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推测
与此同时,水部郎中李翰家门前,一个身着黑衫、头戴云笠的女子正扣打门环,身旁跟着五六个随从。
大门打开了,管家走了出来,疑惑地问道:“你们找谁?”
女子正是云姑,她笑吟吟地说道:“请问这是水部郎中李翰大人的家吗?”
管家点了点头道:“正是。”
云姑说道:“我们是李翰大人的朋友,替他捎来一些东西,要当面交给夫人。”
管家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番,说道:“你们和刚刚来的那位掌固是一路的吗?”
云姑被问得愣了:“什么掌固?”
管家说道:“刚刚从扬州来了一位掌固把夫人接走了。”
云姑大吃一惊:“接走了?”
管家点点头:“是啊。”
云姑急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管家说道:“大约半个时辰前吧。”
云姑接着问道:“他们是骑马还是乘车?”
管家说道:“乘车,一辆绿棚马车。”
云姑扬手对身后众人说道:“不好,出事了!追!”
说着,转身向坊外奔去。
……
悦来老店已被钦差卫队团团围住,张环、李朗守在门口。
天字第一号房内一片狼籍,尸横遍地。
王莽和狄仁杰蹲下身验看着尸身上的伤口。
王莽说道:“大人,杀这些纤户的人并不是专业杀手。”
狄仁杰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怒火再也掩饰不住。
一旁的曾泰问道:“真是太惨了。恩师,是什么人竟然下此毒手?”
狄仁杰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定是那些意图拦阻纤户们上诉的歹人所为,这是杀人灭口!”
曾泰大吃一惊:“杀人灭口?”
王莽说道:“不错,定是他们为了怕事情败露,这才杀人灭口。”
狄仁杰点了点头。
此时李元芳走了进来:“大人,店内没有方九和他女儿小兰的尸身。”
王莽和狄仁杰对视一眼,说道:“看来,他们已经逃走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元芳,店老板呢?”
李元芳说道:“店老板现在门外。”
狄仁杰说道:“叫他进来。”
李元芳回身点头,店老板快步走进屋中,哭丧着脸,施礼道:“大人。”
王莽的目光紧紧盯着店老板,观察着他的表情。
狄仁杰问道:“这些纤户入住之后,有没人来找过他们?”
店老板说道:“有。”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微微一惊。
狄仁杰挑了挑眉:“哦,是什么人?”
店老板结结巴巴地说道:“小的,小的不敢说。”
王莽疑惑着皱了皱眉。
狄仁杰轻哼一声:“怕什么,说!”
店老板吭哧了两声,犹豫着说道:“是、是五六个公门里的衙役。”
狄仁杰一愣,和王莽等人对视一眼,惊诧地说道:“公门中的衙役?”
店老板点了点头:“他们说要找扬州来的客人。
我告诉他们客人住在后院天字第一号房内,他们就进店了。
过了没一会儿,那个姓方的客人抱着孩子逃出门去,衙役们随后也追了出来,当时我还纳闷出了什么事呢。
唉,怎么这倒霉事儿都让我摊上了。”
狄仁杰微微点头,沉吟不语。
这时,王莽问道:“那些衙役身上穿的公服是什么样式?”
店老板说道:“和平常的公人穿着均是一般……哦,对了,有一点儿不一样,那些公服绣的是红丝边儿。”
王莽微微点头。
李元芳在一旁说道:“这些衙役定是歹人假扮,想要将我们引向歧途。”
曾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也这么看。”
狄仁杰怒不可遏地说道:“这群畜牲!竟然忍心对穷苦的纤户们下这等毒手,真是禽兽不如!”
王莽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狄仁杰强压着怒火将屋内仔细检查一遍,而后缓步走出房门。
王莽、李元芳和曾泰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王莽的目光看向了院子里。
只见地上放着两只水桶,一只桶内有水,另一只桶倒在地上。
这时,狄仁杰看着眼前的两个水桶,稍加思索说道:“事情定然是这样的:衙役敲开房门,纤户们将其让进房中,而此时,方九与女儿小兰到前院打水不在屋内。
衙役们进屋后凶相毕露,残忍地杀害了屋中的纤户。
而就在此时,方九打水归来,发现屋中情形,大惊之下携女儿逃走,却不慎将水桶踢翻,惊动了房中的衙役,他们闻声追了出来。”
王莽、李元芳和曾泰互望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狄仁杰忧虑地说道:“方九父女的处境不妙啊!
曾泰,你立刻持我的内史令到京兆府命京兆尹出动所有衙役全城搜查,一定要找到方九父女!”
曾泰答道:“是”,转身离去。
狄仁杰看着王莽和李元芳,说道:“看到了吧,我们还未出京城,那些恶贼的魔爪便已经伸到了这里。这就说明,此事他们蓄谋已久。”
王莽点了点头:“是啊,没想到他们的动作这么快!”
李元芳问道:“大人,卑职有一事不明。”
王莽和狄仁杰对视了一眼,看到李元芳这样问,二人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狄仁杰说道:“你说。”
李元芳说道:“如果说歹人是为了阻止纤户们上诉,这才行此杀人灭口之举。
那为什么要等诉状递到我们手中之后才行动?
诉状入官,事情便已经败露,他们为什么还要杀死这些纤户?
这样做岂不是暴露了自己?”
狄仁杰看了看王莽:“敬旸,你来说说看。”
王莽点了点头,说道:“也许他们本来并不想杀人,或者说,他们至少不想在神都动手。
我想,这些歹徒一定是听闻了方九等人到京中各部院投状上告的事情才赶到这里。
他们本欲暗中将方九等人逮捕,送回扬州后再做区处。
然而方九等人盘缠用尽,露宿街头,居无定所,这令歹人们无法找到纤户们的踪迹。
今日,方九在朱雀大街上邀驾越诉,终于暴露了自己的行藏,被歹徒发现。
而最终令他们决定杀人灭口的,是千牛卫在街上找到了我们,当街道出我们的身份,而大人又受理了方九的诉状,这样一来,他们感到危险已迫在眉睫,因此才杀人灭口。”
狄仁杰点了点头:“敬旸说的不错。”
李元芳说道:“既然诉状已被大人受理,那他们再杀死方九也就起不到灭口的作用了呀?”
王莽看向了狄仁杰。
狄仁杰说道:“按《永徽律》,官府要对一件案子立案侦破,必须要有诉状和首告之人,这两点缺一不可。如果首告之人死去或因故不能出首,那么此案便立即撤销。”
李元芳恍然大悟:“他们是想杀死首告之人,令此案自销,这才下此毒手!”
王莽也是明白了过来。
狄仁杰叹道:“都怨我考虑不周,致令纤户们枉自送了性命。怪我,怪我呀……”
说着,他的眼睛湿润了。
王莽说道:“大人,这怎么能怪您呢!我们初涉此案,怎能想到这些歹徒竟如此丧心病狂。”
李元芳点了点头:“是啊,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追到了神都。”
第十一章 宁氏
狄仁杰眼中喷射怒火:“他们还不知道我狄仁杰的厉害!这一次奉旨南行,便要让这些恶贼粉身碎骨!”
王莽说道:“大人,看起来此案的水很深呀。歹徒们心狠手辣,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狄仁杰缓缓点了点头,静静地思索着。
忽然,他倒抽一口凉气惊呼道:“不好,宁氏!”
李元芳吃了一惊:“什么?”
王莽也是奇怪地看着狄仁杰。
狄仁杰没有多说,他一摆手:“走,去李翰家!”
……
李府。
工部侍郎封可言重重地拍打着李府门环,狄仁杰站在他的身后,王莽和李元芳率卫士们站在一旁。
只听大门内传来老管家的埋怨声:“又是谁呀?一拨一拨的,今儿是什么日子呀,真邪了!”
说话声中,大门“吱扭”一声打开了,管家探出头来,一见封可言登时吃了一惊,赶忙说道,“哎呀,是侍郎大人!”
说着,慌忙跪下。
封可言急忙问道:“不必多礼,你家夫人在吗?”
管家奇怪地问道:“您也要见我家夫人?”
封可言一愣:“哦,还有谁要见她?”
管家说道:“一个时辰之前,打扬州来了个掌固,带了封信来说是我们老爷重病卧床,请夫人前往探视。”
封可言惊道:“什么?”
狄仁杰看了看王莽,王莽微微点头,踏上一步问道:“你们夫人走了吗?”
管家说道:“是呀,早就走了。”
狄仁杰心中暗惊,看了王莽和李元芳一眼,说道:“我们还是来晚了!”
管家奇怪地望着狄仁杰,又说道:“半个时辰之前,又有一拨人要见我家夫人,领头的是个小姑娘,说是为我们老爷捎回了东西。”
王莽、狄仁杰和李元芳有些诧异:“哦,还有一拨人要见夫人?”
管家说道:“正是呀。算上您几位,这已经是第三拨了。我说诸位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呀?”
李元芳焦急地问道:“夫人走时是骑马还是乘车?”
管家笑道:“就连问的问题都一样。回大人的话:掌固骑马,夫人乘车,一辆绿棚马车。”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
王莽对着狄仁杰说道:“大人,他们刚刚出发一个时辰,而且又有马车,一定不会走得太快。追吧!”
李元芳说道:“他们走不远的,我和敬旸应该能赶上。”
狄仁杰的目光望向了王莽和李元芳:“顺藤摸瓜,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点了点头:“大人,您就放心吧。”
……
官道上车来人往。
远远地,扬州掌固驾着绿棚马车缓缓驶来。
宁氏坐在马车之内静静地思索着,越思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
她的眉头皱了皱,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包裹中掏出了丈夫的亲笔信,仔细地看着,确实是李翰的笔迹。
顿了一顿,又从怀中掏出了丈夫李翰交托的那封密信比对,两封信的笔迹完全相同。
那封密信是月前丈夫派自己的心腹手下张先偷偷带回家的,并叮嘱自己千万收好。
这次丈夫忽然病重,还派人接自己过去,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她静静地望着手中的两封信,沉吟良久,终于打定了主意,伸手撩开车窗的丝帘,冲外面喊道:“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了。
掌固策马来到窗旁问道:“夫人,有什么事吗?”
宁氏笑了笑道:“车上颠簸,妾身不惯远行,只觉腰背酸痛,想下车走一走。”
掌固顿了顿道:“嗯,那好吧。”
他冲车夫挥了挥手,车夫快步走到车后,将马车后厢门打开。
置好脚踏,宁氏小心地走了下来。
掌固翻身下马,紧紧跟在她身旁,似乎生怕她跑掉似的。
宁氏举步向道旁走去,边走边问身旁的掌固道:“你是外子的僚属吧?”
掌固脸色不变得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忽然,宁氏转过头看着掌固:“以前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呀?”
掌固愣了愣,赶忙解释道:“啊,我、我、我是新来的。”
宁氏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是这样。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季虎。”
掌固回道。
宁氏问道:“外子身染何疾,竟致卧床不起?”
“听医士说,李大人宿寒入体,侵入肺脏,很是危险。夫人,我看咱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宁氏笑了笑道:“不急,不急。他卧病在床,身旁谁在照顾啊?”
掌固不耐烦地看了看宁氏:“好像有几个丫鬟吧。”
宁氏随口问道:“他的胡子一定很长了吧?”
掌固心不在焉地随口敷衍道:“是啊。很长了。”
宁氏猛地停住脚步,转身望向了掌固。
掌固奇怪地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宁氏笑了笑,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此时,二人离官道已经很远了。
掌固回头看了看,对宁氏说道:“夫人,上车吧,天黑之前咱们要找个镇甸宿下!”
宁氏微笑着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了一根手指粗的小木棍,在手中把玩着道:“不慌,不慌。”
边说边继续向前走去。
掌固无奈,只得随后跟上:“夫人,您最好能快一点,否则……”
宁氏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问道:“我丈夫李翰已经死在你们的手上了吧!”
掌固猛吃一惊停住脚步。
说时迟,那时快,宁氏飞快地转过身,手中的小木棍狠狠地戳在了掌固的咽喉处,掌固喉头发出“咯”的一声,登时双眼翻白。
宁氏冷冷说地道:“我丈夫没有胡须!”
掌固的身体不停地晃动着。
宁氏上前扶住了他,而后冲着马车的方向喊道:“不好了!快来看看,他怎么了?”
远处的车夫听到呼喊,赶忙跑了过来:“夫人,怎么了?”
宁氏急道:“不知怎么回事,他说着说着话就昏过去了,你快过来看看吧。”
说话间,车夫已奔到近前,宁氏双臂一较力,将靠在自己身上的掌固狠狠推向飞奔而来的车夫。
那车夫毫无防备,被掌固的身体撞得趔趄了两步,赶忙伸手抱住掌固。
此时,宁氏已绕到他身后,从地上抱起一块早已看准的大石头,狠狠地砸在了车夫的后脑上。
车夫哼都没哼一声,搂着掌固的身体,翻倒在地。
掌固挣扎着想爬起身,宁氏又举起石块狠狠地砸在他的头上,掌固登时昏死过去。
宁氏看着他俩冷冷地道说:“恐怕你们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说着,她扔掉手中的石头,四下看了看,快步跑回到马车旁,钻进了车厢。
一会儿功夫,车厢门打开了。
身穿胡服,女扮男装的宁氏走了下来,她伸手拉过掌固的马,飞身跃上,一声吆喝,战马绝尘而去。
第十二章 红丝边的公服
洛阳行馆内静悄悄的,正堂大门紧紧关闭。
狄仁杰独自一人在堂内,一边踱步一边静静地思索着。
张环、李朗率千牛卫在门前守候。
曾泰快步走到了门前,向里面指了指。张环点了点头。
曾泰轻轻推门走了进来,叫道:“恩师。”
狄仁杰转过头来:“啊,曾泰呀,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曾泰说道:“学生刚从京兆府回来,京兆尹沈大人已派出官差全城寻访方九父女的下落。”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非常好。曾泰呀,你发现了没有,这些歹人的动作非常之快。
两路并进,双管齐下,竟都抢在了我们前面。
更奇怪的是,今日竟然有两拨人同时到李府去见宁氏,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文章呢?”
曾泰点了点头道:“是啊。”
狄仁杰说道:“邗沟覆船,李翰自缢,不过是发生在几天之前的事情,就连皇帝也是今日刚刚知悉。
而这些歹人呢,他们竟然好像是早有准备,所有的事情都已提前做出了安排,这中间会有什么玄机?”
曾泰琢磨着狄仁杰的话,缓缓地说道:“学生也觉着,似乎是哪里不太对劲儿。”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是呀,你感到不对劲,就是因为对方的动作太快了。
而且,快得出奇,快得不合常理。
我隐隐地感到,邗沟覆船、李翰及其卫士失踪、其妻宁氏被不明身份的人挟持,这几件事与今日发生在悦来客店中纤户被杀的惨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哦?”
曾泰顿时大吃一惊。
狄仁杰说道:“你仔细想一想,邗沟归扬州漕运衙门掌管,那些告状的纤户就住在邗沟附近,投状上告的正是扬州漕运衙门。
而李翰奉旨前赴扬州也是为了查察邗沟覆船事件,与扬州漕运衙门同样有着紧密的关联。
如今,李翰不明不白的失踪,告状的纤户惨遭毒手,而李翰的孀妻宁氏又为人所骗不知去向,这几者之间难道会没有联系吗?”
曾泰缓缓点了点头:“有道理。这不可能是巧合。”
狄仁杰说道:“我早就说过,世间真正的巧合是很少的,往往看似巧合的事情内中都有着必然的关联。”
曾泰问道:“恩师,您说这些歹徒究竟是些什么人呢?”
狄仁杰道:“目前,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些歹徒定然与方九诉状中首告的扬州漕运衙门有关……”
忽然,他的声音顿住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地道,“漕运衙门,漕运衙门……衙役……”
他想起了当时王莽问掌柜的一句话,想到这里,他双眼猛地一亮,“那些衙役……绣红丝边儿的公服……”
一旁的曾泰轻声道:“恩师,您,想到了什么?”
狄仁杰说道:“曾泰呀,你再辛苦一趟。
马上赶到京兆府,请沈大人出差查找各家官营的驿馆和客栈,看看有没有来自扬州漕运衙门的官差。”
曾泰恍然大悟:“恩师,您是说,那些杀害纤户们的衙役是,是……”
狄仁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快去吧。”
曾泰答应着快步走出门去。
……
官道上往来车马络绎不绝,宁氏乘坐的绿棚马车斜停在道旁。
远处尘土大起,出现在李府门前的那个女子率领十几名随从纵马沿官道飞驰而来,一名随从喊道:“云姑,你看!”
云姑看见路旁歪着那辆绿棚马车,急忙勒住坐骑,朝身后一挥手,众人翻身下马,四散开缓缓围上前去。
“吱扭”一声,车厢门缓缓打开,云姑探进头来察看着。
车厢内空空如也。
云姑回手关闭了车门,不解地四下望着。
忽然,身后的随从说道:“云姑,您看那边!”
云姑顺着随从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官道旁的草丛里,隐隐躺着两个人。
云姑一挥手,率众随从飞步奔了过去。
掌固和车夫躺在草丛中,脑后不停淌着鲜血。
云姑说道:“没错,一定是他们!她跑不远,给我追!”
众人奔回官道,飞身上马,顺着大道一路追去。
……
神都洛阳的大街上。
神色慌张的方九抱着女儿小兰穿过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向一条小巷奔来,他面色惊慌,边跑边四下张望。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清脆的锣声,方九抬头循声望去。
对面街上,三名京兆府的衙役边敲锣边向自己这边走来。
方九飞快地转过身,抱着小兰转进小巷之中,探头向外望去。
只听锣声之中,衙役们高声吆喝着:“扬州来京告状的纤户方九听着,狄仁杰大人现在京兆府中等你,要替你们伸冤报仇!听到鸣锣昭示,速到京兆府中!”
衙役们从小巷前走过,边走边喊。
方九赶忙将身体背转,贴在墙上。
街上锣声阵阵,衙役们重复着昭示的内容。
方九正在思索方才的昭示,忽然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肩膀上,吓得方九打了个冷颤,回过头来一看,却是一位陌生的中年人站在身旁,冲他问道:“老兄,外面喊什么呢?”
方九慌乱地答道:“啊,啊,好像,好像是说狄仁杰大人在、在府中等什么人?”
中年人愣了一下:“狄仁杰?”
方九点了点头道:“啊,是啊。这不,外面还喊着呢,您出去听听。”
中年人迈步走出小巷。
方九四下看了看,也跟了出来。
不远处,衙役们一边筛锣一边不停地向街两侧的买卖铺户、行商路人重复着昭示内容。
路人们停下脚步,议论纷纷,方九躲在一旁侧耳倾听。
只听刚刚问他话的那个中年人对身旁人说道:“狄仁杰,那不是当朝的宰相吗?”
另一人说道:“可不,他可是大大的有名啊。是什么案子竟然惊动了他老人家。”
旁边一位老者说道:“我听说,这位狄大人可是了不起,做大理寺卿的时候,年断积案一万余件,没有一桩出错。
后来,做了宰相,连破幽州使团案、湖州蜜蜂案、无头将军案、崇州大军案、蛇灵奇案,桩桩件件都是奇诡曲折。
好多人都说,这世上就没有他老人家破不了的案子。”
第十三章 茉莉花香
先前说话的中年人说道:“没错,我也听说过。他在本朝号称神断,那可是第一奇人。”
老者说道:“最难得的还是他爱民如子,着实是个好官。”
众人连连点头,啧啧称是。
方九听着,低头想了想,抱着小兰快步走进小巷。
另一条街道中,三名京兆府的衙役站在街道中央,一边筛锣一边高喊着:“扬州来京告状的纤户方九听着,狄仁杰大人现在京兆府中等你,要替你们伸冤报仇!
听到鸣锣昭示,速到京兆府中!”
一旁围满了路人,大家议论纷纷,人群中,那几个在悦来客店杀害纤户们的凶手也混在里边仔细听着。
京兆府的衙役不停地重复着昭示的内容。
领头的凶手对身旁的同伙轻声道:“听见了吗?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们几个马上赶到京兆府外的街道上埋伏,只要见方九一到,立刻下手!”
身旁的同伴点了点头,几人挤出人群,快步离去。
……
绿棚马车停在官道之上。
道旁,掌固和车夫的身体横躺在草丛中,路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四周,低声议论着:“大天白日,这么热闹的官道旁,竟然有歹人杀人害命。”
“我看定是为了图财。”
“哎,你们看,这两人穿着官衣,好像是公门中人呀。”
“不错,不错。嘿,这年头儿可真有胆儿大的,连当官的都敢杀。”
众人正议论纷纷,后面传来一声吆喝:“闪开,闪开!地保来了!”
路人闻声闪到一旁,本地地保领着几个人快步走到尸身旁,验看了一下地上的尸体,问道:“各位,这是怎么回事,有谁看见了?”
路人们纷纷摇头。
地保问道:“是哪位第一个发现的尸体?”
这时,一名路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说道:“是我发现的。当时,两个死者就是这样躺在地上。”
地保向着众人拱手道:“这就要烦劳诸位了,请随我到衙门里去做个见证!”
路人们纷纷答应。地保率人七手八脚地搭起“尸身”。
人群中,王莽和李元芳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二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王莽先是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官道上的马车,而后,快步离开人群向马车走去。
李元芳略一思索,知道了王莽的意图,马上跟了上来。
王莽掀开车厢的帘子,此时车厢内弥漫着一股茉莉花的清香,王莽轻轻抽了抽鼻子,看了一眼身后的李元芳,轻声道:“有一股茉莉花的味道!”
李元芳点了点头:“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应该是宁氏坐过的马车。”
王莽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在厢内搜索着。
车厢内四壁徒然,空空如也。
王莽刚要转身离去,忽然,他的目光被座椅下的一件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扁圆的小盒子。
王莽赶忙伸手从座椅下将圆盒拿了出来。
圆盒是银制的,雕工非常精细。
王莽看着这个圆盒,诧异地说道:“这不是京城一品香的香盒吗?”
“一品香?”
李元芳抬起头来。
王莽解释道:“这是一家很有名的胭脂水粉店,京城中的很多达官贵妇喜欢用他们的香料。”
李元芳诧异地问道:“敬旸,你怎么知道的?”
王莽笑了笑:“我的几个夫人也喜欢用他们的香料,我也略有了解。”
李元芳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间,王莽打开盒盖,一股茉莉花香扑鼻而来。
李元芳接过了香料盒,轻声道:“茉莉花香……看来这是宁氏用过的!”
王莽点了点头,刚要说话。
这时,身后官道旁传来一阵喧嚷:“不好了,炸尸了!”
王莽一愣,转过身去。
李元芳也是一愣,赶忙将银盒揣进怀中,转身走了过去。
王莽几步走到了草丛边,只见地保等一干人众围着掌固和车夫的尸体大声惊呼着:“炸尸了,炸尸了!”
王莽和李元芳挤进人群,定睛一看,只见掌固和车夫捂着后脑缓缓坐起身来。
只听旁边有人说道:“什么炸尸呀,人家根本就没死!”
众人赶忙围上前去,地保问那掌固道:“我说,你没死呀?”
掌固捂着脑袋没好气儿地说:“废话,死了还能坐起来。”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地保长出一口气,也笑道:“没死就好。我说,是谁把你们砸伤的,要不要报官呀?”
掌固赶忙摆了摆手道:“哎,不用,不用。是我们俩自己闹着玩儿,他拿石头砸我,我拿石头砸他,就这么着都受伤了。”
听到这话,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地保愣道:“啊,砸着玩儿?我说,你们吃饱了没事儿干了吧?”
掌固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们得走了。”
说着,他一把拉起车夫,挤过人群,快步走到马车旁。
二人跳上车,一声吆喝,马车起动沿官道而去。
身后,地保和行人们大声笑骂着。
眼看着马车扬尘而去,王莽和李元芳三脚两步奔到自己的战马前,翻身跃上,一声低喝,纵马随后跟去。
……
迎宾驿位于洛阳郊外的官道旁,是一家官营的大驿所。
时近酉初,天刚擦黑,客栈门前宾客盈门,打尖的、住店的来往穿梭,络绎不绝。
远远的,那辆绿棚马车疾驶而来,停在了迎宾驿门前。
车夫和掌固跳下马车,捂着后脑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
店伙计迎上前来:“哟,二位回来了。”
掌固没好气地说道:“废话,不回来还能上哪去。”
店伙计登时被噎住了。
掌固说道:“傻看着我干什么,还不把马车赶到后院去。”
伙计连忙答应,拉着马车奔后院而去。
掌固和车夫走进店中。
突然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王莽和李元芳策马来到店前。
看着掌固和车夫走进店中,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王莽说道:“元芳兄,应该就是这里了。”
李元芳点了点头:“这是这条路唯一的一家驿站,再往前就没有了,但愿能够追上他们吧!”
王莽笑了笑:“我有一种预感,我们在这里一定会有收获的。”
说着,二人翻身跳下马来。
第十四章 迎宾驿
这时,一名伙计看到王莽和李元芳的战马,眼睛一亮,赶忙跑出店外招呼道:“客官,您二位是住店还是打尖?”
王莽将马缰扔给伙计道:“找人。”
店伙计赶忙牵住了王莽和李元芳的战马。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尾随掌固和车夫快步走进店内。
王莽和李元芳走进店内,放眼望去。
只见外堂是打尖之处,各色人等围在桌前,猜拳行令,推杯换盏,一片喧闹。
掌固和车夫穿过外堂向二进院走去,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紧随其后。
二进院有十几间客房,与外面不同,这里十分安静。
掌固和车夫快步向正中的一间上房走去。
王莽四下看了看,指了指掌固和车夫,李元芳会意地点了点头。
二人脚尖轻点地面,纵身而起窜上院中的一棵大树,借着树影的掩护飞上了房顶。
掌固和车夫边走边说着什么,不多一会儿,走进了上房。
王莽和李元芳伏在上房顶上,轻轻将房瓦揭下两片,向房中望去。
房中点着风灯,一个身着便服的中年人在房中来回踱着。
听到掌固和车夫走进来,房中之人闻声转过身来。
这个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山阳县令鲁吉英。
他迎上一步急急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夫人呢?”
掌固苦着脸道:“还夫人呢,小的两人差点儿送了性命。”
鲁吉英猛吃一惊:“你说什么?”
掌固说道:“嗨!这个女人可真是厉害,他识破了您的计策,把我二人诱到官道旁用石头砸昏,自己跑了。”
鲁吉英狠狠一跺脚道:“跑了?跑哪去了?”
掌固说道:“小的也不知道,应该是顺着官道下去了吧。”
鲁吉英骂道:“你们两个废物,连这点儿小事儿也办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掌固委屈地说:“您就别骂了,看看我们这脑袋……”
说着,二人转过身来。
鲁吉英一看,二人的脑后各开了一条大口子,血已经凝固。
“下去,下去,赶快把伤口洗干净。”
鲁吉英晦气地对二人摆了摆手。
二人答应着转身离去。
鲁吉英又气道,“你们俩小心点儿,别让水进到脑袋里。本来脑子就不够使,再进了水就更完蛋了!还不赶快去!”
二人捂着伤口小跑着冲出门去。
鲁吉英叹了口气,缓缓坐在椅子上。
房顶上,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微微点头,将两片房瓦轻轻地盖上,探头向下望了望,院中没有人。
王莽和李元芳飞身而起,落在地面。
王莽说道:“元芳兄,看来宁氏不在这里。”
李元芳点了点头,忽然说道:“不知这三人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骗走宁氏?”
王莽深吸了口气:“这个中年人不简单啊!”
“哦?”
李元芳挑了挑眉:“说说看!”
王莽说道:“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伪装成官府的人,反倒真的有点像官家的人。”
李元芳皱了皱:“官府的人?”
王莽点了点头:“是啊,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大官,看那个掌固的样子,他们似乎是县一级的官吏。”
李元芳说道:“难道是这附近的官员?”
王莽摇了摇头:“绝不是,看他们的样子,有点遮遮掩掩,要是这里的官员的话绝不至于这样。”
李元芳点了点头:“敬旸,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本朝明确的规定官员无故不得私自离开治下,看他们的样子还真的像是偷偷离开了。”
王莽说道:“元芳兄,我看这样,你去追宁氏,我来跟踪这三人。”
李元芳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二人说话间,快步向外堂走去。
待二人走到外堂后,外堂店伙计迎上前来道:“客官,找到您要找的人了吗?”
王莽摇了摇头:“没找着。”
店伙计说道:“看天色已晚,要不您二位就在店中住下吧。”
李元芳摇了摇头道:“我急于赶路,不能宿在此处。”
“那好歹您在这儿打个尖,吃点东西。”
店伙计又说道。
李元芳说道:“不吃了。我要走了。”
王莽好笑地看着店伙计失望的表情,说道:“小二,他要走,我不走,给我开一间上房。”
店伙计的表情立马有阴转晴,笑道:“得嘞!”
王莽的目光看向了李元芳:“一路小心!”
李元芳点了点头:“放心吧!”
说着,快步向门口走去。
店伙计看着李元芳的背影,说道:“那您慢走。”
李元芳点了点头,就在他将要走到门口的一刹那,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阵茉莉花香。
李元芳登时停住了脚步,抽了抽鼻子,口中喃喃地道:“茉莉花香……”
王莽看着李元芳突然停住了脚步,几步上前:“元芳兄,怎么了?”
李元芳没有说话,他回过身来,目光鹰一般地扫视着外堂之内。
堂中的十几张桌子前几乎坐满了人。
李元芳的目光仔细地搜索着,每一张桌旁至少都围坐着五六个人。
李元芳又抽了抽鼻子,香味没有了。
王莽看着李元芳抽鼻子的样子,疑惑地问道:“元芳兄,到底怎么了?”
李元芳说道:“我刚刚好像闻见茉莉花的味道了。”
“茉莉花!”
“茉莉香料!”
王莽马上反应了过来,他也向四处的食客看去。
他疑惑地四下看了看,沉吟片刻,说道:“元芳兄,会不会是你闻错了?”
李元芳摇了摇头,他从怀中掏出了那只银盒,放在鼻端闻了闻,果然飘出一股香气。
李元芳苦笑了一下:“可能是我身上带的这个香料盒!”
王莽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了,元芳兄,你快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李元芳点了点头,他再次转身向店门走去。
忽然,墙角边一个孤独的背影划过他的视线,李元芳再一次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
王莽一直注意地李元芳的动作,他的目光也被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人吸引了。
放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胡服的人背对店门而坐,其他桌子都是五六人乃至十几人,只有他是孤单一人。
第十五章 三人相遇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缓缓地走到那人背后。
王莽轻轻抽了抽鼻子,果然,又闻到了熟悉的茉莉花香。
李元芳舒了口气,和王莽对视一眼,二人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王莽沉吟片刻,然后冲柜台喊道:“伙计,我要打尖儿!”
伙计一愣,立刻跑了过来,殷勤地笑道:“好嘞,客官,您看您坐在哪儿?”
王莽说道:“堂中也没有富余的座头儿了,我看就和这位兄台挤一挤吧。”
说着,他一指身穿胡服的人。
伙计赶忙走过去道:“这位先生。”
那人闻声转过头来,果然是女扮男装的宁氏。
伙计刚要说话,王莽抢先道:“这位兄台,堂里没有座位了,小弟二人能否与兄台合用这副座头啊?”
宁氏四下看了看,堂里确实没有空位,她勉强笑笑,点了点头道:“二位兄台请坐。”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闪过一丝微笑,坐在了她的对面。
王莽对小二说道:“给我们切两斤肉,再打一壶酒。”
小二答应着跑了下去。
二人坐定之后,王莽的目光望向了对坐的宁氏。
恰在此时,宁氏也正好打量着他,四目相对,宁氏赶忙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王莽微笑道:“看兄台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言谈举止温文尔雅,定是一位饱读诗书的仕中举子。”
宁氏笑了笑:“兄台过誉了。僻野寒儒,周游四方,何敢妄言饱读诗书。”
王莽说道:“兄台真是太谦了,诗书礼义自孔孟沿传,遍达旷野八荒,谁能说僻野之中就无大隐名士呢。”
宁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隐名士岂能如小弟这般,这可真是侮辱斯文。”
王莽笑道:“我等三人一番繁文缛节,互以兄台称之,实为不便。何不道出姓名年齿,以便叙谈。”
宁氏微笑拱手道:“兄台所言极是。小弟宁无双,今年二十有二。”
王莽笑道:“那,我可要尊称你一声贤弟了。在下王敬旸,痴长贤弟三年。这位是李元芳。”
李元芳笑道:“在下李元芳,今年三十有二,恐怕要做两位的兄长了!”
宁氏起身施礼道:“王兄、李兄,小弟有礼。”
王莽和李元芳站起身来,赶忙还礼:“愚兄愧受。贤弟请坐。”
“贤弟请坐!”
三人二次落座。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李元芳说道:“贤弟要到哪里去呀?”
宁氏说道:“扬州。”
“扬州!”
“扬州!”
王莽和李元芳吃了一惊,失声叫了出来。
宁氏奇怪地看着王莽和李元芳二人。
王莽解释道:“可恰凑巧,愚兄二人也要到扬州去。”
李元芳笑地点了点头。
宁氏挑了挑眉道:“哦,二位兄长也要到扬州?”
王莽说道:“正是。我二人在扬州有些事情要办。”
宁氏点了点头。
这时,王莽给了李元芳一个眼神,李元芳会意地微微点头,他看向了宁氏,说道:“贤弟,愚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宁氏说道:“自家兄弟,兄长但讲无妨。”
李元芳说道:“自我们兄弟见面后,便只觉贤弟愁眉紧锁,难道有什么为难之事吗?”
宁氏一惊,抬起头来。
只见王莽和李元芳关切地注视着她。
宁氏长叹一声,眼圈顿时红了,她轻声道:“家兄在扬州出了事,而今生死未卜,小弟、小弟……”
说着,泪水滚落下来。
王莽赶忙道:“贤弟不必悲伤,一切皆有天数。也许尊兄吉人天相,能够逢凶化吉呢。”
李元芳点了点头:“是啊,贤弟不必如此,也许令兄无碍呢!”
宁氏轻轻擦去泪水,说道:“多谢二位兄台,借二位哥哥的吉言,但愿能够如你们所说。”
三人说话间,鲁吉英带着掌固、车夫也走了出来。
店伙计赶忙迎上:“三位爷,是要吃饭吗?”
鲁吉英点了点头道:“好热闹啊。我说,连副座头也没有,这饭怎么吃呀?”
伙计四下看了看道:“客官,您看这样好不好,您点好菜,我给您送到您住的客房里去。”
鲁吉英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我看也不用点菜了,就由你来安排,只要够我们仨吃的就行了。”
伙计吆喝道:“好嘞,您就放心吧!”
鲁吉英转身向二进院走去。
忽然,一只手扯住他的衣袖。
鲁吉英一愣转头一看,拉他的人正是掌固。
鲁吉英皱了皱眉头道:“拉我做什么?”
掌固轻轻嘘了一声,朝墙角指了指。
鲁吉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墙角处的一张桌前坐着王莽、李元芳和宁氏。
鲁吉英不解其意,看了掌固一眼,问道:“怎么了,那三个人你认识?”
掌固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两句什么,鲁吉英暗惊道:“是她!”
掌固点了点头指着宁氏轻声道:“那个穿胡服的就是宁氏。”
鲁吉英一把将掌固的手打了下去:“别瞎指。”
掌固急了,脱口喊道:“真的,那真是宁氏!”
鲁吉英赶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喊什么你,怕人家听不见呀!真是猪脑子。”
掌固到嘴边的话伴着唾沫憋了回去。
鲁吉英轻声道:“你可看清楚了。”
“绝对没错,就是她。”
“她身旁的那两个男人是谁?”
掌固摇了摇头:“没,没见过。”
鲁吉英转头望着王莽和李元芳,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王莽、李元芳和宁氏的坐头上。
宁氏轻轻揩拭着眼角的泪水。
王莽安慰道:“而今,令兄情况不明,徒然伤神无异杞人之思。贤弟且请宽怀,愚兄陪你喝上几杯,聊解愁绪如何?”
李元芳说道:“是啊,今日我们三兄弟可要好好地喝上几杯。”
宁氏眼中含泪:“兄长所言甚是,小弟一番悲戚实为扫兴,望兄长宽宥。”
李元芳说道:“哎,家中遇事,任谁也会如此。贤弟言重了。”
正说话间,伙计将酒菜端上了桌。
王莽替宁氏斟满一杯道:“来,贤弟,你和我们兄弟二人虽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愚兄先干为敬。”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李元芳也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宁氏也端起酒杯:“多谢两位兄长。”
说毕,也将杯中酒饮尽。
第十六章 “巧遇”
王莽说道:“贤弟,如蒙不弃,便与愚兄同行,一路之上也可相互照应。”
宁氏见王莽如此说,沉吟道:“只恐拖累兄长。”
王莽笑道:“哎,哪里话来。如此便说定了。”
宁氏微笑道:“如此也好,多谢兄长。”
正说话间,旁边传来一个声音:“三位,对不住,能说句话吗?”
王莽、李元芳和宁氏闻声转过头来。
鲁吉英笑容可掬地站在一旁。
王莽看到站着的人正是房中的中年人,双眼不禁微微一眯。
这时,宁氏的目光望向了王莽和李元芳,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露出一丝冷笑。
王莽点了点头道:“请说吧。”
鲁吉英说道:“堂中已无空位,只有这桌上还有张条凳,不知三位能否见容?”
王莽望着鲁吉英:“如此甚好,我兄弟三人正嫌寂寞。”
鲁吉英赶忙道:“叨扰了。”
说着,他坐在了李元芳对面的条登上,笑道,“三位,怎么称呼。”
李元芳说道:“李元芳。”
王莽说道:“王敬旸。”
宁氏一拱手:“宁无双。”
鲁吉英笑道:“在下鲁吉英。敢问三位是北上,还是南下?”
王莽说道:“我三人要到扬州。”
鲁吉英笑道:“这可真是凑巧,小弟要到山阳县,也要经过扬州。”
王莽笑了笑:“这可真是凑巧至极!”
李元芳微笑着望向王莽和宁氏:“看来,我们又遇到一位同路的朋友。”
宁氏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鲁吉英大笑道:“有缘,有缘!真想不到,我四人凑成一桌,竟然还是同路。就冲这个,老鲁今天就要与二位多喝两杯!”
说着,他毫不客气地拿起李元芳面前的酒壶,给三人斟满,又给自己倒上,举杯道:“借花献佛,我先干为敬。”
说着,一饮而尽。
王莽、李元芳和宁氏三人对视了一眼,也将杯中酒喝了下去。
鲁吉英连声呼喊:“来,伙计,上酒,上酒啊!”
王莽抬眼看了看鲁吉英。
只见此人尖嘴缩腮,小眉小眼儿,一副无赖的滑稽相,然而目光中却隐隐透出一股精明之气。
王莽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问道:“鲁兄,山阳县位于邗沟北端,那里的漕运很是发达吧?”
鲁吉英转头望向王莽:“哦,兄台博闻,竟知道邗沟渠段。”
王莽笑了笑道:“听说邗沟近年连发翻船事件,不知鲁兄可知一二?”
鲁吉英登时一愣,目光望向宁氏和李元芳,只见他们二人的脸色凝重起来,双目静静地望着自己。
鲁吉英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掩饰道:“帆船?咳,王兄有所不知,运河之上尽是三条桅杆的大帆船,多得很,多得很呀。
三位如有兴趣,可到山阳一游,我陪三位坐大帆船看一看运河,啊!”
王莽明知他是顾左右而言他,却并不戳破,只是笑了笑道:“那就多谢了。”
李元芳若有深意地看了看鲁吉英没有说话。
一旁的宁氏急道:“鲁兄,王兄所说的翻船,乃是官船在邗沟倾覆的案件,并不是运河上的大帆船。”
鲁吉英望着宁氏没有说话,良久,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苦笑一下:“我岂能不知王兄所说之意,只是,只是……”
宁氏着急地道:“只是什么呀?鲁兄,你一个大男人怎的如此吞吞吐吐,好不爽快!”
鲁吉英无奈地笑了笑道:“宁贤弟,此事说来话长啊。”
王莽笑道:“我们有的是时间,鲁兄大可娓娓道来。”
李元芳点了点头:“是啊,鲁兄慢慢说,我们不嫌你啰唆。”
宁氏赶忙道:“不错,不错,鲁兄你就给我们说说吧!”
鲁吉英笑着点了点头:“既然三位对此事如此有兴趣,那我就说一说吧。
二位可能知道,邗沟渠位于扬州与山阳县之间,乃朝廷北运的咽喉。
江淮盐铁转运使每年将江南越州、涟水等地出产的海盐打成麻包,从海陵、盐城等地装上趸船。
经运河运抵神都洛阳,再由洛阳中转运至食盐缺欠的北方重镇,西京长安、甘州、凉州等地。”
王莽、李元芳和宁氏认真地听着,三人微微点了点头。
鲁吉英长叹一声:“然而近年来,邗沟却连发怪事。
王兄方才所言不差,只要是江淮盐铁转运使的运盐船经过邗沟必定翻覆,押运人员损折,船上所载的食盐无踪,这种情形已经发生了十多次。
每次翻船后,扬州漕运衙门会同当地官府派人前往覆船地点打捞,可只捞上一些残船的碎片,船上所载的食盐却毫无踪迹。”
王莽、李元芳和宁氏对望一眼道:“有这等事?”
鲁吉英点了点头。
李元芳问道:“那么,这些装在麻包内的食盐会不会是被水下的暗流卷走或是融化在水中了呢?”
王莽摇了摇头,看向了鲁吉英。
只听鲁吉英苦笑一声:“李兄,官船每一次所载的食盐最少也有数十万石,你想一想,要多么大的暗流才能将其全部吞噬?
说到融化就更不可能了,数十万石食盐全部融化,最少要几个月的时间。
而且,即使麻包中的食盐融化,麻包也应该可以打捞上来吧?
然而,历次打捞,河中除了破船残片之外,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如果说有一两次翻船之后,没能打捞到失事的物资,这谁都可以理解。
可翻船事件发生了十多次,每次打捞都是无功而返,这还不奇怪吗?”
李元芳微显诧异:“确实非常怪异。刚刚鲁兄说,只有江淮盐铁转运使的运盐船在邗沟倾覆,是吗?”
鲁吉英点了点头道:“正是。”
这时,王莽听出了鲁吉英话里的意思,问道:“也就是说,其他船只都通行无阻?”
鲁吉英望着王莽竖起了大拇指:“王兄真是了不起,一语中的。你说的对极了,这正是邗沟覆船最为怪异之处。
也是朝廷屡次委员前赴邗沟查察的真正原因。”
李元芳问道:“那他们都查到了什么?”
第十七章 邗沟覆船
鲁吉英苦笑一声道:“那些当官的来到扬州,与漕运衙门的人大吃大喝一通,而后按照漕运衙门所说的胡乱写上一份官牒回复工部及皇帝。
所有人的牒文几乎都是千篇一律,说邗沟年久失修,暗礁丛生,运盐船触礁沉没。”
王莽、李元芳和宁氏互望了一眼,三人缓缓点了点头。
鲁吉英说道:“于是,这第二般怪异之处便出现了。”
李元芳双眉一扬:“哦,又是何怪?”
鲁吉英说道:“二位可能知道,江淮盐铁转运使运盐的船队是以海鸥船打头,后面连接着数十只装运食盐的趸船。
即使打头的海鸥船触礁沉没,后面的趸船只要斩断连接绳索,是不会随其一同覆没的。
然而,在邗沟水段发生的每次翻船事件都是海鸥船连同其后的趸船一同沉没,这便是邗沟覆船的怪事之二。
难道说转运使船队的所有船只同时触礁?
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王莽、李元芳与宁氏对望了一眼:“那么,那些巡河官员又是如何向皇帝解释此事的呢?”
鲁吉英说道:“他们上报的牒文中将所有责任都推在邗沟两岸的纤户们身上,说纤户们拿了朝廷的护渠银却贪懒耍猾。
不肯为朝廷出力疏浚渠道,又说两岸纤户相互勾结,在水下凿穿官船,打劫官盐。”
李元芳重重一拳砸在桌上:“真是岂有此理!”
鲁吉英说道:“谁说不是呀。可怜那些纤户不但受尽酷刑,还被漕运使衙门夺去了赖以为生的护漕饷。”
王莽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这些赃官,真是该死!”
鲁吉英笑了笑道:“李兄啊!官官相护,派来的巡河官拿着漕运衙门上供的贿银,吃着珍馐美味,又怎么会和他们认真?
邗沟连年覆船,可漕运使衙门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依然是花天酒地。
只是苦了两岸的老百姓。
年前,朝廷又派了一位巡河大员,是水部郎中李翰大人。”
说着,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向了宁氏。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对视一眼,目光若有若无地扫了宁氏一眼。
果然,一听李翰二字,宁氏立时凑上前来问道:“李翰怎么样?”
鲁吉英顿了顿,长叹一声道:“可惜这位李大人,到任不到三个月,便不知什么原因自缢身亡了。”
宁氏发出一声惊呼:“什么?他,他死了……”
鲁吉英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宁氏脸上的表情。
而王莽和李元芳则死死地盯着鲁吉英。
泪水在宁氏的眼圈里打转,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强自抑制着内心的悲痛,一字一句地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鲁吉英望着她道:“具体的不知道。只是听说,几天前邗沟再发覆船事件,当天夜里,李大人便自缢身亡了。”
王莽和李元芳看了看宁氏又看了看鲁吉英,叹了口气:“”
宁氏缓缓点了点头,心中的哀痛再也无法控制,泪水夺眶而出。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忽然,宁氏猛地站起身向门外冲去。
鲁吉英也站起身想要追过去,王莽一把伸手拉住了他道:“让她去吧。”
鲁吉英看了一眼王莽,缓缓点了点头,又坐回了条凳上。
一旁的李元芳为他倒了一杯酒:“鲁兄究竟是什么身份,竟对此事这般了解?”
鲁吉英笑了笑道:“我看王兄和李兄对此事也关切得很呀。”
李元芳又给王莽倒上了酒。
王莽笑着举起了酒杯:“看来,你我三人同为好事之人。”
鲁吉英也笑了,三人举杯互敬,一饮而尽。
此时,店中的酒客已散去了大半,空出了几张大桌子。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跟着,云姑率领十几名随从快步走进外堂。
店伙计赶忙迎上前,招呼道:“姑娘,你们几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云姑低声道:“伙计,你们这里可有一个姓宁的单身女子住店?”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却逃不过王莽和李元芳的耳朵,他们对视一眼,猛地回过头,望向云姑。
一旁的鲁吉英奇怪地问:“王兄、李兄,你们怎么了,在看什么?”
王莽笑了笑:“没什么,只是看到这么多人进来,好奇罢了。”
李元芳也是笑了笑,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今天有热闹了。”
“哦?”
鲁吉英不解地看向了云姑等人。
王莽和李元芳也没解释,静静地望着云姑。
柜台旁,云姑的随从向店伙计仔细地形容着宁氏的长相。
店伙计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道:“没有这么一位。”
云姑有些失望,转身就要离去,这时身旁的一个随从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云姑回过头,随从向通往二进的门前努了努嘴。
云姑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望去,只见宁氏快步走进堂中。
云姑以眼色询问随从,随从缓缓点了点头。
王莽、李元芳和鲁吉英坐在桌前说话,宁氏走了过来,脸上的悲戚之色一扫而光。
她微笑道:“对不住,刚刚小弟不胜酒力,眼鼻酸涩,胸中烦闷,以致出丑,三位莫怪。”
王莽笑道:“贤弟说哪里话来,快快请坐。”
宁氏点了点头,坐在桌旁。
王莽假作漫不经心地暼眼向一旁望去,只见云姑率人围了上来,坐在三人对面的大桌旁。
这时,李元芳看了鲁吉英和宁氏一眼,说道:“鲁兄、宁贤弟,看来今夜我们就要在这客栈中宿下,明日一早起行如何?”
宁氏点了点头:“一切全凭兄长安排。”
鲁吉英抚掌笑道:“不瞒二位,愚兄已在客栈中住下了。”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微笑道:“如此甚好。”
说着,他转身冲店伙计喊道:“伙计,算账!”
伙计答应着跑了过来。
这时,对面桌上的云姑冲身旁的随从们使了个眼色,站起身走出门去。
这一切都被王莽和李元芳看在了眼中,二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店伙计跑过来道:“四位,一共是两贯钱。”
第十八章 云姑
王莽从怀中掏出一盏银子放在桌上道:“小二,我们要在此宿下,给我们开三间上房。”
话音未落,云姑带来的十几名随从缓缓走了过来,转眼间,便将王莽等人所坐的饭桌团团围住。
鲁吉英和宁氏诧异地对望了一眼。
王莽和李元芳似乎早有预料,依然静静地坐在条凳上。
所有随从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宁氏。
宁氏被看得很不自在,她低声对王莽说道:“他们为什么都盯着我?”
王莽笑了笑:“也许他们认错人了。”
李元芳摇了摇头笑道:“也许,宁贤弟长地像他们的亲人吧。”
此时,站在桌旁的店伙计也觉察出周围的气氛有些特别,他结结巴巴地道:“几、几位,怎么了?”
为首的随从拍了拍伙计的肩膀,朝后指了指道:“你走吧。他们已经不需要房间了。”
伙计没听明白,愣愣地站在原地。
随从怒道:“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伙计见势不妙,赶忙转身向后面跑去。
这时,王莽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些随从,冷冷地道:“诸位,有事吗?”
李元芳也紧紧地盯着云姑一行人。
随从轻哼一声道:“站起来,跟我们走。”
鲁吉英和宁氏紧张地站起身来,宁氏颤声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二人不动如山。
随从说道:“你不用问那么多,到了地方自然知道。”
王莽和李元芳依然没有动,李元芳问道:“我能问一问,为什么要跟你们走吗?”
随从冷笑一声:“话我只说一遍,走吧!”
王莽冷哼一声:“这是官营的驿站,难道你们要在这里明目张胆地公然绑架?”
随从冷冷地道:“少废话,快走!”
李元芳望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指了指他身后道:“看,好人来了。”
话音未落,五六名守栈的驿卒在伙计的带领下手持水火棍奔进外堂,厉声喊道:“是谁敢在这里撒野?”
说着,径奔随从们而来,一名驿卒举起掌中木棍道:“要打架滚出去,别在这儿闹事!”
为首的随从一声冷笑,冲身旁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说时迟,那时快,两名同伴纵身后跃,双掌连措,脚摆旋风,顷刻之间,驿卒手中的水火棍漫天飞舞。
再看那几名驿卒,身体横飞出去,撞碎桌子摔在地上,一时间哀号声此起彼伏。
宁氏惊叫一声,脸色一片惨白。
鲁吉英更是浑身颤抖。
为首随从的目光望向了王莽和李元芳,说道:“怎么样,二位,想跟我走了吗?”
王莽看了看地上的驿卒,抬起头来冷冷地道:“不知道你的脑袋够不够硬。”
随从轻蔑地冷笑道:“你说什么?”
王莽冲身旁浑身发抖的店伙计道:“麻烦你替我办件事。”
伙计看了看随从,颤声道:“您,您说。”
王莽说道:“把那扇窗户打开。”
伙计愣住了,仿佛没听懂王莽的话。
随从冷冷地看着王莽。
王莽对伙计喊道:“去呀。”
伙计赶忙走到窗旁,打开窗子。
王莽的目光望向随从道:“你准备好了吗?”
随从冷笑一声:“什么?”
王莽说道:“出去呀。”
随从点了点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最好,我们走吧。”
话音未落,他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一紧,身体竟然凭空飞起,从敞开的窗中直扎出去,头上脚下,钉在院中的土地上,随即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外堂中,一片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了王莽。
王莽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似乎从没有离开过那张条凳。
随从们互望着,刚刚出手打伤驿卒的两人一点头,“仓”的一声,二人钢刀几乎同时出鞘,寒光闪过,直奔王莽和李元芳胸前刺来。
鲁吉英和宁氏齐声惊呼:“小心!”
王莽冷笑一声,没有动作,举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李元芳脚尖轻轻一挑,桌子登时立了起来,刀噗噗两声扎在桌面上。
李元芳的手一拍桌面,桌子非常听话地四脚着落,回到原地,随从的两把刀脱手扎立在桌面上,不停地晃动。
两名随从登时目瞪口呆。
所有人看着王莽和李元芳神乎其神的身手都惊呆了。
宁氏张大了嘴望着王莽和李元芳。
鲁吉英更是错愕万分。
那两个被夺了兵器的随从一声大吼:“点子扎手,弟兄们,一起上!”
众人齐声答应,各执兵器冲上前来。
王莽和李元芳轻哼一声,二人重重地一拍桌子。
两把刀腾空飞起,他们一人一把刀,二人纵身一跃,两把刀化作一团寒雾,只听一阵激烈的金铁交击声过后,所有随从的手中都已空空如也。
这时,王莽和李元芳气定神闲地站在桌旁,缓缓抬起头来。
所有的人都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向房梁。
只见十几把刀整整齐齐地码成一排,钉在房梁之上。
宁氏双手捂着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寂静中,鲁吉英大喝道:“好,绝了!”
说着,他伸手拿起酒壶,顺着嘴角一饮而尽,发出一阵大笑。
李元芳走到目瞪口呆的随从面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架我等?”
随从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们……”
王莽站起身来,冷冷地道:“我劝你最好实话实说,不要惹我生气!”
随从道:“我们是,是……”
话音未落,门外穿来“吱”“吱”的两声轻响,寒光疾闪,两支蝴蝶镖直奔王莽和李元芳咽喉而来。
王莽轻哼一声,袖中的短剑闪电般地射了出去,“当!”的一声正好击落了射向自己的蝴蝶镖,短剑和蝴蝶镖顿时掉在了地上。
另一边,李元芳大喝一声纵身而起,掌中刀翻手一崩,“铛”的一声巨响,一支蝴蝶镖被钢刀崩得急射出去,钉在了柜台上。
窗外人影一闪,云姑闪电般掠了进来,手中剑直刺王莽的后心。
宁氏惊叫道:“兄长小心!”
第十九章 计擒恶贼
不知何时,王莽腰间的长剑已然握在了手中,只是手中的剑并未出鞘,他连削带打将剑引向偏门。
云姑踏上一步,长剑陡然平平地转了回来,竟毒蛇一般刺向王莽的咽喉。
王莽一声大喝:“好剑法!”
话声中,他身形跃起,手中的剑鞘挽成一片光网将长剑裹在当中,丁铛几声,二人各退两步,复又猱身而上,刀剑幻出一片光雾。
猛地,光雾中传来“铮”的一声,二人纵身跃起两下退开。
王莽掌中的剑鞘竟然掉在了地上,云姑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就在此时,“刷”的一声,她头戴的斗笠竟然从中间裂开,落在地上,一头秀发披散下来。
云姑登时惊呆了,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王莽脚尖一挑,剑鞘归位,微笑道:“好!好功夫!”
此时,外堂中的随从们早就趁二人过招之时溜了出去,云姑望着王莽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今天便宜了你们!”
说着,纵身倒跃出门,消失在夜色中。
王莽看着云姑的背影皱了皱,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时,李元芳微笑着对身旁目瞪口呆的伙计说道:“怎么样,我们的房间安排好了吗?”
伙计正看得出神,李元芳一问,如梦初醒:“啊,啊,请,请,客官请!”
这时,王莽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疑惑,转身对着宁氏和鲁吉英说道:“我们走吧。”
宁氏还没醒过味儿来,望着王莽机械地点了点头。
鲁吉英长笑一声:“真想不到,我老鲁竟然有幸遇到了两位大侠!”
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
入夜,洛阳城中一片寂静。
玄武街上,街道两旁的买卖铺户早已关张。
除了偶尔能够听到远处传来几声爆竹的鸣响外,街上已几乎没有了任何动静。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飘飘摇摇地向黑暗的天空飞去。
就在这夜阑人静,万籁俱寂之时,街尽头有条黑影急急奔走,正是方九抱着女儿小兰顶着寒风向京兆府大门奔来。
眼见父女二人跑过了横街,不远处便是府门。
猛地,黑暗中传来一声低喝:“站住!”
方九一惊,停住了脚步。
五六个身穿官衣手持钢刀的衙役从小巷中疾冲出来,转眼便到了面前,为首者低低的一声断喝:“动手!”
衙役们举刀猛砍,眼见方九父女就要命丧乱刀之下。
就在这危急关头,黑暗中寒光一闪,方九手中竟多了一柄钢刀,随着一阵金铁的撞击声,衙役们的身体向后倒纵而去。
方九钢刀一展,猛地转过身来。
衙役们这时才看清,来人哪里是方九,分明是化了装的狄春!
衙役们顿时大吃一惊,为首者高声喊道:“不好!中计了,快走!”
话音未落,街道两旁传来一阵呐喊,钦差卫队和京兆府的数十名卫士捕快杀将出来,立时将衙役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衙役手抡钢刀,高声呼喝,率众人向外闯去。
怎奈钦差卫队都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精锐,转眼间,几名衙役便被砍翻在地,绳捆索绑。
唯有为首的衙役甚为凶悍,手中钢刀霍霍竟从人群中杀了出来,向着街口奔去。
身后,卫队和捕快随后紧迫。
眼见衙役奔到街口,猛地,一家铺户的廊柱下窜出一人,飞起一脚正中衙役的小腹,衙役号叫着飞跌出去。
那人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对准衙役的脸狠狠一拳,衙役头一歪,登时昏死过去。
那人抬起头,正是军头张环。
后面,狄春率卫士冲上前来,将衙役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公堂之上亮如白昼,三班衙捕分列两厢,公案之后狄仁杰正襟危坐,曾泰和沈府尹一旁相陪,悦来客栈的老板站在下首。
堂中一片肃静。
狄春、张环飞奔上堂,躬身施礼:“启禀三位大人,钦差卫队与京兆府捕快在玄武街设伏,凶手果然中计,现已全部成擒!”
狄仁杰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辛苦了,将为首者带上堂来!”
狄春、张环一声答应快步下堂。
片刻工夫,捕快们押解着为首的衙役走进堂中。
两旁站堂官高喊“威武”。
张环喝道:“跪下!”
“扑通”一声,衙役头儿浑身颤抖着跪在堂中。
狄仁杰冷冷道:“抬起头来。”
衙役头儿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狄仁杰喝道:“姓字名谁,哪里人氏?”
衙役头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道:“小的余忠。扬州人氏。”
狄仁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悦来客栈掌柜,问道:“今天上午到悦来客栈之中寻找那些扬州纤户的是他吗?”
店老板赶忙道:“回大人,为首者正是此人。”
狄仁杰目光望向余忠,一字一句地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余忠点了点头:“京兆府。”
狄仁杰说道:“我要给你提个醒,京兆府是可以当堂判死的衙门!”
余忠浑身一抖猛抬起头来。
狄仁杰喝道:“我来问你,今天上午,潜入客栈杀害纤户的是不是你们?”
余忠一双贼眼转了转道:“回大人,小的不知您在说什么。”
狄仁杰冷笑了几声:“哦,是吗?那么,你为什么要率人到客栈寻找那些纤户?”
余忠说道:“回大人,小的不曾到过悦来客栈,是店老板看走了眼。”
狄仁杰哼了一下:“本阁可没有说过,纤户们住在悦来客栈呀!”
余忠登时傻了,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狄仁杰轻哼一声:“我再问你,刚刚你为什么率人在玄武街截杀方九?”
余忠结结巴巴地道:“小、小的们认错人了。”
狄仁杰挑了挑眉道:“哦,认错人了。那么,你们本来想要杀谁呢?”
余忠登时语塞,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啪”的一声惊堂木重重拍在桌上,狄仁杰厉声骂道:“你们这班恶贼!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天子脚下的神都洛阳,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明目张胆滴闯入客栈,残杀穷苦的纤户们,真真是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而今事败被擒,竟还不思悔改,巧言令色,你以为这里是扬州漕运衙门的公堂不成!”
余忠登时大惊失色,抬起头来。
第二十章 余忠
狄仁杰冷冷地说道:“就凭你们今夜之举本阁就可以将尔等这班恶贼当堂判死!”
余忠浑身颤抖着低下头去。
狄仁杰望着他.口气由怒转威道:“然本阁体上天好生之德,又知你并非主犯,这才给你机会,希望你道出幕后主使之人,也许尚可开脱一二。
不料,你这厮奸猾顽劣,面对如山铁证,竟还敢推诿浑赖,真是可恶之极!
看来你还不知道京兆府是个什么去处!”
说着,重重一拍胆木喝道,“来呀,请大刑!”
堂后,立时传来滚滚车轮之声,七条梁木的大型夹棍推了出来,摆在公堂正中,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余忠不由浑身簌簌发抖。
狄仁杰望着已抖作一团的余忠,朗声道:“《永徽律》明文定制,对于证据确凿,却拒不认罪的杀人命犯,刑死无过!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余忠眼望大型夹棍,上下牙关击得咯咯直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狄仁杰说道:“意思就是,即使用刑过度将你当堂夹死,堂官也不必承担任何责任!你听明白了吗?”
余忠“扑通”一声双肘伏地,连爬几步,磕头如捣:“大人,大人饶命,饶命啊!小的愿招,小的如实招来!”
狄仁杰喝道:“说!”
余忠招认道:“客栈中的纤户,确实是小的率人杀死的。”
狄仁杰的双眼燃烧着怒火:“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余忠不敢看狄仁杰的眼睛,低下头道:“上官差遣,小人等是身不由己呀!”
狄仁杰强压怒火又问:“你的上官是谁?”
余忠说道:“小的六人是扬州漕运衙门的捕吏,上官便是护漕使王周。”
“王周?”
“正是。”
“他为什么要杀死这些纤户?”
“回大人,两个月前,京中传来消息,说有扬州纤户到各部院投状上告漕运衙门。
王大人听闻此事,便率我等连夜进京,要将这些纤户捕回扬州再作处置。
想不到的是,到京之后,我们寻遍了各家客栈驿馆,也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王大人无奈,只得在京中住下,命我六人每日在全城各个角落寻找告状纤户的踪迹。”
狄仁杰接着问道:“今天,你们终于在朱雀街看到方九邀驾上诉被拒,不想,他的诉状却被本阁受理,于是你回去禀告了王周,他这才下令你们杀人灭口。”
余忠点了点头道:“正是。”
狄仁杰狠狠一拳擂在桌上:“畜生!”
余忠浑身一震,胆怯地抬起头来。
狄仁杰厉声问道:“护漕使王周现在何处?”
余忠忙道:“就在小的们居住的通阳驿站中。”
狄仁杰转过头来,对着一旁的沈府尹说道:“沈大人,立刻命人缉拿扬州护漕使王周到衙!”
沈大人说道:“是。”
说着,招手叫过一名捕快班头,低声吩咐了几句,班头率人快步离去。
狄仁杰手指余忠,对一旁的掌固说道:“叫他签供画押!”
掌固托起供词快步走到堂中,余忠按下了手印。
就在此时,张环进堂躬身禀告道:“启禀大人,扬州纤户方九现在堂外!”
狄仁杰登时脸现喜色:“快,快请他进来!”
张环转身下堂,不一刻工夫,方九领着女儿小兰跑进堂内。
狄仁杰起身离座迎上前去。
方九一见狄仁杰双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失声:“大人,小的方九冤枉啊!”
一声冤叫,满堂恻然。
狄仁杰长叹一声,扶起了方九:“方九啊,事情我都知道了。怨我,怨我思虑不周,令乡亲们惨遭歹人的毒手。”
方九拉着狄仁杰的手,泪水滚滚而下:“大人,他们,他们不会放过小人的……”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方九,你来看,杀害乡亲们的凶手是不是此人?”
方九抬头顺着狄仁杰的手指望去,对面的余忠低头缩颈躲避着方九的目光。
方九两眼冒火,踏上一步道:“不错!大人,就是他带头的!”
狄仁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他们绳之以法,替乡亲们报仇!”
方九又跪倒在地,叩下头去:“多谢大人!”
狄仁杰赶忙将他扶起:“方九,自今日起,你便跟随在本阁身旁!”
方九含泪点了点头。
狄仁杰一摆手道:“将这些杀人害命的恶贼押下堂去。”
衙役们应声押着余忠走下堂去。
曾泰和沈大人走到狄仁杰身旁。
沈大人由衷叹道:“早就听闻狄仁杰断案如神,想不到竟神到这般地步。
请教阁老,您是怎么想到杀人者是扬州漕运衙门的公人?”
狄仁杰说道:“命案发生后,本阁来到现场,向店老板讯问。
店老板说,来人是五六个身穿公服的衙役,但他们的公服绣的是红丝边。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京城各部院衙门的差役所穿公服绣的都是黄丝边。
回行馆后,我仔细回想了店老板的话,又将方九对我所诉的冤情联系起来,立刻想到,水部下辖的各漕渠使衙门的差役所穿公服便是绣着红色丝边。
得到这个结论之后,我命曾泰到京兆府请你帮忙查找,果然发现了这群恶贼的踪迹。”
沈大人叹服道:“哦,是这样。”
曾泰问道:“恩师,他们为什么要穿着公服行凶呢?这样,岂不是太招摇了。”
狄仁杰摇了摇头道:“水部公服除边绣不同于普通公服外,其他的均是一般,普通人难于识别,他们大可以鱼目混珠。
而且,身穿公服更加便于行事。
试想,如果他们穿着便衣向店老板打听纤户们的下落,老板是不会轻易告诉他们的。”
曾泰点了点头道:“不错。”
狄仁杰继续说道:“得到你们的奏报后,我想,一旦贸然抓捕,这些歹人到了公堂之上,定会使尽狡计抵赖推诿。
于是我决定打草惊蛇,用鸣锣昭示之法,一来让方九听到,二来也让歹人们听到。
这些人正遍寻不到方九的踪迹,听到昭示,定然会来到玄武街上等待,这样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曾泰问道:“可恩师,您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来?”
狄仁杰笑了笑道:“第一,他们找不到方九的踪迹,就是抱着碰运气的念头也会到府门前等候。
第二,如果他们不来,必会让方九落在我的手中,那岂不是功败垂成。
第三,因此,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曾泰点了点头:“这招真是高明,果然是一石二鸟。”
沈大人说道:“如此一桩无头命案,竟然半天便已告破,如不是亲见,实在难以置信。”
狄仁杰叹了口气:“我真希望天下能够无案可破,百姓安居乐业。可是……
你们都看到了,如此承平的天下,也有这等阴暗角落。
百姓无所寄托、流离失所,官府形同盗匪,视人命如草芥,这怎不令人痛心啊!”
沈大人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狄仁杰说道:“如不将这班作恶多端,戕害百姓的恶贼绳之以法。
我狄仁杰有何面目身穿这套银青官服,有何面目皇皇然立于士大夫之列,又有何面目对圣上信任所托!”
曾泰小心地说道:“恩师,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狄仁杰说道:“但讲无妨。”
曾泰说道:“看起来,扬州的水很浑呀!”
狄仁杰缓缓点了点头道:“是呀,待王周抓捕到案,我想应该可以问出一些端倪。”
第二十一章 王周
深夜,街道上一片寂静。
通阳驿站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黑暗中响起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张环、李朗率数十名千牛卫和衙役飞快地奔到驿站门前。
张环低声道:“包围驿站!”
李朗率卫士和衙役们无声地行动起来,转眼之间,便将驿站四周团团围住。
张环冲身旁的捕快班头点了点头,捕快班头敲响了店门。
不一会儿,店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伙计露出头来,一见是捕快班头,把到嘴边的哈欠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赔着小心问道:“赵头儿,有事吗?”
赵头儿低声在伙计耳旁说了几句什么,伙计吃了一惊,赶忙打开大门。
张环一摆手,率卫士冲进店中。
此时,身着官服的王周在房内焦急地来回踱着,不时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周一个箭步冲到门前,伸手打开了房门。
伙计站在门外,满脸赔笑道:“王大人,有人找您。”
王周一愣:“哦,是什么人?”
伙计冲身旁黑影处一指:“就是那几位。”
王周走出房来,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望去。
说时迟,那时快,张环一声断喝,隐藏在黑暗中的卫士们一拥上前,将王周按倒在地,绳捆索绑。
王周惊叫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杵在了眼前。
张环骂道:“再叫,再叫砍了你的八斤半!”
王周吓得打了个激灵,乖乖闭上了嘴。
京兆府二堂内,狄仁杰、曾泰、封可言和沈大人低语着什么。
大门“砰”的一声撞开了,门外的张环狠狠一搡,一个身穿绿色官袍,贼眉鼠眼的家伙跌进门来,正是王周。
张环一脚踹在他的膝弯,厉喝道:“跪下!”
王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上座的狄仁杰四人就像没看见一样,仍然低声说着什么。
张环躬身拱手道:“大人,犯官王周带到!”
狄仁杰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王周,冲张环摆了摆手,张环退出门去。
狄仁杰上上下下看了王周几眼,冷冷地道:“你就是王周?”
王周挺了挺胸脯,说道:“不错。”
狄仁杰问道:“知道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
王周冷笑一声:“不知道。
王周身为扬州漕运衙门的护漕使,堂堂朝廷九品,你京兆府再大,一无吏部移文,二无三司推事,无凭无据竟将朝廷命官拘捕到衙,这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
再说,漕运归工部管辖,你京兆府无端抓捕工部管吏,竟不知会省部,这更是违犯定制。
今天你们有凭有据还则罢了,若无凭证,不要怪下官走出这扇门就将你们告到麟台。”
狄仁杰闻言一阵大笑,对身旁众僚道:“看到了吗?这厮何等猖獗,对上官都如此倨傲,就更不要说对治下的百姓了。”
曾泰、封可言、沈大人脸罩寒霜,冷冷地盯着王周。
封可言说道:“王周,你可知道本官是谁吗?”
王周撇了撤嘴道:“不知。”
封可言冷冷道:“本官乃工部侍郎封可言是也!”
王周一闻此言,登时大吃一惊:“你、你,您是封大人。”
封可言说道:“不错。”
说着,他一指身旁的狄仁杰道:“可知这位大人的身份?”
王周看了狄仁杰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
封可言说道:“这位便是当朝宰辅,内史狄仁杰大人。
蒙圣谕,为江南道黜置使,兼江淮都转运使,奉旨钦差,提调江淮一切军政要务,代天巡狩,查察大案,便宜行事,所至之处,如帝亲临。”
王周立刻傻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狄仁杰站起身缓缓走到他身前,冷冷地道:“封大人说了这么多,你应该听明白了。
不要说将你这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拘传到堂,就是杀了你,也在便宜之内!”
王周惊惧地抬起头来望向狄仁杰。
狄仁杰一声怒骂:“你这狗官!阴险歹毒,残忍恶妄,身为朝廷九品,食君之禄,不思还报君恩,不知替天子善牧黎民,却上下勾结,贪赃枉法,为害一方!
更有甚者,竟指使属下差役充当杀手,残害治下良民,所行之事真可谓欺天昧地,罪不容诛!”
王周贼眼一转,大声喊道:“冤枉啊大人,卑职冤枉!大人所说之事,卑职从未做过,不知大人听信何人所言,可有证据?”
狄仁杰一声冷笑:“带方九!”
话音刚落,狄春带着方九快步上堂,方九躬身道:“参见大人!”
狄仁杰一指王周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方九定睛一看,恨恨地说道:“他就是护漕使王大人,就是他来村里告诉我们再也不发给纤户护漕饷,让我们自谋生计!”
一闻此言,王周吃了一惊,目光望向方九:“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方九说道:“我是扬州的纤户方九!”
王周惊道:“是,是你!你就是那个邀驾越诉的纤户?!”
方九一挺胸膛:“就是我!”
一旁的狄仁杰冷笑道:“王周,你虽然不认识他,可他却是你们的灭口对象,不是吗?”
王周马上掩饰道:“啊?大人说什么,卑职不明白。”
狄仁杰冷哼一声:“是吗?也就是说,你对悦来客栈中杀人灭口的命案毫不知情?”
王周说道:“当然,卑职怎么会知道。”
狄仁杰说道:“既然你对此事毫不知情,刚刚又怎会一语道出今日方九邀驾越诉之事?”
王周登时语塞,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二者之间好像没有什么联系吧?”
狄仁杰怒斥道:“那些歹徒之所以对纤户们痛下杀手,就是为了阻止他们继续在京越诉告状。
你说,这二者之间有没有联系呀?”
王周又是一惊,抬起头来:“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狄仁杰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你的问题太多了!
就凭你一个小小的九品护漕也敢在京兆府大堂之上公然发问,真是不自量力!”
王周赶忙低下头:“是,是。”
狄仁杰冷冷地道:“你弄清楚,现在是本阁在讯问你,明白了吗?”
王周说道:“是,大人,卑职明白。”
狄仁杰说道:“还是那个问题,既然你对此案毫不知情,又怎能一口道出方九在朱雀大街邀驾越诉之事?”
王周张口结舌道:“啊,啊,是这样,卑职、卑职是听旁人闲谈中说起的。”
狄仁杰冷笑道:“哦,是听旁人在闲谈中说起的。”
王周赶忙点头:“正是。”
狄仁杰嘲弄地说道:“看起来,你真的与此案没有关联。”
王周赶忙点头:“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狄仁杰一阵冷笑,走到桌前,拿起了方九的状纸轻轻一抖,展开在王周面前:“看看,纤户们的诉状上可是有你王周的名字呀!”
王周看了一遍,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他抬起头来道:“大人,这都是纤户们的一面之词,未经升堂鞠问,怎能断卑职有罪。”
狄仁杰笑道:“你听清楚,本阁并没有断你之罪,只是在问你是不是与此案有所关联。”
第二十二章 审问
王周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奸诈的笑容:“大人,这诉状虽然与卑职有涉,可却并不能说明卑职杀人灭口啊!”
狄仁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你承认与本案有涉。由此看来,至少你有杀人动机。”
王周咽了口唾沫:“就,就算是吧。可这只是大人的推断,没有凭据,怎能定卑职之罪呢?”
狄仁杰微笑道:“好吧,本阁再让你见一个人。”
说着,冲堂口喊道,“带上来!”
张环、李朗率千牛卫押解着余忠六人走上堂来。
王周一惊,立刻贼眼乱转,马上将头别转过去。
狄仁杰冲余忠使了个眼色,余忠冲王周躬身道:“王大人。”
王周转过头来道:“你是何人?”
余忠登时愣住了:“大人,小的余忠啊!”
王周冷冷地道:“余忠?我没听说过。”
余忠登时急了:“大人,您、您怎么不认账了,不是你让我率人杀死方九等纤户灭口的吗?”
王周一声大喝:“住口!狄大人,这厮是胡言乱语,诬陷下官!”
狄仁杰冷笑一声道:“为什么?你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他,他为什么要诬陷你?”
王周张口结舌地道:“他、他、他也许像方九一样,对卑职怀恨在心。”
狄仁杰的目光望向了余忠道:“看来,你的主子不认你了。这下你可麻烦了,杀人重罪要一人承当喽!”
余忠气得满脸通红,他转身对身后的衙役们道:“看见了吗,弟兄们!当官的不是人,用得着咱们时封官许愿的,用不着了翻脸无情,只顾自己!”
身后的衙役们愤怒地叫喊道:“余头儿,兜他的底!”
“对,余头儿,咱凭什么替他瞒着!”
王周的脸色变了。
狄仁杰在一旁冷眼旁观。
余忠一指王周道:“姓王的,你既然不仁,你也休怪我也不义!
你说你不认识我,好,就请几位大人到扬州漕运衙门查看花名册,看看我们六人是不是王周的手下!”
王周的双手有些颤抖了。
余忠盯着王周道:“王周,且不说远的,我就说你最近的几件私事,让在座的大人们当堂验证,若查无实据,所有罪过我余忠一人承当!”
狄仁杰鼓励道:“嗯,好,说吧!”
余忠面向狄仁杰说道:“自到洛阳之后,王周在平化坊的环翠楼结识了一个姐儿,名叫小莺。
昨天晚上,王周带着小莺与我六人一同吃酒,在酒席之上,他送给小莺一只纯金大镯子。
请大人到环翠楼将小莺叫来,看看小的所言是不是真的。还有……”
“好了!”
王周一声大喝:“别再说了!”
狄仁杰的目光望向了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王周浑身颤抖,指着余忠道:“笨蛋!咬死了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以为他们能放过你!”
余忠愣了。
狄仁杰走到王周身前,冷冷地道:“怎么,不装了?本阁还等着你继续演下去呢!”
王周脸色铁青,跪爬上前,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大人……”
狄仁杰冷笑道:“就不用客气了。大人叫不叫没关系,还是赶快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吧!”
王周的额头密密地渗出一层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震慑了一下心神,说道:“大人,贪领护渠官银、扣发纤户的护漕饷卑职都曾参与,杀人灭口也确实是卑职下令……”
狄仁杰没等王周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贪着护渠的银两,吃着纤户们的血汗,你竟然还能下令杀死那些无依无靠,流离失所的贫民!
似你这等天良丧尽、心如蛇蝎的恶贼,人若不除,天必诛之!
亏你上得堂来,大言不惭,恬不知耻,口口声声以朝廷命官自居,真是不知世间有‘羞耻’二字!”
说着,狄仁杰怒火中烧,狠狠一掌将王周头顶的官帽打飞出去,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王周更是浑身筛糠,抖作一团。
狄仁杰怒斥道:“你也配头戴官幞,你也配身穿这套官服?就是这张人皮,也不应该披在你的身上!”
王周吓得已几欲晕厥,他连声呼叫:“大人息怒,大人息怒,犯官有下情回禀。”
狄仁杰强抑心头怒火,一字一句地道:“你说的话最好是我想听的,否则,明日清晨我便上奏皇帝,将你身送东市,顷刻之间便要尔悬首藁街!”
王周连连叩头道:“是,是!”
狄仁杰一声大喝:“说!”
王周浑身一抖道:“大人知道,大运河邗沟段南起扬州,北至山阳,乃朝廷北运的咽喉,归扬州漕运衙门治下。
朝廷每年都要拨发护渠款数十万两以及两岸纤户的护漕饷五万贯。
可自漕运使杨九成大人到任后,这笔护渠款就再也没有用在护渠上。”
“哦,那么这数十万两白银是怎样开销的呢?”
狄仁杰挑了挑眉。
王周尴尬地道:“自,自然是杨大人做主留下了。”
狄仁杰哼了一声道:“留下了?说得倒很轻巧,留下做什么?”
王周干咳了一声道:“除了杨大人自己扣下的那部分之外,他将护渠银两化为打点费、照应费、招呼费、斡旋费等多种名目,这些款项除了供衙内大吏们吃喝享用之外,最重要的是内外打点照应。”
“怎么个打点照应?”
王周说道:“先说漕运使衙门内部,每年衙内上下数十名官吏,按照品秩高低都能拿到一份养廉银,多者上千两,少者也有数十两。”
狄仁杰冷笑一声:“养廉银,这个名字起的好!
真正可以说得上‘无耻’二字!
明明是贪污却要说成什么养廉,难道清廉需要用朝廷的官银来养吗?
真亏你们叫得出口!”
王周低下了头。
狄仁杰问道:“王周,你一年能拿到多少养廉银?”
王周吞吞吐吐地道:“我,我官卑职小,拿不了多少。”
狄仁杰冷笑一声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
王周跪爬两步:“大人,犯官实说就是。小的一年能拿到两千余两。”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第二十三章 贪污
曾泰说道:“好家伙,两千余两!是我这个上州刺史官俸的十倍!”
水部侍郎封可言铁青着脸道:“难怪邗沟屡发翻船事件,原来护渠的款项都被你们这群蛀虫贪进了自己的腰包!”
狄仁杰说道:“连一个小小的九品护漕使都能拿到如此巨额的赃款,就更不要说漕运使杨九成了。
可叹运河掌握在你们这班巨贪大恶之手,漕渠状况之糟,两岸纤户生计之艰,已可想见。”
王周浑身发抖,俯伏在地连声道:“犯官该死,犯官该死!”
狄仁杰压了压怒火,说道:“好了,你继续说吧。除了你们漕运衙门内部的养廉银外,还有什么打点之处?”
王周忙道:“是,是。对外的打点叫做照应费,上至刺史衙门的主管大吏,下至邗沟水域经过的山阳县、盱眙县等九县的县令及各级官吏都要照应到。
近年来,邗沟屡发覆船事件,朝廷派员下来调查,每位巡河官都会收到一份礼金,具体数目下官不知,只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斡旋费。”
封可言重重地哼了一声:“我说每次工部派遣的巡河官回文阁部的内容都是一般,说什么邗沟久塞大梗,将责任都推到两岸纤户身上。
原来是收受了你们的贿赂,替你们矫饰遮掩!”
王周连连点头:“是,是。”
狄仁杰说道:“那么,邗沟覆船的真实情况究竟如何?”
王周说道:“大人,这真是怪事一桩啊。只要是江淮盐铁转运使的运盐船只,行至邗沟必定是船毁人亡,可其他船只经过却安然无恙。”
狄仁杰双眉一扬:“哦?”
王周说道:“不光是翻船死人,就连船上装载的食盐也奇异失踪。
我们也曾多次与当地官府前赴出事地点查察打捞,可都一无所获。
当时杨大人怀疑是两岸纤户做贼,抓了好几千人,却查无实据。
后来又怀疑邗沟水下有恶鬼作祟,遂请法师前去捉拿,可翻船事件却照样发生,真是奇哉怪也。”
狄仁杰怒道:“无奈之下,你们就将责任推到两岸的纤户身上,扣发了他们赖以为生的护漕饷,以致引发民变。
然尔等不思抚恤,却唆使官府出兵镇压。
这才有了方九等人来京告状,而此事又为尔等所知。
因此,你得到杨九成的指使,率属下差役前来神都追杀!”
王周怯声答道:“正,正是。”
狄仁杰问道:“水部郎中李翰前往扬州查案,是不是也接受了贿银?他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王周说道:“这位李大人在扬州只住了十几天便去了山阳县,是不是接受了贿银就不得而知了,也从未听人说起过。
只是知道,他曾到纤户家中查访,被杨九成大人得知非常生气。
后来,邗沟再发覆船之事,这位李大人不知为何夜里就自缢而死了。”
狄仁杰缓缓点了点头,对曾泰道:“叫他签供画押!”
曾泰命书记官拿过堂审记录和方九的诉状,王周签供画押。
狄仁杰一摆手道:“严密看押,任何人不准接近!”
张环等人高声答应,押着王周一干人快步下堂。
狄仁杰静静地思索良久,抬起头来道:“看来,邗沟覆船另有蹊跷之处。”
封可言点了点头:“大人,想不到今日一审,便查出了以漕运使杨九成为首的全衙合谋贪污之事,真可谓收获不菲呀。
要不要传下钦差大令,拘拿杨九成等人进京鞫问?”
狄仁杰缓缓摇了摇头:“刚刚曾泰说的话很对,扬州的水很浑呀。
像这样的巨贪案绝不是小小的漕运衙门一家便可做成,这内中定然另有隐情。”
封可言一惊:“哦,大人的意思是……”
狄仁杰说道:“从目前我们得到的情况和我的办案经验来判断,邗沟覆船、食盐无踪、李翰之死、纤户被杀、宁氏失踪,以及扬州漕运衙门合谋贪敛巨款。
这几桩案子内中必有紧密关联,其中的蹊跷繁复,诡谲多变,绝非今夜王周所述那么简单。
王周官卑职小,无法接触到案件的真正核心,他所说的只不过是本案的一些皮毛而已。”
封可言仔细琢磨着狄仁杰的话,缓缓点了点头。
曾泰说道:“恩师,我也这么看。
如果仅凭王周今夜的供述便对杨九成等人抓捕鞠问,不但会打草惊蛇,使幕后元凶逃遁,还会造成除恶不尽的后果。”
狄仁杰点了点头说道:“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此番我们奉圣谕南下扬州,就是要以此为引,究微探密,惩处贪官,揪出幕后主使,将隐伏在运河两岸的毒瘤彻底铲除!”
狄仁杰转向封可言、沈府尹,说道,“诸位大人,今夜审讯王周之事要绝对保密,任何人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
几人互视一眼,齐声道:“请阁老放心。”
狄仁杰又说道:“水部郎中李翰是否受贿,他真正的死因究竟如何。
这两点已成为本案的关键,故而当务之急就是要弄清在李翰书房中找到的那两张柜坊凭信到底出自哪一家银号。”
封可言说道:“阁老,卑职已派人前赴诸军使及道院查察,想不久便有结果。”
狄仁杰点了点头道:“李翰的死是个谜呀,今日敬旸和元芳跟踪李翰之妻宁氏乘坐的马车,不知情况怎么样了……”
……
天交三鼓,迎宾驿站中静悄悄的:只有大门前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曳。
宁氏房中空空荡荡。
风摇晃着窗棂,在静夜之中发出一阵凄凉的吱呀声。
桌上点着风灯,宁氏呆坐桌旁,脸上挂着两行泪水。
窗外传来梆铃声。
宁氏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揩去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打开桌上的包袱,取出李翰写给她的亲笔信,打开静静地读着。
……
与此同时,鲁吉英在自己的房中不停地踱着,显得焦躁不安。
掌固季虎坐在桌旁,眼珠随着鲁吉英身形走动,不停地来回乱转。
不一会儿,季虎使劲儿晃了晃脑袋,低声啷囔道:“来回走什么劲儿呀,看得我脑袋直发晕……”
鲁吉英猛地停住脚步,回过头道:“你说什么?”
季虎说道:“我说太爷,既然您已经肯定她就是李大人之妻宁氏,就应当马上到她房中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将那封信要到手,这不就结了吗?”
第二十四章 线索
鲁吉英狠狠地“嘘”了一声,低喝道:“你懂个屁!事情真有这么简单.我还会在这儿吗?
今晚外堂中的情形你没看到?
那些人早就盯上了她,可以肯定是为了那封密信而来。
一旦贸然与宁氏会面,被对方查知,不但信拿不到手,连咱们都得完蛋!”
季虎诧异地问道:“完蛋?太爷,这是什么意思?”
鲁吉英骂道:“你真是个猪脑子,完蛋的意思就是——我们都得死!”
季虎吓得浑身一抖:“太爷,您可是朝廷命官,他们,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对您下毒手吧?”
鲁吉英冷笑道:“不要说我一个七品芝麻官了,李翰怎么样?奉旨巡河,四品大员,不照样死在山阳!”
季虎说道:“可,可他是自杀呀?!”
鲁吉英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说出来你也不懂。把嘴闭上,别出声了。”
季虎闭上了嘴。
鲁吉英深吸一口气,喃喃地道:“而且,宁氏是否能够相信我的说辞,这也是个问题。我与她素昧平生,人家凭什么相信我?”
季虎望着鲁吉英没有说话。
鲁吉英说道:“再有,那个王敬旸和李元芳也不是等闲之辈。
此二人武艺之高可以说得上惊世骇俗。
这样两个人,怎么会跟在宁氏的身边……
而且,他门对邗沟覆船案的兴致之高,也令人奇怪,难道……”
忽然,他抬起头来道,“难道,他也是为了那封信而来?”
没有回答。
鲁吉英转过头来,冲着季虎道:“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季虎摇了摇头,指了指鲁吉英,示意是他不让自己说话的。
鲁吉英无奈地笑了:“好了,你说吧。你虽然有点儿笨,但有个人搭茬儿总比一个人说强。”
季虎说道:“太爷,我还是那话,您在这儿说了半天都是瞎琢磨,凡事总得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不成呢?”
鲁吉英望着季虎,沉吟良久,缓缓点了点头道:“愚者干虑,必有一得,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可怎么试呢?”
……
另一边,王莽和李元芳的房内。
王莽刚一进门就对着李元芳说道:“元芳兄,这个鲁吉英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李元芳跟了进来:“是啊,这个鲁吉英不简单,只是他们为什么要骗宁氏呢?”
王莽点了点头:“这也是问题所在,连续两波人都想接走宁氏,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李元芳望着王莽笑了笑:“敬旸,加上我们就三波人了,这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王莽笑了笑:“元芳兄,咱们找宁氏的目的是什么?”
李元芳猛地抬起头来:“难道?”
王莽摇了摇头:“他们肯定和我们一样,都是为了李翰之死而来。”
李元芳点了点头:“不错,这样一说,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明了了,大人猜的不错,宁氏身上有李翰身死的线索。”
王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姑且按你这样说,这是一种线索,那么这两波人肯定是为了这个线索而来。”
李元芳诧异地看着王莽:“难道不是线索?”
王莽说道:“也可以说是线索,我倒认为可能是一件物品。你想想他们一直想抓宁氏,反倒是不像伤害她的性命。这样一看,他们似乎在找死吗东西,要是宁氏死了,那他们还能找到吗?”
李元芳点了点头:“敬旸,你说的不错,这样一分析确实很情合理!只是她会把这个物件放在什么地方呢?”
忽然,王莽猛地抬起头来:“不好,宁氏?”
“什么?”
李元芳抬起头来。
王莽说道:“没时间解释了,那帮人不会放弃的,我们赶紧去看看宁氏。”
李元芳反应过来:“你是说……”
王莽点了点头。
……
宁氏的房内。
宁氏缓缓地放下手中的信,陷入了沉思。
良久,她抬起头来似乎下定了决心,飞快地将信折好,四下看了看,快步走到床榻旁,将信藏迸了榻后的挡板之下。
“啪”的一声脆响从身后传来,宁氏一惊,回过头来,只见窗纸被什么东西打破了一个小洞,宁氏赶忙走到窗旁,伸手打开了窗户。
窗外没有任何动静。
宁氏回手关上窗扇,奇怪地四下望着。
忽然,地上的一块石子映入了眼帘,石子上裹着一张草纸。
宁氏赶忙走过去捡起石子,将纸剥下来打开,上面写着:“李翰好友,机密告知。驿站后树林。”
宁氏沉吟片刻,走到桌旁吹熄风灯,打开房门,飞快离去。
……
不远处,两双眼睛静静地盯视着她,正是王莽和李元芳。
眼见宁氏离开驿站,王莽和李元芳对视一眼,王莽轻声道:“我们跟上。”
说着,他纵身而起,李元芳紧跟在王莽的身后。
很快,二人几个起落蹿上房顶,转眼间身形便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树林中黑沉沉的,月光透过林荫洒下来。
宁氏飞奔而来,停在了一棵大树之下。
她轻声道:“留书的朋友,请现身吧!”
“我就在你身后。”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宁氏急忙转过身。
黑暗之中,一个人绥缓走了出来。
宁氏登时惊呆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外堂中意欲劫持她的云姑。
云姑看着她,冷冷地道:“怎么,没想到?”
宁氏深吸一口气,镇摄了一下心神,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云姑笑了笑道:“你有必要知道那么多吗?
你只要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来树林见面,这就足够了。”
宁氏说道:“哦,为什么?”
云姑说道:“一个月前,李翰从山阳县托人给你捎回了一封书信,是吗?”
宁氏惊道:“你,你怎么知道?”
云姑摇了摇头道:“这一点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你交出那封信就可以过太平日子。”
宁氏望着她,良久,竟然笑了:“交出信,我马上就会横尸在这树林之中吧?”
云姑放缓语气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宁氏冷冷地道:“我会相信你吗?”
云姑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最好相信,否则我现在就杀死你!”
宁氏胸膛一挺道:“动手吧!”
云姑皱了皱眉道:“你以为我不敢?”
宁氏怒目直视云姑:“那还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