就看出李郎中不是自缢身亡。”

    宁氏说道:“真的?”

    鲁吉英说道:“真的。他让我详细描述了当时现场的情形,问得非常仔细。”

    宁氏问道:“大哥,狄阁老现在何处?”

    鲁吉英说道:“已经返回扬州了。”

    宁氏说道:“那你说,我们要不要将那封密信交给他?”

    鲁吉英缓缓摇了摇头道:“一面之缘,不足取信。今天有些话我本来也想说的,可最终还是忍住了。我看还是等敬旸和元芳到来后,大家从长计议再做决定吧。”

    宁氏双眉紧蹙,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鲁吉英向楼梯口看了看道:“等待是最可怕的事情。一切都是未知之数,不清楚等到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

    日已偏西。

    山阳县街道的行人中,两个熟悉的背影缓缓随人流向前走着,不时四下观察,正是铁手团的杀手龙风和云姑。

    二人身后跟着几名随从,每人手中拿着一张画着宁氏形貌的草纸。

    云姑四下看了看对龙风道:“大师兄,叫弟兄们分散查找吧。”

    龙风点了点头,对身后的几人低语了几句,众人立即分散,消失在人群中。

    龙风长叹一声道:“已经两天了,弟兄们转遍了山阳城,也没有发现宁氏的踪迹。昨日,宗主又派人传令,两日内找不到宁氏和密信,便提头来见。”

    云姑愤愤地说道:“哼,宗主实在是太过分了!为了一封密信,先是斩去了大师兄的左臂,而今又传下这等生死令!

    俗话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们就算是走狗,也要等抓到狡兔后再下毒手啊!”

    龙风苦笑了一下道:“我龙风为铁手团卖了几十年的命,尚且落得这样的下场,就更不要说你们了。

    而今,大家都是朝不保夕,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一旦有个差池,便性命堪忧。”

    云姑说道:“宗主传来信息,说宁氏就在山阳县中,现在弟兄们查遍全城,却一无所获。难道这也要怪在我们头上?”

    龙风长叹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龙风和云姑转过身来,杀手豹冲飞步来到二人面前。

    云姑惊讶地道:“豹冲,你怎么来了?”

    豹冲说道:“大师兄,云姑,宗主要我给你二人传信。”

    云姑和龙风对视一眼道:“不会又要我们提头来见吧?”

    豹冲摇了摇头,凑到二人近前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豹冲说了什么,云姑猛地抬起头,她的脸上一片惊讶:“哦!”

第五十三章 等待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茶楼内的客人也已逐渐散去,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桌。

    靠窗的座头前,鲁吉英和宁氏仍在耐心地等待着,但二人的脸上都已失去了轻松的微笑,目光死死地盯着楼梯口处。

    每当有人上楼,二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微微欠起身来。

    脚步声响,伙计快步走了过来,轻声道:“二位客官。”

    鲁吉英和宁氏回过头。

    伙计说道:“真不好意思,再过一会儿小店就要打烊了,您看能不能先把账结了。”

    鲁吉英赶忙道:“是我们不好意思,在这儿坐了整整一天。伙计,你能不能和老板商量一下,晚一点打烊。”

    伙计为难地道:“这……客官,小店卯初下板,申时打烊,这是规矩……”

    鲁吉英伸出手,手里放着一锭十两大银。

    伙计的眼睛登时亮了。

    鲁吉英问道:“这些够了吗?”

    伙计一迭连声地道:“够,够,太够了。客官您安心坐着,愿意呆到什么时候都行。”

    鲁吉英点了点头道:“多谢。烦劳你再给我二人添些水来。”

    伙计从鲁吉英手中一把抓过银子道:“您稍候,这就来。”

    说着,快步向柜台走去。

    鲁吉英长出了一口气,目光望向宁氏,轻声道:“你说——敬旸和元芳他们,他们还会来吗?”

    宁氏的嘴唇有些颤抖了,良久,她一字一句地道:“他们一定会来的。如果今天没有等到,我们明天继续等,直到他们来。”

    鲁吉英双手并拢,放在额前低声道:“老天爷,只要你让敬旸和元芳马上出现在群仙茶楼,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话音未落,楼梯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鲁吉英飞快地抬起头,向楼梯口望去。

    猛地,他张大了嘴,目光中充满了惊愕。

    宁氏看着他的表情,浑身一抖,激动地说道:“大哥,是不是敬旸和元芳来了!我,我不敢回头,你告诉我。”

    鲁吉英颤声道:“千万别回头,千万别回。”

    宁氏一惊道:“怎么了?”

    鲁吉英缓缓将头别了过去。

    宁氏侧过身,用余光向楼梯口处一瞄,登时惊得花容失色。

    龙风和云姑正站在楼梯口处,四下观察着。

    宁氏浑身颤抖着道:“他们,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鲁吉英颤声道:“看起来,敬旸和元芳已遭遇了不测……”

    宁氏忍不住轻轻抽泣一声,泪水已夺眶而出。

    鲁吉英强忍着心中的悲痛道:“别哭,别哭,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要马上离开。”

    宁氏轻轻点了点头,偷偷擦去眼角边的泪水。

    鲁吉英轻声道:“贤妹,呆会儿只要楼上一乱,你马上离开。”

    宁氏吃了一惊道:“你要做什么?”

    鲁吉英一咬牙道:“别问那么多了,无论如何你也要逃出去。”

    泪水涌出宁氏的双眼,她一把抓住鲁吉英的手颤声道:“我们已经失去敬旸和元芳,不能再失去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一起离开!”

    鲁吉英苦笑道:“傻妹妹,这是不可能的。你以为他们是傻子吗。逃出茶楼后,立刻回县衙。记住了吗?”

    宁氏含泪点了点头。

    鲁吉英说道:“回去后将密信收好,等我的消息。如果今夜我没有回家,明日一早你便离开山阳。记住我的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大哥……”

    “好了,擦干泪水,他们走过来了。”

    楼梯口处,龙风和云姑静静地观察着茶楼内的情形。

    二层除鲁吉英一桌外,只剩下了三四桌客人。

    龙风和云姑缓步向里面走来。

    鲁吉英偷眼一望,店伙计拎着装满开水的茶壶快步走来。

    鲁吉英深吸一口气道:“一乱就跑。”

    宁氏点了点头。

    眼看伙计来到桌旁,鲁吉英侧背对着龙风和云姑站了起来,猛地扭身,重重地撞在店伙计身上。

    店伙计一声惊叫,手中茶壶里的开水登时泼洒出来,浇在鲁吉英的脸上。

    鲁吉英一声惨叫,双手捂脸,就势滚倒在地,厉声惨叫起来。

    茶楼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他,龙风和云姑也转过身来。

    就趁这一空隙,宁氏飞快地站起身,向楼梯口处奔去。

    那边厢,鲁吉英就地呼号翻滚,店伙计吓得蹲在他身旁不停地道歉,剩下的几桌客人一见有热闹,登时围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龙风和云姑对视了一眼,就在此时,宁氏从二人身后飞奔而过,向楼梯冲去。

    云姑眼睛一闪,宁氏已到楼梯口处,背对二人。

    起初云姑并未在意,然而,一股茉莉花香扑鼻而来。

    云姑轻声道:“茉莉花香!这香气怎的如此熟悉……”

    一旁的龙风问道:“什么?”

    猛地,云姑一声惊呼道:“宁氏!”

    她飞快地转身追了过去,宁氏正向楼下飞奔。

    云姑一拉龙风道:“大师兄,那就是宁氏,追!”

    二人纵身而起,向宁氏追去。

    那壁厢,鲁吉英已看到了这一幕,他不顾脸上的疼痛,猛地跳起身,推开身旁的茶博士和看热闹的人随后赶去。

    众人望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

    天色已黑,宁氏飞奔而出,冲上街道,转眼便混入了人流之中。

    龙风和云姑随后赶到,四下查找。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叫:“你们看看老子是谁?”

    云姑和龙风闻声转过头去。

    只见鲁吉英冲下楼梯,边喊边向后厨奔去,嘴里高叫着:“密信在我手里!有种来抓我呀!”

    云姑脱口喊道:“这家伙就是和宁氏在一起的人!”

    龙风点了点头道:“我在铁仙观见过他!云姑,你追宁氏,我追他!”

    云姑点了点头,二人一奔街道,一奔后厨追去。

    宁氏穿梭在街道的人流中,拼命地奔跑,身后不远处,云姑紧紧相随。

    眼前出现了一家饼店,宁氏一头冲了进去。

    店小二迎上前来,刚要说话,宁氏狠狠一推,小二登时摔在了一旁,宁氏飞步向后面奔去。

    店小二跳起身来喊道:“你赶着投胎去呀……”

    话音未落,身后云姑又到,飞起一脚将他踹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旁边的方桌上。

    云姑借力而起,纵身向宁氏逃走的方向扑去。

    饼店后门是一条小河。

    宁氏飞跑出来,四下看了看,拿起门旁的顶门杠,将后门顶住,而后跳起身来,向前奔去。

    云姑追到后门,伸手一推,门从外面顶住了。

    她飞起一脚向门踹去,砰的一声,门旁尘灰落下。

    周围几名店伙计手持马勺、菜刀冲上前来,喊道:“你这疯女人,要做什么!给我滚开!”

    云姑一声娇斥,拳掌并用,转眼之间便将几名伙计打得翻倒在地。

    她纵身上前,双脚连踹。

    “砰”的一声巨响,后门飞了出去。

    云姑飞身跃了出来,四下观察了一下,腾身而起,朝宁氏逃走的方向追去。

    云姑飞步冲上小桥,两下看去,除了一些行路的百姓外,却不见宁氏的踪迹。

    她屏声静气,站在桥上静静地观察着,周围并没有异常的情形。

    她快步下桥走到河岸旁向桥拱下望去。

    桥拱下空空如也。

    云姑奇怪地四下看了看,快步向饼店方向奔去。

    “哗”的一声,水花四溅,宁氏从水下露出头来。

    她望着云姑远去的背影,四下看了看,淌水走到岸边,吃力地爬上岸,裹着透湿的衣服向县衙方向奔去。

    云姑已来到饼店后门,仔细地观察着。

    忽然,地面上一件东西跳入了眼帘,是一块木制腰牌。

    她赶忙走过去,将腰牌拾起,就着饼店内透出的光亮一看,腰牌上刻着几个字:“凭此牌,进出县衙。”

    云姑静静地思索着,少顷,脸上露出了微笑。

第五十四章 失忆人

    一条快船停靠在岸旁。

    李元芳独自坐在岸旁的柳树下,面对河水,苦苦思索着。

    他双目紧闭,大脑中频频闪现着大火的画面,除此之外,再也想不起别的。

    不远处,王莽盘坐在另一边,他看着李元芳的样子皱了皱眉,看来李元芳是真的失忆了。

    他现在内力全失,必须尽快恢复,否则一旦遇到龙凤和云姑等人没有自保之力,想到这里,他精心凝神,慢慢地修养受损的筋脉。

    岸旁,梢公、舵手和几名保镖在船尾用红泥炉烧火做饭,炊烟袅袅升起,在微风中缓缓散开。

    良久,王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感受地自己的筋脉,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靠自己来修复筋脉太慢了。

    这时,小清从身后走了过来,坐在王莽身旁。

    王莽抬起头来。

    小清关切地问道:“怎么,还是想不起来?”

    王莽表情微微一动,这个小清还以为自己是为了记忆而烦恼呢,岂不知他根本就没有失忆。

    虽然这样想,但他还是神色木然地摇了摇头道:“我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可能是失去了记忆,我现在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这时,小清看向了李元芳,李元芳正好听见了王莽和小清的交谈声,他静静地看着王莽和小清。

    小清问道:“你呢?”

    李元芳说道:“我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那场大火之外,什么也想不起。

    我想,可能是丧失记忆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我到底是谁?是做什么的?

    在这之前,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会漂浮在运河上?”

    小清看着王莽和李元芳二人痛苦的样子,轻声安慰道:“好了,事已至此,你们总要面对的。再这样苦思冥想下去,过不了几天你们准会疯掉。依我说呀,你们该换个角度想一想。”

    王莽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小清笑道:“这样说吧,如果你的过去并不美好,比如,你欠了别人的债,官司缠身,或者被坏人追杀……

    而现在,你失去了记忆,却恰恰是将这些痛苦的事情一股脑忘掉,所有生活重头来过,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王莽哑然失笑道:“你倒挺会安慰自己的……”

    李元芳也是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忽然,王莽顿住话音,长长叹了口气,点点头缓缓地道,“不过,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恐怕现在我们也只能这样了。”

    小清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我真的很希望能够像你们俩一样,忘掉自己是谁,忘掉从前,去过新的生活。”

    王莽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小清摇了摇头,眼圈有些红了:“我娘死得早,爹爹又……”

    她说不下去了。

    王莽问道:“怎么,你爹对你不好?”

    小清笑了笑道:“不,他对我很好。只是,只是我痛恨他所做的一切。”

    王莽点了点头,转头望向河面,似乎是心不在焉地问道:“他是做什么的?”

    小清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算啦,不提他了……我和你们俩说这番话,其实是想让你们俩看开些,不要难为自己。

    把事情往好处想,说不定有一天你们会突然将从前的一切都想起来呢。”

    王莽点了点头。

    李元芳则木然地说道:“但愿吧。”

    小清拍了拍王莽和李元芳的肩膀笑道:“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看你们这样子像是个读书人。你们随我回到卧虎庄后,我让爹爹给你们在文房上安排个事儿做,保证你们又轻松又体面。”

    李元芳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王莽笑了笑:“那就多谢你了!”

    这时,那边梢公喊道:“小清姑娘,吃饭了!”

    小清一把拉起王莽和李元芳道:“走,吃饭去!”

    ……

    县衙正房的门“砰”的一声开了,宁氏一头撞了进来。

    她回手上闩,靠在房门上喘息着,良久,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落下来。

    忽然,她双膝跪地,哭出声来。

    就在此时,院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宁氏猛地抬起头。

    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宁氏轻声问道:“谁?”

    “我!”

    宁氏大声惊呼:“大哥!”

    鲁吉英说道:“是我,快开门!”

    宁氏飞快地拔下门闩,打开房门,鲁吉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扑嗵”一声瘫倒在地。

    宁氏回手关门,一把扶起了他,轻声喊道:“大哥,你回来了!”

    鲁吉英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微笑,喘着气道:“我,我甩掉了那个道士,抄小路跑回来了。”

    这时,宁氏才看到,鲁吉英的脸已被开水烫脱了皮,她心疼地轻抚着鲁吉英的脸抽泣道:“大哥,为了我,你,你受委屈了!”

    说着,她哭着说道:“我早就说过,我是个不祥的人,我会害死你们。现在敬旸和元芳死了,你,你又成了这个样子,都是为了我……”

    鲁吉英眼见宁氏哭成了这样,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安慰道:“好妹妹,别哭,啊,犯不上,你大哥这张脸长的本来就难看,就是再难看一些也无所谓,别哭了,啊。

    唉,可惜敬旸和元芳,两条好汉,就这么……”

    说着,泪水也夺眶而出。

    他狠狠地擦掉眼泪道:“好了,现在顾不得伤心了,事态万分紧急,咱们要想个办法。”

    宁氏抬起头来,抽咽道:“还有什么办法?敬旸和元芳死了,我们又暴露了行踪,他们迟早会找到我们。”

    鲁吉英一把拉起了她:“别那么泄气。还记得吗,敬旸和元芳临行前,元芳给我们留下了一张条子。”

    宁氏抬起头道:“对,他说,如果十日后他没有到,就让我们将纸条打开来看。”

    鲁吉英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纸折的方胜,颤抖着打开,飞快地看了一遍,惊呼道:“他,他是千牛卫大将军……”

    宁氏简直不敢相信:“什么?大,大将军!”

    鲁吉英说道:“而且,还,还是黜置使狄仁杰大人的卫队长……”

    宁氏彻底惊呆了:“什么!就是今早你送走的那位狄阁老?”

    鲁吉英顿时懊悔道:“天哪!这,这可真是阴差阳错!元芳说,一旦他和敬旸出了事,便要我二人带着密信去找狄阁老!你,你自己看看吧……”

    说着,将条子递了过去。

    宁氏接过,边看边惊叹道:“我说敬旸和元芳为什么总是说,伸冤的机会马上就要到了,原来,他们都是皇帝亲命前来扬州查案的大臣。”

    鲁吉英狠狠给了自己脑袋一掌,骂道:“哎呀,我真是笨蛋!今早我就与狄阁老面对面呀,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真他娘该杀!”

    宁氏一把拉住了他道:“这,这怎么能怪你呢?谁能想到敬旸和元芳会出事呀!”

    鲁吉英猛地抬起头道:“贤妹,事不宜迟,你我立刻离开山阳,赶赴扬州,面见狄阁老,将密信呈上,求他做主!”

    宁氏点了点头:“好,我们马上动身!”

    鲁吉英说道:“密信现在哪里?”

    宁氏说道:“我已经收好了。”

    鲁吉英点了点头道:“你马上收拾一下,我回去取些随身的衣物,咱们立刻离开!”

    说着转身离去。

    宁氏叹了口气,麻利地收拾起自己的衣物。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别忙了,你们谁也走不了!”

    宁氏猛吃一惊回过头,登时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鲁吉英站在门前,两柄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身旁是龙风和云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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