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悔恨
看到苏茉的举动,沈月晞耳中“嗡”的一声响。
苏茉要跳崖自尽。
在这刹那,时间似乎变慢了。她耳畔的风声消失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除了眼前的苏茉。
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地跳了一声,把血液粗暴地压向她的头部和四肢,而皮肤的每一个毛孔却都在紧缩,血液无处释放,化为汹涌的海浪冲击她的双腿,推着她向苏茉冲去。
一步,两步……细碎的雪沫在她的脚下像爆炸一般向四周飞溅。
苏茉站在崖边,生死只在一步。她要在苏茉跨出那一步前抓住她,告诉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关心她的人,她父亲希望她好好活着,她的兄嫂也希望她好好活着。
她要告诉她人死不能复生,死亡只能带来长眠。
生命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只有一次。若真有来世,死亡便成了笑话。
然而苏茉没有等她,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跃出了悬崖边缘,在空中转过身来望着她。那双眸子充满悲伤与不舍,两滴晶莹的泪珠在空中闪烁着,同它们的主人一起缓缓坠落。
下一瞬,她的脚踩入了苏茉的脚印,在地上搓出长长的雪痕,接着也滑出悬崖边缘。
她没有考虑自己的处境,而是向着正缓缓落下的苏茉拼命伸出右手,伸出手指,希望手指可以勾住苏茉的衣袖,头发,或是任何能把她拉住的东西。
她不想苏茉死去。不仅仅是因为苏茉曾帮过她,帮过沈蓝。而是她打心底里认为,一个善良的女子绝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冥冥中真的有神灵存在,她要向神灵祈祷让苏茉活下来。
哪怕是童话也好,梦境也好,她期盼自己能勾住苏茉的衣袖,把她拉上来。
苏茉已经受了太多伤痛,她经历过梅黛经历的痛苦,也遭受过沈蓝遭受的折磨,她眼看着心上人走向深渊,却无能为力。她忍受着心上人的出卖,却无处可诉。
然而神灵终究没有回应,她的指尖擦过苏茉的衣袖,后者坠入黑暗的同时,她发现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向崖下扑去。
“完了!”沈月晞在心中哀叹,“冲过头了。”
苏茉决心一死了之,她可不想。她还没有真正好好享受生活,更何况命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她的孩子还没有看到这个世界。
她在心里道歉:“宝宝,妈妈真是太蠢了,为了救人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全怪可恶的雪地,太滑了。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幕幕往事:从遇到萧濯的那刻开始,她掰开沾满泥水的馒头递给萧濯。接着是……萧濯揪住了她的后脖领,使劲向后一拉。
奇怪,她并不记得萧濯做过这个动作。
但下一瞬间她就醒悟过来。这不是回忆,而是现实中正在发生的事情。
后领传来一股大力,把她倾向深渊的身子生生拽了回来。她向后倒去的同时,眼角余光瞥见一条长长的绳索甩下悬崖。
沈月晞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还向后滑了一小段距离。还好有厚厚的棉裤加上积雪,没有感觉很疼。
时间正常了,呼呼的风声又回到她的耳边,脸上又再次感受到了凛风的冰冷。
她双手撑地,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向崖边那个黑影,黑影的双手正拉着绷得笔直的绳子向上拉。
崖边先是露出苏茉的脸,接着是她的身子。那绳子缠住她的腰,把她从死神的手中抢回来了。
巨大的喜悦占据了沈月晞的心灵。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以为这是梦境,连忙使劲揉揉眼睛,又掐掐自己的脸。
脸很疼,这确实不是梦境。黑影正把苏茉紧紧地抱在怀里,离开崖边站到了安全的地方,接着黑影开口说话,声音低沉而悲伤。
“茉茉,我不要你死。该死的人是我,不是你。”
是萧北珩,是萧北珩及时拉住她的衣领救回了她,又用绳子救回了苏茉。
沈月晞勉强站起来,双腿不断地抖着,内心充满激动与后怕。萧北珩哪怕来晚一步,她和苏茉都会双双殒命。
这一切绝不是巧合,显然萧北珩一直暗中跟着车队,才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赶到。
方才的绝望有多深重,如今的欢喜就有多强烈。但她并不想打扰他们,两个人刚刚经历生离死别,必定有话要对彼此说。
苏茉没有回答,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萧北珩,似乎还没清醒。盯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北珩?”
萧北珩双膝一弯,跪倒在雪地中,双臂环抱住了苏茉的腿,把满是泪痕的脸颊贴上去。
“茉茉,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
他什么贴心的话都不会说,只会重复这一句。一边哭一边说,就像做了天大错事的孩子,在痛哭流涕地请求父母的原谅。
在拜秀山沈月晞带走苏茉的时候,他带骑兵去追。那时他想的是苏茉绝不能成为对方要挟他的手段。却没有想过为何对方能用苏茉来要挟他。
在兵败乐山城下,他带着苏茉逃跑时,他想的是一定要带着苏茉,这样见到安州军时才能得到支持。却没想过如果抛弃苏茉独自逃走,羌林根本无法追上骑着乌骓马的他。
在走投无路时,他安慰自己,只有把苏茉送出去,自己才能绝处逢生。却不知道为何他要跪在苏茉脚下痛哭流涕,而不是直接把苏茉绑走。
后来他才明白,那些自私的想法根本不是发自他的内心。他深爱苏茉而不自知,自私自利压制着他的爱,让他变得粗暴,冷漠,残忍。直到失去她的时候,他才体会到椎心泣血的剧痛。
某些珍贵的东西,拥有的时候似乎索然无味,只有失去时才会痛彻心扉。若是这失去无法弥补,也无法替代,痛彻心扉便成了永恒。时间不能冲淡痛苦,风霜不能抹平伤痕,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救下了苏茉,紧紧地抱住她。这一刻他所有的骄傲和矜持都不再重要了。
苏茉微笑着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上:“北珩,你已知道我愿意为你牺牲一切的。又何必提什么原谅呢。”说完,她也落下两行泪来。
萧北珩仰起满是泪水的脸,轻声道:“茉茉,答应我好好地活着,不要再寻短见。”
苏茉用袖子擦了擦泪,道:“我答应你,绝不会再做这种傻事了。”
萧北珩这才起身来到沈月晞的面前,再次屈膝跪倒。
“嫂嫂,多谢你从多玛王手中救出茉茉,请受我一拜。”
沈月晞想到刚才那一幕,依然心有余悸,道:“嫂子救弟妹不是应该的么。方才多亏你来了,要不我们两个都掉下去了。”
萧北珩解下腰间的燕阙剑,双手捧着举起递给沈月晞。
这把剑他曾视若生命,如今他知道苏茉才是他心中最珍贵的宝物,这把剑便无足轻重了。
这把宝剑可以劈开最坚硬的黑光铠,却劈不开他冰冷的内心,只是用杀戮让他的心愈加刚硬冷血。只有苏茉的爱和牺牲才能把他的心融化,唤醒他沉睡已久的人性。
“嫂嫂,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求得到宽恕。只想在死前和茉茉待在一起。这把剑我不要了。”
沈月晞本来想说,你确实做了很多恶事,但若没有你,嫂子和苏茉早掉下去死了,更何况把你变成这样人的是你母亲裴婧云,一个小孩子又懂得什么?
但转念一想,就算她肯原谅,梅黛能原谅他吗,沈蓝能原谅他吗,羌林能原谅他吗,更别说他死去的父王和那些无辜百姓了。
这件事她是无法做主的。还是等萧濯来了,让萧濯决定吧。
她伸手接过燕阙剑,这是她第一次触碰燕阙剑,当她的手指拂过剑鞘上的精致纹路,把剑提起时,觉得沉甸甸的,一只手根本托不动,要两只手抱着才行。
萧北珩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绸子的小包裹,递给沈月晞道:“这是大燕的传国玉玺,由嫂嫂交给大哥吧,我都不要了。”
沈月晞目瞪口呆,心想无论是帝位还是宝剑,都是萧北珩曾经最看重的东西,他如今真的都不要了?
她看向苏茉,苏茉微笑道:“嫂嫂,你就收下吧。”
沈月晞把玉玺接过来,又没处放,便干脆像玉佩碎片那样,直接并排栓在腰带上。心想这就是无数人为之拼命的皇帝象征,居然就被自己这样随便拴在腰带上,是不是不够尊重。等萧濯来了就赶紧给他吧。
她栓好了玉玺,苏茉唤道:“嫂嫂,我感觉好冷,我们快下山去吧。”
经苏茉提醒,沈月晞才注意到自己的脚趾都有些冻麻了,得赶紧回去烤烤火才行。她抱着燕阙剑,跟着萧北珩夫妻一起向山下的营地走去。
山下的营地依然燃烧着篝火,火光照着营地中的帐篷,和不远处路上一字排开的数十辆马车,在白茫茫的雪地中格外显眼。
由于战事已经结束,军队行进缓慢。此次带苏茉去胜京,梅黛只安排了一百军士护送先行。而大军拖在后面,到乐山城休整。大部分马车都是载物资的,只有几辆可以住人。
沈月晞望见火光,心中欢喜,快走两步,越过萧北珩夫妇道:“你们在后面走,我先去和梅姐姐她们说一声。”
“等下,营地不对劲,”萧北珩出声喊住她,“没看到有很多人躺在地上么。”
沈月晞这才注意到在火堆旁边,帐篷出口,似乎倒着数十人,像在席地而睡。
现在正是深夜,除了看守火堆的少数军士,大部分人都在车中休息,外面怎么会躺这么多人。而且连一个起身走动的都没有,有些诡异。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躲在车队最后面一辆运送帐篷的马车后,看向路边的营地。
原来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人,都是护送车队的士兵。她久经战阵,一眼就看出这些士兵已没了生机,只是不知伤在何处。
她大吃一惊,看向萧北珩,萧北珩误以为她是在怀疑他,习惯性地把脸一沉,道:“此事和寡人并无干系。”
苏茉道:“北珩,不许对嫂嫂无礼。”
萧北珩连忙改口道:“禀告嫂嫂,这是有人袭击营地,绝非小弟所为。”
沈月晞低呼一声:“那我两位姐姐呢?”
她惦记梅黛和沈蓝的安危,探头看向车队中间梅黛和沈蓝所在的马车,只见车门敞开在风里微微晃动,里面似乎还有光亮,但听上去却没有任何动静。
她心中着急,正要开口呼喊,待目光扫过满地的士兵尸体后又住了口,把手中的燕阙剑对萧北珩一举,向前方努努嘴。
萧北珩会意,接过燕阙剑,却道:“你们留在这里可能有危险,跟我一起过去查看。”
苏茉也道:“嫂嫂,我们两个又不会武功,跟在北珩身边才安全。”
沈月晞点头,三人一起蹑手蹑脚地走向车队中间。
第三百九十二章 逆天
冬夜的凛风吹着马车上覆盖的篷布,发出呼啦啦的声音。
沈月晞一步步向前走去,觉得心跳得厉害。
她担心两位姐姐遭遇不测,害怕见到她们躺在血泊中。就像那些士兵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她绝对会承受不了。
无论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变得如何坚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时,每个人最初的反应都是一样的。
梅黛和沈蓝并不比她强多少,保护她们的士兵都已经死了,她们在面对敌人时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车队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乱军?
她看向左前方的一辆马车,在那辆马车的篷布下装着干柴与食物。若真是乱军截杀车队,怎么可能不劫掠车上的食物和物资。
就在她怀疑的时候,风吹起了篷布一角,里面忽然有个东西亮了一下,晃到了她的眼睛。
柴火和食物是无法反射火光的,那分明是金属的反光。
“小心旁边马车!”她大喊一声,同时返身拉住苏茉的手便向远离马车的方向逃开。
萧北珩本就全身心在戒备,听到沈月晞的呼喊,毫不犹豫地拔出燕阙剑,剑光闪动,对着身边的马车一剑斩下。
砰!
木柴被人推起,仿佛爆炸一样,向空中四处飞散,一个影子从马车上飞起,向后跃去。燕阙剑在那影子的面前劈下,将车板斩了一半。拉车的马匹受到了惊吓,扬蹄嘶叫。
萧北珩毫不迟疑地踩上倾倒的车板,凌空跃起,追上空中的身影又是一剑横斩。
那人跃在空中,拔出一柄闪亮的弯刀,见燕阙剑横斩而来,在空中又无法闪躲,直接竖起弯刀格挡燕阙剑。
萧北珩见对方用刀来招架,心道不自量力,这一剑砍实了,不死也伤。
当地一声响,火花飞溅,弯刀竟架住了燕阙剑。两人借着兵器撞击之力分别向马车两侧落下。
萧北珩落在地上,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燕阙剑。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燕阙剑不能斩断的兵刃。
在他身后的沈月晞也看傻了眼。方才空中那一记横斩,明明都砍中那人的刀了,那柄刀居然架住了,太离谱了,对方的刀是什么做的啊。
惊慌的马匹拉着断裂的半截车身跑开了,木柴和食物洒了一地,露出对面的身影。
那人看身形是位女子。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劲装,头脸也用藏青色的布裹着,只露出精光四射的双眸。
她把弯刀插入背后的刀鞘,轻笑一声,对萧北珩拱手道:“少主好功夫。”
这句话一出,无论是萧北珩,还是他身后的沈月晞,苏茉,都惊呆了。这个蒙面女子居然喊萧北珩为少主。
沈月晞反应最快,她一下子就猜出了对方的身份,道:“你是太后的人!”
“沈月晞果然眼力非凡,佩服。”蒙面女子转向她道,“我是胧,主人麾下的组织‘逆天’成员之一。本来打算在你经过马车时刺杀你的,想不到你还挺警觉的。”
萧北珩缓缓道:“你是我母亲的私军?”
胧道:“当然了。主人一向深谋远虑,少主不会认为主人运筹帷幄二十几年,只攒下虎蹲炮和铁浮屠这点家当吧?”
“你来做什么?”苏茉问道。
沈月晞也同时问道:“我两位姐姐呢?”
胧道:“我们是来刺杀沈月晞的,不过这些士兵非常警觉,发现了我们……至于那两个女人,主人的要求是带走她们,所以我们暂时把她们带走了。”
听到胧这么说,沈月晞总算松了口气。对方既然没杀梅黛和沈蓝,那就还有希望。
就像苏茉一样,只要人活下来,一切就都有挽救的机会。
萧北珩道:“你们来了几个人?”
胧抱起双臂道:“我们可没料到少主居然会在这儿冒出来,所以只派了三个人过来。其余两位姐妹押着那两个女人先走了……啊,少主您拦在这儿,看来是不打算让沈月晞死了?”
沈月晞暗自吃惊,三个人就杀了近百名士兵,而且听起来都是女子,这三个人是怪物么?
萧北珩也知道眼前这个叫胧的女子身手不凡,最重要的是,她的弯刀不怕燕阙剑。若是贸然和对方缠斗起来,对方的同伴赶来,他无法分身,沈月晞和苏茉必然有危险。当下要先保护住两人,不能轻举妄动。
他昂首道:“不错,你不能动我身后的人。”
胧摇了摇头,道:“少主,也难怪主人对你如此失望。她连铁浮屠都给你了,你依然不能取胜。我们还以为少主是斗不过,原来你根本不想让沈月晞死。”
萧北珩道:“你去告诉母亲,我不会再按她的想法去做事了。”
胧笑了笑,道:“少主您可真任性啊,不过属下一定转达。”
说完她打了个口哨,远处蹄声传来,不久一匹矫健的黑色战马从黑暗中现身,胧飞身上马道:
“少主既然在这,属下今日暂且放过沈月晞一命。但您务必要明白,主人的意志是不可能改变的,她要那个贱人的一切都消失。若您不能亲手完成这件事,我们就会出手,至死方休。”
说完,胧调转马头,喝了一声驾,纵马离开。
萧北珩冷哼了一声,把背后的宝雕弓摘下来,对准胧的后背就是一箭。
沈月晞见萧北珩居然在胧的背后放冷箭,行为真有够卑鄙。但又想到对方把梅黛和沈蓝带走了,也不知道带到哪里去了,把她射下马来审问也是正确的。
这时胧的马已冲入黑暗中,金鈚箭闪了一下,嗖地追入黑暗。
苏茉紧张地握着双拳道:“北珩,射中了吗?”
萧北珩举着宝雕弓,目光盯着胧消失的地方,没有出声。
没有听到人坠马的声音,反而是胧的笑声在黑暗深处响起:“少主这手百步穿杨的绝技,换了不了解的人肯定是躲不过的,后会有期。”
沈月晞和苏茉面面相觑。
苏茉还有些茫然,毕竟萧北珩之前做什么都是瞒着她。沈月晞可是知道萧北珩弓箭的厉害,从她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就领教过了。那个叫胧的神秘女子,居然能躲过萧北珩的箭,真是厉害得夸张。
而最可怕的是,她只是裴婧云手下刺客中的一个。
当蹄声彻底消失,苏茉道:“北珩,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萧北珩垂下宝雕弓,茫然地道:“我也不知道,我本来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和你在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刻……”
苏茉道:“母亲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大哥和嫂嫂?”
沈月晞对两人道:“这件事我最清楚了。我们先到车里去,我和你们讲明白整件事情。”
三人到了车内,沈月晞把炭火拨旺,对萧北珩道:“你母亲一直都在瞒着你。其实她并不是温怡,她就是裴婧云。”
听到这里,无论是萧北珩还是苏茉都惊讶地睁大了双眸。
“我的母亲是裴婧云,”萧北珩问道,“那当年在宫中死去的裴皇后又是谁?”
“那个才是温怡,是裴婧云的替身。”
沈月晞接下来告诉萧北珩她在大梁村见到的一切。裴婧云为了选择合适的替身,选择了若干名相貌和她相似的女孩子,最终只有渝州一户穷苦人家的女儿温怡和她长得相似。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温怡替她入宫,去嫁给她不喜欢的永德帝。她筹划多年,就是为了能嫁给心上人萧铭。只是没想到嫁给萧铭,却成了她仇恨的起点。
“怪不得母亲会白了头发,会一直那么恨大哥,”萧北珩终于明白过来,“她一直认为温怡夺走了父王的真心。父王对她越好,她反而越生气……她认为自己成了温怡的替身。”
沈月晞摸着自己的小腹:“如今我也怀了孩子,所以你母亲也要杀死我。因为这孩子有温怡的血脉。”
苏茉道:“北珩,我们绝不能让娘那么做。我们一起去见她,劝她放弃吧。”
“可我们要怎么去……”萧北珩有些困惑地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连我也不知道母亲现在在哪里。”
沈月晞正要说话,车外又响起一阵隐约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难道是那个胧又回来了?”苏茉紧紧握住沈月晞的手,“她说过她们不会放弃杀嫂嫂的。”
萧北珩站起来,握住燕阙剑道:“不要慌,你们两个在车里,我出去看看。”
他正要下车,外面传来了一个紧张的呼喊。
“月晞,你在哪里?”
“是夫君,”沈月晞听到这熟悉的呼唤,惊喜地跳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跳下车,向不远处孤身一骑,茫然四顾的萧濯跑去。
“夫君,我在这里。”她边跑边挥手。
萧濯看到她,喜出望外,飞身下马,跑到她的跟前,一贯沉着冷静的面容满是冷汗和血渍,道:“你没事吧,没有受伤吧?”
沈月晞这才注意到萧濯的身上到处都是血点,手臂的衣服还破了两道口子,还好没看到渗出血来。
她心疼地摸上萧濯的手臂:“我没事。倒是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几个女刺客在路上袭击了我们,苏太守也被抓走了,”萧濯道,“她们说也派人来杀你,我就赶来寻你,还好……我真怕。”
沈月晞这才知道萧濯也遭遇了刺客的袭击。他知道自己这里只有三个弱女子和士兵,根本挡不住刺客的攻击,才如此匆忙地赶来。
这时萧北珩和苏茉也走了出来,萧濯停住口,把沈月晞揽入怀中,看着萧北珩道:“想不到你在这里。”
萧北珩把燕阙剑交给苏茉,道:“大哥,方才母亲派刺客来杀嫂嫂了。”
沈月晞道:“夫君,是弟弟救了我。不过两个姐姐都被刺客抓走了。”
苏茉也道:“大哥,那刺客临走前说,她们会持续追杀嫂嫂,我们必须想个办法。”
萧濯明白了事情经过,深深吸了口气,对萧北珩道:“弟弟,谢谢你。若不是有你,月晞肯定逃不过此劫了。”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苏茉看着萧濯。
沈月晞和萧北珩也都看向萧濯。每个人都知道萧濯是在场人中最聪明的那个,都寄希望于他。
萧濯沉思了一下,道:“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离开月晞。若是刺客盯上了月晞,一直被动地等待是没用的,百密终有一疏。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找到刺客的据点。”
萧北珩道:“大哥说的是,但我也不知道这些刺客是哪里冒出来的。无论是黑骑兵还是这些刺客,母亲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要是父王还活着……”
提到齐明帝,他的声音陡然低了。
萧濯道:“没关系,有一个人可能会知道,我们去找他问就是了。”
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是谁?”
“焦庸。”
第三百九十三章 谎话连篇
萧濯提到焦庸,沈月晞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
这个焦庸明面上是通辽县的县令,实际上是裴婧云的心腹,曾在大梁村的地穴中追杀过她。后来乐山之战时,焦庸率铁浮屠来支援萧北珩,战败后投降,被关押在乐山的县衙大狱中。
焦庸既然为裴婧云效力多年,确实可以从他口中探听到某些消息。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回乐山去找焦庸。
与此同时,苏茉也得知了自己父亲被劫持走的消息,十分焦急。但无论是萧濯还是萧北珩,都猜不出裴婧云这么做的目的。大家唯一的共识就是裴婧云是个非常可怕的对手,偏偏她又是萧濯和萧北珩的母亲。
四人驾了一辆马车,急匆匆地赶向乐山。途中萧濯和萧北珩轮流警戒,以防刺客袭击。
出乎众人意料,一路都很安静。那个神秘女子胧再没出现过,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
待马车到了乐山城,有了军队保护,众人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
耿宏和齐盛珏等大将,包括养伤的赵牧都在乐山,只有羌林去南屏城北面收编溃散的多玛王军队,不在城内。
众将领中,除了羌林,就属赵牧对萧北珩的恨意最深。沈月晞不想引起冲突,萧濯陪她进城去找焦庸,萧北珩和苏茉留在城外。
谁知萧濯两人才到乐山城门外,一大堆朝廷官员就大吹大擂迎接出来,场面热闹非常,跟萧濯马上要在乐山登基一样隆重。
这班文臣之前在京城赌了把大的,把筹码全都压在萧濯身上。赌对了大吉大利,赌输了全家抄斩,萧濯兄弟在西凉打得不可开交,这帮文臣战战兢兢在京城等待判决。
如今大局已定,大家都坐不住了,日夜兼程跑到乐山来找萧濯。以丞相为首,上到六部尚书侍郎,下到都察院御史,甚至连翰林院国子监都凑热闹跑来了。
萧北珩已经战败,接下来肯定得退位,萧濯将正式登基,他们这班官员得抓紧时间表忠心。毕竟萧濯一旦登基,可能会重新任用一批随他征战的亲信,就连丞相都觉得自己位置不够保险,更别提其他人了。
于是,塌了的乐山城墙还没修完,这帮官员已经闹哄哄地把城内的馆驿住满了,每日不住嘴地和赵牧,耿宏,齐盛珏等人打听萧濯的去向。
耿宏和齐盛珏都是没啥文化的武将,应付不了这班文官。好在大将军赵牧有招,他让来谈事的官员必须先喝三碗烈酒才能和他谈话,灌醉不少官员,才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这些官员像迎接帝王一样把萧濯和沈月晞迎入乐山城,萧北珩在远处的山岗上看得清清楚楚。
苏茉靠在他胸前,也望着乐山城方向,低声道:“北珩,你后悔么?”
萧北珩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了。
这时两人背后忽然响起一阵低笑,萧北珩面色一变,回身把苏茉护在身后,将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
“少主怎么不后悔呢,他心里绝对是后悔的。”
随着声音,胧从一株高大的胡杨树上一跃而下,震落不少雪花。
她依然和那夜一般打扮,对萧北珩拱手道:“属下见过少主。”然后又对苏茉拱手道:“见过少夫人。”
苏茉见到胧再次出现,急忙出声问道:“你们把我爹抓哪里去了?”
胧摊开双手道:“少夫人为何如此慌张?您是主人的儿媳,难道主人还能对亲家有什么伤害。只是让我们接到主人那里去了,毫发无损,您不用担心。”
苏茉还是不放心,正要再问,被萧北珩以目光制止。
萧北珩道:“你既然认我为少主,那就马上告诉我,我母亲现在在哪里?”
他知道胧的武功极高,背后弯刀和燕阙剑不分上下,而且不知道周围还有没有胧的同伴,便没有轻举妄动,想先问出母亲的下落。
胧笑而不答,背着双手走向高岗边,望着乐山城下的热闹景象,道:
“少主,您真的要放弃这一切吗?这是您从小为之奋斗的目标,如今就这么轻易让给萧濯,您甘心吗?”
苏茉道:“北珩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你不要妄想来引诱。”
胧瞥了她一眼,笑道:“少夫人,您对少主真是痴情。他骗了你那么多次,又打你骂你的,你居然还这么相信他。”
说完也不等苏茉回答,胧又看向萧北珩。
“少主,你好好看看城门下。那么多官员,从丞相到御史,像众星捧月一样,每一个人都在萧濯的面前卑躬屈膝,阿谀奉承。那两个人踩在红毯上,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这该是一个人的最高点了吧……可是站在那里的本该是您和少夫人啊。”
苏茉打断她道:“你住口,北珩说过他不要这些了。”
胧笑得眯起双眸,道:“少夫人总是这么天真。知子莫若母,主人说过,一个人的天性是无法改变的,少主说的话都是骗你的,他明明想要皇位,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对不对啊,少主?”
萧北珩默然无言,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渴望站在那里。”
苏茉闻言大吃一惊,一时不能言语。
胧拍手道:“这就对了,少主。主人说了,只要少主您点头,我们全部刺客就都听您吩咐。对我们来讲,刺杀萧濯和沈月晞易如反掌。”
苏茉紧张地抱住萧北珩的手臂道:“北珩,你难道还要和大哥为敌?”
胧道:“知道为什么你们来乐山这一路,我们都没有动手么。主人依然希望少主亲自斩杀萧濯,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亲手胜过那贱人的儿子,这是主人最大的心愿。我们也一直在等少主下定决心。”
萧北珩微笑道:“我想明白了,我要萧濯的命,你过来跟前,我和你详细说计划。”
胧走过来道:“少主,您终于想明白了。兵打没了其实没什么,只要我们想要,帝位唾手可得。若是继续和萧濯站在一边,少主可就真是一无所有了。”
苏茉变了脸色,使劲拉萧北珩的袖子道:“北珩,你在忘忧峰上的说的什么,难道你又在骗我?”
萧北珩一把将她推开,道:“当然是骗你的,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谁叫你就是相信我呢。”
这时胧已经来到萧北珩的跟前,萧北珩道:“你附耳过来,不要让茉茉听见。否则她会去通知萧濯。”
胧便将耳朵凑过去道:“请少主说罢。”
萧北珩低声道:“我……要你的命!”说出的同时,呼地一掌打向胧的腹部。
胧早有防备,啪地一掌拍在萧北珩的手臂上,将他的掌力引偏。接着胧一个翻身,跃上了身后的一株老树,扶着树枝笑道:“少主啊,您装得可真像。”
萧北珩有些失望地收回手道:“你装得也不差,原来一直提防着我呢。”
苏茉本来以为萧北珩真要和胧合谋对付萧濯,见萧北珩突然发难,才知道他是引诱胧靠近他,想一举擒下。不禁又惊又喜。
胧摆摆手道:“少主您撒谎成性,骗起少夫人都一套一套的,属下不得不防。看来您是铁了心要站在主人的对立面了?”
萧北珩道:“不错。”
胧笑道:“主人也早就料到这些了。主人说若是少主确实下不了手,她也没什么好说的,那就由我们逆天的刺客出手。”
苏茉来到萧北珩跟前道:“北珩,我们得赶紧去通知大哥他们。”
胧回头看了看已经关闭的城门,笑道:“不用去了,我的同伴早已经在城内等着了。你们以为自己行事聪明,却不知道主人有多高明。她早猜到你们会来找焦庸了。”
说到这里,胧摇了摇头:“少主决意和主人决裂真是个错误的决定。不过就算那样,属下也不能伤害少主和少夫人,暂且告别吧。等萧濯和沈月晞死掉,少主依然还是能做皇帝的。可怜天下父母心那。”
说完胧纵身跃入林中,几个起落便失去了踪影。
苏茉知道这些刺客不会伤害她和萧北珩,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了。可惜还是没能从胧的口中问出刺客组织的据点。而且胧说刺客已经埋伏在乐山城内,那萧濯和沈月晞肯定会有危险。
她着急地道:“北珩,我们该怎么办?大哥和嫂嫂不知道城里有刺客。”
萧北珩面露为难之色:“你我都不能进城,若是被士兵认出怎么办?”
“那就眼睁睁看着大哥和嫂嫂陷入危机,什么都不做吗?”苏茉气得跺脚道,“那你在这里呆着好了,我自己去乐山城。”
“等等,”萧北珩一把拉住她,“别生气,我和你去就是了。”
“没骗我吧?”
“绝对没有,以后也不会骗了,我发誓。”
第三百九十四章 师匠的火器
沈月晞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前世的时候她就喜欢安安静静地在实验室里搞研究,偶尔呼朋唤友最多也就几个人聚聚。
现在可好,整个乐山县衙大堂,一大堆官员围着她和萧濯叽叽呱呱。穿的官服上面绣着各种飞禽走兽,也不知道都代表什么,只感觉眼花缭乱。有胡子长的,有胡子短的。有头发白的,有头发黑的,高的,瘦的,矮的,胖的……
大家正对萧北珩母子口诛笔伐,唾沫横飞,差点就在脸上写“义愤填膺”四个大字。
“萧北珩那个逆贼,多行不义必自毙。”
“原来太后才是幕后的主谋,和她的儿子合谋篡夺我大燕江山。”
“可惜先帝没能认出她的真面目啊,还好安王有勇有谋,真乃国之大幸。”
当初萧濯被流放的时候,这帮家伙没一个站出来为萧濯说句话。后面萧北珩弑父登基,他们也一声不吭。现在萧濯获胜了,一个个站出来大呼小叫,要追捕裴婧云,缉拿萧北珩,瞬间都化身勇气十足的热血男儿。
沈月晞看不惯,萧濯倒是不介意,和众官员一一应对,进退自如。她需要萧濯贴身保护,也没法自己离开,只好坐在萧濯旁边低头玩衣角。
本来计划是进城后她和萧濯亲自去监狱里询问焦庸,但这帮官员纠缠住了,便打发齐盛珏去问。
玩了一会儿衣角,齐盛珏进大堂来报:“安王,焦庸不肯供出太后所在,说只有您和安王妃亲自去问,他才肯说。”
众官员正在叽叽喳喳,听到这个消息,更加群情激昂。
“小小县令,居然敢呼喝陛下……噢,口误,是安王。”
“安王不日即将登基,现在便称陛下有何不可?”
“李大人高见。如今传国玉玺已在安王手中,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等回京便当上告太庙,速立新君。”
大家正说得起劲,萧濯起身拱手道:“各位大人,焦庸虽是一介县令,但他掌握的消息却是至关重要,容本王先同王妃去处理此事。”
萧濯对大家客气,这些文臣都觉得十分受用,纷纷起身还礼,丞相道:“那我等就不叨扰安王和王妃,望安王早日缉拿叛逆。”
他们行动也还算迅速,知道萧濯胜了,刑部就发下海捕公文,着各地衙门火速缉捕萧北珩和裴婧云,作用聊胜于无。
沈月晞坐得正无聊呢,见终于有脱身的机会,连忙起身跟在萧濯身后走出大堂。
众官员一直送到大堂门口方才回去,又开始高谈阔论。
沈月晞见众人远了,小声对萧濯道:“夫君还真坐得住。这么一大堆官员七嘴八舌的,吵得头都昏了。”
萧濯微笑道:“钻营奔竟,人之常情。他们虽然聒噪,但都是一方之才。大燕疆土辽阔,又不能只由我一人治理,有时我也烦得很,还是要耐心对待。”
沈月晞道:“原来夫君也不耐烦啊,当皇帝真是个辛苦活儿,要整天面对这么多人。”
她以前总觉得帝王肯定整日逍遥自在。如今看来,也是个受累的差事。
两人来到县衙后院的的监牢。此处由军队重重防御,密不透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专为看守焦庸而设。
焦庸所在的牢房是关押重犯的牢房,整栋牢房都由坚硬的青石砌成,儿臂粗细的铁栏杆,墙壁上只开一个两尺长一尺高的天窗用来透气,也是由栅栏封着,只能伸出手臂。整个牢房都充斥着一股阴暗潮湿的气味。
沈月晞和萧濯进入牢房时,焦庸已坐在那里等待。
他穿了身囚服,头发胡子都乱糟糟的,手腕脚腕都带着镣铐。他见萧濯和沈月晞来了,抬起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请坐。”
在他对面摆着一把椅子,是之前审讯的人坐的。沈月晞也不谦让,在焦庸对面坐了下来,萧濯站在她的旁边。
“焦庸,你也知道我们来这儿的理由了,”沈月晞道,“你知道逆天这个刺客组织吗?”
“当然知道,”焦庸翻了翻眼睛,“这是主子训练的,都是女子组成。平日里我们和主子之间的就是由这些刺客负责联络。”
萧濯道:“这些刺客用的弯刀似乎很厉害?”
焦庸笑了笑,翘起二郎腿道:“看来安王已经和这些刺客交过手了?”
萧濯点了点头,道:“没错,她们的刀非常坚韧,不像普通兵器。”
焦庸道:“那是很自然的事情。当初打造出燕阙剑的许大师后人,就在主子麾下效力,以他的能力,打造出上好的兵器也不是难事。”
沈月晞想起之前在边关军大营中俘虏曾提过这个,插嘴道:“黑光铠也是他打造的吧?”
“对,其实,”焦庸抬了抬眼皮,目光若有若无地穿过沈月晞的肩头,看向她身后的天窗,“其实许师匠不仅能打造出弯刀,还有更先进的兵器……”
正对监牢天窗的院墙外一座高塔顶层,两名“逆天”的女刺客正在看着天窗里的动静。她们自小就接受刺客的训练,都没有真名,一个叫薰,一个叫雪。
她们已经预料到萧濯和沈月晞会来询问焦庸,提前埋伏在这里,要刺杀两人。
沈月晞面对焦庸,背对天窗,她的身子挡住了焦庸,而后脑正好露在天窗中。
“原本以为萧濯会坐下,想不到是沈月晞。”身材高挑的刺客薰在背后取下一柄火枪,扯去裹布,架在窗台上。
火枪的枪筒是根长长的铁管,嵌在木制的流线型枪身上,后面有用于抵肩的枪托。由许大师后人精心锻造,是大燕朝市面根本没有的火器。
另一个身材稍矮些的刺客雪笑道:“反正主人说必须杀了他俩,打谁都是打。焦庸已经按计划把他们引入圈套了,我倒是有些担心你。足足三百尺,又有风,你能打中么?”
薰冷哼一声道:“再远五十尺,我也能保证命中,拿枪药来。”
雪取出一个盒子放在窗台上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大拇指粗细的纸筒,纸筒里满满包着黑火药,两头捻成细纸卷防止火药漏出,小心翼翼递给薰:“喏,枪药。”
薰接过纸筒,立起火枪,把纸筒从枪口放入,又伸手催促:“快,弹丸。”
雪取了一枚圆底尖头的铁弹放在薰的手中:“你稳当点,别像上次急得把枪药都压破了。”
“还提那次,”薰不耐烦地握住铁弹放在枪口上,让铁弹滑入,“当时下那么大雨,能开出一枪就不错了,少主最后不是成功把萧凯杀了么。”
雪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薰把铁弹放入枪筒内,从枪身上抽出一根长长的铁通条,插入枪口中,把铁弹和下面的火药纸筒都推到枪膛最深处,然后又把通条插回枪身里,把火枪架在窗台上。
在枪口的最前端有一个瞄准用的小铁圈。她闭了一只眼睛,微微调整枪口的角度,把沈月晞的后脑套入了铁圈里。
在监牢中,焦庸正和沈月晞打太极。
“安王妃,我确实投降了,但那并不代表我会背叛主人,”焦庸漫不经心地说着,“主人刚出生时,我和游秉钧就是她的奴仆。我不可能告诉你主子的所在。”
沈月晞道:“我们只想让裴婧云停手,停止这无谓的杀戮。已经有太多人死去了。”
焦庸笑道:“让主人停止杀戮很简单,只要你和萧濯死掉,主人自然就会停止了。她起初只是想让少主完成这件事,要不你们根本活不到现在。”
萧濯道:“我和月晞在大梁村的时候?”
“当然了,”焦庸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时‘逆天’的刺客正好有一位就在我的衙门,不过主人不让她行动……”
说到这里,他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喷嚏就是开枪的信号。
在高塔上的薰屏息凝神,食指猛地一扣扳机,枪身顶端的燧石啪地打在铁质引火板上,擦出一溜火星,火星点燃了枪膛里的火药筒,火药爆发推动铁弹。
砰!
随着枪口喷出炽热的火焰,一颗铁弹旋转着飞出枪膛,直射沈月晞的后脑。
第三百九十五章 群策群力
沈月晞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不拘小节的女人。
正因为不拘小节,大大咧咧,她才能跟着萧濯一起住山洞,滚山坡,淋暴雨,毫不介意地穿着男子的衣服,一路摸爬滚打走到今天。
所以当焦庸对着她打喷嚏的一瞬间,她起初是没有躲闪的意思的。毕竟焦庸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天冷打个喷嚏,也没什么介意的。
但肚子里的宝宝正好蹬了她一脚,让她的想法来了个大拐弯。
她是不介意,肚子里的宝宝介意了。一个喷嚏打出来多少病毒细菌,她又没带口罩,迎头吸进去,不说得大病吧,哪怕就是感个冒,造成流产可了不得。
想到辛辛苦苦怀了六个月,已经开始在她肚子里伸拳踢脚的小宝贝,要是出了意外她得心疼死。
焦庸才打完喷嚏,她已嗖地站起来躲向一边,同时举起袖子遮住脸。
耳边突然传来椅子翻倒和人体坠地的声音。
她惊讶地放下袖子,看着连人带椅倒在地上的焦庸正手捂胸口,面色痛苦地张口欲呼。心想难道是喷嚏打得太狠,引发什么隐疾了?
萧濯扑到焦庸跟前,蹲下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焦庸痛苦地扭动着身子,张了几下口,却没有说出话来,眼见捂住胸口的手掌缝隙忽地淌出鲜血来,瞬间染红了手背。
萧濯面色一变,道:“是暗器?”
他起身看向窗外,院内并没有看到人影。若是有人在院内投掷暗器,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来不及逃走。他目光越过院墙,只见院外的高塔上似乎有个人影一晃不见了。
沈月晞刚要过来询问,萧濯喝道:“不要过来,有刺客。”
有萧濯提醒,沈月晞这才注意到焦庸的胸口正在出血。她连忙躲开天窗靠墙站着,道:“是从天窗射进来的?”
想到要是自己不躲那一下,估计受伤的就是她了。她不禁暗自庆幸。
萧濯拖着焦庸的身子离开天窗的范围,道:“应该是,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时听到动静的士兵也都冲入屋内,见焦庸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都愣住了。没想到在这么严密的看守下,居然还有人能行刺。
萧濯对士兵们道:“有刺客行刺,像是院外的塔顶,快去查看。”士兵们立刻蜂拥而出,前去搜捕。
沈月晞喊住一名军士道:“把华大夫喊来,快去。”
华大夫随军诊治伤者,在乐山之战结束后,他并没有回胜京,而是留在乐山继续诊治受伤的军士,就在县衙旁边的一个临时医馆内。
萧濯对沈月晞道:“是裴婧云的刺客,她们早就混入城中了。”
沈月晞蹲在焦庸的身前道:“焦庸,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喊大夫来为你诊治。”
焦庸闭着双眼,有出气没进气地一口一口倒着,嘴里不断地嘟囔着。
沈月晞听不清他说什么,连忙趴下把耳朵凑在他嘴边道:“你想说什么,再说一遍。”
焦庸气若游丝地道:“岛……岛。”
他说得含糊不清,沈月晞只听到发音是个“刀”字,还以为他是在说自己胸部的伤口是飞刀造成的,仔细看了看伤口却没看到刀柄,只得道:“我知道了,你挺住,大夫马上来。”
才说了两句,只见焦庸的身子在萧濯的臂弯中一沉,头软软地垂下了。
萧濯把手指放在焦庸的脖颈下停了片刻,摇了摇头,把焦庸的身子放下,对沈月晞道:“他死了。”
沈月晞摸着胸口道:“还好我刚才躲了一下,要不死的就是我了。”
萧濯看来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脸色发白,伸手摸了摸她的脑瓜顶,道:“想不到对方竟然能在这么严密的看守下实施刺杀。他最后说的话是什么?”
沈月晞道:“他就说了个刀,说了两遍。”
“刀?”萧濯沉吟道,“只有一个字?”
两人正在思索,齐盛珏等人已带着华大夫匆匆忙忙赶来。大家得知这刺杀本来是针对沈月晞时,都吃惊不小。齐盛珏冷汗都冒出来了,当即传下命令,县衙周围一里内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沈月晞和萧濯没有离开县衙,在监狱外的一间厢房内等待。
过了不久,先是去搜捕刺客的士兵回报,没有抓到刺客。但在院外的塔顶窗台上发现了火药灼烧过的痕迹。
“火药?”沈月晞吃了一惊。
她知道在古代都是以弓弩作为武器,大炮已是极其罕见的攻城武器。想不到对方刺杀也是同样使用火药,那射在焦庸身上的东西会是什么?
萧濯见她吃惊,问道:“对方用的是什么暗器,竟然能在那么远的距离打入窗户里。”
这时华大夫进入屋内,手上托着一个盘子,道:“安王,老朽已经把致死焦庸的物事取出来了。”
沈月晞和萧濯都站起来走到华大夫跟前,只见他手上的托盘里有一块染着血迹的白布,在白布中央是一个黑黝黝的铁弹。
“此物打断了焦庸的胸骨,伤到了心脏,”华大夫道,“就是老朽及时赶来,恐怕也是回天乏术。”
沈月晞倒吸了一口冷气,道:“这是子弹啊。”
萧濯道:“子弹?”
“对,夫君不是知道大炮的构造吗,”沈月晞道,“你可以理解为刺客手中有一门缩小的大炮,同样是用火药爆炸的推动射出弹丸,称为火枪。”
萧濯先是露出吃惊的表情,然后又释然道:“想不到对方竟然能锻造出如此厉害的兵器。”
沈月晞撇了撇嘴道:“也不算什么,不过确实让人吃惊。”
她有万能制造机,只要有材料,基本没大熊做不了的东西。她吃惊的是在这个时代居然有人能发明出枪械。
在县衙大堂内的众官员得知焦庸被刺杀,坐立不安。待萧濯和沈月晞到了大堂公布事情的经过,众人都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翰林院二十几位编撰编修,都是永德帝年间的殿试三甲,讨论一番后推了个为首的出来。
那人道:“安王妃之前问焦庸逆贼所在,焦庸始终不说,后来眼看要死了,他心中必然不甘,应该不会再坚持隐瞒。以我们粗浅鄙薄之见……他并非说伤害他的东西,而正是说逆贼所在的地方。”
众人见他说的颇有道理,纷纷问道:“那他说的是什么?”
编撰道:“岛,岛屿的岛。”
经大家这么一讨论,沈月晞顿时醒悟过来,道:“我明白了,裴婧云的据点是在一座岛上。”
她本以为这些官员只会溜须拍马,想不到大家居然都是聪明人,这么快就发现了真相。怪不得萧濯说他们都是一方之才,之前她还真小瞧这些官员了。
萧濯道:“这样一来,本王心中的疑惑也理清了。铁浮屠五千骑是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了,然而本王却从不知道。况且黑光铠动用四千名铁匠打造,耗时八年之久,如此规模怎能避人耳目。”
沈月晞抚掌笑道:“原来她是躲在一座岛上。那里肯定也是她训练刺客的据点。我们……”
她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
岛倒是知道了,可是茫茫大海,岛在哪里呢?
萧濯倒是不愁,起身道:“月晞,既然太后在岛上,那必然需要船只运送物资人员,只要去港口打探即可,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工部尚书主管整个大燕的工程建设,立刻起身道:“安王,卑职这就去命各地港口火速上报往来船只的记录,肯定可以查出逆贼的往来记录。”
萧濯道:“工部典籍中可有岛屿的记录?”
工部尚书道:“倒是有十几个,近的离陆地三十几里,远的有近百里。但都是小岛,容纳不了数千人,容臣稍后详查……”
还有一点他没说,这次来没想到居然会用上这些东西,根本没带来。
丞相道:“安王勿虑,这些事由老臣来安排,安王可先同安王妃去后院歇息。待找出逆贼巢穴,老臣定立刻禀报安王。”
沈月晞道:“丞相大人,我两位姐姐目前被裴婧云的刺客劫持走了,你们一定要抓紧时间。”
丞相道:“安王妃尽可放心。之前我们只是不知道逆贼躲在岛上,才让她逍遥至今。如今安排各部官员着手查勘,几日内必然得到结果。”
沈月晞见这么多人群策群力,确实不用她操心,便和萧濯一起回后院歇息。
折腾了一下午,天色将暗。齐盛珏怕刺客再来行刺,为保萧濯沈月晞安全,整个县衙内外到处都是士兵,火把亮如白昼。
回到屋内,萧濯坐在桌边道:“对方既然有火枪,我们今后不可轻易在公开场合露面。”
沈月晞有些不服气,道:“夫君,我能造出更好的武器。”
本来她还不想这么做,但对方既然造出火枪,那就别怪她针锋相对了。
“大熊,”她弯曲手指在自己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在心里问道,“开机了没有?”
在和西戎军交锋时,大熊把整个湖泊化为暴雨浇在西戎军的脑袋上,关机好多天了,算算时间也该启动了。
“亲爱哒主人,大熊在的。您要制造什么东西?”
第三百九十六章 世外桃源
“又是新的一天啊。”
裴婧云沿着城墙缓缓踱步,目光掠过跃出海平面的朝阳。那冉冉升起的光芒先是把黑色的大海洒落鱼鳞般的金辉,接着染成深蓝。
海面上,几艘大船落了白帆,正在缓缓靠港。成群的海鸥在湛蓝的天空下翱翔,飞过繁忙的码头,飞过一丛丛椰子树,棋盘一样的葱绿稻田,飞过一座座冒着炊烟的农舍,越过她的头顶,鸣叫着向远方飞去。
潮湿的海风吹起她披在肩后的白发,像万千银丝在风中飞舞。
自打齐明帝萧铭去世,她就不再佩戴任何首饰了,整日都是一身素服,以示对亡夫的悼念。
在城墙的角落,许炎又和往常一样,举着一柄精美的连弩迎着日光仔细端详。
他是锻造出燕阙剑的许大师的后人,已年约五十,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但和普通老人不同,他依然有一身健壮结实的肌肉,能挥动沉重的铁锤,打造出精巧的铁器。
见裴婧云来到,许炎放下手中的连弩,恭恭敬敬地躬身道:“主人,这么早就出来了。”
裴婧云微笑道:“还在欣赏这个么?”
许炎点头,又把连弩拿起来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手指摸过光滑的机匣,道:“这连弩的精美程度令老夫叹为观止,真想见见那个沈月晞。”
他在十五年前被神秘人请到这个岛上。曾锻造出黑光铠,也造出使用燧石击发的火枪,自认锻造技艺天下无双。当他看到沈月晞制造的连弩,还是惊为天人,觉得这连弩的工艺竟和他不相上下。
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年轻女子能有这种锻造技术,他更相信是萧濯暗地里托隐世名匠锻造。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许在大燕的某个地方还存在着能工巧匠,做着和他一样的事。
裴婧云道:“她不久后就会来这里了,到时你们可以好好谈谈。”
许炎动作一滞,抬头道:“主人不是已让‘逆天’去刺杀了么。难道她还能活下来?”
“她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裴婧云摇了摇头,“也许是真有神灵护佑她吧,我觉得她一定会来这里的。”
许炎不相信,连连摇头道:“她就算能躲过刺客的攻击,到海上也躲不掉炮舰的拦截,绝对到不了这里的。”
他一方面认为沈月晞绝对活不下来,一方面又暗自希望沈月晞能平安到达,颇为矛盾。
裴婧云看出他的心事,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道:“你在这里忙罢,我去别处看看。”
她沿着石阶走下城墙,来到城内广场。一位身材消瘦的灰袍老者正在教授几名少女使用刀剑进行攻杀技艺的锻炼。
他是“逆天”刺客的老师蒋同山,也是萧北珩的老师,萧北珩的剑术弓术都是由他传授。本来一直都跟裴婧云在安州,在萧铭死后,裴婧云也带他来到海岛上。
两人谈了几句,一名侍女左手捏着一个口哨大小的竹筒疾步走来,在侍女的右臂上停了只鸽子。
“主人,信鸽传来薰的消息。”侍女把小竹筒递给裴婧云。
裴婧云把竹筒倒过来,倒出一个纸卷,展开阅读,蒋同山示意那些少女自行练习,也站在裴婧云身边道:“主人,薰有什么消息?”
“薰刺杀失败了,”裴婧云把纸条交在蒋同山手中,“在翻越乐山城墙的时候又碰上了珩儿,好不容易才逃掉。”
蒋同山双眉微蹙,目光扫过纸条,道:“少主已与我们为敌,主人有何良策?”
裴婧云没有应答,只是闭眸沉思。
蒋同山道:“若是少主坚持要保护萧濯和沈月晞,她们又不敢伤害少主,那就很难得手啊。”
“我知道,”裴婧云道,“容她们再试一次吧,尽量避开珩儿就是。”
蒋同山见裴婧云已下定论,道:“主人,若是少主始终和他们在一起,无法得手呢?在陆地上还好说,若是他们驾船来我们这里,炮舰遇到,恐怕会玉石俱焚……”
裴婧云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这就给珩儿发个消息。”
旁边有侍女端了笔墨纸砚过来,裴婧云拿起笔,细细地在一张纸上写了几行小字,交给侍女道:“让信鸽传给胧,胧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又一名侍女匆匆赶来,让过送信的侍女,道:“主子,梅黛求见。”
“请她来城墙上,”裴婧云对蒋同山微微欠身,“你在这里忙罢。”
裴婧云先到城墙上看四处风景,不多时两名侍女陪着梅黛来到。
梅黛刚刚下船,知道裴婧云就在这里。见押送她和沈蓝的人都很客气,便立刻便提出要见裴婧云。
她来到城墙上,一眼就认出了裴婧云的满头白发。尽管双方是敌对关系,她也没有失礼,行了个军礼道:“梅黛见过裴夫人。”
裴婧云转过身来,微笑着看向梅黛,道:“西凉女王,坐船辛苦了。”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梅黛却感觉异常熟悉。裴婧云果然和她在宫中见到的温怡长得一模一样,若不是满头白发提醒她,她甚至以为温怡是死而复生。
但再仔细看的话,裴婧云和温怡还是有气质上的不同。温怡多些温柔,裴婧云多些决然。
梅黛聪慧非常,知道裴婧云痛恨温怡,因此她不提温怡只言片句,道:“我还好,不过沈蓝晕船吐了一路,只能在屋中歇息。想不到岛上竟有如此雄伟的城池,不知裴夫人要我们来此处有何用意?”
“不过是想见见你们,”裴婧云走近了几步,“想看看能以一介女儿身做到西凉王的梅黛,到底是个如何出众的人物。”
梅黛见她举止温和,并无恶意,便站在原地道:“梅黛不过是继承父兄遗愿,裴夫人过誉了。”
裴婧云笑了笑,低头看向梅黛腰间挂着的金属面具,道:“这就是你兄长梅普的面具吧,你一直都带在身边?”
梅黛道:“带在身边,是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目标,不要忘记自己该做的事情。”
“说的好,”裴婧云转身面向城墙外,伸手拢了拢头发,“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有自己决不会改变的目标。你为了保住西凉梅家,甘心做永德帝的妃子。而我做的事和你一样,为了能和心上人在一起,我谋划了你看到的一切。”
梅黛闻言走到城墙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海岛上的一切。她从小见多识广,但看到眼前的景物仍然惊讶无比。
“这里就是一个真正的城镇啊,”她看着稻田里劳作的人们和村舍间奔跑的孩童,“裴夫人很久就在这里建设了吗?”
裴婧云道:“你刚刚出生时我就开始了。经过这么多年的运作,才有了今天的规模。”
梅黛在心里算了一下,那正是裴婧云刚嫁给萧铭第二年的时候,萧北珩也一岁了。
她心里隐约能猜出裴婧云建设此海岛的动机,不过她还没等问,裴婧云仿佛回忆往事一样,已自己徐徐说了出来。
“这一切都是为夫君准备的。我已经让温怡成功进入皇宫,接下来我的目标就是帮夫君夺回他本来就该拥有的皇位。”
“虎蹲炮,铁浮屠?”
“当然,还有这座岛,”裴婧云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我那时想,我要做出无敌的骑兵,无敌的火炮来帮助夫君,但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些要多久才能造出来。万一夫君失败了,我们一家人得有个容身之处啊。”
听到这里,梅黛不禁也对裴婧云产生了敬佩之意。
她从九岁开始,就开始运作这么庞大的计划。尽管伤害了很多性命,但花费二十几年时间做到这种程度,这大手笔,就连心高气傲的梅黛也不得不佩服。
“若不是亲眼所见,”梅黛手摸过城墙上晒得暖洋洋的城砖,“我都不知道在大燕南方海域居然会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真是奇迹。”
“这也不算奇迹吧,”裴婧云笑着转过身来,“沈月晞不是也在小岗村那里建造了胜京么。我去的时候看到胜京的规模,也是不相信呢。”
梅黛心中一动,问道:“那夫人对沈月晞……也是很欣赏的么?”
她从裴婧云的语气中听出了两个关键的点。第一点是裴婧云似乎很欣赏和她一样坚决果敢的女子。第二点就是她对沈月晞建造胜京城似乎也很佩服。
这样看来,似乎双方的仇恨也不是无法解决。
“当然。”裴婧云毫不掩饰地承认,“沈月晞和你我一样,我平生最欣赏能抗争命运的女子。我这么做了,你也这么做了,她也这么做了。”
梅黛道:“那夫人……”
她没有说出下面的话,但裴婧云似乎猜到了,笑道:“你想问为何我会给她下毒?理由很简单啊,她怀了那个贱人的血脉,这就是我要杀她的理由。”
前半句裴婧云的语气还是温和自然的,后半句就开始变得凶狠起来,连眼神都变得凌厉。
她虽然远见卓识,但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她不能容忍萧铭和萧濯父子和解,不能容忍萧北珩和萧濯称兄道弟。
梅黛见裴婧云语气不善,连忙改口道:“夫人,我们要留在这里多久?”
“不会太久,”裴婧云把语气缓和下来,望向海面,“沈月晞很快就会和姓萧的一起来这里了,那时就是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了。”
梅黛也跟随她的目光看向海平面露出的一角白帆。
为何裴婧云说那是一切都结束的时刻呢?她不得而知。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裴婧云似乎在盼望着萧濯和沈月晞来到这里。
在这里双方的恩怨情仇将迎来最后的结局。
第三百九十七章 初见海港
“月晞,大吉大利~”
鹦鹉琉璃的叫声在马车内响起,吵醒了正在做梦的沈月晞。
她打了个哈欠,睁开双眼,仰头看了看车窗上晃动的纱帘,阳光从纱帘的缝隙切入车内,在清漆地板上投出一条醒目的亮痕。
车轮还和往常一样骨碌碌地响着,外面不时响起马鞭啪啪的声响,空气中已能闻到海的味道。
她做了个深呼吸提神,先把手放在肚子上闭眼仔细感受,直到宝宝顶了她手掌一下,她才安心地掀开丝被,双手撑着身子想起来。
“嫂嫂,我来帮你。”
苏茉正在收拾被褥,见她要起身,连忙坐到她的身后,双手扶她的背。
沈月晞笑道:“不用这么小心,我还不至于连床都起不来。”
苏茉笑道:“肚子已经不小啦,走路都喜欢背着手,还在逞强。”
沈月晞把腿挪下床,坐在床边拢着乱发,道:“若母亲能悬崖勒马,我就不用受这份罪了。从关外一直跑到靖州最南面,这辈子头一次走这么远。”
天天坐马车太无聊了。但萧濯怕她有危险,全程都不允许她离开马车。好在有苏茉和夏兰陪伴,加上鹦鹉琉璃,总算应付过来了。
苏茉安抚道:“等到了岛上,我和北珩一定会劝说母亲。我们说到底都是她的子女,人非草木,她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沈月晞道:“希望如此吧。”
裴婧云抓了梅黛和沈蓝,以及苏茉的父亲,还派刺客刺杀她和萧濯,这趟南下之行累归累,却是不得不做的。
早先朝廷查出漕运总督潘晋龙是裴婧云的心腹,近二十年来一直将裴婧云船只出入港隐瞒不报,现在大理寺已经将潘晋龙押入大狱听候发落。
各州郡需要官员治理,丞相率各部官员回京城去处理政务。由大将军赵牧亲自率两万骑兵护送他们南下征伐。
这一路足足走了半个月,车窗上先挂的是密不透风的厚棉帘,后来变成挡风的麻布帘,接着换成只起遮阳光作用的绸缎帘,最后换成透气凉爽的纱帘。衣服也是如此替换。
天气越来越热,这马上要到靖州最南端的港口了,虽然是一月份,感觉和夏天都没区别了。
“北珩你对不起我,”鹦鹉琉璃大概是看沈月晞只和苏茉说话不理它,便又换了一句话,“北珩你对不起我。”
沈月晞和苏茉同时看向在横杆上扑腾翅膀的琉璃,均叹了口气。
琉璃的左右翅膀已掉了数十根飞羽,尾巴也秃了,如果把羽毛比作衣服,那琉璃简直可以称为鸟中乞丐。最令人无语的是,这还都是它自己拔的。
沈月晞曾把它留在家中,它烦躁起来把脖子上的毛都薅秃了。沈月晞怕它继续薅自己的羽毛,在拜秀山拦截敌军时还带着它。待后面战斗到紧要时刻顾不上它了,只得让夏兰看着,琉璃就又开始拔自己翅膀的毛,结果拔成这样。
幸好扑扇扑扇还能飞几下,否则就真成走地鸡了。
沈月晞抬起手背啾啾叫了两声,琉璃便飞到她的手腕上站住了,伸嘴梳理着背后的羽毛。
“琉璃真喜欢和嫂嫂在一起呢,”苏茉伸手摸着琉璃的脑袋,“我们之前买来的时候,都不知道它这么粘人。”
沈月晞拿起盘里的一粒花生塞在琉璃嘴里,道:“这鸟就是脾气暴躁……弟弟还在跟着队伍走呢?”
苏茉转身把纱帘掀了一条缝隙往外看,道:“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塞了包早点过来。他不敢现身,大将军若是看见他就麻烦了。嫂嫂要一起吃么?”
沈月晞也颇感无奈。赵牧对萧北珩还是恨意十足的。虽然他的妻儿老小都保下来了,但萧北珩派使者去京城杀人这件事毕竟是事实。无论是萧濯还是沈月晞,都没法说什么。
她把琉璃放回横杆上,伸手把桌案上放着的袋子拿起来,袋子里的玉佩碎片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哗哗声。
“嫂嫂你都摆弄它一路了,”苏茉一边起身准备早点,一边不解地道,“这玉佩都碎了,就算能拼完整也无法还原的,还带着它做什么。”
沈月晞道:“这是温皇后留给夫君的唯一遗物,而且也是当年父皇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这么重要当然得带好。”
“可是它碎了呀。”
沈月晞笑而不语,把玉佩系在腰间,起身洗漱。
大熊是能利用这些碎片再次制造出龙寰玉佩的。尽管她可以用其它的玉来做这件事,但她认为只有这些碎片才有重要的意义。换其它的玉,那就不是原来的玉佩了。
她洗漱完了,正和苏茉一起吃早点,马车停住了。车门打开,夏兰现身道:“主子,我们到港口了。”
沈月晞自打来到这个世界,还没见过港口。听得兴奋起来,连忙三口两口吞下糕点,和苏茉一起下车观看。
刚下车,一股海风扑面而来,湿乎乎的,还带着浓重的鱼腥味。
沈月晞本能地抬手扇了扇鼻子,再看苏茉,和她一样在皱眉捂鼻。两人相视而笑,看向码头。
在一个个像手臂一样伸向海中的码头两边,靠着数十艘大大小小的海船。洁白的海鸥们成排地站在桅杆上叫唤着,工人们把整筐整筐活蹦乱跳的海鱼从船上抬下来。离开码头不远就是热闹的鱼市,鱼贩和顾客之间吵嚷不休。
过了鱼市是高高低低的房屋,萧濯和大将军赵牧正在一栋房屋前和一位官员谈话。
“弟妹,你和夏兰留在车里吃饭,我去看看。”
沈月晞叮嘱完后,走到萧濯跟前。
萧濯见她来了,便介绍那位官员给她道:“月晞,这位是新上任的漕运总督任总督,他已经为我们准备了海船。”
双方见礼,任总督对萧濯道:“安王,我们官家海船本来有近百艘,但上任总督资助逆贼裴婧云,拨了九十艘专门为她运送物资人员。如今这些海船都不在港中,目前只有十艘可用。”
赵牧道:“十艘才能坐多少人,我们要去讨伐逆贼,按一艘五百人计算,才能坐五千人。赵某这里可是两万骑兵,船厂没在造么?”
任总督看了眼远处的骑兵,苦着脸道:“大将军说的是,船厂一直加班加点在造。可从接到消息到现在才半个月时间,根本来不及呀。”
萧濯道:“大将军,我们可先去看看船厂的进展。”
沈月晞挽住萧濯的手臂道:“我也去,我还是第一次来港口呢,有什么好吃的海鱼没有?”
“有有,安王妃想吃什么鱼,”任总督在前边带路,“有墨鱼,海蟹,海螺,鲨鱼翅……可以吃刺身,烧烤,油煎,清蒸……安王妃想吃多少都管够。”
一群人说着,朝远处忙碌的船厂走去。
萧北珩站在离码头不远的一处房屋屋顶上看着,这时他身后响起一声轻笑。
“少主,您可真有雅兴啊。”
萧北珩回过身来,他已听出是胧的声音,并没有打算和她打斗。一来胧的武功也很高,二来胧对他也很提防。
胧就坐在屋顶一角,看着远处沈月晞和萧濯等人,道:“少主,您这一路都护着他们,我们真是没法下手啊。”
萧北珩冷冷道:“你们一路都跟着?”
“主子有命令,让我们刺杀呀……不过您这安排可真够特殊,让少夫人和沈月晞乘一辆马车。我们考虑下毒吧,怕少夫人吃了。用火枪打吧,也怕误伤少夫人。”
“萧濯是我的兄长,沈月晞是我嫂嫂。你们要杀他们,就是和我作对。”
“可不杀他们,就是和主人作对了。少主您也知道,我们真正听命的是主人。不过这都到港口了,我们也没什么法子,只能让他们上船了。”
说到这里,胧眼睛一亮,道:“少主,如果萧濯和沈月晞上船,我们可以在海上凿沉他们的船,把他们淹死……”
“我和茉茉会和兄嫂坐同一艘船去见母亲,”萧北珩道,“你们死了心吧。”
胧仰头无语,半晌方道:“少主,你为什么就不能和主人站一头呢。萧濯抢你的帝位,沈月晞抢了少夫人的皇后。您真不在意呀?”
“我已经做过皇帝,茉茉也做过皇后了,”萧北珩道,“不过我觉得那些东西丝毫不会带来快乐,还是让大哥去做好了。”
在他弑父称帝后,苏茉彻底没了笑容。到后面他为了活命,几乎逼死苏茉,他才明白他苦苦追求的权势并不能给他带来快乐。
如今他已经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那就是和苏茉一起好好生活,其它的都不重要了。
“少主,我是真的拿您没辙啦。”胧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筒抛过来,“接着,这是主人给她儿子的消息。”
萧北珩怕她使诈,并没直接去接,任凭竹筒掉在屋顶上,用剑鞘按住。
“少主您打开看就是了,”胧无奈地摊开双手,“我们不会伤害少主的,不过到了海上由不得我们了。少主要快点做决定,否则就一切都晚了。”
萧北珩用剑鞘一挑,把竹筒挑起来,拔去塞子,取出里面的纸卷,目光扫过纸条上的字,自言自语道:“确实是母亲的笔迹。”
读到后面,他的瞳孔渐渐紧缩,冷汗也从额头冒了出来。
再抬头看胧时,发现胧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纵火
“就算全速建造也得三个月之后才行?”
沈月晞听完漕运总督的讲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繁忙的船厂。想不到造一艘船这么麻烦,她还以为人多力量大能解决一切问题呢。
“这还是所有原料都备齐的情况下最快的速度,”任总督指着小山般堆积的橡木,“否则光是制造船只需要的橡木,都得阴干三年以上,充分干燥后才能做为船体的材料使用。”
萧濯道:“西凉女王和安州太守都被劫持了,我们可等不了三个月。”
赵牧也附和道:“不能再快些么?”
任总督道:“安王,大将军。三个月已经是最快了。卑职接到消息这半个月来,船厂所有工匠都在不停地工作。”
赵牧一拍任总督肩膀,道:“再加十倍人手,速度自然就是原来的十倍。九十天的工期就能缩短到九天。”
任总督被拍得呲牙咧嘴,瞠目结舌。心想按大将军如此算法,那加为一百倍人手,岂不是明天就得把船造出来了?他官职没有赵牧高,又不敢指出赵牧的错误,只好在那里赔笑。
赵牧正在指点,一位侍女来到众人近前道:“安王,安王妃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
萧濯握起沈月晞的手道:“月晞,外面湿热,空气又差,为夫送你回客房去吧。”
沈月晞知道萧濯找这些可有可无的理由,主要是在担心她的安全。在外面确实比较危险,不定哪里就会飞来一颗要命的子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便乖乖地跟着萧濯往回走。
走了段距离,沈月晞回头一瞧,赵牧还在和任总督比比划划,声音颇大,依然是在讨论关于加人手的问题。
“原来脚手架上站不了那么多人,你倒早说啊……对了,干嘛不让工匠晚上继续造?”
“大将军,船舶都是木材。晚上继续的话就必须要点火把照明,掉个火星下来就可能引起火灾呀。”
“哦,说得有道理,赵某错怪你了。”
沈月晞回过头来,对萧濯道:“夫君,这船的名字是什么?我可以让大熊制造出来。”
船虽然大,但和胜京城墙比起来还不够瞧。她估计以大熊的电量至少能造个三四艘。
萧濯道:“一艘普通战船可乘数百人,更大的船能坐数千人。如此大小,要造只能在船厂空旷之地。刺客必然在暗中窥视我们,还是不要冒险了。”
“好吧,”沈月晞也不勉强,看着鱼市方向,“夫君,我想吃海鲜。”
萧濯笑道:“猜到你会问这个,已经让夏兰去安排了。你先到客栈里歇息,弟妹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两人进了客栈,上了楼,萧濯送到客房门前道:“为夫已把整座客栈包下了。外面都有士兵看守,你和弟妹可以随意走动,不过切记不要打开窗户,以免被刺客看到。为夫先去处理战船建造的事情。”
沈月晞想起马上就有好吃的海鲜,不禁舔舔嘴唇,对萧濯挥手道:“夫君也早点回来休息。”
她送别萧濯进了房间,苏茉迎上来道:“嫂嫂,你胆子真大。怎么走那么远,万一母亲的刺客看到怎么办。”
两人所在的客房位于客栈的二楼,有里外两间屋。里屋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远处的大海和船厂的一角,鹦鹉琉璃抓在里屋的窗户上这里叨叨那里啄啄,似乎十分好奇。
外屋摆着八仙桌,几张圆凳。沈月晞在八仙桌边坐下来,道:“出去透透气,这不是回来了嘛。岛上必定防守严密,十艘战船不太够,大将军正在和总督交涉,让他们加快进度。”
两人谈了半个时辰,夏兰和两名侍女把做好的菜肴端进来,有糟溜鱼段,墨鱼炒清韭,清蒸梭子蟹,鱼翅羹,白灼虾仁,鱼肉蒸饺……足足六七个大碗,加上各种调料碟子,把八仙桌都摆满了。
“主子,这都是旁边酒楼现杀现做的,”夏兰一边往桌上摆一边笑着说,“都是今天刚从海里打上来的,您快尝尝吧。”
沈月晞见满桌海鲜,心情大好,让夏兰给萧濯和赵牧也准备一份。自己去洗净了手,坐回桌边,挽了袖子,拿起一个热气腾腾的大螃蟹就想开盖。
苏茉正排碗筷,见了连忙制止道:“嫂嫂,蟹乃寒凉之物,可别直接下口,等下我给你调些姜醋汁沾着吃。”
沈月晞吐吐舌头,把螃蟹又放回碗里,改拿了一个蒸饺放进嘴里。
苏茉见她连筷子都不用,忍笑起身去取了一个小碗,先把切好的姜末放进去,又倒了醋,放到沈月晞的面前。这才拿起剪刀来,一边剪蟹脚一边道:
“这个月份海蟹不够饱满,十月份吃是最好的。我刚嫁给北珩的时候,就在十月吃了一回。那时父王还在……”
沈月晞见她提到萧铭,眉宇间似有哀怨,安慰道:“弟妹,是母亲为了一己之私才把弟弟变成了这样子。是她从小把弟弟变得冷血残忍,错并不在弟弟。”
“那母亲呢?”苏茉抬头看着她,“她做了那么多错事。等到了岛上,你们会杀她吗?”
沈月晞怔了一下,心想对啊,如果见了裴婧云,该如何对她呢?
裴婧云是萧铭的正妻,萧濯虽然是温怡的儿子,也要称呼裴婧云为母亲才行。以萧濯以往处事的风格,他显然不会杀掉裴婧云。可裴婧云深恨温怡,又不会自动停止杀心。
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劝裴婧云收手。至于裴婧云和萧北珩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什么代价,就让萧濯来决定吧。
有夫君就是好,把麻烦事推给他就结了。
“那是我们的母亲,我们怎么会伤害她呢,”她拿勺子舀了一碗鱼翅羹递给苏茉,“不过母亲必须得停止追杀我们。”
苏茉接过碗道:“我和北珩既然跟着兄嫂,就是为了去劝说母亲的。等船造好,我们一同去岛上见她老人家。”
沈月晞点头,舀起鱼翅羹喝了一口,觉得味道鲜美之极,果然新鲜的海鲜就是好吃。
“弟妹快喝,味道真不错。”
吃完了饭,苏茉摆了一盘围棋,两人对弈。
苏茉围棋只能算一般,可碰上对围棋一知半解的沈月晞,想输都难。下了三局,沈月晞都被苏茉杀得落花流水。沈月晞不服气,把夏兰叫过来支招,两人对苏茉,还是输。
到中午吃过饭,换沈月晞摆上棋盘,非要赢苏茉不可。苏茉只好一边下一边教她。沈月晞这才知道自己围棋只能算入门水平,苏茉教都教不赢的那种。
到最后苏茉没办法,故意下了几手昏招,好歹让沈月晞赢了一局。
沈月晞大喜之余,才发现天都黑了。想不到围棋这东西下起来真耗时间啊。
正要去找萧濯。琉璃从里屋飞出来,绕着她叫:“月晞大吉大利,驾驾驾……”
沈月晞以为琉璃是饿了,正要去拿鸟食,苏茉从里屋出来,道:“嫂嫂快来看,外面起火了。”
经苏茉提醒,沈月晞才看到里屋的窗户有隐隐红光闪现。
她跑到窗前,轻轻把窗户打开一个小缝,立刻就看到远处的船厂正冒起熊熊大火,火光把半个天空都映红了。人们嘈杂的呼喊,急促的梆子声隐约可闻。
“船厂晚上是不工作的,”她合上窗户对苏茉道,“这是有人纵火。”
第三百九十九章 把号旗交出来
沈月晞见船厂燃起大火,心想这下正在建造的船只恐怕都要烧掉了。
她仗着有大熊想出去灭火,才出了房门,就见萧濯噔噔从楼梯跑上来,拦住去路道:“月晞,老实呆在房间里。”
沈月晞对苏茉道:“弟妹你留在房间里,我和夫君说句话。”
她拉着萧濯来到隔壁房间里,道:“夫君,船厂晚上不工作,这是有人纵火,想阻挠我们去岛上。我可以让大熊造一场雨把火浇灭。”
萧濯道:“这办法好是好。但你想没想过,有可能是刺客纵火引你我出去。现在不比白天,刺客若是躲在暗处用火枪攻击,就是再多士兵也防不住。”
沈月晞原地兜了两个圈子,道:“那就眼睁睁看着船都烧完啦?”
“大将军和任总督已经带人去灭火了,”萧濯领她到床边坐下,“我知道你的性子,肯定要跑去帮忙。只有这次却是万万不可,船烧了事小,你和孩子事大。”
沈月晞见萧濯关心她和孩子的安危,心里甜滋滋地,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靠在他怀里道:“弟妹不希望我们伤害母亲,夫君怎么想?”
萧濯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道:“你我一路走来,相知相识,还不了解为夫会如何做么。我们就好好呆在房间里,等天亮了再去船厂看吧。”
沈月晞起身道:“那我先和弟妹打个招呼。”
她到苏茉的房间里,道:“大将军和总督已带人灭火去了。夫君怕有刺客袭击,我们就留在客栈里不去了。”
苏茉道:“本就该如此。兄长和嫂嫂歇息,我去外面看看。”
沈月晞知道苏茉不会成为刺客袭击的目标,也不阻拦,道:“弟妹愿意去的话,就在暗处看啊。可千万别让大将军认出来,否则我和夫君也不好相救。”
苏茉笑道:“我必定小心。”
她取了把匕首放在腰间,又围了条纱巾在脸上,出了客栈,过了士兵把守的关卡,一路向火光冲天的船厂走去。
到了船厂边上,只见人头攒动,吵嚷不断,人们纷纷拎着桶在打海水救火。船厂最靠近出口的数艘大船尽数包在滚滚火焰和浓烟中,隔着老远都能感到热浪逼人。
她不知道哪些船是他们将要乘坐的,正打算凑前些看。身后有人拉住她的手:“茉茉,来。”
苏茉听出是萧北珩的声音,跟着他一路来到僻静无人之处。不待萧北珩说话,便先发问道:“北珩,这火可是母亲的刺客放的?”
萧北珩摇摇头,似有难言之隐。
苏茉板起脸道:“那是谁,难道是你么?”
萧北珩没有回答,而是拉住苏茉的手道:“茉茉,我们……我们还是别去找母亲了。”
苏茉看他吞吞吐吐,心中更是起疑,道:“你肯定有事瞒着我。快告诉我,否则我可不理你了。”
萧北珩犹豫半天,道:“茉茉,火确实是我放的。我们根本不是母亲的对手,硬要去的话,我们都得死在海上。我只好出此下策……不过你放心,没有任何人受伤的。”
他想的是把船都烧了,这样沈月晞和萧濯也就没办法去了。不过他已经答应过苏茉,今后不再杀无辜之人,所以在夜深人静船厂空无一人时才潜进去点的火。
苏茉冷笑道:“果然是下策。嫂嫂正急着去岛上救两位姐姐呢,你居然把船给烧了。这到底是在帮嫂嫂还是在害嫂嫂啊?”
萧北珩乖乖低着头挨训,不敢辩驳。苏茉见他如此,也只好住了口,转身望望船厂,见火势更加凶猛,知道根本救不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少夫人别生气呀,”黑暗中胧幽灵一样冒出来,“少主是在救你们呢。”
苏茉知道刺客一直就在周围活动,因此看见胧冒出来也不觉得意外。道:“方才北珩说我们会死在海上,是怎么回事?”
胧道:“少夫人既然问,属下就替少主说实话好了。主人有一支舰队绕岛护卫,每艘炮舰装有二十门虎蹲炮,整支舰队有四百门大炮。”
她用双手做出爆炸的手势:“若是有敌人靠近岛屿,那就……轰轰轰,全沉水里。”
苏茉吃了一惊,对萧北珩道:“嫂嫂不去,母亲就会让刺客刺杀她。若是去了就会遭到炮舰攻击。这可怎么办?”
萧北珩道:“在陆地上我还好。到了海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对付炮舰。”
胧道:“少夫人,这件事与你们又没关系,你们还是置身事外吧。这一路您也把属下折腾苦了,我们根本没法刺杀。”
苏茉转身道:“不行,这件事我要去和嫂嫂商量。”萧北珩一把拉住苏茉道:“茉茉,难道你一定要跟嫂嫂去岛上么?”
胧道:“少夫人可能不明白一件事。我们对少主少夫人是毕恭毕敬的,但舰队的头目可不会。他本是海盗出身,论起残忍,就是少主嘛……也得甘拜下风。他唯一听从的人就是主人,无论少主少夫人,还是我们,他见了都会照打不误。”
苏茉道:“若是如此,那你们平时如何出入岛屿?”
胧道:“接送我们的船只有特定的号旗,舰队看见挂了那种号旗的船才不会打,其余的一概视为敌人。”
说到这里胧笑了笑:“少夫人,您要和少主去岛上见主人,就和我们坐同一艘船走。若是和萧濯他们坐一起,那结果会很悲惨啊。少主对您这么关心,您不要逆了少主的意吧?”
苏茉心想:“胧既然在这里,说明接送她们的船只就在这边。若是能把这艘船找到,也许就可以弄到号旗,让兄嫂平安到达岛屿。”
她转了转眼珠,对胧道:“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我也是惜命的人,可不想沉入海里喂了鱼虾。我们去和你们坐同一艘船好了。”
胧跳起来拍手道:“太好了,少夫人真是明智。待我们刺杀了萧濯和沈月晞,我们立刻就坐船回岛上去见主人吧。”
苏茉没想到胧会这么说,心中惊慌起来,强做镇定道:“我们不能现在就去坐船么?”
“坐坐坐,可主人吩咐的事情要先做完呀,”胧笑眯眯地一挥手,“姐妹们,开始行动喽。”
随着胧的声音落下,在黑暗中立刻冒出薰和雪两名刺客来。
苏茉大吃一惊,叫道:“你们不能去。”她担心沈月晞的安危,拔脚就往客栈方向跑去。胧好不容易才见苏茉离开客栈,怎肯放过这个机会,立刻和其余两名刺客飞快地越过苏茉的两侧,拦住去路。
见三人拦住去路,苏茉毫不犹豫抽出匕首放在自己脖颈上:“闪开,否则我就刺自己。”
胧双眸睁大,看着旁边发愣的萧北珩:“少主,少夫人这是做什么啊。”
萧北珩被苏茉的举动弄得都呆了,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道:“茉茉,千万不要激动。把匕首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苏茉把匕首架在脖子边道:“我要去找嫂嫂,和她一起去岛上。你们若敢伤害嫂嫂,我就死在这里。”
萧北珩知道苏茉是不怕死的女子,连悬崖都敢跳,绝对不是虚张声势的那种人,他冷汗都出来了,连声道:“都闪开,不要拦着茉茉。”
胧也举起双手安抚道:“少夫人千万别。我们绝不拦着您,您回去就是了。”
在胧身后的刺客雪插嘴道:“少主,不能让少夫人回去呀。胧说的都是真的,主人不是在信里警告您了么。你们要坐船出海,真会被大炮轰沉的啊。”
苏茉见自己的威胁奏了效,心中更有把握,对胧道:“那你们想让我活么?”
胧道:“少夫人,这一路我们都没动沈月晞,不就是怕伤到您么。但到了海上,舰队却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啊。”
苏茉冷冷一笑,道:“那就把号旗拿出来给我呀。”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傻了。
第四百章 海上的死战
沈月晞站在船头甲板上,手扶着船舷,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
咸湿的海风迎面扑来,吹起她满头长发激荡不停。脚下的船在劈波斩浪,甲板忽高忽低,令她有些站立不稳。好在船比较大,相比起小船还不算颠簸。
船在向南行驶,这已是太阳第二次从她左手边升起。第一次升起的时候,由于她晕船,是躺在船舱里度过的。现在总算不晕船了,出来透透气。
几只灰白色的海鸥停在船舷上好奇地看着她,待看到萧濯走过来,呼啦一下子都飞了开去。
“月晞,我刚询问过船长了,”萧濯在身后扶住她的双肩,“一切顺利的话,再过一个时辰就能看到那个岛屿。”
沈月晞点了点头,回头看向船中部被风吹得鼓鼓的三座白帆,在最大的帆顶部,一面绿色的旗帜正在风中激烈地飘动着。
那面绿色旗子中间绣着一面白色的玉佩,正是当年萧铭交给裴婧云,又由温皇后交给萧濯的那枚龙寰玉佩。旗帜上的图案惟妙惟肖,和她之前看到的玉佩分毫不差。
“原来母亲是用玉佩做旗帜,”她出神地看着那面旗帜,“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苏茉把旗帜交给她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当年正是萧铭给了裴婧云那面玉佩,裴婧云才对萧铭暗生情愫,直至为他做出无数令人无法想象的举动来。这面玉佩对裴婧云的意义是非常重大的,她自然会做成旗帜。
萧濯道:“母亲对父皇用情至深,只是陷在心魔中不能自拔。我们此番上岛去见她,只有这一艘船,恐怕不会很顺利。”
沈月晞笑道:“弟妹不是说了么,只有这艘船可以瞒过对方的舰队。换了其它船只,就算挂了这面旗子对方也能辨认出来。我们先过了敌人拦截舰队这关,等到了岛上……”
她拍了拍斜挎在身上的口袋,继续道:“那时就靠这个了。”
萧濯道:“若不是你和我解释过万能制造机,我真要认为你是神灵下凡。”
沈月晞伸出手轻轻刮着萧濯的脸颊道:“别顾左右而言他,我之前问过你这玉佩的准确名字,你说叫龙寰玉佩,可是大熊无法还原它。现在旗帜那么大地挂在桅杆顶上,你再仔细看看,能不能认出来。”
萧濯俊面发红,道:“我确实只知道叫龙寰玉佩……”
“兄长,你们在讨论什么?”萧北珩挽着苏茉的手,也从船舱里走出来,来到两人身后。
这次出海,只有一艘船可用。萧北珩和苏茉是化妆成水手和侍女随沈月晞上了船。大家目标一致,都是去岛上找裴婧云。
沈月晞笑道:“我问夫君这旗帜上的玉佩可有名字,他说就叫龙寰玉佩。”
萧北珩连连摇头,道:“大哥素来博闻多识,但这个可错了。龙寰玉佩只是这种玉佩的分类名字,可不是这枚玉佩的名字,称为龙寰玉佩的可多了去了。”
苏茉轻推了萧北珩一把:“你呀,还在这里卖弄学识,快告诉嫂嫂就是了。”
萧北珩咳嗽了一声道:“这玉佩属于龙寰玉佩,但色泽洁白如冰,所以又名冰花龙寰祥云佩。”
“冰花龙寰祥云佩?”沈月晞重复了一句。
萧北珩抬手指着旗帜道:“之所以叫祥云佩,来由就是玉佩的表面,虽然看似光滑,实际有祥云纹路在上。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沈月晞有些好奇地问道:“弟弟怎么会对玉佩这么了解?”
苏茉笑盈盈地伸手在萧北珩的腰带上托起一枚玉佩来:“他喜欢戴这东西啊。大哥不经常戴,自然对这方面就了解得少些。你们瞧,他都化妆成水手了,玉佩还挂在腰上。”
萧北珩有些不好意思,道:“茉茉要不喜欢,我把玉佩摘下来好了。”
沈月晞趁他们几个在聊天,自己在心里呼唤万能制造机道:“大熊,在吗?”
大熊欢乐的声音立刻响起:“亲爱哒主人,大熊在的。您要制造什么东西?”
“制造一枚冰花龙寰祥云佩?”沈月晞尝试着问道。
之前她曾经让大熊制造过龙寰玉佩,结果大熊说龙寰玉佩足足有五百六十一种形状,不具体指出是哪种龙寰玉佩它就无法制造。现在萧北珩告诉她了详细的名字,她想看看大熊能不能制造了。
“亲爱哒主人,正在收集冰花龙寰祥云佩所需原材料,进度90%……100%!”
大熊几乎是一瞬间就完成了收集。
“暂停,暂停。”沈月晞在心里连忙呼喊。
不因为别的,是她看到萧北珩的玉佩突然从腰带上掉了下来,啪地掉在甲板上摔成了几瓣。
真失策,她忘记了一点。
当初温皇后在龙寰玉佩中挖空了一部分用来装给萧濯的白绫,相当于玉佩本来就缺少一部分,大熊自然无法用这些碎片制造出完整的玉佩。
现在可好,大熊为了制造玉佩收集材料,把萧北珩的玉佩给收走了一部分……
她正露出尴尬的笑容,苏茉已蹲下将碎裂的玉佩捡起来,道:“玉佩明明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掉了呢?”
萧北珩也不明所以,正和苏茉一起端详,萧濯忽然抽剑出鞘道:“桅杆上有刺客。”
众人听到这两个字,都吓了一跳,抬头看向桅杆。
胧不知何时出现的,穿着一身鲨鱼皮紧身衣站在高高的桅杆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道:“属下见过少主,少夫人。”
苏茉脸色发白,抬头道:“你怎么也在船上?我们明明搜查过所有地方的。”
她利用计谋从胧那里骗来了号旗,还有船。怕这些刺客跟随上船,在船离开港口前,她特意和萧北珩搜查了每个船舱的房间,连装物资的木桶都没放过,根本没查到有人。
“不瞒少夫人,我们是潜水靠近的,”胧平静地说道,“然后在船升帆的时候,我们才攀上来。你当然无法发现我们。”
这时又有两名穿着鲨鱼皮衣的女刺客从船舷两侧一跃而上,和胧呈三角形把四人围在中间。一个是薰,一个是雪。
萧北珩把手指按在燕阙剑的剑锷上,道:“你们为何要跟来?”
胧一个翻身,从桅杆上跃下落在甲板上,起身道:“少主,少夫人。我们不能让萧濯和沈月晞去岛上。主人已经明确吩咐过要杀了他们,若是我们放他们去岛上,那我们就是违背主人的命令,只能以死谢罪。所以……”
她边说边缓缓抽出背后的弯刀,道:“无论如何,今天我们都得动手杀了你们。”
萧濯面色冷峻,对胧道:“很好。我们既然都在船上,大家都一样无处可去,就在船上做个了断吧。”
苏茉紧张地跑到沈月晞跟前,拉起沈月晞的手道:“嫂嫂,这里危险,我们先去船舱里躲避。”
沈月晞望向萧濯,见后者微微点头,便道:“好,我们走。”
三名刺客见沈月晞和苏茉紧靠在一起,也不过问,任凭两人走向船舱,接着纷纷抽出弯刀将萧濯围住。
萧濯拔出长剑,默然无声。
此时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胧已经解释了她们必须刺杀的理由,而周围是茫茫大海,船上的每个人都无处可逃,只能生死相搏。
胧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萧北珩,道:“少主,我们要杀萧濯和沈月晞,您站哪一边?”
萧北珩尚未回应,苏茉回头喊道:“北珩,保护大哥。”
“茉茉说的话,”萧北珩毫不犹豫地抽出燕阙剑和萧濯站在了一起,“就是我的决定。”
胧笑道:“少主,若是还有一线可能,我们都不想和您动手。既然您已做出决定,那属下就得罪了,我们必须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上吧!”
随着胧的话音落下,三名刺客同时挥动弯刀扑向萧濯和萧北珩。
沈月晞才进入船舱的房间,就听到甲板方向传来叮叮当当的刀剑撞击声。她不禁担心起来,对正忙着锁门的苏茉道:“他们已经打起来了,我们不能躲在这里啊。”
苏茉把门锁好,转过身来,面色紧张地道:“嫂嫂,这些刺客一路都不敢出手,就是怕伤害北珩和我,现在她们是豁出去了。”
沈月晞急道:“那我们还来这做什么,我出去帮他们。”
苏茉用身子拦住门,道:“嫂嫂你不要冲动呀。对方实力很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天夜里北珩光是对付胧都很费劲。”
“我就是知道,才要出去,”沈月晞着急地伸手晃着苏茉双肩,“快开门。”
苏茉还未回应,忽然房间里响起一阵阴冷的女子笑声:“沈月晞,你不用出去了。”
随着声音,一个同样穿着鲨鱼皮衣的女子从床下闪出,手握匕首缓缓站了起来,道:“在下是‘逆天’刺客,名为琼,是要送你归西之人。”
沈月晞头皮发麻,心想这是有多少刺客在船上潜伏啊,居然连床底下都藏着一个。不过有些令她疑惑的是,这些刺客在船上足足呆了一天都没动手,是为了什么呢?
苏茉见刺客在房间里出现,一时头脑发热,直接冲过去伸开双臂拦住琼,对沈月晞喊道:“嫂嫂快走……”
她才喊出来,琼伸手一挥,一股轻烟扑在她的脸上,苏茉摇晃了两下,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沈月晞急道:“你对弟妹做了什么?”
“呵呵,我不会伤害少夫人的,这只是让她不要妨碍我们的小小手段,”琼握着匕首饶过昏迷的苏茉,“我们绝不能让你们到岛上,你和萧濯必须死。”
沈月晞一步步后退,利用房间内的桌子隔住琼,把手放在腰间的布袋上道:“不要过来,我不想伤害你。”
“伤害我?”琼哈哈一笑,“你大概不知道我的武功吧,就是胧也无法胜过我。你居然会说怕伤害我?真可笑。”
她绕过桌子一步步向沈月晞逼近,目光放在沈月晞的肚子上。
“你要死,你的孩子也必须死。这是主人的命令,得罪了。”
沈月晞把手放在布袋里,向后靠在船舱的墙上,冷静地说道:“我真的不想伤害你,这场战争已经死了太多人,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
“我知道你很害怕,”琼继续向前,“我会很痛快地杀死你,不会让你感到折磨的。”
她才讲完,沈月晞已经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握在手里对准了她,加重语气道:“不要逼我,这是枪。”
琼扬起匕首:“什么枪,开玩笑呢?”
她正要冲上,沈月晞的手指扣动了手枪的扳机。
砰!
枪口冒起一缕轻烟。
第四百零一章 归云舰队
沈月晞手中握着的,是一把手枪。
在她和萧濯审问焦庸遭到刺客射击后,她就感觉得让大熊造出一种厉害的自卫武器来保护自己。
刺客随时可能出现,萧濯万一不在身边,以她的弱鸡属性,到时岂不是束手待毙。于是便有了这把手枪的诞生。
这把手枪叫M1911,枪身是黑色的,握把护木是用胡桃木制成,弹匣里有七发子弹。沈月晞曾用死猪试过手枪的威力,发现要是打人身体的话,打中就是一个大洞。
她并不想伤害眼前的琼。这次去岛上的目的是劝说裴婧云停止追杀她和萧濯,若是在路上就杀裴婧云的手下,双方仇怨只能越来越深。裴婧云毕竟是萧濯的母亲,这层关系是变不了的。萧濯要当皇帝,就绝不能背上弑母的恶名。
她心里对这些都是一清二楚,所以第一枪打在琼脚下的地板上作为示警。
枪声很大,子弹威力十足,把结实的橡木地板打得木屑飞溅,琼吓得身子一抖,停在原地。
“不要再靠近,”沈月晞把冒着轻烟的枪口对准琼的身体,“看一下地板,你知道这子弹的威力。”
琼看了一眼地板上的弹痕,惊慌之余,心中却有些不信。
她见过薰发射火枪,每打一发,得重新装火药筒,再装子弹,还要拿通条戳,麻烦着呢。难道沈月晞打完一枪居然连装火药这些过程都省了?
她不死心,又想到不能完成裴婧云任务的后果,决定冒一次险,再次举起匕首。
沈月晞见琼眼中再次露出凶光,知道刚才这一枪并没有震慑住对方,两人距离已经很近了,若再废话,琼的匕首可能会刺伤她,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再次扣动扳机。
又一声枪响。
琼感觉左大腿像被锤子狠狠打了一记,站立不住,扑跪在地上,眼看鲜血从腿上汩汩地溢出来。她这才明白,沈月晞手中的铁家伙是不需要重新装弹的,居然可以连续发射。
她想再站起来,但大腿剧痛难忍,血流不止,疼得她连匕首都握不住了,当地掉在地上。她怕沈月晞再开枪,拼命拖着伤腿冲向门口,嘭地撞开门逃了出去。
沈月晞本来也没想杀她,举着手枪对准门口防止她再次出现,快步走到苏茉跟前蹲下来,摇着苏茉的肩膀道:“弟妹,快醒醒。”
苏茉没有回应,沈月晞又伸手拍她的脸,连拍两下苏茉还是不醒。
此刻舱外前甲板传来的打斗声更加激烈了。沈月晞担心萧濯的安危,见苏茉呼吸正常并没有危险,便直接起身跑出门口,来到前甲板。
在前甲板上,萧濯正手握燕阙剑和胧一对一打斗,而萧北珩用萧濯的剑缠住了薰和雪。甲板上刀光剑影,身影闪烁,双方的厉喝声不断响起。
沈月晞跑到萧濯和胧的附近,举起手枪喊道:“夫君快闪开,我来帮你了。”
萧濯扭头看见她出现,喊道:“不要过来,这里危险。”
沈月晞想开枪帮助萧濯,但萧濯和胧斗在一起,她不敢轻易开枪,怕伤到萧濯。正在犹豫,船长惊恐的呼喊响起:“你们先别打了,船底进水了!”
听到船长的呼喊,萧濯向后跃了一步,抬手对胧道:“船进水了,我们若再斗下去,大家都要沉进海底。”
胧收回弯刀插入背后刀鞘,道:“安王好功夫,难怪当初三个姐妹都奈何不了你。”
另一边薰和雪也跳出圈外,薰对萧北珩道:“少主,我们暂且停手吧,船要沉了!”
萧北珩收了剑,看到沈月晞独自站在甲板上,苏茉却不见踪影,吃了一惊,对沈月晞道:“茉茉呢,茉茉在哪里?”
沈月晞道:“她在船舱里,不知中了什么东西,昏过去了。”她才说完,萧北珩已风急火燎地往船舱中冲去。
萧濯跑过来拉起她的手道:“我们快去甲板下面看看。”
沈月晞还不放心胧她们,回头看向胧道:“你们……”
胧跟在她身后道:“船一旦沉了,大家都会完蛋。就算为了救下少主和少夫人,我们也得帮忙呀。快走吧。”
众人沿着梯子下到船的下层,看到船底的水已经淹到了小腿肚,还在慢慢上涨。本来在下面划桨的数十名水手都停止划船,正用各种器皿拼命地往船外泼水。
船长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是个经验丰富的海员。见他们冲下来,连忙喊道:“你们快来,每个人都来舀水,水位再继续上涨,船就会沉入海底,快!”
沈月晞知道眼前形势正在危急之中,把手枪放回袋中,二话不说挽起裤腿就加入队伍中。
众人齐心协力一起舀水,水位一直涨到膝盖位置后才停止上涨,开始缓缓下降。期间船长在一个船底装物资的舱室中找到了漏水的地方,用应急资材把船底破损的地方堵住。
当水位降到脚踝,沈月晞已累得呼哧呼哧直喘,两只手臂又酸又疼。她把手中的水盆丢在地上,坐在木箱子上看着周围。发现水手们都湿淋淋地,累得直喘,不少人都瘫倒在地。
萧濯喘了两口气,恢复了从容镇定的样子,对船长道:“船怎会漏水?”
船长道:“不知道,出发前检查,船还是好好的。破损的地方我摸过了,还有木渣,像是一个刚钻出来的孔洞。”
“刚刚钻出来的?”
沈月晞问完了才注意到,刚才帮忙舀水的胧,薰,雪三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个洞只是暂时堵住,”船长对水手们喊道,“支撑不了太久,大家都打起精神,我们要快点去归云岛。”
沈月晞对萧濯道:“夫君,胧她们都不见了。”
萧濯道:“我们上去看看。”
两人来到上层甲板,挨个房间找过去,发现不但女刺客们都不见了,连房间里的苏茉和萧北珩也都不见了,只发现了在房间里飞来飞去的鹦鹉琉璃。
站在甲板上,沈月晞有些迷糊,对萧濯道:“船就这么大,她们都跑哪里去了?”
萧濯扶着船舷,抬手指着远处道:“在那里。”
沈月晞顺着他的指向看去,这才发现有一艘小艇在波涛里载沉载浮,在舟上有六个人,除了胧,薰,雪,琼四名刺客,萧北珩和苏茉也在艇里。不过两个人都躺在那里似乎失去了意识。
“夫君,她们把弟弟和弟妹劫走了!”沈月晞着急地喊道,“我们快追上去。”
萧濯问道:“弟弟和弟妹是怎么了?”
“就是那个琼做的,她好像能扔出一种烟雾,让人很快失去知觉的,”沈月晞一拍脑袋,“我明白了,弟弟也是中了她的烟雾,真可恶。”
她正要到甲板下层去找船长,船长已经带着几名水手上来了,吩咐其中一名水手道:“快到桅杆顶端瞭望台去看,看能不能看到归云岛。”
“船长,我弟弟和弟妹都在那小艇上,”沈月晞跑到船长跟前,指着远处的小艇,“我们快追过去。”
船长眯着眼看了看,道:“他们是趁乱把船上的救生艇开走啦,我们可不能追。现在船底的破洞是暂时堵住的,只能维持半天,要赶紧去归云岛上才行。”
沈月晞还要说时,萧濯拦住她道:“月晞不要急,她们肯定不会伤害弟弟和弟妹的。”
经萧濯提示,沈月晞才想起胧说过她们不会伤害少主和少夫人的话来,这才略微宽心,对萧濯道:“夫君,刺客既然已经离去,我们就没危险了吧。”
萧濯望着几乎变成一个黑点的小艇道:“应该是吧,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头。”
沈月晞还没明白萧濯话中的意思,头顶桅杆顶端响起水手的喊声:“船长,看见归云岛了!看见归云岛了!”
沈月晞大喜,在海上开了快两天,不知走了几百海里,终于要到目的地了。她抬头正要向瞭望的水手确认,突然发现一个令她震惊无比的事情。
桅杆顶端挂着的玉佩旗不见了。
“月晞,大吉大利,”鹦鹉琉璃站在她肩膀上起劲地叫着,“月晞,大吉大利。”
“还说什么大吉大利呀,旗子都不见了,”沈月晞气呼呼地对萧濯道,“夫君,那帮可恶的刺客,是她们把旗子偷走了。”
萧濯道:“这下可真麻烦了。”
他转向面如土色的船长道:“船长,她们走的时候,也带走了号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船长连连点头,飞跑到下层甲板入口喊道:“快,大家全力划桨,我们要尽快赶到岛上。”
众水手虽然疲惫不堪,但大家都知道失去号旗的后果,鼓起全身力气划桨,加上顺风,船的速度明显加快起来,在深蓝的海洋中划出一条雪白的尾迹,冲向远处的归云岛。
沈月晞站在船头,看着归云岛在海平面一点点露出来,心中紧张不已,紧紧握住萧濯的手。
裴婧云就在归云岛上等着她和萧濯。
“夫君,马上就要见到母亲了,”她紧张地道,“我心跳得好快。”
“月晞不要怕,”萧濯搂着她的肩膀,“有些事情,无论你愿意不愿意,最终都要去面对的。”
沈月晞叹气道:“我是不知道见到母亲后,要怎样解决这段恩怨。她要是非要杀了我们,我们就只能动用手枪了。”
她的话音才落,在头顶忽然传来水手声嘶力竭的呼叫。
“西北方,归云岛的舰队!”
沈月晞觉得心跳一下子停了半拍,转头看向西北方。
西北方正是之前小艇逃走的方向,现在那小艇已经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二十艘张牙舞爪,杀气腾腾的战船。
二十艘战船,四百门大炮,向他们这艘孤零零的海船冲来。
而他们这艘船,连一门大炮都没有。
第四百零二章 跳海
前方是归云岛,后方是四百门大炮。
船上所有的人都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要么赶在对方追上来之前登岛,要么被对方的大炮轰到海底喂鲨鱼。
沈月晞在船尾找到船长,问道:“船长,我们能来得及到达吗?”
船长抬头看看鼓满的风帆,又目测了一下敌人舰队的距离,道:“安王妃放心,对方的战船装载数十门大炮,没有我们的船快。只要风向不变,我们就能先一步登岛。”
沈月晞道:“那就好。”
船长反过来担心道:“安王妃,原本计划是我们伪装成敌人的船只,让平王夫妇掩护我们登岛。现在平王夫妇已被刺客带走,敌人舰队又发现了我们,归云岛肯定也会知道。您和安王就算登岛,我们这几十人如何同逆贼作战?”
船长以前没和沈月晞打过交道,这是第一次。见这位王妃身子骨也不强壮,也不会舞刀弄剑,肩膀上还站了只吵闹的鹦鹉,更夸张的是还有孕在身,感觉完全不靠谱。
沈月晞道:“我们上岛是去见母亲的,你们的任务就是想办法送我们上岛。”
她最大的依靠就是万能制造机。从一开始只会做退烧药的小打小闹,到后面呼风唤雨宛如神明,她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只要船能到陆地上,就是她和萧濯的地盘。至于海上,她这只旱鸭子恐水,就敬谢不敏了。
船长虽然不明白原因,但觉得沈月晞很厉害的样子,便住了口。
“船长,不好啦,”瞭望台上的水手探身向下面喊道,“风停了。”
船的风帆渐渐由鼓变平,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慢了下来。
帆船有风无风完全是两种速度,有风的时候速度飞快,根本不用水手划桨。一旦没有风了,帆船就完全漂在海上,和一段浮在水上的木头没什么区别。这个时候就要靠水手用船桨来让船前进,虽然速度会慢许多,但总比一直停在原地好。
换了往常,船长肯定会借着没风的时候让大家上甲板晒晒太阳,钓点海鱼之类的。如今可是不同了,屁股后面跟着一整支舰队,跑晚就要吃炮弹了。
船长脸色发白,仰头喊道:“离归云岛还有多少里?”水手向下张开十指:“十里!”
“知道了,”船长也不去下层甲板喊了,直接在船舷上探出身子用力拍着船侧对下面喊道:“大家划船,敌船要追上来了。”
沈月晞看向后面追来的敌船,发现对方的船帆也都瘪了。但二十艘敌船每艘都从船体两侧伸出两排木桨来,正飞快地划着圆圈搅过海面,水花四溅。
接着她脚下的船侧板也伸出数十支木桨,哗哗地划着海水,船又开始向前缓缓行进了。
现在开始就看谁划得快了。
归云舰队的旗舰上,舰队首领正举着一个单筒望远镜在看,他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面色因常年在海上航行而显得黝黑。
胧站在他的旁边,指着远处那艘船道:“快追呀,他们马上就到归云岛了。”
“别喊了,正在追。”舰队首领道,“琼不是把他们的船凿了个洞么,他们的水手现在肯定都没什么力气了。”
胧喊道:“要是追不上,主人一定会杀死我们的。”
“说我是海盗出身,又说我比少主还要残忍的人是谁?”舰队首领举着望远镜道,“我好歹也曾经是大燕朝的水师总兵,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
“当时是为了吓唬少主啊。他和少夫人非要跟着那两人,所以随便撒个谎,”胧急忙解释,“总之不杀掉萧濯和沈月晞,主人肯定饶不了我们。”
“放心,他们绝对逃不掉的,”舰队首领转身吩咐身后的大副,“给各船发旗语,装填火炮。”
趁舰队首领正和别人说话的功夫,胧一把将望远镜夺过,举起来看向远处的海船。
正如舰队首领所言,双方的距离不断接近。归云舰队的火炮都已装填完毕,炮手站在火炮旁,手握着缓缓燃烧的火绳,就等一声令下。
“哎,那个沈月晞在搞什么呀,”胧举着望远镜道,“拿个白布在晃。”
舰队首领闻声看去。这时双方的距离只剩两里,不用望远镜他也可以看见那艘船的甲板上有一个女子正举着白布在晃,而桅杆上也升起了一面白旗。
“对方是要投降么?”舰队首领道,“那把他们都押到岛上让婧云发落也好。”
胧闻言回头喊道:“爹,你不要女儿的命啦。主人说过我们必须要杀掉那两个人,要是他们上了岛,你女儿可就没了。”
“可是对方升起白旗了啊。”
“爹你太天真了,这个沈月晞最会耍花招。当年二皇子要攻打胜京,就是她弄了面白旗引诱二皇子凑近了看……这次她还是在骗我们,要投降哪有不停船的!”
胧猜得还真对,沈月晞确实是在欺骗对方。她让船长升起白旗,水手们拼命划。又怕对方看不清楚,自己特意举了块白布在船头晃。归云岛已经近在眼前了,只要让对方犹豫不开炮就算成功。
她晃着晃着,发现敌人的战船丝毫没停,而是分成两队冲来,似乎打算把她这艘船夹在中间。
萧濯提着燕阙剑来到她跟前,道:“月晞,对方没有上当,我们快进船舱躲避。”
沈月晞双手举着白布,愣愣地看着敌人的战船追赶上来呈并排行进的态势,似乎是在比谁更快要到归云岛一样。
“夫君,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萧濯道:“月晞,战船的大炮都在侧舷,他们这是要开炮了。”
“那还躲什么船舱呀,”沈月晞把白布一抛,“还躲船舱里的话就死定了。”
她是见过虎蹲炮的炮弹,那大铁球跟排球一样大,乐山城墙都能轰塌了,打在木船上肯定是一炮一个大窟窿。躲在船舱里等着大铁球把自己砸扁么。
站在她肩头的鹦鹉琉璃见两人说得激烈,也凑热闹地叫道:“月晞,大吉大利。”
“安王,他们开炮了!”船长心惊胆战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快跳船,否则就死定了。”
远处敌人几艘战船发出一连串的炮响,船侧面冒出股股浓烟,接着沈月晞便看到自己船的前后左右都升起高高的水柱。有一个水柱就在船头冲起,溅了她满脸海水。
“夫君,跳海,”她一把抓住琉璃,“我有办法。”
她话音刚落,萧濯已抱住她的身子,两人从船头一跃而下,向海中落去。
后面船长和水手们也都惊慌失措从底层甲板逃出来,纷纷跳入海中。他们身为海员都会游泳,面临大炮轰击跳入海中还有活路,若是留在船上基本就死定了。
又是数十颗炮弹飞来,打在船体上发出惊天动地的碎裂声。桅杆被炮弹打断,先折倒下来,接着船体被打出数个大洞,海水汹涌地灌入。
归云岛的舰队只打了一轮炮弹,就击沉了沈月晞所在的海船。舰队首领让手下抛下救生艇,把落入海中的水手都救上来。
最后把船长也救上来了,但数来数去,就是没找到沈月晞和萧濯两人。
舰队首领道:“莫非这两个人溺死了?”
胧非常高兴,对舰队首领道:“爹,成功了。我们这就回归云岛去见主人吧。她知道那两个人死了,又见到自己儿子和儿媳妇,一定会很高兴的。”
舰队首领点了点头,看向仅有两里的归云岛,岛上最高处那巍峨的城墙已清晰可见。
裴婧云就站在城墙上,全程看着海面上发生的一切。
“主人,凌总兵的水师把那艘船打沉了,”蒋同山指着两里远的海面上那一小段船尾,“从胧传回来的消息看,萧濯和沈月晞就在那艘船上,他们死定了。”
裴婧云脸上毫无欢愉,摇头道:“我不相信沈月晞会这么容易死掉。”
她曾亲眼看着沈月晞喝下毒药却活了下来,也知道西戎人传说天神在保佑沈月晞,弓箭和刀枪都无法伤害她。现在仍是如此,就算是几百门大炮的轰击,也无法伤害这个奇异的女子。
她不信神,但她感觉确实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帮助沈月晞。
不过她毫不在意。她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并做了准备。当沈月晞和萧濯站在她面前时,再不会有任何力量能阻止她杀死他们。
她生来就是对抗天命的女子,就算是神灵也不能阻止她。
第四百零三章 另一对师徒
海底,沈月晞和萧濯携手同行,向归云岛走去。
方才的炮击声,船体破碎声,水柱的声音都被海水阻隔住,显得周围安静了许多。
萧濯惊异地看着周围的景象,感叹道:“这就是大熊的威力吗,太神奇了。”
大熊不断收集海水,在两人周围制造出了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青蓝的海水在气球的表面沸腾翻滚,发出咕嘟嘟的声音却没有水进入,在海底创造出了一个完全没有水的空间。
沈月晞踩着海底绵软的细沙,绕过五彩斑斓的珊瑚礁,对萧濯笑道:“我们还是快些走,大熊正在超负荷运行,不能坚持太久。”
离归云岛只有不到两里,海底已不是很深。阳光直接照入海底,碧波荡漾,水光十色,两人就像在水族馆里漫步一样。在她怀里抱着的鹦鹉琉璃好奇地探着脖子,叫道:“驾驾……”
一大群梭子样的银色鱼儿冲入了两人所在的空间,就像鱼群从水墙中冲出来,噼噼啪啪地落了一地,活蹦乱跳。接着有条两米多长的鲨鱼追赶鱼群,也穿过水墙,一头扎在两人旁边的沙中,没头没脑地乱蹦,似乎是不明白为何这里突然没水了。
萧濯第一次看到如此奇异的景色,道:“等一切平息下来,若是能造个什么东西,让大家能在海底像我们一样就好了。”
“那个简单,”沈月晞继续向前走去,“大熊可以制造高强度的玻璃,到时在海底铺一条玻璃做的管道,人们就在管道里走,和我们俩一样。”
两人向前移动,身后的海水填充了原来的空间,把那条鲨鱼和小鱼们又浸入海水中。这些鱼重新回复了活力,绕着这个无人的球形空间游动,却都不敢再靠近了。
走了一段,地势渐渐升高,两人的头先露出水面,海水不断沸腾,格外醒目。
在归云岛上的人们都看到了这奇异的景象,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许多人远远地站着看。中间有人认出了沈月晞和萧濯,马上跑去汇报。
沈月晞站到沙滩上,回头看向海面,看到归云岛的舰队也正向岛屿的码头靠港。在她和萧濯的正前方,一大群手持各种兵刃的士兵呐喊着冲过来。
这些士兵是归云岛上的守军,人数足有上千,大有要将两人直接包围击杀在沙滩上的架势。
萧濯对沈月晞道:“月晞,怎么办?”
两人身后就是大海,前面有上千士兵,萧濯不知道是该战还是如何。战斗的话,他也杀不了多少人。也许只能考虑束手就擒。但沈月晞不一样,她肯定有办法。
沈月晞狡黠地一笑:“夫君,大熊收集了那么多海水,正好在这里派上用场。”
正说话间,那些士兵已冲过来了。冲在最前面的士兵正要举起长枪刺向两人,沈月晞身前忽然现出现一排大浪,足有十多米高,向士兵们迎面打来。
士兵们猝不及防,被海浪劈头盖脸砸在身上,立足不住,全都被海水冲得向后飞去。上千人的队伍瞬间便被海浪冲得七零八落,最远的足足冲出去上百米远。
海浪虽大,却没有伤害这些士兵,只是把众人冲得全身水淋淋的,狼狈不堪,一时都起不了身。眼睁睁地看着沈月晞和萧濯一溜烟地跑过,向岛屿最高处的城池冲去。一只蓝黄色的大鹦鹉飞在两人头顶,嘎嘎地叫着。
沈月晞跑过这些士兵时,又顺便让大熊把士兵手中的兵器都收集了,以免他们来追。
大熊升级后一共有四条生产线,龙寰玉佩占了一条,收集士兵的兵器占了一条,收集海水那条刚刚用完,正在冷却。只剩下一条可用。
整个归云岛呈现周围低中间高的地形,而那座城池就在岛屿的最高处,要到达城池,需要走一段曲折的山路。
“两位姐姐一定就在那座城里,”沈月晞道,“我们先去救出两位姐姐,再去找母亲。”
她才说完,肚子里的孩子狠狠蹬了她一脚。她哎哟了一声,双手捂着小腹弯下腰来,叫苦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不要这么用力地踹妈妈啊。”
萧濯二话不说,直接一抄她的双腿,把她横抱起来,继续向前跑去。
沈月晞从萧濯的臂弯探头看向后面,见那些士兵都在泥水里跌跌撞撞地找兵器,没有人跟上他们俩,这才放心,轻轻揉着肚子,道:“夫君,这就是最后的时刻了,我们一定要见到母亲。”
只要见到裴婧云,双方的恩怨就一定会有结果。
萧濯嗯了一声,脚步却渐渐放缓,然后停了下来。
沈月晞扭头一看,两人已经到了半山腰一处平地,前面有一名五六十岁的灰袍消瘦老者挡住了去路。他腰带里别着长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虽然只有孤身一人,却气度不凡。
“夫君,放我下来。”沈月晞看得出这个老者是来阻拦他们的,双方必有一战。
萧濯将她放下,沈月晞伸手在布袋里掏出手枪递给萧濯:“夫君不要浪费时间,耽误久了后面士兵会追上来。”
萧濯点了点头,正要接过手枪,背后远远地响起萧北珩的喊声。
“大哥,大哥!”
沈月晞惊喜地回头,正好看到萧北珩拉着苏茉飞奔上山。
原来萧北珩在船上去照看苏茉时,正好遇到琼。琼刚刚把船凿破,怕船马上要沉,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也把萧北珩迷倒,然后去喊了胧等人一起把船上的救生艇卸下,坐船向归云岛的舰队靠拢。
萧北珩和苏茉醒来后,归云舰队的火炮已经把沈月晞他们的船打沉了。两人以为萧濯和沈月晞已命丧海底,悲伤不已,直到舰队靠港。
刚下了船,就有士兵来报告萧濯和沈月晞游泳上了岛,正在向城池进发。萧北珩和苏茉大喜,立刻冲上山来找兄嫂。
沈月晞见两人也都平安,又惊又喜,迎上苏茉用力地抱了一下,道:“我们一起去找母亲。”
苏茉点点头,对萧北珩道:“北珩,那不是你的老师么。”
萧北珩走到萧濯身边,看向对面的蒋同山,把手伸出来道:“大哥,燕阙借我一用。我来和老师交手,你们快上山去找母亲。”
萧濯郑重地把燕阙剑放在他手中,道:“弟弟,一定要来。”
沈月晞拉着苏茉的手,同萧濯一起向山上走去,经过蒋同山时,发现他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便加快脚步越过蒋同山,继续向山上跑去。
萧北珩见三人过去了,这才把燕阙剑握在手中,双手抱拳对蒋同山施礼:“老师。”
蒋同山嘿嘿一笑,道:“萧北珩,你很令我意外啊。”
萧北珩道:“老师何意?”
“我从你懂事起,就教你武功。你的剑术,射术,骑术。每一样都是我亲手教你的,”蒋同山缓缓走下山坡,“你却从未叫过我老师,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
萧北珩再拜道:“是弟子以前无知,对老师多有冒犯。”
“不要多说了,”蒋同山拔剑出鞘,指向萧北珩,“你虽然是少主,但你让萧濯和沈月晞上山去见主人,这就是大大的罪过,我现在要擒下你,让主人发落。”
他手中的长剑颜色漆黑,和胧的弯刀一样,都是由许炎打造的精品。
萧北珩也把燕阙剑拔出鞘,道:“老师要擒拿弟子,弟子自当束手就擒。但是弟子还要帮助兄嫂去见母亲,恕难从命。”
“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蒋同山飞身上前,手中长剑化为一道黑光,直刺萧北珩的胸膛。
萧北珩挥起燕阙格挡,双剑相交,当地一声火花飞溅,蒋同山的长剑虽然被震开,却没有折断。
两人交错而过,蒋同山挥剑削向萧北珩的左腿,萧北珩提膝,做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闪过剑锋,燕阙剑向下猛砍蒋同山的持剑手腕。
他一身武艺都是蒋同山所授,蒋同山就算闭着眼都知道他的招数是什么。萧北珩才挥剑下斩,蒋同山身形已滴溜溜一转,转到他的身侧,手中长剑疾刺萧北珩的左肩。
萧北珩没料到蒋同山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急待闪避时已来不及了,黑色的长剑斜斜地从他肩头划过,切出一条口子,鲜血立刻染红了衣袖。
蒋同山刺伤了萧北珩,向后一跃道:“三招之内你已见红,还要继续比么?”
萧北珩瞥了一眼左肩的伤口,道:“老师果然厉害。不过弟子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能投降。”
蒋同山冷笑道:“那就由我亲自捉拿你,然后再去捉萧濯和沈月晞便是。”
说罢他又持剑上攻,萧北珩闪了几招,腰畔又中了一剑,也是闪躲不及,被剑锋割伤,血流不止。
蒋同山见萧北珩身被两处伤口,心下便有些大意,想找机会擒捉萧北珩。不料萧北珩突然全力一剑砍来,他来不及闪躲,抬剑格挡。
当地一声脆响,黑色的长剑折为两截。
蒋同山没料到自己手中剑竟然还是无法抵挡燕阙,才回过神来,萧北珩的燕阙剑已指在他咽喉之上。
“你杀了我吧,”蒋同山闭上双目道,“我死在你的手里也是正常的。”
他从教授萧北珩武功时就知道,裴婧云要把她的儿子培养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残忍杀手,而最终目的就是让萧北珩杀死萧濯。现在萧北珩虽然与萧濯和解,但他曾经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也许在他的心中还依然保留着那份残忍,他并不指望对方会手下留情。
谁知他等了半天,剑也没有刺入他的咽喉,不禁惊讶地睁开了双眼。
萧北珩早已把燕阙剑插回鞘中,捂着左肩的伤口,向他深深施了一礼:“老师,弟子要去找兄长了。”
说完,萧北珩越过蒋同山,向山上走去。
“慢着,”蒋同山喊住萧北珩,从怀中掏出一个药包抛过去,“这药粉可以止住你伤口流血。”
萧北珩伸手接住药包,对蒋同山露出微笑,道:“多谢老师。”说完便沿着山路向远处的城池跑去。
蒋同山站在原地,看着萧北珩的背影逐渐远去,露出欣慰的笑容。
胧和薰,雪三名刺客急匆匆地跑上来,看蒋同山站在原地,手中握着一把断剑,不禁都吃了一惊。胧道:“老师,你的剑断啦?”
“许炎那个吹牛的家伙,”蒋同山道,“他说他锻造的剑能超越他的祖上,才交手了几招,剑就被燕阙砍断了。”
胧看了看手中的弯刀,心想还好挡住了一下。
薰对蒋同山道:“老师,以您的技艺,就算剑断了,肯定也能对付少主的,为何要放他们过去。主人要是知道我们放过了他们,会惩治我们啊。”
蒋同山道:“你们也不要追了,我觉得少主已经变了,就让他们去见主人吧。”
连萧北珩这样残忍好杀的人都能改变,也许裴婧云也会回心转意吧。
第四百零四章 若有神灵
通往城池的山路曲曲折折,像不断升高的Z字形。
道路的两边是高高矮矮的民居,从山脚一路爬上山坡。无论男女老幼,都站在道边好奇地看着沈月晞三人。似乎是在惊讶区区三个人居然要去攻打城池。
沈月晞起初还以为这些穿着大燕服饰的人会阻拦他们,但看到这些人都没有恶意,便放心地向上走去。
“你们见不到城主的,”一个叼着烟杆的老头子在他们经过时出声提醒,“除非她想见你们。”
苏茉对老头道:“老伯,城主是我们的母亲,她会见我们的。”
老头愣了一下,对躲在他身后的小男孩道:“孙子,去给三位客人拿些椰子汁来解渴。”随后他指了指沈月晞:“你们来见城主啊。这位夫人还有身孕呢,真是辛苦。”
沈月晞有些不好意思,反正也走得累了,便让萧濯搀着她在一块干净的岩石上坐下来。
不一会儿,小男孩吃力地抱着三个黄绿相间的大椰子过来,她接过一个椰子,笑眯眯地摸摸小男孩的脑袋道:“你们就是这个岛上出生的人吗?”
小男孩有些怕生,怯怯地摇摇头。
老头子把烟杆在旁边的树桩上磕了磕道:“夫人可说错了,这座岛原来哪有人啊,不过就是座荒岛。”
萧濯闻言,目露惊异道:“你们这么多人都是迁移到这里的?”
老头道:“对啊,我们都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了,山顶的城池就是我们这些人建起来的。”
他颇有些骄傲地抬起烟杆指着山下的田地和房舍:“你们看,以前这个岛上只有树木,岩石。现在这里称为世外桃源也不过分吧。”
沈月晞向山下看去,才发现山下风景果然如老头所言,蓝天白云下,碧海包围的岛屿上,一块块方正的绿田整整齐齐地排着。土黄色的小路弯弯绕绕攀上山来。站在这里吹着淡淡的海风,一眼就可看到天涯海角,心旷神怡。
萧濯拿剑把椰子戳了个洞递给她,她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大口,椰汁入口甜甜的,带着一丝不太成熟的青涩。心想这地方可真不错,想不到裴婧云挺会选的。
苏茉对老人道:“老人家,你们既然是从大燕内陆迁来,那原本你们在什么地方?”
老头道:“这个可说不准了,天南地北的哪都有。”他拿烟杆指了指他们家的隔壁,道:“我们隔壁是凉州来的,再过去一家是安州的。”
沈月晞满足地放下椰子,道:“那老伯你们家呢?”
“我们是靖西人。”小男孩鼓起勇气道,“就是靖州西边的人。”
老头笑呵呵地拿烟杆轻轻敲了一下小男孩的头,对苏茉道:“老汉原来有个女儿,被选去官家做奴婢。我来到这岛上,已经有快三十年没见过她了。”
沈月晞心中一惊,想起大梁村地穴中那些死去的女子。她隐隐约约明白了。岛上这些居民有一部分就是那些死去女子的家人,裴婧云把这些人都接到岛上来生活了。
老头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继续说道:“不过这样也好。原来生活可没现在悠闲。年年得交赋税,走路也能遇到山匪。这都是城主的恩德啊……”
沈月晞把椰子放下,对萧濯道:“夫君,我们走吧。”
她本想告诉老头她的女儿已死了。可她也不知道哪个女子是老人的女儿,也没有什么证据。她看出老人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那就让这位老人平静地度过余生吧。
老头正在唠叨,见沈月晞起身,连忙问道:“这位夫人,你们是从岛外来的。现在当朝天子可曾更换?”
“换了,”萧北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都换三个了。”
苏茉见萧北珩赶来,连忙上前迎接,见他肩头腰部都受了伤,心惊胆战,道:“北珩,你的伤严重不严重?”
萧濯也扶起沈月晞,一同过来查看。
萧北珩一脸若无其事,对三人道:“小伤口,我自己敷了药,已经没事了。”
这边老头听说换了三个皇帝,不禁大吃一惊,对萧北珩道:“你这年轻人,白长一副好皮囊,一看就是说惯了谎话的。天子是什么……还换三个,你当小孩子过家家呢。”
萧北珩道:“我又没说谎。天子我当过,后面不想要了。”
他每一句话都是实话,然而老头听了更加吃惊,举起烟杆只是赶他:“走走走,起初还以为是个骗子,想不到是个疯子……孙子可不要给他拿椰子啊。”
萧北珩也不搭理老头,快步向山上走去,苏茉连忙跟上。沈月晞和萧濯紧随其后。
走了一段,萧北珩对苏茉道:“茉茉,我真的像说惯谎话的人么?”
苏茉笑着挽住他胳膊道:“北珩你怎么会怀疑这个。人会不会说谎,脸上可看不出来。”
“也许神灵会改变一个人的相貌,”萧北珩有些担心地道,“我之前说过太多谎话,我是不是真的变了……”
沈月晞赶上来道:“弟弟,你不要乱想。你看上去很好,黑眼圈都没了,人也精神多了。”
她还记得在忘忧峰上看到萧北珩时,眼窝深陷,颧骨突出,眼圈黑得吓人,下巴都是胡茬。像一个经受了无数折磨,痛苦不已的囚犯。现在的萧北珩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往日的风采,但比起那时已好了太多。
萧北珩身子一震,他这才突然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起不再做噩梦了。在陪同沈月晞等人南下的时候,他似乎就没有了那个毛病。就算苏茉不在他身边,他也能安然入睡。
他一直没注意到自己的这个变化,直到沈月晞提醒。
“神灵放过我了吗?”他惊喜交加地看向沈月晞,“嫂嫂,你是说神灵放过我了吗?”
沈月晞笑道:“我又不是神灵,我怎么知道。若是真有神灵……那也是弟妹吧。”
就在苏茉跳下悬崖的一刹那,她成为了萧北珩的神灵,把这个万劫不复的男人从地狱中拉了上来。
萧北珩感动地抱住苏茉,激动地道:“茉茉,嫂嫂说的对,你就是我的神灵。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两个都要在一起。我要用我的全部余生来弥补我之前的罪过。”
苏茉被他的话感动,笑着流泪道:“北珩,我真的好开心。”
类似这样的话萧北珩之前也曾说过,但那时的话是虚假的。现在她知道萧北珩说的是真心话。
她拉起萧北珩的手向不远处的城门跑去:“我们去见母亲吧。”
沈月晞看两人和好如初,心中有感,眼角也溢出点点泪花。
她发现刻骨的恨可以毁灭一个人,真挚的爱同样能拯救一个人。当初她和萧濯在暴风雨的泥泞中挣扎,而萧濯偏偏又失魂落魄的时候,正是她对萧濯的爱让她坚持了下来。而萧北珩的爱只是被沉重的残忍和冷漠压住了。
她正想对萧濯说些贴心的话,周围的树丛中突然响起无数嗤嗤的声音,就像小时候燃放烟花时点燃的引信。
她还没等反应过来,萧濯猛地向她扑过来,一下子把她压倒在地用身体护住了她,大声喊道:“火枪!”
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响起。
第四百零五章 害人害己
当枪声停歇下来,空气中充满了火药燃烧后的味道。
沈月晞倒下的时候双手及时护住了小腹。虽然把胳膊肘磕得生疼,她也顾不上了,反手一把抓住萧濯的胸襟,急切地问道:“夫君,受伤了没有,受伤了没有?”
大家猝然遇到袭击,她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不是自己,而是挡在她身上的萧濯。
萧濯拍拍她的手背道:“没事。”接着挺身而起,抽出长剑跃入旁边的树丛。
在道路旁边茂密的树丛后面躲着十多个枪手,正手忙脚乱在给火枪装药。见萧濯冲过来,都慌了手脚。有的人反应慢,边后退边拿通条往冒着青烟的枪筒里捅火药筒,萧濯早冲到跟前一剑斩下,那人登时了帐。
旁边人看到同伴下场,也清楚此时短兵相接,火枪根本来不及装药装弹,已是无用,纷纷把火枪丢掉,拔出腰间的刀剑呐喊着向萧濯冲来。
萧濯擎着长剑正要对敌,萧北珩也穿过树丛,飞起一脚,把萧濯左侧冲来的敌人踹了个筋斗,燕阙剑向下刺入那人胸口,道:“大哥,没受伤吧?”
“无事,”萧濯目现寒光,长剑横扫,将右面冲过来的敌人砍翻,对萧北珩道,“留一个。”
两人在树丛后如虎入羊群,剑光过处鲜血四溅,惨叫连连。沈月晞在道上听得清楚,知道以两人的武艺可以轻松解决这些敌人,便连忙起身,跑到苏茉跟前,双膝跪下把苏茉扶起来。
“弟妹,你还好吧?”她边喊边前后地看苏茉的胸背有无中弹的痕迹。
苏茉睁开双眸,脸色发白,身子微微颤抖着道,低声道:“嫂嫂,我的腿……好疼。”
沈月晞吓了一跳,看向苏茉的双腿,这才看到有一颗子弹打在苏茉的左大腿上,鲜血正迅速染红裤子。
“弟妹,你腿上中了一枪。不过不要怕,有嫂嫂在呢,我先帮你止血。”
她经历得多了,已经不会惊慌失措,先观察苏茉的伤口流血速度,然后把苏茉腰间的匕首拔出来,在自己衣衫上割了一长条布,紧紧地扎在苏茉的大腿根部。这样做可以延缓出血。
“还有哪里疼吗?”她问道。
“后背也好疼,”苏茉勉强笑道,“就像有人狠狠打了我一拳。”
沈月晞伸手到苏茉的后背一摸,果然在后心处摸到了一个热乎乎的铁疙瘩,抠下来放在苏茉眼前道:“你看在这儿,没打进去。”
“嫂嫂的防弹衣……真厉害,真能挡住火枪的子弹,”苏茉握住沈月晞沾血的手,“可惜就是没有防弹的裤子。”
沈月晞哭笑不得,把枪弹丢掉,道:“弟妹你都中枪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在她审问焦庸遇到火枪后,她做了手枪防身,但觉得还不保险,便让大熊又做了四件防弹衣,果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古代的火枪穿透力并不强,但要没有防弹衣,苏茉肯定是死了。
但她再仔细一想事发的过程,裴婧云的手下明明知道萧北珩和苏茉就在这里,却还是开枪了。难道对方不再有所顾忌?这样一来,他们想继续依靠萧北珩和苏茉的掩护去见裴婧云可就难了。
她正在思索,树丛后的战斗已经终止,萧濯当先推开树丛,萧北珩则拉着一个枪手的后脖领,把剑架在他脖子上押了出来。
“幸亏穿着嫂嫂给的防弹衣……”
萧北珩才说到一半,目光落在苏茉染血的腿上,不禁惊呼起来,拖着那人冲到近前,道:“茉茉中枪了?”
苏茉白了他一眼,似是怪他方才离开得太快,道:“死不了,嫂嫂已经帮我包扎了。”
萧北珩脸上抽搐着,转过身手腕一用力,把那个人压得跪倒在地,举起燕阙剑就要往下砍。萧濯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道:“弟弟,留着他我有话要问。”
萧北珩怒气不消,把那枪手推倒在地,道:“大哥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枪手抬头笑道:“不用问,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主人让我们来的,她说已经给过少主和少夫人多次机会,但你们依然选择背叛她,那就一起杀了。”
萧北珩怒道:“你说什么?”
枪手不答话只是呵呵冷笑,不一会儿双目翻白,嘴角流出鲜血,跟着便栽倒在地没了气息。
萧濯上前掰开枪手的嘴看了看,道:“他嘴里有毒药。”
萧北珩愣愣地站在原地,道:“母亲……居然连我和茉茉也要杀了。”
沈月晞道:“弟弟别发呆。弟妹中枪了,这只是暂时止血,必须马上找大夫诊治才行。”
萧北珩把燕阙剑递给萧濯,把苏茉抱起来环顾四周道:“可是哪里有大夫?”
萧濯道:“这个岛上居住着这么多人,肯定有人会生病。自然也需要有大夫,应该就在城内。”
沈月晞看向不远处的城池,大门敞开着,里面是青石铺就的大道,一直向前延伸,道路两侧是各种商铺,灯笼招牌有模有样。但就是看不到任何行人。和半山腰那些民居比起来,整座城似乎空无一人,有些诡异。
她心中掠过一丝不安,握住萧濯的手臂问道:“夫君,这城里怎么没人呢?”
萧濯道:“弟妹受了伤,我们先进城去看看,西凉女王和姐姐应该也在城内。”
苏茉道:“嫂嫂,我爹爹肯定也在城内,我们快进去吧。”
沈月晞见大家执意都要进城,便跟着萧濯往前走去。走到城门前时,城墙上忽然响起琉璃的叫声,“月晞,大吉大利。”
沈月晞抬头一瞧,这才看到鹦鹉琉璃站在城头上正叫。方才遭遇火枪伏击,她也顾不上琉璃,也不知道这鸟飞哪去了,原来它在这儿躲着。
她抬起手召唤道:“琉璃,下来。”
琉璃嘎地大叫一声,仿佛受到惊吓般展翅飞上天空,飘了两根羽毛下来。接着城墙上倏地冒出一排脑袋加一排火枪,足足上百支火枪对准了他们。
一个身材健壮的老年人在城头上探出半截身子道:“别动,否则我就让士兵开枪了。”
沈月晞这下傻了。对方站在城墙上,萧濯和萧北珩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没法冲过去杀人。这上百支火枪同时开火,就算防弹衣能挡住子弹,脑袋挨一颗也就完蛋了。
萧濯似乎也知道形势不妙,把两把剑交到左手,仰头对老者道:“在下萧濯,请问老先生尊姓大名?”
老者呵呵一笑道:“我认得你,也认得沈月晞。你们不认得我,却和我交手了好几次。”
沈月晞道:“交手过好几次?”她脑海里飞速思索着,再看到老者双臂那健壮的肌肉,一下子明白了,喊道:“您是打造黑光铠的许大师后人。”
老者面有得色,道:“正是,老夫许炎。”
萧北珩插嘴道:“许炎,你也奉母亲之命来拦截我们?”
许炎笑道:“那是自然。你们几个能闯过重重关卡来到归云城门口,已经可以了。不过老夫奉了主人的命令,在这里杀掉你们,你们就不要想什么花样了。”
萧北珩见苏茉腿上鲜血不断渗出,心中焦急加上愤怒,喝道:“既然要杀,又在这里啰嗦什么?”
许炎道:“少主,你屡次三番背弃主人的命令。主人已有言在先,把你视同敌人。老夫之所以没让手下开枪,却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沈月晞道:“许老,您既然不开枪,能不能让我们进城啊?弟妹腿上中了枪,血流不止,要赶紧找个大夫医治。”
“大夫?大夫就在城中的医馆呢,”许炎道,“不过主人说了,你们不能进城。”
沈月晞道:“这就奇怪了。你又不打算开枪,又不允许我们进城?”
“老夫说实话吧。老夫对你造出来的连弩非常感兴趣,”许炎扬了扬手中的连弩,“这连弩真是你造出来的么?”
他身为锻造大师,生平最喜爱的就是各种铁器,得到沈月晞制造的连弩后怎么看怎么喜欢,可惜他和裴婧云有约定,终生不能离岛。
如今终于见到沈月晞本人,他心中欢喜,早就把裴婧云的命令忘在九霄云外,虽然口头上说要杀死这几个人,但他根本舍不得,想先和沈月晞交流一下锻造心得,问问心中的疑惑。
沈月晞寻思:“看得出这老头对锻造很是痴迷,若说不是我造的。他失望之下真开枪就完了。但要是说是我造的,就我这身板一看也是撒谎的。得小心点。”
她匆忙想好说辞,对许炎道:“许大师,小女子一介女流,哪有这力气锻造。锻造自然是有能工巧匠,都是……小女子的长辈。这连弩的结构是小女子……的先人设计的。”
许炎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自古哪有女子当铁匠的。不过你说这连弩是你先人设计的,这可是大错特错。”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晃晃:“你当老夫没读过此书么?”
沈月晞定睛一瞧,书名《天工物语》,不禁心中叹气。仓促撒谎就这点不好,容易说漏了嘴。说漏了就得继续撒更大的谎来弥补,越撒越离谱。
“许大师您可能不知道,这本书本来就是祖上写的。”
许炎睁大双眸道:“这本书的作者明明是姓冯,和你们沈家有何关系?”
“这说来就话长了,”沈月晞面红耳赤,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我爷爷的爷爷和这位冯先生是好友……”
“你爷爷的爷爷?”许炎皱着眉掰起手指,“你爷爷是沈国公,他的爷爷最多也就一百岁吧。可是这本书成于一百五十年前,那时你爷爷的爷爷还没出生呢。”
沈月晞心想撒谎这个习惯真不好,以后可再也不能撒谎了。害人害己。
苏茉腿上正流血不止,比起隐藏万能制造机的秘密,她更看重苏茉的生命,还是坦白告诉许炎这是高科技的力量好了。
谁知她还没等张嘴,许炎冷笑一声道:“我看出来了,你这个丫头满口谎话。想必这连弩也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就没有留着你们的必要了。”
他举起手来道:“瞄准。”
听到命令,城墙上的火枪立刻瞄准了城下的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