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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橙     材料帝国txt下载     材料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以省外事办的名义

    在王逸桥向刘祖年发难的时候,秦海走到了川岛一郎的面前,向他微微一笑,用日语问道:“请问,您是川岛一郎先生吗?”

    听到这句流利的日语,川岛一郎心中一凛,他马上就判断出来了,此人一定就是岸田邦夫特地交代他要小心的那位中国年轻人:秦海。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当是秦海君吧?”川岛一郎反问道。

    秦海笑了:“这么说来,咱们就不需要互相做自我介绍了。”

    “我想是这样的。”川岛一郎答道。

    “我有一个疑惑,想请川岛先生解答一下,不知可以吗?”秦海说道。

    川岛一郎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秦先生,我想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原来是这样。”秦海点了点头,“既然川岛先生不愿意作出解释,那这十几车皮的矿渣,你恐怕是别想拉走了。”

    对于川岛一郎的反应,秦海事先是做过几种预案的。如果川岛一郎愿意与他辩论,那他将在辩论中逐渐地撕掉对方的伪装,让对方的用意昭然若揭。但如果川岛一郎选择回避,秦海没什么办法,就只能是强行地扣留矿渣,等待更有来头的人进行处理了。

    “小秦,日本人说什么?”宁中英凑上前来,对秦海问道。

    秦海道:“他不敢回答我的问题,看来的确是心里有鬼啊。”

    站在他们旁边的刘祖年算是逮着了理,他指着秦海对王逸桥说道:“王厂长,你刚才听到了,日本人根本不敢回答小秦的话,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说明什么问题?”王逸桥总算是把头转向了秦海。刚才秦海与川岛一郎的这一番日语对话,让王逸桥意识到秦海似乎是个不简单的人。

    秦海正打算向王逸桥解释一下矿渣的事情,突然听到川岛一郎向刘序平嘀咕了几句日语,随后,刘序平就向秦海投来了一束怨毒的目光。

    “怎么,小刘。川岛先生说什么了?”曾永涛察觉到了事情的异常,他走上前来,向刘序平问道。

    刘序平把头凑到曾永涛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曾永涛的脸刷地一下就沉了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海,似乎想用眼神把秦海干掉。

    秦海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川岛一郎刚才跟刘序平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回避秦海。甚至可以说,他是故意把声音提高,以便让秦海能够听见。他对刘序平说的是:秦海曾经向岸田邦夫提出过不合理的要求,并遭到了岸田邦夫的拒绝。他怀疑秦海这次跑到北溪来,是来故意捣乱的,希望外事办能够秉公处置。

    外宾提出了要求,曾永涛自然不会置之不理。他走上前来,对秦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然后走到刘祖年面前,问道:“刘主任。出了什么情况吗?”

    刘祖年把曾永涛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曾处长,的确是出了一点小情况,刚才平苑县的这两位同志到了我那里,说了这样一个情况……”

    刘祖年对于秦海说的情况也只是一知半解,再向曾永涛转述的时候。自然就更是缩水严重了。曾永涛从刘祖年的叙述中只得到了一个信息,那就是秦海危言耸听,要求阻止拉矿渣的车皮离开。

    “刘主任,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你们应当查实了再做决定嘛。”曾永涛用不满的口吻说道。“川岛先生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在其他省区做过不少公益事业,这一点是众所周知。你们怎么能凭着一个小年轻的几句话,就怀疑川岛先生的动机呢?”

    “曾处长,我也是觉得川岛先生这件事……有些蹊跷,万一秦海说的情况是真的,咱们的宝贵资源被别人无偿拿走,这不是对国家造成损失了吗?”刘祖年硬着头皮争辩道,他这番争辩,更大的目的在于证明自己并非胡闹,还是有一些想法的。

    曾永涛不屑地说道:“刘主任,你们这些矿渣是不是宝贝,这十多年你们都没有搞清楚,怎么外宾来了,你们就突然重视起来了?在这之前,这位秦海跟你们反映过这件事情吗?”

    “这倒是没有……”刘祖年道。

    “他说这些矿渣是宝贝,有什么证据吗?”

    “这个……好像还没有。”

    曾永涛道:“这就是了,很明显,他不是冲着矿渣来的,他是冲着外宾来的。我不怕告诉你,刚才外宾说了,上次有位叫岸田邦夫的日本客商到平苑去考察的时候,秦海向他提出了一些不合理的个人要求,遭到了岸田邦夫的拒绝,也造成了极坏的外交影响。这样一个人说的话,你们怎么能够轻易相信呢?”

    “有这事?这个情况我真的不了解。”刘祖年当即就懵了,人家外宾说得有板有眼的,这事恐怕假不了。如果秦海真的曾经向外宾提出过不合理要求,那么这一次跳出来阻止外宾运输矿渣的用意,就非常值得玩味了。

    用几句话摆平了刘祖年之后,曾永涛又回到了秦海的面前,他冷冷地瞥了秦海一眼,说道:“你是秦海同志吧?你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现在请你马上离开这里,返回平苑,等候接受处理。”

    “处理什么?”秦海呵呵笑着反问道。他没做过的事情,自然不怕别人发难。曾永涛觉得自己是个处长,在一个小工人面前理应具有绝对的权威,无奈秦海是个不信邪的人,压根就没把这个处长放在眼里,所以曾永涛这番做作,对秦海毫无威慑力。

    “处理你向外商提出不合理要求的问题。”曾永涛提高了声音说道。

    “你有证据吗?”秦海道。

    “外宾刚才已经说过了。”曾永涛道。

    秦海哈哈大笑:“曾处长,外宾说我犯了法,我就犯了法?外宾是你们外事处的亲爹还是亲爷爷,你们如此言听计从?”

    “秦海同志,你太放肆了!我一定会向你的领导反映你的情况的!”曾永涛怒不可遏,厉声喝道。

    宁中英在旁边听着二人对话,倒是把前因后果听明白了。听到曾永涛说要向秦海的领导反映情况,宁中英上前一步,冷着脸说道:“曾处长,我就是秦海的领导,你有什么情况,现在就可以反映。”

    “秦海同志在接待岸田邦夫先生的时候,向岸田邦夫先生提出了不合理的个人要求,我以省外事办的名义,要求你们对秦海同志的错误行为给予严肃的处理!”曾永涛义正辞严地向宁中英说道。

    宁中英冷冷一笑,道:“秦海是受平苑县政府的委托负责接待岸田邦夫的,他与岸田邦夫接触的全部过程,都有旁证。你说他向岸田邦夫提出了不合理的个人要求,除了这个小鬼子的一面之辞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证据吗?”

    “宁厂长,请注意你的措辞!”曾永涛喊道,宁中英的这番话,让他觉得无懈可击,一时间哑口无言,只好抓着宁中英话里的把柄来说事了。

    宁中英的脾气也起来了,他一向是个强势的人,虽然在官场和商场上也擅长左右逢源,但到了关键时候,该硬气的时候还是极其硬气的。他瞪起眼睛对曾永涛说道:“我哪个措辞不对了?我叫了30年日本鬼子,有哪条规定说不能继续叫下去了?”

    “你……你……”曾永涛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是一个机关干部,要论耍横,还真不是工厂里这些干部职工的对手。至于说一言不合、挥拳相向,这样的事情他就更不敢想象了,秦海和宁中英看起来都是那种生猛的人,一个人单挑他和刘序平两个恐怕都没有问题。

    “曾处长,我看出来了,他们就是来捣乱的。”王逸桥凑上前来,对曾永涛说道,“咱们不要受他们的影响,火车头已经开过来了,咱们直接让工人挂上车皮,把矿渣运走就是了。”

    “刘主任,不能让他们挂车!”秦海急了,扭头对刘祖年说道。

    刘祖年看着众人这一番口角,早已不知道谁对谁错了。他开始后悔自己淌起了这趟浑水,早知道这样麻烦,他干脆就躲在经委不露头好了。听到秦海向他求助,他后退了一步,含含糊糊地说道:“这个……咱们该说的话也已经说了,剩下的事情,请王厂长他们做判断就好了。”

    “刘主任,你就不怕自己成为北溪的千古罪人吗?”秦海逼问道。

    “这件事……糟了,我想起今天下午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让你们一闹都给忘了。这样吧,宁厂长,小秦,你们和王厂长他们聊,我先走一步了。”刘祖年颠三倒四地说罢,不等众人挽留,便一溜烟地跑开了。亏他这么一把年纪,还带着一个规模庞大的啤酒肚,竟能跑出十一秒的百米速度来了。

    “王厂长,你们是执意不听我们的规劝了吗?”秦海只好把头又转向了王逸桥,进行着最后的努力。

    “宁厂长,秦海同志,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向市里反映,请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否则,我就只好让保卫科的人过来解决问题了。”王逸桥黑着脸威胁道。

    “小秦,咱们走。”宁中英简单地向秦海说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老混混的狠招

    “现在走?”秦海一愣。

    在从平苑到北溪的路上,秦海向宁中英详细介绍过他的安排,希望宁中英能够帮助他拖住川岛一郎,不让运输矿渣的火车离开。李林广那边的测试分析很快就能够有结果,一旦有了正式结论,川岛一郎就别指望把矿渣弄走了,最糟糕的情况,也是他必须以购买矿石的价格来运走这些矿渣,而不是无偿拿走。

    现场情况的变化,是秦海始料不及的。他原来设想,有刘祖年出面,自己再把情况说清楚,外事办也罢、北溪钢铁厂也罢,恐怕都不会随便放行车皮,而是会等看到李林广的检测结果再做决定。谁知道,川岛一郎直接泼了秦海一身的脏水,让曾永涛和王逸桥都对秦海产生了先入为主的反感,他再说什么也就没用了。现在王逸桥指示立即发车,如果秦海和宁中英离开,这十几车皮的矿渣就要上路了。

    当然,矿渣从北溪运到岑州港,还需要一段时间,秦海如果拿到证据,赶到岑州港去阻截矿渣也是可以的。但这样一来,麻烦事就多得多了,而且事情的范围超出了北溪,甚至对柴培德都会带来不利影响。

    “走吧,你没听王厂长说吗,咱们再不走,他可要叫保卫科来抓我们了。”宁中英用调侃的口吻对秦海说道。

    “好吧。”秦海无奈了,宁中英都萌生了退意,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的主角光环仅限于有一些技术而已,人家不理睬他,他又能如何?

    两个人回到吉普车上,秦海发动了车辆,向着场外开去。王逸桥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曾永涛则是余怒未平,在心里盘算着该向哪级部门反映秦海和宁中英的问题更好。

    吉普车开出废渣场,前面便是一个铁路道口,北溪钢铁厂的自备铁路就是从这里通向料场的。宁中英用手指了指道口,说道:“小秦。把车停到道口上。”

    “怎么?”秦海有些没弄明白,把车开到道口前,便靠边停下了。

    “我说话你没听懂?”宁中英瞪着眼睛问道。

    秦海一指道口,说道:“你不是说把车停到道口上吗?前面这不就是道口吗?”

    宁中英道:“我说的是,停在道口上!上是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吗?”

    “呃……”秦海无语了。平常人们说“在路口停车”,绝对不会有人理解成停在十字交叉口上,而是会停在路口的旁边。但宁中英此时说的,却恰恰是让他停在铁路道口的正中间。换句话说,就是用吉普车把铁路挡上。

    “宁厂长,这也太狠了吧?”秦海嘴里说道,手里却挂上了档,果真把吉普车开上了道口,然后跨着两根铁轨停了下来。他本质上是一个斯文人,像这种疯狂的做法,他是真想不出来的。只有宁中英这种草莽英雄才会做得如此极端。

    “下去坐坐。”宁中英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了铁轨上。然后顺手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还向秦海示意了一下。

    秦海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抽烟,然后学着宁中英的样子,在对面的铁轨上坐了下来。看着悠然自得吐着烟圈的宁中英。秦海摇着头说道:“宁厂长,咱们这样一弄,可就没有任何一点余地了。”

    “你小子!”宁中英骂了一声,“咱们这么大一个国家,还缺这几百吨废矿渣?让日本拉走就拉走了。你何苦这样折腾?”

    秦海摸摸脑袋,说道:“唉,强迫症吧,就是看不惯自己的国家被人家算计。”

    “我也是。”宁中英道,“所以就跟着你一起折腾了。”

    “宁厂长,我想起来了,其实你可以不参与的。你现在离开,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同样可以把车堵住,你何必替我背黑锅呢?”秦海说道。

    宁中英深吸了一口烟,半晌才悠悠地说道:“有我在这,你就没啥责任了。你还年轻,我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天塌下来,我扛着就行,你还有前途呢。”

    “大恩不言谢。”秦海只能这样说了。再说什么矫情的话是没意义的,宁中英吃的盐比秦海吃的饭还多,他做出来任何事情,必然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绝非一时冲动。他愿意留下来替秦海扛着可能的风险,只能说明在他心目中的确把秦海看成了一个值得去保护的子侄,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客套话只是虚伪。

    “我如果坐牢去了,宁默、宁静兄妹俩,就托付给你了。”宁中英半开玩笑地说道,他当然也知道这么点事应当是不会有牢狱之灾的,但如果上头有人歪歪嘴,他这个厂长肯定是干不成了。他说这句话,是告诉秦海未来发达之后能够照顾照顾他一双儿女,他坚信,秦海未来的发展是不可限量的。

    两个人把车停在道口上,还坐在铁轨上抽烟聊天,这个情况马上就被看守铁路道口的工人报告给了王逸桥。王逸桥闻讯,气得火冒三丈:“这个宁中英,真是没完没了了!仗着他有点老资格,真特莫不把我们北溪钢铁厂放在眼里了!”

    “矿渣马上就要发运了,他们这样做,破坏正常生产秩序不说,而且还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国际影响。王厂长,你必须马上解决这个问题!”曾永涛也急眼了,人家外宾就在旁边看着,万一回日本去一说,人家对中国的印象该有多坏啊!

    “小李,你去通知保卫科,让洪科长亲自带人到道口去,我和曾处长先过去……什么,带多少人,全带上!如果不够的话,把厂里的基干民兵也带上!”王逸桥暴跳着下达了命令。

    如果火车真的被宁中英和秦海拦下来,他的脸可就丢大了。虽然要追究责任的时候,宁中英和秦海是首当其冲的,但他王逸桥事先没有预案、事后处理不及时,这也都是大过错。关键在于,他是完全躺着中枪的好不好?秦海与外宾之间的恩怨,与他连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他凭什么要因秦海而受过呢?

    保卫科长洪元接到电话,片刻都没有耽误,便带着十几个人杀奔铁路道口。这十几个人中间,有保卫科的工作人员,还有王逸桥要求带上的基干民兵。为了增加震慑力,基干民兵把步枪都带上了,当然枪里肯定是没有子弹的。

    “宁厂长,你们这是干什么!”王逸桥已经先一步来到了道口,远远就看到了停在道口上的吉普车,以及满脸欠揍神气的宁中英和秦海。他大吼了一声,便冲到了二人的面前。

    “哟,王厂长来了,来一根?”宁中英屁股都没动一下,只是抬起手,把烟盒递到了王逸桥的面前。

    王逸桥看着那烟盒,牙咬得格格作响,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把烟盒一巴掌搧飞的**。他可以向宁中英发飚,但动手却又是另外一个层次的事情了。他好歹也是一厂之长,怎么能做出如此粗鲁的事情呢。

    “宁厂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王逸桥问道。

    “走累了,歇会。”宁中英无赖地说道。

    如果不是身处于冲突危局之中,秦海真心地想为宁中英鼓掌。老爷子年轻时候是小混混,老了是老混混,生个儿子也是个胖混混,真是混混世家啊。幸好宁静的性格有些随母亲,不像父亲那样混,否则的话就没法看了。要说宁静这个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开朗热情,还真是……

    啊呸,想哪去了!秦海忍不住在心里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秦海想入非非之际,曾永涛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他看了看现场的局面,对王逸桥说道:“必须马上让他们离开,实在不行,可以使用强制手段。”

    “来吧,让火车直接开过来,这是最强制的手段了,反正有日本人给你们撑腰。”宁中英指着自己对王逸桥和曾永涛说道。

    “宁中英同志,你要认识到这件事情性质的严重性。这不是普通的企业矛盾问题,这是涉及到国际影响的问题!”曾永涛喝道。

    秦海站起身来,沉着脸对曾永涛问道:“曾处长,今天这么一会工夫,你已经说了七八遍国际影响了,在你心目中,难道只有国际影响,而没有国家利益吗?你有没有问过,我们为什么要求暂时停止启运这些矿渣,你知不知道,这些矿渣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能有什么名堂,这不就是一堆矿渣吗?整个北溪市,甚至整个安河省,像这样的矿渣有的是。”王逸桥说道。

    秦海又把脸转向了王逸桥,冷笑道:“王厂长,亏你还是一家大钢铁厂的厂长,你难道不知道矿石和矿石也有区别吗?北溪的铁矿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铁矿,而是钽铌铁矿,这些矿渣的价值比你炼出来的所有钢铁都高得多,这样大的一件事情,你难道连听都不想听一遍吗?”

    “有这事?”曾永涛有些愕然地望着王逸桥问道。

    “你听他瞎扯,我当了这么多年厂长,也没听说过什么钽铌铁矿。曾处长,你别听这个小年轻胡说八道,你看,我们保卫科的同志已经到了,你下决心吧,我马上就让人把他们带走!”王逸桥咬牙切齿地说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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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把他们俩控制起来

    王逸桥现在的心情别提有多坏了。

    川岛一郎刚到北溪钢铁厂来的时候,王逸桥非常高兴,因为这个废渣场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现在有人愿意无偿地把它搬走,王逸桥何乐而不为呢?

    这样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却因宁中英和秦海的出现而发生了变化。随着这二人的抗争越来越激烈,王逸桥的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了,万一秦海说的是真的,那自己岂不是上了日本人的当,成了个冤大头了?

    如果早能够想到这一点,在川岛一郎提出要清理废渣的时候,他先找人去做些分析测试,搞清楚真实的情况,然后再做决定,那就主动多了。如果这个发现是由他王逸桥完成的,他还能在上级领导面前得到一个“勇于保护国家财产”赞誉。

    然而,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他轻信了川岛一郎的说法,还大张旗鼓地调集厂里的铲车帮助铲运矿渣,这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格局了。在这个时候,他能够希望的最好结果,就是没有任何人提起此事,大家都稀里糊涂地把矿渣运走。至于说日本人拿到矿渣之后能干点什么,反正国内的人也不知道,大家就装一辈子糊涂好了。

    刚才在渣场里,他用言语逼走了宁中英和秦海,心里并不是十分轻松,但觉得好歹是把事情压下去了,日后不再提起即可。现在宁中英和秦海采取了堵路的办法,让矛盾进一步升级,这相当于是把他王逸桥往死胡同里逼,他怎么能不狗急跳墙呢?

    去你娘的什么钽铌矿吧,别说这只是一个猜测,就算是能够证实,只要上级没有给出明确指示,我就按已经确定的方案去做。老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样的要求难道很高吗?

    “洪元,让你的人把这两个人请走。”王逸桥向匆匆赶来的洪元下令道。

    “是!”洪元答应一声,带着几个人便来到了宁中英和秦海的面前。看到宁中英的年龄和他身上的中山装,洪元迟疑了一下。说道:“同志,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离开铁道。”

    洪元这样谨慎是有道理的,如果对方只是一个农民,他尽可直接采取强制手段而用不着商量。但现在看来,对方似乎是个干部,弄不清什么来头,从旁边停着的吉普车来看,这个干部还是有一定级别的,他如果行事不周。没准就会给自己招来麻烦了。

    宁中英抬眼看了看洪元,说道:“如果我不离开,你打算怎么办?”

    “那……我们可能只好采取一些强制手段了。”洪元委婉地说道。

    “来,你把我铐上吧。”宁中英伸出双手,做了一个戴手铐的样子。

    洪元的手里是有手铐的。那年代大厂的保卫科与派出所也没太大区别,是有执法权的。但没弄清楚情况之前,洪元可不敢随便把手铐拿出来,这东西戴上去容易,想摘下来就困难了。

    “你们上去,把他们俩拖下来。”洪元向手下人做了个手势。

    几条汉子走上前去,伸手就准备拉宁中英和秦海二人的胳膊。宁中英猛地站起身来。瞪起眼睛大吼一声:“我看你们谁敢碰我一下!”

    老虎不发威,在别人眼里就是病猫。宁中英是在青锋厂跺一下脚就能让地面晃上几晃的人,真到发火的时候,那股气场是无与伦比的。几个保卫科的工作人员被这一声吼吓得全都退后了两步,一个个情不自禁地扭过头去,看着王逸桥。等他的指示。

    “宁中英,你在我这里耍什么威风!”王逸桥的脾气也上来了,没点脾气的人,是不可能在工厂里当领导的,他向手下一挥手。说道:“别怕他,给我把他拉下来,出了事我兜着。”

    “好!”基干民兵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答应一声,端着步枪就冲上去了,步枪头上还装上了刺刀,看上去寒光闪闪,甚是吓人。

    “嗬嗬,你还敢动枪?”宁中英的脸沉得像要下雨一样,眼睛瞪着那愣头青,往前挺了挺胸,让那刺刀尖正好顶在他的胸口上,说道:“小子,你有种往你爷爷这里捅。你敢为了一个日本人把我捅死,你特莫被枪毙了都是一个汉奸!”

    “我……我……”愣头青没料到对面这老头比自己还愣,他只是当了几天基干民兵,觉得拿把步枪吓唬人很酷。临到别人把胸膛对准他的刺刀时,他吓得手都软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洪科长,我……我怎么办啊。”

    “这简直是……实在不行,通知公安局来吧!”曾永涛看着这个场景,心里直骂王逸桥的手下都是废物。他也知道,厂里的保卫人员最多也就是处理点斗殴事件啥的,哪有真正跟人动枪动刀的胆量。在这种时候,双方比的就是一个气势,如果王逸桥的气势比宁中英更足,自然可以把宁中英拿下。关键在于,宁中英的强势是整个北溪市都出了名的,王逸桥和他相比,还真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的道路上尘土四起,一辆吉普车和两辆军用卡车呼啸着开了过来。三辆车开到铁路道口,堪堪被秦海停在那里的吉普车给拦住了。前面那辆吉普车上下来了一位军官,他走到秦海的吉普车面前看了看,然后向后一招手,下令道:“全体下车,封锁现场!”

    军用卡车呼啦呼啦如下饺子一般地跳下来几十名军人,手里都端着乌油油的半自动步枪。相比北溪钢铁厂这些基干民兵,这些正规军人无论是气势还是动作,都高出了一头,现场的众人不由自主地都闭上了嘴,看着这些军人,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请问秦海同志在这里吗?”领头那个军官对着众人喊道。

    听到这句话,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秦海,目光中交织着各种情绪,有震惊的,有有诧异的,也有幸灾乐祸的。所有的人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件事:尼玛,这事闹大了!

    那军官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到了秦海的身上,他走到秦海面前,试探着问道:“请问,你就是青锋农机厂的秦海同志吗?”

    “是我,请问……”秦海心中抨抨直跳,离开平苑之前,他的另一个电话正是打给岳国阳的,岳国阳表示一旦李林广那边有了结果,他会出面给秦海撑腰。这些军人突然出现在这里,极大可能是与岳国阳有关的。

    “报告首长!我是安河省军区独立三团二营五连三排排长熊宏康,奉命率我排前来协助首长执行任务,请首长指示!”那军官向秦海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大声喊道。

    首长?!

    熊宏康这一声喊出,在场众人都瞪大了眼睛。这个秦海不是什么青锋厂的工人吗,什么时候成了军队的首长了?熊宏康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人家一个排的士兵过来,就是来给秦海撑腰的,可笑王逸桥还打算靠几个基干民兵把秦海赶走呢。

    “同志,我是北溪钢铁厂的厂长王逸桥,请问,你们到这来,是有什么事情吗?”王逸桥赶紧上前问话了,这好歹是他的地盘,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怎么能不问个究竟呢。

    谁料想,熊宏康根本就没理这茬,他把脸一沉,说道:“王厂长,请你不要妨碍我们执行任务。”

    “这……”王逸桥被噎得口吐白沫,不知道说啥好了。军队做事情,本来就与地方是两条线的,人家张口来一句军事秘密,你还敢多说什么?

    把王逸桥打发到一边去之后,熊宏康从怀里掏出两张纸,递给秦海,说道:“首长,这是省军区发来的传真,请首长过目。”

    秦海也没有去计较首长这个称呼的正误,他接过那两张纸,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两张纸中的一张是李林广所做的测试分析报告,报告上清晰说明,这些矿渣中富含着钽和铌两种元素,完全具备再提炼的可行性与必要性。

    至于第二张纸,则是岳国阳手写的一份命令,指示驻北溪的独立三团二营配合秦海工作,务必粉碎日本人借环保名义盗取中国重要资源的企图。

    “熊排长,照命令执行吧。”秦海对熊宏康说道。

    “是!”熊宏康答应一声,然后转回身来,大声地命令道:“七班封锁铁路,禁止运送矿渣的火车通过。八班、九班随我前往矿渣场,封锁现场,保护证据。”

    军队做事真可谓是雷厉风行,命令一下,士兵们如猛虎下山一般,分别冲向指定的位置。一个班的士兵守住了铁路道口,拉出了警戒线。另外两个班的士兵则封锁了整个矿渣场。

    “这位就是川岛一郎。”秦海带着熊宏康来到川岛一郎的面前,向熊宏康介绍道。

    “你就是川岛一郎?”熊宏康走上前去,对川岛一郎问道。

    “这是外宾,你想干什么?”一直陪同着川岛一郎的刘序平不干了,走上前来对着熊宏康吼道,在他看来,外宾是高于一切的,自己作为外宾的翻译,自然也拥有无上的特权。

    “把他们俩控制起来。”熊宏康回头下令道。

    几名士兵冲上前来,不容分说便把川岛一郎和刘序平给分开了,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二人的胸膛,刘序平只觉得下身一热,紧接着裤裆就感到了湿意。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人才是宝贝

    “你们要干什么,我是日本人,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川岛一郎的双腿也在发抖。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有武士道精神的,作为战后和平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川岛一郎从来没有经历过被人用枪指着胸口的事情,更不用说对方还是异国的军人。

    刘序平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哪里还有精神过来替川岛一郎做翻译。不过,现场还有一个懂日语的秦海,听到川岛一郎的话,他呵呵笑着走上前,同样用日语答道:“川岛先生,我**方怀疑你利用公益人士的身份,盗取重要的军事资源,所以需要对你进行调查,请你配合。这是安河省军区的命令,你要看一下吗?”

    秦海向川岛一郎出示的,正是岳国阳手写的那份命令。在这命令上,明确要求将川岛一郎控制起来,待调查清楚后再做处置。熊宏康所做的,不过是执行军区司令部的命令而已。

    “秦海同志,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这样对待川岛先生?”曾永涛匆匆忙忙地跟上来了,看到士兵们用枪指着川岛一郎,并且收走了他的公文包,不禁大惊。他不像刘序平那样愣头愣脑,敢于与军方叫板,但事关重大,他无论如何是要问个究竟的。

    秦海把两张传真件一并交给曾永涛,说道:“曾处长,现在事情已经弄明白了。北溪市各钢铁厂的废矿渣中,均包含有丰富的国防军工矿物元素。川岛一郎以欺骗手段,企图盗取这些矿渣,已经危及到国家的国防安全,所以省军区下达命令,要求扣留所有的矿渣及相关人员,川岛一郎毫无疑问是被扣留的对象。”

    “你不是说这矿渣里有什么钽和铌吗,怎么成了国防矿物了?”曾永涛问道。

    秦海微微一笑,道:“曾处长。咱们搞外事工作的,也还是需要一些科学常识的。钽是一种质地坚硬、富有延展性和极高抗腐蚀性的重要金属材料,可用于制造军用设备中非常重要的钽电容器,其合金物还可以用于制造火箭、导弹中的耐热高强度部件。铌合金同样具有极高的熔点。可用于制造战斗机的喷气引擎。你说说看,这算不算重要的国防物资?”

    秦海的这个说法,半真半假,多少有些欺负文科生的意思。钽和铌的确都是重要的材料,但其用途并不仅限于军事。钽铌矿只是价值比较高,但并不属于军事上的禁运矿物,而且全世界也并非只有中国出产这类矿物,将其列为国防物资,有些扯虎皮做大旗了。

    不过,这面大旗并不是秦海自己扯出来的。而是岳国阳替秦海找到的理由。秦海交代李林广对矿渣进行分析检测,并吩咐其一旦得出检测结果,就立即与岳国阳联系,争取岳国阳的支持。

    岳国阳向李林广认真了解了钽、铌这两种材料的用途,当听说这两种材料都在军事领域有重要应用的时候。便自作主张将其定义为国防物资了。军队要介入地方事务,总得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外国人骗取能够用于军事用途的矿产资源,而且数量巨大,这个理由足够让岳国阳下令扣人了。

    “这些矿渣真的有钽和铌,秦海说的是真的。”曾永涛粗略看了一下两份材料,扭头对跟着一起过来的王逸桥说道。虽然上面的技术术语他看不明白。但岳国阳的命令却是写得清清楚楚的,上面还盖着省军区司令部的公章,这是不可能作假的。

    王逸桥脸色极其难看,他感到自己真是一错再错,现在连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他在心里问候着秦海的祖宗八代:不就是这么一点矿渣吗,你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干什么?现在连军队都调过来了。还有什么省军区司令员的亲笔命令,这是不打算给人留出活路了咩?

    “老宁,你看这事……你说几句吧。”王逸桥这个时候开始抱宁中英的大腿了,在所有这些人中,他只和宁中英还有些交情。而宁中英又能够影响秦海。他希望宁中英能够出面来调停,让事情不要变得不可收拾。

    宁中英在看到军队出现的时候,也被震惊了。秦海早就对他说过,准备借助于省军区的力量来干预此事。在这之前,宁中英一直觉得岳国阳可能会通过省里的行政渠道来施加影响,谁想到他居然会采取如此简单和有效的方法,直接派兵把川岛一郎都给扣了。

    “小秦,注意一下分寸,不要把事情搞大了。”宁中英走到秦海面前,低声地吩咐道。

    “宁厂长放心,我会把握的。”秦海说道,得意不可再往,这个道理秦海是知道的。

    面对军方,川岛一郎是不敢反抗的,熊宏康命令两名士兵押着他返回部队的营地,先软禁起来,等待上级命令。曾永涛和刘序平都是陪川岛一郎来的,在这种时候自然不能离开,于是也跟着川岛一郎去了部队营地。刘序平刚才被士兵们的阵势吓得失禁了,裤子上湿漉漉一片,虽然大家都装作没看见,但刘序平也知道自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恨不得把脑袋藏进胳肢窝里,哪里还有此前的嚣张气焰。

    带走了川岛一郎,余下的事情,照宁中英的说法,就是人民内部矛盾了。秦海没有与王逸桥为难,反而说了一些诸如“始料未及”之类的场面话,让大家都能够有台阶可下。不过,熊宏康倒是非常恪尽职守地留下了一个班的士兵,看守着渣场,美其名曰保护现场。王逸桥对于这样的安排,自然也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了。

    看着秦海一行坐上车扬长而去,王逸桥浑身像被抽了筋一样,瘫软着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目光呆滞。洪元不识时务地凑上前来,问道:“王厂长,现在咱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上头的通知呗!”王逸桥没好气地训道。

    “青锋厂这两个家伙太嚣张了,王厂长,咱们可以到市里去告他们。”洪元出着馊主意。

    “蠢!”王逸桥喝道,“宁老头这一把赌赢了,连省军区都出来给他撑腰,这是市里能够扳得动的吗?你知道省军区岳司令和省里的杨省长是什么交情吗?”

    王逸桥的郁闷自不必说了,一个日本人在北溪被军队扣押了,这件事在安河省的政府系统里掀起了轩然大波。省外事办首当其冲,顿时就炸了锅。有人嗷嗷叫着要到上头去告状,说军方随意插手地方事务;也有人幸灾乐祸,风言风语地说办里某些人与外宾过从甚密,没准是被外国间谍收买过的。

    这样大的动静,省里当然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在经过紧急磋商之后,副省长杨亦赫联系上了岳国阳,二人合乘一辆小汽车,连夜赶往北溪。

    “老岳啊,你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啊。”在路上,杨亦赫搔着没剩几根头发的脑袋,对岳国阳抱怨道。杨亦赫是个转业军人出身,在部队的时候曾经与岳国阳是搭档,关系是极为融洽的。他嘴里说着难题,脸上却是笑呵呵的,丝毫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岳国阳把有关的情况一五一十向杨亦赫说了一遍,杨亦赫点点头,说道:“我听到这个消息,就知道其中必定有缘由。你老岳不是鲁莽的人,既然敢派兵扣押外宾,手上肯定是拿着王牌的。我们说改革开放是没错的,但这种打着友好的旗号来骗取我们资源的外国人,我们有什么必要对他们客气?老岳,这件事你干得漂亮。”

    岳国阳道:“我也是一时气急了,这帮小鬼子实在是太可恶了,明明是想偷咱们的东西,还打一个什么环保的旗号,让咱们对他们感恩戴德。如果小秦脑子里多一根弦,咱们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杨亦赫道:“老岳,刚才这一会,我已经听你说了七八遍小秦了。这个小秦是何许人也,能够让咱们岳大司令都如此念念不忘啊?”

    岳国阳笑道:“这个小秦,说起来还真是个奇人呢,我也算是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人,还就没见过一个这么能干的人。我最早见他,是因为请他去帮导弹部队诊断尾翼材料的事情,那么多大专家都没有解决的问题,他加入之后,居然一个月不到就解决了,你说这事神不神奇?”

    “他是哪个大学毕业的?”杨亦赫问道。

    岳国阳道:“最奇怪的就是他的学历了,他居然是咱们省农机技校的毕业生,我让人去查过了,他的学籍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读书期间除了比较喜欢看书之外,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政治上是完全可靠的,只是能耐之强,让人费解。”

    “这也没什么费解的,天才总是有的嘛。”杨亦赫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老岳,既然你都如此看好他,这次到了北溪之后,我倒想和他好好聊聊,现在要搞经济建设,人才是宝贝啊。”

    “你肯定会见着他的,这小子,给老子捅了这么大的漏子,老子饶不了他。”岳国阳面带笑意,恶狠狠地说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坏事变好事的技巧

    “你的姓名?”

    “川岛一郎。”

    “身份?”

    “大东亚共享绿色基金会副会长。”

    “到北溪钢铁厂来是何目的?”

    “帮助北溪钢铁厂清理废矿渣。”

    “矿渣准备运往何处?”

    “运回日本。”

    “运回日本之后准备干什么用?”

    “用来填海造陆。”

    “在什么地方填海造陆?承担填海造陆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川岛一郎哑了,他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没有编好这个细节,他甚至连一个拿来蒙事的地名都想不出来。

    他原本以为,中国人对于日本一无所知,自己说什么,对方就信什么,只要能够让矿渣离开中国的港口,余下的事情根本是不需要去解释的。但是,现在他面对的是军方的审讯,要想蒙混过关,只怕就不那么容易了。日本的确有一些地方在搞填海造陆的事情,但川岛一郎与这些地方的机构并没有联系,既说不出他们的电话,也说不出联系人的名字,对方只要不是傻瓜,就能够听出他是在说瞎话了。

    “怎么,说不出来了?”坐在审讯席上的岳国阳冷笑道,“你是负责这件事情的,总不会连货船开往哪个码头、由谁来接货都不知道吧?”

    “我……”川岛一郎继续无语。

    “别绕圈子了,这既浪费你的时间,也浪费我们的时间。你说吧,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矿渣里富含钽和铌的?”杨亦赫也发言了。这样重大的事情,他肯定是要亲自在场见证的,只要能够确认川岛一郎居心不良。安河省在这件事情上就没有任何责任了,向中央、向外交部,都能够交代得过去。反之,如果抓不住川岛一郎确切的把柄,安河省所要承受的压力就真的是山大了。

    听到杨亦赫的话,川岛一郎愣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对不起,先生,我只知道这些矿渣是非常有用的,但的确不知道其中的成分是钽和铌。如果我早知道是这两种元素的话,我想我是不会接这项业务的。”

    “是谁让你来骗取这些矿渣的?”岳国阳问道。

    “是福冈会社。”川岛一郎索性全撂了。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死扛着是没有好下场的,这件事既然是岸田邦夫闹出来的,那就让岸田邦夫来处理吧。自己只是拿钱干活的掮客,如实交代,总好过被当成商业间谍关押起来吧?军方给他安的罪名实在是太可怕了,如果这个罪名坐实,他是真有可能会坐牢的。

    问到这个程度,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岳国阳交代工作人员让川岛一郎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写清楚,并签字画押,然后把这些材料全部移交给了省外事办过来处理此事的官员。这种涉外的案子。有一系列敏感的政策问题,这种事只有外事办的人能够搞得清楚。

    一天之后。驻浦江的日本领事也匆匆赶来了,看过川岛一郎的自述材料之后,日本领事也无话可说,只得与安河省政府商量,希望能够在赔礼道歉的基础上了结此事。安河省当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经过一番程序上的周折之后。释放了川岛一郎,让他随着日本领事离开安河,并迅速地返回日本去了。

    安河省政府就此事向中央提交了一份报告,主要内容是说安河省有关部门明察秋毫、欲擒故纵,识破了日本商业间谍的真面目。避免了国家重要矿产资源的流失。在这份报告中,特别提到了杨亦赫、岳国阳、李林广、曾永涛、刘祖年、王逸桥等人在此过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至于秦海和宁中英,只是在报告的最后被不经意地提到,说他们在破案的过程中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中央有关部门在收到这份报告后,迅速转发给了全国各省区,要求各地学习安河省的经验,汲取有关教训,对于涉外的合作项目要进行认真审查,不可完全被外方牵着鼻子走。各地政府迅速行动起来,在很短的时间内又发现了好几起类似的案件,并及时进行了纠正。这就是后话了。

    打发走了川岛一郎之后,杨亦赫没有急于返回红泽,而是多逗留了一天。他专门把秦海叫到自己在北溪的临时办公室,一见面就来了一句:“小秦,这件事很对不起你啊。”

    “杨省长言重了,我好像没觉得自己受了啥委屈啊。”秦海笑呵呵地答道。

    “这一次能够识破日本人的阴谋,你是首功,这是我和岳司令员的共识。不过,在省里向中央提供的报告上,却并没有突出你的作用,所以我需要向你道歉。”杨亦赫坦率地说道。人做了亏心事,总是会有些良心不安的,他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

    秦海道:“杨省长的道歉,我可不敢接受。省里这样做,想必是有深意的,我不敢有什么怨言。”

    杨亦赫道:“这一次的事情,影响太坏了。上至我这个省长,下到外事办和北溪钢铁厂的有关领导,竟然没有一个人对于川岛一郎的行为具有一点起码的警惕性。如果不是你和李林广教授如此坚持,我们省的面子就要丢光了。这样的事情,省里肯定不能照实上报,所以需要有一些春秋笔法,同时淡化一下你的作用,这一点希望你能够理解。”

    秦海哑然失笑,杨亦赫这话说得也是够直白的。想想也是,一个省的官员都没有发现问题,最后还是一个技校毕业生向大家示警,这种事情如果传到中央去,让安河省上上下下情何以堪呢?现在这种处理方法,把功劳归于省领导、市领导、厂领导,就把一件集体上当受骗的丑事变成了一件高瞻远瞩、运筹帷幄的光彩事。

    再说得通俗一点,那就是委屈了一个秦海,造福了千百官员,秦海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我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功劳,不过,对于那些崇洋媚外的干部,省里应当有一个态度。外事办的曾处长和北溪钢铁厂的王厂长在明知川岛一郎存在问题的情况下,还打算强行把我和宁厂长赶走。这样的行为如果不能受到惩罚,反而还能得到表扬,那以后就没有人敢出来仗义直言了。”秦海说道。

    杨亦赫摆了摆手,说道:“你放心,关于这次事件中有关人员的行为,省里都是看在眼里的。等这件事情过后,我们会对负有严重责任的曾永涛和王逸桥两位同志进行严肃的处理,最起码也得把他们调离重要的岗位。对了,外事办已经向我汇报过了,他们认为那位名叫刘序平的翻译已经不适合担任外事工作了,建议把他调到省图书馆去做日文文献的编目工作。”

    “杨省长果然是知人善任。”秦海带着调侃的口吻说道。

    秦海不是一个喜欢记仇的人,但对于曾永涛、刘序平等人,他有一种厌恶的感觉,总希望他们能够受到应有的惩罚。听说省里打算对这些人进行严肃处理,秦海心里舒畅了许多。相比之下,他自己是不是出现在向中央的请功材料之中,他并不是特别的在意。

    “有关你在这件事情里所做的贡献,省里也是非常清楚的。虽然不宜公开地对你进行表扬,但省里可以从其他方面给你一些奖励。说说看,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奖励呢?”杨亦赫问道。

    秦海摇了摇头,说道:“我不需要什么奖励,杨省长能够肯定我做的工作,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奖励了。”

    “哈哈,老岳还说你这个人不会说话,我看你很会说话嘛。”杨亦赫大笑起来,笑了一会,他才又说道:“也罢,这个问题本来也不适合问你。省里欠你一个人情,我先记下了,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考虑你就是了。”

    “那就多谢杨省长了。”秦海躬身说道。

    “小秦,我听岳司令员说,你对炼钢很有一些心得,是这样吗?”杨亦赫说完川岛一郎的事情,把话头引到了另外的主题上。

    秦海道:“我在技校是学铸造的,炼钢也是我们的专业课之一。我平时比较喜欢看些专业书籍,所以在炼钢方面,的确是有一些见解。”

    杨亦赫问道:“你对北溪钢铁厂的情况了解吗?”

    秦海一愣,不明白杨亦赫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他想了一下,说道:“我对北溪钢铁厂不是非常了解。不过,我们青锋农机厂使用的钢材大多来自于北溪钢铁厂,就我所看到的情况,这些钢材的品质都不太过关。”

    杨亦赫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很对。省里对北溪钢铁厂是寄予厚望的,但这些年来,北溪钢铁厂的生产状况一直都不尽人意。你说的钢材品质不合格,只是其中一方面。还有一个方面是北溪钢铁厂的产量一直徘徊不前,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省里的各项基建活动。我这一次到北溪来,也是打算借机敲打敲打他们的。”

    “可是……这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呢?”秦海有些摸不着头脑。

    杨亦赫道:“我想请你发挥一下点石成金的能耐,给北溪钢铁厂把把脉。”(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是认真的

    杨亦赫对于北溪钢铁厂的不满,由来已久,但真正让他牙痒痒地产生整顿北溪钢铁厂的想法,只是最近一年多以来的事情。

    去年,中央全会通过了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核心内容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就是“简政放权”。

    在中国,中央与地方的职责划分格局经历过若干次反复,有时候是中央控制大权,有时候则是把权力下放给地方。改革开放以来,中央的政策总体上在朝着向地方分权的方向发展,而去年的经济体制改革决定,则明确提出了扩大地方自主权的原则。

    借着这股春风,全国各地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建设**,地方政府想方设法筹措资金,开工建设各种项目。加上乡镇企业的异军突起,全国的基本建设规模不断膨胀,出现了极其红火的局面。

    在这一片繁荣的背后,如杨亦赫这个级别的地方领导却能够清楚地看到,繁荣的基础是非常薄弱的。要搞基建,除了资金之外,还需要原材料的支撑,其中尤以钢材最为关键。在过去的这一年中,全国成品钢材的产量仅3600万吨,扣除保障国家重点建设项目所需要的部分,最终能够落到地方政府手里用于基础建设的钢材可谓是杯水车薪。

    在国家计划内钢材不敷使用的情况下,地方政府想获得钢材,不外乎两条路径,一是从国外进口,二是动员本地钢铁厂扩大生产规模,多提供计划外的钢材以满足地方需要。安河省不像沿海那些省份一样有较多的出口外汇提留,因此进口钢材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余下的办法,就是让省内的钢铁厂挖潜革新,增加产量。

    带着这样的想法,在省里分管工业的杨亦赫跑遍了省内的各家钢铁厂,拉下副省长的面子。好言好语地向那些厂长们化缘,请求他们扩大生产。各家钢铁厂的厂长当着他的面都是把胸脯拍得山响,只差咬中指写血书保证了。但在说完这些豪言壮语之后,紧接着就是一大堆的困难。什么资金不足啊、设备落后啊、原料紧张啊……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没戏!

    如果只是一家钢铁厂这样向杨亦赫叫苦,他自可不予理睬,甚至下狠手免掉厂长的职务,另聘贤良来担纲。但全省所有的钢铁厂像是约好了一样,连说出来的理由都是大同小异,杨亦赫就没法处置了。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钢材问题的确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安河省就不可能解决这样的困难。

    这次与岳国阳同来北溪处理矿渣的问题,杨亦赫有一个意外的收获,那就是从岳国阳的嘴里听说了一个能够创造神奇的秦海。据岳国阳介绍。秦海白手起家,在没有要国家一分钱支持的情况下,盘活了关停已久的平苑钢铁厂,现在这家厂子的生产蒸蒸日上,据说已经打算增添设备扩大规模了。

    杨亦赫不知道秦海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但本着病急乱投医的想法,他还是打算与秦海聊一聊,看看这个年轻人是不是有办法解决安河省的钢材短缺问题。杨亦赫一向是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天才这种生物的,所以他并不认为秦海的年龄是什么硬伤。

    听到杨亦赫的要求,秦海沉吟了片刻,说道:“北溪钢铁厂的问题,根本上并不是一个技术问题。而是一个……体制问题。”

    说到体制问题的时候,秦海有些犹豫,不知道这种话说出来会不会让杨亦赫觉得不悦。当年的官员很时兴谈体制改革,但却很讳言体制缺陷。这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但这样的矛盾的确就是广泛存在的。比如说,大家都知道计划体制在当时是束缚生产力的重要原因。但在说到改革思路的时候,却没有人敢直接否定计划体制,只能掩耳盗铃地说要搞什么“有计划的商品经济”。

    作为一名穿越者,秦海非常清楚当年全国性的原材料短缺根源何在,但解决问题的思路却是超前于时代的。他不知道这样的思路能不能被杨亦赫这样的老干部所接受。

    “体制问题,怎么讲?”杨亦赫说道,他对于秦海的话并不觉得意外,因为有些问题也是他曾经思考过的。

    既然开了头,秦海也就不客气了,他说道:“首先,不合理的价格体系是造成钢铁厂缺乏生产积极性和难以进行设备改造的主要原因,这一点杨省长应当听说过吧?”

    “我听说过,但是……这个问题恐怕不是省里能够解决的。”杨亦赫苦笑了。

    在计划经济年代里,市场上的一切商品价格都是由国家规定的,企业没有定价权。改革以来,国家陆续放开了农产品和轻工业产品的价格,但始终不敢放开重工业产品的价格。因为后者处于产业链的上游,一旦放开,就会导致下游产品的连锁涨价,产生不可预料的社会风险。

    可是这样一来,就出现了轻重工业产品价格的不协调。轻工业品价格不断上涨,使全社会居民的生活成本不断提高。而重工业产品价格维持不变,就使得重工业企业的收入无法上升。在这种情况下,重工业企业生产得越多就越亏本,有限的一些利润用来支付职工工资都显得捉襟见肘,哪里还有闲钱来更新设备、改进技术。

    解决这个问题的出路,只有适时地放松对重工业的价格管制,让重工业产品价格逐渐提高,以便让重工业企业获得扩大再生产所需要的资金,形成良性循环。而要做到这一点,的确不是一个省能够做到的。钢铁厂要进行生产,同样需要国家通过指令性计划调拨矿石、煤炭等原材料,因此要想跳出计划的管理,是不现实的。

    “第二个方面,就是国有企业的内部机制问题,要提高工人的工作积极性,促使他们提高技术水平,必须有更灵活的机制。这一点,我在平苑钢铁厂进行了试点,并且取得了成效。不过,我敢保证,北溪钢铁厂是不可能采用这样的机制的。”秦海继续说道。

    平苑钢铁厂从实质上说,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国营企业,而是秦海名下的私人企业。在平苑钢铁厂,秦海推行了全套市场化的薪酬和人事制度,技术好的工人能够多拿钱,干活多的工人也能够多拿钱,既不愿学技术又不愿出力气的,直接就被开除滚蛋。在这样的机制下,平苑钢铁厂的生产效率比过去高出了数倍,工人干活干得愉快,数钱数得开心,全然没有老国企那种人浮于事的现象。

    秦海虽然没有深入接触过北溪钢铁厂,但凭着自己的想象,也能知道厂里的现状如何。他说北溪钢铁厂不可能采取这样的机制,完全是符合实际情况的。

    “这么说,北溪钢铁厂就没希望了?”杨亦赫问道。

    秦海摇摇头:“至少我看不到希望何在。北溪钢铁厂的问题太多了,这不是一两个点子就能够解决的。”

    杨亦赫想了想,突然说道:“如果我把北溪钢铁厂交给你管呢,你能解决问题吗?”

    秦海吓了一跳:“杨省长,我虽然年轻,心脏也没多坚强,你别这样吓唬我。”

    杨亦赫笑了:“我可没吓唬你,我是认真的。我只是想到,你能够把平苑钢铁厂盘活,为什么不把北溪钢铁厂也交给你去盘活呢?中央现在提倡多种经济形式之间的联营,既然北溪钢铁厂已经无可救药了,省里把它拿出来作为联营的试点,有何不可?”

    秦海盯着杨亦赫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些戏谑的神情,但他看到的却是一片坦然。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杨省长,你真的不是说着玩的?”

    “君无戏言,我好歹也算是一个副省长吧,能跟你个小青工开这种玩笑?”杨亦赫说道。

    秦海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很难。平苑钢铁厂是已经倒闭的厂子,我不过是借了它的壳,没有任何的羁绊。而北溪钢铁厂则完全不一样,它还是正常经营的企业,现在虽然说效益不太好,但工资、福利都是能够发出去的,除了你杨省长之外,大家都觉得它还不错。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对它进行改革,难如登天。更何况,我刚刚得罪了王逸桥,杨省长觉得他能心情愉快地与我合作吗?”

    杨亦赫道:“王逸桥的事情,不是你需要考虑的。我说把北溪钢铁厂交给你,也并非是可以马上做到的事情。这样吧,你从现在开始,就思考一下这个问题。等到年后,省里把有关的问题解决了,我们再商量用一种什么样的方法来盘活北溪钢铁厂,让它真正发挥基础产业的作用。”

    “好吧,我也利用这些时间好好想一想。不过,我更希望到时候杨省长能够改变初衷,别把我这个小年轻架到火上去烤。”秦海半开玩笑地说道。

    杨亦赫摇头叹气道:“年轻人,不经历点风雨怎么能成长呢?别人想有这样一个被架到火上烤的机会都找不到,你居然还推三推四,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宁默的孝心

    矿渣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安河省政府因为在事件中处置及时、分寸把握合适,得到了中央的口头表扬。而作为当事人的曾永涛、王逸桥等人,在事情逐渐平息之后都被调动了工作,到一些没有实权的单位养老去了,也算是为他们的错误买了单。

    由于事情涉及到了福冈会社,中村俊专门从浦江跑到平苑来找了一趟秦海,向秦海表示了岸田邦夫的歉意,并表示福冈会社与青锋农机厂以及平苑钢铁厂之间的商业往来不会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请秦海放心。

    在此前,青锋农机厂生产的旋耕刀片已经通过福冈会社销售到了日本市场,平苑钢铁厂的几种特钢也打进了日本市场,为福冈会社和秦海都创造了丰厚的利润。在这种情况下,福冈会社的这种表态,让宁中英和秦海都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对于日本人的这个表态,包括宁中英在内的许多人都觉得很是不解,秦海让部队扣押川岛一郎,相当于是打了岸田邦夫一个耳光,岸田邦夫怎么会毫不记仇呢?秦海对此倒是十分释然,他知道这就是日本人的民族特性,你越是强硬,反而越能够得到他们的尊重。反之,你对他们奴颜婢膝,换来的只能是他们对你更多的蔑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已经到了1986年的1月,临近年关时节了。

    这天,宁默从外面回到家,讷讷地向宁中英和宋玉兰说道:“爸,妈,我想跟你们商量点事……”

    “什么事啊?”宋玉兰诧异地问道,儿子用这种口吻跟他们说话。让她很不适应。

    “我……我想买台彩电。”宁默咬咬牙,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买什么彩电!”宁中英不屑地说道,“家里的黑白电视还不够你看的?再说了,你这段时间天天都不在家,你妹妹又在上高中,就你妈妈一个人看电视。要彩电干什么?”

    宁默嘿嘿笑着,说道:“我就是想着买个彩电让妈看的,现在有钱的人家,都换彩电了,谁还看黑白啊。”

    宋玉兰摆摆手道:“小默,我觉得黑白电视挺好的。再说,咱们家也不是那么宽裕,你还没结婚,你妹妹以后要上大学。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一台彩电要两千多块钱,我和你爸的工资哪够?”

    宁默笑道:“爸,妈,如果你们同意买,我不用你们花一分钱。我跟秦海一起搞钢铁厂的事情,挣了些钱,现在快过年了,秦海给我和海涛、磊子都发了点分红的钱。我想用这些钱买个彩电,主要就是给你看的。”

    “你们挣了这么多钱?”宁中英来了兴趣。他一直知道秦海的钢铁厂是很赚钱的,但具体能赚到多少,他并没有太明确的概念。现在听说光儿子就能够拿到足够买一台彩电的分红,他忍不住有些惊讶。

    “嗯……其实我们也没挣多少钱,不过,秦海说大家辛苦半年了。给大家发点钱过个好年。我们厂子里那些工人一个人都拿到了好几百的奖金,还有那些工学院的学生,也都拿到了几百块钱,都乐坏了。我算是高管,所以拿的是分红。比他们都多一点。”宁默罗罗索索地解释道。秦海专门叮嘱过他们几个,不要把钢铁厂的底子都兜给父母听,所以宁默说的情况还是打了不少折扣的。

    “好啊,儿子能挣大钱了,也该买个彩电孝敬孝敬你妈了,好,你自己的钱,由你自己做主,你想买就去买吧。”宁中英开怀大笑道。对于他来说,儿子能挣到多少钱倒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这半年来,儿子的精神面貌和做事风格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由原来那个吊儿郎当的小青工,变成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企业管理者,这使宁中英感到非常欣慰。

    “爸,你同意了?”宁默脸上现出了喜色。

    “别听你爸的。你挣了钱,交给妈帮你存着,以后你要结婚还要花钱呢,现在可别乱花。”宋玉兰急了,赶紧上前拉着宁默,想阻止他花钱。

    宁默轻巧地挣脱了母亲,说道:“我爸已经同意了,妈,你就别管了。跟着秦海干,我还能缺了结婚的钱?”

    说着,他便往屋外跑,宁中英吼道:“你干嘛去?”

    “我去搬彩电!”宁默答应着,人已经跑到楼下去了。

    “搬彩电?什么意思?”宁中英两口子面面相觑。

    连一分钟的时间都没到,宁默就重新出现了,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纸箱子,上面写着“sony”的字样。宋玉兰惊得目瞪口呆,宁中英倒是反应过来了,上前就在儿子的后脑勺上来了一下:“臭小子,你把电视都买来了,还装模作样征求我们的意见,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爸,你别打我呀,快帮我把电视放好。”宁默呲着牙叫唤道。

    老两口嘴里唠唠叨叨地,但脸上都带着欢喜的笑容,很快就把电视弄到主卧室里给支上了。原来的那台黑白电视被抱到客厅里,扔到墙角,成了个弃儿。宋玉兰高高兴兴地按亮电视,正在琢磨着如何选台之际,宁默把一个小盒子般的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

    “妈,你用这个。”宁默说道。

    “这是什么?”宋玉兰仔细打量着手上这个玩艺,看到上面有一大堆按键,分别写着1234的字样,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宁默得意道:“妈,你这就土了吧?这叫遥控器,以后你坐在床上看电视,要换台就不用下台了,只要这样一按……你看,就换台了。”

    “这得多少钱啊?”宋玉兰被这电视的尺寸和高大上的配置给吓着了,她小声地向宁默求证道。

    “不贵,才4000多。”宁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

    “4000多啊!你要死了,花4000多买这么一个东西,你到底分了多少钱?”宋玉兰一惊一乍地问道。

    “这个……妈,你就别问了。你不是说了吗,我以后还要结婚娶媳妇,我总得有点私房钱吧?”宁默嘿嘿笑着回避了母亲的追问。

    “小默,你过来。”宁中英在一旁喊了一声,然后自己先往客厅去了。

    宁默丢下宋玉兰一个人琢磨那台大彩电,随着父亲来到了客厅,在父亲的对面坐下,问道:“爸,有什么事吗?”

    宁中英神情严肃地说道:“小默,我想问问你,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听父亲说的是这件事,宁默也严肃起来,他说道:“爸,我正想跟你商量这件事。我和海涛、磊子他们商量过了,我们准备在厂里办停薪留职,从此就跟着秦海搞钢铁厂的事情了。过完年以后,秦海打算增加两台电炉,再添加一套连铸连轧设备,把生产规模扩大。到那时候,我们的活就更忙了,根本不可能再回厂里来上班。”

    “你觉得钢铁厂的事情能够做一辈子吗?”宁中英又问道。

    宁默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我们也会担心,万一政策变了怎么办。像我们现在这样挣这么多钱,这不就是资本家了吗?咱们国家能允许资本家存在吗?”

    宁中英道:“秦海是怎么想的?”

    宁默道:“秦海告诉我们,完全不用担心这些,政策肯定是越来越宽松的。他还说,再过20年,一个私人有一亿块钱的财产都不算什么,而且国家也会保护个人的财产。”

    “胡说八道,一个私人怎么可能挣到一亿块钱!”宁中英不屑地斥道,“这么说来,秦海也打算全力以赴地扑到钢铁厂的事情上了?”

    宁默压低声音,说道:“爸,你可别跟别人说,秦海过完年可能会离开平苑。”

    “离开平苑?他要离开青锋厂吗?”宁中英这回真的有些急了。青锋厂今年形势一片大好,秦海的功劳是最大的。如果秦海要离开青锋厂,青锋厂还能维持这样的辉煌吗?

    宁默道:“秦海说了,省里想让他去北溪钢铁厂帮忙,杨副省长和他谈了几次,他们商量好了一整套的方案,打算春节后就启动。这样的话,他就不能常呆在平苑,而是要在北溪上班了。”

    “这件事我知道。”宁中英点了点头,不吭声了,同时在心里默默地思考着如果秦海离开青锋厂,会对厂里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对了,爸,听说你们青锋厂这半年也挣了不少钱,是不是也该给工人们发点奖金了?秦海说了,要用经济手段来调动职工的工作积极性。”宁默思维变换极快,一下子又想到青锋厂的事情上。

    宁中英笑着骂了一声:“混小子,什么叫我们青锋厂,你以为你就不是青锋厂的人了?厂里挣了钱,年终肯定是要发奖金的。不过,看了你们钢铁厂发的奖金,我倒是觉得,青锋厂的奖金标准也该提一提了,每人发个500块钱,又有什么不行的?”

    “哇塞!青锋厂也要发500块钱的奖金了,这下子该轰动整个平苑县了吧?”宁默大惊小怪地喊起来,那句“哇塞”的感叹词,是他从港版的古惑仔片子里学来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晓东,姐年底发了500块钱的奖金呢,你说说看,想买什么,姐给你买。”

    在单身宿舍楼王晓晨的房间里,王晓东又在大口地啃着粉蒸排骨,姐姐王晓晨则坐在他对面,守着一碗青菜,笑呵呵地看着他,那神情比自己在吃好东西还要愉快。

    “姐,你也吃啊。”王晓东把一块排骨挟到王晓晨的碗里,示意道。

    “嗯,好。”王晓晨心里一阵暖,弟弟过去从来都是吃独食的,根本不会想到要给她这个当姐姐的挟菜。前一段时间,弟弟托秦海捎信过来,说要在学校苦读书,让王晓晨不要打扰,然后就一下子消失了两个多月。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个子好像长高了一些,体格也壮实了一些,变化最为明显的是,他居然懂得关心姐姐了。

    “晓东,你前一段时间怎么不来见姐了,是不是姐不给你电子表,你生姐的气了?”王晓晨问道。

    王晓东放下筷子,腼腆了一会,才讷讷地说道:“姐,我跟你说件事,你别怪秦海哥好不好。”

    “什么事啊?”王晓晨有些诧异,不知道为什么事情还会涉及到秦海。

    “上次我抢了你的表,后来……秦海哥带着宁默,还有乔师傅,把我打了一顿。”王晓东说道。

    “秦海怎么能这样呢!他凭什么打你呀。”王晓晨眼睛一立,恨不得立马就拉开门冲到对面去找秦海理论了。王晓东是她家里的宝贝疙瘩,连父母都舍不得动他一指头,秦海居然带着两个人一起去把王晓东打了一顿,这还有王法吗?王晓东说的乔师傅,王晓晨也是认识的,知道那是一位老炼钢工人。力气极大的。

    王晓东道:“姐,我说了,你别怪秦海哥。他打了我一顿,我才知道,我过去太不懂事了,你对我这么好。我一点都不懂得孝敬你,还抢你的东西,我真是禽兽不如。”

    “快别这么说,你能这样想,姐……姐很高兴。”王晓晨说着,眼眶都有点红了。她哪里会不知道弟弟的顽劣,只是一心指望着弟弟长大一些会变得懂事而已。没想到,秦海替她教育了弟弟一番,弟弟还真的懂事了。

    “后来。秦海哥就把我关到钢铁厂,还逼着我给你写信,说是在学校学习,不让你打扰。”王晓东开始陆陆续续地把这一段的遭遇都说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我说你怎么突然不让姐去看你了。你呆在钢铁厂干什么,你的学习不会耽误了吗?”王晓晨担心地说道。

    王晓东道:“没有耽误,秦海哥每天都逼着我读书,每天有两个小时到车间干活。你看。现在我身体比过去好多了,这次考试。我考了班上的第15名呢。”

    “你真的考了15名?”王晓晨简直不敢相信了。两个多月前,王晓东还是全班垫底的成绩,他虽然没有明确向王晓晨说过,但王晓晨也不傻,怎么能不知道弟弟的成绩呢?两个月过去,就因为秦海把王晓东封闭起来逼着他用功。王晓东的成绩居然一下子窜到了班上前15名,这对于王晓晨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真是谢谢秦海了,改天姐做点好吃的去感谢他。……来,晓东。你不是喜欢姐的这块电子表吗,姐送给你,你考试的时候好掌握时间用。”王晓晨欢喜地拉开抽屉,把那块当初害得王晓东挨了一顿暴打的电子表取了出来,递到弟弟的面前。

    王晓东连连摆手,说道:“姐,我可不要,这是你心爱的东西,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拿你心爱的东西?你看,我自己买了一块便宜的电子表,用的是我自己挣的钱。”

    “瞎说,你从哪挣的钱?”王晓晨斥道。

    王晓东笑道:“秦海哥把我关在钢铁厂,每天叫我读书,还要去车间干两个小时的活,说是劳动改造。等到送我去参加期末考试的时候,秦海哥给了我200块钱,说是我的工资。姐,这是我剩下的钱,一共是一百六十块,都交给你吧。”

    王晓晨接过钱,脸上带着笑,眼泪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着,嘴里喃喃地说道:“小秦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可怎么还这份情啊……”

    王晓晨姐弟俩对秦海感激涕零,而在家属区宁中英的家里,宁静却是撅着嘴,对着面前的宁默和秦海,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你看,我一回到家,她就是这副模样,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你的名字,问她什么也不说。这不,我就把你请来了。”宁默指着妹妹,郁闷地对秦海说道。

    秦海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怎么招惹就宁静了。这个学期,秦珊转学到了平苑一中,与宁静同桌,两个姑娘好得如胶似漆。秦海有时候开车去接妹妹放学,也必定会捎上宁静,把她送回家。秦海给秦珊买点什么吃的、用的东西,往往也会给宁静准备一份。宁静在秦海面前一直都是一副天真而略带刁蛮的形象,秦海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宁静。

    “小静,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胖子欺负你了?”秦海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才没欺负我呢,我是嫌他没本事!”宁静恶狠狠地瞪着宁默说道。

    “是是是,我没本事,咱们家的希望不是都寄托在你身上吗?”宁默也赔着小心对宁静说道,他对于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有点惯得厉害。

    宁静道:“人家的哥哥都会辅导妹妹学习,你这个当哥哥的什么时候辅导过我学习了?我如果考不上大学,就怪你!”

    “人家的哥哥……”宁默狐疑地把目光转向秦海,他似乎有些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秦海忍不住就笑出声来了,卖糕的,原来宁静是在吃秦珊的醋呢。昨天,秦珊从学校回到家里,美滋滋地向哥哥出示了自己的期末考试成绩单,这个从乡下转学到县中来的小姑娘在第一次大考中就考了全班的第五名,把原来的第五名宁静给挤到第六名去了。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秦海只顾着替妹妹感到高兴,丝毫想不到有高兴的,就有不高兴的,被秦珊比下去的宁静自然就是那郁闷的一族了。

    女孩子之间吃醋真是毫无节操的,看宁静和秦珊平时好得像一个人似的,临到有事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互相比一比。宁静倒不是生气秦珊比她考得好,毕竟她以往也只是第五名,不是那种见不得别人比自己成绩好的人。她生气的缘由,在于秦珊告诉她,自己考得好主要是由于哥哥秦海平时经常辅导她,这次期末考试有一道很难的数学题,包括宁静在内的其他同学都没有做出来,而秦珊却做出来了,原因就是秦海曾经给她讲解过一道类似的例题。

    听说这一点,宁静的嘴就撅起来了,一直到回了家还没有收回去。

    “小静,你说的是这事啊。小珊底子差,又是从乡下转学过来的,我担心她成绩跟不上,所以平时多辅导了她一些,她这次考得比你好,我也觉得很意外的。”秦海赶紧解释道。

    宁默也在边上敲着边鼓:“小静,你为这事生气就不对了,人家秦珊是秦海的妹妹,秦海多辅导她一点也是正常的嘛。”

    “那我不是他妹妹啊!”宁静虎着脸叫道,“过去他来咱们家,让我帮他倒水切西瓜的时候,他不是一口一个妹妹叫着吗?到有好处的时候,他就不认我这个妹妹了?好,秦海,既然你说我不是你妹妹,那你现在就走,别来我家。”

    说着,宁静便开始往外推秦海,以她的小体格,哪里推得动秦海,更何况,她这样做也只是一种象征性的举动,手上并没有真正地出力。

    “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秦海真是拿这小姑娘没辙了,也许是因为他跟宁默平时打闹得习惯了,宁静从来也没把他当成外人,连这种授受不亲的信条都置之度外了。他一边告饶,一边说道:“小静,要不这样吧,以后每星期你到钢铁厂去两次,我给秦珊讲题的时候,也给你讲题,好不好?”

    “一言为定?”宁静脸上那些装出来的气愤一下子就荡然无存了,她嘻嘻笑着向秦海伸出一个小指头,做出一个拉勾的样子。

    宁默无语地把头别开了,有这样一个没羞没臊的妹妹,真是家门不幸啊……

    秦海硬着头皮也伸出一个小指头,和宁静那滑若凝脂、柔若无骨的指头勾在了一处。

    “我和秦珊下学期要考全班一二名,要不我们就联合批判你,说你不学无术、误人子弟!”宁静松开指头,笑着就往外跑。

    “你干嘛去?”宁默没好气地问道。

    “我去钢铁厂找秦珊玩去!”宁静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转眼就跑远了。

    “呃……”秦海真有些凌乱的感觉了。

    “我这妹妹就这样,你别介意啊。”宁默带着歉意对秦海说道,他们现在的关系依然还是铁哥们,但宁默越来越觉得秦海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妹妹这样赖着秦海辅导学习,在宁默看来,是极为不合适的。

    秦海倒是有些莫名的尴尬,讷讷地说道:“没啥,小静的性格很好……我喜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压力山大

    1986年的春节,青锋农机厂家家户户都添了新电器,大人小孩都是一身新衣,连请客吃饭的酒席都比往年多了好几倍。诸如萧东平这种“酒中仙”成天在不同的酒席间赶场,每餐必喝、每喝必醉,正月十五之前,他就没几个钟头是处于清醒状态的。

    秦海在年前就把全家人都从白河镇的乡下迁到平苑县城来了,只有老奶奶以不习惯城里生活为由,仍然留在白河镇,由秦海的叔叔家照顾。以秦海现在在平苑县的地位,让小妹妹秦玲转学到平苑一中的初中部,已经不再是什么难事了。秦玲一来就与秦珊、宁静俩人混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美女三人组,每每闹得秦海只能远远避开。

    由于曲江水泥厂的特种水泥销售情况良好,曲江农场的收入不断提高,农场职工的生活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春节前,傅文彬专门安排人拉了半卡车的农产品到县城来送给秦海,光是五斤重以上的草鱼、鲤鱼就有几十条,还有上百斤的猪肉、两个完整的猪头、鸡鸭和蛋类、蔬菜等等,用秦玲的话说,足够他们一家人吃到20000年……

    所有这些东西,秦海留下一些自家吃,余下的便分发给了周围的朋友们。李林广回家过年的时候,是秦海亲自开车送到红泽去的,车上载着几大桶好酒和无数的年货,让工学院家属院里其他的老师都羡慕得两眼发红,一个个暗中跑去向李林广打听:平苑那边还要人手否?

    春节的快乐气氛一直持续到了正月十五之后,才慢慢消停下来。秦海把平苑钢铁厂的各项事情向父亲秦明华以及宁默等人做了一个详细的交代,然后便带着临时拼凑起来的一个小团队,来到了北溪,与北溪市政府商谈与北溪钢铁厂的合作问题。

    “我们的小英雄来了。”

    秦海一走进柴培德的办公室。柴培德便离开办公桌,笑着走上前与他握手调侃,然后招呼秦海坐下,自己则坐到了秦海对面的沙发上。这样一种待遇。以往是只有宁中英才能享受得到的。像秦海这种级别与年龄的人,能够被副市长赐座已经算是一种荣幸了。哪里敢奢望副市长亲自上前握手迎接。

    “柴市长这样说,可真让我汗颜了……我年轻无知,行事鲁莽,给柴市长添麻烦了。”秦海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对柴培德说道。

    徐扬坐在一旁,替柴培德说道:“那件事情,如果你们能早一点与柴市长沟通一下,倒也不至于发展成后面那个样子。最后由杨省长出面来解决,对于北溪市来说,的确是有些被动了。”

    “这个主要是因为事出突然,我只知道平苑钢铁厂有一批废矿渣。不知道北溪钢铁厂也有,更想不到日本人会从北溪钢铁厂先下手。我担心万一他们把矿渣运离北溪,我们再去追回来,影响就更大了。所以才着急去阻挡。当时我请宁厂长给柴市长打电话,谁料想柴市长出差去了,真是所有的事情都赶到一块了。”秦海辩解道。

    柴培德道:“这个情况,宁厂长都已经向我解释过了,你们这样做是对的。杨省长亲自出面,对市里来说有点被动。但坏事能够变成好事,杨省长一插手,才有了今天我请你来的事情,这不是一件大好事吗?”

    官场上的事情,微妙至极,饶是有秦海一般的高智商,也不能完全理解。矿渣的事情,对北溪市的确造成了一些政治上的损害,但柴培德本人并未受到连累。一来是因为他当时在外出差,对此事并不知情;二来是因为杨亦赫了解到柴培德与宁中英、秦海的关系都非常密切,甚至可以算是宁、秦二人的后台,所以这二人的功劳是可以算在柴培德头上的,这就抵销了柴培德的过失。

    从这个意义上说,柴培德其实应当感谢宁中英和秦海的坚持,如果没有他们的坚持,这些矿渣被骗走,日后真相大白的时候,他要承担的责任就无法估量了。

    “我听说,杨省长离开北溪之前,专门找你谈了一次,谈到北溪钢铁厂的事情,是这样吗?”柴培德结束了关于矿渣的话题,开始进入今天的正式议题。

    秦海点点头道:“是的,杨省长对北溪钢铁厂的生产情况很不满意,问我有什么看法。我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杨省长基本上是认同的。不过,对于具体该如何做,杨省长说还需要再讨论。”

    “嗯,你向杨省长说的情况,我都已经知道了。省里的决心在春节前就已经下了,准备拿北溪钢铁厂当试点,年后就启动有关的改革方案。”柴培德说道。

    秦海问道:“省里具体想怎么做呢?我接到市里的电话就赶过来了,具体细节还不清楚呢。”

    “小徐,你向小秦介绍一下省里和市里的考虑吧。”柴培德向徐扬示意了一下。

    徐扬道:“省里对于该如何做,并没有明确的指示,仅仅是给出了原则性的指导。省里的态度是,北溪钢铁厂的公有制属性不能改变,但在经营方式上可以灵活多样,步子可以迈得大一点,只要是符合政策要求的事情就可以大胆去试。另外,还有两条比较具体的指示,第一,北溪钢铁厂在今年必须提供20万吨合格的计划外钢材;第二,这件事要充分发挥秦海同志的积极性。”

    “呃……”秦海无语了,虽然他与杨亦赫交谈的时候,杨亦赫就表示过要请他领衔担纲来做这件事,但把他的名字明确写到指导性意见中间去,还是让他有一种被坑的感觉。

    “柴市长,徐秘书,据我所知,北溪钢铁厂去年的钢材产量不过是7万吨,其中还有近5万吨是计划内钢材,只有2万吨是计划外的。也就是说,今年的目标是让计划外的产量增长10倍……这实在有些压力山大了。”秦海苦着脸说道。

    柴培德哈哈笑道:“能者多劳嘛,拿出你搞军铲、旋耕刀片和汽车配件的劲头来,20万吨钢材算得了什么?对了,说起汽车配件,我还得郑重地感谢你一句,今年北溪有40多家工业企业扭亏为盈,总体扭亏面居全省之首,我这个管工业的副市长也因此而得到了省里的表扬。可是要说起来,这功劳该算在你小秦的头上才对啊,这40多家企业,大多数都是因为承接了汽车配件的生产任务才实现扭亏的。”

    “柴市长言重了,这应当是宁厂长高瞻远瞩的结果。”秦海谦虚了一句,然后又回到正题,说道:“柴市长,对于省里的指示,咱们市里是如何考虑的。这次您把我叫到北溪来,又是想让我如何做呢?”

    柴培德依然不回答,还是把解释权交给了徐扬。徐扬向秦海笑了笑,说道:“这件事,就需要和你商量了。省里说必须保证北溪钢铁厂的公有制属性,又说经营方式上可以灵活多样,其实态度已经十分明确,那就是希望采取联营的方式,一方是北溪钢铁厂,一方是你秦海,你觉得如何?”

    秦海摇摇头道:“难。如果要实现省里提出的20万吨计划外钢材的任务,就必须对北溪钢铁厂进行全面改造,从产供销到内部管理,都要大动干戈,钢铁厂能接受吗?”

    “只要是必须的,就可以接受。”徐扬说道。

    秦海看看徐扬,笑道:“如果是徐秘书去当厂长,那我还有点信心。”

    听到秦海的话,徐扬扭头看了看柴培德,柴培德呵呵笑着对秦海说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怎么?”秦海一愣,认真去看徐扬的时候,发现对方的脸上露出一些矜持之色,不禁问道:“不会是真的让徐秘书去当厂长吧?”

    徐扬点点头,说道:“柴市长说我当秘书的时间太长了,需要下去锻炼锻炼。正好省里要求调整王逸桥的工作,所以柴市长就安排我去北溪钢铁厂,先是当常务副厂长,主持工作,以后能不能百步竿头更进一步,就看小秦你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了。”

    “这可是一个没想到的消息,让我消化一下先……”秦海是真心地感到震惊了。

    徐扬一直是担任柴培德的秘书,对于工厂管理并不是特别了解,他唯一的长处就在于拥有柴培德这个靠山,另外就是能够及时地把各种情况反馈给柴培德,以便柴培德能够掌控局面。让徐扬当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厂长,摆明了是为秦海保驾护航的,当然,也有借秦海的光给徐扬镀点金的意思在内。从这个人事安排上,可以看出柴培德对秦海的信任,也可以看出他对于秦海的期望。

    徐扬道:“小秦,以后咱们俩就要在一个锅里搅勺了。柴市长交代过,你尽管大胆地去闯、去试,有什么麻烦,由我负责给你解决。简单地说,我就是为你服务的,所以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只管努力把省里交代的任务完成就行了。”

    ps:

    楼下邻居装修刷漆,也不知道是啥劣质漆,味道极重。橙子是过敏性鼻炎,闻到异味就过敏。昨晚流了半宿鼻涕,吃了抗过敏药又昏昏欲睡,于是没有码字更新,拖到现在,见谅见谅。

第一百二十九章 算不算引狼入室

    北溪市对于改造钢铁厂的决心如此之大,是秦海始料未及的。作为一名穿越者,他当然知道这些措施再离谱,相对于后世的改革来说也不过就是毛毛雨。到了若干年后,别说搞什么联营、合作,就算是私企兼并国企,也是小意思,当然,更狠的也就不必说了。

    省里给秦海定下的目标,说起来也是耐人寻味,秦海必须在一年之内生产出20万吨的计划外钢材,这个要求倒的确是为秦海量身定制的。

    在改革以前,所有的物资都是由国家计划控制的,一家企业生产多少,一个地方能够分配到多少,都是从国家计委那个层面就已经规定好的,大家照着计划指标去做事即可。

    改革之后,国家开始逐步地放开对经济的控制,许多重要物资也开始出现了“计划内”和“计划外”的区分。所谓计划内的物资,就是由国家计划指定生产,所有的原材料由国家提供,所有的产品由国家直接调拨,无论是原料还是成品,价格都由国家统一规定,企业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只是一个生产者而已。

    而所谓计划外,就是国家计划不管理的那部分,销售可以由企业决定,价格也有比较大的灵活性。但由于这部分物资是不归计划调拨的,所以它的原材料供应主要也来自于企业的自行采购,相当于企业自主经营的部分。

    北溪钢铁厂一向是以完成国家计划为己任,在此之外,能够提供的计划外钢材是十分有限的。安河省要搞基础建设,从国家拿不到各种物资的指标,就只能动员省内企业增加生产来满足需要。北溪钢铁厂如果能够生产出更多的计划外钢材,这些钢材就属于安河省可以自由调配的物资。无论是自己使用,还是拿去兄弟省份交换其他物资,都可以发挥重要的作用。

    要搞计划外钢材,一是要进行企业的内部挖潜。使企业能够有更强的生产能力;第二则是要有办法弄到计划外的原材料。这需要有一个长袖善舞、熟悉市场运作的人。在杨亦赫的眼里,秦海就是一个能够同时做到这两件事的能人。

    “徐秘书……不对。以后是不是应该叫徐厂长了?”秦海对徐扬说道。

    徐扬摆摆手笑道:“咱们之间就别客气了,你叫我小徐就好了……呃,好像你叫我小徐也不太合适哦,要不。你叫我徐大哥吧,我毕竟大你十几岁呢。”

    “公开场合还是叫徐厂长吧,私下里,你们爱怎么叫都成。”柴培德给定了个规矩。

    “嗯,好吧,那我就斗胆称一句徐大哥了。徐大哥,你刚才说希望采用联营的方式来解决北溪钢铁厂的问题。对于如何联营,你有什么考虑吗?”秦海问道。

    徐扬道:“接到市里给我的委派之后,我倒的确是想了一下这个问题,也正想和小秦你商量一下。北溪钢铁厂有2座炼铁高炉。4座炼钢平炉,编为两个高炉车间和两个平炉车间,不过现在都处于开工不足的状态。

    我的想法是,先拿出二号平炉车间的2座平炉与你进行合作,专门用于冶炼计划外钢材。一号平炉车间的2座平炉,则用于维持现有的生产任务,提供计划内钢材。这样一来,我们就两头都不耽误了。”

    不得不说,徐扬当了这么多年的秘书,做事还是非常缜密的。他知道,自己接手北溪钢铁厂之后,计划内的生产任务是不能受到影响的,否则就是自己的失职。而与秦海的合作,属于锦上添花的内容,做成了居然可喜,做不成也可以找到理由去解释。因此,他采取了一个“一厂两制”的作法,分出2座平炉给秦海,留下2座自己控制,以保证计划任务的完成。

    钢铁厂的生产流程大致是先用高炉炼铁,然后用平炉或者转炉把铁水冶炼成钢水,最后通过铸钢和轧钢环节,生产出钢材。高炉生产具有连续性的特点,一旦开炉,就要一直冶炼下去,中间休风和停炉都是很麻烦的事情。秦海刚刚参与北溪钢铁厂的生产,显然不适合直接接手高炉的管理,所以徐扬把高炉列在了与秦海合作的范围之外。

    秦海要生产计划外钢材,肯定不能占用北溪钢铁厂原有的铁水,而必须自己去弄原料炼铁。这个时候,北溪钢铁厂就相当于秦海的外协单位,负责帮秦海冶炼铁水,提供给秦海的这两座平炉使用。

    “这样好。”秦海点头道,他也认为这样划分更为稳妥,万一自己搞的那一套出了差错,至少也不会影响到北溪钢铁厂原有的生产。

    “那么工人呢,如何安排?”秦海又问道。

    徐扬摇头道:“这个问题我没有考虑好。你向杨省长说过,要调动工人的积极性,就要有更灵活的机制。但我们是国营企业,又不能搞你说的那一套机制。所以工人应当如何调配,我还真没有一个好的办法。”

    秦海对于这个问题倒是进行过深思熟虑的,他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这样做,这2座平炉,算是我租用的。我另外再从北溪钢铁厂招聘工人,所有被我招聘来的工人,在北溪钢铁厂按停薪留职处理,不发工资,工资一律由我负担,大家自愿选择,绝不强求,如何?”

    “万一没有人愿意到你这里来呢?”柴培德在旁边问道。

    秦海道:“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就从平苑钢铁厂调工人进来,再从社会上招聘,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我保证我的工人工资能够达到北溪钢铁厂的两倍,我就不信没人愿意来应聘。”

    “我担心这样一来,我们北溪钢铁厂就留不住人了。”徐扬半开玩笑地说道。

    秦海道:“想拿我们的双倍工资,也不是容易的。最起码得学技术,得服从管理,违反一次劳动纪律就扣5%的工资,违反10次。就扣回到北溪钢铁厂的水平了。违反20次,一个月就白干了。”

    “这样做,倒是符合商品经济的原则,可以试试。”柴培德肯定道。“杨省长专门提出让小秦来做这件事。恐怕也是看中了小秦在这方面的经验。”

    徐扬点了点头,说道:“小秦这样做。对于我们本厂肯定也会造成冲击。等到大家看到去小秦那边的工友挣到了钱,他们就会要求本厂也提高工资,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向大家提出更高的要求,这就叫示范作用吧。”

    “正是如此。”秦海应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陆续就把北溪钢铁厂与秦海进行联营的事情商量妥当了。北溪钢铁厂在初期主要是提供2座平炉及相应的连轧设备,秦海以承包的方式进行经营,向北溪钢铁厂支付相应的承包管理费。平炉所需要的铁水由北溪钢铁厂提供,双方以一个合理的价格进行结算。至于生产出来的钢材,销路是不用发愁的,现在省里十分缺乏钢材,将会以相当于黑市的价格进行采购。

    作为联营的一方。秦海当然不能以个人的名义出现,而是使用了平苑特种钢材厂的名头,这样说出去也显得比较正式一些。为了进行有效区分,未来北溪钢铁厂的本部仍使用北溪钢铁厂的名字。而与平苑特钢厂联营的部分,则称为北溪特钢厂。

    “小秦,我觉得你是雄心勃勃,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啊。看这阵势,未来你们如果发展起来,说不定就把我们北溪钢铁厂给吞并了。现在想想,我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啊?”谈完相关的细节之后,徐扬笑着对秦海调侃道。

    秦海道:“大家平等竞争,共同促进,追求一个双赢的结果不是更好吗?”

    “对,双赢,小秦的这个说法好。”柴培德赞扬道。

    合作意向商定之后,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的手续要办。秦海代表平苑特钢厂与徐扬签订了协议,取得北溪钢铁厂二号平炉车间的经营权,年上交经营承包费100万元,同时要保证向安河省提供不少于5万吨计划外钢材,这部分钢材要计算在北溪钢铁厂所提供钢材的份额之内,换句话说,就是算在徐扬的政绩之内。

    有关经营承包费的问题,大家倒是纠结了一番。100万元对于个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柴培德和徐扬都担心秦海无法接受。但要说把两座平炉交给秦海去经营,如果一年只收几千块钱,又根本说不过去。

    秦海对于这个额度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平苑钢铁厂前一段时间生产军铲以及向日本出口特种钢材,已经挣到了近100万的利润,完全能够支付得起这笔承包费。而且未来如果真的能够生产出20万吨钢材,利润将是以千万计算的,100万元的承包费又何足挂齿呢?

    合作意向书签订之后,被迅速送往红泽,呈交给杨亦赫及省计委、经委的有关领导圈阅。在得到各有关部门的认可之后,这个合同才算是正式生效,北溪特钢厂的牌子也正式地挂到了二号平炉车间的门上。

    ps:

    又耽误了,这两章本来也不太好写,要自圆其说不太容易。  书评区有不少书友对书里的内容发表了意见,橙子都看在眼里。有些细节方面的问题,是橙子的疏忽,大家多谅解。还有一些情节上的安排,恕橙子无法一一解释了。   橙子勉强也算是官方智囊机构的一员,有些官场上的规则,多少接触过一些。有些书友说橙子写的内容不合理,可能是观察问题的角度有些差异吧。橙子不想在正文中花太多的篇幅去解释每一个问题的理由,这样看起来就累赘了。   欢迎大家在书评区发帖讨论

第一百三十章 奖金才是实实在在的

    “北溪特种钢材厂?什么意思,这不是二号平炉车间吗,怎么变成什么厂了?”

    一大清早,北溪钢铁厂上班的工人就被挂在二号平炉车间门外的一块新牌子给吸引住了,大家围在这块牌子跟前,议论纷纷。原来二号平炉车间的工人则更感到意外,因为他们接到车间主任的通知,说二号平炉车间已经被承包出去,他们从此不能再在这个车间里上班了。

    “你们听说了吗,有一个大富翁承包了二号车间,要生产高级钢材呢。”

    “听说是个华侨。”

    “什么华侨,就是一个乡镇企业的老板,好像是个万元户。”

    “嘘,你们看,他们来了……”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从远处厂部的方向,走来了一行人,男女老少都有,说不清是个什么阵容。领头的两个,一个是个年轻人,看起来似乎还不到20岁的样子,脸上的神情倒是颇有一些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之气。另外一个,是北溪钢铁厂的工人们刚刚认识了的,新上任的常务副厂长徐扬。由于原来的厂长王逸桥已经被调往其他单位,徐扬就是现在北溪钢铁厂的一把手。

    “师傅们都在这里呢?要不,我就先在这里宣布一下有关二号平炉车间改革的事情吧。”徐扬走到众人面前,微笑着说道。

    由于与徐扬并不熟悉,工人们没有接他的话茬,但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有些原来站在外圈聊天的工人听到徐扬的招呼,也都凑拢过来,现场一下子变得人挨人、人挤人,站在后排的人踮着脚也看不到前面的徐扬了。

    跟在徐扬身边的秦海见此情形,回过头去招呼了一声。从平苑带过来的黑子应声上前。秦海对他耳语了两句,黑子点了一下头,便带着另外一个小年轻跑进车间,不一会就拖出来一张桌子。放在了车间的门口。

    秦海指了指那张桌子。对徐扬说道:“徐厂长,条件简陋。你就站在这上面给师傅们讲讲吧。”

    徐扬正在发愁围观的人太多,自己的话众人无法听见。见秦海让人搬来了桌子,他也不客气,四下看了看。找不到可以垫脚的物件,便直接用手一撑,以体操运动员一般的跳跃动作,跳到了桌子上。工人们见到新厂长露了这样一手,都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彩,现场的气氛顿时就轻松起来了。

    徐扬到北溪钢铁厂来任职,主打的就是一个少壮派领导的形象。刚才这一下跳上桌子的动作。其实是他刻意所为。换成其他老成稳重一些的领导,纵然不会拒绝站在桌子上讲话,至少也得拿个凳子垫脚,以便用一个更雍容的姿态走上桌子。

    “各位师傅们。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徐扬声音清朗,他用手指了一下站在下面的秦海,说道:“这位是平苑特种钢材厂派来的秦海秦厂长,是咱们省里杨省长和市里柴市长非常看重的青年改革家,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秦厂长来我厂指导工作。”

    “哗……”下面的工人们稀稀啦啦地鼓起了掌,大家并不知道秦海是何许人也,只是出于礼貌给了他一些掌声罢了。

    “遵照上级的指示,北溪钢铁厂将启动新一轮改革计划。改革的重点,就是引入多种经营方式,以便给北溪钢铁厂注入新的活力。经市领导讨论、省政府批准,北溪钢铁厂决定以二号平炉车间与平苑特种钢材厂进行联营,成立北溪特种钢材厂,进行商业化运作。新组建的北溪特种钢材厂,将由秦海同志担任厂长。”徐扬充满热情地说道。

    “什么?联营?”

    “联营是什么意思?”

    “那咱们算是北溪钢铁厂的人,还算是什么特种钢材厂的人啊?”

    徐扬一番话,激起了一大串的涟漪。人们带着狐疑的目光,盯着满脸微笑的秦海,想知道这个年轻人何德何能,居然能够成为什么厂长。当然,他们更想知道的,是这个特钢厂的成立,对于他们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秦厂长,余下的事情,你来宣布吧,我让贤了。”徐扬介绍完基本情况,便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把桌子让给了秦海。

    刚才这会工夫,黑子已经从车间里又找了一张凳子出来,放在桌子边。秦海踩着凳子上了桌,用目光扫视了全场一圈,说道:“各位师傅,大家好,我叫秦海,来自于平苑县,很高兴能够有机会与大家共事。按照安河省政府的指示,平苑钢铁厂尝试承包北溪钢铁厂的二号平炉车间,我们将本着自愿互惠的原则,从北溪钢铁厂招募一些职工,到联合组建的北溪特种钢材厂工作,欢迎大家报名。”

    “小秦厂长,你说平苑钢铁厂要承包我们的平炉车间,我怎么听说平苑钢铁厂都关门十几年了,你们凭什么来承包我们的车间啊?”一位工人在下面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

    秦海看着那工人,笑道:“这位师傅,我不知道你如何称呼,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说的情况已经过时了,平苑钢铁厂去年已经恢复了生产,而且到目前为止生产情况还不错。我们生产的钢材产品主要用于外销,已经销售到了日本和伊拉克的市场上。”

    “小秦厂长,你吹牛吧?日本人的技术那么好,怎么可能进口我们的钢材呢?”有人大声反驳道。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秦海依然笑着说道,“北溪离平苑并不远,大家如果不信,尽可去实地看一看。另外,我们平苑钢铁厂的职工在过年的时候每人都拿到了500元的年终奖,这总不会是吹牛的吧。”

    “500块钱年终奖!”

    “啧啧啧,抵我半年工资了!”

    “谁知道是真的假的,这个年轻人说话口气可太大了,我真有点不信。”

    秦海这番话引起的震动远远超过了此前徐扬的话,什么承包、联营,对于工人们来说都太遥远了,而500块钱年终奖这句话,才是实实在在的。

    北溪钢铁厂算是效益还过得去的企业,在国企普遍效益不好的年代里,北溪钢铁厂至少保证了工资、福利不减,年中年底还多少有点奖金,但每次的奖金额度也不过就是几十或者百来块钱,哪里听说过一次性发放500元奖金的事情。大家嘴里说着不相信,其实心里却都信了几分。这种事情要打听起来其实是很容易的,谁都有个三亲六故,这种事根本就瞒不住谁。

    站在下面的乔长生向前走了一步,大声说道:“我是平钢的乔长生,过去也在咱们北钢学过徒,程百川师傅那时候就教过我,他可以给我做证。我这么大岁数了,总不会说假话吧,我可以告诉大家,因为我是车间里的班长,我们秦厂长特别给了我奖励。今年过年,我拿到了1000块钱的年终奖。”

    “嗨,老乔,真的是你啊。我是老余,余有恒,你还记得吗?”人群中还真有认识乔长生的人,当即就对他喊了一句,语气中透着热情。

    乔长生当年曾经被派到北溪钢铁厂来学习炼钢技术,在北钢呆了几个月。他是个热情仗义的人,人缘很不错,在北钢交了不少朋友。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一说起来,还是有人能够记得他。

    乔长生抬头向站在桌子上的秦海看了一眼,秦海向他会意地点点头。乔长生便笑吟吟地迎着那个名叫余有恒的工人走过去了,两个人互相握了握手,又拍了拍肩膀,一齐哈哈大笑着攀谈起来。

    “老乔,你不是已经退了吗,怎么又上班了?”

    “唉,没办法,闲不住啊。我们平钢恢复生产,找不到现成的工人,这不就让我们这些老家伙重新出山了?”

    “对了,你刚才说的,年底拿了1000块钱奖金,是真的假的?”

    “我老乔是说假话的人吗?我告诉你……”

    站在余有恒身边的工人也都被他们俩的谈话给吸引住了,在大家看来,站在桌子上的领导所讲的东西,很有可能是吹牛的,但私底下熟人的交谈,则有九成的可信度。乔长生一看就是那种老工人的模样,说话的语气也让人有信任感,大家更愿意听他说说平钢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大家的兴趣都被乔长生吸引过去了,秦海自嘲地笑了笑,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开始招呼着黑子他们拉桌椅摆场子,搭起了几个咨询台。联营的这件事情有些复杂,招募北钢工人也是非常敏感的,涉及到每个工人的切身经济利益,所以有大量需要解释的内容。秦海与徐扬商量过,要在二号平炉车间门口搞几天咨询活动,以回答各方面的疑问。

    “秦厂长,这边就交给你,我不再打搅了。我让小张留在这里,帮你们解决一些沟通联络上的事情。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你就让小张去通知我。”徐扬与秦海握手告辞,同时把一位名叫张云嘉的厂办秘书留在了现场。

    “各位师傅,特钢厂的招聘工作现在就正式开始了,欢迎大家前来咨询有关事宜。没关系,大家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以后咱们都在北钢共事,交个朋友也是好的。”秦海扯起嗓子,对众人喊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要找到一个带头的人

    秦海这一次来北溪,带的是一个混编的班子,其中有平苑钢铁厂的老工人乔长生和戴家寅,有曲江农场的黑子傅志昊以及他那三个同党,有从老家白河镇招来的两个远房堂兄秦荣才和秦荣庆,最后还有喻海涛和王晓晨两位青锋厂的工人。

    秦海带喻海涛来的目的,是因为联营的厂子会有大量的资金和物资往来,需要有一个自己人进行管理。带王晓晨来的理由,则是考虑到可能会有一些涉及到女工的事情,班底里没有一个女性有时不太方便。

    王晓晨虽然对秦海心怀感激和崇拜之心,但要让她辞去青锋厂的工作跑来给秦海打下手,她还是十分犹豫的。最后,秦海请宁中英出面,以青锋厂派遣的方式,把王晓晨派给了秦海,这就解决了王晓晨的心理障碍。王晓晨到联营厂之后,原来在青锋厂的工资关系就全部冻结起来了,秦海许给她两倍的工资,这也让这个俭朴的姑娘偷偷欢喜了许久。

    前些天,秦海与市里商讨有关合作的事宜,整个班子里的人也没闲着,通过各种渠道对北钢进行了调查,还结交了一些北钢的工人。今天,北溪特钢厂正式挂牌,秦海便把整个班子都带了过来,现场回答北钢工人们的咨询。所有的人事先都经过了秦海的培训,哪些话该怎么讲,都是有标准范式的,所以秦海倒不必担心他们说话不当引起麻烦。

    “老余,你不是想知道特钢厂招聘是怎么回事吗?来,你来和我们秦厂长谈一下。我跟你说,你别看秦厂长年轻,人家手上有真本事,那日本话说的。连日本人都没他流利。”乔长生一边吹着牛,一边把余有恒拉到了秦海的对面,让他坐了下来。

    “是余师傅吧?怎么,你有意到我们特钢厂来工作?”秦海坐在桌子后面。笑吟吟地对余有恒问道。

    余有恒是北溪钢铁厂的老工人了。以前就在二号平炉车间工作,现在听说车间被别人承包了。所有的人都要调整位置,他心里有些疙疙瘩瘩的。幸好在承包者的团队里还遇到了一位老朋友乔长生,被乔长生一通忽悠之后,他开始有些心动。想了解一下如果到联营厂来工作,会是什么样子。

    “秦厂长,我是个老工人,在北钢都工作了30多年了,过几年就要退休了。我听乔师傅说,到特钢厂来应聘,收入能比在北钢翻一番。这话当真吗?”余有恒怯生生地对秦海问道。

    秦海道:“这话也当真,也不当真,取决于余师傅打算怎么做。”

    “这是什么意思呢?”余有恒有些犯懵。

    秦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先让对方产生好奇心。然后再进行解释,这样的传播效果是最好的。他说道:“刚才徐厂长跟大家说过了,我们这个特钢厂是省里的改革试点,采取的是市场化的经营管理模式,工资上不封顶,同时下面也不保底,一切只看工人工作成果的好坏。”

    “上不封顶是什么意思?如果我干得好,一个月最多能拿多少?”余有恒最为关心的莫过于收入问题,他与乔长生的情况一样,家里都有几个要结婚的孩子,经济上是紧张得很的。刚才乔长生跟他聊的内容,最让他动心的,就是收入问题,如果平时工资能够翻番,年终奖一拿就是一千,那是何等畅快的事情。

    秦海道:“我们的薪酬制度,一是看技术水平,二是看工作成效。炼钢是个技术活,高级工和初级工的工资能够相差两倍以上,这一点在咱们北钢应当也是如此。所谓工作成效,就是看你这个班组完成了多少工作,产品的质量如何。如果技术水平高,工作成效好,一般来说,工资的确能够比在北钢的时候翻上一番。如果做得特别好,有突出贡献,翻上两番、三番,也是可能的。”

    “那如果我到你们这里来上班,觉得不合适,想回北钢,还能回去吗?”余有恒又问道。

    秦海道:“完全可以,我们与北钢商议过,所有到特钢厂来工作的人员,比照停薪留职办理,随时可以回原厂去工作。”

    “这么说来,倒是挺简单的事情哦。”余有恒自言自语地说道。

    “怎么,余师傅有兴趣来试试吗?”秦海鼓动道。

    “不不,我只是先问问,这件事……我还得想想。”余有恒连连摆手,然后赶紧站起身来,用抱歉的眼光看着乔长生,说道:“老乔……我在厂里这么多年,又是马上退休的人了,这个事情……我还得想想,想想。”

    “可以理解。”乔长生拍拍余有恒的肩膀说道,“老余,你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吧,不成也没事,以后还有一起做事的机会。”

    “是的是的,老乔,你这段就在厂里吧?有时间到家里去坐坐,咱们把当年那几个朋友一起叫上,喝几口。”余有恒热情地邀请道。

    “一定的,等忙过这阵,我一定上你家喝酒去。”乔长生应道。

    余有恒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接着又有其他的工人坐下来,向秦海等人询问有关的事宜。此前不在现场的一些工人听到消息,也陆陆续续地跑来,先是向本厂的同事了解情况,然后又凑到跟前,向秦海带来的这几个人咨询。乔长生因为曾经在北钢培训过一段时间,有些人脉,所以一直被围在中间,回答着各种与工作有关或者无关的问题。

    整整一天时间,秦海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话,只记得小姑娘张云嘉给他倒了十几次水,而他似乎没上几趟厕所,所有的水份都变成唾液挥发掉了。

    到了天黑时分,前来咨询的人慢慢散去了,秦海扭头看了看自己的人马,发现每个人都累得嘴歪眼斜,比在车间里干了一整天的活还辛苦。他运了运气,喊了一声:“收拾收拾走吧,我请大家吃大餐去。”

    “算了吧,头儿,我现在就想回去趴着。”黑子油腔滑调地回了一句。在平钢工作了几个月时间,他与秦海也混熟了,说话也就没遮没拦了。他觉得秦海的年龄比自己小,叫秦海的尊称有些没面子,便从加里森敢死队里学了个“头儿”的称呼,带着他那几个小兄弟就这样一直叫起来了。

    “真的吃不下。要不,小秦,咱们都回去吧,我给大家煮点粥喝。”王晓晨也蔫蔫地建议道,她今天是最累的,非但有许多女工来找她咨询,还有一些年轻小伙子也拼命往她这里凑,有话没话都要和她搭几句。她原本并不是一个善谈之人,这会赶鸭子上架,却又遇到这样高的工作强度,嗓子都已经哑得说不出话来了。

    一行人如残兵败将一般,回到了徐扬帮他们安排的临时住处。张云嘉帮着王晓晨淘了米,煮上粥。大家各自在房间床上趴了一会,起来喝了粥,这才算缓过劲来,一起聚在秦海住的大房间里开起会来了。

    “到目前为止,向我们了解情况的工人已经不下百人,但当场表示愿意到特钢厂来工作的,还一个都没有。秦厂长,这个情况可不太妙啊。”喻海涛说道。现在秦海大小也是个领导了,喻海涛在有别人在场的时候,都是尽管称呼秦海为厂长的。

    “是啊,头儿,你说的这个办法不灵啊。”黑子大大咧咧地批评道,他觉得这样说话很酷,秦海也懒得去纠正他。

    王晓晨道:“今天跟我说话的那些人,他们都觉得咱们厂的收入挺有吸引力的,就是担心咱们的条件太苛刻,有些不相信咱们。我想了一下,如果我不是特别信任小秦的话,可能也不敢来应聘的,国营企业多稳定啊,而且北钢过去的收入也不差。”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当天的情况都汇报了一遍,最后把目光投到了秦海身上,等着他总结。过去半年的实践,已经让大家见识了秦海的本事,大家都相信秦海总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

    秦海对众人笑了笑,说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其实这个结果已经非常不错了。晓晨说得对,人家是国企职工,收入也不差,凭什么要冒风险到咱们这里来做事呢?咱们毕竟只是县里的一个钢铁厂,地位也比他们低,哪怕从面子考虑,他们也会不愿意的。”

    “面子这东西,能当饭吃?”老工人戴家寅没好气地评论了一句。当初宁默他们上门去请他回平钢工作的时候,他也因为面子问题而犹豫过,后来拿到了高薪和高额的年终奖,才知道当初的想法有多么可笑。面子这东西本来就是人们用来自欺欺人的,工资能够翻一番,还抵不上一个虚幻的面子?

    “我觉得吧,大家可能都在等。”乔长生说了一句。

    “等什么?”秦海笑着问道,其实他心里也已经有答案了,只是想让乔长生说出来而已。

    乔长生道:“我是猜的,是拿我自己的想法去推测别人。我觉得吧,其实有不少人都想来试试,但是还没有一个带头的人,所以大家都在等着。谁也不乐意当这个出头鸟,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找到一个带头的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找个人当托儿

    “这个太容易了。”黑子蹦了起来,“我们在街上放高利贷的时候,就经常这样干,不就是找个人当托儿吗?”

    “你那点光辉事迹,就别到处宣扬了好不好?”秦海横了黑子一眼,语气里倒没有太多生气的意思。黑子他们过去因为没有工作,所以在县城里干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情,秦海对此是能够理解的。这些人被招进平苑钢铁厂之后,倒是收敛了许多,学技术也挺上心,已经有些浪子回头的意思了。

    黑子被秦海呛了一句,赶紧赔着笑脸说道:“是啊是啊,头儿,我知道过去做错了,现在不是痛改前非了吗?我刚才说的是,乔师傅说要找个带头的人,其实很容易,我和赵辉、徐斌还有小龙这些天也结识了几个北钢的哥们,稍微意思一下,让他们出来当托儿,一点问题都没有。”

    赵辉、徐斌和栾小龙正是此前与黑子一起放高利贷坑学生的几个小伙伴,后来都被秦海招进了平钢,这一次又被秦海带到北钢来了。这几天,他们发挥自己当混混的特长,出没于北钢周围的游戏厅、台球室,还真结识了不少北钢的青工以及子弟。

    秦海知道,自己要想在北溪站住脚,这些小年轻也是需要特别关注的。中老年工人一般都比较老实本份,因为要顾念自己的家庭,青年工人们没有家庭负担,又荷尔蒙过剩,往往是闹事的主力,利用黑子他们与青工们建立起私下里的联系,有助于特钢厂的长治久安。

    “找你们那帮狐朋狗友来当带头的人,不行。”乔长生在一旁不屑地评论了一句。

    “乔师傅,你别这样说。找他们不是更容易嘛,只要打个招呼就成,最多再给包烟啥的。”黑子嘻皮笑脸地说道。

    秦海道:“如果是这样,那就更不行了。我赞成乔师傅的意见。要找托儿。也得找专业一点的。黑子,你那些狗肉朋友。不够专业。”

    众人一起哈哈笑了起来,黑子挠挠头皮,也没话讲了。他知道秦海说的是有道理的,正因为他们结识的那些小青工容易被利用。所以能够起到的示范作用不大,甚至有可能适得其反,给人造成一种特钢厂只收亡命之徒的感觉。

    “秦师傅,像余有恒这样的老师傅,有没有可能动员一两个来加盟咱们?”秦海把目光投向了乔长生。

    乔长生皱着眉头道:“难啊,他们在国营厂子里干了一辈子,让他们停薪留职。跑到咱们这个联营厂来,他们心里有想法。我和他们也只是多年前的朋友,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不可能只听我说几句就决定的。”

    “既然不是只听几句就能够决定的。那咱们就说几十句、几百句,怎么样?”秦海说道。

    “什么意思?”乔长生问道。

    秦海道:“今天咱们在车间门口搞咨询,只是造势,让大家知道有这么一件事。真正要想打动人心,还得上门去详谈。乔师傅,你如果不累的话,咱们现在就找余师傅去,上他家去跟他聊聊。”

    在这个时候,秦海他们议论到的老工人余有恒,也正在家里纠结着呢。

    “凤娣啊,你说我要不要到平苑人搞的那个联营厂去试试呢?”余有恒不知是第多少次向老伴康凤娣问道。

    康凤娣摇着头道:“我怎么懂呢,你不是说他们给的工资高吗,要不就去试试吧。”

    “我倒是想去试试,可是就怕万一弄不成,再回厂里来就靠边站了。”余有恒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厂里现在生产任务不满,各车间都有待岗的,我一走,位置就被别人占了,再想回来就不容易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平苑那个什么秦厂长,那么年轻,看起来就不太牢靠的样子。还有,他们也就是一个乡镇企业吧,哪有咱们国营企业稳定?”康凤娣评论道。

    坐在一旁看着电视的小儿子余俊胜撇着嘴道:“妈,你的思想太落后了。现在有钱的老板都是乡镇企业的,上次我去红泽,坐车上碰到一个在乡下开工厂的老板,脖子上戴的金链子有这么粗。”

    说到这,他比划了一个粗细的样子,为了佐证自己的话,他把尺寸又给放大了好几倍,看起来简直就如狗链子一般了。80年代中期,乡镇企业异军突起,的确造就了不少有钱人。这些先富起来的企业老板为了炫富,喜欢戴很粗的金链子、硕大无朋的金戒指,也算是一道时代的风景。

    “就碰上过那么一个富老板,你都说了多少遍了。”康凤娣笑着对儿子斥道,“每一次你比划的链子都比头一次粗一倍,你还有点准数没有?”

    “爸,我听人说,那个平苑来的秦海,是真的挺有本事的。你们知道王逸桥是怎么下台的吗?哈哈,就是这个秦海给弄的。”余俊胜用神秘的口吻对父母说道。

    “还有这样的事情?你是说,那个开着吉普车挡火车的年轻人,就是秦厂长?”余有恒有些吃惊。

    去年矿渣场的事情,亲眼目睹的人并不多,能够说出宁中英和秦海姓名的更是寥寥无几。北钢的工人只知道发生过一件这样的事情,并且直接导致了王逸桥被调往一个无实权实利的政府部门任职,相当于是被撸掉了。而至于是谁造就了这一壮举,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我跟你们说,我是听秦海身边那几个年轻人说的。前几天,我在台球厅碰上他们,还一起打了几局台球,算是认识了吧。他们跟我说,这个秦海今年才19岁,本事大得很,能够和日本人对话呢。”余俊胜说道。

    余有恒点点头道:“这个我也听平苑的乔师傅说起了,我还觉得他有点吹牛呢。如果他就是去年那个挡火车的人,倒可能真有一些门道。听说那些矿渣里有宝贝,提炼出来能够造原子弹,小日本想偷偷弄走。结果就是被那个年轻人识破了。这么说来,这个年轻人就是秦厂长?”

    一家人正在浮想连翩之际,房门被敲响了。康凤娣起身去开了门,见门外站着一老一少。都是满脸笑容的样子。

    “你是老余的爱人吧。我是平苑的乔长生,我过去到过你家的。你还记得吗?”乔长生抢先做着自我介绍。

    “哦,是乔师傅啊,我刚听老余说了……”康凤娣有些讷讷地应道。

    听到动静,余有恒也赶紧迎出来了。一看来的两个人,他有些愣住了:“老乔,秦厂长……你们怎么来了?”

    秦海晃了晃手上的一个酒瓶和一个油纸包,说道:“余师傅,我们对北溪不熟,晚上也没什么去处,所以就想跑到你这里来喝点酒。聊聊天,余师傅欢迎吗?”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余有恒连声答应着,与老婆一起让开房门。招呼着乔长生和秦海进门。余俊胜还赖了巴几地坐在那里看着电视,余有恒走上前,啪啦一下关掉了电视机,然后拽着儿子起来,指着乔长生和秦海说道:“俊胜,快过来,喊叔叔。”

    “叔叔?”余俊胜看着比自己还小几岁的秦海,嘴巴咧得像喝了药一般,“爸,你不会让我喊他做叔叔吧?”

    “呃……我让你喊乔叔叔呢,这是秦厂长,你看看,人家年纪比你还小,就当了厂长了,哪像你,20好几的人了,成天除了玩,什么都不会。”余有恒嘴里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儿子。

    一干人分头坐下来,秦海把手里的酒瓶子放下,又打开油纸包,里面包的是一些熟肉和炸花生米之类,也不知道是从哪买来的。乔长生笑着对康凤娣说道:“弟妹啊,麻烦你给我们拿几个杯子来,再拿几双筷子。”

    “这怎么合适,怎么能让你们带酒带菜来呢。哎哎,你们也不早说,到这个时候了,也没地方买菜了……”余有恒抱歉地说着。

    “谁带酒菜不都一样吗?我们就是来聊聊天,不用太在意的。”乔长生打断了余有恒的话,然后接过康凤娣拿来的杯子,给余有恒、自己和秦海都倒上了酒。看到康凤娣只拿了三个杯子,他诧异道:“哎,弟妹,你怎么才拿了三个杯子,你和小余的呢?”

    “我不喝酒,你们聊天就好了。”康凤娣摆摆手道。

    “给我也来一杯吧。”余俊胜倒是不怯生,他自己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个酒杯,又接过乔长生手里的酒瓶子,给自己满满地倒了一杯。

    宾主互相客套了一番,然后便举杯喝了起来,边喝边聊着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乔长生和余有恒共同回忆了一下十多年前的友谊,又各自感慨了一番人生易老、儿女不孝之类的套话,然后才回到今天的正题上。

    “乔师傅,你今天和秦厂长到我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吧?”余有恒问道。

    秦海放下酒杯,笑呵呵地说道:“是啊,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我请乔师傅带我到余师傅家里来,的确是有些事情想和余师傅商量一下。”

    “秦厂长有话请讲。”余有恒也放下酒杯,正色道。

    秦海道:“余师傅是知道的,我们承包了北钢的二号平炉车间,筹建北溪特钢厂。我们当然可以从别的地方找一些工人来,但别处的工人,总不如咱们北钢自己的工人更了解车间的情况,所以我们非常希望能够从北钢招聘到一些工人。”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余有恒说道。

    秦海接着道:“现在的情况是,北钢的师傅们对我们不太了解,有点不敢和我们合作。我和乔师傅商量,想请余师傅带个头,先到我们特钢厂来。不知余师傅有没有这个想法。”

    “这……”余有恒无语了。他当然能够猜出乔长生和秦海到他家来的目的,但却想不到秦海会说得这样直截了当。他是个本份的工人,一向不爱得罪人,要让他当着乔长生和秦海的面,回绝二人的邀请,他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第一百三十三章 睡觉最晚的人

    “我说秦海,你就这样叫我爸给你当托儿?总得给点好处吧?”坐在一旁的余俊胜插话了。这种伎俩,也就是余有恒这样的老工人一下子看不透,余俊胜这种社会混混是门儿清的。

    “俊胜,你怎么说话的。”余有恒赶紧回头训斥儿子,然后又转回头来向秦海道歉:“秦厂长,你别介意……”

    秦海打断了余有恒的话,说道:“余师傅,小余说得对,我们找人带头,的确可以算是托儿。不过,我们找人做托儿,是问心无愧的,因为我们不会坑害大家,到我们特钢厂来工作的师傅,最终会发现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至于说带头的好处嘛,……乔师傅,我有一个想法,咱们能不能宣布,最先报名的10位师傅,工资可以上浮10%。”

    秦海最后的这个提议,可以说是灵机一动的结果。他原本是打算好了要用一些利益来引诱余有恒这样的工人率先报名的,但一直纠结于没有一种好的办法。幕后交易这种方式,有时候难免会有后患,如果把幕后的许诺变成一种公开的承诺,效果就大不相同了。

    “我看行。”乔长生也想明白了,“不管是谁,只要是最早报名的,都在他应得的工资基础上再加10%,这可以算是工龄补助嘛。”

    “我不是这个意思。”余有恒终于憋不住了,再说下去,好像他是多计较这点好处似的。有好处的事情谁都想沾,但拿了好处之后去给别人当托儿,欺骗自己本厂的同事,这种事情余有恒是干不出来的。

    “既然秦厂长说到这个地步,我想冒昧地问一句:秦厂长,你觉得你们这种方式。能长久吗?”余有恒终于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秦海笑了笑,反问道:“余师傅,你觉得我们有哪点做得不对,以至于你怀疑我们不能长久呢?”

    余有恒道:“你们是私人企业。我们北钢是国营企业。你们私人企业做得这么大。不就成了资本主义了吗?咱们国家的政策,能允许吗?”

    秦海想了想。说道:“余师傅,公有制多一点,或者私有制多一点,并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咱们国家的政策是鼓励多种经济形式并存的。而且这种方式有助于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有助于国家实力的增长。举个例子说吧,现在街上卖菜的都是私人,余师傅觉得比过去好了,还是差了?”

    “那肯定是比过去好了。”康凤娣抢着说道,“过去只有国营菜店,不让私人卖菜。我们根本就吃不到新鲜菜,品种也少。后来允许私人挑担子来城里卖菜,我们到厂门口就能够买到新鲜蔬菜了,那比过去就强得多了。”

    “正是如此。”秦海说道。“工业和农业的道理是一样的,只有鼓励多种经营,才能提高整个经济的活力,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

    接着,秦海便引经据典地给余有恒一家讲起了政治课,他把后世的一些理念用当时的人们所能够接受的方式阐述出来,直说得众人都点头不迭。老百姓对于姓资姓社其实没有太多的理论认识,他们有一种非常朴素的观念,那就是能够让老百姓过好日子的制度,就是好制度。

    听完秦海的一番介绍,余有恒若有所思地问道:“秦厂长,照你这么说,政策应当不会变了?”

    秦海道:“当然会变,不过肯定是会变得越来越开明的。”

    “我明白了。”余有恒道,“好,我想通了,明天我就去向厂里交报告,申请到你们特钢厂去工作,到时候,还得请秦厂长和乔师傅多多关照呢。”

    听到余有恒的话,乔长生欣喜地说道:“太好了,老余。我听说你是平炉车间里技术最好的,到时候可记得多教我几手。”

    “老乔你太谦虚了,听说你们在平苑炼的钢都是出口到日本去的,你的技术肯定已经比我强出一截了,以后可得请你多教教我了。”余有恒拍着乔长生的肩膀说道。

    余有恒其实一直都在犹豫着要不要去特钢厂工作,双倍的工资对于他是有着极大吸引力的。他没有下定决心的原因,主要在于对政策的走向不了解,对于秦海这个人也不知底,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上当受骗。

    秦海与乔长生夜访余家,与余有恒一起喝酒谈心,又向他介绍了未来的政策,这让余有恒终于消除了心理障碍,决定到特钢厂去试一试了。他记得秦海承诺过前10个报名的人能够增加10%的工资,因此便爽快地表示,明天要最早去向北溪钢铁厂递停薪留职的报告。

    做通了余有恒的工作,大家心里都非常高兴。几个人又喝了一会酒,秦海和乔长生起身告辞,余有恒把二人送出家门。往前走了几步,秦海正待与余有恒握手告别,余有恒突然想起了一事,对秦海问道:“秦厂长,你们要承包二号平炉车间,那以后车间主任谁来当呢?”

    秦海心念一动,反问道:“余师傅,你有什么好的人选可以向我们推荐一下吗?”

    余有恒迟疑了片刻,说道:“倒是有一个人,就是不知道秦厂长敢不敢用。”

    “此话乍讲?”秦海问道,“他是脾气太坏,还是品行不端,我为什么不敢用呢?”

    “他政治上有问题。”余有恒压低声音说道。

    “政治上?哪方面的问题?”秦海道。

    余有恒道:“我本来也想不起他来,可是刚才秦厂长跟我讲的那些道理,我总觉得有些耳熟,刚才我才突然想起来,我们平炉车间原来有个副主任,他就跟我们说过类似的话。后来,我就听说他犯了政治错误,被免职了。要说起来,他可是一个管生产的好手,而且年龄也轻。当年他当车间副主任的时候,比秦厂长你现在的岁数也大不了几岁。”

    “居然有这样的人?”秦海的兴趣被勾起来了。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也就是20刚出头的样子,这样的年龄就能够当上车间副主任,而且时隔多年还能被余有恒评价为管生产的好手,这可是一个人才,自己肯定是不能放过的。

    余有恒问秦海手里有没有车间主任,这个问题可问到点子上了。在平苑钢铁厂,炼钢车间的车间主任事实上是由秦明华兼任的,车间里平常有秦海和李林广等人帮忙,所以各项管理还算是井井有条,没有出什么岔子。

    秦海到北溪钢铁厂来,所带的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是能够担当车间主任这个角色的。乔长生做事倒是挺负责任,也懂一些生产技术,但要当一个管理者还有些欠缺。喻海涛虽然是秦海的心腹,但年龄是硬伤,也没有钢铁生产的经验,自然也不可能担任车间主任。秦海最初是打算自己在车间里盯一段时间,但这个想法其实也是不合实际的,他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怎么可能被套在车间里?

    余有恒提到的这个犯了政治错误的前车间副主任,倒是挺合秦海的意。在所有的错误之中,秦海最不在乎的,就是所谓政治错误。在这个拨乱反正的年代里,过去的政治错误十有八九都是冤案,秦海根本不会把这类错误放在心上。

    “余师傅,你说的这个人,现在还在北钢吗?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秦海急切地问道。

    余有恒道:“他叫宋洪轩,今年应该不到30岁吧……他是工学院毕业的,是过去的工农兵学员。分到我们厂来的时候,才20岁,那是……1978年吧。他犯错误是几年前的事情,从那以后,他就被调到资料室去了。他就住在资料室旁边的一间小屋子里,你们如果想找他的话,我叫俊胜带你们去。”

    “太好了,那就麻烦小余带我们跑一趟吧。”秦海说道。

    余俊胜对于替秦海他们跑腿并无怨言,因为刚才聊天的时候,秦海已经答应,替他在平苑钢铁厂安排一份工作,算是解决了他长期待业的问题。依着余有恒的想法,如果秦海能够把儿子安排在北溪工作,那是最好的。但余俊胜却对呆在父母身边感到厌烦了,宁可离开市里,到小县城去闯荡。

    接受了秦海的安排,就意味着自己已经成为了秦海手下的员工,余俊胜岂能不对秦海服服帖帖。他此前曾经听黑子他们说过,平苑钢铁厂的收入不错,而且平苑县离红泽更近一些,周末想去红泽开开洋荤,也比北溪更方便,所以余俊胜的一颗心早就飞走了。

    “秦厂长,这边的路灯坏了,你走路小心一点。你看,前面就是资料室,那间亮着灯的屋子,就是宋洪轩住的地方。他是我们厂里晚上睡觉最晚的人,天天看书,眼镜片比酒瓶子底都厚。”余俊胜一边走着,一边向秦海介绍着情况。

    “喜欢看书是好事啊。”秦海点点头,“好了,小余,你不用再送我们了,我们直接到宋洪轩门上去拜访就好。”

    “好的好的,那我就先回去了,秦厂长慢走。”余俊胜答应着,果然不再往前走了。

    秦海和乔长生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便朝着那亮灯的地方走了过去。秦海不知道,在那灯下坐着的,到底是一个天才,还是一个迂腐的学究。

第一百三十四章 慕名而来

    “笃笃笃,笃笃笃。”

    秦海轻轻地敲响了宋洪轩的房门,紧接着就听到屋里有人问道:“谁呀!”

    “请问是宋洪轩同志吗?”秦海问道。

    房门开了,一个头发凌乱、身材瘦削的年轻人出现在秦海面前,正如余俊胜描述过的那样,此人的眼镜片比酒瓶底还厚,但秦海分明能够从那镜片的后面看到一对睿智的眼眸。

    “我是宋洪轩,请问你们是……”宋洪轩打量着秦海和乔长生,用诧异的口吻问道。

    “我是平苑钢铁厂的工程师,我叫秦海。”秦海做着自我介绍,他有许多重身份,在这个场合,他觉得用这个身份来介绍自己应当是更为合适的。

    “秦海?”宋洪轩嘴里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突然眼睛里光芒一闪,抬起头来看着秦海,用不确定的口吻问道:“你就是秦海?”

    “嗯,我的确是秦海,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秦海。”秦海笑着回答道。他不知道宋洪轩是因为什么事而知道他的名字,不过,宋洪轩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一缕善意,想必对秦海并没有什么恶劣印象。

    “请进来吧。”宋洪轩让开了门,招呼着秦海和乔长生进屋。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摊在凳子上、桌上和床上的书,给秦海和乔长生腾出坐下的位置。

    “不好意思,平时我这个小窝根本没有人来,所以让我弄得太乱了。”宋洪轩带着歉意说道,同时不知从哪摸出两个杯子,给秦海二人倒上了水。

    秦海和乔长生分别在凳子上坐下,秦海向宋洪轩道了谢。然后开始打量起这间小屋子来了。

    这间屋子大概只有八九平米的样子,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学校里的课桌以及几个凳子之外,余下的空间就被一些自制的木头架子给填满了。所有这些木头架子上,都堆着书籍和笔记本、纸张等物。许多书里都能看到夹着书签的模样。有些书甚至夹着不止一个书签。

    仅仅是书多,并不能让秦海觉得有什么异样。因为这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书呆子的陋室而已。让秦海觉得惊奇的是,尽管宋洪轩自谦说屋子太乱,但事实上屋里各种家具的摆放颇有一些章法,各种资料虽多。却是井井有条,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凌乱。

    刚才秦海和乔长生进门之前,宋洪轩也不知道正在研究什么,摊了满屋子的书籍资料。但在他们进门这一会工夫,宋洪轩随手一收拣,所有的书籍就都整整齐齐地归回原位了。还有,宋洪轩给他们找杯子倒水时。也是一下子就把杯子、暖瓶找了出来,换成别的单身汉,恐怕得翻箱倒柜好半天还不能保证找到干净适用的杯子。

    “宋主任的屋子收拾得很整齐啊。”秦海忍不住感慨道。

    秦海不知道宋洪轩现在的职务,所以只能照着余有恒说的车间副主任这个职位称呼宋洪轩。宋洪轩听到这个称呼。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便自嘲地笑了笑,说道:“秦工还是别这样称呼我,我现在只是个资料管理员,厂里的师傅都是称我宋管的。”

    “宋管……”秦海感到一阵恶寒。青锋厂也有被称为“某管”的管理员,但那一般都是半大老头,或者什么中年妇女之类,宋洪轩一副知识分子形象,被人称为“宋管”,实在是有些不太和谐。秦海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吧,咱们也别客气了,你称我小秦,我称你老宋,如何?”

    “哈哈,这个称呼好。”宋洪轩从善如流,哈哈笑着接受了秦海的提议。他这一笑,倒让秦海心里踏实了,这个书生的性格还是挺开朗的,看来并不难相处。

    “你刚才说我屋子整齐?这话有些过誉了。我不过是尝试了一下流畅、定置的要求罢了,其实主要是为了自己找东西更方便一些。”宋洪轩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屋子,说道。

    “你说的是定置管理的要求吗?”秦海眼睛一亮,对宋洪轩问道。

    “怎么,秦工也接触过青木龟男先生的理论?”宋洪轩也用惊奇的态度反问道。

    “不不,我不知道这是谁提出来的理论,只是听说过这个概念罢了。”秦海赶紧解释道。

    定置管理是生产现场管理中的一种理论,其内容是指通过整理、整顿等活动,把生产过程中需要使用的物品放置在正确的位置上,使人、物、场所处于最佳结合状态,以实现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以及安全生产等要求。

    最早提出定置管理的是日本工业工程专家青木龟男。80年代中期,青木龟男的学生清水千里到中国讲学,向中国企业系统地介绍了定置管理的概念。在当年,这样一个概念是非常前卫的,秦海能够在宋洪轩这里听到,的确值得震惊。至于秦海自己对这个观念的了解,完全是得益于穿越者的身份,因为这种理念在后世已经属于常识了。

    “我过去自己也琢磨过这种方法,不过最近看了杂志上介绍的青木先生的理论之后,觉得受益匪浅。日本人在管理方面的理论积累,比我们强出太多了,咱们不服气不行啊。”宋洪轩说道。

    “对了,老宋,你还没解释呢,你刚才说我就是秦海,指的是什么事情啊?”秦海笑着问道。

    宋洪轩也笑了笑,从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来,递给秦海,说道:“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秦海狐疑地接过信封,看了一眼,发现收信人的位置写着“安河省经济委员会”的字样。他打开信囊,抽出里面的信笺,只看了一行,就惊住了。原来,这是一封向安河省经委呼吁保护北溪市各钢铁厂废旧矿渣的请示报告,其中说到了废矿渣中可能富含钽铌等矿物,具有极高的经济价值。从报告末尾的落款日期来看,正是川岛一郎与北溪钢铁厂洽谈清理矿渣的那个时候。

    “你是说,你也注意到了那些矿渣的事情?”秦海吃惊地对宋洪轩问道。

    宋洪轩道:“我也是无意中注意到这个问题的,不过受条件所限,我无法对矿渣的成分进行鉴定。日本人没来之前,我还没觉得事情的紧要性。听说日本人要运走这些矿渣,我就忍不住了,写了这份报告,准备寄给省经委,让他们调查此事。谁知道,没等我把信寄走,就听说平苑县来了一个名叫秦海的年轻人,开着车把运矿渣的火车给拦住了,最后还把那个日本人给抓了,真让人觉得过瘾。唉,说起来惭愧,我真没有你那么大的胆量。”

    “原来是这样。”秦海笑了。看来拦火车这事,还真是给自己加了不少分,在北溪钢铁厂,说起他其他的事迹,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说起拦火车的事情,却是家喻户晓,就算有些人不知道秦海这个名字,至少也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件轰动的事情。原厂长王逸桥被调走,就是与此事相关的,厂里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对了,小秦,你怎么会到我们北钢来,还有,你怎么会到我这里来?”宋洪轩这才想起要问秦海的来意,他刚才与秦海聊得颇为投机,竟然忘记了要问问秦海是怎么找到他这里来的。

    秦海道:“我如果说我是慕名而来的,你信吗?”

    “不信。”宋洪轩果断地回答道,“我没有任何值得引起关注的事情,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名字呢?”

    秦海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听说,你曾经担任过北钢二号平炉车间的副主任,在管生产方面很有一套,所以就慕名前来请你出山了。”

    “请我出山?”宋洪轩奇怪地问道,“怎么,你调到北钢来工作了?”

    秦海道:“也可以这样说吧。我所在的平苑钢铁厂承包了北钢的二号平炉车间,准备引入市场化的经营模式,但现在缺乏一个好的车间主任,有人向我推荐了你,于是我就过来请贤了。”

    “原来如此。”宋洪轩听到这个解释,点了点头。只要是原来在二号平炉车间工作过的工人,对于他肯定是有印象的,向秦海推荐他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自己毕竟是一个被上头点过名的犯了政治错误的人,秦海难道对此不忌讳吗?

    “小秦,你既然知道我在二号平炉车间当过副主任,想必也知道我为什么被免了职吧?”宋洪轩问道。

    秦海直言不讳道:“我听说是因为政治问题,不过具体细节可不太清楚。”

    “那就是了。”宋洪轩道,“我的问题很大,是省里直接点过名的。在我被免职之后,北钢换了三任领导,都没敢启用我这个钦犯,你难道就不怕被我牵连?”

    他嘴里说得如此严重,语气里却带着调侃,似乎并不把自己的所谓政治问题放在心上。也许是因为知道秦海拦火车的事迹,他对秦海有一种本能的认同感,因此说话的时候也就放得比较开了。

    “老宋,我能不能打听一下,你到底犯了什么政治错误,以至于被打入冷宫,永不启用。你跟我说清楚了,没准我也就死心了。你说呢?”秦海也换了一种开玩笑的口吻,对宋洪轩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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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国介绍:
材料,是工业的基础,也是一个工业大国的基石。
秦海,一位来自于21世纪的材料学专家,穿越到了1985年的一家小农机厂。于是,一切遗憾终将不再,一切辉煌得以续写。
电性功能材料、光学功能材料、生物医学功能材料、超导材料、纳米材料、化学薄膜材料、智能材料、敏感材料、储氢材料……种种神奇,尽在《材料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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