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要挟
听到梅黛的呼喊,萧北珩停住脚步,用手背擦了擦眼角,高声道:“西凉女王,你又有什么话要对寡人讲?”
梅黛转下坡,穿过西戎军队列来到阵前,先一把抓住苏茉的手腕,对沈月晞道:
“妹妹,往后退。”
沈月晞见梅黛过来帮忙,心中稍安,松开苏茉的手向后退了几步。
方才萧北珩对苏茉一顿表白,把她弄得都不知道说啥好了。苏茉又被萧北珩感动得痛哭流涕,她感觉自己像个破坏别人家庭和谐的大坏蛋,差点就要放手了。
苏茉手腕被梅黛拧在背后,疼得微微皱眉道:“女王,你这是做什么?”
梅黛不吭声,反手锵地拔出腰间佩剑,斜架在苏茉的脖颈上,道:“可别乱动,这剑刃锋利得很。”
苏茉也知道厉害,下颌微微扬起,站住不动了。
沈月晞吓了一跳,差点没蹦起来,喊道:“梅姐姐,你干嘛?”
她以为梅黛是来帮她声援,想不到梅黛上来就把剑拔出来了。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手滑,脖子就要开个大口子。
梅黛头也不回地道:“妹妹,你退到军阵里,到沈蓝那里去。”
沈月晞知道梅黛比她聪明得多,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用意,连忙后退几步,转身跑回自己阵中上了高坡。
萧北珩看到梅黛这个举动,面露怒色,说道:“梅黛,茉茉是自愿留在你们军中,现在她要回到寡人这里,你为何不让?”
梅黛冷声道:“平王,你也是个聪明人,先退兵。”
沈月晞听得一愣,原来梅黛是把苏茉当人质了,这样不太好吧?她正想张口,沈蓝扯住她袖子道:“妹妹别出声,你看不到对面的八千骑兵么?”
“看到了呀。”
“他们为什么不攻击我们?”
经沈蓝一提醒,沈月晞这才明白,萧北珩的骑兵一直等在那里,就是因为苏茉在这边。要是苏茉回到萧北珩那边,敌军早就开始进攻了。
“妹妹,我们总兵力不如对方,就算这仗小胜,对我们来讲也是吃大亏的。拜秀山还有敌人步军没过来呢,”沈蓝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女王方才说你肯定留不住苏茉了,她要去争取筹码让我们平安撤离……手段确实不太光彩,但这是我们唯一能利用的手段了。放心吧,女王有分寸,她不会真的伤害苏茉的。”
沈月晞摸摸后脑勺,想起被梅黛敲的那一闷棍了,梅黛该动手的时候真是毫不犹豫。顾虑到和苏茉的关系,她是真做不出这种举动。而苏茉救过沈蓝的命,沈蓝也绝对做不出这种事,在场唯一能做这件事的就只有梅黛了。
明白了梅黛的良苦用心,加上沈蓝的保证,她镇静下来,望向对面的萧北珩。
萧北珩呵呵笑道:“梅黛,你不要虚张声势,你以为寡人会被你吓到么。茉茉帮过你们许多,我不信你敢伤害你的恩人。”
梅黛冷冷道:“苏茉对我妹妹有恩不假,和西凉梅家却没关系。”
她脸上戴着梅普的金属面具,萧北珩无法看见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一对眸子透出坚定的目光,那目光毫不畏惧,也没有半点妥协。
“你真的敢伤害她么?”萧北珩面现一丝轻蔑,“只是个服侍帝王的妃子,居然想在战场上威吓身经百战的寡人?”
沈月晞听到萧北珩的话,心里道:“弟弟未免太看轻梅姐姐了,以为吓唬一下就管用。梅姐姐的意志力绝不是一般女子能比的,当初梅世子死在她眼前,她都挺过来了。”
“靖王起初也是这么想的。”梅黛平静地道。
萧北珩面色微变:“梅黛,你不要忘记了,是寡人斩了杀你母妃的仇人萧凯。”
“那又如何?”梅黛冷笑一声,“当初安王受我父王遗命,为我们梅家攻打萧凯,一直打到永威城下。眼看就要大捷,你却在背后对你哥哥下手。我只认安王夫妇的恩情,你只是捡了个便宜,难道还想让我梅家感恩戴德?”
“寡人不信,”萧北珩向前走了一步,“你放手,寡人现在就要领回茉茉。”
“别过来!”梅黛后退一步,手中剑刃轻轻压下。苏茉疼吟出声,脖颈流下一道细细血痕。
“梅黛,你敢伤害茉茉,寡人的铁骑就把你们全部踏成肉泥,”萧北珩停住脚步,刷地拔出腰间燕阙剑,厉声喝道,“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在萧北珩的身后,骑兵纷纷摘下弓,搭箭拉弦,数千张弓一起扬起,对准了梅黛,锋利的箭簇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寒光。西戎军看到这一幕,也立刻举起盾牌,握紧战刀准备迎战。
沈月晞紧张地踮起脚尖道:“弟弟做事反复无常,他不会真的进攻吧?”
从和萧北珩打交道开始,她就知道萧北珩一直都不按常理出牌,始终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估计只有萧濯和梅黛能理解他的想法吧?
西戎军和西凉军合起来有九千,应该能顶住对面的进攻。只是这样拖下去,恐怕拜秀山的敌军就要赶过来,到那时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在她身侧的沈蓝也紧张起来,顾不上说话,注视着两军阵前的三个人。
梅黛纹丝不动,就像拿萧北珩的话当耳边风一样,冷冷道:“你大可以下令进攻,看我敢还是不敢。”
看到萧北珩停住脚步,她马上就明白主动权在她这边,现在只要坚持住,等待萧北珩给出她想要的结果。
萧北珩死死盯着梅黛,却无法透过面具看到她的表情,无法知道她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态,有没有恐惧发抖。也许她只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也许是真的敢痛下杀手。在梅黛身上,他能感到她有和他相似的东西,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苏茉颈上见血就是证据。
而且对面有将近一万兵马,真要进攻也未必占了便宜。只是就这么认怂,实在不符合他的个性。
“北珩,我脖子好疼,都流血了,”苏茉突然哭出声,“你千万不要冲动,先退兵好不好。女王会放过我的。”
萧北珩怔了一下,反手将剑插回鞘内,转身道:“梅黛,半个时辰内,寡人要看到茉茉平安归来。否则寡人必屠尽西凉四郡。”说完他便大步向回走去。
燕军骑兵见萧北珩回来了,也纷纷放下弓箭,调转马匹,一股脑地跟随萧北珩向拜秀山方向退去。
梅黛见敌军退却,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放下剑道:“真险。”
沈月晞和沈蓝从山坡上跑下来,来到两人跟前,沈月晞搀扶住苏茉,沈蓝扶住梅黛。
“弟妹,你没事吧?”沈月晞心疼地用丝帕按住苏茉脖颈的伤口,“哎呀,都出血了,怪不得都疼哭了。”
苏茉道:“嫂嫂没事的,就是个小口子,并不疼。我是故意哭给北珩看的。”
“啊,你故意哭的?”沈月晞问道。
“我开始也不明白,后来才知道女王是什么用意了。若是我回到北珩那里,恐怕他就要立刻命骑兵攻打你们了。”
梅黛掀起面具,露出面容对苏茉微笑道:“抱歉,我必须真让你见血,萧北珩才能明白我不是虚张声势。”
沈蓝道:“女王,萧北珩已经退军,我们要赶紧离开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变卦。”
梅黛点头道:“没错。我带来了八千战马,估计不太够。多余的军士两人一匹,我们要尽快离开去和安王汇合。”
两人先去安排兵马准备撤离,沈月晞握住苏茉的手道:“弟妹,你真的要回去么?”
苏茉低头道:“北珩虽然打我,但他内心对我还是很好的。你看他都来追我了,再说我……我也放不下他。”
沈月晞也听到萧北珩临走前的话了,知道已无法阻止苏茉回去。但是她还是有些担心:“我总觉得他不是那种人,他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
苏茉辩解道:“我知道大哥不会这么做,但北珩也许是误伤,你我都不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
见苏茉开始为萧北珩辩解,沈月晞知道再劝也是徒劳,只好放手道:“你回去他那里,若是他再对你不好,就来找嫂子,我一定给你撑腰。”
“现在两军交战,这些事都不重要了,”苏茉苦笑道,“我回去后好好劝他,让他罢兵休战。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我真的不想大家打起来。”
沈月晞无言以对,只能报以微笑。这场仗实际上就是帝位之争,双方都不会让步,无论是她还是苏茉,都不可能阻止正在滚动的战争车轮了。
旁边有军士牵过马来,她亲自扶苏茉上了马,对护送的西凉骑兵道:“弟妹不擅骑马,马一快了就掉下来,你们慢慢护送,确保把她护送到我弟弟那里。”
骑兵们答应,簇拥着苏茉缓缓向南行去。
沈月晞站在原地望着,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才回过身来。
苏茉绝不可能劝说萧北珩罢兵的,今日虽然成功脱险了,但是萧北珩的大军随后肯定要过来,萧濯的军队在哪里呢?若是还在原地停留,萧北珩就要抄后路了呀。得赶紧去追上梅黛问问。
她把手指放在唇边发出一声唿哨,小白闻声赶至,鹦鹉琉璃停在马鞍上,扇了扇翅膀,叫道:“北珩,你对不起我。月晞,大吉大利。驾驾驾驾驾……”
沈月晞扳鞍上马,笑道:“你这只笨鸟,居然多学会了一个字。”
琉璃扑棱棱飞到她肩头上,像话唠一样驾驾地叫个不停,仿佛在催促她快去找萧濯。
“走,我们去追梅姐姐。”
沈月晞一抖缰绳,小白撒开四蹄,沿着长蛇般的骑兵队伍向北奔去。
第三百六十二章 北军进攻
西戎和西凉联军骑马先向北然后转西,追了整整一白天,在胜京西边十里与萧濯的军队会合。
中午就开始下起雪了,联军顶风冒雪赶路。沈月晞进入安王军大营时,地上积雪已没过马蹄。一队军士抱着干柴从她身边经过,纷纷向她点头致敬,然后向远处熊熊燃烧的篝火堆走去。
“真冷呀,”沈月晞把冰冷的双手拢在嘴边,哈着热气,一偏腿从马上跳了下来。旁边有人过来把马牵走,不远处杨聪和夏兰望见她,立刻跑过来。
“主母,主公正在会见京城来的使者,无法脱身,让我们先来接您,”杨聪伸手拍去沈月晞肩头的雪,“瞧瞧这雪大的……快进营帐里歇息罢。”
夏兰一直提着暖手炉,递过来道:“主公亲自给您炖的鸡汤,一直在灶上小火热着呢。”
沈月晞咧咧嘴,心想怎么又是鸡汤啊。她接过暖手炉捧在手里道:“杨聪,你方才说京城使者,京城怎么会来使者?”
杨聪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京城来的。”
沈月晞见杨聪不知情,也不追问,萧濯忙完了亲自问他就是了。她对夏兰道:“夏兰,鸡汤多不多?”
“多,主公炖了一整只老母鸡呢,肉都炖化了。”
“那去把两位姐姐喊来,她们俩也冷得很,路上就吃了些面饼,我们一起喝好了。”
萧濯早在大营的旁边给西戎军和西凉军都建了空营,方才进营前,梅黛和沈蓝先去安排两支队伍扎营,没有跟她一起来。反正她喝鸡汤都喝腻了,把她们叫过来一起喝。
夏兰点头答应,围着沈月晞转了一圈,问道:“主子,琉璃呢?”
“喏,这不是。”沈月晞一挺胸脯,鹦鹉琉璃从她胸口围着的毡子里探出头来。
琉璃脖子秃得和鸵鸟似的,她怕下雪把鸟冻死,拿了块毡子把鹦鹉围在自己胸前暖着。琉璃很懂事,似乎也知道这样暖和,一路都没折腾过。
“哎哟,这么大的鸟您也敢塞怀里,到底谁才是主子呀,”夏兰惊叫起来,“它爪子那么锋利,万一蹬着孩子可怎么办。”
“琉璃很听话的……轻点抓啊,要不它拧你手背,比山鸡叨得还疼。”
夏兰伸手把琉璃抱出来,先走一步带到旁边营帐里去喂食。
沈月晞站在营帐门口,杨聪帮她摘下罩帽,解下披风,抖去披风上的积雪,道:“主母,您先进去在炭盆前烤火,我去和主公说您回来了。”
“不要打扰他,”沈月晞蹦了两下,震去脚上的雪,掀开厚厚的棉布帘进入帐内,在烧得红热热的炭盆前面坐下,“他那是正事,先给我盛碗汤喝,暖暖肚。”
现在两军交战,萧濯是以七万人对萧北珩的三十万大军,这么重要的关头还缠着萧濯秀恩爱,在她看来那是不懂事。她是通情达理的贤内助,不是只会撒娇卖萌的小奶包。
喝了一大碗加了姜片的鸡汤,肠胃立刻就暖起来了。她正美滋滋地夹个软烂的鸡翅在嘴里嗦肉,帘子掀起,梅黛和沈蓝先后进来了。
“姐姐们辛苦了,快坐下烤火,”沈月晞吐出嘴里的鸡骨头,对门口的侍女道,“快去盛两大碗鸡汤,记得多放些肉。”
梅黛把披风解下递给夏兰,坐在沈月晞对面,笑道:“妹妹才是最辛苦的人,带着孩子还要到处跑。”
“没办法呀,”沈月晞摸着隆起的小腹,“让我天天坐在这里喝汤吃肉当闲人,我可是做不到。”
一路摸爬滚打过来,她早已不是那个当初的她了。
梅黛道:“妹妹,这就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以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这个程度,还是妹妹你鼓舞了我。”
沈蓝也在沈月晞身边坐下,伸手烤火道:“女王说过,我们女子都要自强自立,不能心甘情愿做花瓶。我问女王什么是花瓶,女王说这是妹妹创造出来的词。”
沈月晞正要喝汤,闻言扑哧一笑。这个词可不是她发明的,她那个时代花瓶多着呢。
“姐姐,你烤那个义手做什么?”
“天太冷都冻住了,不把冰化了弯曲不了五指。”
侍女端上鸡汤,三人边喝汤边闲聊。说了不一会儿沈月晞便感觉困了,打了个呵欠。她身体本来就不强壮,现在怀了孩子,更容易犯困。梅黛两人把她搀扶到床上,她只来得及和两人打个招呼就陷入了沉睡。
正睡得昏天黑地,她感觉有一个温暖而又坚实的身体靠在她的后背。她迷迷糊糊地一个翻身拱进那身子的怀里,那身子连忙往后退。她没头没脑地又往前钻,那身子继续后退。
扑通!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沈月晞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睁眼一瞅,原来是萧濯掉下了床。再一看自己位置,床边。
怎么搞的,居然又把夫君挤下床了,罪过。
“夫君,”她露出一个十足十的笑脸,“我……那个……咳,睡相差……总是改不过来。”
“我没关系,只要别挤到孩子就好。”萧濯慢悠悠地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又上了床。
沈月晞也怕碰到孩子,背对着萧濯靠在他怀里,拉过萧濯的手放在她肚子上:“只要不使劲压就没事,别一直悬在空中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我是同极磁铁呢。”
“同极磁铁是什么?”萧濯凑在她耳边道,“你那个世界的东西么?”
“磁铁的原理,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沈月晞侧过脸来笑看萧濯,“说的话不容易明白,改日给你做个看看就是了。不过大熊在拜秀山上消耗不少能量,虽然没关机,也得先充几天电了。”
“你在拜秀山上做的,姐姐都告诉我了,”萧濯语气中带着赞赏,“当我知道羌林王贸然下山,被歼灭了一万人的时候,就知道拜秀山守不住了。你能自己决定率军撤退,而不是在那里死守,保存了西戎军的兵力,为夫很是佩服。”
“怪不得梅姐姐会来接我们。”沈月晞道。
想想看也是,以萧濯的老到,在知道拜秀山的战况后,肯定是先溜之大吉,怎么可能傻等在原地让萧北珩去抄他的后路。不过赵牧为何没有阻拦他呢?还有,看整支军队的意思,似乎不打算驻守胜京,这是要退向西凉的节奏呀。得问问。
“夫君,我有两个疑问啊。”
“嗯?”
“第一个就是……咳,你别到处乱摸行不行,好好说话……对,这才乖嘛。我也知道夫君是为了防止被弟弟抄后路才提前后撤的,但我们为什么不去胜京,而是要继续往西凉走?”
“我们不能进胜京,”萧濯用肘支着头,手掌放在她肚子上轻轻摩挲,“那是一座孤城,若是进去驻扎,弟弟的大军围过来,西凉的粮道就断掉了。我们七万人加上城里数万百姓,很快就会吃光粮草。”
“弟弟要进攻胜京怎么办,那里没有守军啊。”
沈月晞想到那里是自己和萧濯的根据地,转眼就要让给萧北珩,心里有些不高兴。
“不会的,弟弟的目标是歼灭我们,而不是占领胜京。胜京在他眼里是个可有可无的目标。再说胜京的外城还未建成,也没法用来防御。我率军西撤,大军的粮道一直都能得到保证,粮草是大军安身立命之本,万万不能丢掉。”
沈月晞这才明白萧濯的用意,正要再问关于赵牧的问题,萧濯道:“你怀着宝宝,这一路为什么不坐车,只骑马?西戎军那里没马车么?”
听到萧濯问这个,沈月晞顿时不爽起来了。
“你还问这个呢,你以为我不想开车呀。可是我们撤退得太匆忙,车里也没有放蜡烛,坐进去跟进了小黑屋似的。车窗还都用钉子封死了,想解封都不知道去哪个钉子,只好骑小白走了。”
“我懂了,”萧濯面带同情地点了点头,“别气了,能平安回来就好。”
“可不是么,我太委屈了,想开个车也开不了。本来行军打仗就很辛苦了,还要和辆破马车较劲,我真犯不着。不提这个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我们一直往西退,弟弟三十万大军也不会少半根毛。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不会的,弟弟做的事天怒人怨,看似威风八面,却不持久。用不了多久,我们两军决战的时机就会来临了。”
沈月晞眨巴眨巴眼:“决战?”
萧濯道:“你猜今天来的使者是谁派来的?”
“谁?”
“丞相。”
沈月晞听到这个顿时精神了,一下子坐起来道:“丞相为何要联系夫君呢?他做这件事弟弟知道么?”
萧濯微微一笑,把两只手臂交叉枕在脑后,慢悠悠地道:
“我和赵牧交锋时,就看出他似乎受到弟弟胁迫。不过赵牧军中肯定安插有弟弟的探子,我没法派人去和赵牧沟通。是丞相派来的使者告诉了我实情,赵牧将军是被迫来攻打我们的,弟弟以他的妻儿性命来威胁。两下相互验证,足以证明这不是对方的计策。”
“丞相怎么会做这件事呢,他不是弟弟的臣子么?”沈月晞疑惑地问道。
“弟弟得到皇位的手段太过于残忍。他只能隐瞒一时,纸毕竟是包不住火的。丞相曾率大臣们想去见父皇的灵柩,被裴皇后阻止了,便私下调查,”萧濯望着帐篷顶,“丞相虽发现了真相,但他们都是文官,不敢声张。这件事只能由我来做……这也是父皇临终前的嘱托。”
“主公,有紧急军情。”帐外响起侍女夏兰的声音,“西凉女王和联军各将领都已在帅帐集合等候。”
听到紧急军情四个字,萧濯立刻翻身下床。沈月晞也跟着下了床,拿起衣物帮萧濯穿戴。萧濯穿戴完毕,在她额头上印了一吻道:“你在帐内歇息,我去处理就是。”
此时刚过凌晨两点,沈月晞知道军情如火,并不会让人休息好了再来,好在她睡了一觉,精神了许多,便送萧濯出帐。待萧濯离去,她转头问夏兰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将军赵牧似乎被萧北珩囚禁了。现在敌方北军已换了将领,正连夜向我们这里行进,明日上午就会赶到。”
“明日上午,”沈月晞喃喃道,“现在是凌晨,就是还有一天多的应对时间。”
拜秀山的大道已经被乱石封死,萧北珩的南军要过拜秀山,无论是翻山还是清理道路都要耗费大量时间,想不到赵牧的北军先出了岔子。
世事难料,看来在胜京城下必定要有一场大战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流浪的野犬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两天两夜,至黎明方歇。铁灰的天空连着白茫茫的大地,万物萧索,人迹罕现。
通向中州的古道边,有座残破的庙宇,年久失修,塌了半边,堆了一个大雪堆。几根斑驳的朱漆木梁横七竖八地支出雪堆,凛风怒号,不断卷起雪堆上的碎雪扑入庙内。
一个穿着燕军总旗服饰的矮个精壮男子从破庙的残垣断壁中钻出来,扶着腰间的战刀,抬手抹了把吹在脸上的雪花,又低头掸衣裳,抱怨道:“关外这破天气,还没进十二月就下这么大雪。”
他站在雪堆边,望着大雪完全覆盖的道路,面露难色,转头对庙里道:“邹千总,这路全都被大雪封住了,我们为什么不走关内,要走这种路回中州啊。”
一名军官模样的高个男子走出破庙,大大伸了个懒腰,先回头看看庙内动静,接着转过头来放低声音道:“走关内太引人注意,西戎这边地广人稀,方便我们下手。”
矮个军官一愣:“邹千总,你什么意思?”
邹千总面露奸笑,用手指做了个割喉咙的动作:“这大雪天的,兄弟们本来也都不想走了,正好在这里结果了他,然后就说是西戎军干的。”
矮个军官吓了一跳,道:“在这里杀掉他?陛下不是说要押到京城去么?”
邹千总面露不屑,嘲笑道:“难怪你在定北军混这么多年,只混到个总旗。我为什么能当千总,就是我能读懂陛下的真正意思。陛下那些话都是说给求情的将领听的,那么多将领给他求情,就算是陛下也不能拂逆大家呀。”
“我明白了,”矮个军官道,“陛下是怕犯众怒,才说把他押回京城。那他的家人怎么办?陛下说没说?”
邹千总嘿嘿一笑,低声道:“咱们押着他出发时,陛下回京城的使者不是也出发了么。你以为使者回京是做什么去了?”
两人正在嘀咕,庙内响起一个男子粗犷洪亮的嗓门:“你们两个在外面嘀咕什么呢?有话当赵某人面来讲。”
姓邹的千总拍拍矮个军官的肩膀:“他听见也没事,横竖都得死。”
说完,邹千总手扶着刀柄,转身走入破庙内。
破庙里地面坑坑洼洼,在中间有一堆篝火余烬,灰白的木炭闪着红光,冒起缕缕青烟。十几名燕军士兵裹着毡子,或坐或躺散在各个角落,把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围在中间。
中年男子披头散发,满面胡茬,穿着一件满是窟窿眼的破棉袄,古铜色的双腕锁着沉重的镣铐,正提着一个酒坛子给手中的大碗倒酒。随着他的动作,沉重的铁链刮过地面,发出哗哗的声响。淡淡的酒香和烟味混合,在破庙里弥漫开来。
邹千总来到中年男子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将军,咱明人不说暗话,就挑明了罢。你放任逆贼萧濯全军撤退,罪名确实,陛下要你的项上人头。”
中年男子冷笑一声,把酒坛子轻轻放在地上:“不敢当着全军的面处决我,就私下动手。果然是萧北珩才会做出来的事啊。”
矮个军官站在邹千总身后,听到中年男子这样说,怒道:“赵牧,你好大胆子,居然敢直呼陛下的名字,你……”
邹千总抬手制止矮个军官,继续道:“大将军,你好歹也是个大人物。昨夜我不趁你睡着时下手,又给你酒喝,就是让你死得明白。这可是陛下的意思,做鬼你去找陛下算账,我们都是奉命行事。”
说完邹千总对周围使了个眼色,燕军士兵纷纷站起来,亮出刀枪把赵牧围住。
赵牧仰头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丢掉酒碗,双手抱拳做揖:“邹千总,我知道你和后面这位都是萧北珩的亲信。今日你们若能放赵某人一马,赵某人定当衔草结环以报大恩。”
邹千总后退一步,摆手笑道:“大将军不必作揖。我倒是也想饶你,可饶了你陛下就不会饶我。再说就你现在这模样,你能给我什么啊。今日你想不死都不行,有什么遗言就快说吧,等下我给你一刀痛快的,保证不疼。”
赵牧不言语,缓缓转头看向左右。他目光所及,燕军士兵都警觉地后退,十几把闪着寒光的刀枪对准了他,防止他暴起伤人。
邹千总注意到赵牧的举动,把战刀抽出半尺,喝道:“大将军,我劝你死了这份心。你身上的镣铐是没有钥匙的,这荒郊野岭也没人在附近。我敬你是条汉子,好心让你安排后事。你若是还想垂死挣扎,可就连说遗言的机会都没了。”
赵牧见周围士兵都极为谨慎,自己毫无逃脱的可能,长叹一声坐下,摇了摇头,仿佛认命似的对邹千总道:“邹千总,赵某人知道今日必死无疑,就认命了。能否请您给我夫人和儿子带句话?”
邹千总站得远远地道:“你大点声说,我就不过去听了。”
赵牧见对方如此小心,心中更加绝望,说道:“请千总带话给我夫人,说我不怪她。还有我两个儿子……”
话音未落,邹千总身后的矮个军官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赵牧怒道:“你在后面窃笑什么?”
矮个军官捧腹道:“赵牧,说实话,你的话我们真没法带。陛下已派使者去京城,你全家老小也马上要被砍头了,只能请你自己去地下亲自和你夫人说了。”
赵牧本已放弃求生,想不到却听到这等可怕的消息,不禁勃然大怒,起身欲扑,却被锁链拉住双腕双足,只走了半步,挣得锁链哗楞楞直响。
邹千总和矮个军官后退一步,先后拔出战刀,邹千总喝道:“赵牧,你就别挣扎了。陛下还等着要你的人头呢。”
矮个军官握刀上前,笑道:“就让我来砍吧,这样我也能升官了。”
赵牧双手握着镣铐铁链垂下一尺,双目睁圆,大吼道:“就算赵某人虎落平阳,也轮不到你这等鼠辈猖狂!”
他身为大将,声若虎豹,震得庙宇顶端尘土都簌簌落下,一众军士被他吼得失魂落魄,东倒西歪,连连后退。他借着这机会踏前半步,挥起手腕的镣铐铁链,如铁鞭般疾扫向矮个军官。
矮个军官没料到赵牧突然发难,吓得魂飞魄散。好在他也是行伍出身,见铁链扫来,连忙举刀格挡。
当地一声,矮个军官手中的战刀脱手而飞,笃地插在旁边立柱上嗡嗡颤动。铁链不够长,没有抽在脸上,仍然把矮个军官唬得面如土色,抱头鼠窜,先往邹千总身后逃去。
“快杀了他,快杀了他!”邹千总挥刀指向赵牧,连声呼喊。
众军士醒悟过来,正要擎刀枪冲上,出口处传来啊的一声惨呼。众人惊悚,循声看去,看到矮个军官咽喉端端正正插了一支羽箭,踉跄着倒退几步,仰面摔倒。
邹千总看到羽箭,认出是西戎人的箭矢,毛骨悚然,大呼道:“是西……”
后面的戎字还没喊出口,又有两支羽箭飞来,他连忙闪躲,右臂中了一箭,战刀掉落在地。仓惶后退却忘记赵牧正在他身后接着。沉重冰冷的铁链如巨蟒盘绕,缠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吊在空中。
剩余燕军见头目先后丧命,都慌了手脚。众人正不知是战是逃,庙外已冲入数十名西戎军士,挥刀便砍,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西戎男人,刀法凌厉凶狠,光他一个人就斩杀了四名燕军。
只是半盏茶时间,破庙内外便躺了十余具尸体,整个负责押送赵牧的队伍全军覆没,没有逃走一个。
面带刀疤的男人把手中滴血的雪亮战刀甩下一串血珠,插回刀鞘。对吊在空中的邹千总道:“你就是赵牧么?”
锁链松开,邹千总的尸体扑地堆在地上,歪头栽倒,露出后面傲然站立的赵牧。
“正是赵某,阁下又是谁?赵某似乎在哪里见过。”
赵牧依稀记得见过眼前这个人,但又记不清楚是在哪里,印象模糊得很。
面带刀疤的男人面露痛苦之色,道:“我愧于说出自己名字。我只是一条违背了自己死誓的野犬,不敢去见自己的主人,也不敢去见自己的族人,却又不想就这样死去,只好在这冰天雪地里挣扎求生。”
赵牧垂下双手,道:“你们西戎人不是一向重誓的么。既然违背自己的誓言,为何不敢去死?”
面带刀疤的男人双手捂面,道:“还没有向杀死我爱妻的人复仇,我不能死。”
“你为何要救下我?”赵牧一脚踢开邹千总的尸体,又坐下来,拿起酒坛子晃了晃,想看看里面是不是还有剩余的酒。
“萧北珩要杀你,我就要救你,”面带刀疤的男人道,“就这么简单。你若是还效忠萧北珩,现在你就是个死人。”
赵牧眯着眼瞄了瞄酒坛子,发现确实一滴酒都没有了,轻轻放下坛子,对那男子道:“你可有马匹?”
面带刀疤的男人道:“有,你要做什么?”
“我要赶回京城去救我的妻儿,”赵牧站起来,“能借马匹一用否?”
面带刀疤的男人本来精神萎靡不振,听到赵牧这么说,一下子抬起头来:“对了……我太糊涂了,我也要去京城,我要去接回菀儿……现在就走,快。”
赵牧正要举步,却被脚镣扯住。面带刀疤的男人回头看见,唰地抽出战刀。赵牧会意,把手腕的镣铐锁链扯直。寒光一闪,锁链已断为两截。
“好刀!”赵牧大声喝彩。
面带刀疤的男人又挥刀削断他的脚镣,方把刀插回鞘中,向门口走去,庙内的西戎军士纷纷跟上。
赵牧活动了一下手腕,紧跟在众人身后走出破庙,追上那人道:“你的刀居然如此锋利。赵某人戍边日久,却不记得西戎军能打造出这种锋利的兵器。”
“这是主人给我打造的战刀,我曾在战斗中弄丢过一把。她又给我打造了一把新的。”
“赵某人平生最好饮酒,其次便是兵器。若是能见到你的主人,定要当面请教。不知能否问一下你主人的姓名?他是个精通锻造的名匠吧?”
“她叫沈月晞,是个女人。”
第三百六十四章 联军西撤
“还要继续西撤?”
沈月晞本来正要把胡萝卜插到雪人的脸上当鼻子,听到萧濯的决定傻住了。
萧濯和两位姐姐打得多棒啊,面对气势汹汹的敌军,三战三捷,联军气势空前高涨,邱离明将军甚至摩拳擦掌说要在下一战把敌军反推回去。
战场形势大好,为什么萧濯还要继续往西凉撤退?
萧濯捧了一把雪,加在雪人圆圆的脑袋上拍了拍,笑道:“怎么一脸不愿意。是因为堆了这么大的雪人,舍不得走么?”
雪人就在联军大营的帅帐旁边,足有一人高,圆脑袋圆身子像个雪白的大葫芦。萧濯他们在前方打仗,沈月晞没法参与,自己一个人堆起来玩的。
沈月晞白了他一眼,把胡萝卜竖起来,噌地插进雪人头顶,转身往不远处的寝帐走去。萧濯小跑追上来,扶住她的手臂:“小心脚下,可别滑倒了。”
回到营帐里,沈月晞依旧一脸不高兴,站在帐篷里不说话。萧濯亲手帮她摘下披风,笑道:“后面还会下雪的,到时我们再堆个更大的雪人吧。”
侍女端来水盆,沈月晞边洗手边道:“根本不是雪人的事呀。”
萧濯是个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居然在这里装傻充愣,故意逗她。
她不想离开胜京,这里是她和萧濯的家。虽然身处城外,但远远地望着胜京的轮廓,也让她很安心。若是联军继续西撤,萧北珩率军队冲进胜京烧杀抢掠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场景,她就心惊肉跳。联军顶不住敌人进攻也就算了,那是实力不济。明明打得敌军丢盔卸甲,为什么还要西撤?
萧濯洗净双手,放在炭盆上方热了热,转身把双手贴在她冻得红扑扑的脸蛋上揉了揉:“中午了,我们用膳吧。我让夏兰准备了鸡汤。”
沈月晞正擦手,听到这句,烦得真想把一个大鸡腿塞到这男人嘴里去。
又是鸡汤,吃鸡吃出感情来了啊。不就是落魄的时候吃了几次鸡肉么,在这忆苦思甜呢。
“主子,饭来啦。”夏兰掀开帘子,让端着托盘的侍女进入。
“我不饿,”沈月晞把手巾塞给萧濯,一猫腰从他腋下钻过去,“让安王殿下吃吧。”
得惩罚这个男人,让他把鸡肉全吃了,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吃上十天半个月的,到时他肯定愁眉苦脸地来哀求她,说夫人咱们能不能换点别的呀,天天吃同样的太腻了。
她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要一本正经地说鸡肉很有营养,夫君可得多吃啊。吃不下是不是,她亲自喂他吃。什么鸡头鸡脖子鸡翅鸡腿鸡屁股,通通塞他嘴里,都吃光了还不算完,还要逼他再喝两大碗鸡汤。
一想到萧濯愁眉苦脸的样子,她差点就笑出来了。
可转念一想,鸡肉特别滋补,真要这么猛吃下去,萧濯会不会跟吹气球一样胖起来?哎哟,这可不行,哪怕再玉树临风的翩翩美男子,只要胖成球那也彻底完蛋了。
她唰地转过身:“夫君我怕……还是我来吃吧。”
萧濯正坐在案边撕羊排,见沈月晞转过身来,笑道:“怕什么?”
沈月晞在他对面坐下来,看着托盘里一整扇烤得焦黄喷香的羊排,旁边摆着热气腾腾的白面饼,还有几小碟蘸料,一大碗肉酱,心想这男人真滑头,还知道玩声东击西。
她咽了口唾沫道:“我怕我们撤退的时候,敌军追击我们。”
萧濯笑盈盈地把一根羊排递给她道:“这就是我们要在打了胜仗时候撤军的原因啊。这个时候西撤,敌军士气低落,还会怀疑我们是在用计,更不敢追,我们才能顺利撤退。”
“一定要撤么,打得好好的……唔,好吃。”
“我们兵力有限,就是再打胜三仗用处也不大。弟弟的南军就要到了,更别提还有两支军队正往这边支援。我们先往西撤,这样不仅可以脱离险地,还能靠近西凉四郡,得到兵力的补充。”
“那胜京怎么办?”
“相信为夫,弟弟肯定不会攻打胜京。为夫留一万守军在胜京,让冯章和杨聪防守。我们明日一早就拔营起寨。”
“对了对了,斥候找到羌林的踪迹了么?”
“在一座破庙找到了数十具定北军的尸体,还有断掉的锁链。看断口,是大熊制造的兵器才能砍出来的,只有羌林有这样的兵器,他应该没事。”
“太好了。再来一张饼,多给我抹肉酱啊。”
……
萧濯联军撤退的第三日,萧北珩的南军赶到了胜京城郊,同北军汇合。
北军没了赵牧,新任的将领被萧濯打得狼狈不堪,足足损失近两万兵马。见萧濯光天化日之下撤军,北军的将领害怕是萧濯的计策,根本没敢追,放任萧濯联军离去。
萧北珩倒不在意,就算死伤三万兵马,他还有一十七万,还不算后面十万援军。况且萧濯联军也不是毫无损失,目前只剩不到五万人。这样稳扎稳打,他早晚会胜利。
北军的将领们得知胜京只有一万守军,立刻在入夜后来见萧北珩,要求攻陷胜京烧杀抢掠一番,以提升军队士气。
“寡人知道你们的想法了,”萧北珩冷冰冰地对众将训话,“但寡人是天子,天下都是寡人的子民。若是攻打胜京,岂不是伤害朕的子民么。不准。”
众将愕然,但又不敢违逆圣意,只得告退。出了御帐后,北军将领们不甘心,凑在一起讨论。
有了解萧北珩过往的定北军将领道:“陛下当初还是齐王世子时,北狄的村落说屠就屠,如今怎么忽然心软起来。”
另一个道:“萧濯又不在胜京,陛下为何要攻打。陛下此次御驾亲征是要剿灭叛贼。胜京城墙坚固,真要打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打下来的,反而放跑了萧濯。”
有将领听了不服气,反驳道:“这里有十七万大军,区区一座城唾手可得。打下来后再去追萧濯也不迟啊。”
大家议论纷纷,正好苏茉打此路过,听到众将领议论,以为接下来萧北珩要进攻胜京,不禁大吃一惊。
她想去劝说萧北珩,但萧北珩一意孤行惯了,根本不听她的劝说。以前定北军西征时,她还能劝说两句,现在说的多了,萧北珩会怀疑她是否偏向萧濯,她已不敢再劝解萧北珩了。
回到帐内,她思前想后,坐立不安。几次想起身去找萧北珩,又害怕萧北珩误解。但若是放手不管,一旦胜京失陷,遭殃的是万千百姓。
想来想去无计可施,她只能暗自掉泪,觉得自己真的一无是处。当初萧北珩屠杀北狄村落时,她就没能阻止。如今北狄大元帅为子报仇,正率北狄骑兵攻打边关。大燕朝已内忧外患。眼下胜京又要遭到厄运,数万百姓危在旦夕,她却毫无办法。
正在垂泪,萧北珩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茉茉,你怎么了?”
苏茉身子一抖,连忙用袖子抹掉眼泪,转过身面露笑容道:“陛下,妾身方才在帐外被风迷了眼睛。”
萧北珩信以为真,问道:“茉茉,胜京真的有神灵么?”
苏茉起身帮他脱衣,说道:“妾身也不知道,但民间传说当年神灵一夜间凿开大山,建立胜京。胜京的百姓都说神灵在保佑此地,西戎几次进攻都没能打下这里,可能真的有神灵暗中保佑吧。”
“今日北军将领们要求寡人攻打胜京,”萧北珩漫不经心地说道,“寡人拒绝了。”
苏茉心头一喜,情不自禁问道:“陛下为何会拒绝众将?”
萧北珩疲惫地握着燕阙剑倒在床上,把手臂放在额头上,说道:“胜京就在眼前,我不想惹怒神灵。也许神灵仁慈,会驱散纠缠我的邪祟,让我能睡个好觉。”
“我们可在军营中设立香案,陛下以牛羊等牺牲遥祭神灵……”
萧北珩先是露出喜色,倏地又转为惊恐,转过身去蜷缩起身子抱住燕阙剑,语气惊慌地道:“不不不,千万不要让神灵知道我在这里。茉茉,抱住我,我一闭眼就又会做噩梦。”
他希望神灵能解除他的痛苦,却又怕神灵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只要一闭眼,他曾经杀死的人就会出现。以前是他在童年时勒死的小狗,后来变成冷霜这样的侍女,然后是北狄村落的百姓,萧凯这样的兄弟,再后来变成了他的父亲萧铭。
苏茉听得心酸,上床在背后抱住萧北珩颤抖的身躯,说道:“陛下,妾身在这里抱着呢。睡吧,妾身不会离开的。”
这些话仿佛有镇静的作用,令萧北珩渐渐安静下来,终于合上了双眸。
第三百六十五章 十万奇兵
萧北珩亲率的南军和北军会合,组成一支足足十七万人的大军,变得空前强大,浩浩荡荡地杀向西凉。
和之前被萧濯耍得团团转的北军将领不同,萧北珩聪明得多。在进军的同时,他派出两万骑兵,不断骚扰萧濯联军,来拖延萧濯军的撤退速度。
萧北珩的骑兵专门挑在萧濯联军拔营起寨的时候攻击,远远地乱箭齐发。萧濯联军的士兵被迫躲避箭雨,无法收拾行囊。待弓弩手列阵准备射击,捣乱的骑兵早跑没影了。
若是西凉骑兵出营交战,萧北珩的骑兵就立刻向本队快速撤离。西凉骑兵不敢孤军追击,只能回转。萧北珩的骑兵立刻又贴上来。如此反复,像一只扰人的马蜂,就是不正面交战,令西凉骑兵疲惫不堪。
这个计策非常奏效,哪怕以萧濯的才能,面对这种战术也是束手无策。若是停下来,联军立刻就要面对十七万敌军的进攻。萧濯只能继续强行西撤,接收西凉的兵员来补充自己的兵力。
两军距离不断缩短,到十二月初,萧北珩的军队距离萧濯联军只有一日的路程了。
只要追上萧濯,到时萧濯就算不想交战也不可能了。十七万对五万,萧北珩有必胜的把握。心情愉快的他亲自带苏茉到阵前巡视,一群将领跟在后面。
“陛下,此地叫乐野平原,再往前就是乐山郡了,”一名向导指着前方空旷的荒野,“萧濯曾率九千西凉骑兵在这里同两万西戎骑兵交战,大获全胜,解了乐山之围。”
苏茉展目看去,荒芜的平原上随处都是积雪,黑一块白一块,仿佛大地生了疥疮。两只乌鸦呱呱叫着掠过苍凉的天空,盘了几圈,停在一株干枯的歪脖子树上,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条像是旗帜的破布,被尖啸的寒风扯得笔直。
“夏天时,这里满天都是兀鹫,是一种非常大的鸟,专吃腐肉,”向导看着天空,“现在冬天寒冷,都没有了,否则可以抓来几只让陛下和皇后娘娘看看。”
“不过两万蛮族罢了,”萧北珩笑了笑,“现在是五万对十七万,寡人倒要看看他能用出什么手段来。”
苏茉沉默地望向西边,内心涌出深重的无力感。
对这场即将迫近的战事,她没有任何干预的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萧北珩,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传寡人旨意,”萧北珩对身后跟随的将军下了指示,“全军加快速度,寡人要在萧濯军到达乐山郡之前追上。”
将军领命离去,萧北珩又问道:“安州和渝州的援军到哪里了?”
人群中走出名副将道:“启奏陛下,渝州太守郭信元的军队因大雪封路,停在中州。只有安州太守军队正按计划向这边行进,在半月后到达。”
“果然还是寡人的国丈靠得住,”萧北珩微笑着伸手揽过苏茉的腰,“那个郭信元,当初讨伐永德帝时他就曾和国丈交战过,如今表面效忠于寡人,却又借口大雪封路停在半道,莫非是想看寡人和萧濯的交战结果来决定往哪边倒么。”
苏茉勉强笑道:“陛下此处有十七万大军,那五万渝州军本来距离也远,确实指望不上。”
“说的也是,”萧北珩道,“等国丈到这里时,寡人应该已彻底歼灭萧濯了。”
后面一众将领不失时机,纷纷变着花样开始称赞萧北珩,有个定北军的将领道:“陛下计谋百出,盖世无双。就是大将军也要甘拜下风啊。”
“大将军?”
萧北珩放开苏茉,轻轻拍了拍头:“寡人都把这件事忘记了。赵牧可押到京城了么,这都已经有十余日了,怎么一直没有回信?”
他睡眠极差,总会被噩梦惊醒,精神也萎靡不振,一直靠喝补气血的药支撑着精神。若不是这次正好有人提起大将军,他都忘记了赵牧的事情。
众将领都答不出,最后有个机灵的将领道:“陛下,前段时日不是下了两天两夜大雪么,必是在路上耽搁了。如今雪已融化,应该不日就有回报。”
萧北珩含糊点头,心中却有些不安。
他派两个心腹押送赵牧去京城,是想让他们半路杀掉赵牧,以绝后患。可是都过去十多天了,两人还没来回报,不会真的押着赵牧去京城了吧?
回到大营后,一名燕将上前迎接,道:“陛下,刚刚京城来了使者,正在御帐内等候。”
萧北珩进入御帐,看到来人相貌,竟是乔装打扮成使者模样的林魁,不禁大吃一惊,转身对帐内侍从道:“暂且回避。”
待帐内只剩下他和使者,萧北珩坐下道:“林魁,你怎么来了?”
林魁早已等得心急火燎,见四下无人,一下子跪倒在地,哭道:“陛下,微臣无能,让您失望了。”
萧北珩见林魁痛哭流涕,知道绝非好事,怒道:“不要只是废话,快告诉寡人发生了什么事。”
林魁哭道:“微臣罪该万死,京……京城已落入他人之手了。”
萧北珩面色大变,却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起身上前,一把揪住林魁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你方才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林魁觉得衣领紧得胸口都发闷了,勉强说道:“是赵……赵牧,他把京城占了。”
“怎么会,他……我不是吩咐你要紧闭四门吗,还有……京城那么多守军都在做什么呢?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占得了京城?”
萧北珩连珠炮一样发问,把林魁吼得晕头转向,连声道:“陛下息怒,听微臣解释啊!”萧北珩松开他衣领,把他推了个趔趄,道:“快讲!”
原来萧北珩兵发胜京,留林魁把守京城,由他统管京城守军。林魁确实也按照萧北珩的吩咐小心看守,一直无事。
在一个雪后深夜,赵牧和数十名西戎军士攀城墙进入城内,被城内巡逻的士兵发现,立刻通知林魁。林魁以为自己手头有数千守军,收拾几十个敌人还不是易如反掌,便调集守军前去围剿。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赵牧振臂一呼,守军便反了一半。当两军对峙时,闻讯赶来的丞相和六部官员不但没帮他,反而落井下石,当场陈述萧北珩弑父篡位的罪状,令剩余的守军也倒向赵牧。
林魁眼见大势已去,在亲信的护卫下杀出条血路,一路狂奔来找萧北珩报信。
听完林魁的陈述,萧北珩感觉头晕眼花,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里,扶额道:“到底还是低估了赵牧这个老家伙。”
林魁跪在地上膝行几步,双手抱住萧北珩的腿哭道:“陛下,微臣自知犯下大错,万死不足以谢罪,但又怕陛下不知此事,故苟且偷生来报陛下……”
萧北珩摇了摇头,把手放在林魁的肩膀上:“这件事不怪你,是我的错,我低估了赵牧此人。只是那件事你……都知道了?”
林魁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摇头道:“陛下,那帮人都是叛贼。他们和赵牧都是向着萧濯的,我绝不相信陛下会做这种事,他们都是信口雌黄。”
萧北珩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我告诉你这是真的呢?”
林魁身子猛地抖了一下,抬眸看向萧北珩,先是露出惊恐的眼神,随即又低下头,额头触地有声:“陛下,微臣这么多年来一直跟随您左右,生是陛下的人,死也是陛下的鬼。若有半点虚假,陛下现在就可斩下我的人头。”
萧北珩见林魁忠心耿耿,心中也有些感动。
林魁是跟他最久的属下了,当初父亲萧铭把林魁派给他,主要是因为林魁本就是医术高明的大夫,可随时开药缓解他的失眠症状。
时间长了,他开始和林魁讨论一些军事方面的谋略。林魁虽然脑子不够灵光,又爱擅自做主,但像狗一样忠诚,他可以放心把重要的事情交给林魁。
忠心耿耿的人哪怕再蠢笨些,都比聪明异常却心怀二意的人好。
他微微点头道:“不用赌咒发誓,你本来就是我最信任的属下,跟在我身边吧,正好给我开些药方。京城丢了也没什么关系,一班文官加上几千守军罢了,翻不起大风浪。待剿灭萧濯再回军收拾不迟。倒是边关的守军,令人有些担忧。”
边关十万守军是赵牧的部队。他在发兵前特意让赵牧发大将军令,由他的心腹将军带令书和圣旨去边关替换魏良,按理不该出岔子才对。但现在赵牧活下来了,让他不禁担心起来。
林魁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道:“陛下不是在发兵前就派将军去替换边关守将了么。他们都是忠心于陛下的将领,陛下不必忧虑。”
“我派去押送赵牧的两个人,一样也是忠心耿耿的。”萧北珩失望地道,“不过赵牧既然活下来,应该是那些西戎人救的他吧……为首的是谁?”
林魁道:“当时是夜晚看不清楚面容,但似乎听到赵牧喊了‘羌林王’三个字……”
萧北珩眉头皱起,正要回话,一名信使连滚带爬冲入帐中,呼喊道:
“陛下!大事不好,边关守将魏良和叛逃的安国将军齐盛珏合谋造反,斩杀了陛下派去的将领。现以赵牧为首,十万边关军正向这里杀来,先锋军距离我军只有三日路程了。”
林魁闻言差点瘫倒,呵斥道:“怎么搞的,陛下派将去边关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怎么现在才来告诉陛下!”
萧北珩也不敢相信,起身道:“十万大军走西戎领地,如此大的目标,西戎军竟然没有阻拦他们么?还有我们的斥候在做什么,为何无人报告此事?”
相比丢失京城,这个消息才是真正让他震惊的。他一直很提防有支持萧濯的军队来帮萧濯,专门派出多路斥候探查,每日斥候都回报无事。想不到十万军队说到就到。
“他们斩杀陛下的将领后一直压住消息。赵牧和西戎王羌林轻骑从京城出发,同魏良等人汇合。羌林王为先锋,说服了西戎诸王……主要是我们的斥候并无人在西戎领地内探查……”
“够了!”萧北珩一拍桌案,震得桌案上的东西纷纷跳起。
信使说得颠三倒四,但他已经听明白了。齐盛珏从京城逃跑后,直接去了边关,和边关守将魏良一起斩杀了他派去的将领。隐瞒消息的同时,直接发兵西进。赵牧和羌林占领京城后,星夜兼程和边关军汇合,向胜京这边进攻。
边关军走的是西戎领地,自己这边的斥候根本没在那里,自然无法得知。而羌林身为西戎诸王之一,在前面开路,西戎人当然会同意放他们过来。
十万军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摸了过来。
“报——!”帐外又传来一个拉长的声音,几乎尖得变了调。一个斥候飞奔入帐,抱拳施礼:
“陛下,萧濯军不退反进迎向我军。主帅萧濯发来战书,两军在乐野决战。”
萧北珩怒极反笑,抽出燕阙剑,一剑砍下桌角,昂然道:
“真会抓时机啊,萧濯。那寡人就趁了你的心意!回复对方,来日在乐野一决生死。”
第三百六十六章 谋半而定
“这是十万奇兵呀。”
沈月晞握着文书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还好梅黛手疾眼快,和沈蓝左右扶住了她,总算平安落地。
文书是大将军赵牧的使者送来的,十万边关军将配合联军,从北方向萧北珩发起进攻。
“妹妹先不要太兴奋呀,”梅黛扶着她的手臂,“华大夫说过,大喜大悲都会伤身体,对孩子不好啊。”
沈蓝也劝道:“妹妹,仗还没开始打呢,一切都未可知。”
沈月晞可不管那个,旁若无人地跳到萧濯跟前:“夫君,这是你的计策吧,对吧?你一直瞒着我对不对?”
萧濯还没等回答,沈月晞已叭叭叭在他脸上亲了七八下,完全不管帐内站着一大群人。
“不是的,我只谋划了一半,”萧濯被亲得满脸通红,又不敢推开她,只好直挺挺地站着,“后面的发展也是我未曾料到的。”
大家好不容易才让沈月晞安静下来,萧濯给她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当初安国将军齐盛珏和赵牧密谋擒捉萧北珩,但赵牧的夫人为了自保先向萧北珩告发,赵牧全家入狱。齐盛珏率亲信卫队逃出京城去找萧濯。由于安州的军队一直追赶围捕萧濯,他很容易就找到了萧濯,帮助萧濯一起冲出包围。
萧濯要赶回胜京准备军队,分给齐盛珏一百骑兵,让他火速赶往边关去找魏良。在萧濯看来,赵牧入狱,萧北珩必然会对十万边关守军下手,必须阻止他接收边关军队。
齐盛珏赶到边关,告诉魏良京城发生的变故。魏良大怒,当即就要发兵攻打京城救出赵牧,齐盛珏劝住。这时萧北珩派来的将领来替换魏良,魏良设宴款待来人,一网打尽,没走漏任何风声。
待萧北珩发兵胜京,魏良便打算直接出一支兵攻打京城,先去救赵牧家眷。齐盛珏建议不要因小失大,打草惊蛇,而是出兵去帮助萧濯。毕竟京城就算打下来也没用,萧北珩的军队还在。
魏良给正要准备进攻边关的北狄大元帅发了封书信,说萧北珩背信弃义,弑父篡位。边关守军要去胜京帮助安王萧濯。北狄大元帅回复他的目标也是萧北珩,他要为死去的儿子报仇,萧北珩既然已发兵去胜京,那北狄军队就暂时不攻打边关了。
边关守军出发才走到半路,得知赵牧占了京城,便立刻联系。赵牧和羌林赶到边关军后,羌林建议大军走西戎腹地,这样萧北珩就不会发现这支军队的动向,有出奇制胜的效果。
“我当初只是让齐盛珏将军去边关帮我游说魏良将军,”萧濯最后总结道,“却没想到他做的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真是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没关系,总之我们有援兵了,”沈月晞高兴地抱住萧濯的手臂,“羌林也回来了。我们现在有十五万军队,可以和弟弟光明正大的交战了。”
呼谷别代表西戎军来参加作战会议。得知羌林安然无恙,并带领大军前来支援,激动万分,挥拳道:“太好了,我们的王回来了。”
沈蓝道:“妹夫,若是没有十万边关军的支援,我们接下来会如何做?”
萧濯道:“弟弟并不像我对战过的其它将领,他很懂兵法战术。我们兵力低于他的时候,必须后撤,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若是强行交战,必然是全军覆没的结局。我本打算在乐山郡防守,利用城池消耗敌人。但赵牧将军率十万军队参战,我们的总军力已经可以和弟弟决战了。”
沈月晞看向旁边的邱离明:“邱将军,战书已经发给对方了吧?”
邱离明点头道:“昨天晚上就发了。我们全军会在乐野和敌军决一死战。只是不知道萧北珩会如何应对我们的攻势。”
萧濯拍拍沈月晞的头,让她先松开自己,走到挂起来的地图前,对帐内的众人道:
“我们现在有两支军队,我率领的联军五万三千人,将在乐野和萧北珩正面交锋。在我们的东北面,是赵牧将军的十万边关军。萧北珩要防止被包抄后路,绝不可能置之不理,必须分兵抵御。在萧北珩的后面,还有五万安州军正在赶来,约莫半月后到达。”
梅黛望了一眼地图,举手道:“安王,渝州那五万军队现在何处?”
萧濯微微一笑,道:“我发了一封信给渝州太守郭信元,陈述厉害。郭太守深明大义,谎称大雪封路,停在半道不走了。”
沈蓝道:“兵书上说,兵贵神速,我们现在应该主动和对方决一死战。这样安州敌军就来不及支援了。”
萧濯转向沈蓝道:“姐姐说的很对。原本我的计划是退到乐山郡,尽量拖延时间。现在有了赵牧将军的军队,速战速决反而成了一个好选择。赵牧将军身经百战,我估计他那路至少可以拖住对方九到十万兵马。”
沈月晞低头扳着手指道:“那就是说……在乐野的话,我们是以五万三千人对七万。在乐野东北面……算赵牧将军十万对十万好了。双方看上去势均力敌呀。”
梅黛握住拳用力一挥道:“妹妹,两军相逢勇者胜。这个时候就看谁能顶住了。”
见梅黛一个女子都如此坚定,帐内其余将领情绪都高昂起来,邱离明撸起袖子道:“都撤退了大半个月了,如今总算要和敌人决战啦。”
萧濯目光扫过众将,说道:“没错,这就是最后一战。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奋勇向前,胜利必定属于我们。”
帐内响起一阵高呼,几乎要冲破帐篷的顶部飞出。
帅帐外,羌林静静地站在雪地里,倾听着帐内激情澎湃的发言。
他是随着递送文书的使者一起来的。无论赵牧还是齐盛珏都建议他回来,一起苦口婆心地劝他。
赵牧道:“老弟呀,你面皮也忒薄了些。不就是随口吹了个牛么,赵某只要喝高了,吹得更离谱。没守住拜秀山又怎么了,只怪萧北珩那个混账东西用的计策太卑鄙。再说你夫人和岳母的灵柩也都运出来了,打仗前总得安置一下吧。”
齐盛珏更绝,拿萧濯做例子:“羌林王,你是西戎人。肯定知道当初安王和多玛王共同发下的誓言吧,那可是当着成千上万士卒发的誓。后来为了拯救西凉梅家,安王不是也违背了么。咳……我就这么一说,你去见安王的时候可别说是我提的。”
“老弟,要不然去之前喝上三大碗酒如何。哎……真怀念安王妃酿的那个酒,喝着就是烈。”
“羌林王,你不想打败萧北珩么。别忘记还有那么多西戎士兵等着你去统率呢。”
两人费劲巴力,好说歹说总算劝动了他,可是真到了联军大营,他却始终躲在外面,不敢进入帅帐。只要一想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他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他又迫切地想去见沈月晞和萧濯,这场仗他一定要打,这将是他为自己爱妻李菀的复仇之战。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猛然惊醒,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女子——明月般皎洁清澈的女子,她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伸出玉一般白皙的手。
“羌林王,我们大家都在等你呢,快进来吧。”
“是……安王妃。”他用衣袖擦掉夺眶而出的热泪,大步走入帐中。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大败
十二月三日,萧濯的军队与萧北珩的军队在西凉乐山郡东面一个称为乐野的地方遭遇,决定双方命运的战斗开始了。
清晨寒气逼人,沈月晞站在帐外一处平台上,看向眼前蜂巢般忙碌的军营。
营中咚咚地响起有节奏的战鼓声,惊飞了栖息在帐篷顶端的寒鸦,那是出营列阵的号令。
一队队顶盔贯甲的士兵从帐篷中奔出,踏平地上的积雪,在一面面飘扬的旗帜下列队。他们盔上的帽缨在风中抖动着,仿佛团团火焰。他们手中锋利的枪戟折射着旭日的光芒,杀气腾腾。他们的目光充满勇气与坚韧,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毫无惧意。
看到士兵们都战意高昂,沈月晞欣喜地搓了搓双手,蹦下平台回到帐内。
萧濯已经穿戴整齐,见她进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子郑重地放在她手中道:“月晞,这个你好好保管。”
沈月晞认出是装着龙寰玉佩碎片的袋子,接过来放在桌案上,伸出双手缠住萧濯的脖颈道:“夫君,大战在即,我就不说太多了,预祝夫君大获全胜。”
萧濯微笑着摸了摸她头顶:“往日你积极得很,这次怎么不跟为夫去阵前了?”
“宝宝已经长大,我不想他听见厮杀的声音,闻到鲜血的味道,就不去了,”沈月晞抬头深情地凝视着萧濯,“夫君阵前厮杀时,可要小心冷箭。”
萧濯似乎知道她的担心,双手扶住她肩膀道:“你给为夫做的护甲刀箭不入。再说华大夫不是也来军营了吗,受伤了也有他老人家在呢。”
沈月晞本想再说几句,可想到成千上万人在一起厮杀,受伤是常有之事,不是靠她提醒能解决的。便住了口,吻了吻萧濯,送他出了门口。
回到帐内,她拿起案上的袋子在手心里掂了掂,玉佩碎片在袋子里发出哗哗的声音。
萧濯如此重视这个玉佩,当然要为他好好保存。她想了想,干脆把玉佩袋子的系绳直接穿过腰带,打个死扣,这样就不至于丢了。
夏兰进来道:“主子,应您的召唤,华大夫来了。”
沈月晞道:“请华大夫进来,对了,给他老人家准备热姜茶。”
华大夫是昨天深夜来到军中,专程给梅黛带了一些调养的药物。梅黛想以金帛致谢被华大夫拒绝了,然后华大夫便留在联军营内,说要为联军出些力。
沈月晞看华大夫的精气神比之前在萧北珩那里时好了许多,点头道:“华大夫,天气如此寒冷,您还跑这么远过来送药,真是辛苦您了,先喝盏姜茶暖暖胃。”
“老朽是冯章将军安排军士护送过来的,一路都是坐车,不累。”华大夫坐下道,“老朽别无所长,但对治刀剑伤颇有心得,可以为将士略尽绵薄之力。”
说了几句,夏兰端上热姜茶,又端了盘点心放在案上。沈月晞道:“华大夫,您既然来了,正好给我看看,我腹内胎儿目前好不好?”
华大夫为她把了把脉,听了一会儿,捋着胡子笑道:“安王妃放宽心,您的脉象平稳,孩子好得很呢。”
沈月晞这才放心。自己之前一直骑着马到处乱跑,表面上不在意,其实还真有点担心对孩子会有影响。现在有了华大夫的诊断,她就安心多了,问道:“华多多的身体可好些了?”
华大夫道:“托安王妃的洪福,他损失的气血都已补回来了,不过身上留了许多疤,还有些容易受惊吓,命保住了比什么都强。”
沈月晞实话实说:“当初能救出华多多,主要是弟妹帮的忙,我其实没做什么。”
当初她和华大夫父子在平王府的别院相遇。她虽然有万能制造机的帮助,可以随时逃跑,却没法带着华大夫和华多多两个人走,还是苏茉安排了车辆救出华大夫父子。
华大夫感慨道:“平王妃也是个心善的人,听说她就在对面军中?”
沈月晞点点头,正要回答,远处隐约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和密集的战鼓声,虽然离得很远,但声势却丝毫不弱。她知道两军已开始交战,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望向帐外。
华大夫看到她面带忧色,也站起来道:“王妃在担心安王么?”
沈月晞听着交战声,觉得有些紧张,连呼吸也不自然了,说道:“不瞒您说,我确实是有些害怕,我怕我们会输。”
萧北珩有十七万军队,还不算后面支援来的十万军队,萧濯这边只有十五万。虽然萧濯一直以来都战无不胜,但在永威城下仍然差点兵败身亡。那次就是败在萧北珩手上,不由她不担心。
华大夫道:“安王妃,老朽有一席话,不知安王妃可愿意听?”
沈月晞压抑着内心不安,又坐下来道:“华大夫请讲。”
“老朽虽然是一介草民,但老朽确信安王必将赢得这次战争。”华大夫用坚信的口吻道,“不但老朽这么认为,连胜京城内的百姓也是这么想的。萧北珩倒行逆施,就算登上帝位也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他的军队看似强大,却必定打不过安王。”
沈月晞问道:“华大夫您还懂军事谋略?”
华大夫笑着摇了摇手:“老朽哪里懂军事,只是从一个普通人眼中看出罢了。在大梁村时我们就开始打交道,所谓近朱者赤,有您这样贤惠明理的夫人,安王必定也是贤明通达的君王。一叶落而知秋至,如今安王已得民心,萧北珩众叛亲离,老朽听说连京城的丞相等官员都反对他了。两相比较,安王又怎会失败呢。”
沈月晞觉得华大夫说的确有道理,但心里还是放不下,送走华大夫后,她在帐内听前方动静,坐也坐不住,直熬到中午,催促夏兰去打探前线消息。
夏兰打探清楚后,喜滋滋地回报沈月晞道:“主子,安王和萧北珩的军队双方都小心翼翼地试探攻击,从早上到现在,双方都损失了千余士卒,势均力敌,不分高下。”
沈月晞正在吃午饭,放下汤匙道:“那你高兴个什么劲呀?”
夏兰道:“这边僵持着,可北边打了大胜仗呀。萧北珩派了九万军队去和赵牧将军对抗,被赵牧将军打得七零八落,损失了足足上万人呢。”
沈月晞大喜,站起来道:“真的吗?”
一战就能打掉上万敌军,那岂不是打个九仗就能全歼北面的敌军啦?
想不到赵牧这个大酒坛子,打仗居然这么厉害,她以前对边关军的印象并不怎么好,尤其记得魏良带的边关军被西戎打得落花流水那次。但换了赵牧来带领,就变得如此骁勇善战,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夏兰道:“赵牧将军就是爱喝酒,打仗很猛的。听说当年他和齐王萧铭是先帝手下两员猛将呢,就是容易喝酒误事,得罪了永德帝,差点官职不保。还是齐王保下他,让他镇守边关。”
沈月晞心花怒放,拍手道:“只要夫君这边顶住弟弟的攻势。等北路把敌军歼灭,就可以包抄后路,那时我们就妥妥地赢了。”
她心中高兴之极,连吃鸡肉都变得有滋有味了。
第二日太阳落山,北路又传来捷报,赵牧将军再次大胜,歼敌两万,足足把敌军逼退了十余里,甚至占领了敌军的大营,自己总共才死伤一万。
沈月晞掐指算起来。两战就歼灭敌军三万人,这简直不是人啊,这是战神。这样的话,只要再打四场就能吃掉剩下的六万,简直是势如破竹。
她一直美到了第三天,萧濯和萧北珩每日交锋,萧濯损失了五千余人,萧北珩死伤八千左右,两人打得难分难解。但沈月晞不太关注眼前,一直催夏兰去打探北路的消息。
到了下午要吃晚饭的时候,夏兰急匆匆地冲入帐内,却是满脸惊慌,喊道:“主子,不好了,我们打败了!”
沈月晞正在逗鹦鹉琉璃,夏兰喊得声音太尖,把琉璃吓得都飞起来了。
“你说谁败了?”沈月晞问道,“别慌,缓口气再说。”
“赵牧大将军败了,”夏兰哭丧着脸道,“一战死伤近四万,之前夺过来的大营也丢了,直接败退回最开始的营地了。”
沈月晞不相信,笑道:“你是在逗我吧,想给我个惊喜。赵牧将军那么能打,怎么可能会输这么惨?”
“是真的呀,”夏兰急得直跳,“奴婢怎么敢逗您啊。不信去帅帐看看,来报信的使者还在呢。”
沈月晞站起来道:“也许是听错了吧,我亲自去问。”
边关军一战就损失四万人,加上先前死伤的一万,这等于直接折了一半人马,是在开玩笑么。前几天打的战果一下子全还回去了。
她来到帅帐,里面一位灰头土脸的边关军将领正在仰着脖子灌水,见她来了连忙放下水袋施礼道:“卑职见过安王妃。”
沈月晞认出来人正是他认识的魏良,满面尘灰,衣襟上还沾着数点血迹不知道是谁的。便问道:“魏将军,你怎么会来了。听说北路打的不好?”
魏良露出惭愧的神色道:
“王妃,我们大败,一战就损失了四万人。赵将军让卑职火速来求援。”
第三百六十八章 坚不可摧
黄昏时分,整个联军大营一片寂静,只有寒鸦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军营上空。
边关军惨败的消息如乌云般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军士们沉默地围着篝火取暖,脸上没有了前两日的意气风发,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重了。
对面的敌军阵营一片欢腾,凛冽的寒风送过来隐隐约约的鼓乐声,显然是正在庆祝胜利。
邱离明负责今夜的巡营。查看了各处岗哨后,他站到望楼上烦躁地盯着对面大营,还是按捺不住,拍了一下横栏,震得横栏上的雪块簌簌掉落。
“主公为什么不允许去偷袭敌营,”他转身对身后的副将道,“敌人明明正在得意忘形,疏于防范。晚上我们偷偷摸过去,肯定能打他们个出其不意。”
副将道:“邱将军,主公说过了呀。偷营对那些蠢笨自负的敌人有用,但对萧北珩无效。”
“怎么会,之前他围攻胜京的时候,主公不是用了很多计策吗?”
“主公说那些计策用过了后,萧北珩就明白如何应对了。萧北珩是个很聪明的人,围攻胜京时他因轻敌冒进吃了不少亏,这次他稳扎稳打,一点都不急,就算是主公也无隙可乘。”
邱离明叹了口气,正要下楼,副将忽然低声道:“邱将军,这样下去的话,我们能打赢吗?”
听到副将问出这句话,邱离明唰地转过身,一把揪住副将的衣领,低声道:“好好管住你的嘴,不要祸乱军心。”
副将推起遮住双目的头盔道:“邱将军,末将不是担心我们这路,主公韬略天下无双,我军不可能失败的。可是赵将军那路一旦溃败,敌军就能立刻对我军进行夹击啊。”
“这个事我自然会去提醒主公,”邱离明松开副将向楼下走去,“好好看守,若是发现敌人偷营立刻鸣金示警。”
副将正了正衣领,说道:“邱将军放心,若有半点差错,小人提头来见。”
邱离明点头表示称赞,转身下了梯子,快步走向远处灯火通明的中军大帐。
副将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代表了现在联军将领的普遍心态。大家非常信任萧濯,但都在担忧赵牧那路,边关军若是在接下来的攻击中一溃千里,联军就将面临前后夹击的不利局面。
他走入中军大帐,灯烛明亮的大帐内,站着数十位将领,大家都没有卸下盔甲,满身征尘地围成一圈,看着站在地图前的萧濯,沈月晞也站在西凉女王梅黛的身旁,倾听萧濯讲解局势。
“赵将军前两仗打得非常出色,尤其是第二仗,”萧濯指着地图,“不但歼灭敌军两万,还占领了敌军的大营,俘虏了对方的大将晏义隆。”
沈月晞悄悄拉了拉梅黛的衣袖:“梅姐姐,晏义隆是什么人?”
之前她问魏良打仗经过,可魏良也不知是觉得丢人还是怎么的,支支吾吾总不肯说,她只好来这次军事会议上旁听。
梅黛轻声道:“赵牧将军被萧北珩撤职囚禁后,这个晏义隆就是代替他统率北军的将领。我们向乐山郡撤退时,就是他率领北军不断追赶我们,被我们打败了三次。”
“原来就是他啊,”沈月晞道,“看来很得弟弟的信任么。”
梅黛道:“晏义隆是定北军的将领,是萧北珩很信任的心腹。萧北珩为了削弱赵牧将军的影响,把军中大部分将领都替换成了他的心腹。”
“那就奇怪了,对方的主帅都被我们抓了,赵牧将军是怎么败的啊?”
梅黛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听萧濯讲话。
“……在第三阵,赵牧将军认为对方没了主帅,必定军心大乱,想一战而胜,便派出四万军队分成两路夹击敌军,留三万军守营,他亲率两万军居中策应。”
萧濯说到这里,语气转为沉重:“但进攻不久,敌军突然杀出一支骑兵,不管两翼夹击的军队,直接对赵将军所在的中军冲锋,赵将军的军队抵挡不住大败而归,敌军趁机截断了那四万士兵的退路……”
沈月晞这才明白了为何一战便损失了四万人。原来敌人直接冲入赵牧坐镇的中军,相当于攻打了边关军的大脑。赵牧败退后,那四万人被截断退路,变成一盘散沙,自然让敌军包了饺子。
沈蓝道:“对方骑兵竟然如此厉害,能一路冲入赵将军的中军?”
梅黛也疑惑地道:“赵牧将军身经百战,他所在的中军必然防御重重,怎么会被对方轻易突破了防线?”
帐内其余将领也都低声议论起来,似乎都不太相信。
萧濯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道:“赵将军这个战法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他所在的中军被对方骑兵冲垮,是这次大败的主要原因。而敌军这支骑兵,是我们以前从未遇见过的。”
沈月晞举起手道:“夫君,对方是什么骑兵呀?”
萧濯道:“他们称之为铁浮屠,约有五千名。士兵都是全身重甲,只露出眼睛,连马匹也披着重铠。一仗下来,他们只伤了十余人,着实厉害。”
听到这里,帐内的众人轰地一下炸了。
羌林满脸不相信地道:“一仗下来,只伤了十几个,太不可思议了吧?”
萧濯摇头道:“魏良将军的描述也许有夸张的成分,但边关军大败也是事实。如今赵牧将军请求我们发兵支援,我正在考虑要怎么办。”
一名将军气愤愤地道:“他还让我们支援?我们才五万人,要对付八万敌军,还让我们支援他们?若是抽调兵力去支援他们,我们怎么抵挡对面的进攻?”
他话音落下,已经有数名将领点头表示同意。
梅黛道:“诸公暂请安静,容梅黛说两句。”
众人对梅黛都十分佩服,见她站出来,立刻都安静下来。
“对方有铁浮屠,赵牧将军无法对抗,这样下去北路边关军迟早要被消灭,”梅黛平静地说道,“那时就是我们全军覆没的时候,我们必须去救,而且要快。”
“梅姐姐说的对!”沈月晞拍手鼓掌为梅黛喝彩,“赵将军现在还有五万人马,若是不管,这五万人也要被打光了。”
她说完后看向萧濯,后者也点头表示认可。
一名将军道:“对方的铁浮屠那么厉害,我们要怎么去救?”
邱离明站出来道:“什么铁浮屠铁兔子的,邱某不相信他们能挡得住我们的连弩。”说完他转向萧濯拱手道,“主公,末将不才,愿带五千连弩手去救援赵牧将军。”
沈月晞也挥了挥拳道:“对,把他们射个人仰马翻。”
她对大熊制造出的连弩有十足的信心,相信一定能帮助赵牧摆脱困境。
沈蓝有些忧虑地道:“我军连弩只有五千名,若是都发去救援赵牧将军,一旦敌军冲过来,我们就只能短兵相接了。”
自打交战以来,可以射穿木盾的连弩就一直是定海神针,哪怕步军战斗吃亏了也可以从容退回,敌军惧怕压阵的连弩,根本不敢追击。
萧濯道:“无妨,这几日我军暂挂免战牌,深挖沟壑,多设拒马。邱将军速率五千连弩手去救援赵将军。事不宜迟,现在就召集军队,待入夜后出发。”
众将散后,邱离明整顿连弩手,趁夜色出了联军大营,向北而去。
沈月晞和萧濯站在望楼上,望着五千连弩兵没入黑暗中,对萧濯道:“夫君,那铁浮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以前怎么从没见弟弟用过?”
萧濯露出沉思的目光,仿佛自言自语道:“对方士兵身披重甲,马匹也披着重铠,这样的话普通弓弩根本无法穿透,难怪赵牧将军会大败……也许是弟弟暗中准备的吧。”
沈月晞把双手凑在嘴边哈了哈热气,把头埋入萧濯怀中道:“夫君,冷,我们回去休息吧。”
萧濯爱怜地摸了摸她冰冷的秀发,摘下自己的披风又给她加了一层,道:“听华大夫说,我们的宝宝一切都好?”
两人下了望楼,沈月晞靠在他怀里慢慢地往寝帐走,说道:“当然,我开始还很担心来着。”
“那就好好休息,不要到处乱跑了。”萧濯微笑着伸手指刮了她鼻头一下。沈月晞皱了皱鼻子,给萧濯做了个鬼脸:“这么冷的天,你不用说我也会乖乖呆在营里的。”
一夜过去,到了早上,萧北珩照例派军出阵叫骂,萧濯没有像往常那样出兵应战,而是命人挂出免战牌,敌军叫骂了一气觉得没什么意思,只好回去了。
沈月晞吃完早饭,打算去看看萧濯操练士卒,刚走出营帐,梅黛急匆匆走来道:“妹妹,甲胄运过来了,就在校场,我们快去看。”
“什么甲胄啊?”沈月晞一时没听明白。
“就是对方铁浮屠士兵的,”梅黛拉起她的手向校场方向赶去,“赵牧将军不是打伤了对方十余名么,把他们的甲胄都扒下来运送给我们看,才刚刚运到。还有,你猜对方铁浮屠领军的是谁?”
“谁啊?”
“游大夫和焦县令。”
“不会吧!”沈月晞冒了无数问号出来,“游大夫是大梁村的村医,焦县令是通辽的县令,这两个老头怎么成了铁浮屠的将领啦?”
“妹妹你呀,”梅黛笑着轻推了她一下,“他们都是裴婧云的下属你忘记了。这铁浮屠显然是裴婧云暗中建立的军队呀。”沈月晞这才恍然大悟。
两人来到校场前,只见校场中央有一个架子,下面是马匹的形状,上面是人的形状,都已经披上了一套全黑的铁甲,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着光芒,颇有些威风凛凛的气势。萧濯则和沈蓝等数名将领站在五十步开外说着什么。
沈月晞和梅黛一起来到萧濯近前,沈月晞道:“夫君,这就是铁浮屠的盔甲吗?”
“正是,”萧濯对站在一旁手持连弩的军士道,“放箭。”
那名军士端起连弩,扳动机括,只听“嗖嗖嗖”三声,三支弩箭脱弦飞出,分别射向木架假人的头部,胸腹部,还有马匹的胸部。
当当当!三支弩箭无一穿透铁甲,全部弹飞落在了地上。
沈月晞倒吸一口冷气,喊道:“糟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黑光
沈月晞双手握紧缰绳,伏低身子,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小白嗒嗒的马蹄声在道路上响着,道边的枯树迎面而来,一眨眼便被甩在后面。
千里马跑起来如同风驰电掣,快是真快,可寒风迎面吹脸真是扎得慌,不过她现在顾不得考虑这个了。
连弩无法射穿铁浮屠的甲胄,她是最紧张的人。趁萧濯和梅黛等人商议对策,她偷偷骑上马离开了联军大营。
邱离明的连弩手对迎面冲来的铁浮屠发射弩箭,却毫无作用,被铁浮屠冲入阵中肆意砍杀,血流成河……一想到这个场景她就心慌。兵败如山倒,赵牧才大败一阵,士气低落,若是去支援的连弩也被铁浮屠击败,边关军会不会直接投降?
那样的话就全完了,她和萧濯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完了。经历这么多苦难才走到今天,决不能倒在最后一战。
远处人喊马嘶,现出数十名骑兵向她这边奔来。虽然他们也穿着燕军衣甲,但高举的战刀说明了他们的身份,应该是敌军的小股斥候。
沈月晞身边并没有侍卫,但她丝毫不慌,向左一带缰绳,小白拐了个弯,脱离大路跑入荒野。
“小白,甩开他们。”
小白仿佛听懂了她的话,长嘶一声以示回应,像离弦之箭般飞奔起来。
那些骑兵的速度根本追不上小白,更别说她的骑术已登峰造极。小白四蹄翻飞,一路绝尘,片刻便把追兵甩得无影无踪。
确认身后没有了追兵的呼喊,沈月晞才让小白慢下来。就算是神骏一直全速前进也会累,她喜欢这匹白马,不想它太过辛苦,便让小白慢跑上眼前的一座小山,方便她寻找边关军大营的位置。
然而当小白登上山顶,展现在她眼前的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惨烈场景,让她目瞪口呆。
她曾在狼牙隘口看过成千的敌军被滚木砸得头破血流,也看过成百上千具尸体堆积的长坡,本以为自己已经见识够多了。但看到眼前的场景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尸横遍野。
“安王妃!”远处传来声熟悉的呼喊。
沈月晞回头看去,身后奔来一支百余人的西戎骑兵,为首的是羌林,正向她挥手示意。
她下了小山,羌林已率骑兵奔到近前。
“安王妃,好不容易赶上你,”羌林勒住坐骑道,“我们追了一路……方才还碰上了一小撮敌军。这里是战场,他们斥候可能会呼叫军队来追杀我们,快到边关军大营去吧。”
沈月晞见羌林亲自赶来,心中欢喜。他曾数次挽救自己于危难之中,这次自己头脑发热独自赶路,又是他追上来护送,颇感内疚,说道:“你不在那边指挥军队作战么?”
羌林与她同行,说道:“安王见你没了踪影,让我寻来的……他说你一定是来边关军了。安王还说,若是连神灵也无法阻止铁浮屠,让你赶快赶回联军营地,他再想其它办法。他说的神灵,是大燕朝的神么?从未听他提过。”
沈月晞知道萧濯的意思,如果连万能制造机都无法挡住铁浮屠,那就先以保命为主。
其实她心中也有些忐忑,大熊虽然厉害,但它不能伤害生命,哪怕连一只山鸡它都不会伤害。对方铁浮屠是活人,马也是活物,要怎么对付呢?
把他们的盔甲变没是个办法,可大熊的收集范围只有五米。不要说五米,她往那一站,对方的弓箭就会把远远地把她射成箭垛。当初她和萧濯被多玛王包围的时候就已经证明过,大熊是不能完全阻拦住箭雨的。
大炮威力巨大,肯定能把铁浮屠炸翻。但就算制作出来,手头没火药,也做不了炮弹。
沙尘暴,大雾等都是天气的操控,一旦弄巧成拙,反而会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她一路都在思索对策,直到羌林提醒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安王妃,边关军大营到了。”
沈月晞回过神来,眼前的大营门口在她眼前徐徐拉开。她只是扫了一眼,立刻便感到了整个营地都弥漫着低落悲观的气氛。
营地的望楼上,士兵抱着长枪无精打采地望着远方,似乎心不在焉。营地中的旗帜软趴趴地像病号,偶尔被风掀起一角,也显得死气沉沉。透过打开的营门看向里面,很多军士都面带忧虑,走路甚至都是低着头的。也许只是因为有严明的军纪在,这支边关军才依旧还维持着完整。
魏良率领几名将领迎出门来,拱手道:“安王妃,想不到您居然会来这里。”
沈月晞惦记邱离明和五千连弩手,飞快地问道:“邱将军来了么?敌人的铁浮屠进攻了么?”
魏良见她神色急切,连忙道:“安王妃不必担心,今日敌军铁浮屠并没有出战。邱将军带领连弩手来后,正和大将军在帐中议事。”
“还好还好,带我去见他们。”沈月晞松了口气,跳下马来。
她跟随魏良来到中军大帐,里面正传出赵牧洪亮的声音:“不行不行,这个肯定不行。”
魏良为沈月晞掀开帘子,探头入内喊道:“大将军,安王妃来了。”
在帐内的赵牧,齐盛珏,邱离明三人几乎同时转过头来看向她,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
沈月晞疾步走入帐内,与赵牧和齐盛珏宾主相见,然后对邱离明道:“我们的连弩对敌人的铁浮屠是无效的,千万不要和铁浮屠交战。”
邱离明见她冒险赶来通知这个消息,心中感激,道:“主母勿虑,大将军方才已经和我们尝试过了,弩箭确实无法射穿铁浮屠的盔甲。现在正在商议其它对策。”
沈月晞一想,自己也是太急了,低估了赵牧的脑子。能做大将军的人,岂会鲁莽到试都不试连弩就拉出去和铁浮屠交锋的。
不过来都来了,就在这里帮助赵牧对付铁浮屠好了。
赵牧哈哈一笑:“安王妃,邱将军来支援后,我们用缴获的铁甲尝试了一下。这个护甲真是坚硬无比,弩箭打上去只是一个小坑。”
沈月晞想了解一下铁浮屠是如何作战的,问道:“大将军,铁浮屠作战具体是什么样子?”
赵牧咂咂舌,道:“赵某作战了大半辈子,头一回遇到这种全身铁甲的骑兵。确实有股子气势,黑压压地像一块乌云冲过来。我们弓箭射过去,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冲到近前,赵某让长枪组阵拦截,也不能阻挡。”
魏良在旁边频频点头,看赵牧回头找水喝,便接过话茬:
“他们身披重甲,所以不拿盾,而是在肋下夹着长戟,可以刺也可以砍。安王妃可能不清楚,这长戟借着战马冲力刺过来……我们不少军士直接倒着飞了出去,架盾都挡不住。”
沈月晞发现赵牧和魏良等人虽然夸赞铁浮屠,但却没有显出畏惧之色。看来至少边关军的将领还保持着士气,这就好,边关军还有一战之力。
“原来是这样的,”她转向齐盛珏,“那现在我们可有什么对策吗?”
齐盛珏说道:“我刚刚才提议在阵前铺设大量绊马索。这样敌军铁浮屠若是进攻,就会被绊倒。大将军说不行。”
赵牧把茶碗放下道:“此计不通。对方对他们的铁浮屠格外重视,会有小股轻骑兵在前面探路。就算有绊马索也起不了作用。”
“那样说来,挖陷坑的方式恐怕也不行了。”邱离明道。
众人继续讨论对策,沈月晞站在那里出神,目光转动间落在了羌林的战刀上,心中一动。
大熊锻造的兵器,能不能穿透铁浮屠的盔甲呢?
她打断众人的讨论,对羌林道:“用你的刀去尝试砍铁浮屠的盔甲。”
赵牧一拍大腿,喜道:“对了,羌林王的刀是安王妃打造的,当初赵某手上的镣铐,他一刀就削断了,走走走,我们都出去看。”
大家到了帐外空地,赵牧让人架起铁浮屠甲胄。羌林抽出战刀,对准甲胄胸膛一刀砍下,“当”地一声,刀锋嵌入了铁浮屠甲胄的胸部。拔出来后查看,只是砍了一条刀痕,并没有砍透甲胄。
赵牧拍掌道:“刀是好刀,可惜不能穿透盔甲,伤害不到里面的人。”
魏良站出来道:“大将军,当初安王妃曾送给末将一把枪,长枪穿刺力量比刀要强许多,让末将试试。”
士卒送来长枪,魏良端起,又担心力量不够,先离开段距离,然后助跑几步,全力一枪扎过去,嘭地刺入铁浮屠甲胄中。
大家见了都面带喜色,有军士上前仔细查验,回来禀报:“大将军,长枪确实穿透甲胄,但甲胄的内衬并没有破。”
在场的都是战将,知道盔甲内衬没破,就意味着没有伤害到人,放在战场上的话,对方可以继续反击。方才露出的欢喜都纷纷消失了。
沈月晞也觉得头疼。想不到这铁浮屠的甲胄这么结实,连大熊锻造的兵器都不能彻底击穿它,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犯愁,旁边响起一阵轻蔑的笑声。她抬头看去,见几名军士押着一名男子路过。那男子身材高大健壮,披头散发,绳捆索绑,对他们露出嘲笑的目光。
齐盛珏对士兵挥手道:“快把这个俘虏押走。”沈月晞连忙阻止道:“等一下,此人是谁?”
“铁浮屠士兵,”魏良道,“对阵之时,有铁浮屠士兵马蹄受伤倒地,盔甲沉重无法起身,被我们捉住了。”
沈月晞道:“先等等,我有话问他。”
她来到那男子跟前道:“你方才笑什么?”
那男子道:“我笑的是你们居然妄想刺穿我们的盔甲。你们可知这甲的来历么?”
沈月晞产生了兴趣,对那男子道:“这甲有何来历?”
“此甲有名,叫黑光铠,”男子道,“绝不是你们想的那种随意打造出来的盔甲。四十名铁匠同时打造,每人只打造一个甲片,反复淬火锻造,两个月才能制作一副。我们主子召集了四千名熟练铁匠,日夜不休……”
齐盛珏有些不相信地打断道:“两个月才打造一副,五千副黑光铠岂不是要一百个月!”
那男子瞟了齐盛珏一眼:“没错,用了八年零三个月。”
沈月晞心中暗惊。
她和梅黛去观看黑光铠时,梅黛就说这些人是裴婧云的私军。五千副黑光铠,居然花费八年才打造完毕。这样看来,裴婧云早在八年前就组建了铁浮屠军队,怪不得所向披靡,这个裴婧云真是让人头疼的对手。
“你们主子既然花了八年时间打造此甲,”她问道,“她建立铁浮屠的目的是什么?”
那男子摇头道:“在下无可奉告。不过你们不要妄想靠兵器刺穿此甲。锻造此甲的总监工,就是打造出燕阙宝剑的许大师的后人,他曾对主子说过,世间兵器中,只有燕阙剑才能劈开此甲,我劝你们死了这份心,早早投降才是上策。”
羌林走过去,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两记耳光,把那男子抽得住了口。
沈月晞并没有开口阻止,一来李菀是死在裴婧云手上,羌林听见关于裴婧云的消息就按捺不住仇恨,让他发泄一下也好,免得再像在拜秀山那样失去理智。二来那男子把黑光铠吹嘘得厉害,羌林的做法也能提振己方士气。
至于裴婧云为何成立铁浮屠军,八成是为了帮助齐王萧铭攻打永德帝之用。不过永德帝后面一系列操作自我毁灭,没来得及用上这支军队而已。
军士押走了那名男子,大家回到营帐中继续讨论对策,不觉间太阳落山。
沈月晞来到她的寝帐中,喝了两口水,倒在床上望着被风吹得不断振动的帐篷顶苦苦思索。
连大熊锻造的兵器都无法穿透黑光铠,这可怎么办呢。
要是用火呢?黑光铠再坚硬,一旦烈焰焚烧,里面的人也都顶不住。这样的话,当初在下圆谷她制造出来的酒精燃烧弹就有用武之地了。
赵牧爱喝酒,军营里肯定能提炼足够的酒精。唯一麻烦的是那东西不能像燃烧弹一样扔出去,对方又不傻,不会直接冲入火里。要是能设计出小型燃烧弹,让士兵们拿在手里扔过去……这个法子不错,应该可以起作用。
讨论了一白天,她脑子也累了,渐渐地有了困意。
正在迷迷糊糊,忽然帐外传来叫喊和马嘶声,纷乱非常。沈月晞一惊坐起身,立刻便看到了熊熊火光映红了帐篷,无数黑影在帐篷上映出,跑来跑去。
她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要下床。羌林的声音在外面急促地响起。
“安王妃快起来,铁浮屠偷营,已经杀进来了!”
第三百七十章 照夜
沈月晞冲出帐篷,羌林抽出战刀在她身旁跟随,一起向远离敌军的后营撤退。
“安王妃,铁浮屠正在前营厮杀,边关军恐怕顶不住了,”羌林边走边催促她,“赶紧上马离开这里,我护送您回联军大营去吧。”
沈月晞不置可否,目光穿过重重营帐,看向前营。
边关军的军营长宽三里有余,分为前中后三营,她所在的位置是中营。敌人破坏东南方的营栅后冲入前营,到处点火,不少帐篷都燃起大火,浓烟直冲夜空,士兵跑出燃烧的帐篷,有些人身上被火焰包裹,到处乱撞,打滚号叫,没有着火的士兵拿起武器,与冲到近前的铁浮屠厮杀。
在火光中,铁浮屠士兵全身覆盖着黑光铠,挥舞长戟来回冲杀,边关军士兵没有组成战阵,无法匹敌,不断有人被铁浮屠的长戟刺倒,死尸满地。有知道铁浮屠厉害的士兵躲在暗处放箭,但箭矢射在铁浮屠的身上都掉落下来。
沈月晞和羌林跑到马厩附近时,有上百名铁浮屠已冲入中营开始交战。多亏前营士兵争取了一些时间,中营的将领得以组织起士兵进行反击。沈月晞看到邱离明带领上千名连弩手排成两排,向远处的铁浮屠发射弩箭,一连十发射出去,只响起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掉了一地弩箭。
她心中焦急万分,这样打下去,边关军恐怕要彻底完蛋了。
羌林牵着照夜玉狮子马来到她的跟前,把缰绳递过来,看她还望着远处的厮杀,急道:“安王妃,已经没有办法了,快撤吧。”
沈月晞接过缰绳,心中挣扎。
要逃走很容易,铁浮屠正在中营厮杀,她只要顺后营出去,绕路逃回联军大营就是了。但边关军肯定要全军覆没了。敌军在这里还有五万军队,接下来他们肯定要和铁浮屠一起扑向萧濯。
萧濯和萧北珩的战斗持续了好几天,萧北珩已经证明他并不是饭桶,能和萧濯打得有来有回。萧濯可以在战斗中取得优势,却无法获得决定性的胜利。若是北路敌军和铁浮屠一起过去支援萧北珩,萧濯肯定是顶不住的。
她正在犹豫不决,一群士兵约有数百人乱哄哄地迎面跑过来,为首的身材高大健壮,喊道:
“铁浮屠冲进来了,我们打不过的,快逃啊。”
不少边关军士兵本来已拿起武器要去攻击铁浮屠,见同伴丧失斗志,受到这种恐慌的感染,也纷纷抛下兵器加入队伍。等他们冲到沈月晞跟前时,已汇集了上千人。
沈月晞借着火光看去,注意到为首的那个士兵穿着极不合身的小号边关军衣装。她起初以为是仓促起来穿错了衣服,但仔细再一瞧,这不是在白天时嘲笑他们的铁浮屠士兵吗?
这个男子身材高大,在人群里很显眼。而且她在白天又和他说了几句话,印象很深。这个士兵关押在前营,看来应该是冲进来的铁浮屠释放了他,他化妆成边关军过来大喊大叫制造恐慌了。
“羌林,杀掉那个人!”她果断地指向那个男子,“他是敌人假扮的,在制造恐慌。”
羌林听得清楚,立刻拔刀冲向那名男子,一刀便将那人剁翻在地。跟在那人身后的边关军士兵本来惊慌不堪,见羌林出现斩杀了带头的人,顿时纷纷驻足。
沈月晞翻身上马,拦在队伍前高声道:
“我是安王妃。你们这群大男人的勇气哪里去了,难道还不如我一个有孕在身的弱女子吗?拿起兵器,跟我来。”说完,她一带缰绳向中军大帐的方向冲去。
形势危如累卵,她必须先把混乱的局势平稳下来,让将领们重新掌握士兵。
羌林大惊失色,抬手想喊住沈月晞,但犹豫了一下又放下手,招呼众人道:“大家都拿起兵器,想活命的跟着白马。”
若是别的女子这样呼喊,他肯定是当笑话听的,但沈月晞可不一样,他一路跟在沈月晞左右,曾亲眼看到沈月晞如何指挥作战。
边关军士兵本来还有些犹豫,见羌林也发话了,纷纷跟在沈月晞后面,同时呼喊起来。
“大家都跟着白马。”
“找不到将领的士兵,都向那匹白马汇合。”
照夜玉狮子马通体雪白,在夜晚时,月光照在它身上会反射出白玉般的光芒,就像这匹马自己会发光一样,在黑夜里格外醒目,因此得名照夜。许多找不到将领的士兵听到呼喊,一眼便看到了那匹发光的白马,纷纷向沈月晞汇合过来。
冲到中军大帐时,沈月晞已经聚拢了近万名士兵,魏良和邱离明等数名将领也在中途加入队伍,有他们从中协调,边关军震荡的军心逐渐稳定下来。
“大将军在哪里呢?”沈月晞没有找到赵牧,回头对魏良大喊。
现在整个大营里杀声四起,兵器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到处都乱成一团,她必须喊出来别人才能听见。
“不知道,”魏良在人群中高喊,“敌人偷营时,大将军好像带人去前营了。末将也在到处寻找,一直没找到。”
沈月晞这才明白为何大营里乱成这个样子。身为主帅的赵牧不见了,难怪士兵们都跟没头苍蝇一样乱跑,防御也不成样子。
“魏将军,让大家把凡是能点着火的东西都拿起来,”沈月晞指着远处厮杀的铁浮屠,“向铁浮屠丢过去,他们肯定怕火。”
魏良等将领顿时醒悟。他们在夜间遭到袭击,一时乱了阵脚。现在沈月晞重整了军阵,又告诉他们如何对付铁浮屠,大家纷纷点起火把,雨点般投向铁浮屠。
火把撞在铁浮屠的甲胄上迸发出焰火般的火花,虽然不能点燃甲胄,但火把落在地上继续燃烧,铁浮屠的战马受不了火焰炙烤,纷纷倒退躲避火焰,成千上万士兵投掷火把,一时间满地都是火光,竟把肆意横行的铁浮屠也逼得无法前进。
沈月晞正在指挥,齐盛珏从暗处冲出来,赶到她近前道:“安王妃,大将军在前营组织防御时,腹部中了一箭,我才把他救出来,大将军有话要对你说。”
两名军士用担架抬着赵牧过来,沈月晞跳下马来到担架前,魏良等主要将领也纷纷赶到跟前。
赵牧腹部中了一箭,血透衣甲,他面现痛苦之色,对沈月晞等人道:“大营已经守不住了。带全军向北撤,北面五里有座山谷……叫聚铁山,是我们的存粮之所。”
“我知道了,”沈月晞起身上马,对齐盛珏道,“你先护送大将军向聚铁山撤离,后面的事情交给我。”
齐盛珏答应,带领士兵先护送赵牧离开。沈月晞上了马,对魏良等将领道:“各位将军,让各营士兵们都向白马集合,我们退出大营。”
火把虽能逼退铁浮屠,但这东西又不能无限扔,也烧不死铁浮屠,得趁着还有火把在手时赶紧撤退才行。
待魏良等将领离去,沈月晞又喊来邱离明:“邱将军,率五千连弩手用火把压阵。若是铁浮屠追来,就用火把阻止他们。”
众将领分头行事,有人去收拢败兵,压阵的士兵用火把逼退铁浮屠,大部分士兵都是摸黑跟着沈月晞的白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聚铁山退去。
这次敌人偷营让边关军死伤了五千余人,剩余四万多名边关军士兵虽然平安撤出,但很多人都没有穿戴护甲,甚至手里连兵器都没有,都是赤手空拳跑出来的。
沈月晞一路不停地回头看,怕铁浮屠追上来,但对方似乎只满足于占领大营,并没有追击,她才松了口气。
望着火光四起的大营,她心头沉重得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大营已经丢了,现在全军退到聚铁山,那里是边关军存粮的地方。有粮草在,全军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可是对方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他们肯定会继续追杀的,而边关军很多人连武器都没有,这要怎么办才好。
……
游秉钧和焦庸两人站在高处,望着夜空下火光冲天的边关军大营,都露出满意的神情。
他们此次奉太后裴婧云的的旨意,率铁浮屠来支援萧北珩。萧北珩知道赵牧把北路打得落花流水,便把刚刚赶到的铁浮屠派到北路,终于大获全胜。
方才有将领来报,铁浮屠已经彻底占领了边关军大营,歼敌五千余名,只是无论人马都已疲惫不堪,没法追击败退的边关军。
“焦将军,你提议的夜袭果然有奇效,”游秉钧摸着花白的胡子称赞道,“看来敌人已经弃营而逃了,不知道他们会逃到哪里?”
焦庸道:“还能去哪,只能是聚铁山。可惜铁浮屠没法追击,要不然今夜就能高奏凯歌了。”
游秉钧也甚是惋惜:“的确如此。铁浮屠虽然所向披靡,但无论人还是马,披着如此沉重的甲胄,根本无法战斗太久的时间,光偷营就把马匹累得口吐白沫,没法再追了。”
他说完后目光一亮,又道:“铁浮屠累了,让我们剩余五万军队一鼓作气,连夜进攻如何?”
焦庸连连摆手:“游老弟,可别出馊主意。对方虽败,但是还有五千连弩手在阵中呢,只有铁浮屠才能对付连弩,就让他们逃走算了。”
“听说沈月晞也在对方军中,”游秉钧道,“可惜在大梁村没能抓住她和西凉女王。主子说过她和萧濯都必须要死,凡是和那女人有关系的人,都不能活下来。”
他正在叹息,焦庸拍了拍他肩膀道:“游老弟,对方退向聚铁山,那里的粮草还能让他们支撑个把月,又有连弩在那里。我有个想法,不知老弟感不感兴趣。”
“什么想法?”
“对方连大营都丢了,我们已大获全胜,没必要再在这里耗着了。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带军队去包抄萧濯后路,老弟你在这里率领铁浮屠缠住他们。只要萧濯败了,这些败军见没指望,自然就投降了。此计如何?”
游秉钧先是皱眉想了想,然后马上挑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陛下和萧濯势均力敌,只要我们这里五万大军加入陛下……萧濯那里还没有连弩。真是妙计!”
两人商议妥当,由焦庸率领五万军队南下去包抄萧濯联军后路。游秉钧则率领铁浮屠堵住聚铁山的边关军,让他们无法突围去和萧濯汇合。
第二天一大早,焦庸便率军南下,开始包抄萧濯联军后路。
第三百七十一章 绝境
“酒呢,酒呢?”
天刚破晓,某处一个大嗓门就吵醒了沈月晞。
她睁开双眼,脸感觉很凉,但身上盖着两层厚厚的毡子,还算暖和。
放在往常,她肯定要在床上懒个一会儿再起,或者等夏兰来催促她,反正有萧濯去解决各种麻烦,如今却不同了,她要承担起极为沉重的责任。
她跳下床,用手指把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梳理一下扎好,抱起一条毯子拉开吱呀乱响的木门。
羌林抱着战刀斜靠在门边,拿着一根树枝在面前的火堆里拨拉着什么,听到门响转头对沈月晞笑道:“安王妃,昨夜休息得还好,没有冻着吧?”
沈月晞点头道:“我是在屋子里,又有大家送的毯子,一点都不冷。你进屋去睡会吧?”
就像以前一样,羌林又在她门口守了整夜,这份忠诚的守护总会让她心存感动。
羌林道:“没事,我们在冬天经常会在野外过夜,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安王妃不用担心。”
沈月晞把毯子展开披在羌林身上,示意他不要拒绝,接着她抬头看向烟雾弥漫的山谷。
山谷中到处都是点燃的火堆,士兵成群结队围在火堆前,有的人躺着睡觉,有的人坐着烤火。扛着粮袋的士兵在人群中穿梭,给大家分发粮食,还有很多士兵在砍伐树木收集木柴,斧子砍在树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她所在的木屋位于半山腰,分成上下两排共五十间,每间可容纳二十人,原本是供守卫粮草的士兵过夜居住。如今四万人一下子涌入山谷,这些屋子根本装不下,大部分军士都是露天过夜的,好在聚铁山的树木众多,能够满足大家取暖之用。
她收回目光,问道:“方才是大将军喊叫么?”
羌林用烧焦的树枝从灰烬堆里扒拉出一个黑乎乎的烤红薯,拿根小树枝扎了递给她:“大将军一早上就很精神,喊这么大声音,命应该是保住了。”
沈月晞微微一笑,伸手接过烤红薯,边撕皮吃边沿着小路向坡上的木屋走去。到了屋子前,还没进门就听到赵牧在里面发牢骚。
“连一滴酒都没有,老子绝不吃饭。”
沈月晞进了门,看到一位大夫正在弯腰检查赵牧的伤口。
“大将军,这箭伤应该不会恶化了,”大夫检查后说道,“将养期间喝些粥饭,吃些粗粮倒可以,但喝酒吃肉肯定是不行的。”
赵牧正要继续叫嚷,瞥见沈月晞进屋,挥手赶走大夫,对沈月晞抱拳施礼道:“安王妃,昨夜多亏你把大军带出来,若不是你,赵某只能自刎以谢了。赵某有伤在身,不能尽礼,勿怪礼数不周。”
沈月晞道:“大将军不必道谢,我救大家也是为了助我夫君。”
“当初王妃到边关来时,赵某就看出你与众不同,喝三碗酒就跟没事人一样,”赵牧道,“但赵某还是小看王妃的胆识了。昨夜大营混乱,王妃居然能重整军队,赵牧从军多年,从未见过王妃这等人物,真是五体投地。”
沈月晞客气了两句,和赵牧谈起接下来要怎么办。
赵牧道:“安王妃,昨夜大营遭袭,我军无法抵挡铁浮屠,这里是唯一能来的地方。虽然这里屯有足够粮草,但天寒地冻,木柴又有限,并不能维持太久。”
沈月晞也知道赵牧担心的理由,光是昨夜一宿,士兵们就砍光了小半座山的树木取暖。这样计算,最多再撑两天两夜,整支军队就没有木柴。如此寒冷的冬天,若是不能取暖,后果可想而知。
她正在思索,魏良来报:“大将军,安王妃,末将已经统计清楚,现在全军共有四万一千零八十人,其中包括邱将军的连弩手四千零九人。战马有两千一百匹。只有一万三千人有兵器,共九千人有盔甲,其中一千六百人没头盔……”
赵牧闻言大怒,牵动腹部伤口,皱眉哎哟了一声,拍床道:“这帮小兔崽子,不就是铁浮屠偷营吗,连兵器盔甲都丢了,还怎么和敌人打仗!”
魏良正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齐盛珏又进入屋内,抱拳道:“大将军,安王妃,斥候回报,敌军五千铁浮屠占了我们的大营,将领为游秉钧。敌军另外的五万军队由焦庸率领已经向南出发,目标应该是安王军后路。”
沈月晞听到这个消息,手足冰冷,差点连手中的烤红薯都在地上。刚刚统计完军士的武器盔甲状况,还在发愁大家的取暖,就来了这么一个坏消息。
她正在发愣,羌林也来到屋中,听到这个消息,安抚她道:“安王妃,安王一向注重打探敌人的动向,这么大的一支军队调动,他肯定会提前发现的。”
赵牧和魏良等人也都支持羌林的看法,但沈月晞还是不放心,对羌林道:“我不放心,羌林你马上回去,告诉我夫君我这边没有问题,还有……”话还没说完,一名军士冲入道:“大将军,安王妃,有一支骑兵从南面过来,旗号是西凉军。”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都非常诧异,除了赵牧,其余人纷纷跑出屋子登上山顶去看。
沈月晞站在聚铁山顶,南面的平原一览无遗,看到西凉骑兵绕过被铁浮屠占据的大营,直接向聚铁山方向赶来。铁浮屠似乎也发现了这支西凉骑兵,出营追赶,却被西凉骑兵拉开距离,追了一程追不上便返回大营了。
齐盛珏指着山下道:“你们看,铁浮屠骑兵马匹速度慢,跟不上西凉骑兵。”
魏良摇头叹气道:“他们盔甲重……不过跟不上又能怎么样,你就算能绕到他们后面,还是没法打过他们。”
沈月晞望向奔到山脚下的西凉骑兵,一眼便认出为首的女将梅黛。
若换了平时,她自然是高兴万分,但这次她可吓了一跳,急匆匆下了山来迎接梅黛,见面就道:“梅姐姐,你怎么来了?”
梅黛推起面具,露出带着倦意的面容,拉起沈月晞的手道:
“昨夜得知你们遭到铁浮屠偷袭丢了大营,安王很着急,只是他统领全军不能脱身。我留下沈蓝帮他,率一万西凉骑兵来救妹妹。萧北珩出骑兵拦截,我们大战一场才冲过来。”
沈月晞看向她身后的骑兵,发现不少将士都衣甲染红,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恶战。她上前张开双臂抱住梅黛表示感激之情。
梅黛微笑着拍拍她后背,道:“妹妹不用这样,你才是最辛苦的。”
沈月晞有些不好意思。她横竖喊了几句话,连皮都没擦破半点,边关军和西凉军的将士可是真的在拿性命搏杀,他们付出的远比自己多太多了。
她想起已经发兵的敌军,连忙和梅黛说起此事。梅黛道:“妹妹不必担忧,安王知道北路这里失败,早已经开始安排撤军了,他决定撤军到乐山城内防守,不会让敌人轻易抄他的后路的。”
沈月晞担心道:“万一萧北珩又像之前那样用骑兵反复侵扰怎么办。我夫君手头没有西凉骑兵,也没有连弩帮忙。梅姐姐,你快率军回去吧,顺便把邱将军的连弩手给捎回去。告诉我夫君,我这里一切都好,会想办法让边关军能帮上忙的。”
魏良也道:“西凉女王,铁浮屠就在南面拦着我们,连弩起不了作用。你们骑兵灵活,可以甩开他们,带连弩回去支援安王吧。”
梅黛知道这时不能婆婆妈妈,点头道:“好,妹妹既然决定留在这里。那我马上带连弩回去帮助安王。”
西凉骑兵来到聚铁山的有五千余骑,四千名连弩手中,身材高大沉重的士兵骑聚铁山仅存的两千匹战马,身材矮小轻便的和西凉骑兵两人一骑,邱离明和羌林也都上了战马,和梅黛一同返回。
临行前沈月晞挨个道别,对梅黛道:“梅姐姐,敌军目标是要消灭我夫君。你们避免和敌人交战,尽快和我夫君的军队会合,这里我会想办法突围。”
梅黛点头答应,带领军队离开。
沈月晞站在山顶,目送这支军队消失在地平线上,方才转身下山。
这么一番折腾后,来到中午。聚铁山囤积的粮草极多,士兵们熬了粥饭,她喝了两大碗,然后到赵牧的屋中和他商量对策。
“现在聚铁山除了粮草,还有几千斤铁锭和木杆,原本是用来打造弓箭,”赵牧道,“现在士兵手里缺乏兵器,我想把这批铁锭锻造成兵器救急,但所有锻造用具都在大营里,大营又被铁浮屠占了,这些东西都成了没用的废物。”
他说完后重重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
沈月晞也直发愁。
聚铁山的木材只够再烧两天,士兵手中根本没有多少武器,盔甲也不完整。这样和铁浮屠交战,跟送死有什么区别,连穿戴整齐都打不过对方呢。若是不打,步军又跑不过铁浮屠,不能像西凉骑兵那样甩开敌人去萧濯那里。
头疼。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出屋透气。
到了门外,她来到一群正在鼓捣木棍的军士跟前。看到他们正用战刀把一根长木棍削成尖尖的形状,问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齐盛珏正好走过来,对沈月晞道:“这是我吩咐的,制作一些木枪,万一铁浮屠攻过来,总不能赤手空拳上去打对方呀。”
沈月晞扶额无语,木头枪能做什么啊,要不让大熊做一批武器好了。现在这种生死关头,隐瞒万能制造机也没什么意义,实在不行就说这是神灵赐给他们的,也许还能涨涨士气。
她走了两步,又想到即使大熊做出兵器,也无法穿透铁浮屠的黑光铠,打仗还是会输。
正在冥思苦想,一位斥候骑马冲入谷内,在山道停住马,一路跑上山来,喊道:
“急报,西戎多玛王攻破南屏,正率七万西戎军向乐山进发。”
沈月晞想起来了。当初在胜京得知萧北珩兵分两路来攻打时,梅黛和沈蓝就提到过多玛王攻打南屏的问题。那时沈蓝曾说南屏应该可以坚持三个月。
现在看来,沈蓝还是低估了多玛王的实力。这下萧濯真的要面对前有狼,后有虎的绝境了。
“沈月晞,快想办法,”她紧紧握住双拳,在内心呼喊,“快点想办法啊。”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中邪
聚铁山南面的边关军大营,现在已经成了铁浮屠的营地。中午饭点后,在中军大帐内,游秉钧正在听一名铁浮屠将领汇报。
“……聚铁山的木材应该还能支撑一日,到时他们就会活活冻死。”
铁浮屠将领报告完毕,没有听到游秉钧的回应,抬头一瞧,老头低着头坐在那里睡,哈喇子都滴下老长。
他不敢声张,退出营帐对等在外面的另一位将领道:“游将军……又睡着了。”
那位将领道:“游将军虽然是主子心腹,也六十多岁了,人老精神就差,贪睡也是没办法。我们就守住这里,别让聚铁山的军队过去就行。再过一日他们砍光山上木柴,自然全都冻死,犯不着出兵去攻打他们。”
“仁兄说的是……现在焦将军的援军应该已经到陛下那里了吧?”
“这都过了一天一夜了,应该已经打起来了……陛下原本有七万,加上那五万,就是拿人堆也能赢了。”
两人正低声交谈,一名没有穿戴甲胄的铁浮屠士兵匆匆跑过来道:“两位统领,快禀报游将军,敌军下山列阵了!”
大家连忙进去叫醒游秉钧,告知聚铁山的情况。
游秉钧打了个呵欠,起身道:“列阵?他们莫非是走投无路,决定拼死一搏了?去看看。”
他出了营帐,登上望楼,看到聚铁山口冲出大批边关军,黑压压地有一万两千人,正在列阵。他老眼昏花看不太清楚,拉着旁边的将领道:
“你替我看看,他们是不是没穿盔甲?背后背的是不是木头杆子?”
那名将领探着脖子仔细看了看,连连点头道:“游将军,正是这样。这些士兵都没有盔甲武器,好像有些人背了木枪……有些人手里拿着黑乎乎的……像是铁锭?”
这场面大家第一次见,在场的铁浮屠将领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这个笑得喘不上气,道:“简直是闻所未闻,他们没有兵器,居然拿着木枪和铁锭出来作战么?”
那个笑得肚子直疼,道:“打仗不穿盔甲,不拿兵器,对方应该是出来投降吧?”
游秉钧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笑得胡子直抖,摆手道:“我们不接受投降。对方有四万士兵,接收这么多俘虏我们也看管不过来。马上让铁浮屠出营,把他们统统杀光。”
他担心收容俘虏的话,四万人一旦在营中闹起来,自己手头的士兵根本镇压不住。铁浮屠士兵不能整日都穿戴着甲胄,失去甲胄保护的铁浮屠士兵并不会比对方的士兵厉害多少。
一名铁浮屠将领道:“游将军,现在装备甲胄的铁浮屠有两千名,其余士兵正在歇息,就让这些士兵出去行吗?”
游秉钧道:“我们铁浮屠士兵以一当百,就是这两千名士兵也足够了,出兵。”
随着低沉的号角声响起,营门缓缓向两边拉开,全身黑甲的铁浮屠士兵手握长戟,骑着战马从营中冲出,宛如一条全身长满尖刺的黑蛇,游向列阵的边关军。
铁浮屠的战马蹄声格外沉重,两千匹战马的蹄声汇集起来隆隆直响,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
沈月晞纵马穿过边关军阵形,来到阵前,脚下地面的小石子震得跳来跳去,令她心中也是紧张不安。这场战斗至关重要,若是不能战胜铁浮屠,到今天晚上山上的木柴就都砍光了,这么冷的冬天,没人能在野外熬过去的。
她抬头看了看对面正在排阵的铁浮屠,调转马头,从排成长长一排的边关军士兵面前纵马跑起来,边跑边喊:“将士们,都记住我的吩咐没有?”
“使劲砸对方,”处于最前面的两千名边关军士兵吼道,“砸完掉头跑。”
这些边关军士兵都是身材魁梧强壮的大力士,由魏良率领。除了魏良骑马之外,大家都是穿着棉衣裤光着头,每人手里拎着一块五斤重的铁锭,正面队列是一排五百人,一共排了四列,人与人之间前后左右都隔了两米远。
沈月晞点头,对魏良喊道:“魏将军,务必要大家保持队形,千万不要拥到一起。”
魏良举起手拍着胸膛喊道:“交给末将!”
沈月晞见众军士气高昂,满意地绕过拿着铁锭的前军,纵马兜了一个圈子来到背着木枪的后军跟前。
后军有一万名,也没有穿戴盔甲头盔,由将军齐盛珏带领,每个士兵都背了两支削尖的木枪,他们并没有像最前面的两千士兵那样站得分散,而是每二十人一个方阵,组成五百个方阵。
“将士们,你们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吗?”沈月晞纵马在士兵方阵前驰过。
“明白!”
一万人的呼喊声势浩大,声音直接随风传到了铁浮屠营地这边。
游秉钧眯着老眼看着对面骑着白马,秀发飞扬的沈月晞,自言自语道:“这个丫头神神叨叨地在喊什么啊,砸什么?”
在他身旁的将领道:“游将军,不管他们玩什么花招,都挡不住我们铁浮屠的冲击的。您就在这里瞧好吧……看,游将军,我们的铁浮屠开始冲锋了。”
原野上,两千名铁浮屠士兵列成两排,伴随着沉重的蹄声,开始向对面的边关军冲锋。
魏良举起手中的铁锭,喊道:“杀。”喊完,他一马当先冲向铁浮屠。在他身后,两千名边关军士兵也举起铁锭呐喊着开始冲锋。
在聚铁山的山顶,赵牧不顾伤势,捂着腹部伤口观看山下两军交锋,喃喃自语道:“就看这一仗了。”
在山下的平地上,铁浮屠和边关军越来越近。一名铁浮屠士兵冲在队列的最前面,把长戟放平,寒光闪闪的戟尖对准冲来的边关军士兵,打算一戟把对方戳个透心凉。
那名边关军士兵举起手中的铁锭,像抛石块一样用力把铁锭砸向他。铁锭才脱手,那个边关军士兵已转身开始往回跑。
铁锭根本就没瞄准,铁浮屠士兵连身子都不用歪,铁锭也砸不到他。他正放心催马,却发现那铁锭在空中居然拐了个弯,啪地粘在他的头盔上,震得他脑袋嗡地一声响。
这铁锭看起来也就五六斤重,似乎是打造战刀之用,怎么会粘到头盔上呢?
五六斤不算重,但也不轻,尤其是对他这种已经披了五六十斤铁甲的人来讲,不赶紧拿下来脖子受不了。他刚抬起手想去摘,又一块铁锭迎面飞来,啪地吸在他的胸口。
啪啪啪……
战马长嘶,双腿一曲跪在地上,把满身铁锭的铁浮屠士兵甩了下去,心想:本来就够吃力的了,主人突然变这么重,完全撑不住呀。
倒在地上的铁浮屠士兵身上吸了一堆铁锭,连坐都坐不起来。他想去摘,结果手掌也啪地被铁锭吸住。
仅仅一个照面,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铁浮屠就被铁锭的重量压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手持木枪的边关军士兵越过扔铁锭的人,冲了上来,每二十个人一个方阵,握着削尖的木枪,对准倒地的铁浮屠甲胄的缝隙就扎。
铁浮屠的黑光铠防护虽然严密,但有些地方还是没有甲胄保护,眼睛需要留出观察的空间,手腕,腰,膝盖等需要弯曲活动的地方也不能裹甲,都成了木枪攻击的目标。木枪虽然不是铁器,削尖了扎哪里都够喝一壶的。
一时间战场上人的惨叫声和马嘶声交织在一起,尘土飞扬,混乱不堪。
在望楼上观察的游大夫看到铁浮屠人仰马翻,一下子就倒了数百人,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急得指着战场喊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倒了那么多人?”
观战的铁浮屠将领也都不知所措,有人道:“刚才都好好的,难道是中了邪了?”
“快,快让后面的冲上去帮忙!”游秉钧拍着栏杆连连喊叫。
战场上在后面冲锋的铁浮屠见前面的都倒在地上,同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都挺着长戟冲向边关军,有人才冲到倒地的铁浮屠跟前,啪地一声,连马带人都摔在倒地的铁浮屠士兵身上牢牢贴在一起,仿佛那些铁浮屠有巨大的吸力一般。
在附近的边关军士兵自然不会轻饶他们,拔出染血的木尖枪继续扎。
游秉钧大惊失色,连声道:“怎么会这样,难道真中邪了?为什么他们的士兵一点都不受影响啊?”
沈月晞在后方看着战场上两千名铁浮屠几乎毫无反手之力,纷纷倒地,不禁眉飞色舞。
大熊把所有的铁锭都变成了强力磁铁。这东西吸在铁浮屠身上,十块就是五十斤重,当然起不了身,只能任人宰割。横行一时的铁浮屠,终于被她制服了。
她兴奋地转身,向山顶的赵牧挥手喊道:“大将军,赢了,进行下一步!”
赵牧也大喜过望,几乎忘记了伤口的疼痛,回头对山谷内顶盔贯甲,兵器齐整的一万边关军士兵喊道:“安王妃成功了。儿郎们,去夺回我们大营!”
边关军士兵轰然响应,如潮水一般从山口涌出,绕过眼前的战场,杀向敌营。
游秉钧在望楼上看见自家铁浮屠全军覆没,对面又有一支军队从山口中杀出,向自己这边冲过来。急得连连跺脚,喊道:“快让其余的铁浮屠披甲,快……”
黑光铠穿戴非常费力费时,在营寨中的铁浮屠士兵还在手忙脚乱地穿戴甲胄,黑压压的边关军士兵已经破开营门,冲了进来。
第三百七十三章 困城
西凉,乐山郡城内。
午饭前,梅黛巡视完伤者的安置情况,在满是碎石的街道中与乐山郡守骑马穿行,对乐山郡守道:“南城墙的裂缝还能有机会修补么?”
乐山郡守面露难色:“女王,南墙那条裂缝太长,得凿开城砖填补,去年夏天又被大雨浸泡了数日。卑职正要安排工匠修缮,就赶上西戎发兵……”
这事确实怪不着他,去年夏天本来摩拳擦掌要修缮城墙,正赶上西凉王梅成被西戎打败,逃到乐山郡来。西戎十万大军围困乐山,为了守住城,修缮城墙的城砖都用来砸西戎兵了。后面又赶上萧北珩西征,战事不断,这件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现在,萧北珩的大军将乐山团团围困,南城墙这条裂缝算是没法修补了。
梅黛也知道来龙去脉,说道:“没关系,在萧北珩军队围城前你能把百姓疏散,光是这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队伍来到县衙门口,乐山郡守自去安排城防事宜,梅黛下了马,噔噔走上台阶,绕过倒下的廊柱和满地的石块,进入县衙大堂。
遍地狼藉的大堂内,萧濯全身银甲,正背对着她凭案看地图,头盔放在桌案一角。几位将领站在一旁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安王,”梅黛推起面具,走到萧濯的身后,“我巡视回来了。”
萧濯转过身,先是看了梅黛的神情一眼,略显失望地道:“果然,斥候还是无法冲出去么?”
梅黛把面具摘下握在手中道:“安王不要着急,我相信月晞妹妹不会有事的。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守住城池。”
萧濯摇头苦笑,说道:“当年西凉王被困此城,我率兵来救时,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也会被困此城。不过我只是……我不知道月晞是否安好,我的心静不下来。”
梅黛安慰道:“月晞妹妹是我从未见过的奇女子,她一定不会有事的。再说她有千里马,就算打了败仗也可以及时逃走。”
其实她也知道萧濯知道这些。作为唯一和沈月晞朝夕相处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沈月晞的本事。但关心则乱,萧濯现在无法和沈月晞取得联系,就变得有些急躁,却不知他自己才是处于危险中的那个。
萧濯握拳捶在案上,拿起头盔道:“你先吃些东西,我去巡视城墙。”
梅黛道:“我不饿,随安王一同去吧。”
她唤来夏兰,让她把饭食装在食盒里带上。沈蓝,羌林等将领还在城墙上安排防御,带过去大家一起在城楼上吃好了。
几人出了县衙,一路来到城墙下。
城墙上矗立的安王军大旗破了几个洞,在寒风中呼啦啦地飘着,满地都是成堆的石块,滚木,负责防卫的军士们满身烟尘,正围着一堆堆篝火取暖。大家见萧濯和梅黛来到,纷纷站起来向两人致意。萧濯对军士们道:“大家不用起来,都坐下休息。”
远处邱离明看见他们,大步走过来道:“主公,女王,敌军从早上到现在都未曾进攻,有些怪异。前两天他们攻打得可欢,一天要攻个四五回,难道是没力气了?”
萧濯微微一笑,双手扶在城墙垛口上,看向下面旗帜飘展的敌军大营,远远地能看到敌军大营中人影晃动,忙忙碌碌。
经过连场征战,萧北珩现在还有十一万军队,把小小的乐山郡围了个水泄不通。
城内粮草尚能支撑半年,但兵力只有不到三万。最主要的损失发生在萧濯得知边关军大营被铁浮屠占领,敌人北路五万大军来抄他后路的关键时刻。
在原地等待就是坐以待毙,萧濯当机立断,强行拔营当着萧北珩的面撤退。萧北珩也不是草包,见状立刻派出三万骑兵攻打萧濯联军。联军没了营栅的防护,被迫和敌人血战。
为掩护联军主力撤向乐山,耿宏率领西凉骑兵舍命作战,几乎全打光了,耿宏都差点被敌人围上,还好在关键时刻,梅黛带着邱离明的五千连弩手及时赶回,用连弩逼退了追击的骑兵。
梅黛见萧濯望着敌军大营,正要劝说他去吃些东西,敌营中响起一阵低沉的号角声。
“敌人又要进攻了么?”沈蓝从城楼的窗户上探出头来,用手背揉着眼睛,“都两天没睡了,想睡一会儿也不行。”
“不,”萧濯盯着敌营涌出的旗帜,那是天子才有的旗帜和麾盖,摇头道,“是弟弟来了。”
敌军列开两万军队,五百名御林军护卫着萧北珩来到城下箭矢无法触及之地。
萧北珩银甲龙袍,腰带燕阙,坐骑乌骓,抬头望着城墙上的萧濯,面有得色。停了半晌后,他道:“兄长,想不到会有今日吧?”
萧濯淡淡道:“弟弟,你指的是你还是我?”
萧北珩脸色微变,旋即又恢复了刚才的笑容:“兄长,你现在已经被寡人大军团团围住,插翅难逃了。可能你还不知道吧,胜京还曾派一支五千人的小小军队来救援你。”
萧濯道:“是冯章么?”
“好像是个姓冯的,不过寡人手下的将军就把他打得大败而逃。你已经没有希望了,为何不开城投降呢?”
梅黛道:“萧北珩你不要逞口舌之快,若有能耐尽管来打便是。”
萧北珩目光转向梅黛,哈哈一笑道:“西凉女王,你也是女中豪杰,可惜跟错了人。你为我兄长做得够多了,你的西凉骑兵几乎全部战死。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与城共存亡吗?”
梅黛道:“本王就算执迷不悟,也不会同你这种弑父无君之人同流合污。”
萧北珩被说到痛处,面色大变,强行压下道:“事到如今,寡人已稳操胜券。你们若是现在就开城投降,寡人念在往日情分,还可饶你们不死。”
他话音才落,羌林已拉开弓,嗖地一箭射去,可惜距离太远,箭在离萧北珩还有数十尺远便失去力道,扎在地上。
萧北珩纹丝不动,嘲笑似地瞥了羌林一眼,又对梅黛道:“你想不想见个人?”
梅黛原本还沉着冷静,见萧北珩这么说,急忙探出身子道:“是云燕么?”
萧北珩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把乌骓拉开少许。两名手持鬼头刀的军士架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女子从队列中走出,来到萧北珩旁边。
“云燕!”梅黛失声喊道。
不仅仅是梅黛,萧濯也紧张地双手抓紧城墙,道:“怪不得找不到。”
被绑的女子正是纪云燕。听到梅黛呼唤,她虚弱地抬起头来看着梅黛,露出痛苦的神情。
萧北珩笑道:“寡人知道你们一直在想办法救她,所以发兵的时候就带在阵中。不过你们大可放心,寡人并没有难为她,都是好吃好喝招待。”
说完,他转向纪云燕:“纪小姐,劝劝你的女王,叫她……”
纪云燕不待他话说完,便一口啐在他的身上,怒道:“萧北珩,我生不能为爷爷报仇,死也要化为恶鬼缠着你。”
萧北珩不动声色地掸了掸战袍,不再和纪云燕说话,抬头对城墙上的萧濯和梅黛道:
“兄长,纪云燕是你老师的孙女。你要不要救她?寡人知道你很重情义,当初连萧凯你都舍不得杀,现在纪云燕就在你面前,她的生死都由你掌握。”
萧濯双眸逐渐泛起血丝,只是望着纪云燕却没有回答。梅黛看到萧濯面现痛苦,咬了咬牙,对纪云燕喊道:“云燕,本王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若违此誓,梅黛死无葬身之地。”
纪云燕凄然一笑,道:“女王,多谢了。”
“了”字刚刚出口,她忽然转身飞踢,身后的刽子手以为她虚弱无力,毫无防备,被当场扫倒。接着她膝盖一抬,又把另一名军士撞得捂腹跪倒,连手中的鬼头刀也掉落在地。
纪云燕双臂一挣,崩断了身上的绳子,正要伸手去抢地上的鬼头刀,萧北珩在她身后一剑刺来,当场穿心而过。
“纪小姐!”
“云燕!”
萧濯和梅黛先后发出惊呼。两边的士兵也有不少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萧北珩抽回燕阙剑,不再看倒在地上的纪云燕,调转马头冷冷道:“回营。”
第三百七十四章 轰鸣
萧北珩回到大营内,进了御帐,有人帮他摘下披风,有人端来热茶,萧北珩拿起茶盏的盖子吹了吹浮沫,慢慢啜着。
不多时,一名将领进帐禀报:“陛下,乐山冲出一支军来,把纪云燕抢回去了。”
萧北珩并不关心这个,只是哼了声,让那名将领退下。
那将领前脚退出,后脚林魁进入帐内,说道:“陛下,信使回报,游将军率领的铁浮屠依然把边关军残部堵在聚铁山,一切照常。”
萧北珩眼皮抬也不抬地回道:“见到游将军本人了吗?”
林魁愣了一下,回道:“陛下,铁浮屠将领说游大夫年老体衰,在夜里着凉了卧床不起。信使前去探望,见游将军睡着,就没敢打扰直接返回了。”
萧北珩放下茶盏道:“你马上过去给他治病。若是他暂时不能指挥,你便代替他指挥铁浮屠,务必不要让边关军离开聚铁山。”
林魁领旨离去,萧北珩这才又拿起茶盏。
他现在也明白为何母后会用这两个糟老头子了。平时可以任人唯能,但在关键时刻能力反而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忠诚。林魁就是他最忠诚的手下,虽然能力欠缺,但把事情交给林魁他就放心得很,他知道林魁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眼下萧濯联军已经被彻底包围在乐山这座孤城里,无论是萧濯还是梅黛,羌林,他们都无处可逃。只要打下乐山,边关军肯定会直接弃戈而降,然后再率军回京去处理那帮叛逆的文臣。这世间就再无能威胁到他的人了。
形势一片大好,唯独让他有些头疼的就是乐山的防御,比他想象中坚固许多。相比京城,永威这样的大城,乐山城墙又矮又破,但有萧濯的领导,加上连弩,他手下将军两日来数次攻城都被对方打退,白白死伤了数千人。
数千人的伤亡对十万大军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有办法对付这座小城。
他仰头把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刚刚放下茶盏,苏茉从内帐中缓缓走出,目光哀怨地对着他浅浅施了一礼:“妾身见过陛下。”
萧北珩挥手让下人都退出帐篷,向后一靠椅背,说道:
“茉茉,他们不肯投降。”
苏茉看着地面,低声道:“陛下,真的要斩尽杀绝吗?就不能放过大哥一命吗?”
萧北珩笑了一声:“寡人给过他们机会了。再说以萧濯的能力,若是放过他,寡人怕他又会死灰复燃。当初在永威时你也看到了,他就剩一个沈月晞跟着,到后面又成了势。”
“那……陛下若是攻陷乐山,会怎么对待大哥?”
“斩草除根,这样就没有后患了,”萧北珩把燕阙剑横在膝盖上轻轻抚摸着,“不但是萧濯,西凉四郡也没必要留着了。”
苏茉身子轻轻抖了一下,抬起头道:“陛下,妾身……妾身想去渝州找母后。”
萧北珩手指停在燕阙剑鞘上,抬头道:“怎么,你想离开?”
“父皇驾崩后,母后就带他离开了,”苏茉避开他的目光,看向旁边,“妾身是儿媳,理应去……”
“寡人不许。”
萧北珩不待苏茉说完,就粗暴地打断了她,把燕阙剑重重拍在桌案上:“寡人在两军阵前亲自出马来救你,不是让你离开寡人的。”
苏茉被剑鞘拍在桌案上的声音吓了一哆嗦,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道:“陛下,妾身只是一介女流,帮不上陛下的忙。”
“不许你走,”萧北珩站起来走到苏茉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举到两人之间,“寡人眼看就要成功了。茉茉,留下来和寡人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苏茉怔了一下,抬头看着萧北珩憔悴的面容,她的眼眶渐渐红了,忽然喊道:
“陛下,妾身不要这种喜悦,妾身不想要!”
“你……”萧北珩气极,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推,把苏茉推倒在地。
“你心里还是向着萧濯,向着沈月晞对不对,”萧北珩气冲冲地转过身不看苏茉,“做了皇后还不满意,我马上要取得天下了,你还不满意。你不帮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离开?”
“我不想看到你们兄弟相残,”苏茉双手撑着身子流泪道,“北珩,放过大哥吧。父皇已经没了,以后大哥就是你唯一的血亲了。”
“茉茉,你到底是怎么了?”萧北珩双手哆嗦着转过身来,“你希望萧濯获胜吗?他是我的敌人啊,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哪怕不杀我,他也会抢我的皇位,让我变成一介草民,你不知道吗?”
不待苏茉回答,萧北珩又抬手指着帐外:“你愿意像外面那些草民一样过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吗?……不愿意是不是,那就不要再提这些了。萧濯一日不死,我就寝食难安。”
苏茉只是低头掉泪,并不回答。
萧北珩听着苏茉的哭声,心中更加烦躁,喊道:“来人。”
两名侍卫闻声进入帐内,萧北珩道:“好好看管皇后,若是她私自离开军营,寡人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侍卫都不敢言语,小心翼翼地把苏茉请出营帐,自去后营安歇。
萧北珩在帐内来回踱着,咬牙切齿。
都是萧濯。在他出现之前,自己一家人过得多快乐。现在父亲已经没了,母亲也不来见他,妻子整日哭泣,都是萧濯害的。
只有萧濯死了,一切才会恢复正常。他不会再做噩梦,苏茉不会再这样哀伤……
他越走越快,借此发泄心中的仇恨。
“陛……陛下。”一名将领犹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什么事?”萧北珩停住脚步,一把抓起案上的燕阙剑,然后回头看向门口。
那名将领被他吓了一跳,先镇定了下情绪,才躬身道:“陛下,虎蹲炮共十门,已经运到大营内了。”
萧北珩哈哈大笑:“好,马上把大炮推到乐山城下。”
之前虎蹲炮围攻胜京,还没推到城下,就被胜京的大炮摧毁了好几门。后面沈月晞用计策把白绫送给了齐王萧铭,萧铭得知真相后立刻退军,虎蹲炮一炮未发。
如今不会再有任何人来阻止他了,他要看看小小乐山城能不能顶住十门虎蹲大炮的轰击。
他出了营帐,骑上乌骓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来到乐山城前。十门虎蹲炮已经推到发射位置并装好了炮弹,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乐山的城墙。
一名负责火炮的将领手持小红旗跑到萧北珩马前,拱手道:“启奏陛下,虎蹲炮已经……”
萧北珩不耐烦地抬起马鞭一指城墙:“开炮。”
十门虎蹲炮同时发出轰鸣,顿时地动山摇。
第三百七十五章 崩塌
乐山郡城墙下的一座房屋内,华大夫正给沈蓝医治额头的伤口。
萧北珩运来了虎蹲大炮,轰击乐山的城墙,一直轰到深夜。有些炮弹打高飞到城楼上,其中一发打断立柱,把城楼崩塌了一角。沈蓝正好在下方,躲避不及,被掉下来的横梁压住义手,飞溅的乱石划破了她的额角。
趁虎蹲炮填充时,羌林等人搬开横梁把她拉出来,送下城墙医治。
华大夫站在她身后,为她包扎额头,道:“伤口不深,无需缝合,但好了后可能会留疤。还有要老朽医治的地方吗?”
沈蓝面露微笑,正要开口,屋外传来咚地一声闷响,紧接着又是咚咚几声,就像有个巨人在用双拳头连续捶打城墙,连屋子都晃动起来,天花板扑扑落灰,灯烛乱晃。华大夫早有防备,扶住旁边的桌子站住。
那是虎蹲炮的炮弹打在城墙上的结果。
待响声过去,沈蓝笑着竖起被砸凹的义手,道:“手被横梁压住了……不过应该不用治。”
华大夫站直身子,看了一眼铁手,摇头笑道:“这该算是不幸呢,还是幸运呢?”
“妹妹说过,祸福相依,”沈蓝站起对华大夫施了一礼,“我去帮助妹夫守城了。”
华大夫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对等在门外的军士道:“下一个。”
沈蓝出了屋子,穿过搀扶着伤者的人群,沿着烟尘弥漫的街道向城墙走去,才走了几步,又是咚咚数声,地面晃动起来,她站立不稳,前后晃了两下,一下跪倒在地。
她扶着旁边的石头站起来,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火药味,就像过年时燃放焰火后的味道。然而这味道却没有一丝一毫喜庆,而是满满的死亡气息。夜空被厚厚的烟雾遮盖,根本看不到星星,城内的街道到处都是被虎蹲炮打塌的民房。
在国公府当大小姐的时候,在萧凯那里忍气吞声的时候,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会面临如此艰难的困境。不过现在的她已不会像以前那样懦弱。
数名路过的西凉军抱着石块跑过来,举起盾牌围住她道:“军师大人,到处都是飞溅的碎石,让我们护送您吧。”
沈蓝点点头,自己站起来,问道:“女王和安王还都在城墙上吗?”
一名军士道:“军师大人,女王他们都在马道上躲着。虎蹲炮的炮弹打不到他们。我们在下午时就已经把城门洞用石块封死了,除非敌人轰塌城墙。”
这时又有一群军士赶来,大家把盾牌举过头顶防止碎石伤人,护送着沈蓝来到城墙前。
萧濯和梅黛等将领都贴着城墙的跑马道站着,跑马道挨着城墙,这样就算有炮弹越过城墙,只会飞入城内,不会伤到他们。防守的军士也都效仿他们,握着兵器贴着城墙根站着。
沈蓝跑到萧濯面前,道:“妹夫,现在城墙能上去吗?”
萧濯举起手指摇了摇,道:“姐姐,现在城墙上面太危险,容易被虎蹲炮的炮弹打中。他们只要在开炮,士兵就不敢来的,不用上城墙去观察。”
梅黛的面具落了厚厚一层灰,亮着两只泛着血丝的眸子,对沈蓝道:“你额头受伤了,还是到县衙里去休息吧。”
沈蓝道:“妹夫和女王都在这里,我怎么能躲在后方……也不知道妹妹现在在哪里。”
梅黛转头看向萧濯,笑道:“你这位大妹夫也在担心月晞妹妹呢。我劝他先考虑眼前,人家大炮轰个不停,要去找月晞妹妹,总得先把城守住吧。”
萧濯正要回话,城墙又传来一声巨响,声音震耳欲聋,震得众人东倒西歪,站立不住。
“这声音不对,”在不远处的邱离明爬起来,指着城墙大喊,“主公快看。”
众人都回头看向城墙,发现尘土飞扬的城墙竟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宽度足以容纳成人进入,高度直到地面。这个位置正是乐山郡守没有修补的那段城墙,在炮弹不断的撞击下,城砖终于松动裂开了。
“城墙要塌了!”萧濯大喊,对还愣在城墙下的军士们连连挥手,“快离开那里。”
城墙裂缝下还站着近百名军士,都在抬头看,听到萧濯的警告后大家纷纷跑开。人才跑光,又是几声巨响,城砖如下雨一样掉在地上。
但烟雾散去,沈蓝看向那条裂缝,发现那段城墙已完全塌了,堆了一座小山,露出足可以容纳两辆马车并行的巨大缺口,透过这个缺口,她甚至能看到对面敌军大营的灯火。
萧濯起身喊道:“将士们,敌军要进攻了。邱将军和沈军师率连弩手登上城墙防守。羌林王率步军堵住缺口。梅黛女王率军接应,若是羌林王抵挡不住,就马上替换。”
众人响应,纷纷开始动作。
沈蓝登上城头,看到几条火龙从敌军大营中拥出,蜿蜒向城墙的缺口冲来。那是萧北珩的步军,他肯定看到了城墙崩塌,派军队开始攻击了。敌军火光密密麻麻,杀声震天,在漆黑的夜空下看去,就像成千上万发光的萤火虫扑过来。
“妹妹,这就是最后一战了,”沈蓝遥望聚铁山的方向,“若是能挡住敌人进攻,我们姐妹还有相见的机会。若是挡不住,我们就来世再见吧。”
她和羌林分别率领连弩手站在城墙缺口两侧。待敌人的步军冲过来,连弩手向密集冲锋的敌军发射连弩,一口气就射出十支,射完后马上退后装弩箭。站在第二排的连弩手上前继续发射。
沈蓝扶着垛口,看到冲在最前面的敌军瞬间便丢下数百具尸体,后面的敌军越过前面的死者继续冲锋,同时拿弓射击城墙上的连弩手。敌军成千上万,箭如飞蝗,站在连弩手身旁手持大盾的步兵立刻把大盾挡在弩手前面。
敌人箭矢射在盾牌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就像无数飞蛾在扑动翅膀,压得连弩手们只能躲避在大盾后。敌人的步军趁机冲到了城墙缺口,呐喊着涌入了缺口。
羌林握住战刀,举起盾牌喊道:“把他们杀光。”说完他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在他身后的西戎士兵也都拔出战刀,迎向冲进缺口的敌军。
双方在城墙缺口处开始厮杀,刀剑相击,惨呼四起。
邱离明让二十名连弩手来到缺口边缘,对准下面的敌军射击。在缺口对面的沈蓝也效仿此举,两边共四十名连弩手向缺口内的敌军发射弩箭。
只是鏖战了半个时辰,缺口内的敌军死尸就堆成了一座山。
将领把战况报给萧北珩:“陛下,对方拼死防守,我们死伤了三千多人都没能冲进去。”
萧北珩看到乐山城墙塌了一段,本来兴奋异常,听到将领报告顿时怒气上涌。前两天进攻失败也就算了。现在城墙都已经打破,居然还攻不进去,简直是帮饭桶。
他拔出燕阙剑指着那名将领:“全军尽出,架云梯连夜攻城。太阳升起时攻不下乐山,军法处置。”
那名将领抱头鼠窜而去。
有了萧北珩的死命令,众将领只得全力进攻,乐山城墙下的死尸层层叠叠,堆了数尺高。
萧濯这边负责城墙上守卫的连弩手同样死伤惨重,五千连弩手只剩七百多人,弩箭也全打光了。没有了连弩的攻击,敌人密密麻麻地涌到城墙前,搭起数十架云梯开始登城。
萧北珩亲自来到阵前督战,开始看到城头上雨点般砸下的石头和木头,还觉得不行,待他看到自己这边的士兵已经强行登上城墙开始和城头的守军厮杀,心中不禁掠过狂喜。
对方无法阻止他这边登城,说明他们已经无法支撑了,东方已经露出曙光,大捷就在眼前了。
他喊过将领来,道:“胜利就在眼前了,所有军队都冲上去。”
将领领命,全军尽出,在乐山城下化为人海。
萧北珩正激动不已,一个人骑马冲到他跟前,掉下马来,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衣衫下摆。
“陛下,陛下,我们被骗了。边关军早已经剿灭了铁浮屠,他们已经杀过来了!”
萧北珩低头一看,正是狼狈不堪的林魁,他一时还没明白过来,问道:“什么欺骗?”
林魁号叫道:“是那个沈月晞骗我们的。信使去大营里见到的铁浮屠士兵,都是边关军假扮的啊!游将军早已经战死了。”
“什么?”
萧北珩倒退了一步,呆在原地。
他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居然被沈月晞这个丫头摆了一道。
东方传来嘹亮的号角声,地平线上现出一支军队,约有三万五千名,旗号赵牧,为首大将魏良。
魏良看着乐山城前人山人海的敌军,还有塌了一段的乐山城墙,城墙脚下堆积如山的尸体,纵马举枪,大吼一声:“边关军的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进军。”
边关军轰然响应,开始向乐山城下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