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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橙     材料帝国txt下载     材料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扶上马送一程

    在翟建国去找秦海谈判的时候,韦宝林拎着一盒茶叶,敲响了老厂长宁中英的家门。

    “谁啊!”

    屋里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老厂长,是我啊,小韦。”韦宝林用温柔的声音答道。

    “小韦?”屋里的人嘀咕了一声,随后门便打开了,一个身高一米七几、腰板挺直、头发花白的老头出现在韦宝林的面前。

    “老厂长,我来看看您。正好有人送了我一盒好茶叶,我想起老厂长最喜欢喝碧螺chun,就给您拿来了。”韦宝林把那盒茶叶捧出来,递到老头宁中英的面前,笑吟吟地说道。

    “哦,那就谢谢你了。”宁中英微微点点头,伸手接过茶叶,把韦宝林让进了客厅。

    “老厂长,最近在忙什么呢?”宾主分别坐下之后,韦宝林用拉家常的腔调,问起了宁中英的生活起居。

    在宁中英当厂长的时候,韦宝林是他的办公室主任,那时二人的关系是十分融洽的。韦宝林做事颇有一些机灵劲,对于宁中英的喜好、习惯等了如指掌,处理各种事务都非常合宁中英的心意,因此深得宁中英的赏识。

    有关“明白人当家”的政策下达之后,宁中英作为一个年过五旬、而又没什么文凭的老干部,自然只能退居二线。在县经委让他推举接班人的时候,宁中英没有推荐韦宝林,而是推荐了另外一位副厂长。按宁中英的说法,韦宝林当个侍候人的办公室主任是很称职的,但要当一厂之长,就不合适了。

    但韦宝林自己可不是这样认为的,他觉得自己有大学学历,又长袖善舞,属于开拓xing的人才,凭什么就不能当个厂长呢?他利用搞接待的时候与县里一些官员结下的交情,展开各种游说活动,最终让县里否决了宁中英的推荐,转而任命韦宝林当上了青锋厂的厂长。

    县经委的主任亲自到青锋厂来宣布了韦宝林的任命决定,同时任命宁中英为青锋厂调研室主任,并且叮嘱宁中英要对年轻同志“扶上马、送一程”。在那次的会议上,宁中英一改往ri的霸气,在整个会议过程中一言不发,甚至于经委主任让他表态的时候,他也只是摆摆手,让经委主任吃了个瘪。

    经委主任一行离开之后,韦宝林怯生生地来到宁中英面前,请老领导对他提出要求。宁中英似笑非笑地看看韦宝林,然后伸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说了句“好自为之”,就扬长而去了。

    跟在韦宝林身边的狗腿子翟建国没看懂宁中英打的哑谜,只顾咧着嘴傻笑。而跟随宁中英多年的韦宝林却脸sè骤变,连骂街的心都有了。

    用手指天指地,是那些年里家喻户晓的一个政治段子,说的是某老帅对某个“火箭式”干部的鄙薄。这个段子是真是假,已经无法考证,但这个动作的含义,韦宝林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在说他不知天高地厚。

    从那时起到现在,已经两年时间过去了。韦宝林在青锋厂的执政并不顺利,青锋厂经营绩效每况ri下,引来不少对他的非议。出人意料的是,从一开始就不看好韦宝林的宁中英却从未对厂里的经营发表过意见,甚至于项纪勇、萧东平等老部下到他家里去发牢sāo的时候,他也只是笑而不语,不肯发表议论。

    韦宝林对宁中英采取了一种表面尊重、私下防备的策略,每隔两三个月,他就要亲自登门去问候一下宁中英,每次还必定会带上一些小礼品,与当年当办公室主任的时候一样。遇到宁中英要用车或者报销医药费等事情,韦宝林一概是给予最大的支持,要求行政科、财务科等绝对不能对宁中英有丝毫怠慢。

    正因为韦宝林始终保持着谦恭,宁中英对他的态度也相对比较友善,至少是一种面和心不和的状态。韦宝林知道,宁中英一直认为他不适合当厂长,而他当上厂长之后,也的确印证了宁中英的预言,因此宁中英对他是极其不屑的。韦宝林没指望能够赢得宁中英的肯定,他只需要安抚住宁中英,让对方不要拆自己的台就行了。

    听到韦宝林的问候,宁中英靠在沙发上微微一笑,说道:“我一个老头子能有什么事情忙,每天就是吃饭、等死,没有其他的事情。”

    “哎,老厂长哪能这样说啊。”韦宝林装出责备的样子说道。他用眼睛扫了一下屋里的陈设,看到吃饭桌上搁了个围棋盘,上面摆着黑白二sè棋子,便走过去,认真看了看,然后说道:“老厂长在打谱呢?嗯,这好像是中ri围棋擂台赛上江铸久与小林光一的那一局吧?江铸久真是可惜了。”

    宁中英没有接韦宝林的话头,只是微笑不语。他知道,韦宝林越是这样做作,越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韦宝林那点花花肠子,在县领导那里挺管用,在宁中英眼里就是一些小把戏而已,根本别指望能瞒得住他。

    “对了,老厂长,我今天登门,一来看望一下老厂长,看看老厂长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二来呢,是想请老厂长对于青锋厂的经营提出一些宝贵意见,以便厂里进行决策的时候作为指南。”韦宝林终于把话头引回了正题。

    “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县里既然把青锋厂交给了你,那一切经营你就自己拿主意好了,我这个老头子胡言乱语做什么?”宁中英说道。

    韦宝林道:“话可不能这样说,老厂长毕竟是青锋厂的老领导,对青锋厂的情况最了解,而县也是最有感情的。厂里的经营决策哪能离得了您这样的老领导出谋划策呢?”

    宁中英没有搭理韦宝林,从旁边茶几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烟,自顾自地点上,一声不吭。

    韦宝林知道,这是宁中英允许他说话的表现,如果宁中英真的不想听厂里的经营问题,这个时候就会起身送客,而不是自己抽烟了。

    “是这样的,由于国家计划任务越来越少,咱们青锋厂的传统业务持续萎缩,已经很难支撑我们这个大厂了。前一段时间,我们几个厂领导和中层干部到国内几个城市去调研了一番,最后给青锋厂找到了一个新的产品方向,想必老厂长也已经听说了吧?”韦宝林说道。

    宁中英摇摇头道:“我没有听说过什么。”

    你就装吧!韦宝林在心里暗自嘀咕着。他既然认定秦海是受宁中英指使而诋毁洗衣机市场前景的,那么宁中英说自己不知道青锋厂的新业务方向,就必然是一句谎言了。转产洗衣机的事情,已经近乎全厂皆知,宁中英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其实,韦宝林还真是冤枉宁中英了。转产洗衣机的事情,是星期一才在中层干部会议上透露出来的,今天是星期四,总共也就才过去了三天时间。宁中英退居二线之后,平常都是呆在家里不出门,有关厂里的消息都是由一些来串门的干部工人转述的。这几天,恰好没人到宁中英家里来聊天,所以宁中英还真的不知道转产洗衣机这件事情。

    要说起来,宁中英的宝贝儿子宁默是知道这件事的,但宁默见宁中英就像耗子见猫一样,躲都躲不及,哪会主动和父亲说起厂里的决策问题。再说,宁默这几天心里惦记的都是出去捞外快的事情,厂里是转产洗衣机还是转产航空母舰,与他有何相干?

    宁中英否认自己知道青锋厂的新业务方向,韦宝林不管信不信,都只能先向他介绍一二了。听说韦宝林选择的新业务是生产洗衣机,宁中英的脸上分明掠过了一丝不屑。

    “老厂长,你觉得我们这方向选得如何?”韦宝林问道。

    宁中英把手里的香烟在烟灰缸上掸了掸,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对于这个方向,我只有两个字评价。”

    “哪两个字?”韦宝林问道。

    “胡闹!”宁中英干脆利落地答道。

    “……”饶是韦宝林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样直截了当的批评,他的脸sè也变成了猪肝一般。

    “老厂长,这个方向是我和小翟,还有另外几位中层干部一块选定的。”韦宝林委屈地说道。

    宁中英道:“是不是胡闹,和人多人少无关。你是一厂之长,该如何经营,你可以说了算。不过,你要征求我的意见,我就只有这一句:胡闹。”

    “好吧……”韦宝林委屈求全地说道,“老厂长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您为什么认为这个决策是胡闹呢?”

    “农机和洗衣机,除了都有一个机字之外,其他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农机厂能够造洗衣机,是不是以后也可以造飞机了,也是有一个字相同嘛。”宁中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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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要论嘴不饶人,秦海与宁中英相比,堪称是小巫见大巫。宁中英那张嘴,是经过无数次的运动磨砺出来的,各种典故、俏皮话、无厘头调侃等等几乎是张嘴就来,几句话就能够把人噎到墙角上去。

    韦宝林在给宁中英当下属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宁中英的毒舌,就算他曾在安河大学中文系号称四大才子中的老九,他也不敢与宁中英斗嘴皮子。

    “老厂长,话是这样说,术业有专攻。可是农机市场已经不如过去那样景气了,咱们青锋厂如果死抱着农机这个业务不放,最终必然是被市场淘汰,到那时候后悔就晚了。”韦宝林解释道。

    宁中英道:“农机市场什么时候都不会不景气,关键是有没有适合市场的产品。洗衣机的确是一个好产品,但我们没有生产洗衣机的经验,我们的工人都是做农机出身的,一旦转产洗衣机,多出来的技术工人,你怎么解决?还有青锋厂原来的设备,你准备如何处置?”

    宁中英是凭着自己的认识在说话,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韦宝林敏锐地抓住了宁中英话里的一个信息,反问道:“老厂长,你也认为洗衣机是个好产品?”

    韦宝林到宁中英家里来,是为了求证秦海关于洗衣机没有市场的言论是否出自于宁中英的授意,在他看来,厂子里能够指使秦海去破坏决策的人,也只有宁中英一个了。可是,从宁中英刚才那句话中,却听不出宁中英对于洗衣机市场的悲观,相反,宁中英似乎还是挺看好洗衣机市场的。

    难道秦海的言论,不是从宁中英这里出来的?

    宁中英不知道这中间的种种猫腻,更没想到韦宝林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听到韦宝林的问话,他点点头道:“老宋这段时间也正想买个洗衣机,她说市场上洗衣机非常紧俏,生产洗衣机的确是一个有利可图的业务。”

    宁中英说的老宋,是指他的夫人宋玉兰,是县里卫生局的一个干部。因为宁中英的家就在青锋厂的家属区,大家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韦宝林与宋玉兰也是非常熟悉的。

    “可是,现在厂里有一种传言,说洗衣机市场上的紧俏只是暂时现象,过不了多久,市场就会饱和,然后洗衣机就销售不动了,所以青锋厂不应当转产洗衣机。老厂长,你觉得这个观点有参考价值吗?”韦宝林再次试探道。

    宁中英愣了一下,随即反问道:“这个传言是谁最先说的,有根据吗?”

    “了解过了,是一个叫秦海的小年轻,是农机技校毕业分配到厂里来工作的,刚报到不到五天。他的根据是说,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建洗衣机厂,我们青锋厂这个时候搞洗衣机,已经来不及了。”韦宝林一边说着,一边偷眼观察着宁中英的脸sè,看他在听到秦海这个名字的时候,有没有一点异样。

    “秦海?没听说过。”宁中英摇了摇头,“他说的情况是否属实呢,你们有没有去查证过?现在全国有多少个地方在搞洗衣机,这个问题的确是需要问清楚的。”

    “我们正在了解。”韦宝林答道。

    在他的心里,涌上来一丝冷笑,宁老头啊宁老头,你可太会演戏了。可是,百密一疏,你也有演砸的时候。你如果说你认识秦海,但不知道秦海说过什么,我或许还会被你的镇定所迷惑,可是你红口白牙说自己没听说过秦海这个名字,那就是yu盖弥彰了。

    青锋厂谁不知道,你家大儿子宁默现在天天和秦海摽在一起,只差没搬铺盖卷睡到一起去了,你居然说自己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自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情况的韦宝林不想再呆下去了,宁中英拒绝承认秦海与自己有关系,那他再说什么也是白搭。从今天晚上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宁中英至少还没有赤膊上阵,连找个代理人都要遮遮掩掩,这就意味着这个老头已经认命了,不会冲到前台来搅事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韦宝林和宁中英又扯了几句闲话,然后便以要回去监督孩子看书为由,起身告辞了。宁中英把他送到门口,互相说完再见之后,韦宝林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拍拍脑袋说道:“对了,老厂长,小默好像跟那个秦海关系不错,他们是一个车间的。”

    “哦。”宁中英漠然地点点头,并没有多余的话。

    送走韦宝林,宁中英关上门,回到客厅。他拿起韦宝林送来的那盒茶叶,看了看上面的产地、标牌等,嘴角露出了一缕微笑。

    如果韦宝林临走时没有说出最后那句话,宁中英恐怕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不知道韦宝林为什么突然要来拜访自己,而且在自己面前提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青工秦海。可是有了这最后一句话,韦宝林的所做所为,就昭然若揭了。

    原来秦海是宁默的朋友,或者至少是互相认识吧。秦海在厂里乱说话,说出来的话对韦宝林不利,韦宝林就怀疑到了自己的头上,所以才会跑来试探自己。至于韦宝林的那最后一句话,其实是在向自己隔空喊话,表示自己对于宁中英与秦海之间的默契是了如指掌的,让宁中英不要搞什么yin谋诡计。

    问题在于,宁中英从一开头就没有什么yin谋诡计,这一切都不过是韦宝林自己的想象而已。韦宝林这个人一向都喜欢耍小聪明,明明智商情商都不够用,还爱在人前显摆,这一点,宁中英实在是太了解了。

    “小静,小静!”宁中英向着里间屋喊道。

    里间屋的门开了,一个身材高挑、梳着马尾巴长辫、秀丽阳光的女孩子应声而出,她正是宁默的妹妹、宁中英的小女儿宁静。

    “爸爸,什么事?”宁静问道。

    “你哥呢?”宁中英问道。

    “在外面玩吧?”宁静答道。

    “他这些天跟谁在一起玩,你知道吗?”宁中英又问道。宁默在家里见了宁中英就躲,根本不敢多和宁中英说话,所以宁中英要了解宁默的情况,只能向女儿求证。宁中英总共就这两个孩子,兄妹俩xing格迥异,但关系却是非常亲密的。

    宁静摇摇头道:“没听他说,还不是和喻海涛、苗磊他们两个在一起?”

    “他这几天没什么异常吗?”宁中英问道。

    “异常?”宁静有些诧异,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这样问,她稍稍想了片刻,旋即笑了出来:“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哥这几天还真有点异常。”

    “什么异常?”宁中英追问道。

    宁静走上前,小声道:“爸,我告诉你,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无数家庭中子女向父母告密都是这样一套,把自己兄弟姐妹的事情告诉父母,却还要叮嘱父母不准说是自己说的。其实,这不过就是子女与父母之间的一种游戏而已,真有什么不能告诉父母的秘密,他们是不会随便透露的。

    宁静长得漂亮,xing格乖巧,学习成绩也不错,再加上是小女儿,所以在家里远比宁默更得父母的宠爱。她与宁默的关系非常好,宁默做什么事情都不会瞒她,而她则永远都守不住这些秘密,屡屡要向父母偷偷告状。

    宁默每次因为宁静的告状而挨打或者挨训之后,都要jing告妹妹以后不许再告自己的状,并且扬言从此之后再也不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妹妹。不过,他的这种誓言从来都持续不过三天,三天之后,他又贱兮兮地在妹妹面前大谈自己的种种隐私了。

    宁中英和宋玉兰也习惯了这对儿女之间的默契,遇到涉及宁默的事情,都要向宁静打听。

    “你说吧,你哥这些天又怎么啦?”宁中英道。

    宁静正sè道:“爸,我跟你说,你可千万要挺住,别吓得摔跟头了。我告诉你,我哥昨天回来,说他新认了个老大!”

    “老大?什么意思?”宁中英奇怪道。

    宁静道:“爸,你没看过港片啊,老大就是那种特别有本事、特别厉害的人,就是就是……相当于我们说的流氓头子。”

    “什么?他和流氓混到一起去了!”宁中英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那个儿子他是了解的,懒惰、贪嘴、不务正业,但与街上的流氓却绝对是毫无瓜葛。宁中英揍宁默、训宁默,但对宁默从来都很放心,相信宁默在道德方面是不会给他丢人的。现在听说宁默居然认了个什么“老大”,这可让宁中英吓出一身冷汗了。

    宁静格格笑了起来:“爸,我就说你会吓着了吧?你放心,我问过我哥了,他认的那个老大,可不是真的流氓,而是一个技校毕业,刚到咱们厂工作的工人。听我哥说,那人可有本事了,说连冷叔叔都不如他有本事。”

    “他说的这个人,是叫秦海吗?”宁中英惊魂稍定,但还是有些不踏实地问道。

    “对啊对啊,他说的名字就是秦海!”宁静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父亲,“爸,原来你都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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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前世千百次的回眸

    秦海!

    这一刻,宁中英把这个名字牢牢地刻在了心里。

    能够让宁默拜为老大的人,绝不会是什么寻常人物。宁中英对自己这个19岁的儿子很了解,知道他虽然读书不行,只能进厂当个出死力气的锻工,但眼界和心气是颇高的。一般的人不可能让他顶礼膜拜,更谈不是能够当上他的“老大”。这个秦海能够让韦宝林紧张到怀疑是宁中英的傀儡,又能够让宁默服气,这就值得引起宁中英的关注了。

    宁中英自从退居二线之后,在各种场合都表现得极其超然,他不参加厂里的会议,不与干部工人谈论韦宝林各种决策的得失,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关心厂里的大事。他的超然仅仅是一个风光一世的老头给自己找的保护盖,他不想让别人说他丢了权还不情愿,这是他的自尊心所不能容忍的一种评价。

    在表面的超脱之下,是宁中英对厂里各项事务的高度关注。如果韦宝林今天不上门来,最多再过两三天,宁中英恐怕也能够从其他人的议论中知道秦海以及转产洗衣机之类的事情。韦宝林的种种作为,宁中英洞若观火,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了。

    他不是没想过要跳出来劈头盖脸地训斥韦宝林一番,甚至还想过要到县里去找领导反映反映情况,但想到自己是被县里强行推到二线去的,他又有些气愤不过,不想再去听县zhèng fu或者县经委的官员说什么“要爱护年轻干部、要允许改革犯错误”之类的屁话。

    一个才报到四五天的技校学生,能够让自己的儿子拜服,又能够让韦宝林紧张,这就是青锋厂出现的一个新变数了。对于这样的变数,宁中英是不能不去研究一下的。

    “小静,你能找到你哥吗?”宁中英问道。

    “现在啊?”宁静拖着长腔,不满地说道,“我在做一道难题,刚有点眉目……我哥现在不回来,到睡觉的时候肯定会回来的。”

    现在正在放暑假的时候,宁静下学期上高二,这会正在抓紧时间巩固高一时候的功课。对于父亲打算让自己去找宁默的事情,她一肚子不乐意。

    宁中英可不管这套,他说道:“这件事我得找宁默问个清楚,你现在还没上高二,哪有那么紧张?你快去快回,找到你哥,叫他马上滚回来,对了,让他把那个秦海也叫过来,我要看看这个小年轻是怎么回事。”

    听说父亲不但要叫宁默回来,还要让宁默把秦海也叫回来,宁静一下子来了劲头。这几天宁默天天在她面前絮叨秦海如何神奇,让她对这个家伙也产生了深厚的兴趣,只是不好意思跟着哥哥去见识一番而已。现在父亲要宣秦海来家里,她正好可以看看此人是不是真的长着三头六臂,要不怎么能够让一向牛烘烘的哥哥都五体投地。

    “那我去了,不过,我可不敢保证能找到他。”宁静答应着,回房间换了条漂亮裙子,花枝招展地出门去了。

    宁中英的家是在青锋厂的家属院里,宁默如果没有出厂去玩,一般也就是呆在喻海涛、苗磊这两家,距离宁中英家并不远。虽然是晚上,但厂里的治安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所以宁中英敢叫宁静出去找人。

    宁静猜测得没错,宁默果然是呆在喻海涛的家里,和他们一起的还有苗磊,正是传统的三剑客。不过,让宁静大跌眼镜的是,这三个人凑在一起,并未如过去一样在玩斗地主,而是一人捧着一本书,愁眉苦脸地读着。

    “你们看什么书呢?怎么这么专心?”宁静冲三个人喊道。

    “《钢材热处理》……”宁默把书的封面向宁静展示了一下,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

    “不是武侠小说?”宁静有些吃惊,在她的记忆中,哥哥似乎从来没有看过这种技术书籍,甚至于他的中学课本都是崭新的,完全可以送回新华书店再卖一回。

    “你们是要技工考试了吗?”宁静猜测道。

    宁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也算是要考试吧,我们老大说了,我们连铬字都不会写,他不带我们混了,除非我们把这些书都读完。”

    “是啊,哪有这样当老大了!”喻海涛和苗磊也一齐抱怨起来。

    他们这番抱怨,其实也是痛并快乐着。秦海让他们读书学习,他们其实是打心眼里都乐意的。看到秦海凭着自己的本事能够把白菜卖成玉石的价钱,他们心里充满了羡慕,也都幻想着如果自己有这样的能耐,是何其风光。

    秦海承诺只要他们肯用功,他就会把自己的本事教给他们,这让这几个一向志大才疏的年轻人看到了希望,所以才会如此自觉自愿地凑在一起看书。当然,从小就没有看书习惯的他们,捧起书本来那份郁闷、烦躁都是无与伦比的,所以需要借机抱怨抱怨,古语说得好,何以解忧,唯有抱怨。

    “对了,小静,你干嘛来了?”宁默这才想起要问妹妹来找他的原因,同时在心里拼命地回忆着自己这几天是否做过什么让老爸恼火的事情。妹妹到喻海涛家里来找他,十有仈jiu就是老爸要传唤他,而每一次这样的传唤,都意味着要挨一顿暴风骤雨般的训斥。

    “爸叫你回去,说有事要问你。”宁静说道。

    “爸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宁默赶紧放下书,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向妹妹求证着。他希望事先知道老爸找他的缘由,以便做好心理准备。

    宁静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爸说了,让你叫上秦海一起去。”

    “秦海?”三个小伙子一齐喊了出来。

    苗磊看着宁静,问道:“小静,你爸怎么会知道秦海呢?”

    宁静抿着嘴直笑,脑袋却依然摇成了一个拨浪鼓,一把马尾辫在脑后甩来甩去,煞是好看。只可惜喻海涛和苗磊都是从小就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的,心里无论如何也产生不了“君子好俅”之类的感觉。

    “海涛、磊子,你们在这呆着,我去找秦海去。没准是咱们卖东西的事情让我爸知道了,他要找我们算账呢。唉,就是连累了秦海,太对不住他了。不过你们放心吧,我拼着被我爸打一顿,也不会出卖秦海的。”宁默叨咕着,匆匆忙忙出门奔单身楼去了,宁静则一步不离地紧随其后。

    一路上,宁默拼命向宁静打听事情的前因后果,宁静因为刚才一直关着门在屋里做功课,也不知道韦宝林来向父亲说了什么,只能语焉不详地说韦宝林曾经来过,而之后父亲就向宁静追问宁默是否有何异常。

    “难道是韦宝林告了状?”宁默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说完,又自己摇了摇头。他和喻海涛、苗磊私造农具卖钱的事情,韦宝林是早就知道的,而且从未指责过。这种干私活的事情在青锋厂非常普遍,韦宝林一向讨好宁中英,所以是不可能专门跑去向宁中英告这种黑状的。

    青锋厂家属区的面积不算大,宁默兄妹俩走了几分钟就来到了单身宿舍楼。他们来的时间晚了一点点,没有赶上翟建国滚下楼梯的jing彩瞬间。宁默带着宁静上了楼,来到208门口,敲响了房门。

    “秦海,秦海,开开门,我是胖子。”宁默喊道。

    秦海打开门,第一眼看到了宁默,紧接着就看到了宁默身边那个俏丽的姑娘。二八年华的宁静浑身散发着青chun的气息,粉红的双颊、灵动的眼眸,让秦海一下子感到了**无限、美不胜收。

    “这是我妹妹宁静,在上高中。”宁默向好朋友介绍着,他一向以自己拥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妹妹而自豪,遇到合适的机会,总喜欢向人显摆显摆。

    “哦,请进请进!”秦海经过短暂的失神,这时候已经恢复过来了。他赶紧把宁默兄妹俩让进屋子,同时不露声sè地把一个泡了脏衣服的水桶用脚顶到床下。

    “小静,我跟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老大,秦海。”宁默带着妹妹进了屋,又开始骄傲地向妹妹介绍起了秦海。在宁默心里,有秦海这样一个牛气的朋友,与有宁静这样一个漂亮妹妹一样,都是他的风光。

    “你就是我哥的老大?how_old_are_you?”宁静偏着头上下打量着秦海,好奇地问道。至于她冒出来这句英语,可绝对没有任何刁难秦海的意思,只是觉得不好意思直接打听对方的年龄,因此换一种掩耳盗铃的问法罢了。

    “how_old_are_you?”秦海心中暗笑,面对着这样一个极品小萝莉,他的邪恶心思骤然萌发,他故意地皱着眉头说道:“嗯,你说‘怎么老是你’,难道我们过去见过吗?对了对了,佛曰,前世千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匆匆相逢,我们上一辈子一定是互相见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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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小狐狸晋见老狐狸

    “你说什么呀,乱糟糟的……”

    秦海这一番恶搞,把宁静彻底说晕了,她眉头微皱,回味了一下秦海的话,然后试探着问道:“你刚才听懂我问的问题了吗?”

    “听懂了呀,你不是说‘怎么老是你’吗?”秦海装傻道。前一世的秦海是30刚出头的年龄,在16岁的宁静面前,算是一个大叔了。**小萝莉正是这种坏大叔永远乐此不疲的游戏。

    “我哪有说这个呀。”宁静并不知道自己上当了,这个恶搞的段子是后世才有的,对于一个80年代中期的高中生来说,根本就想不到那头上去,“我说的是,how!old!are!you!就算你是技校生,你总是上过初中的吧,这句英语初中就学过的。”

    秦海认真道:“我知道呀,how就是怎么,old就是老,are就是是,you就是你,连在一起,不就是‘怎么老是你’,我说错了吗?”

    “how_old_are_you……”宁静在嘴里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这才悟出秦海的意思,不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嘴里不停地学着:“怎么老是你!怎么老是你!”

    “秦海,你好像说错了吧?”宁默没有宁静那样的灵气,至今还没有听出秦海是在开玩笑,他彻底不懂英语,但也能猜得出妹妹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他拉了拉秦海的衣角,说道:“你到底懂不懂英语啊?”

    “you_can_you_up啊!”秦海成功地把小姑娘逗乐了,jing神抖擞,随口又来了一句。

    “什么意思?”宁默愣了。

    “你行你上啊!”秦海笑道。

    “you_can_you_up,你行你上啊……咯咯咯,太有趣了,秦海,还有没有,再说几个给我听听。”宁静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眼前这个秦海绝对不是不懂英语的人,相反,他能把英语解读得有趣之极。她赶紧记下了这两句话,打算明天就去找自己最要好的闺蜜,把这两个笑话说给她们听。同时,她还拼命鼓励着秦海,让秦海给她说更多更好玩的英语笑话。

    “怎么样,小静,我老大有本事吧?”宁默听不懂这两个小段子好笑在哪里,但看到妹妹乐不可支的样子,他还是非常得意,抓紧时间向妹妹得瑟着。

    “哎哟,笑死我了……”宁静揉着肚子,好不容易才笑停,她乜斜了哥哥一眼,说道:“你老大的本事,又不是你的本事,you_can_you_up啊!咯咯咯……”

    秦海开了两个玩笑,见宁静被逗乐了,自己也挺开心。他扭头看着宁默,问道:“胖子,你怎么带着你妹妹到我这来了,是来串门的吗?”

    “不是不是。”宁默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大事,赶紧说道:“秦海,有件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刚才韦宝林到我家去了,见了我家老头子,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我家老头子就让我妹妹去找我,说让我带你去我家,老头子有话要问你。”

    “韦宝林?”秦海稍愣了一秒钟,就反应过来了。翟建国刚刚从他这里走,与此同时韦宝林则出现在宁中英的家里,而且还提到了他的名字。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秦海不难猜出,韦宝林和翟建国两个人说的事情应当是相同的,那就是与转产洗衣机有关的问题。他不确定的,只是韦宝林为什么要向宁中英说起此事,而宁中英又为什么要传唤他去问话。

    “秦海,我估计我爸是为了咱们卖农具的事情,说不定他们已经知道咱们和葛排长之间的事情了……这事是谁说出去的呢?不过,秦海,你放心,我宁默不是会出卖朋友的事情,我宁可拼着被我爸打一顿,也会把这事揽到我自己头上的,绝对不会连累你。”宁默拍着胸脯说道。

    同样的话,宁默已经对喻海涛和苗磊说过一遍了,现在又对秦海再次保证,可见他心里对于这个承诺是何等看重。这是宁默的优点所在,他本事不大,又因为长得肥胖而遭人歧视,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条好汉,当好汉就是要有担当的。

    “不是这事。”秦海拍拍宁默的肩膀,对他说道,“胖子,宁厂长要找我,这事应当与你无关,你不用大包大揽,省得把一些不该透露的事情也透露出去了。咱们现在就去你家吧,到时候你不用说什么,我来回答宁厂长的问题就是了。”

    “你们干了什么……犯法的事情吗?”宁静见这俩人都是一副宁死不屈、大义凛然的样子,心中不觉有些害怕。她虽然习惯于向父母泄露哥哥的秘密,但却不愿意看到哥哥真的出什么事情。这个秦海与她只是刚刚见了一面,但却用两个笑话赢得了她的好感,所以她也不希望看到秦海出什么事情。

    “没事,丫头,你就放心吧。”秦海笑着对宁静说道,“你看我和你哥都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我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干犯法的事情呢?”

    “玉树临风……”宁静看着宁默那水泥罐车一般的身材,真心替玉树临风这个词感到委屈。不过,当她把目光投到秦海身上的时候,不由得微微地点了点头,嗯,玉树临风这个词,用在秦海身上,还是挺贴切的哦。

    因为是宁中英召唤,三个人不敢怠慢,匆匆离开单身楼,来到了宁家。宁静出门时是带了钥匙的,直接开门进屋,向父亲通报已经把人叫来了。

    “爸……”宁默迈着沉重的脚步进了客厅,低着头喊了宁中英一句。

    “宁厂长,我是秦海,是这星期才到青锋厂工作的。”跟在宁默身后进屋的秦海走上前,向宁中英微微躬了一下身,然后不卑不亢地做着自我介绍。

    “你就是秦海?”宁中英用鹰一般的眼光扫视了秦海一番。秦海早就料到宁中英会来这样一手,面对宁中英的逼视,他脸上微微含笑,一声不吭,等着宁中英出招。

    “嗯,不错。”宁中英点了点头,他并不掩饰自己刚才逼视秦海的目的,他知道秦海也看出了他的企图,所以才会如此应对。聪明人之间的较量,不需要什么伪装,相比之下,韦宝林与他玩的那些心眼,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坐下谈。”宁中英用手指了指凳子,然后自己先在专属于他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了。

    秦海在凳子上坐下,宁默在父亲面前不敢造次,拉了个凳子,坐在离秦海一尺远的地方,既显得与秦海同进退,又避免给父亲造成一种自己想与秦海同仇敌忾的错觉。宁静想看看秦海如何与父亲过招,因此也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宁中英身边,面对面地观察着秦海,同时偷偷地向秦海扮着鬼脸。宁中英对于女儿一向宠爱,虽然知道宁静在捣鬼,也并不制止。

    “你和宁默关系不错?”宁中英直截了当地开始了问话。

    秦海点点头:“是的,我们是好朋友。”

    “你和宁默是怎么认识的?”

    “他和喻海涛、苗磊一起做了些农具,但却不会做淬火,因此和买农具的农民闹出了点纠纷。我帮他们做了淬火,就这样认识了。”秦海坦白地说道。

    在从单身楼到宁家的路上,秦海简单地向宁默了解了一下宁中英的脾气以及其他一些情况,他意味到,与其藏头藏尾地编什么谎言,不如把事情的真实情况告诉老头子。宁中英主政青锋厂20多年,即便退下来也依然是雄风犹在,这绝对是一条千年修炼的老狐狸。自己虽然智商颇高,但在宁中英面前,最多只算一条小狐狸。小狐狸跟老狐狸玩心眼,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坦白从宽这条政策,在这个场合应当是更适用的。

    “爸……好多人都这样做……”宁默讷讷地向父亲解释道,从厂里弄材料干私活,这是宁中英当厂长的时候所不允许的,他担心父亲会因此而责罚他。

    宁中英一反常态地没有追求宁默干私活的问题,而是抓着淬火的事情训斥道:“人家能这样做,起码是有本事,做出来的农具过硬。你们三个小年轻,连淬火都不会,就敢去学人家做农具,没挨打就算幸运了。”

    “爸,你不知道,我们是因祸得福啊!”宁默听父亲这样说,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老头子不追究干私活这事,他可就啥把柄都没有了。心情一舒畅,他又活转了过来,眉飞sè舞地对父亲吹嘘道:“爸,就因为我们不会淬火,那些老表真的找上门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哈哈,让我们碰上了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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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女生外向

    “你还好意思说!”宁中英瞪了儿子一眼,心里却是有些酸酸、暖暖的。

    宁中英退居二线之后,心情不佳,每次看到儿子不争气,都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一通。骂过之后,他多少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对儿子太过苛责了。但以他的脾气,后悔归后悔,却是绝对不会向儿子低头的。

    一来二去,宁默见了宁中英就害怕,父子之间的关系也渐渐地疏远了。宁中英有时候也想和儿子谈一谈,恢复一下关系。但每当他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宁默又必定要在外面闯下点什么祸,让宁中英不得不用更严厉的训斥来对待他。

    像刚才这样手舞足蹈的快乐举动,宁中英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在儿子身上看到了。在宁中英的记忆中,那还是宁默十岁以前,宁中英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在红泽动物园逗猴子玩的时候,宁默有过这样天xing萌发的放肆。

    “爸,你不知道吧,秦海的淬火技术,那是顶尖的牛气啊!”宁默没有宁中英那样多的感慨,他只是觉得今天父亲对他甚是宽容,虽然话里话外仍然是训斥,却是关心多于指责。他心思单纯,父亲给了他一点阳光,他就灿烂起来了。

    “……那个铁匠张老三,一开始多牛啊,说秦海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结果秦海弄了个那个三硝水溶液,把铁锹头淬了火,拿来砍砖头,一点事都没有,把张老三都给看傻了,拉着秦海就要拜师呢……”宁默如数家珍地叙说着秦海霸气侧漏的表现。

    “你这是从哪学的?”宁中英打断了儿子的话,转头向秦海问道。

    秦海道:“有些是技校的课程,有些是我自己看书学来的。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最终还是需要通过实践来检验的。”

    “爸,秦海说了……”宁默谈兴正浓,又打算继续向父亲介绍秦海叫他们看书的事情,他觉得这件事情如果说出来,父亲对秦海的印象一定会非常好的。

    “宁默,别打岔,听宁厂长说。”秦海在一旁提醒道。有关他的情况,宁默的叙述已经足够了,说得再多反而容易引起宁中英的反感。现在到了听宁中英有什么想法的时候了。

    说来也怪,宁中英打断宁默的话,宁默没什么感觉。秦海这一提醒,宁默马上就乖乖地闭嘴了。短短几天时间,他居然就养成了对秦海言听计从的习惯。

    宁中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觉得自己更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秦海的虚实了。如果秦海的确是一个有为青年,宁默跟着他是能够学好的。反之,如果秦海是个大jiān大邪之人,那么宁中英就得想办法把秦海打压下去,别让他带坏了自己的儿子。

    “你到厂里工作好几天了,对于青锋农机厂有什么看法?”宁中英问道。

    秦海知道宁中英是在转着圈子地了解他,他原本也没什么劣迹,自然不用担心,所以便有问有答:“厂子实力不错,许多干部和工人能力都很强,也有一些很敬业的职工。”

    “对于厂里的经营方向,你有什么看法?”

    “有些混乱,不过如果调整及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你听说过厂里打算转产洗衣机的事情吗?”

    “听说过。”

    “你对此如何评价?”

    “胡闹!”秦海断然说道。

    “胡闹?”宁中英哑然失笑,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兴趣顿时就涨了好几个级别。他记得,当韦宝林向他征求有关转产洗衣机的意见时,他说的也是这两个字,而这两个字让韦宝林很是蛋疼了一番。通过韦宝林的介绍,他知道秦海也是反对转产洗衣机的,却万万没有想到,秦海对此事的评语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

    “你说说看,怎么就是胡闹了?”宁中英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在把烟盒放回茶几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举着烟盒对秦海说道:“你会抽烟吗?”

    “谢谢宁厂长,我不会。”秦海答道。

    宁默很想说自己会抽,但他知道,如果他这样说,迎接他的必然不是一支烟,而是一顿喝斥。宁中英知道宁默抽烟的事情,但要让宁中英给宁默让烟,那可就得等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你说说吧,转产洗衣机怎么就是胡闹了?”宁中英深吸了一口烟,再次向秦海发问道。

    秦海道:“随着老百姓生活水平的提高,轻工业品,尤其是家用电器,必然会迎来一个调整发展的时期,在这一点上,韦厂长他们并没有看错。”

    “嗯。”宁中英点了点头。

    “但是,能够看到这一点的,并不只有咱们厂。这两天我抽空到阅览室去看了一下旧报纸,仅在过去三个月内,报纸上披露的新上马的彩电厂就有七家,洗衣机厂有十二家,还有数量不等的电冰箱、摩托车等企业。

    另外据了解,咱们省除了红泽原有的洗衣机厂之外,定城、岑州、梁关、屯流四个市都在酝酿建设洗衣机厂,有的已经从国外引进了生产线,很快就能投产。洗衣机的确是紧俏商品,但这么多企业同时进入这个市场,带来的冲击也必然是极大的。

    我估计,最多一年时间,洗衣机市场就会出现供过于求的情况,小品牌、劣质品牌会被淘汰,知名品牌也不得不通过降低价格来争夺消费者。青锋农机厂在消费品市场上没有品牌知名度,也缺乏流水线生产的质量控制经验,在这个时候盲目卷入这样的竞争,必然是凶多吉少。”

    秦海一气把自己这两天考虑过的问题和盘托出,相比那天随口与王晓晨说的内容,又要完善了许多。

    “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宁中英有些吃惊,秦海的这番分析,其中自然有些地方还值得商榷,但作为一个18岁的年轻工人,能够把事情考虑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十分不易了。至于说他谈吐的逻辑xing、用词的jing准,一时还不在宁中英的关注之列。

    秦海道:“有些东西是我自己琢磨的,有些是看报纸上专家说的。从去年以来,各地的基建规模骤然加大,带来了钢铁、水泥等基建原材料的严重短缺。轻工业投资过旺,导致各种产品原料出现缺口。一些经济专家在报纸上呼吁,要求控制当前过高的投资,实行软着陆。

    以我的猜想,咱们厂要想转产洗衣机,光是基建方面的压力就难以克服。就算能够把生产线建立起来,各种原材料的采购也会把我们卡死的。”

    “你考虑得很周全!”宁中英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谢谢宁厂长的表扬。”秦海应道。

    宁中英对秦海的表现很满意,一个年轻工人,有见识,有担当,得到表扬之后又没有得意忘形,这样水准的人才,自己已经有多年没有见到了。他扭转头对宁静说道:“小静,你傻坐着干什么,也不知道给小秦倒杯水来。”

    宁静站起身,把嘴凑到宁中英耳朵边,小声说道:“爸,我去切个西瓜给秦海吃好不好?”

    “去吧去吧。”宁中英笑了起来,果然是有才的青年人见人爱,连自己这个小女儿都对这个小年轻有好感了,居然主动提出切西瓜来招待秦海。

    平苑人夏天买西瓜都是一次xing买十几二十个的,全部塞在床底下的yin凉处储存着,想吃的时候就滚一个出来切。宁静拉着宁默进了房间,少顷,宁默就抱着一个十几斤重的大西瓜出来了。他把西瓜拿到厨房用自来水洗过,然后宁静亲自cāo刀,把西瓜切开,用脸盆装着端到了客厅。

    “来,秦海,这块给你。”宁静笑呵呵地挑了一块大西瓜,先递到秦海的手上,然后才是给宁中英送去一块,接着又用盘子装了两块,到里屋给母亲宋玉兰送去。因为知道宁中英与秦海谈的是工作问题,宋玉兰在此前只是出来与秦海打了个照面,就返回里屋看她一直追着的狗血电视剧去了。

    秦海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宁静分发西瓜的顺序,脑子里无来由地想到了一个词,叫作“女生外向”……

    呃,**啊,这丫头才16岁好吧,秦海在心里给自己扇了一巴掌。

    见宁中英欣赏秦海,宁默心情十分愉快。他自己挑了一块西瓜,一边大口地啃着,一边对秦海说道:“秦海,大口吃啊,床底下还有,吃完了我再切一个。”

    “我又不是牛肚……”秦海无语了,一个西瓜十多斤,岂是他们这样几个人就能够吃完的?

    “小秦,你说青锋厂转产洗衣机是凶多吉少,可是现在农具市场也在萎缩,咱们厂的农具销售情况越来越差,照你的看法,青锋厂应当如何做,才能起死回生呢?”

    宁中英一边吃着西瓜,一边信口对秦海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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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一颗孤子

    “农具市场怎么可能萎缩呢?”秦海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这可是你们厂长说的。”宁中英笑着说道,他对于农具市场萎缩的这个断言也是十分不屑的,这会用这样的腔调说出来,分明就是赞同秦海的观点了。

    秦海听出了宁中英的潜台词,他说道:“农村联产承包之后,大集体解散了,大中型农机具的市场的确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萎缩。但随着农民逐渐富裕起来,必然会出现机耕专业户,把农村的青壮劳力从农业生产中解放出来。”

    “解放出来干什么?”宁中英问道。

    “当农民工啊。”秦海想当然地答道,“在城里务工,一个月的收入抵得上在乡下一年的收入,他们凭什么不出来?”

    “会有这种情况吗?”宁中英来了兴趣,秦海说的这个情况,是他没有考虑过的,听起来倒是挺有道理的一个观点。

    秦海于是把后几十年农民工形成的过程以一种猜测的形式向宁中英讲了一遍,那时候的资讯不像后世这样发达,许多在沿海已经发生的事情,内地人还知之甚少。秦海绘声绘sè地这样一说,把宁家老少三口人都听得入迷了。

    “在发达国家,农业劳动力占全部劳动力的比重不足5%,而我国是70%以上,这种情况肯定是要得到改变的。要把农民从土地上解放出来,就必须依靠机械化,所以农机具市场未来非但不会萎缩,反而会得到长足的发展。”秦海用这样一段话结束了他的讲述。

    “你不是学铸造的吗?怎么连这些事情也了解?”宁中英笑着对秦海问道,老头子严肃起来的时候能让宁默都战战兢兢、汗不敢出,而他和蔼的时候,却是人畜无害,像个慈眉善目的邻家大伯。秦海在与青锋厂的工人们聊天聊到宁中英时,大家对宁中英的评价还是非常高的,认为他是一个很可亲近的领导,当然,前提是你没犯什么事落到他的手里。

    秦海道:“学技术的人也不能不了解社会发展大势嘛,否则如何能够把握技术发展的方向呢?我在农机技校读书,对于农业生产的事情多关心一点,也是正常的。”

    “嗯,不错,年轻人就应当胸怀全局,钻研技术很重要,了解天下大事也很重要,在这点上,小秦你做得不错。”宁中英以一个长者的口吻肯定着秦海。

    接下来,众人便是一通闲聊,宁中英问了秦海有关旋耕刀片堆焊的事情,又问起秦海在学校里所学的专业。宁默在一旁不停地插话,以强化父亲对于秦海的好感。宁静则对于一些八卦的事情更感兴趣,比如秦海是从什么地方学到那些古怪的英语句法的。

    一直聊到宋玉兰看完狗血剧从里屋出来,秦海才意识到时间已经比较晚了,连忙起身告辞。宁默以秦海初来乍到、不认识路为由,自告奋勇地要求送秦海回宿舍,其实是想在路上与秦海交流一下今天晚上聊天的心得。

    宁中英知道宁默的想法,并未阻止,他亲自把秦海和宁默送出家门,看着二人下楼梯的时候,宁中英叮嘱了一声:“宁默,小秦他们是单身汉,在食堂没啥东西吃。你有时间就叫小秦到家里来吃饭,让你妈给他做点好吃的,知道吗。”

    “知道了,宁厂长!”宁默欢天喜地地和老爸调侃了一句,搂着秦海的肩膀下楼去了。

    “爸,这个秦海真的很厉害吗?”送走秦海之后,宁静对宁中英问道。

    宁中英点点头道:“一个小年轻,能有这样的见识,的确是不错了。”

    “我哥什么时候竟然交了一个这么棒的朋友,真看不出来。”宁静笑着说道。

    宁中英想了想,说道:“对了,小静,等你哥回来,你跟他说,让他明天见到项科长和冷科长的时候,让他们抽时间到家里来坐坐,我有事情要问他们。”

    “嗯,知道了,宁厂长。”宁静也学着宁默的样子,和宁中英开起了玩笑。

    宁中英心情不错,没有计较儿女对他的言语冒犯。他走到饭桌前,若有所思地端详着桌上还没有摆完的棋局,突然无声地笑了:“这颗孤子实在是巧妙,从这个位置打入,还真让对方不好应付呢……”

    再说翟建国,因为在秦海宿舍里气迷了心,出来时在单身楼的楼梯上一脚踩空,摔了个鼻青脸肿。第二天一早,他裹着满脸的纱布来到办公楼,没有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到了韦宝林的房间。他一进门,倒把韦宝林给吓了一跳。

    “小翟,你怎么这副样子?”韦宝林问道。

    “别提了,都是秦海那个小混蛋!”翟建国怒道。

    “他打你了?”韦宝林腾地站起身来,打人与造谣的xing质可截然不同,尤其是把翟建国打成这样,直接抓起来送派出所也不算过份了。

    翟建国摆摆手道:“倒不是他直接打的,是我自己……唉,这种倒霉事不说也罢吧。对了,韦厂长,您昨天去宁厂长家里打探到的情况如何?”

    韦宝林示意翟建国坐下,然后把昨晚去见宁中英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尤其说到宁中英露出的破绽,表示自己能够据此推测出秦海就是宁中英布下的棋子。

    “宁厂长不肯承认,这就说明他心中也有软,这一点对于我们很重要。韦厂长,我觉得我们现在要加快步伐,不能让宁厂长和项纪勇、萧东平他们成了气候。我觉得,我们要抓紧取得县里的支持,只要郭县长能够支持我们,我们就胜券在握了。”翟建国呲牙咧嘴地说道,他脸上的伤情实在不适合表现这样慷慨激昂的情绪。

    韦宝林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旋耕刀片的事情,要尽快地解决掉,不能让项纪勇他们再折腾下去了。洗衣机那边,你赶紧把报告写出来,我拿去向郭县长汇报,争取早ri上县里的办公会。至于这个秦海……”

    “我觉得应当给他一个严重的处分。”翟建国抢着说道。

    “什么名目呢?”韦宝林也是当办公室主任出身的,对于这其中的程序还是了解的。没有什么名目就处分一个工人,这是很难办到的。

    “他……”翟建国有心举出秦海骗他喝凉水的事情,想了想又觉得好像也不算什么过错,犹豫片刻,他说道:“不管怎么样,他发表不负责任的言论,干扰厂领导的决策,最起码给个当面批评是可以的吧?”

    “那这事就由你去办吧。”韦宝林一推六二五,懒得去惹这种荒唐事。

    两个人正在聊着秦海,门敲响了,办公室秘书杜欣欣探头进来,报告道:“翟主任,秦海找你。”

    “他找我干什么?”翟建国一愣,自己没去找秦海,他倒反而找上门来了,难道是有什么yin谋吗?

    杜欣欣脸上露着古怪的神气,说道:“他不是一个人……”

    “让他到这来吧。”韦宝林发话了,他可不管秦海是不是一个人,在这个厂里,他是老大,秦海带什么人来说情也是白搭。

    少顷,杜欣欣带着秦海和陪同的人一起来到了韦宝林的办公室,韦宝林和翟建国抬眼一看,不由得都愣住了,与秦海一同到来的,居然是两位军人。

    “你是韦厂长吧?”当头的一位军人走上前来,向韦宝林行了个军礼,然后递上一份证件,自我介绍道:“我叫朱崇武,是安河省军区作战处的处长,那位是我们军区特务连的葛东岩排长,我们今天冒昧来访,是有点事情想请韦厂长帮忙。”

    “省军区……”韦宝林觉得脑子有点晕,实在想不出省军区和他这个农机厂能有什么瓜葛,此外,既然朱崇武是来请他帮忙的,秦海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的英语不够好,否则他也打算向秦海大吼一声:how_old_are_you!怎么老是你啊!

    朱崇武微微一笑,说道:“是这样的,我们了解到贵厂的秦海同志在金属材料热处理方面有一些独特的专长,正好我们有一项国防任务涉及到一个热处理方面的难题,所以军区首长让我和葛排长来请秦海同志去协助解决。这是我们的商请函,韦厂长请过目。”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份公函,递到了韦宝林的面前。

    韦宝林接过公函,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抬头的安河省军区的大红字样以及公函下方的大红图章。他晃了晃脑袋,让眼睛适应了一下,这才开始阅读公函的内容。

    公函写得非常简单,内容是:“平苑县青锋农机厂,今有重大国防任务,需借用你厂工人秦海同志协助工作,请予配合为荷。秦海同志被借用期间,考勤请按公假处理。此致革命敬礼。”

    公函里的措辞很客气,但态度却是不容置疑的。省军区的来头不是一个小小的县属农机厂能够扛得住,人家打着国防任务需求的旗号,别说借一个秦海,就是把农机厂全部征用了,韦宝林又敢多说一句废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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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好阔气的农机厂

    看过公函,韦宝林脸上笑容绽放,他绕过办公桌,和朱崇武握了握手,说道:“原来是朱处长,怠慢了,怠慢了。你们要调小秦同志去帮忙,我们大力支持,支援子弟兵,是我们应尽的职责嘛。”

    朱崇武微微笑道:“那我就感谢韦厂长了,我们请秦海同志过去,也花不了几天时间,任务一完成,我们就会马上送他回来。”

    “没关系,去多长时间都可以。”韦宝林慷慨地说道,说罢,他又把头转向秦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是小秦吧,你来厂里这么多天,我都没顾得上去宿舍看你。朱处长他们调你去,是做一项非常有意义的国防重点任务,你一定要好好干,为厂争光,知道吗?”

    “谨遵韦厂长的教诲。”秦海乐呵呵地应道,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韦宝林对他一副爱护有加的样子,他当然犯不着给韦宝林难堪了。

    翟建国捂着一脸纱布,站在旁边咬牙切齿,却又无法上前对秦海发难。人家军方的人专门上门来请秦海,而且说是重点任务,他一个小小的农机厂办公室主任哪怕呲牙?照常理来说,韦宝林都上前鼓励秦海了,他这个韦宝林的狗腿子岂能落后?可是,他现在这副尊容,又哪有脸去对秦海说什么热情洋溢的话呢?

    秦海看到了翟建国的表情,不过当着朱崇武和葛东岩的面,他也不好把内部矛盾表现出来,这毕竟是家丑,让外人看去就不合适了。他向韦宝林说了几句表决心的话,然后便随着朱崇武和葛东岩离开韦宝林的办公室,下楼登上了一辆军牌的吉普车。葛东岩坐在驾驶座上,让朱崇武坐在后排,秦海坐在副座上,然后便启动了车辆。

    吉普车在过往干部工人的注视下,驶出了青锋厂,驶上通往红泽的省道。开了一小段,秦海扭头对葛东岩问道:“葛排长,现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了吧?”

    原来,非但韦宝林没弄明白事情的原委,连当事人秦海自己对此事都是莫名其妙。今天早上刚上班,葛东岩就带着朱崇武来到了铸造车间,叫上秦海直奔厂办公楼。朱崇武给韦宝林看的那份公函,秦海根本就没有看到,他只知道韦宝林准了他的假,他从现在开始就归朱崇武调配了。

    听到秦海的问话,葛东岩呵呵一笑,用手指了指后排,说道:“这件事,还是请朱处长向你解释吧。在朱处长面前,我只是一个司机罢了。”

    “小葛,你耍什么滑头,这件事不是你整出来的吗?我只是来帮你演戏的好不好?”朱崇武收起在青锋厂装出来的严肃嘴脸,笑呵呵地对葛东岩说道。

    “好吧,那我就说了。”葛东岩于是开始向秦海解释起来。

    事情的起因,自然是来自于秦海造的那把匕首和那把具有超前理念的工兵锹。

    话说那一天葛东岩得了这两件神器之后,连夜回到位于红泽的省军区驻地。第二天一早,他就兴冲冲地带着东西来到了司令员岳国阳的办公室。他曾经给岳国阳当过jing卫员,与岳国阳的关系非同一般,所以出入岳国阳的办公室也是寻常的事情。

    “小葛,你怎么来了,有事吗?”正在看文件的岳国阳见葛东岩进门来,不经意地问道。

    葛东岩呵呵傻笑着,双手背在身后,说道:“司令员,我刚得了一样宝贝,你想不想看看?”

    “哦,又上哪弄了把好刀吧,拿来我给你鉴定鉴定。”岳国阳知道葛东岩的这个嗜好。事实上,葛东岩的这个嗜好恰恰就是向岳国阳学的,岳国阳对于好刀好枪的痴迷是全军区皆知的,而且鉴赏能力也十分出sè。

    葛东岩把藏在背后的军用匕首拿出来,送到岳国阳的面前,说道:“司令员猜对了一半。这是我这次回家探亲时候,请人做的一把匕首,请司令员鉴定。”

    岳国阳没有细琢磨葛东岩的话,他的目光被葛东岩呈上的那把匕首吸引住了。他把匕首拿到手上,仔细端详一番,又用手指弹了弹刀身,听了听金属的声音,赞道:“的确是把好匕首,就是不知道硬度如何。”

    葛东岩对此早有准备,他从随后的军挎包里掏出一截细铁丝,递上前去,说道:“司令员可以拿这个试试。”

    “切铁丝?”岳国阳有些诧异,“你真舍得?”

    好的军用匕首,当然是能够切断铁丝的,但一般匕首的主人都舍不得这样做。匕首的刃口也是有疲劳限度的,反复用来切割坚硬的物体,刃口就容易损伤。葛东岩新得一把好匕首,却舍得让岳国阳用切割铁丝来测试,这就不能不让岳国阳觉得奇怪了。

    葛东岩牛烘烘地说道:“没事,司令员,你就切吧,切坏了算我的。”

    岳国阳闻言,也就不客气了。他离开办公桌,走到屋子中间,把葛东岩递给他的细铁丝搁在水泥地上,挥起匕首便砍了下去。

    “咔嚓”一声闷响,铁丝毫无悬念地被切成了两半。岳国阳提起匕首一看,只见刃口完好如新,没有一点损伤的痕迹。再看那铁丝的断处,平展展地,像是被菜刀切开的豆腐一般。

    “这么好的钢,哪弄来的?”岳国阳是识货之人,一看这个结果,就知道葛东岩弄到的这把匕首用的是极好的钢材。

    “这可是军事秘密。”葛东岩笑呵呵地和司令员开起了玩笑。他给岳国阳当jing卫员的时候,才刚满18岁,岳国阳对待他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弄得他也有些没大没小。

    “屁,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军事秘密。你不说也就罢了,这把匕首,我没收了!”岳国阳不理睬葛东岩的调侃,直接把匕首就收归己有了。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钱包,说道:“你花了多少钱,这钱我出了。”

    “司令员,这样不好吧?这算不算军阀作风啊?”葛东岩依然笑嘻嘻地抗议着。其实,他拿这把匕首来见岳国阳,就存了献宝之心。像他这种当过jing卫员的人,有啥好东西都是第一时间想着送给首长的。

    岳国阳佯嗔道:“什么军阀作风,我还没说你是兵痞作风呢。一个现役的排长,不用制式装备,自己去找人做什么军用匕首,这符合条令要求吗?”

    “唉……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更何况你是大司令,我才是个小排长。”葛东岩假意叹着气,又假装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好在我没把别的东西拿出来……”

    “你说什么?”岳国阳听出了葛东岩的暗示,再联想到此前葛东岩说他只猜对了一半,顿时jing惕起来,瞪着葛东岩问道:“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挎包里还有什么好东西?”

    “没有没有!”葛东岩双手护着挎包,脸上的表情极其夸张,就差用刀刻上“此地无银”几个大字了。

    “服从命令听指挥,把挎包里的东西交出来!”岳国阳下令道。

    “其实嘛……就是一把铁锹而已。”葛东岩用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从挎包里掏出秦海的那把工兵锹,递到了岳国阳的面前。

    “一把锹你也弄得神神秘秘的……”岳国阳见葛东岩拿出来的果真是一把锹,不禁有些失望,他用手扒拉了一下那把锹,眉毛微微地皱了起来,“这是一把什么锹,怎么造型这样古怪?”

    “嘿嘿,司令员,你没见过吧?”葛东岩卖关子成功,不禁得意起来,他拿起工兵锹,熟练地摆弄起来:“我来演示给你看……这是工兵锹,这是镐头,这是钢丝钳,我试验过了,剪五毫米的铁丝像剪棉线一样,这是扳手,这是切刀,这是锯子……”

    随着葛东岩的演示,岳国阳的眼神变得越来越专注,他现在已经不是在与一个小兵摆弄一件新玩具,而是在研究一种能够极大提高部队战斗力的新装备。

    “这是从哪来的?”等葛东岩的演示告一段落,岳国阳迫不及待地问道。

    葛东岩是个拎得清轻重的人,他拿着这把工兵锹来见岳国阳,本身就是为了向岳国阳汇报这种新式装备的情况,在这个时候当然就不能再耍贫嘴了。他报告道:“这是我老家的一个农机厂造的。”

    “农机厂?”岳国阳只觉得自己被雷着了,他敲了敲工兵锹的锹面,想了想,又敲了敲刚刚得到的那把匕首,对葛东岩问道:“这两件东西,是同一个厂子出的?”

    葛东岩点点头:“是的,用的是相同的钢材。”

    “好阔气的农机厂。”岳国阳倒抽一口凉气,“用这么好的钢材造铁锹,这一把锹怎么不得卖个几百块钱?”

    “这就是我要向您汇报的事情。”葛东岩说道,“造这把匕首和这把铁锹的,是平苑县青锋农机厂的工人,叫秦海。这些钢材不是农机厂原有的,而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一个钢材配方,自己冶炼的。他想问问,咱们是不是有意与他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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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你妹的工程师

    “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岳国阳认真起来,他在位子上坐稳,又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说道:“小葛,你坐下说。”

    葛东岩坐下来,把与秦海打交道的过程一五一十向岳国阳做了汇报,岳国阳听得很认真,有些地方还反复地询问、核实。葛东岩作为省军区特务连的排长,观察能力十分出众,对于现场秦海的表情、语气等等都能够模拟得仈jiu不离十。

    “只是一个青工?”岳国阳听完之后,有些不敢相信地发出了疑问。

    “是的,这也是让我觉得不能理解的地方。”葛东岩说道,“他的城府太深了……我甚至觉得,自己比不上他。”

    “有没有调查过他的背景?”岳国阳问道。

    葛东岩道:“没有,我昨天晚上才从平苑回来,今天一早就到您这里来汇报情况了。”

    “好,我安排人去了解一下。”岳国阳说着,当着葛东岩的面打了个电话给政治部,让那边安排人马上到省农机技校去调查秦海的情况,要求越细致越好。

    “司令员,你看……秦海提出跟咱们合作,这件事咱们如何处置?”葛东岩等岳国阳打完电话之后,讷讷地问道。

    岳国阳道:“这个秦海可是狮子大开口啊,一张嘴就是一万块钱,他以为咱们部队的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国家的军费是有数的,他搞的这个工兵锹,是编制之外的装备,咱们不可能自主采购的。”

    葛东岩赔着笑脸,说道:“司令员,普通部队装备不了这样好的东西,咱们应急处置大队应当每人配一件吧?您不是说过吗,应急处置大队是整个省军区的尖刀,要挑最好的兵,用最好的装备……”

    葛东岩说的应急处置大队,就是安河省军区正在筹建的特种部队,只是用了一个相对比较低调的名字而已。葛东岩已经被内定为应处大队的一个中队长,他拼命向岳国阳推荐秦海发明的工兵锹,就是希望这种工兵锹未来能够成为应处大队士兵的标准装备。

    “这种工兵锹,咱们是不是可以让修械所自己制造?”岳国阳问道。秦海的工兵锹,涉及到多种功能,结构设计上颇有许多新颖之处。但形状和结构上的创新是无密可保的,别人已经看到了这种设计,要仿造起来并不困难。当年的人们没什么知识产权意识,就算有,岳国阳也不会介意,为国防事业做贡献的事情,你敢扯什么知识产权?

    葛东岩也没往知识产权这个方面去想问题,他想得更多的,是材料的问题。他摇摇头道:“这种工兵锹的设计没什么复杂,但是用的钢材是修械所解决不了的。我先前那把匕首就是修械所造的,当时用了一块最好的废钢材,可是和这把匕首的钢材比起来,简直差劲到家了。”

    “你不是说这钢材是秦海他们自己炼的吗,咱们修械所不能学着炼出来?”岳国阳道。

    葛东岩道:“这个只怕有难度,一是怎么炼的问题,二是咱们修械所也没有炼钢设备啊。”

    “他们怎么就会有炼钢设备……”岳国阳下意识地抬了一句杠,说完自己也觉得无趣。省军区的修械所原本的职能就是做一些修修补补的工作,不像农机厂是侧重于制造。修械所需要使用一些铸造件的时候,都是请地方企业协助生产的,本身的确没有炼钢的电炉。

    话说到这个程度,两个人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岳国阳对葛东岩摆摆手,说道:“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容我考虑一下。”

    葛东岩原本以为岳国阳的“考虑”只是一句托辞,谁知到了晚上,作战处长朱崇武突然找到葛东岩,通知他第二天一早前往平苑县,把秦海接到省军区来,说是岳国阳要亲自会见秦海。葛东岩欢欣鼓舞,于是今天一大早就开着吉普车与朱崇武来到了平苑,从青锋厂把秦海“借”了出来。

    所有这些事情,葛东岩当然不可能全部说给秦海听,他只是简单说秦海设计的工兵锹得到了省军区首长的好评,首长要亲自和他谈谈合作的事情。至于这种合作是采取什么方式,这就不是他这样的小兵所能知道的了。

    “小秦,我可提前告诉你,我们岳司令是雷厉风行的人,最不喜欢吞吞吐吐、讨价还价,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对岳司令说,我们部队是讲道理的,不会让你吃亏。但如果你打算从部队挣大钱,我劝你还是尽早打消这个念头的好。”朱崇武坐在吉普车后排,对秦海发出jing告道。

    秦海笑笑,说道:“朱处长放心,我也知道现在部队没钱,我尽量提一个能够让大家双赢的方案就是了。”

    吉普车没有进入红泽市区,而是从城市边缘经过,径直开进了红泽市北郊的一片丘陵之中。在穿过一条山间的林荫道之后,前面出现了一个有持枪哨兵站岗的部队大院。哨兵看了看吉普车前挡风玻璃上贴着的标志之后,挥挥手让葛东岩把车开进了大院。

    “省军区不会是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吧?”秦海忍不住问道。前世的他对安河省不太熟悉,但这一世的他好歹是在红泽读过三年技校的,知道省军区大院是在红泽市中心的一个大院子里。

    “这是驻军的营房,岳司令员今天在这里钓鱼。”朱崇武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钓鱼?”秦海有点懵了,这算是个什么节奏呢?

    朱崇武和葛东岩二人都没有向秦海进行更多的解释,作为军人,他们有守口如瓶的素质。今天这场戏,主角是司令员,他们只有配合跑龙套的义务。

    营房区依山傍水,面积不小,环境也非常怡人。葛东岩把吉普车一直开到了位于营房区后面的一个小湖边,秦海看到,湖边真的支着几柄大阳伞,有几个穿着军装和便装的人正坐在水边垂钓。

    葛东岩把车在一旁停下,与朱崇武、秦海一起下了车,来到那几名垂钓者身边。他跑前几步,来到一位穿军装的人面前,立定敬礼,报告道:“报告司令员,秦海已经接到,请您指示。”

    此人当然正是岳国阳,他转过头,向秦海他们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说道:“请他过来吧。”

    朱崇武推了推秦海,示意他上前去。秦海依言上前,来到岳国阳面前,站住说道:“岳司令,我叫秦海,奉命前来,请您指示。”

    “你就是秦海?”岳国阳上三路下三路地审视着秦海,问道。

    “是,我就是秦海。”秦海不卑不亢地应道。

    “嗯,有点意思。”岳国阳莫名其妙地赞了一声,然后对葛东岩说道:“小葛,给小秦拿个马扎,让他坐下说话。”

    葛东岩拿来一个马扎,放在秦海身边,秦海向岳国阳和葛东岩分别道了声谢,便规规矩矩地坐下了。他不知道岳国阳打算如何跟他聊,所以并不急于开口,只等着对方出什么招,他再琢磨如何应对就是了。

    “我看了你造的那把工兵锹,构思非常独特,非常适合我们部队使用。你说说看,你设计的时候是怎么考虑的?”岳国阳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秦海是有所准备的,他编了一套说辞,不外乎说自己从小喜欢军事,看过不少战争电影,又从报纸、杂志上看过一些外国资料,所以基于这些认识设计了这样一把工兵锹,希望有利于国防。他的说法半真半假,在外人听来,倒也可信。

    岳国阳其实对工兵锹的设计并不感兴趣,这种设计难的只是想法,一旦有了想法,落实到具体结构上是很容易的。他问这个问题,只是为了迷惑秦海,以便掩饰自己后面那些问题的用意。

    “你设计的这把工兵锹,设计非常巧妙,而用的钢材更是很特别,你能说说这种钢材是怎么冶炼出来的吗?”岳国阳接着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其实也没多难,我就是把几种不同的合金钢扔到一个炉子里去熔炼,炼出来就这样了。”秦海笑着答道,他并没有指望这样的回答能够让岳国阳相信,他只是要向岳国阳表明一种态度,那就是一个合金钢的配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问出来的。

    “真的这么简单吗?”坐在岳国阳身边、一直在装作钓鱼的一位中年人突然插话道,此人穿的是一身便服,鼻梁上架着近视眼镜,是个彻头彻尾的知识分子形象。

    “他是我们军区修械所的陈工程师,对金属冶炼很有研究。”岳国阳随口向秦海介绍道。

    秦海刚才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岳国阳的身上,并没有关注他身边的其他人。听到那位陈工程师的话,他才把目光转了过去。只看了一眼,秦海就几乎想笑出来了:

    你妹的工程师啊,如果这位仁兄是你们修械所的工程师,你们修械所也太逆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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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你原来早就知道

    眼前这位,这一世的秦海自然是不认识的,但前世的秦海却是再熟悉不过。当然,前一世秦海认识他的时候,他比现在要大出了20多岁,已经是一位半截入土的老头了。秦海曾经与此人在一起合作共事过大半年,此后又多次在开学术会议的时候碰见,属于忘年之交。此人当然不是什么省军区修械所的工程师,而是科学院院士、钢铁总院的总工程师,名叫陈贺千。

    秦海现在看到的陈贺千,还只有40来岁,也不是院士,不过秦海知道,陈贺千此时已经在金属材料xing能研究方面取得了非凡的成就,是国内这个领域中的大牛之一。

    “原来是陈工,失敬了。”

    秦海不知道陈贺千为什么要隐姓瞒名地坐在这里,既然岳国阳不透露他的真实身份,秦海自然也不能当场揭穿。人家要跟自己演戏,自己就陪着演好就是了。要叙旧之类的,ri后还有机会,还有,这能算叙旧吗?

    “小秦同志,我研究了一下你造的那把铁锹的钢材,发现它的强度远远超出了常见钢材的强度,你能不能介绍一下,这种钢材是如何冶炼出来的?”陈贺千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开始对秦海发问了。

    其实,今天这个场景的真实主角,并不是岳国阳,而是陈贺千。他们所处的这个营地,是驻安河省的一个导弹部队基地。前一段时间,部队在训练中发现某型导弹的尾翼材料存在缺陷,便邀请地方上的专家前来诊断,陈贺千就是为了这个原因而来到此处的。

    昨天,岳国阳拿到葛东岩送来的匕首和工兵锹之后,一直在琢磨着如何解决钢材的问题的。他知道钢铁总院的专家就在红泽郊区的导弹部队,便亲自过来,把这两件产品送给陈贺千鉴定。

    陈贺千见了这两件东西,大惊失sè。他让助手们用仪器对这种钢材进行了测试,得到的结论是这种钢材的强度超出了国内现有最好的合金钢的强度,尤其是其耐高温的xing能更是杰出。虽然这种钢材还不能直接用于制造导弹尾翼,但借鉴这种钢材的思路,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他们目前面临的困境。

    这个结论一出,岳国阳也愣住了。陈贺千等人在导弹基地忙活了两三个月时间都没有解决的问题,居然在一家县级农机厂找到了答案,这简直是太有戏剧xing了。陈贺千当即就要求会见这种钢材的发明者,而此时政治部调查的结果也返回来了,显示秦海在政治上毫无问题,属于可以接触一定级别军事秘密的人员。岳国阳当即决定,派朱崇武前往青锋农机厂,商调秦海到省军区来协助工作。

    这些情况,秦海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当他认出陈贺千之后,他就知道岳国阳召自己过来,绝对不是为了一把工兵锹的事情,能够让陈贺千出面的项目,绝对简单不了。

    明白了这一节,秦海也就懒得再玩什么花招了。区区一个超高强度钢的配方而已,就算是送给老朋友的见面礼,又有何妨。他微微一笑,说道:“陈工,其实我炼的这种钢,也不是什么新工艺,我只是仿造h11和h13这两种热变型模具钢的冶炼思路,通过二次硬化的方法来提高合金钢的强度而已。”

    “可是,你这种钢材的强度,明显比h11和h13要更高啊。”陈贺千追问道。

    “这是因为我采取了特殊的高温回火工艺,使钢材弥散析出m7c3、m2c和mc等特殊碳化物,能够增加二次强化效应。”秦海应答如流。

    “钢的韧-脆转变温度是如何降低的?”

    “通过加入适量的镍来实现,同时还能够提高钢的淬透xing。”

    “热处理工艺你是如何设计的?”

    “1010摄氏度空冷,550摄氏度回火,在空冷条件下能够形成高位错密度的板条马氏体组织……”

    “……你真是农机技校毕业的?”陈贺千用骇然的眼光看着秦海,脸上各种表情交织在一起,已经无法形容了。

    “呃……我是不是说得稍微有点多了?”秦海苦笑道。

    刚才这一番答问,秦海早忘了自己的穿越身份,似乎又回到了穿越之前。那时候,他每次与陈贺千在一起就是这样一问一答,思维跳跃之快,让旁听的人都反应不过来。可是,那时候的秦海是材料所的博士后,有与陈贺千对话的实力,现在这个秦海不过是一个技校生,说出来的东西让钢铁总院的总工都觉得匪夷所思,这简直就是妖孽了!

    “你们听懂了吗?”陈贺千把头转向旁边几个人,问道。

    旁边有几位是陈贺千此行带来的助手,有在读的研究生,也有已经工作的助理工程师。在陈贺千与秦海对话的过程中,他们一开始还能抓住一些概念,但很快就完全陷入糊涂之中了。陈贺千提的问题,都是技术中的重要环节。而秦海回答的时候,也是甩开过程,只提关键概念。这种顶级专家之间的对话,是不会去回顾什么原理的,往往只需要一个词就能够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想法,其余的东西只需要互相脑补就行了。

    “陈老师,我有些地方没听懂。”一名助手讷讷地答道,“不过,刚才您和秦老师说的这些,我都已经记下了。”

    秦老师!

    旁边作陪的还有导弹部队里的工程师,听到那助手的话,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陈贺千是个平易近人的专家,但他身边的助手里却有那种眼高于顶之辈。刚才说话的这位就是如此,来部队这段时间,除了在陈贺千面前显得老实一点,在部队的工程师们面前不要太拽哦。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拽人,居然把这个稚气未消的小青工叫作老师,这世界真的让人看不懂了。

    “岳司令,你们这的技校,水平竟然如此之高?”陈贺千扭头去向岳国阳求证,他本不是一个会作伪的人,被秦海的学识震撼住之后,更是忘了岳国阳给他编的那个假身份,一说话就露出马脚了。

    岳国阳拼命地向陈贺千眨眼睛示意,嘴里说道:“老陈,咱们农机技校的水平还是挺不错的,你没去吧?”

    “了不起,了不起。”陈贺千喃喃地说道,“一个农机技校培养出来的学生,竟然有这么过硬的理论功底,人才啊,人才啊!”

    “陈老师过奖了。”秦海赶紧向陈贺千拱手道谢,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东西让陈贺千服气了,这其中的缘由,一方面是因为他本身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拥有超前几十年的知识。有些内容在后世的专业人员看来并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知识,但放在这个年代,就属于非常前卫的理论创新了。

    “聊了一上午了,都饿了吧?来来来,咱们把桌子摆上,大家边吃边聊。”岳国阳站起身,对众人招呼道。

    陈贺千是国家级的专家,岳国阳对他一向是尊重有加的。秦海能够让陈贺千都感到佩服,岳国阳自然而然地把秦海也看成专家了,不再以一个青工的身份来对待。见双方的对话告一段落,岳国阳想起了自己的角sè,便开始张罗着安排酒宴,当然主要目的是为了招待陈贺千,秦海只是沾沾光而已。

    湖边上有几棵亭亭如盖的大树,照着岳国阳的吩咐,饭桌就安排在这大树底下,这样既荫凉又开阔,倒是符合军人的传统。

    几名jing卫士兵从食堂抬来了大圆桌,在树下支好,接着又开始分派碗筷。朱崇武领着秦海走到桌边,给他指了个位子,说道:“小秦,我看陈老师很欣赏你,要不你就坐陈老师旁边吧。”

    “没问题。”秦海点点头,然后走上前去,把自己座位旁边的碗筷稍稍挪动了一下。

    “陈老师,这边请。”岳国阳陪着陈贺千也走过来了,他给陈贺千指了一下位子,说道:“陈老师请坐这吧。”

    陈贺千走到桌边,正yu坐下,眼睛无意间注意到了放在自己面前的碗筷,不由得一愣。

    “这是谁给我摆的筷子?”陈贺千问道。

    “是那位秦同志。”正在旁边服务的jing卫战士说道,他看了看碗筷的位置,不由得嘀咕道:“这个秦同志也真的是,怎么把您的筷子放到左手边了……”

    “别动!”陈贺千拦住了正准备替他把筷子挪到右手边的jing卫战士,然后扭头看着一旁的秦海,眼睛里闪着狐疑之sè。

    秦海倒是呵呵地笑着,伸手示意道:“陈老师请入席吧,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您应当是习惯用左手拿筷子的。”

    “你原来早就知道我是谁?”陈贺千这一刻的震惊,完全不亚于刚才那一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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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陈贺千是个左撇子,不过,只有与他非常熟悉的人,才知道他的这个习惯。

    在年轻时候,陈贺千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另类,因此在各种公共场合吃饭的时候,他都是用右手拿筷子的,只有在自己家里吃饭,才换成自己觉得更舒服的左手。到成为院士之后,不知是谁把他的习惯透露出去,于是遇到有宴请的场合,熟悉他的东道主都会主动帮他把筷子放在左手边,用这样的细节来体现对他的尊重。

    秦海前一世与陈贺千关系亲密,在一起吃饭的机会不下上百次,自然了解陈贺千的这个习惯。刚才他帮陈贺千把筷子挪一个位置,一来是习惯使然,二来也是在向陈贺千传递一个信息: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谁。

    谁碰上这样的事情,心中的震惊也都会如陈贺千一样。一个自己素未谋面的小年轻人,居然知道自己这样隐秘的一个习惯,而自己却还藏头缩尾地自称是什么修械所工程师,这实在是太荒唐可笑了。他拼命地在脑子里回忆着秦海这个人,却丝毫也找不到线索。对方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自己怎么会和他认识的呢?

    “小秦,你去过京城?”陈贺千试探着问道。

    “没有,我从未出过安河省。”秦海郁闷地回答道,其实前一世的他除了南北极之外,地球上的哪个角落都去过,甚至穿越都是在雪山上发生的。可是,现在他却只能说自己是个土鳖,哪都没去过。

    “你知道我是谁?”陈贺千又问道。

    “陈老师,钢铁总院高工。”秦海说道。老朋友了,装傻耍弄对方太不仗义。

    “你怎么认出我的?”陈贺千追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了。”秦海实在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要不,你就认为我是对您神交已久吧,您在钢铁学报等刊物上的论文,我全都学习过。”

    “不对,论文上怎么会说我是左撇子?”陈贺千打算追究到底。

    秦海笑道:“您是我的偶像啊,我们这一代年轻人追星就是这样追的,别说左撇子这种很明显的特征,有些明星上厕所是爱看报纸还是听音乐,都有崇拜者要研究的。和他们相比,我这个崇拜者太不合格了。”

    “呃……正吃饭呢……”坐在秦海另一边的朱崇武赶紧提醒他们了,秦海说的话题好像有些恶心人了。

    朱崇武这一打岔,陈贺千也不便对秦海继续打听下去了,他在心里琢磨着,可能是某一个自己的好友曾经教过秦海,也可能是秦海在什么报纸上看过记者采访自己的报道。可是,自己上报纸的机会总共也就那么三两次,好像也没说过什么左撇子之类的事情啊。

    岳国阳举起酒杯,致了敬酒辞,然后众人便觥筹交错地互相敬起酒来,气氛很是热烈。秦海是个小年轻,享受不到岳国阳亲自敬酒的待遇,倒是葛东岩跑过来敬了他几回酒,朱崇武也象征xing地对他表示了一下。

    酒过三巡,大家开始安静下来,岳国阳指了指秦海,对陈贺千问道:“陈工,你看小秦说的这些,对你们修械所的工作是不是有所帮助啊?”

    陈贺千苦笑道:“岳司令,您也不用瞒了,小秦早就认出我的身份,依我看,整个安河省都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的底细。”

    “哦?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岳国阳好生诧异,“他怎么会知道你的底细的?”

    陈贺千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不过他倒是挺应景地幽默了一句,说道:“谁知道这小年轻从哪了解到的情况,岳司令,我倒觉得他到你们部队来当个侦察兵挺合适的。”

    “哈哈,那可太可惜了。”岳国阳笑道,“那好吧,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陈教授,你觉得小秦说的这些东西,对于你们的任务有没有帮助?”

    “非常有帮助。”陈贺千道,“刚才我们只是粗略地谈了一下,接下来,我想和小秦认真地探讨一下,我觉得如果他能够参与我们这项任务,能够对我们解决问题提供很大的帮助。”

    “嗯,是这样……”岳国阳点点头,然后把头转向秦海,问道:“小秦,你既然知道陈教授的身份,那么你是不是也知道陈教授现在在为我们部队做什么呢?”

    秦海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涉及军事机密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

    岳国阳道:“我可以告诉你一点,陈教授他们正在帮助我们部队解决一个尖端装备上的材料问题,陈教授认为你在材料方面有一些自己的见解,能够对我们的工作有所帮助。我现在正式地征求你的意见,你是否愿意参加这项光荣而艰巨的工作。”

    秦海没有被岳国阳的严肃所吓住,他笑了笑,说道:“支持国防建设,是每个公民的职责,只要岳司令信得过我,我愿意为部队贡献一份力量。”

    “不是我信得过信不过你,而是要看组织上是否信得过你。”岳国阳纠正道,“你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过了,你家庭出身没问题,在中学和技校学习期间,也没有参加过不法活动,总的说来,政治上是可靠的。不过,你如果要加入这个项目,需要再经过政治部的进一步审查,然后要签保密协议,未来不得向无关人员透露项目的情况,你愿意吗?”

    “没问题,能够与陈老师在一起工作,向陈老师学习,我非常荣幸。”秦海说道。

    陈贺千赶紧说道:“哪里哪里,我们互相学习。小秦,你刚才说的很多东西,对我也非常有启发。这些原理你是怎么想到的,等下来以后,我们再探讨探讨。”

    “那好,咱们就共同喝了这杯,祝我们的项目任务能够早ri圆满完成。”岳国阳端起酒杯,依次和陈贺千、秦海碰了一下。

    吃过饭,岳国阳让秦海留在基地,自己与朱崇武、葛东岩都离开了。随后,来了几个自称是省军区政治部的人员,把秦海叫到一间办公室,认真地谈了一个来小时,把秦海的家庭出身、政治面貌、社会关系、个人简历等问题问了个底掉。

    秦海穿越过来好几天,一直也没顾得上好好消化一下自己这个身体里记忆,这下好了,他不想消化也得消化,倒是利用这个机会把自己的情况熟悉了一遍。

    他这个时候才清晰地想起来,自己所占据的这个身体原籍是安河省姜山县白河镇后岭村,父母都是农民,家里还有一个年迈的nǎinǎi和两个上学的妹妹。他家的家境并不富裕,父亲除了种田之外,农闲时分还要在附近的煤矿里挖煤,以补贴家用。家里天天都在盼着他早ri毕业,这样不但能够减轻家里的负担,还能够挣到工资,回馈一下家庭。

    嗯,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回家去看看了,凭着现在自己的才智,至少能够让家里人生活得好一些吧?秦海一边回答着政治部人员的问话,一边在心里暗暗地琢磨着这些家常琐事。

    “好了,秦海同志,你已经通过了我们的审查,可以进入基地的项目。现在我向你宣布一下保密守则,请你认真记录,时刻牢记。”政治部的干事一本正经地对秦海说道。

    “嗯嗯,你说吧,我记下就是了。”秦海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拿出钢笔和本子来记录着各项保密要求。其实,这些保密要求对于他来说是很熟悉的东西了,他前世参加过的各种机密、绝密项目数不胜数,脑子里装的国防机密随便说一项出来也能把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小干事吓个跟头了。

    学完保密守则,又签完保密协议,秦海终于被带到了陈贺千的临时办公室,见到了导弹尾翼xing能项目的研究团队。

    “小秦,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团队!”陈贺千见到由政治部干事带来的秦海,满脸喜sè,上前拉着他的手,就开始给他介绍团队中的众人:“这位是李工程师,这位是张教授,这位是……”

    “各位都是前辈,我是来向前辈们学习的。”秦海向众人微微鞠躬,显出满脸的谦逊之sè。

    “哦哦,欢迎有新鲜血液加入啊,好好干,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提出来,不要有什么顾虑。”一干专家们都牛烘烘地向秦海表现着前辈对晚辈的爱护之意。

    秦海对于众人的鼓励点头不迭,像极了一个刚出道的硕士生的模样。可是等陈贺千介绍完各位专家,又把此前的工作情况向秦海做了一个介绍之后,秦海的獠牙就露出来了。他用手指点着陈贺千在小黑板上写的一串串公式,说道:

    “恕我直言,咱们前期的工作进展缓慢,问题出在思路上。传统的高温强度材料的思路,已经不适合新型装备的要求了,咱们必须跳出传统的路子,充分借鉴国外的先进经验。比如说,美国人在传统的4340钢的基础上,通过加入硅元素同时使材料的强度和韧度取得了大幅度的提高,发展出了300m钢,这是我们可以参考的。”

    “噼里嘭啷”一阵响动,专家们的眼镜掉了一地。

    “这是谁呀,怎么说话这么狂妄!”

    “刚才还显得挺谦虚的,原来都是装的!”

    “小子,敢不敢和老夫辩论三百合!”

    秦海这条鳗鱼,成功地把整个项目组都搅动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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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到底是多少亩

    秦海一走就是四五天,杳无音讯。宁默等人不知道秦海到底是干什么去了,一个个望穿秋水,简直像是思念初恋的情人一般。

    在这几天时间里,萧东平也在焦急万分地等待着永丰农场那边的试验结果。掐指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按每天100亩左右的耕作速度,700亩的测试边界应当已经达到了。

    “叮铃铃铃……”

    供销科的电话骤然响起,萧东平一个箭步扑上前,抓起了听筒,心里拼命地祈祷着:应该是老花的电话了,千万别是那些狗屁乡镇企业的业务电话啊!这几天,这些sāo扰电话被萧东平骂了无数回了。

    “喂,哪位!”萧东平对电话里问道。

    “老萧吗,我是花国英啊。”电话里终于传来了萧东平朝思暮想的声音。

    萧东平这一刻都差点要哽咽了:“老花,你总算是来电话了,试验结果怎么样?过700亩了没有?”

    “过了过了。”花国英在电话里哈哈笑道。

    “阿弥陀佛!”萧东平下意识地念了句佛,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怎么样,老花,你通知林安宝没有?有没有让他准备好酒席,等我过去开宴?”萧东平心情大好,对着电话大声问道。

    花国英道:“老萧,你先别急啊,还有一个情况,你听完恐怕就没那么得意了。”

    “什么情况?”萧东平心里咯噔一下。

    花国英道:“你记不记得,咱们这个试验是用两种刀片试的,一半是你们的刀片,一半是红星厂的。”

    “记得啊,怎么……”萧东平知道问题出在哪了,狗ri的林安宝给他自己上了个双保险,衡量青锋厂刀片质量的时候,不但用700亩这个标准,还要用红星厂的刀片来作为对比。听花国英的意思,应当是说青锋厂的刀片虽然用过了700亩,但终究不及红星厂的刀片,人家的刀片还没磨坏,青锋厂的已经磨损完了。

    “这我不管,我和林安宝赌的是我们厂的刀片能不能用到700亩,谁和红星厂去比了。”萧东平争辩道。

    花国英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见证人,你们的赌注是什么,我可管不着。这样吧,刀片的试验已经做完了,你抓紧时间到红泽来。不管是老林请客,还是你请客,反正这桌酒我是喝定了。”

    “当然是林安宝请客,这是说好了的事情!”萧东平强调了一声,然后扔下电话,跑到财务科去开条子借款,然后杀奔红泽。

    农资公司门市部的经理林安宝也接到了花国英的电话,他当即就打算去验看试验的结果,被花国英在电话里婉拒了。花国英表示,作为一个公证人,他必须在打赌双方同时到场的情况下,才能展示试验结果,如果让林安宝先看了,万一萧东平不认账怎么办?

    “你们两个都是做买卖的,jiān诈狡猾,我这个农民可不能上了你们的当。”花国英这样对林安宝说道。

    林安宝只好呆在门市部等着萧东平了,幸好平苑离红泽也没多远,中午之前,萧东平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哎,老林,你怎么没在饭店等着,酒席预备好了没有?”萧东平一见林安宝,便用惊奇的口吻问道。

    林安宝也不客气,反唇相讥道:“不会吧,明明是你输了,应该你请客才对啊。”

    萧东平道:“老花在电话里已经说了,我的刀片用过了700亩。只要我们的刀片能够用够700亩,你就请客,这是不是你说的?”

    “这地和地也不一样,老花故意放水,挑了好地来试验,过了700亩有什么了不起。你们的刀片都磨没影了,人家的刀片还崭新的,你也好意思叫我请客?”林安宝耍赖道。

    萧东平恼了:“林安宝,你编故事也编圆一点好不好,什么叫我们的刀片磨没影了,你听谁说的。”

    “管他谁说的,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看看就看看,我就不信红星厂的刀片能比我们的强到哪去!”

    两个人一路吵着,来到了永丰农场。花国英已经带着一辆吉普车在农场门口等着他们了,一见二人到来,便招呼他们上车,然后直奔大田而去。

    “老花,我就知道你和老萧交情好,故意放水。你说说看,你是不是专门挑了700亩软地来耕,才让青锋厂的刀片勉强过了700亩?”林安宝在车上又继续对花国英发难。青锋厂的刀片能够耕过700亩,实在大出林安宝的意料,他明知花国英不是那种会作伪之人,但还是要在嘴上讨讨便宜。

    花国英的态度却是异常地好,对于林安宝的责难,他并不争辩,只是连连点着头,说道:“你们不要急,是什么地,到了地头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萧东平没有再说什么,他心里也是窝着火。自己的刀片终究是技不如人,虽然700亩的标准达到了,可是林安宝随便玩个花招,就让自己难堪了,这实在是太闹心了。如果……如果……唉,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吉普车来到地头,一架旋耕机已经从地里拉出来,放在路边上,等着他们三个人鉴定。花国英带着林安宝、萧东平从车上下来,走到旋耕机旁边,对cāo作员问道:“什么情况,你向这两位领导介绍一下吧。”

    “是!”cāo作员答应一声,走上前去,说道:“二位领导请看,这是上次花场长让我们做试验的旋耕机,上面一共使用了两种品牌的刀片。试验一共耕了734亩地,其中一组刀片出现了较为严重的磨损,已经不能继续使用,所以我们就停止实验了。”

    “听到没有,听到没有,是734亩!”萧东平像只好斗的公鸡一样,对林安宝喊道。

    林安宝的脸sè有点难看,他走上前去,看了看旋耕机上的刀片,对cāo作员问道:“你们试验的地块,和其他的地块有什么区别吗?”

    cāo作员道:“没有区别。”

    “听到没有,听到没有,根本不是什么软地,就是普通的地块!”萧东平又逮着了理,准备乘胜追击。

    林安宝道:“老萧,你高兴什么,你来看看,你们的刀片磨得都没刃了,人家的刀片还好好的呢,你们跟人家比就是差得远。我估摸着,这应当是机耕手的技术比较高超,刀片磨损低。如果全部用红星厂的刀片,没准1000亩都耕下来了。”

    “你就吹吧!”萧东平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去,也俯身看了看两种刀片。的确,其中一种刀片的刃已经磨秃了,到了需要更换的水平。而另一种刀片倒也没有像林安宝说的那样,是什么好好的,离磨秃也就是差着一点点,最多再有几十亩的寿命而已。

    “老林,你有点常识没有,就这样的刀片,最多再耕50亩,肯定就全磨没了,寿命根本了800亩,还什么1000亩,你可真能吹啊。”萧东平不屑地说道。

    “就算800亩,也比你们这700亩强。”林安宝道。

    “我们是734亩好不好?”

    “那是老花放水了。”

    “老花,你来说说,是放水了吗?”萧东平转头对花国英问道。

    花国英走上前来,呵呵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可真有意思,情况都没弄清楚,就先吵开了。我电话里故意没有说明白,就是想看你们俩的笑话呢。”

    “笑话?什么笑话?”林安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萧东平愣了一秒钟,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蹲下身,也不嫌脏,伸出手拼命去擦着旋耕刀片上的泥迹,擦了一个又一个,等他擦到第五片的时候,不由得哈哈狂笑起来了:“哈哈哈哈,老子太特莫高兴了,林安宝,你小子也有今天啊!”

    “什么意思?”林安宝被萧东平给笑毛了,他跟着萧东平蹲下身,探头一看,不由得傻眼了。只见在那些尚未磨秃的刀片上,赫然打着青锋厂的标记,而被磨秃的,才是红星厂的刀片。

    “你们这两个傻瓜!”花国英为自己的恶作剧而得意忘形,他笑道:“最傻的是老萧,你们的刀片质量这么好,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我早就发现了,磨秃的是红星的刀片,青锋厂的刀片至少还能用几十亩呢。”

    “什么几十亩,最起码还能用200亩好不好!”萧东平立马把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给全忘了,一张嘴就加上了一百多亩的虚头。

    “你刚才自己说的50亩,现在改口来得及吗?”林安宝反驳道。

    “就算是50亩,我们也有800亩了,比狗屁红星厂的700亩强多了……”

    “人家是734亩!”

    “那是老花放水了!”

    cāo作员在一旁看着两个中年人一转眼就互换了讲稿,像两个没有节cāo的孩子一般,不禁笑得肚子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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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壮士断腕

    打闹归打闹,青锋厂的刀片寿命超过了700亩,而且在对比试验中还战胜了国内名牌红星厂的刀片,林安宝认赌服输,果真在旁边的餐厅点了一桌子菜,款待萧东平和花国英。农资公司的经济效益比青锋厂要好一些,吃顿饭的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你小子,老实交代,你们的刀片是不是做过处理了?”

    酒过三巡之后,林安宝开始逼问萧东平。其实早在上次萧东平来和他打赌的时候,他就猜出青锋厂肯定对刀片进行了新的处理,所以萧东平才有这样的底气。他没有料到的,只是青锋厂的处理技术如此高超,竟然能够把原来的次品修复成了优等品。

    萧东平自然也不便再瞒着,他说道:“想不到老jiān巨滑的老林,竟然也上了我的当,实在是太可笑了。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厂搞了一项叫作高频感应堆焊的新工艺,把刀片的质量全面提高了。怎么样,老林,现在服气了吧?”

    林安宝道:“你以为我真的傻呀?我早就知道你们肯定是做手脚了,不过,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其实是希望你们能够做出好产品的。红星厂毕竟是外省的厂子,咱们用外省来的刀片,这叫受制于人啊,哪有用你们青锋的刀片踏实?再说,你们青锋这几年一直都走背字,我也希望这批刀片能够让你们起死回生呢。”

    听到此话,萧东平收起了调侃的嘴脸,举起酒杯,说道:“老林,唉,患难见真情,我知道,你对我们厂一直都是有感情的,这叫啥?对了,叫恨铁不成钢啊。感谢的话,我也不会说,都在酒里了。”

    “来来来,干一杯。”林安宝连忙举杯,与萧东平一道一饮而尽。

    话说到这个程度,大家也就不再互相贬损了,花国英说道:“老萧,你们这个技术了不起啊,普通农具这样加工一下,耐磨xing就能够大幅度地提高,以后我们农场的铧犁之类的,你们是不是也可以帮我们处理一下?农具的使用寿命哪怕延长100亩,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既省料又省时,非常有意义的。”

    萧东平叹了口气,说道:“这事说起来就让人生气,我们厂长也不知道是犯什么病了,现在一心想转产洗衣机,打算把农机这方面的业务都扔了。就这高频堆焊的技术,我还不知道能不能上马呢。”

    “你们不是已经弄出来了吗?”林安宝问道。

    萧东平道:“我拿来的,只是一些样品,我们库房里还有2万片刀片,如果要全部做堆焊,必须上自动夹具。但我们厂长现在反对这个项目,他不点头,自动夹具就没法弄啊。”

    “你们厂长真是有病了。”林安宝道,“一套夹具能值几个钱,你们这2万片刀片如果都能达到这些刀片的质量,我们农资公司可以全部收购。咱们省里消化不了,我们可以调到东北那边去。那边大农场多,旋耕机是耕作的主力呢。”

    “对了,老林,我想在你这走个后门,你能不能给我开一个证明,证明我们这2万片刀片你们都能够收购?”萧东平问道。

    林安宝想了想,说道:“这个有点违反规定,不过既然你老萧开口了,而且你们的刀片质量真的过硬,我就给你破个例吧。不过,我可得丑话说在前面,你们的刀片来了,我是要抽检的,抽检如果不合格,我全部退货,抽检费还得你们出。”

    “没问题!”萧东平拍着胸脯答应道,“我们也是老厂子了,这点信用还是有的。如果产品不合格,我们肯定不会出厂。”

    “呵呵……”林安宝只能呵呵了,你们过去拿来的刀片,难道算是合格的?

    这顿酒,萧东平喝得有些半醉了,他拒绝了花国英让他去农场招待所休息的邀请,搭乘长途车匆匆忙忙赶回了平苑。他心里惦记着仓库里的2万片刀片,急着赶紧回去找项纪勇和冷玉明商量如何开发自动夹具的事情。

    在农药厂门口下了长途车,萧东平晃晃悠悠地向青锋厂走去,还没到跟前,就发现青锋厂的门口围了一大群人,闹闹烘烘的,不知出了啥事。萧东平紧走几步来到跟前,在人群中发现了须眉倒竖、满脸怒气的项纪勇。

    “韦宝林,你特莫就是个忘八蛋!”

    项纪勇用手指着厂部办公楼的方向,大声地吼叫着。在他的面前,停着一辆四吨的解放牌大卡车,看那阵势,好像是项纪勇在拦着这卡车,不让它离开青锋厂。

    萧东平定睛看去,只见卡车的车箱里装得满满当当的,全是一箱一箱的货物。萧东平是做供销的,自然能够看得出那是什么箱子,那箱子里装的分明就是青锋厂的旋耕刀片。

    “老项,老项,出什么事情了?”萧东平从人群中挤过去,来到项纪勇的面前,拉着他的手问道。

    项纪勇脾气暴躁,这是青锋厂人所皆知的。当然,项纪勇也不会毫无缘由地发脾气,他只是在遇到了极其生气的事情的时候,才会如此发作。项纪勇一向与韦宝林不对付,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这种站在厂门口用脏话大声辱骂韦宝林的事情,却是第一次发生。

    “你问他,就是他和韦宝林合伙干的好事!”项纪勇用手指了指自己面前,萧东平这才发现,翟建国正灰头土脸地站在离项纪勇四五步远的地方,一副想说话又没机会说的窘样。

    “项科长,你这是干什么嘛,这么多工人围在这里,你也不怕影响不好?”

    趁着萧东平与项纪勇说话的工夫,翟建国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他是一个文化人,无论是吵架还是动手,都远不是项纪勇这种车间出身的人的对手。刚才项纪勇对他和躲在办公楼里不露面的韦宝林一通破口大骂,他愣是不敢上前去与项纪勇理论。

    “到底是怎么回事?”萧东平扭头向旁边的工人求证。

    “韦厂长要把仓库里刀片卖掉,项科长不同意。”有知情的工人简单地介绍道。

    “把刀片卖掉?卖给谁?”萧东平诧异道,刀片能卖出去是好事啊,可是这种没有经过处理的次品,谁会要呢?

    项纪勇道:“2毛钱一片,谁不会要!”

    “2毛钱一片!”萧东平一下子也炸了。

    正品的旋耕机刀片价格是2至3块钱一片,青锋厂现有的这2万片刀片,因为钢材质量不过关,被农资公司退货,但如果能够用秦海的技术进行一些后期处理,卖到2块多钱一片是不成问题的。做高频感应堆焊的成本并不大,平摊到每片刀片上,也就是几分钱的样子。花几分钱就能够卖到2块多钱的产品,居然要以2毛钱一片的价格贱卖,这不是败家子的行为吗?

    “翟主任,老项说的是真的?”萧东平看着翟建国问道。

    翟建国道:“这是韦厂长决定的,这些刀片已经成为咱们厂的拖累,做企业,就需要有点壮士断腕的魄力。”

    “断你娘的叉叉!”项纪勇骂道。今天听仓库保管员报信说翟建国带了一个乡镇企业的老板去拉刀片,项纪勇就有些急眼了。待到问出刀片是以2毛钱一片贱卖给这家乡镇企业的,项纪勇当即怒不可遏,平时不太说的脏话也全都蹦出来了,直接把韦宝林和翟建国两家的女xing亲属都问候了n遍。

    “项科长,你怎么骂人啊!”翟建国嘟囔道,他没有勇气和项纪勇对骂,因为他不敢确信项纪勇会不会从骂人发展到打人。以他的小体格,项纪勇一只手就能把他拍扁。

    “骂你是轻的!”项纪勇吼道,“你们特莫还知道壮士断腕,人家壮士断腕是因为被毒蛇咬了,没让你们把好胳膊也切了。这些旋耕刀片,老冷和秦海已经解决了堆焊工艺的问题,只要上一套自动夹具,马上就可以处理成合格刀片。2万片刀片,起码是5万块钱的货款,你们竟然以4千块钱就给卖了,这叫断你娘的叉腕!”

    萧东平道:“翟主任,老项说得对啊,你还不知道吧,咱们的刀片经过前期处理之后,在永丰农场进行耕田试验,把红星厂的刀片都给比下去了。农资公司答应我们,只要我们能够把所有的刀片都同样处理一遍,他们愿意把我们的2万片刀片全部吃下。”

    翟建国皱了皱眉头,说道:“萧科长,企业经营不能总算这种小账,要算企业成长机会的大账。韦厂长已经确定了转产洗衣机的目标,而且这个目标也得到了县里的初步认可。在这个时候再纠缠在旋耕机刀片上,不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吗?”

    “这是整整5万块钱的货款,怎么是芝麻呢?”萧东平还在努力地试图说服翟建国。

    “老萧,你光算到了5万块钱的货款,你算过耽误时间的损失了吗?”

    一个声音在翟建国的身后传来,项纪勇和萧东平抬眼看去,只见厂长韦宝林带着保卫科长马大荣和另外几名保卫科的干部向这边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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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哀大莫过于心死

    卖掉库存积压的旋耕刀片,是韦宝林亲自做出的一项重大决策。

    他并不是不知道项纪勇、冷玉明等人在车间里搞的技术革新,从项纪勇向他汇报的情况中,他也知道这项被称为高频感应堆焊的技术的确能够解决旋耕刀片耐磨xing差的问题,从而使库存的2万片刀片起死回生。

    然而,韦宝林想到的是其他的事情,他认为,项纪勇等人这样做,其实是在变相地抵制转产洗衣机的策略。修复全部的旋耕刀片,需要个把月的时间,而如果旋耕刀片的销售有了起sè,那么支持继续生产农机的声音就会更加强烈,转产洗衣机的迫切xing就会大打折扣。

    韦宝林当厂长之后,曾到行政学院去学习过一段时间的企业管理,他记得讲课的教授们讲过许多企业管理的原则,其中就有关于坚定不移地执行既定方略这样的要求,据说这是企业家jing神的表现之一。

    他用课堂上学过的波士顿矩阵来分析,认为农机属于低增长率、低市场占有率的“瘦狗项目”,这样的项目是必须要果断扔掉的。而洗衣机则属于高增长、高市场占有率的“明星项目”,是值得积极推进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决心排除一切干扰,坚持转产洗衣机的目标。既然项纪勇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旋耕刀片上,那他就必须打消他们的念头,而要做到这一点,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刀片处理掉。

    照韦宝林的想法,这些刀片可以直接作为废钢卖给废品收购站,这是最简单的做法。不过,出于对企业财产保全的考虑,他还是让人联系了一些乡镇企业,询问对方是否有意收购这些刀片。今天来拉刀片的,就是邻县的一家乡镇企业,对方愿意按每片2毛钱的价格收购全部的刀片,这样一来,原来只打算卖成废品价的刀片,凭空就升值到总价4000元了,韦宝林觉得这笔生意甚是合算。

    谁料想,计划得好好的事情,却临时出了变故。项纪勇不知从什么地方得到了低价处理刀片的消息,他急匆匆地赶到厂门口,拦住了拉刀片的卡车,然后便开始对着办公楼破口大骂起来,口口声声要求韦宝林出来与他对质。

    项纪勇的叫骂,惹来了一大帮看热闹的干部和工人。听到项纪勇介绍的情况,众人有些与项纪勇一样愤慨,也有些上前劝项纪勇不要闹了,经营的事情有厂长负责,他一个生产科长又何必cāo这份心呢。

    由于项纪勇骂得实在是难听,韦宝林只好安排翟建国下楼去与项纪勇谈判。翟建国来到项纪勇面前,还没张嘴,就被项纪勇一通臭骂,憋在现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前来拉刀片的那家乡镇企业的人员不明就里,也不敢造次,只能任凭卡车被项纪勇拦住。乡镇企业在这个时候的社会地位还不高,在国营企业面前有点畏畏缩缩的劲头。带队的业务员跑到韦宝林那里去求计,韦宝林犹豫再三,最后打了个电话,叫保卫科长马大荣带几个人与他一同去与项纪勇理论。

    “老萧,你没学过企业管理,不明白这中间的道理。咱们这些刀片堆在仓库里,既占用了场地,又浪费了资金,这本身也是一种成本,叫作影子成本。厂里决定把这些刀片处理掉,目的就是腾出场地,保证厂里的重大目标能够顺利实现。”韦宝林走到萧东平面前,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

    “韦宝林,韦厂长!我项纪勇是学工的,我不懂什么企业管理。但我知道,这批明明可以修复之后卖个好价钱的刀片,被你当废品卖掉,这是一种混蛋决策!你特莫这样做,你就是个混蛋!”项纪勇咬牙切齿地说道。

    在今天之前,项纪勇念着韦宝林是厂长,至少不敢当面这样骂脏话。但今天他实在是气急了,所以把平时不敢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韦宝林脸sè变了变,别说是当厂长以来,就是他参加工作以来,也不曾有人这样当面骂过他,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坏了。当前一大群围观群众的面,他也不便与项纪勇对吵,于是把脸一沉,转头向旁边的围观者喝道:“你们都是哪个车间的,还有老王、小李,你们科室没有工作要做吗?栾苏琴,你们劳资科是干什么吃的,上班不查考勤吗?无故脱岗不扣工资吗!”

    听到韦宝林这声喝,围观的人呼啦一下赶紧都散了。这些人有些是从车间里跟着出来看热闹的,有些是厂部办公楼里行政部门闻讯出来看热闹的,追究起来的,的确都算是脱岗。虽然厂子的劳动纪律其实没那么严,平时大家串个门、出来抽支烟之类的,都是常事,但现在厂长急眼了,要拿考勤说事,大家还是赶紧避避风头为好。

    围观者中其实还有倒班的工人,倒不存在脱岗不脱岗的问题,但别人散了,他们还留在这里,岂不是等着让厂长记住你?厂长被人骂成混蛋,这就算不属于侮辱领导,起码也算是泄露青锋厂机密吧,这样的话,你听见了就属于犯罪。

    算了算了,神仙打架,咱们凡人凑什么热闹,快散了吧。

    不多一会,一大群人就走了个jing光,当然,有些人离开之后,躲在远处假装抽烟聊天,偷眼观看这边的动静,这是韦宝林没法干预的,厂长也管不住大家的八卦之心啊。

    围观者都走散之后,现场只留下了各方的当事人:前来买刀片的乡镇企业的业务员和司机,卖刀片一方的韦宝林和翟建国,阻拦卖刀片的项纪勇和萧东平,此外就是马大荣和几名保卫科的干部。

    项纪勇像半截铁塔一般戳在厂门口,阻挡着卡车出门。对方的司机纵有再大的胆量,也不敢启动车辆强行闯关。人家厂子里的恩怨,自己是淌什么浑水?这是乡镇企业的那几位内心的想法。

    “老项,你这是何苦呢?”韦宝林看到旁边的人都走光了,心里踏实了。没有了听众,项纪勇再骂人也是白费口舌,至于说动手,旁边有保卫科的人在,项纪勇也伤不着韦宝林。自己一句话就驱散了一大群围观群众,说明自己这个厂长还是有权威的,这让韦宝林觉得心里有了底气。

    “老项,厂里决定上马洗衣机项目,是一个长远的目标。这个目标一旦实现,能够使我们青锋厂彻底甩掉亏损的帽子,届时大家的工资能够翻番,奖金能够加倍,各种福利都会直线上升,你为什么要反对呢?”韦宝林劝道。

    项纪勇站在那里,嘴唇不停地哆嗦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这是项纪勇现在唯一的感觉。他跳过了,骂过了,愤懑之气发泄出来之后,现在突然有些茫然了。

    是啊,韦宝林是厂长,他说一句话,大家就都吓跑了。所有的人都怕韦宝林扣工资,他们宁可看着厂里的财产这样流失掉,也不敢留下来与自己站在一起。那么,自己又是何苦呢?

    厂子是国家的,不是自己的。得罪了韦宝林,自己会被穿小鞋,疼是疼在自己脚上的。自己在这家工厂呆了20多年,这事不假。但厂子垮与不垮,又关自己什么事呢?

    “项科长,有话好好说,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办公室去吧,太阳这么晒,站在这里多热啊。”马大荣想起了自己的职责,走上前去,对项纪勇劝道。

    萧东平也看看项纪勇,小声地喊了一句:“老项……”

    喊完之后,萧东平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劝项纪勇放弃吗?别说项纪勇不甘心,他自己也不甘心。可是要支持项纪勇吗,萧东平此刻心里的想法与项纪勇一样,也是困惑、无助、灰心……

    “韦宝林,我不想破坏你的伟大目标。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生产科长,你随时可以把我拿掉。我只是心疼这一车的产品……2万片刀片,这是全厂工人一刀一刀切出来的,大家两年没有见着奖金,连医药费都报销不了,在这种情况下,加班加点做出这2万片刀片,你就舍得这样当废品卖掉?”项纪勇用低沉的声音对韦宝林说道,他的语速非常慢,似乎稍快一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韦宝林从项纪勇的话中听出了对方的妥协之意,他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拍拍项纪勇的肩膀,说道:“老项,我理解你的心情。作为生产科长,你付出了很多心血……”

    “韦厂长,这个生产科长……我不当了。”项纪勇鼓起勇气说道,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我原本就是一个工人出身,我是用一个工人最后的一点良知,在……在求你,韦厂长,留下这些刀片,让我们最后再试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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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请称呼我宁主任

    听到项纪勇说出“最后的一点良知”,萧东平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是啊,他们熬得这么苦,不就是因为心中良知未泯吗?韦宝林这样折腾这家企业,县里不闻不问,工人干部们背后骂娘,当面却一个个奉承着韦宝林、翟建国等人,大家想的都是同样的一个心思:关我屁事!

    可是,他们几个——项纪勇、萧东平、冷玉明,对了,还有那个初来乍到,根本就不知水深水浅的秦海,还在苦苦地琢磨着如何挽救这个厂子,他们是何苦呢?

    如果他们愿意随波逐流,跟韦宝林一起胡闹,凭他们的位置,哪里不能混得比现在好?翟建国这个狗腿子,就是因为紧跟韦宝林,现在不是吃香喝辣吗?再穷不能穷领导,再苦不会苦机关,这么大的厂子,哪个地方漏点油水下来,也够他们几个中层干部润一润肠胃了。

    可是,良知……这种东西就这么讨厌,你明明知道它有百害而无一利,就像一截阑尾一样,但你就是下不了狠心把它切掉,只能让它留在你的身体里,时不时发作起来,让你疼得肝肠寸断、生不如死。

    看到萧东平的眼泪,韦宝林也有些感伤,他叹了口气,说道:

    “唉,老项……老萧,我理解你们对青锋厂的感情,我也是青锋厂的人,我也是从一个普通职工做起来的,要论感情,我也不比你们差。我们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都是想救这个厂子,只是方法不同罢了。你们是做具体业务的,我是一厂之长,大家的角度不同。有关转产洗衣机的好处,在会议上我已经说得很多了,在此也不必再说。老项,老萧,把这件事忘掉吧,咱们齐心协力向前看。”

    “韦厂长,老项刚才说过了,厂里的决策,我们支持。我们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这些刀片,省农资公司已经答应接收了,价钱是2块5一片,前提是我们对所有的刀片做堆焊处理。这个技术我们已经掌握了,老项和老冷他们研究过了,只要上一套自动夹具就可以解决问题。对了,韦厂长,你看,这是农资公司的订货单。”萧东平说着,从随手的手提包里取出林安宝给他写的采购意向证明,他没有想到,这个证明竟然这么快就发挥作用了。

    韦宝林没有去接那份证明,他摇摇头道:“转产洗衣机的事情,刻不容缓,现在全厂的工作重心都必须放到这上面来,其他的事情一律都要让路。刀片的事情,不要再商量了,你们都是厂里重要科室的负责人,从现在开始,要把心思用在洗衣机项目上。”

    “这个生产科长,我不会再当了。”项纪勇摇了摇头,心灰意冷地说道。

    “谁允许你不当的!”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在场的众人还没见着人,光听到声音就不约而同地浑身一颤。他们一齐扭头看去,只见老厂长宁中英面沉似水地站在卡车边,正在上下打量着车上的货物。刚才那句话,正是他说出来的。

    “宁厂长!”项纪勇和萧东平失声喊道,这一刻,两个人心里的感觉就如在后娘那里受了委屈的孩子见了亲娘一样,五味杂陈。

    项纪勇和萧东平会在刚才产生出那么强烈的无助感,很大程度与宁中英这两年来对厂里各项事务的漠然有着极大的关系。韦宝林刚上台的时候,项纪勇等人遇到不赞成韦宝林决策的时候,就会本能地去找宁中英诉说。但每一次宁中英的态度都是认真听,却拒绝评论。有时候,项纪勇他们劝说宁中英去与韦宝林交涉,宁中英只是一句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时间长了,项纪勇他们也就死了心了,他们觉得,宁中英此举也是聪明人的作为。已经退居二线了,得罪现任厂长有何好处?厂子办得比过去好,证明你过去无能,你是自己找骂。厂子比过去差,你的待遇也一分钱不少,关你什么事?

    韦宝林在表面上处处显得对宁中英尊重无比,那也是建立在宁中英不多管闲事的基础上的,如果宁中英成天和韦宝林为难,韦宝林难道不会稍稍给宁中英一些为难吗?最起码,宁中英的儿子还在厂里当工人,而且毛病不少,韦宝林收拾不了宁中英,找个茬为难一下宁默,岂不也相当于对宁中英打脸了?

    就在刚才,项纪勇和萧东平都想过,现在这个局面,也只有宁中英出面,才能扭转过来,至少把这2万片刀片救下来。不过,这个念头在他们的脑海中仅仅是迅速一闪就消失了,他们都在心里揶揄自己:宁老头现在活得逍遥自在,人家有什么必要出来得罪人呢?

    可是,越是不抱希望的事情,却越是出现了。在这样一个宁中英绝对不应当会出现的场合,他们居然看到了宁中英。宁中英刚才那一句“谁允许你不当的”,充满了霸气,让项纪勇和萧东平一下子找到了几年前被宁中英呵斥时的幸福感觉。

    “老厂长,您怎么来了?”韦宝林心中一凛,走上前去,对宁中英问道。

    宁中英没有搭理韦宝林,只是对那乡镇企业的业务员问道:“你们车上拉的是什么?”

    “旋耕刀片啊。”业务员答道。

    “你们拉去干什么?”宁中英又问道。

    “你管啊?”业务员没好气地顶撞道。他不愿意得罪青锋厂的人,但宁中英问的这个问题,有些敏感了,他自然不愿意回答。

    这家乡镇企业收购这些刀片,是打算拿去转卖的。青锋厂的刀片不合格,使用寿命只有400余亩,相当于合格刀片的三分之二左右。但如果这样的刀片按半价销售,肯定是有人愿意要的。市面上旋耕机刀片的价格是2块多钱,他们以2毛钱的价格从青锋厂买走,再以1块多钱的价格售出,一转手就是一两万的利润,这种好事,岂能对人明言?

    听到业务员这话,韦宝林就知道大事不妙。宁中英的强势xing格,岂能容人这样挑衅。他不等宁中英发作,赶紧上前,说道:“老厂长,这些刀片都是不合格品,被省农资公司退货了。他们把这些刀片拉走,主要是要回炉熔炼钢材用的。”

    “是这样吗?”宁中英盯着那业务员,逼问道。

    那业务员有点心虚,自然不敢正面回答。他听韦宝林喊宁中英为“老厂长”,多少能够猜出宁中英的身份。这几年,国营企业都在换领导,原来那帮五十来岁甚至六十来岁还在岗位上的领导都退居二线了,换上来的都是韦宝林这样的少壮派。以这位业务员的经验,这种退居二线的领导一般都属于落毛的凤凰,用不着害怕的。

    “我们拿去干什么,你管得着吗?”业务员说道。

    宁中英冷冷一笑,说道:“你车上拉的是青锋厂的产品,我当然管得着。”

    “你又不是厂长!”业务员说道。

    宁中英把头转向项纪勇,道:“项纪勇,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去找几个工人,把车上的货全部卸下来,流出去一箱,我唯你是问!”

    “好!”项纪勇jing神抖擞,转身yu走之间,又想到一事,连忙提醒道:“宁厂长,你小心,我这一走,他们有可能开上车就跑了。”

    宁中英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地对项纪勇说道:“滚,老子还用你教。”

    说罢,他也不管旁边脸黑得像要下雨一般的韦宝林,径直对马大荣下令道:“马大荣,去把大门关上,你们两个,把这车守住,如果让车离开厂子半步,你们就等着被开除吧。”

    马大荣和几名保卫科的干部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听谁的好。现任厂长就站在旁边,老厂长在那发号施令,旁若无人,自己到底是听还是不听呢?

    照理说,宁中英已经退居二线了,大家尽可不听他的调遣。但宁中英在青锋厂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死诸葛能够吓跑活仲达,马大荣他们还真不敢违逆宁中英的话。

    “韦厂长,你看……”马大荣哭丧着脸向韦宝林请示意见,他身边的几个干部倒是真的跨前一步,代替业已离开的项纪勇,拦住了卡车的去路。

    韦宝林虎着脸走到宁中英面前,忍着气说道:“老厂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宁中英呵呵一笑,说道:“韦厂长,我现在不是厂长了,我是厂调研室主任,你最好还是称呼我宁主任更好。”

    韦宝林还是忍气吞声地说道:“老厂长,我知道,你不赞成转产洗衣机的决策,但这个决策是厂长办公会议集体制定的,请你能够理解。”

    “如果我拒绝理解呢?”宁中英似笑非笑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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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最终否决权

    与项纪勇的狂躁不同,宁中英的态度虽然强硬,却并不恶劣,甚至看起来还有几分和蔼可亲。韦宝林知道,当宁中英流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是他把自己当成猫,而把对手当成老鼠的时候。也就是说,宁中英此刻对他是一种戏谑的心态,是带着必胜的把握在耍弄他。

    宁中英从厂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两年,一直都保持着低调,不插手青锋厂的各种事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了解青锋厂的情况,尤其是领导层的情况。他一直不出手,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或者没有找到必须出手的理由。近些ri子,青锋厂风起云涌,面临着重大的转型,宁中英知道,自己不能再坐视下去,作为一名老厂长,他有义务出来拯救这个厂的危机。

    今天,项纪勇跑到厂门口来阻拦运刀片的汽车,而冷玉明则匆匆忙忙跑到宁中英家里,去向他汇报此事。宁中英当即收起了漠然的嘴脸,来到了厂门口的冲突现场。

    宁中英一出现,就扭转了现场的局面。项纪勇和萧东平顿时有了主心骨,而马大荣等打酱油的人也不得不屈从于宁中英的yin威,照着宁中英的吩咐把运刀片的卡车拦下。对手只剩下韦宝林和翟建国两个人,宁中英岂会把他们放在心上?

    “老厂长,不管你是不是支持这个决策,现在决策已经做出了,你作为一名老同志,应当服从厂领导的集体决议,不应当采取这种与厂里决策相抗拒的行为。”韦宝林的话气开始加重了,他看出宁中英已经打算与他撕破脸,在这个时候,退让是没用的,只能是以自己现任厂长的权势来压服宁中英。

    宁中英一摊手:“韦厂长,你说决策已经做出了,是谁做出的?”

    “当然是我。”韦宝林说道。

    “那么你又是谁?”

    “我是青锋农机厂现任的厂长。”

    “那么我呢?”

    “你是青锋农机厂过去的厂长,现在已经退居二线了。”韦宝林不客气地提醒道。

    宁中英笑道:“看你这记xing,我刚才已经提醒过你了,我是青锋农机厂的厂调研室主任,你应当叫我宁主任。”

    “那又怎么样?”韦宝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众所周知,调研室就是一个养老机构,许多老干部都羞于说自己是调研室的什么主任、调研员之类,因为这就意味着自己是靠边站的人了,当然,官方的说法,叫做退居二线。

    宁中英道:“因为我是调研室主任,所以我就有权否决你的决策。这是平苑县经委赋予我的职责,韦厂长,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否决……”韦宝林一愣,心里顿时涌出了无数头羊驼,尼玛,这都算个什么事啊!

    如果宁中英不提,韦宝林的确是忘记了。在安排宁中英退居二线、担任调研室主任的时候,县经委主任专门提到,调研室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岗位,是企业决策机构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担负着帮助、扶持年轻干部的作用。

    按照县经委的说法,调研室对企业的决策拥有知情权、建议权、监督权,最重要的是,在涉及到企业兴衰的重大决策问题上,调研室拥有最终的否决权!

    给调研室赋予这样大的权力,是当时的社会需求。一方面,一大批处在工作岗位上的老干部不愿意放下权柄,拒绝接受退居二线的安排,上级机关只好承诺给他们保留重要的权力,以便让他们心情舒畅地滚蛋。

    另一方面,上级机关对于接班的年轻人也多少有些不踏实,这些年轻干部闯劲有余,经验和沉稳不足,万一步子迈得太大,是会扯得上级领导蛋疼的。为了能够给年轻干部加一道紧箍咒,上级机关便给各级调研室赋予了最终否决权,以便让老同志能够在关键时候把住关口,避免出现重大损失。

    从上面到地方,所有安置退居二线干部的部门,都有相类似的授权。但这些退下来的干部轻易也不会去行使什么否决权,一是不愿意得罪当权者,二是的确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心理。

    久而久之,大家就把这些权力给忘记了,觉得退下来的干部就已经是废人,可以置之不理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蔫乎了两年之久的宁中英,居然在这个时候祭出了这把尚方宝剑,一本正经地行使起否决权来了。

    难怪宁中英今天一反常态地要求自己称呼他为“宁主任”,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老厂长,你这不是和我们这些年轻干部为难吗?”韦宝林无奈了,他知道宁中英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必然是杀招。对方既然找到了捣乱的依据,自己再想通过吓唬的方式来迫使对方屈服,就完全没有可能了。

    宁中英道:“韦厂长,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厂里工人辛辛苦苦生产出来2万片刀片,市场上能够卖出去5万块钱,而你却以4000块钱的低价销售给别人,而且买刀片的人还藏头缩尾地不敢说出刀片的用途,我作为调研室主任,前来调研调研也不行?如果你能够把这件事的道理跟我讲清楚,难道我宁中英是不讲理的人吗?”

    你特莫就是不讲理的人!韦宝林在心里吼道,但宁中英的话中规中矩,他还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宁中英即便是不占理的时候,都有无理闹三分的本事,现在他占着了道理,还不定要搅出什么风波来呢。

    “宁厂长,有关转产洗衣机这个决策的情况,我已经向你汇报过了,你也知情了。处理这2万片刀片,目的是为了腾出仓库,以便接收洗衣机生产设备的材料。这2万片刀片是不合格品,错误已经犯下了,我们现在也不说谁是谁非,关键是向前看,你说对不对?”韦宝林辩解道。

    萧东平这个时候不补刀更待何时,他马上把修复过的刀片在永丰农场进行试验的事情向宁中英又汇报了一遍,同时还拿出了林安宝写的那个采购意向证明。

    宁中英把证明接过来看了看,然后扬起来对韦宝林说道:“韦厂长,你看过这个了吗?”

    “这不能说明什么,一个产品救不了青锋厂。”韦宝林答道。

    宁中英道:“一个产品当然救不了青锋厂,但如果我们把每个产品都能够做好,青锋厂何至于此?现在我以调研室主任的名义,命令你们马上把刀片送回仓库,马上组织技术攻关,完成刀片的堆焊工作。”

    “韦厂长,听谁的?”乡镇企业的那位业务员有些呆不住了,对韦宝林问道。在他看来,这真是一场无妄之灾,一个现任的厂长,居然被一个下台的厂长压得死死的,下台厂长居然还敢下达命令,哪有这么窝囊的现任厂长的。

    这时候,项纪勇带着几名工人已经赶到了,原来看热闹的那些人自从看到宁中英出现之后,又悄悄地围了上来,只是没敢凑得太近。韦宝林看到此情此景,知道已经没有翻盘的机会了,宁中英这边既有名分,又有民意,自己如果死扛下去,只能是自取其辱。他狠狠地哼了一声,背着手离开了现场,走向办公楼。

    翟建国见状,赶紧像条宠物犬一样追上去,给韦宝林做伴。

    “把车开回去!”萧东平见韦宝林离开,心情愉快,他向卡车司机挥着手,发号施令。

    “娘卖叉的,你们搞什么鬼,老子这趟白跑了?”司机郁闷之极,忍不住就发作了。这装车卸车的,最后啥也没干成,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宁中英把眼一瞪,喝道:“你是哪个单位的,敢跑到青锋厂来骂娘,你再骂一句试试!”

    “好了好了,赶紧开车吧,你真想去派出所啊。”马大荣凑上前去,推着司机连劝带威胁地说道。

    “我……唉!”司机被宁中英那恶狼一般的眼神给吓着了,他不过是一个跑运输的乡下人而已,尽管这些年赚了点钱,在城里人面前还是有些怯意。尤其是青锋厂这样的国营大厂,罗织一个罪名把他弄到派出所去喝半天茶是完全有可能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吧,司机自己安慰着自己,然后爬进驾驶座,启动了汽车。项纪勇带来的几个工人在旁边指挥着,让卡车又开回了仓库,把刚才辛辛苦苦装上去的刀片又一件一件地卸了下来。

    卸货这种事情,自然用不着宁中英等人去掺和。项纪勇走到宁中英面前,百感交集地说道:“老厂长,多谢你了。”

    “谢什么谢,以后这种事情别烦我。”宁中英假意说道。

    项纪勇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他说道:“老厂长,这件事你既然管了,就不能放手。韦宝林现在怕了你,服软了,但他的xing格你还不了解吗,我相信,他肯定会继续制造障碍的。转产洗衣机这件事,真的不能干啊。”

    宁中英眯缝着眼看着项纪勇,问道:“那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办呢?”

    项纪勇咬了咬牙,压低声音说道:“必须把韦宝林弄下来,换一个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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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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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料帝国介绍:
材料,是工业的基础,也是一个工业大国的基石。
秦海,一位来自于21世纪的材料学专家,穿越到了1985年的一家小农机厂。于是,一切遗憾终将不再,一切辉煌得以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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