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纷纷入局
随着一声肆意的怒吼,在场的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关七突然停了下来,双眼似乎还带着一丝癫狂。
只是此时的癫狂之意已经愈发的少了,原本疯狂的双目反而逐渐恢复清明。
“惊涛书生”吴其容心中感受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颤栗,不能再拖下去了,关七若是恢复清明,则是大大不妙。
只见吴其荣的腹部突然鼓胀了起来,还起伏不已,犹如蟾蜍吐息,取出一根玉箫,箫声大作,急若星火,且充斥着杀意。
也就在此时,关七抬起他那唯一的一只手,举向天空。
他只有一只手,尽管他的身体、须发乃至衣袖有点肮脏、相当邋遢,身上还沾有许多灰尘、泥垢,但他的手依然白净、相当干净。
他的指骨很有力,他的手冲向天空,似要和苍穹求救,和皓月拉手一般,而后伸出了三指手指——中、食和无名指。
就在他弹出三指手指的时候,月亮的光华,仿佛全都吸取漫经在他的指尖上,而且迅速蔓延贯注到他的手臂上。
也就在他弹出手指的时刻,吴其荣的萧声戛然而止,玉箫断做两节。
寂静的郊外也在此时响起了两道声音,他的这一弹指就像是敲响月夜里的钟声,惊动黑夜中的乌鸦一般。
第一道,如同蜂鸣的“嗡嗡”声、又似乎是“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然后灌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之内,包括一切还在黑夜中观望的那些人。
脑子里此时都是这道怪异的声音在不断徘徊,这是关七刚刚所弹的三指,似乎也将异动的吴其荣生生压的安静下来。
而第二道,这是一个人的大叫,那人叫的是四个字,一个招式的名字。可是当这招式给唤起的时候,人们便会自然而然的想起一个死去的人——白愁飞。
这人大叫的四个字正是:“三指弹天!”,叫的人本来一向都很镇定。
他是在“金风细雨楼”里镇定出了名的人,同时也是当初在白愁飞麾下让这曾手握大权的“白楼主”也对他十分注重赏识的人物。
他就是孙鱼,而他今天之震愕,就是因为他曾在白愁飞手里任过事,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这指法便是白愁飞的独门绝技——二十四节气惊神指。
孙鱼来了,那便意味着金风细雨楼的“军师”、“智囊”杨无邪也来了,杨无邪看到了戚少商,同样的戚少商也看到他杨无邪,二人对望一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而此时,四名颈束着长发道人一般的汉子,用竹竿抬着一人也出现在了这里,坐在竹竿上的那人神情依然孤寞,嘴角依然冷峻的下抿着。
他的头低垂,就像脖子早已扭断了似的,而他也真的不能抬头,因为他是狄飞惊,六分半堂的“低首神龙,断颈争雄”。
他很少跟人动手,但江湖中人几乎没有谁不怕他。
京师武林的歌谣有诵:“不怕金风细雨吹打,只怕密云不雨杨无邪皱眉;无畏六分半堂剥削,只惧低首微笑狄飞惊抬头。”
杨无邪和狄飞惊均是这京城二大势力的智囊、军师,狄飞惊做事素来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多结仇家。
宁结千人好,莫结一人仇——这就是他的原则,所以谁都没见过他出手,甚至连他会不会武功也极少人知晓。
武林中人都晓得,狄飞惊是“六分半堂”的智囊,可是,“金风细雨楼”的军师,却正是“童叟无欺”杨无邪,二人就像是天生的宿敌。
因为有狄飞惊在,杨无邪并吞“六分半堂”的计划,才无法全面奏效。也因为有杨无邪这个人,狄飞惊发动反击“金风细雨楼”的大汁,才不能得逞。
所以今夜,杨无邪来了,狄飞惊自然也会出现,这便意味着今晚出现在这里的势力已经涵括了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
还有已经没落的迷天盟,因为迷天盟的七圣主关七正站在中央,而迷天盟原本的五圣主、六圣主“铁树开花”张威、张烈心二人也一死一重伤。
.......
神侯府,此时的一间大厅中,淡黄色的烛火,还有丝丝檀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当今的皇帝朱棣和诸葛神侯正对坐下着棋,二人似乎一点困意也没有,烛火在静静的燃烧,他们的身边,正坐着三个人似乎正在看着棋局。
坐着的三人分别是朱瞻基、无情、铁手。
这时远处一声隐约的啸声响起,朱瞻基低声说道:“皇爷爷,时间似乎已经差不多了。”
朱棣肩上搭着一层棉衣,左手摸着下巴的胡子,右手抓着白棋,双眼依旧紧盯着棋盘道:“不急。”
而后大厅之内再次恢复了平静,小半晌后,第二次淡淡的啸声自更远处传来,朱瞻基再次看向朱棣。
朱棣也抬头看向和无情和铁手道:“他们如今已经入局,无情、铁手,你们也去吧。”
见神侯默许,无情和铁手二人齐齐拱手称是。
.......
京城郊外,如今三大势力齐聚,代表官方的势力不可能毫无动静,所以在那“三指弹天”之后。
有人乘着轿子来了,抬轿的是四名青衣童子,那来人的身份就极为清楚了——四大名捕之无情。
还有一个人,是坐在华贵马车里赶来的,赶车的两个少年人。
坐在马车之内的是一个圆溜溜、肥嘟嘟的、右腕戴着密蜡经珠镯子、右手无名指戴着只牛眼大翡翠戒指的大胖子。
他亲切温和,笑意可掏,永远笑面迎人,仿似弥陀佛,不但慈祥,而且慈悲,谁都不会生气他,他也不会生任何人的气。
但天下间只怕无人敢惹怒这个人,因为他姓朱,叫朱月明,刑部的“朱老总”,也有人叫他“朱刑总”。
他们齐聚在这的目的自然是要对付同一人——关七,当然是否真的是为了关七而来,他们心里的想法,或许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九年前,力斗关七的五大高手中,苏梦枕,雷损,白愁飞已死,而王小石也隐于世间不再现身,唯有狄飞惊是当年五人之一,而今夜还在场的。
在他看来,如今的关七看起来是更疯更癫,更无敌,但也更年轻了,岁月在关七的身上似乎是调了个头。
而狄飞惊自己却在这么多年的权利斗争中日渐衰老,身上以及心上的。
.......
京城郊外,今夜这一场局选的地点极为微妙,刚好在距离京城不远不近,四周无人家的地方,而吴蕴此时正和追命守在一处角落。
对于吴蕴而言,他今夜的目标只有一个人——“小侯爷”方应看,别人的死可以和自己无关,但方应看必须死。
所以他在等待着目标的出现,出现了还不够,还得等待时机出现,只有抓住那一个时机,雷霆出手击杀方应看,自己今晚便可以功成身退。
别人的死活便交给自己的师兄们,以及依旧埋伏在黑暗中的那几位就好。
第一章 先天破体无形剑气
今夜,戚少商、孙青霞、金九龄,以及站在一边失了神色的“惊涛书生”吴其荣,躺在地上依旧苟活的“铁树”张威。
还有刚刚赶到现场的朱月明、无情、杨无邪、孙鱼,连同狄飞惊,都目睹了那独臂关七扬手弹出的“三指弹天”。
这招当年白愁飞名震京师的独门指法,三指才弹天,局面遂生变。
吴其荣折断玉箫、失了神色;地上的张威吐了一口闷血,没了声音。
只剩下如同被夺取心神寂静而立的众人,和关七咧嘴发出的:“桀桀桀桀...”的笑声。
只是关七的眼中,原本的癫狂已经少去了大半,看来,他不一定是已回复神智,但一定不再癫狂。
然后,关七扫视众人道:“刚才是谁在这唧唧歪歪的长啸,吵得我睡不着觉的?”
他用手一指戚少商,咧开嘴道问:“你?”
然后又指孙青霞问:“是你?”
再指向金九龄问:“还是你?”
前前后后,他一共问了三次,指了三指,向三个人。
但三人的反应和感受都有极大的区别:关七隔空一指,戚少商浑身一热,他怕关七凌空发指,所以向旁边一闪。
相反的,孙青霞觉全身一寒,也侧身让了一让。
而金九龄却是浑身一震,突然真气运转,全身暴起一阵气势,出手袭向身旁的孙青霞——他还是念念不忘着那朱厉月的十万两黄金。
何况孙青霞现在的名头还是个淫贼,捕头杀淫贼,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金九龄注定要做引爆火药桶的引线,也正是他的出手,孙青霞也出手了。
两人的出手似乎也牵动了关七,关七咧嘴一笑,伸手朝着金九龄一探,金九龄万万想不到关七会对自己动手。
脸色露出一阵惊骇,迅速急退,只是这一下孙青霞怎会放过他,何况还有关七出手。
金九龄几乎感觉身上的汗毛乍立,冷汗便已经流了下来,孙青霞一剑朝着金九龄刺来,金九龄就疯狂的后退。
“呲”的一声风声,一道剑气贴着金九龄的身体划过,“嗤拉”一声,锦绣织造的衣裳划破了一道口子,可是金九龄没有停下,依旧在退。
就在关七出手的时候,有人朝着关七出掌了,于是便出现了两种特征,
色、味。
色是一种极其斑烂的色彩、味是一种十分好闻的香气。
向他出手的人正是“惊涛书生”吴其荣,用的便是“活色生香掌”攻向关七。
关七便以五指连弹回应,指法千变万化,白愁飞“惊神指”之“立春”、“雨水”、“春分”、“清明”、“谷雨”、“夏至”、“小暑”、“芒种”一路飞弹。
惊涛书生忽然手忙脚乱,本来是“味”的掌功,而今却与“色”的掌法掺杂在一起,变得不伦不类,而本来是“声”的掌意,如今却成了“触”的掌势,完全弄混了、搞乱了!
他本来的武功,已几近于绝代高人的那种:“一羽不能加,一施不能落,一触即有所应”的最高境界。
可如今他完全受关七的指法所制,变得乱作一团,好像是章鱼的爪子全纠结在一起,又似是一阵狂风乱吹,把蛛网都纠缠在一起了。
吴其荣在这一刹,好像变成自己掌意要与自己的掌力决斗般,手足无措,自顾不暇。
然而最希望关七死的,莫过于“有桥集团”方应看和米有桥,当年一战便是“有桥集团”设计的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绝顶高手联手除去此人的!
而关七非但没死,而且还突然被人劫走失踪,而且还出现在了此时此地的今晚,虽然已经几近疯癫,武功却更甚当年。
就在关七将吴其荣逼的手忙脚乱之时,关七似乎还不满足,竟然抬手朝着孙青霞和戚少商出手了。
只见关七一边伸着手压制着吴其荣,却在手上又发出了剑意和刀意,以极其强劲的刀气剑芒挥洒,攻向戚少商和孙青霞。
孙青霞本在朝着金九龄出剑,此时却不得不回首挥剑,他的剑遇上了关七的剑气,如两剑争锋。
关七的出手是空的,孙青霞的剑却是实的,关七没有剑,却有剑气,那是一种无的剑法。
这种空无的剑法,每一招、每一式、每一剑都克制住孙青霞“有”的剑法。
戚少商的脸色发白,他的剑绽出道道寒芒应对着关七的攻击,只不过,关七对付他的不是剑,而是刀。
戚少商的剑路纵横,清奇孤高,成也是王,败亦是王,但他的剑法却刚好遇上“隔空相思刀”,这刀法原创自天衣居士。
天衣居士许笑一本来就是个重情的人,重情的人自然创出有情的刀法。
所以当戚少商的这种背叛命运的剑法遇上这荡气回肠的刀意,就得要化作绕指柔,剧烈不起来了,像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了戚少商的剑若蛟龙,令其挣脱不出。
关七一个打三个似乎还游刃有余,吴惊涛、戚少商、孙青霞都是绝顶高手,然而他们三个人加在一起都打不赢一个关七。
杨无邪已观出情形不妙,他是金风细雨楼的军师,自然不能坐视自家“龙头”折损在此,所以他便令孙鱼出手了。
但关七还不满足,他已经向着这个方向掠了过来,不是找杨无邪,而是朝着狄飞惊出手。
金九龄原本被关七和孙青霞逼的一直在退,此时见关七掠过自己头顶找上狄飞惊。
也抓住了时机朝着关七动手,他并不是不想杀孙青霞,而是关七现在已成了所有人的大敌。
所以他抬剑朝着关七快速刺去,金九龄的武功绝对不弱,至少绝对不弱于四大名捕,但关七只是低头朝他一拍。
“轰”的一声巨响,金九龄如同断弦的风筝落入房子的废墟之中,“噼里啪啦”的砸出一阵浓郁的尘烟。
“这是先天破体无形剑气!”躲在暗处的吴蕴心中响起一阵惊骇,关七的实力实在太强了,刚刚若是自己上去只怕也落得和金九龄一个下场。
关七气势不减,扑向狄飞惊,一面发出大声的质问,其声凄厉:“纯儿呢?”
他的身形何等之快,呐喊再起,他已探至狄飞惊身前,狄飞惊全身忽然一热,身子突然神奇的扭动。
只是这瞬息间,狄飞惊已经右手抓住关七的手,扳动他的手指,扣住他的手腕。
关七冷哼一声,手上发出一股白色的罡气,同一时间已将狄飞惊的右手震开只问:“我问你!纯儿呢?!”
但狄飞惊的左手又扣了上来,这次他是双手一齐抓扣住关七的手,关七只剩下一只手,狄飞惊却有两只。
这几招变换奇速,但杨无邪还是马上窥出了狄飞惊的武功招数,忍不住喊了出来:“弃子擒拿法!这是大弃子擒拿手!!”
狄飞惊一出手,便用来对付关七,但关七岂能就让人这么制住?
狄飞惊的确是用这大弃子擒拿手擒住了关七的手,所以关七的手不能动,甚至连人也不能动弹。
但是关七的手指在动,动得飞快且诡异,口里还在念着咒语也似的一句话:“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狄飞惊的脸色本来就很苍白,此时更加惨白,他奋力绞扭着关七的手,可是到底无能为力。
他只有呼唤了一声,带着不甘与沉哀:“快慢九字诀法!”
关七用的是当年“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的“快慢九字大手印”,雷损仗之以成名,仗之以纵横江猢,更仗以横扫天下、独步武林!
可是,那原是雷损的独门绝技,又怎么出现在关七手上?
关七居然以一只手使两只手才能使的“密宗九字诀”,一下子便反败为胜,制住狄飞惊。
狄飞惊遇险,除了他自己外,无人能救得了他,所以他此时便说了一句话救了自己的性命。
第二章 狄飞惊的决然
千钧一发之际,狄飞惊的眼睛望向杨无邪说道:“她落在他手上。”
他望向杨无邪的时候,杨无邪也正好望着他,因为他知道在场的人中,最希望他死的,一定是杨无邪。
所以关七停手转身,目露凶光朝着杨无邪飞掠。
就在此时,一个如同黑夜中的光芒亮起,如同寒冬里的火光炽热传来。
关七放过了狄飞惊,可是不代表别人也会放过狄飞惊。
一道火热的、灼热的、毒热的刀气袭来,只对着狄飞惊,似乎这一刀今夜已经蓄力很久,只是专门对着他而来。
在他暂时失去战力和战意的瞬间,这一刀带着毒辣的热浪、以无法阻挡的气势劈来。
所有人似乎都已经预见了这一刀过后的场景,狄飞惊似乎必然会被这一刀劈做两截。
狄飞惊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兀地抬起头,似乎他的脖子本就没有断,“嗤”的一声,他的眼睛里射出了两道刀气!
“这还能算是——大弃子擒拿手?!”谁都想不到人竟然可以用眼睛发出刀气,但狄飞惊可以,为了练这门擒拿手。
他付出了颈骨的代价,必须长期低首,功成后才能偶然抬起头来,而他显然已经功成,练就了“眼刀”,可以用目力发射内劲。
“低首神龙”狄飞惊,果然深藏不露,可惜他已经露了底,人一旦露了底,也就不再可怕。
.......
另一侧,关七一手抓向杨无邪的头发,抓得凶,也抓得狂。
他下手下得大刺刺的,却仿佛谁也闪不开、躲不了、甚至无可闪躲。
关七出手就是一种气派,光是那种大气大派,已够叫人逃不开、躲不了、甚至不敢闪躲。
很少有人看过杨无邪出手,他一向都认定:对付敌人,要靠脑袋,而不是要靠手脚,人只有两手两脚,能杀得了几人?但用脑想出一计,往往是杀伤成千上万的。
所以他不到必要时,决不动手,也不动武,但这并不代表他不重视武功,或忽略了武力。
他只要有时间,仍暗底里勤练武功。所以,杨无邪的绝招是:刀。
杨无邪本来手中无刀,但刀一直都在,在他身上,在他袖中。
“袖里刀”袖里藏刀,犹如笑里藏刀,令人防不胜防,也猝不及防,但在杨无邪这样智计双绝的人手中施来,并不令人意外。
金风细雨楼的前代楼主苏梦枕用的刀法叫做“红袖刀”,这本就是一门袖里刀法。
杨无邪长时间与苏梦枕相处,在苏梦枕那儿吸收了刀法的特色,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不同于苏梦枕刀法的大气非凡,杨无邪一出刀,刀意、刀势、刀风都只透露了一个字:狠。
狠,毒,而且有效,不好看,却很实用。他一刀剁向关七的手,刀势突兀且带着一去不回之势。
关七只有一只手,当然不想这剩下的唯一一只手再受到任何伤害,所以他缩手了,这是人之常情,但他才那么把手微微一缩,又第二次出手。
这一下更快更狠,仅用的是“开花”张烈心所使的“卧龙爪”,这一爪正向杨无邪当头抓落,杨无邪不退反进,一刀向关七的手指反撩过来。
这一刀反应极快,所以关七的双目突然变了:变得更厉、更凄、更疯狂。
只听他喃喃地道:“纯儿……纯儿呢?……”
他的眼呈雪白,本来绿芒大作,但而今却似走人了两朵魔火,使他整个眼神都燃烧了起来。
他的手一振,指一震,全身也一颤,爪势已变,从“卧龙爪”,易为“落凤爪”。
这也是张烈心的绝技,张烈心已被他所杀死,但他的独门武功,却在关七身上出现,且信手施为。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杨无邪的刀势带着风声,已经砍中了关七,关七似乎也同样想不到杨无邪会砍中自己
能够在几大高手围攻下犹有余力的关七,竟被在场的人中武功最低微的杨无邪伤到,所以关七夺过了刀,一刀朝着杨无邪劈下。
用的竟是“红袖刀”,杨无邪想不到也猜不到,自己竟会将死在前楼主苏梦枕所创的“红袖刀”下,此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遇上这刀他没办法,躲不了,避不开,只有瞑目等死。只是还在自问:关七这刀法是怎么得来的,苏梦枕几时将“红袖刀法”传给他的?
杨无邪当然死不了,因为他身边还站着孙鱼,孙鱼一见关七向杨无邪动手,他就知道自己这一场是免不了的。
所以已经蓄势已久,所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已经一枪发了出去。
他是山东“怪物场”大口孙家“神枪会”的后裔,用的自然也是枪法,他这一枪快速朝着关七腋下的“攒心穴”点去。
而关七只有一只手,他不能不保住自己尚存和仅存的一只手,所以他必须回刀,这一刀便已经削断了枪尖。
眼见关七即将把杨无邪斩于刀下,一声怒斥:“住手!”
原本还在埋伏的吴蕴心道不好,这一声当然是无情喊的,只见无情抬手一挥,左手一刀白光,右手数道七彩斑斓的微芒,破风之声快速朝着关七激射。
关七一见,大叫一声,“唆”的一声抬手一刀飞出,满天暗器尽落,但关七凌空飞掷的刀,仍飞袭无情。
双腿已废的无情如何挡得住这一刀,无情没有避,也避不开,已经有人替他挡住了。
两把剑,两位剑客,孙青霞和戚少商,他们双剑合一,一起挡住了这一刀,此时吴其荣也已经将刚刚那“惊神指”的余威给对付了过去。
关七已经用掌法在对付着孙青霞和戚少商二人,吴其荣就要继续攻击关七。
却见关七的掌法极为熟悉,正在用一种他最害怕、最惊惧的武功,正是自己所创的活色生香掌,此时突然一把抓住了孙青霞的剑。
孙青霞的青剑在这瞬息被夺走,当一个剑客没了剑也就没了威胁,所以孙青霞此时已经没了威胁。
杨无邪终于在此时开口:“雷纯在他那儿——给他抓了。”
他一见孙青霞和戚少商遇险,就叫了出来,还一面用手指着,指的正是狄飞惊。
关七心中最在乎的人莫过于雷纯,于是他停下了手,叱道:“在谁那?”
杨无邪一见可行,立即指着狄飞惊道:“雷家小姐一直都控在他手里,他是挟雷纯以令六分半堂!他对纯姑娘意图不轨已久,雷纯小姐处境险矣!”
这几句话,很要命,关七脸上充血,眼中喷火,不再是战意,而是杀意。
而狄飞惊此时正与一个光头大和尚打的难分难解,光头和尚在场的人都认得——刑部的“血手明王”因陀罗。
狄飞惊此时却听见杨无邪的声音,立即说道:“你还记得小白吗?小白!”
关七的速度确实慢了下来:“她在哪?”
狄飞惊的动作不停,一边应付着因陀罗巨力的刀势,一边挣扎道:“小白就是雷纯,可是,而今小白却给人逮去了。”
“谁!?谁把她抓去了——!?”
狄飞惊这时才说:“有谁能随便抓人?——当然是刑部的人。”
因陀罗却突然停手,低声道:“狄飞惊,你这是自己在找死。”
狄飞惊一怔,却见关七已经挥着剑朝朱月明攻去。
现在,一向笑态可掬、笑容满脸的朱月明,可真是说什么都笑不出来、挤也挤不出一了点笑意来了,狄飞惊脸上已经带上一丝笑意。
很快,这丝笑意凝固了,因为身后一声如同怒海浪涛响起,京城当然是没有大海,更不应该有浪涛声的。
那么能发出这声音的唯有“惊涛掌”了,能将惊涛掌发出这种声音的人不多,但有这等声势的唯有一人——郭不敬,狄飞惊再难平静。
因陀罗却已经一掌挥出——狄飞惊的身前热浪、滚烫的刀气纵横而来,而身后却是惊天怒涛之声,前后夹击。
狄飞惊脸色惨白,即便以他的从容淡定,遇变不惊,此刻也不再从容。
他万万想不到郭巨侠这样的人物会对自己动手:“为什么?”
在他的是一句话,也是他能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因为你犯了大忌。”
什么忌?自然是祸水东引之忌,可以是戚少商、吴其荣、孙青霞甚至是场中其他的任何一人,偏偏不能是刑部。
黑暗之中传来几声——“大堂主!”
数道再也按捺不住的人影出现,可是已经晚了。
狄飞惊死前的想法是什么?或许有释然、平静、寂寞、后悔,再或者如今还有一丝坦然的欣慰?
也许在今晚来的时候,他便已经猜到了现在的结果,可是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
第三章 终于要到我们了
狄飞惊死了,但今晚战斗还没有结束,那几道黑色人影的呼喊和出现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又有数道人影快速迎了过去,和他们战成一团。
很快就平息下来,就像刚刚黑暗中根本就没有人一般。
今晚六分半堂来了几人已经不再重要,狄飞惊死了,“铁树开花”也死了,那六分半堂的灵魂便被抽走了,注定覆灭。
狄飞惊一死,因陀罗开始饶有兴致的束手看着,似乎在防备别人再出手——包括金九龄。
而金九龄也不再对孙青霞出手,因为他刚刚收到了上头的命令——孙青霞不能死在今天。
至于为什么,金九龄心里或许多少有数,因为孙青霞和朱匡、朱厉月有仇,而朱匡和朱厉月又是皇帝心中的刺。
.......
刚刚的涛声过后,郭不敬再次没入黑暗,似乎只是出来为了杀一个人,然后就离开一般。当然没有人会去拦住他,也没人敢拦他。
即便关七已经朝着朱月明出手,但朱月明的死活似乎也和他无关一般,郭不敬走了。
而朱月明没料到关七会突然找上他,就为了狄飞惊的几句话,那把剑凌空射来,如同有人在操纵一般,青光已近、剑芒大盛。
剑是射中了,而且还钉死了。
剑把朱月明串钉在地上,但朱月明却不见了,钉中的是朱月明的衣服,原来朱月明用了一记“金蝉脱壳”,已窜了出去。
但关七的原意是要擒住朱月明,好好逼问小白的下落。
他已经深陷危境之中,关七用的竟是“大弃子擒拿手”,狄飞惊自然不可能传给他的,何况狄飞惊在刚刚已经死了。
就在关七“擒”住他的刹那:他突然变了——变成了一堆衣服!
人是人,人怎么会变成一件衣服呢?原来他身上的衣服,脱了一层又一层,除了一件又一件,像是一重又一重,永无止休似的。
到了现在,所有人才知道,原来他穿着那么多重的衣服,那么多层的衣衫。
脱到这一套,已是第三层,才发现朱月明身上所穿的衣服,多近肉色。
他这回连脱几套,竟有点显的不那么臃肿了,甚至迅速的清减,干瘦了下去。
原来,朱月明并没有那么肥胖。
所以他像蛇,把皮脱了一层又一层,又像球,突然给人打了一下,踢了一脚,他就淬然跳了起来,弹了起来。
关七一出手抓他,他便会留下一堆衣服在关七的手里。
关七使的是擒拿手天衣无缝,精妙无比。朱月明的“霸王卸甲”身法也是倏忽无定、无迹可寻。
.......
吴蕴问道:“朱刑总好像有危险,我们要出手吗?”
追命此时却很放松,甚至还沽了一口酒:“放心吧,朱老总要是没点本事,怎么当刑总的?”
这时,朱月明才终于喘得过一口气来道:“雷纯不在我这,更不会在刑部这,你误会了。”
关七龇牙厉声嘶道:“他说她在他处,他又说她仍在他那儿,他现在说她在你处——你们耍我!?”
他一连几个“他”,“她”,”他”,可见情急,以他的武功和宗师身份,本不该说话如此失却条理。
不过,大家皆明其意:他的第一个“他”是指狄飞惊,第二个“他”像指杨无邪,至于“她”当然是雷纯,而“你”,当然便是朱月明了。
朱月明却突然爆出一句话:“你弄错了!”
关七嘶了一口气:“我——弄——错——?”
朱月明赶忙点头道:“雷纯是雷纯,小白是小白,小白不是雷纯,雷纯也不是小白。”
“小白...雷纯...?”关七喃喃自语。
朱月明趁热打铁道:“你找的是小白,而不是雷纯。”
关七的眼睛原本癫狂之色已经散了大半,此时又重新涌了上来:“我的是...小白...?”
“对!你深爱的是小白,雷纯只是替代了她……耍你的不是我,而是狄飞惊,还有雷纯!”
关七突然自拍了一记自己的天灵盖,他双目、双耳、鼻孔、嘴角都渗出了血迹。
“小白不是雷纯,雷纯不是小白……”关七按着额头狂呼起来。
“你们都在耍我……你们耍我……你说谎!你在说谎……!”
“我没打诳语!”朱月明急切地道:“你找的确是小白,而不是雷纯,你别着了六分半堂的诡计!”
见关七落得如此疯癫的下场,吴蕴心头不由得为这一代高手赶到一丝悲哀,武功再高再强又如何?
还不是被当作棋子利用,甚至还被接连刺激精神。
“我我的不是雷纯——”关七哀呼道:“而是小白!?”
然后他仰天长啸:“小白…小白…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一阵狂风,不知从何处吹来。
一时间,关七披着一头狂发,竟一大把一大把的随风飞去,剩下的头发,竟在月下蓦然闪着银光。
他竟在这片刻间,脱了一半的黑发,白了一半的头发!
只听关七怆然吟道:“富贵浮云两无定,残山剩水总无情,秋风吹醒英雄梦,成败起落不关心……”
他这几句诗信口吟来,别人听来,还不怎么,但戚少商却如遭重击:他想起了息红泪,以及他和息红泪的未了之情。
只听关七还当空对月长吟:“祸福依伏从无路,吉凶悲欢有尽头。画图有约春无价,情深不寿梦乍醒。”
然后他三招大呼:“天可怜见,小白,温小白,温小白,我找得你好苦,我为情所苦!天,无意,天意,何苦如此欺我!这般戏我!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找不到小白,甚至小白不是雷纯。
他感觉到受骗的愤怒,更可怕的是唯一的寄望都破灭了,这使得他的愤懑无处宣泄。
这时,关七突然一挥剑,再次攻向朱月明,朱月明原本还在庆幸,刚刚自己的一番话让关七重新变得癫狂。
甚至有可能让他转头去毁灭六分半堂剩下的余众,完成今天晚上的大计之一。
可是关七的反应让他意外了,朱月明全身鼓起,像一只庞大而正在发胀的蛤蟆,以他一双鼓槌般的手,双掌一拍骤合,要夹住关七的剑。
这招很简单,也很利落——空手入白刃。
朱月明没有接下这一剑,但他也没死,因为关七根本就没劈下去,关七在他身前出剑,此时剑却抵在他身后。
关七的剑势往前约略一送,朱月明只疼得闷哼了一声,听他道:“天可怜见,今回可真让我觅得了小白的下落!她在哪?”
朱月明道:”你真要我说?”
关七只说:“你敢不说!”
朱月明接着道:“我若说了,只怕我就会死。”
关七大声道:“你别怕,只管说——我在不在都好,谁敢动你,就是惹我姓关的,我关七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他这句话一说,朱月明心中一喜,众人不禁相顾骇然,为关七惋惜,无情还尽不住叹了一声——终于来了。
朱月明接着道:“她在京里,在哪我不知道,但有一个人一定知道!”
“谁?!”
朱月明终于说出了那个名字,那个让吴蕴等人埋伏了一个晚上的人的名字——“方应看。
“他是谁?”
朱月明笑道:“小侯爷方应看,方侯爷。”
“他在哪?”
“这人不好找,但他有一名死党同伙,而且此人跟小白姑娘只怕也有特殊渊源。”朱月明只觉得自己背心一疼,他几乎错以为剑尖已自胸前破体而出了!
关七已不耐烦:“他又是谁!?”
朱月明道,“米苍穹,米公公。”
关七蓦然想起:“米有桥,‘朝天一棍’米有桥!?”
朱月明听关七语气如此激动,也很有点意料之外:“就是米有桥,圣主认识他?”
关七激愤的道:“我会不认识他!?他便是当年傲啸天下的斩经堂总堂主,淮阴张侯的嫡传弟子,米苍穹!”
“所以他现在在哪?”
朱月明面带笑意,突然朝着黑暗中的一处指去,众人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里乌漆麻黑的一片空洞。
但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农装,头戴斗笠看不清面目的农夫自黑暗中走出,下巴上黄色的胡须在月光下,吸引了众人的眼球——包括吴蕴。
因陀罗双手合十,看到这个人,嘴角已经浮起了一丝笑意,如迦叶微笑般的和善,却在隐约之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及的杀意。
“终于要到我们了。”吴蕴微微点头。
这时,追命点头道:“好好准备一下,现在可以调息,很快就轮到我们入局了。”
第四章 朝天一棍
惨白的月光下,从黑夜中踱步而出的农夫身影,这一段距离的跨度如同从生到死的长度,关七的目光如血,看着他走到众人的眼前。
米苍穹此时手中拖着一根寻常的棒子,像是锄头,只是一头的锄刃已经腐朽不见。但却无人小瞧他,只要这一根棒子在,米苍穹就是强大的神魔。
只听米苍穹缓缓道:“没想到还是给你认出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这句话,他是向朱月明说的。
朱月明点头笑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们的一举一动能瞒得过旁人,但举头三尺有神明,岂能瞒得过上天?
当年,洛阳王温晚试图入关,表面是要找回小女儿温柔,其实他更旨在寻回小白。但他还没来得及入关,便被人截去。
截他的人正是小侯爷方应看,说的好听点是劝他回去,其实是在‘威胁’,否则方应看便会拿小白姑娘开刀。
当时世人都以为温晚是担心温柔的安危,但那时温柔与金风细雨楼私交甚密,结成一伙,方应看想要染指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温晚还是回去了,恐怕是因为有把柄在你们‘有桥集团’手里,所以他才不敢强行入关,败兴而返,那这个把柄是什么?还需要我说么?”
米苍穹眼睛一缩,说道:“因此,你就把我推给关木旦了?”
朱月明依然笑容满脸,因为他此时已确实关七一定会杀米苍穹的。米苍穹的那句话便坐实了“有桥集团”和小白有关。
这一刻,自后面来的强大杀气,忽然都消失了、不见了,甚至还几乎可以听到“呼”的一声,关七已然朝着米苍穹掠了过去。
却听关七沉声道:“米有桥?”
米苍穹的语言也很沉重:“关木旦。”
关七道:“我记得你。”
米苍穹凝重的道:“我们又见面了。”
关七单刀直入:“小白在哪里?”
米苍穹笑了一声,笑声里有无尽的寂寞、无奈,带着点嘶哑的沉声:“我也在找她,这么多年了,我都在找她。”
关七的眼神似乎在这一刻恢复了清明,神志也逐渐清醒过来:“你为何要找她?”
米苍穹黄须无风自动:“小白是我师妹,我找她只想了结当年一段宿缘,别无他意。”
关七冷峻无情的道:“能找到小白的,应该是我,也只有我才会找到小白,小白是我的。”
米苍穹深深的笑了起来,笑得很苦涩:“你以为我找她是要干嘛?我已经是个阉人了。”
“我今晚想再会你的朝天一棍。”关七正色道,他这句话说得无比虔诚。
米苍穹仿佛遭了一记霹雳,好一会才默然道:“这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一句话。”
众人为这即将一战而雀跃、奋亢,他们都在期待:期待目睹这震铄古今的一战。
吴蕴抽空瞄了追命一眼,发现追命此时眼睛睁的很大,似乎一刻也不想闭下。他同样也在期待着这一战,吴蕴笑了笑,再次看向那个方向时。
关七已经一剑挥出,米苍穹手里的那根破烂棒子便如同宝器一般,泛出无尽神威,抵住了这一剑,短暂一瞬已经过了数招。
米苍穹不得不战,他有苦,但不能说,因为他问心有愧。
就在关七和米苍穹出手交战的瞬间,米苍穹却指着关七身后道:“小心暗算!”
关七回首一探,无人,米苍穹为了偷袭关七,竟连这种下三滥的卑劣手段也用上了。
是以关七回头的瞬间,反而把背门卖了给米苍穹,他等的就是这个瞬间,手中的棒子疾刺而出,刺向关七的背心的脊椎骨!
他知道关七的脊骨有问题,所以他就往那儿戳去。
米苍穹一棍刺出,除了“嗤”的一声,似乎也没什么特别。
但他的棒尖这才扬起,他的右鼻已激淌下一行鼻血——这一招,他是猛然运聚了巨大的元气和内劲。
他虽然长得比关七还高大,但这一棒的角度极为刁钻诡异,自下而上、撩刺关七。
这一棒虽然只有一招,却如同已经使出千招万式一般,每一招都朝着天空,每一招都极为凶险。
这一下也的确刺中了,但是关七的脊骨却忽然分裂开来,然后一合,就夹住了棒尖!
脊椎骨不是“武器”,米苍穹实在不明白怎么一个人的脊椎骨节也可以分开后又飞快合拢夹着他的夺命武器。
此时他来不及细想,也失去了思想,但他的应变能力非但没有失去,反而更急更奇更速。
米苍穹及时把棒尖一挑,反刺骨节之内,这下关七的骨节立时一松,再也夹不住米有桥的棒尖,关七也在此时瞬间回头一抓,便抓住了棒子。
但那棒子抢到手时,关七马上发现了三件事:重、热、震颤。
震的他几乎抓不住,震的他灵魂几乎破碎,这种感觉是一种极度的“凶”。
这一下就连关七都没能抓住,于是棒子便又回到米苍穹的手里。
米苍穹的神色很奇异,他似乎已和棒子合而为一,他就是棒子,棒子就是他,就连他的神情都变了。
须发贲张,整张脸像一头狮子,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气味来——杀气!
此时他不再像一个太监,而像是魔,一个杀尽天下敌友神鬼的魔。
他此刻是魔性大发,甚至比全身漫发着魔气杀气的关七还魔!棒一在手人便狂。
棒和棍是不一样的,至少,棒头是平、扁、尖的,棍头却大都是方、圆、钝的。
但米苍穹却把手上棒子舞成了棍,而且那棒子还越舞越大,越舞越长,趁舞越凌厉,越舞越凶。
漫天月光,漫天棍影,漫天杀意,漫天凶气。
一时间,关七竟穷于应付,手足无措,无法反攻,连连后退。
关七,居然给米苍穹的“朝天一棍”震慑住了。
这一根棍子原本只有两尺长度,如今在米苍穹手下却仿佛长到了一丈八!
在众人眼中,关七几乎败局已定,吴蕴此时却注意到了关七身上的不寻常,关七眼中的战意越来越盛,周身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扭曲。
吴蕴的心中在大喊:“这是先天破体无形剑气。”
此时戚少商和孙青霞也面面相觑,失声道:“先天无上罡气!”“无形破体剑气!”
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了,关七先前对付别人,都是随手拈来,用是对方的绝艺。而今,他对付米苍穹,终于用上了他独一无二的武功!
气是空的,所以无所不在,也无所不能力,无坚不破,漫天的气此时都成了剑气,
米苍穹的棍本来就不长,此时遇上了关七的剑气,也愈发力不从心。
关七一面呼啸,一面举手、扬指,就炸出了剑气。
他的眼神发着亮,脸上也发着光,甚至连满头乱发每一根都闪着气和光,叱道:“弃棍!”
此时,惨白的月光已经掩盖不住米苍穹脸上的苍黄,下巴的胡须一根根凋谢,斗笠早已被剑气炸开,露出了那一双天蓝色的眼睛,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态。
关七再次怒叱道:“弃棍!”
米苍穹果然弃棍了,棍子飞射而出,却是朝着朱月明射去。
要不是朱月明,而今米苍穹又怎会和关七缠战不休,所以他恨极了朱月明。
这恨极的一棍当然也射中了朱月明,将他钉在地上。
当然,朱月明也松垮了下去,留在原地的还是一摊衣服。
这一边的米苍穹虽然没了棍子,但他还没有败。
手中已无棍,但棍子还在,仍在他手中,他的手便是棍。
他刚刚这一掷棍子,也让关七失神了那么一瞬间。
就这么一瞬间,米苍穹双眼泛出天蓝色的光芒,真正的使出了他的棍法,须发贲张,左手指天,右手指地。
眼中的色彩如同万里蓝天嵌入的宝石一般闪烁,身上绽放的气息如同四大皆空,但却带着凶意——四大皆凶。
黑夜中的云也被这一棍卷动,他朝天的左手长度暴涨,直插云穹,带动无尽威势朝着关七直直砸去。
所有人都被这一棍所惊骇、失神。
随着这一棍的挥出,米苍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枯下去,满头白发和苍黄的胡须也瞬息凋零干净。
这一棍已经抽去了他全部的生机,但棍势还没停下。
追命这时突然说道:“米有桥这是要拼命了。”
吴蕴没有回应追命的话,他的双眼紧紧的看着这一棍,心乱如麻:这神魔般的一棍,若是换做世叔来接,会如何应对?自己呢?自己怕是必死无疑,但关七又会如何应对?
第五章 生死道消
一道直插天穹的影子带着万丈凶意朝着关七挥去,这一刻,关七也发出了他的剑气,自他已经成为断臂的手上发出剑气。
但不仅仅是他的断臂上,他的周身,天上天下,四面八方,所有的气都成了剑,剑气。虽然天大地大,但剑气无处不充斥,无处不充溢。
孙青霞呆目,目不转睛的盯视这一场铄绝古今的决斗,缓缓张大了嘴,他是剑客,可是何曾见过这样的剑法。
戚少商忍不住道:“你一生都爱剑,都练剑,都浸淫在剑道上,请问关七现在用的是不是剑?”
“是。”
戚少商又问:“这是什么剑术?”
孙青霞发痴的道:“是剑气。”
他解释补充道:“不是‘先天破体无形剑气’,也不是‘破体无形剑气’,剑气就是剑气。”
关七现在这已经不分先天后天,剑就是剑,气就是气,所以米苍穹这一棍注定徒劳无功了。
棍影消散,天地间的剑气也消散,留下一个风烛残年的干瘦老人,他的双眼暗淡、肌肉干枯、须发尽凋,似乎连站着呼吸都成了一种吃力。
米苍穹艰难开口,声音嘶哑道:“败...的...心服...口服...”
关七还能再次挥洒剑气,米苍穹却不能再次挥出刚刚那一棍,这一刻,关七已经不再是“战神”,而是“无敌”。
吴蕴也不得想到,即便三丰真人今天也在这里,若是和关七一战,只怕也是凶险至极。
米苍穹说完这话,似乎便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只是强撑着不倒下去,只是他已然气绝,这样一个老奸巨猾的人竟会选择用尽生机的和关七一战?
吴蕴心中冷笑一声,绝对不可能,除非米苍穹想掩盖什么。
可惜的是,吴蕴这一次却猜错了,米苍穹早已察觉皇帝的杀心。今夜即便不死,来日也会死,与其窝囊的被皇帝赐死,还不如死个痛快,死个惊天动地。
米苍穹一死,却不代表战斗就结束了,因为关七此时已经朝着吴其荣发出一道剑气。
吴其荣先前与关七交手的屡遇险境,他犹惊魂未定,心有余悸,早就生出退意,只是不忍错过刚刚精彩的决战,是以他还不愿走。
没想打米苍穹刚一死,关七就盯上了自己,而且是说动手便动手,丝毫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只听关七展笑如长啸,一面说话,一面每一个字都放出了“剑气”,攻向吴其荣:“刚好你也会气功,我也想看看是你的气厉害还是我的气厉害。”
这还没有结束,关七剑气连发,便道:“还有你的剑厉害还是我的剑厉害,你的暗器厉害还是我的剑气更强,还有你的枪,你的刀,你们一起上!”
这一次,他的剑气同时攻向了一直旁观的戚少商、孙青霞、无情、金九龄、朱月明甚至还有一直含笑旁观米苍穹身死而心生快意的因陀罗。
隐藏在暗处的吴蕴忍不住道:“他疯了吗?这是要以一己之力同时对战七人!”
而今,关七的确疯了,权已失去了,但他仍享有盛名,但名对他而言又有什么用?他只要跟他爱的人,温小白在一起就好。
其他什么权啊名啊的,他都无所谓,他都没意思追求这些,但最重要的是:他失去温小白。
所以只剩下打架,只剩下武功,所以这一刻的他只想打好这一战。
追命的双眼凝重的看着被剑气攻击的无情道:“不妙,无情被牵涉进去了!”
如今的关七就连口里也能放出剑气,而且说放就放,每说一个字便放出一道剑气,每次抬手都是剑气,就连眉毛翘一翘、挑一挑都是一道剑气。
这已经不再是武功了!而是当初的剑气!
无情用的是暗器,谁也不知道他的暗器从何而来,但是每次一挥手一抬手便是数十上百道七彩斑斓的光芒。
“无腿行万里、千手不能防”,暗器在无情的手中的确如同千手一般,可如今暗器对上了剑气,便是以有限对无限。
暗器再怎么多也是有限的,但气却是无限的。
终于,再次击散数道剑气的无情一拍地面,就要退走,吴蕴瞳孔一缩,关七一挥手数道剑气交错纵横向着无情射去。
戚少商和孙青霞已经来不及救援了!其他人更是自身难保!
这一刻,吴蕴却发现追命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身边,挡在了无情的身前,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方应看了,无情若是出了事,再死一百个方应看也没有用。
只见追命口中含着一口酒,朝着那几道剑气用劲一喷——“噗”。
剑气溃散,无情脸上也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关七本以为这一下无情不死也会受个重伤,此时见到追命赶到,眉毛一挑,又是数十道剑气纵横,从四面八方朝着无情追命激射而来。
追命脸色凝重,但是很快就也露出了笑容,他的身边出现了两个人——铁手和冷血。
他们三人现在如同一道铁幕城墙挡在了无情周身,四大名捕终于齐聚。
这一刻,原本隐藏在黑夜中的人也被这些剑气逐一逼的出现在了场上——“郭巨侠”郭不敬、锦衣卫指挥使赛哈智、还有一名中年太监。
这太监作为今晚的参与者之一,吴蕴自然认得,是东厂掌印太监米苍穹之下的第一人,“督公”王振,今夜米苍穹一死,明日只怕便会上位。
此外还有胖子陈业,以及他身边帮他挡住剑气的段连城,其他余人还有不少,但多是小角色,已经无须再注意了。
陈业有段连城护着,自然不用担心,吴蕴的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个极速朝着关七冲去的人影。
他身上的衣服是黑衣,手中的剑却是血红色的,那柄剑是神剑·血河。
挥动的剑法犹如血海滔天,暗红色的激流涌动,这是血河神剑,那此人的身份便是——神枪血剑小侯爷方应看。
方应看当然不想出手,甚至米苍穹的死对他也无所谓,奴才终归是奴才,就算扶持过自己又如何?他连义父方歌吟都能亲手杀死,何况一个米有桥。
他只想看完那场精彩绝伦的大战便退走,但是此时却不能退,也退不了,关七同样也是他想杀的人,关七不死,自己一日不宁。
何况关七的强大已经让他无法再容忍这样的人物活着,关七必须死!
所以当剑气射向他的时候,方应看也朝着关七出手了,关七的周身剑气聚拢、朝着四面八方激射出去,见方应看袭来,眼睛便朝他一瞥,又是两道剑气射出。
这一刻,关七闻到了一阵奇异的幽香,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缓慢起来,剑气慢、人慢、所有的一切都慢。
但方应看的剑却没有慢,反而很快,他的血河神剑带着杀伐、血腥、腥臭的意味朝着关七刺去。
甚至俊朗如白玉的脸上已经挂上了笑,似乎是奸计得逞的恶毒笑意,他用的当然是血河神剑,但他同时也用了山字经来迷惑关七。
这一刻,似乎关七已经必死了,可关七没有死,剑刺到的关七身上,但方应看的脸上却是一僵,一股刺痛、剧痛的感觉贯穿了自己的全身。
胸前透出的是一道黑剑,他身后是吴蕴,几乎是他出手的瞬间,吴蕴也如雷霆一般出手了,方应看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不受山字经的影响?怎么可能有人刺的伤自己?
回答他的是冷淡的声音和同样的一股幽香:“我也会。”
方应看的脸上露出了惊骇怨恨,山字经的运转为之一停滞,随之而来的就是剑气破体、暗器破体、刀气破体、掌气破体。
这一刻,似乎举世众人的攻击都落在了方应看的身上。
吴蕴、戚少商、孙青霞、无情、因陀罗、郭不敬、王振甚至关七等等所有的人,都在同时朝着方应看出手。
堂堂“有桥集团”的真正掌权者方应看,竟瞬息间被围攻至七零八碎到连渣都不剩,难道方应看是举世皆敌么?未必,但他确实该死。
因为他本就是贪婪、自私、虚伪、阴险、狠毒…这一切的集合,何况很巧的是皇帝早就想让他死了,今夜的“关门拆桥之局”其实最终为的就是他一人。
现在,“有桥集团”这座“桥”终于彻彻底底的塌了。
方应看虽死,但关七的攻击还没有停息。
吴蕴一剑功成,已经在急退,他当然不想和关七打,可关七岂能放过一个对手退走。
万千剑气在吴蕴周身纵横交错,吴蕴不得不挡,他怕自己会真的死了,所以这些剑气生生把他逼了回来。
也就是这时,吴蕴也收到了最后的传音——“合杀关七。”
第六章 这还能算是人?
剑气,漫天剑气,人人自危,人人都在疯狂抵御着剑气的攻击,但是关七对于旁人似乎并没有尽全力出手,似乎只是为了把他们从黑暗中逼出来。
此时关七的眼睛已经完全恢复了清明,这一刻,明明是所有人都在围攻关七,但所有人都感觉自己是被关七一人包围,被关七一人围攻。
让吴蕴不由得想到一句话:一人成军,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时候的关七。
这时,朱月明终于不再防守,而是主动攻击起关七,他用的武器是衣服。
他身上的衣衫,都是他的武器,可用作攻袭,也可用以逃遁。当然平时仍然用来装饰、御寒、穿在身上。
他在江湖上,一向都很“罩”得住;在官场上,也很“吃”得开,多少都跟他这手“脱袍让位霸王卸甲金蝉脱壳”的绝活有关。
而今,他一甩衣袍朝着关七迎头一罩,要是关七被这么罩实了,无敌的关七也废了。
但关七身上的剑气弥漫,只听“波、波、波”的连声,朱且明甩出的袍衫便如同碎花蝴蝶一般,四散飞飘。
衣服是粉碎了,吴蕴的剑也逼近了。
刚刚方应看运转山字经的血河剑法并不是一点功也没有,至少给关七的后背留下了一道伤口,虽然伤的一点也不重,但是还是伤到了他。
关七怒吼一声,扬天狂啸,满头银发如同金蛇狂舞一般摇晃之间便已经溅射出道道剑气,吴蕴不得不挡,但吴蕴同样也发出了剑。
吴蕴发出的不是“实”的剑,而是“虚”的剑,自手指间点出,同样也是剑气——气势之剑。
“这是气势之剑?!”戚少商在抵御剑气的攻击之时,似乎仍有余力的开口。
孙青霞双眼一亮,眼中爆射出精光、青光、金光,手中已经不知何时拿回了自己的青剑,对着戚少商一点头。
二人的剑也在瞬间合并,声势大作,孙青霞的孤傲之剑和戚少商的出尘之剑合并,一时间如锐不可当的神兵,迅速朝着关七刺来!
一阵幽香突然飘荡,关七立时怒叱:“同样的招式用一次就罢!接二连三的使用,真以为我奈何不得你?”
而后反手朝着吴蕴的方向一拍,“轰”的一身,一股强势的巨力砸来,吴蕴只感觉如同蚂蚁迎面撞上大象的无法抵挡。
“砰”的一声,迅速被砸飞出去,落入黑暗的林中看不见人影。
“老吴!”段连城目眦欲裂的吼了一声,陈业也同样脸色惨白。
但这一头的关七在分心了那么一刹,便被所有人抓住了机会,这一幕如同定格住一般。
孙青霞和戚少商无双无对的合力一剑,白色和青色的蛟龙缠绕狰狞嘶吼,已经临到关七身前。
朱月明的衣袍如从天而降的巨网朝关七直直罩下。
与此同时,一道更快更狠的暗红色长刀临近关七身后,带着无尽凶狠、无尽杀伐、绝子绝孙之意——这人竟是极不起眼的东厂太监王振。
东厂之中死了一个米苍穹,竟然还有人有等的功夫!
铁手的掌,追命的腿,冷血的剑,还有无情的暗器也齐齐挨近关七,掌是无坚不催的金,腿是追魂夺命的蓝,剑是凶狠毒辣的红,以及如同天女散花、七彩斑斓、漫天花雨的暗器。
四周迎面而来的,炽热的火焰来自因陀罗、汹涌的巨浪来自郭巨侠、修罗降世般的杀意来自赛哈智、还有彩色芬香的掌来自吴其荣。
这一刻,所有人联手的原因,都只有一个同样的目的——杀关七。
关七如今已成了不可不杀之势,但以他如今的强大,能应对这么多人的联手一击吗?
当然不能,所以众人的攻击落在关七原本站着的位置时,发出“轰”的一声爆响,而后众人都齐齐被弹飞。
关七的身子如同谪仙一般的直直朝天飞起,就像有人从脚下托着他升起一般,“嗤拉”一声突破天上落下的衣袍,冲到空中避开了这次攻击。
“这还能算是人吗?”黑暗之中,落在地上大口喘息的吴蕴看着天空中高高飞起的关七,暗骂一声。
吴蕴此时浑身剧痛欲裂,疯狂运转半断锦来修复伤势,见段连城和陈业朝着自己的方向赶来,吴蕴立即传音道:“我没事,你们赶紧走!”
陈业和段连城同时回应道:“走个屁啊走!”“放心,只要老子在这,你就一点事也没有!”
.......
一道剑气朝着戚少商袭来,戚少商心中大骇,他此时剑出而未收,如何挡住这一道剑气?
但这道剑气却在戚少商身前突然停下、消散、不见。
只听见耳边传来关七的蚁语传音:“你独手仍能有此修为,实在不易,我也只是有一条胳臂的人,我不杀你。”
戚少商悚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感激,而是震惊。
到此时此境,这步田地,关七独战群雄,不但居然可以轻易取胜,避开所有人全力的一击,还可以收发自如,饶而不杀。
更为自己保住了颜面,不让大家发现,而且还可以“蚁语传音”,轻松发话,关七的战斗力,实远非他所能企及,所能想象。
他看向身旁的孙青霞,孙青霞同样以一副惊骇莫名的表情看着自己,二人对望一眼已知对方的情况。
再看众人,同样束手停止了攻势,脸上的神色同样惊骇、莫测、诡谲、阴晴变化,难道他们也在这一瞬间遭遇了相同的境遇不成?
莫说是他们,即便是此时已经远离战场的吴蕴、段连城、陈业、杨无邪、孙鱼等等,此时都是这一副惊骇莫名的神情。
这一刻,无论是谁,都不由同时抬首看向了空中如同仙魔一般存在的关七。
此时,攻击众人的剑气已经停息,全部都缭绕在关七周身,如同下凡于人间的神。
而关七此时的神色却是孤独得几近孤绝,他此时正抬首望天,苍穹无尽、苍天无语。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在最高的飞崖上细声吟道:“与子同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七哥,我们的约定,你难道忘了吗?”
这几句话,说得柔肠百结、委婉动听,像情到深处,哀怨已极。
关七乍闻,脸色顿时大变,呼道:”小白!小白!你在哪里?咱们的约定,地老天荒,怎生能忘!今生今世,六世三生,你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
语音凄楚,神容凄厉。
.......
皇帝望着远处天穹之中那个人影,脸色阴沉如水,这样的人物怎么能够存在于世间?这样超绝的人物如何能让他活下来?
朱棣固然是大帝,而且是后来名震千古的永乐大帝。
但他对关七这种人物,此刻心中的杀意已经远远超过了方应看,亦或者米有桥。
于是朱棣不由想到:若有一天,这样的人来杀朕,朕怎么挡?谁挡得住?紫禁城数万大军能杀的死他么?
诸葛神侯此时也失神了,他望着关七,看的出神,看的入神,即便不在郊外战场,但只是在城中观望,便已经如此气场。
朱棣身边的朱瞻基脸色同样相似,或许做帝王者,都不会容忍这样的人物存在。
于是还不待朱棣开口,朱瞻基便开口了:“老师,请您出手杀了此人!”
神侯沉默了,眼中闪过一丝疲色,他这一刻终于感觉到累了,为朝廷付出这么多年都不曾喊累的他,此刻却感觉到了疲惫。
朱棣亦开口:“此人不除,我一天不宁;此人不死,社稷一日不安,小花,大局为重。”
于是神侯双目微瞑,霍然睁眼,只能点头,只得点头。
.......
关七披头散发,巍然不动,立于半空中连声嘶吼,吼的凄切,吼的人心都为之悲怆。
突然,又一个人出现,确切的说是一个持枪的人出现了,同样出现在半空中。
所有人都一直在注意着空中的动向,此时吴蕴、段连城、四大名捕齐齐心中一惊,叫了一声:“世叔?!”
朱月明、郭不敬、因陀罗齐道:“怎么可能?!!”
戚少商眼中带着惊愕,如是想到:“诸葛先生出手了?!”
这想法是此时停留在所有人心中的想法,诸葛神侯今晚原本是不可能出手的,但他竟然出手了!
第七章 关七不见了
失神、落魄,用这两个词形容此时的关七再确切不过,关七确信自己没听错,他刚刚听见了小白的声音!
关七再次凄吼道:“小白!你在哪?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
一道尖锐的杀意,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枪尖,而后才看到抓着枪的人一头银发、银须、白衫,人就如银白色的闪电霍然划过天空。
黑夜之中,他的身影几乎白过了明月、在月光的照映下显得更加璀璨耀眼。
枪击出,就像一朵花般慢慢绽放,一个爆炸的花,极致的美,极致的惊艳。
这爆炸不是炸药造成的,却和火药一般无二,威力甚至比火药爆炸还有凶猛澎湃。
这一枪根本不需要刺到人的身上,因为只要它爆炸开来,其威力已足以粉碎敌人、致敌死命!
这一枪,是诸葛神侯纪念所爱的女子智小镜而创,曾一枪破了元十三限的伤心小箭,更是重创了元十三限。
而今,同样的一招,用在了关七的身上,他没反击,也没招架,只是一手递出,指着天穹。
轰隆一声,长空划破,一道电光,惊闪而没,再炸起几声闷雷。
电光发亮时,只见苍穹低处,一物如大鸟,又似凝在半空,发出胡胡嗡嗡的怪响。
别人尚且不觉,但吴蕴和陈业、段连城此刻的眼睛却都是瞪的极大,下巴几乎就要脱臼一般:“这尼玛不是飞碟吗?”
但在别人眼中,这是何物?
关七一手指天,便凝聚了一股非常可怕的力量,谁都攻不入、欺不近、打击不到他的气场范围里。
“上天入地……”关七厉声道:“…唯我无敌!”
诸葛神侯也迷惑了,为空中那个怪响旋转的怪物迷惑,但是枪还未停,依旧在绽放。
“轰隆”的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天地,如惊天雷一般,一阵白色的蘑菇云缓缓从神侯和关七二人之间升起。
神侯退了,一枪便退,这一枪伤不了关七便不必再攻,因为此时的关七已然无敌。
空中那个怪物的异声似是响自心中,每个人心中,高低不一。
当然,毫无疑问的,在关七心中,它响成了一个疑问,并掩盖了其他一切的杂响。
他怆然狂喊:“小白,你在哪里?我是深爱你的——你误会我的了!”
这时,神侯缓缓落回地上,吴蕴和段连城拖着陈业快速靠近神侯的身边,而铁手追命托着无情,冷血紧随其后,齐聚在诸葛神侯的周围。
此时,众人齐声道:“世叔,你没事吧?”
诸葛神侯神色复杂的看着天空的异象,摇头道:“没事。”
铁手拍了拍吴蕴的肩膀似乎在说:你没事就好!
追命也笑着锤了锤吴蕴,吴蕴也笑了,看着天空,刚刚关七朝自己打的那一掌看似威势极凶,但却留手了。
.......
此时,关七听见了一女音微微犹豫的问:“你爱……我?你要是真的爱我……当日为何又要雷损把他的女儿下嫁给你!?”
关七一听,如受重击,凄酸不分的道:“我以为那个在‘六分半堂’的女子就是你,我一直以为你去投靠雷损…天啊,你和雷纯的样貌竟如此相像!”
那女子听了,似是不悦,冷笑道:“荒唐!她和我,年纪相去如此之远,你怎会将我和她混在一起!”
关七呆了一呆,哑然道:“…我…错了,可是,你们的样子,的确何等相像!我又…这些日子以来,我浑浑噩噩的,清醒的时候少,这一身武功,可把我...把我折磨够了!”
他在他心爱的人面前,他有错便坦然承认,就算在群雄之前,也一样坦荡、不遮瞒。
只听他凄声呼喊道:“小白!小白!其他的折磨,都不如我思念你的甚,都不及我想你的苦,都不着我爱你的深…你给我的折磨,才是最可怕的!你回来吧,别再逃避我了?”
他这样衷诚的说出心声,旁人闻之,莫不恻然。
只听那女音静了半晌,幽幽的说:“我不是就在这里等着你吗?你要见我,就过来吧。”
就在此时关七见到了黑暗中站着的一个大师,长得很清秀,很秀丽,一时让人分不清他是男是女,他的身后正站着小白。
关七一喜,快速靠近二人,众人只见空中的关七朝着一个方向冲去,消失在眼中。
这边的关七见了那个大师,一阵茫然:“你是……三姑娘?”
那大师点点头,把手中拂尘一收,合十道:“阿弥陀佛,现在只有三枯,枯菜的枯,没有三姑。”
关七依然茫茫然:“三姑?三姑!真的是你吗?你来了吗?”
他跟小白有一段情缘,而“三姑娘”跟小白是手帕交,乍见三姑,思忆旧事,不觉心神激动难抑。
三姑微微笑道:“我来了,你在这儿做什么?回去吧,岸在那儿呢!”
关七茫茫然的指着他身后道:“我?我是见小白的,你看,小白也来了这儿呢!”
三姑摇首怜惜地道:“她?她不是小白,她是雷纯,雷姑娘。”
“可是!她们…”关七跌足叹道:“怎会那么像!?”
“是相似,万象起于心,心乱则象乱,心清象清。”三姑平静的道:“但相距二十岁,小白不是雷纯,雷纯也非小白。”
关七怒吼了起来,激动得全身骨骼咯咯作响,全身乱颤,嘶声道:“她敢假扮小白,我就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我要杀她!”
三姑却长身插在雷纯面前,冷静地道:“你不能杀雷姑娘,她是你的——”
这时,天穹里的呜呜汪汪之声更响了,她抬头迷茫的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关七却一点也不迷糊,清晰的回答:“那是将来的东西,飞来了这里。”
三姑不解何物,但她却马上能理解:“所以,只要调解了空间,一切便会不一样,甚至都不存在,全都幻化寂灭。”
关七喃喃的道:“也许,它是来接我的。”
他随即补充了一句:“反正小白没来,我只有我,无可依寄,此时不去更待何时?你告诉我,小白她可好?”
三姑道:“人生在世,因果业报都是缘,你又何必着相呢?”然后她从容道:“小白爱你如昔,这是真的。”
“是,是…”关七眼中发出异光,神情也完全变了,仿佛听到了这一句话,他就心甘了。
那事物此时已飞到最低处了。
关七突然发出了一声震雳雷霆般的大吼:“我来了!”
“隆”的一声,苍穹又划过一道闪电,他能腾身而上,像要截住那架“异物”。
在吴蕴这几个“后来人”的眼中,关七此时就像是要飞进飞碟中一般,不由痴痴愣愣的看呆了。
“或许进了这个飞碟中,就能回到现实了?”这个疯狂的想法瞬间在吴蕴脑中蔓延:“不,刘欣还在这,陈业、段连城、我的父母都在这,我就算回去了又有什么用?”
于是,吴蕴便瞬息清醒了过来。
只见关七去势依然不减,撞上了那在半空飞行的“事物”上,一下子,发出了一声空洞的爆炸声。
然后,一切都不见了,那飞行的“异物”和关七,一起都在苍穹里消失了,不存在了——仿佛这一人一物,根本就不存在,也没有存在过。
发生在大家面前的,好像是一场梦,又似不是真的,只不知究竟是梦里的真真,还是真里的梦梦?
三姑美目流泪:“他去了。”
雷纯望天,似犹未甘,亦似未明:“他真的去了?”
三姑大师道:“他正如他,来的潇洒,去的自在,反而在人世问,一生为情所苦,洒脱不起来。”
.......
朱棣的脸色莫测,绷的很紧,随即笑了起来:“凭空消失了?”
“确实如此。”诸葛神侯脸色不变,点头道。
朱棣脸色一沉:“诸葛小花,你可知欺君之罪要怎么判?”
诸葛神侯拱手道:“昨夜在场的人都见到了,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传唤询问。”
朱棣疲惫的靠在椅子上,瘫在那里,望着金殿穹顶喃喃道:“消失也好,对谁都好。”
另一边,吴蕴已经回到家中,望着还坐在院中等待自己的人儿,此时她的双眼迷离,打着哈欠,痴痴的望着屋顶。
吴蕴的脸上终于带上了笑意,这一夜过的太漫长了!
仅仅只是一夜未见,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这一夜,“有桥集团”被毁,六分半堂也撑不久了。
至于金风细雨楼,戚少商战后就随神侯进了皇宫。
吴蕴若是猜的不错的话,今夜过后,金风细雨楼也会宣布解散。
但这些和吴蕴已经没有关系了,此刻他只想拥着眼前这个眼睛已经笑成了月牙儿的可人。
刘欣雀跃的跳起身,二人用力相拥,“哈哈哈”“咯咯咯”的笑声传遍院子。
过了好半晌,刘欣才问道:“结束了?”
“结束了。”吴蕴微笑的点头。
刘欣拉着吴蕴的手,笑道:“结束就好,赶紧去洗漱一下休息吧!”
吴蕴任由刘欣拉着、跟着、似乎享受着:“好!”
比起关七和温小白之间,这已经是何其幸运了,所以更要享受,更应当享受。
第八章 多事的十一月
“咕噜咕噜”声响起,吴蕴摸了摸肚子望向窗外,晨光大亮。
昨夜一战如梦似幻,几乎不像真实,一闭上眼睛就是关七坐飞碟飞走的画面,所以根本就没睡好。
起身打了个哈欠推开房门,走出屋外伸着懒腰,腹中饥肠辘辘的感觉传来,吴蕴身子一动便到了厅间。
早已经起来很久的吴建安一见到吴蕴,便笑着吩咐丫鬟将早餐送来。
吴蕴笑道:“安老,今天一早,京城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吴建安闻言点头道:“昨夜的动静闹得如此之大,今天一早便传来消息说金风细雨楼解散。”
“金风细雨楼果真解散了?”吴蕴一愣,随即微微点头。
吴建安微微摇头道:“具体情况倒是不知,不过今天一早小段便出门去了神侯府。”
“好,那我一会吃完饭也会过去一趟。”想来昨夜一战过后,还有不少事情需要收尾,吴蕴倒是没有多想。
.......
神侯府中,吴蕴对着神侯拱手道:“世叔!”
诸葛神侯点头道:“吴蕴,你来了,先坐下吧。”
吴蕴道:“世叔,我听说连城今早过来,所以我想着还有没有事情要做,便来寻世叔问一问。”
诸葛神侯摇头道:“今日一早,连城和冷血便奉命前去清抄方应看的宅邸,方应看虽死,但‘有桥集团’还有不少余孽在,现在便是在处理此事。”
吴蕴点头,有些迟疑道:“我听闻金风细雨楼...解散了?”
“是啊。”神侯听闻此事,脸上流露出一丝疲惫:“戚少商昨夜去面见皇帝,出来之后便宣布金风细雨楼解散,戚少商如今已经不知所终。”
二人一阵沉默,这时神侯开口打破了沉寂:“昨夜狄飞惊一死,雷纯也失踪了,如今的六分半堂只怕也是面临覆灭...而皇帝今日上朝时再提北伐之事。
遭六部反对,其中夏元吉反对最激烈,便被皇帝赶至开平清理储粮,甚至皇帝还将劝阻的太子骂了一顿。这一次,皇帝的决心是真的无人能阻了。”
诸葛神侯说到此处,静静的望着院中的已衰败成枯枝的树,长叹一口气。
良久之后,吴蕴缓缓道:“世叔...”
“嗯?”神侯怔怔的回了一声,他是真的累了,除去本身的身份不说,如今他也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
“我们一起四处走一走?”吴蕴迟疑的问了一句。
诸葛神侯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如同慈和长辈般点头起身,缓缓踱步走出大厅,踱步在园子中,吴蕴紧随其后。
只听他说道:“当年我和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见到了我的老师韦青青青。”
“当年他忌我将来会堕入魔道、殆害人间、无人可制,便创出了一套‘六合青龙乾坤大阵’传给我的大师兄叶哀禅,也就是你之前见过的那个懒残大师。”
说到此处,神侯顿了顿,吴蕴点头想起了当初元十三限在城郊亭中选择出家时,他身边那个老和尚。
而后诸葛神侯又道:“而当时我师父已经发觉元限心术不正,便故意传了他一门‘独活神功’,这神功是用来救人的,而不是用于杀人的。
元限得了这门神功,便无法再施展‘六合青龙乾坤大阵’,否则奇功对冲,必致筋脉断毙,所以他从大师兄那里得了阵法之后,又收了六名弟子。
这六人被他唤为六合青龙,授予他们此阵法,便是为了能施展此阵法克制于我,后来我们在甜山一战,六合青龙和你的四个师兄对峙,久攻不下。”
吴蕴点头说道:“而当时世叔和元十三限对战之时,元十三限违背门规施展了传给弟子的武功,又见六合青龙和师兄们之间的战斗无法取胜,便临头倒戈,杀死自己的六个弟子。”
诸葛神侯笑着点头道:“看来这些往事你知道的还算清楚。”
吴蕴笑道:“这些事情传遍天下,自然是应该知道的。”
诸葛神侯道:“当初我收你为弟子之前,便知道你人虽有一些小毛病,但都无关紧要,对于是非能做出正确的决断便好。
我今日和你说这些,便是想告诉你,将来若有一日,无论收徒也好,做人也好,都需要秉持正道,正如先前你所说的无愧于心四字。”
吴蕴低头道:“弟子谨记。”
此时,神侯望着阴沉的天空,说道:“这次皇帝北伐既然已经有所决断,我们也需要有所准备,我有预感,这次皇帝北伐恐怕并不轻松。”
.......
永乐十九年十一月末,小寒,天空阴沉,暗灰的云压着地面,几乎要将地上的人压的无法喘气。
今日休沐,吴蕴呆呆的坐在家中的院子里,这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
十一,托狄飞惊的福,吴蕴终于成了六品御前侍卫,虽名为御前侍卫,却不必到御前,这只是一个名号,代表皇帝信任,是御封名捕。
至于参与当夜“关门拆桥”行动的所有人,都各有封赏,陈业没有参与行动,但也多少得了些赏赐。
十四,神侯请辞告老,皇帝不允,太子劝阻,朱月明、郭不敬、四大名捕和吴、段轮番劝阻,最终作罢。
十五,太监王振接管东厂;吴蕴和赛哈智冰释前嫌,由于“一世富贵酒庄”导致的嫌隙揭过,正式结识邱小杀,但由于吴蕴对此人心存忌惮,没有深交。
十六,金风细雨楼杨无邪等人退隐江湖;狄飞惊死、雷纯失踪、六分半堂覆灭;“有桥集团”覆灭,方应看部下八大刀王死的死,降的降,涉事官员抄家流放。
十七,户部尚书夏元吉从开平被召回京城,同日与刑部尚书吴中一同被皇帝下狱,兵部尚书方宾自缢于家中。
皇帝恼恨夏元吉连番劝阻,欲杀之,在神侯和杨荣的力保之下,才得以活命,但夏元吉被抄家,家中除赐钞外,只有布衣、瓦器而已。
二十,神侯再次请辞,皇帝与诸葛神侯秉烛夜谈,此后神侯不再提请辞的事宜,吴蕴心中松了口气。
.......
刑总朱月明自当夜一战由于米苍穹临死前含怒朝他掷出的一棍,虽然及时躲开,之后还是落下内伤,连着三天时间,一天泻上十几次。
这期间每次陈业从刑部回来,身上都连带着淡淡的屎尿味,因此被吴蕴赶出饭桌,单独享受“独食”。
但这还不止,三日之后朱月明开始屙血,屙血不止,一次一大桶,一天至少八次,血腥比屎臭味还浓。
朱月明几乎以为自己这次要死了,皇帝念其当夜立功,命太医邱树前去为他看病。
邱树端详、审视了他半晌,才说:“你的病我医不好,你为绝世内力余波所及,能不能复元,就端赖你半生的内力修为了。
瘀血和要血,都要屙出来,不能积存体内,否则必死无疑,你快去屙血吧,多屙一些,屙得痛快些吧!”
以前朱月明当大便是一种享受,所以常常边出恭边看书记事想东西。
现在当然不了,现在只觉得这是一种痛苦,恨不得再也不会出恭。
不过,邱树临走前还留了一句话:“看你的面色,明黄直冲天庭,须光满脸,唇额紫白,不似有事的样子,这一关,想一定能过得了的一一”
但他走到门口时又立即改口:“可是这是相术,不是医术...你参考就好。”
“参你娘的考!”邱树走后,朱月明心中还在恨恨,咒骂不已,他只希望知道的是好消息。
幸好医学和相学有许多地方是一致的,也是共通的。
朱月明真的止了屙,也止了血,奇迹般地好了起来,所以他复元了。
此外,苦也只是苦了陈业,除了要遭受朱月明每日痛苦导致的“暴躁脾气”之外,还要忍受他身上那股一言难尽的味道,苦上有苦。
.......
所幸,再怎么苦,也是有尽头的。
所以不久前宋仁德辞职了,是真的不打算当捕头了,这当然不算好事。
好事是:他要结婚了!
一向不怎么起眼的宋仁德居然是这一行人里最早准备结婚的,这当然是大喜事。
吴蕴原本以为最早结婚的会是张玄,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
他结婚的日子便定在腊月,腊月初九,良辰吉日。
第九章 老宋的婚礼
腊月初九,小雪,终于到了宋仁德的婚期,几日前,张玄和阿琳赶到京城。
这一日起来,吴蕴已经换上了新衣,满面笑容,虽然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不过此时还是充满着笑意。
段连城不知怎么把曲非烟从衡阳那位曲老爷子的手里骗来的,居然放心让他这么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姑娘四处乱跑。
“啧啧”吴蕴面露怪笑的道:“老段,你当初还说你对小非非没有想法,这下看你怎么解释!”
陈业面带笑容,这些日子和朱月明相处下来,似乎也成了一个胖弥勒般,整日一张笑脸,冷不丁的就来一句欠抽的话:“是啊!段老大不愧是段老大,眼光也独到!”
“你什么意思?”曲非烟面露不善道:“难道你这死胖子觉得我很差吗?”
段连城也是一脸威胁之色:“胖子,我给你组织语言的机会再说一次,要不然你就得去见邱大夫了。”
陈业缩了缩脖子告饶道:“别!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朱老总他什么脾气,跟他久了难免学上一些坏习惯。”
林如镜笑眯眯的道:“对呀,你最近是长能耐了,今天早上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夸你漂亮也不行吗?”陈业瞪大了眼睛。
刘欣跟吴蕴久了,最近也愈发的放开起来道:“夸女生漂亮哪有盯着屁股夸的。”
陈业理不直,气也壮:“她是我的妞,我看她屁股又不犯法!”
吴蕴插嘴道:“咳,按大明律记载,不管她是不是你的妞,这就是调戏民女,根据大明律第一卷第一章第十一条:凡调戏民女、寡妇者,斩立决。”
“我去,吴老大,你不是吧!”陈业瞪大眼睛躲到林如镜身后,却被一阵由远及近的鞭炮声吓得一激灵。
随后就是接连的鞭炮声响起,吴蕴一拍陈业脑袋笑道:“闭嘴,他们来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接连响起,就见到宋仁德穿着一身红色的服装骑着马走在最前头,两侧都是一同前去接亲的人。
锣鼓之声、唢呐之声、鞭炮之声一时大作,宋仁德看见门口站着的吴蕴一行,脸上的笑容涨得通红,不断的朝着周围恭贺的人群拱手告谢。
不时还有人分发着喜钱,引得阵阵叫好恭维,哪边叫好恭维的大声便朝着哪边多撒些喜钱,一派喜气洋洋之气。
而后就见到轿子停到了宋家门口,宋仁德下了马,而后便见到鱼幼怡披着一头红盖,下了轿子。
而后便是繁琐的婚礼,也见到了拜天地等等,热热闹闹的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吴蕴这一行都是刑部的吏员,所以几人被单独安排到了一桌。
此时满面通红的宋仁德还在轮番敬酒,正举着杯子走过来道:“吴老大!谢谢你们来参加!我先干为敬!”
“好!”“谢什么,咱们再怎么都是兄弟!”“老宋,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
段连城嘿嘿一笑:“老张,你打算和你家的阿琳什么时候成婚?”
张玄喝酒喝的脸上冒出红光,乐呵呵的答道:“我们还没这么快,毕竟还年轻!”
段连城话头一转:“那你呢?老吴?”
吴蕴脸上一热,拉着面色赤红的刘欣道:“我们也不急,倒是你和非非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们也不知道。”
“上回中秋的时候我不是去了一趟衡阳,然后就在刘三爷家里见到了曲大爷!完了就见着非非了,然后便没有然后了呗!”段连城打着哈哈含糊其词道。
林如镜看了一眼还小小年纪的曲非烟道:“咱们非非才这么点大,曲大爷居然没揍你?”
曲非烟喝了点小酒,脸上有一丝红色,笑嘻嘻道:“那时候他见了我爷爷就说想带我闯荡江湖,然后爷爷就追着他揍了七条街,结果回来的时候我爷爷就同意他带着我到处跑。”
段连城脸色发红,摸着脑袋道:“什么叫追着我揍了七条街,明明是我看他年纪大了,不好放手打他!”
“怎么,你还想打我爷爷?!”曲非烟眯着小眼,小手已经掐住段连城的腰间。
“嘶——”段连城痛的一抽气,面带扭曲的笑容,说道:“他老人后来不是说我表现很好吗!”
陈业笑嘻嘻的小声和吴蕴嘀咕道:“段老大这次是遇上克星了!”
“克的好啊!”吴蕴见段连城此次吃瘪,嘿然一笑。
.......
老宋的婚礼一直持续了七天时间,七天过后吴蕴几人便离开,各自返乡过年,这此将是来到无限乾坤的第二年。
上次新年时,无限乾坤升级了一次,所以吴蕴几人在之后的几次议论时便已经考虑到这一次的新年,无限乾坤会发生什么新的变化,是彻底抹去玩家和NPC的区别还是其他的方面?
对于这一年的春节,吴蕴心中更多的是好奇、期待、隐隐的不安。
一旦玩家彻底没了重生的能力,到时候“游戏”便完全成为了江湖。
南京城郊,腊月末,已近新春,小雪绵绵。
白茫茫的一片,如今的南京已成为了留都,繁华已经稍逊过往,但还是繁华。
云栖酒楼之中,淡淡的熏香弥漫着屋子,吴蕴喝着小酒,和陈业、张玄谈天说地,林如镜和刘欣、阿琳三人面带恬静的笑意时不时说上几句。
这时,吴蕴道:“若是这一次飞鸽传书消失的话,我们之间如何联络?”
陈业摇头道:“不用担心这个,反正迟早都会在京城见面,不过我打算到时候先去宁波找镜子一起北上。”
吴蕴摇头:“不如这样,我到时候提前北上去宁波接她们两个,然后再去松江找你,到时候一起北上,省的你南下一趟再返京,多麻烦。”
“这样也好。”
张玄这时道:“别忘了杭州找我们,我打算这之后就留在杭州任职了。”
“你这次是认真的?”吴蕴看着张玄此时的表情,愣了愣。
张玄点头道:“对!不过南京小院我当然是不会卖的,我打算让老方派人帮着照顾一下。”
吴蕴笑道:“老方那么忙,还会帮着我们看家?”
这时,门口传来方应龙的声音:“当然会,咱们可是朋友。”
方应龙从门口推门进来,将手伸到炭炉上烤着,说道:“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来了?”
“不好奇。”陈业嘿嘿一笑,一副“气死你”的表情。
方应龙翻了个白眼:“我一听说你们到南京云栖酒楼就来了,是不是够兄弟!”
刘欣嬉笑道:“这么说,你真愿意让人帮着看家咯?”
“你们再怎么也是点金阁最早一批的人,再说,老吴现在的身份我巴结还来不及!”方应龙笑呵呵的拿起酒壶,自顾自的倒了一杯。
吴蕴哼哼两声:“巴结个锤子,又没实权。”
方应龙似乎不满意吴蕴这话:“有名就够了,还想要权,京城有权的那几个势力现在都落到什么下场,天下人都心中有数。”
吴蕴笑道:“我当然知道,你这次过来应该是有事情吧?”
“当然,还和你有点关系。”方应龙笑道:“要不你猜猜?”
陈业嚷嚷道:“猜你个锤锤鱼,还不说!”
方应龙苦笑一声:“有人几天前到我们南京分阁找老吴,而且还赖在那里不走了!”
吴蕴笑道:“那你不早点飞鸽传书?”
方应龙摇头苦笑:“飞鸽传书?传个毛线,现在根本就没用了!”
陈业瞪着眼睛:“什么没用?”
方应龙惊疑道:“飞鸽传书啊!你不知道?”
众人齐声:“我了个去!”
第十章 神秘少女
随着方应龙的一句话,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熏香的升起的白色烟雾淡淡的弥散在空气中,吴蕴捡起一块木炭丢进身前的炭炉,打破了沉默。
吴蕴道:“飞鸽传书是什么时候开始失效的?”
方应龙伸手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才说道:“差不多七天前。”
“七天前,那也就是我们离开京城后的第四天。”吴蕴微微点头。
吴蕴的声音缓慢而有力:“如此看来,应该和那一夜的大战有点关联,中间隔了一个月。
还记得上次帮会系统失效的时候,也是在钟离从钱帮招揽到人后隔了一个月左右发生。”
陈业点头说道:“那就是说,如果玩家如果引发了什么特大的事情,便会加快系统的升级,或者说加快减少玩家的优势。”
众人闻言,皆是点头赞同。
按这个情形下去,到了新年的时候,玩家和NPC应该就不会再有区别了。
这时,方应龙说道:“其实,所谓的玩家现在在江湖上已经很少很少见了。”
“嗯?”陈业眉头一皱,随即舒展开来:“也是,当初不少玩家占着自己不死的身份,有时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物被下令追杀导致强制死亡,这样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方应龙摇头道:“我之所以退出刑部也是因为当差会遇到很多风险,当你发现自己会死的时候,江湖就不再像最初那么吸引人了,谁都不希望自己有一天会死于江湖恩怨中。”
吴蕴笑道:“何必弄得这么踌躇,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方应龙苦笑一声:“你不一样啊老吴,不是每个玩家都有你和老段那样的运气和实力,现在大部分的玩家实力甚至连二流都不到。
你们这一批走的快的,便已经到了过去系统所定的一流,甚至超一流层次,这怎么比?所以你可以这么想,我们这些人就不行。”
吴蕴闻言一愣,这一茬自己倒是从没仔细想过,重生以来自己确实算是一路顺风顺水、奇遇连连,自然不会想这么多。
这时,方应龙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接道:“对了,老吴,那个到我们分堂的是个漂亮姑娘,无论我们怎么打听,她都不愿意透露姓名,只是点名道姓要找你。”
“漂亮姑娘?”吴蕴一愣,看了一眼刘欣,此刻刘欣美眸带着一丝杀气盯着自己,手已经搭在了吴蕴的肩膀上,似乎只要有一点不对便会揪耳朵。
吴蕴不由得脸上一苦:“老方,你可别坑我,我从来没招惹过什么漂亮姑娘啊!”
方应龙嘿嘿一笑,似乎很满意吴蕴现在的表情,说道:“我没坑你,确实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一跑到我们分堂就说有事找你,但又不知你现在在哪,所以已经等了你很多天。”
而后意犹未尽的重复了一遍:“很漂亮哦!”
刘欣再也忍耐不住,面带甜美温柔的笑容,呲牙咧嘴的挤出几个字:“老吴——吴蕴,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我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吴蕴瞪着眼睛,语气带着苦哈哈说道,眉毛弯成了囧字。
张玄、方应龙几人哪里见过吴蕴吃瘪,此时再也忍不住,笑得身子前后摇摆。
陈业更是笑得肚腩上的肥肉一阵乱抖,被吴蕴一记“眼刀”后,立即坐正。
刘欣随即展颜一笑,气氛随之一松,如同春风沐雨道:“逗你的啦!我相信你,但我要和你一起去见她!”
吴蕴却摇头道:“不见。”
这时,众人都有些好奇道:“为什么?”
吴蕴脸色不变,看着方应龙有些难看的脸色,说道:“特地指名道姓的来找我,肯定是有麻烦事。”
此时,吴蕴话锋一转,笑道:“不过,看在老方的面子上,我就见上一面,如果真是麻烦事我可未必答应。”
方应龙闻言,脸上已经恢复了最初的笑容,点头道:“这是自然的!嘿嘿,这次我请客!”
.......
南京点金阁分堂,位于城西南的三山街,离秦淮河不远,几乎就是几步路的事情,比起京城的总堂规模也并不逊色多少。
院子内地面上的小雪已经被人清扫干净了,天井中种着不少万年青,身上压着一层薄薄的新雪,已经被压的低伏在地。
此外松柏、青竹林林总总,皆随处可见,看来方应龙是有下过一番心思装饰的,比之总堂的辉煌大气,这个分堂倒是多了一分秀雅精致。
此时吴蕴和刘欣跟着方应龙一起,走到一间红檀木门的客房门口才停下。
只见方应龙轻轻在门上扣了几下道:“姑娘,你要找的吴蕴来了!”
房间门被推开,走出一个少女,惊艳、绝色。
这少女穿着一身紫色长裙,肩披轻裘,披肩青丝,皮肤若无瑕白玉雕琢而成,秀眉斜插入鬓,双眸黑如点漆,极具神采,顾盼间可令任何男人情迷倾倒。
这何止是很漂亮,明明就是艳美绝伦,心中不由为方应龙的描述能力赶到捉急,瞥了他一眼,发现老方居然如同痴汉一般盯着眼前这个少女。
正要伸手将方应龙拍醒,却发觉自己腰间已经搭上了一只小手。
不由得转头冲着刘欣一笑,其实刘欣生的已经很美了,这种美是邻家姑娘、青春可人的美。
而眼前这个少女却是惊艳,直欲颠倒众生的惊艳。
不过吴蕴也只是一愣之后便回过神来,轻轻握了握刘欣的小手。
随后将一边痴傻般的方应龙拍醒,方应龙瞬息清醒,尴尬的冲着吴蕴一笑,怪不得方应龙想让自己见她,只怕是对她动了情。
此时那个少女抬眼看向吴蕴,这一眼几乎就要将吴蕴的魂魄勾走一般,所幸吴蕴恢复的很快,此时心中也不由暗道:“妖孽!”
这女的不简单,刚刚那一眼竟然让自己想到了死去的唐仇。
这绝对是练过什么邪门的武功,否则以自己的定力应该也不至于失态才对。
那少女见吴蕴不为所动,秀眉一挑,似有些惊讶吴蕴的反应。
这才开口,声若天音,极为动人:“你就是吴蕴?”
吴蕴双目微眯,已经隐约带上了一丝杀意:“不错,你是谁?”
少女轻笑一声,如同银铃般悦耳,眼睛一转,带着笑意道:“你不认识我啦?”
吴蕴的脸色更冷,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寒声道:“我从来没见过你。”
这下,不仅是刘欣,就连痴汉般的方应龙也察觉二人之间气氛有些不对。
连忙打着圆场对吴蕴道:“吴兄何必紧张,这位姑娘应该不是坏人。”
刘欣似乎对吴蕴的表现有些欣喜,但脸上还是不露声色道:“吴大哥,她不说我们就走吧,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见吴蕴点头就要拉着刘欣离去,那个少女这才赶忙一跃到吴蕴二人身前,我见犹怜般说道:“好啦,真没意思,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吴蕴声音微冷:“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事相求,否则何必等我这么多天,我只是不好拒绝老方,不然你以为我会来见你?”
那少女此时才对着方应龙甜美一笑,声音极尽娇媚:“多谢你啦,方大哥!”
这一笑几乎就要将方应龙的魂给勾走一般,方应龙的眼神有些迷离,吴蕴见状,连忙一跺脚,声音带着杀意:“你和死去的‘小雪仙’唐仇是什么关系?”
吴蕴这一跺脚,方应龙神色一正,才清醒过来,这下哪还不知道自己中了这少女的道,神色也有些不善的看着这个少女。
少女见吴蕴破了自己的功夫,惊疑道:“什么唐仇?”
吴蕴冷笑道:“你这一手‘迷神引’和唐仇用的如出一辙,你问我什么唐仇?”
那少女见吴蕴不中招,此时脸色也冷了下来,轻笑一声:“这的确是‘迷神引’,想不到被你认了出来,但‘迷神引’又不止唐仇一个人会。”
“铮”的一声,吴蕴此时已经将剑拔了出来,方应龙这下也不再阻拦,而是心存戒备的看着少女。
吴蕴声音冷然道:“说来说去,你到底是谁?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杀你。”
第十一章 乌龙?
暗金色剑刃上寒芒闪烁,血槽虽然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但上面浓郁的血腥味已经擦不去了,这柄剑曾经沾染过很多人的血。
少女知道吴蕴这话绝不是在唬自己,笑意散尽,声音冰冷之中带着妩媚道:“吴大神捕好威风、好煞气呢,我姓叶,叶凌乱。”
听到这个名字,吴蕴神色一怔,但眼中杀意更甚:“叶凌乱?你是来自投罗网的不成?”
这叶凌乱正是魔教魔教中人,而且还是当今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小魔女”。
常用的手段是以媚术诱惑他人,中媚术者无论男女皆会为她操纵、听她号令,到了利用殆尽之后,她便会痛下杀手。
此人虽长相绝美,但杀人手段异常狠毒,死者通常死状极惨,被折磨的几乎不成人样。
叶凌乱展颜一笑,这一笑引得一旁的方应龙心神一颤,连忙闭目默道:“这个妖孽,简直不可直视!”
只听她说道:“自投罗网?当然不是。”
吴蕴冷声道:“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给你时间说,如果答案不能让我满意的话,今天就把命留下。”
叶凌乱缓缓走到庭院中,边走边笑道:“我来找你当然是有好事的!不过就得看你敢不敢来了。”
“什么好事?”吴蕴眉毛一挑,双目紧盯着叶凌乱,防备其暗中
“这么紧张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这时,叶凌乱看见闭上眼的方应龙,眼睛一转便走到他身边。
将手在其肩上一搭,冲其耳边吹了口气道:“你们刑部的人不是一向想要立功吗?我这有个差事,保证让你立大功。”
这一吹使得方应龙心神震颤,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吴蕴实在看不下去,突然伸手暗含内劲朝着叶凌乱一点,点住其穴道。
吴蕴冷漠的话语令方应龙心神为之一清:“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时间看你在这卖弄风骚、磨磨唧唧。”
只见方应龙快步远离叶凌乱,走远几步才道:“吴兄,你们聊,我还有公事没处理,回头咱们再一起喝一杯。”
说完便快速离开了庭院,这叶凌乱的媚术实在惊人,即便方应龙自觉内力不弱,还是连连中招,若非吴蕴在侧,只怕已经被耍的团团转。
叶凌乱白眼一番:“一个怂的要命,一个不解风情,真没意思。”
刘欣语气微嗔道:“你到底还说不说,如果不说的话,吴大哥,我们走。”
叶凌乱眼光似在巡视刘欣全身上下一般,对着吴蕴道:“这事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小女朋友我可不告诉她。”
刘欣脸色一红,拉着吴蕴的手便欲离开,吴蕴也收起剑跟她转身而去。
这时,叶凌乱的声音才从身后传来:“行了,我真是怕了你们了,伏牛山魔教分坛的位置,你们应该还不知道在哪吧?我可以告诉你们,让你们带人围剿。”
刘欣此时才面带笑意的转头,冲着吴蕴眨了眨眼,吴蕴眉头一挑,笑着传音道:“你在诈她?”
“嘻嘻——”刘欣轻轻点了点小脑袋,对视一眼吴蕴立时知道其意,背对着叶凌乱朗声说道:“你一个小魔女有这么好心?有什么条件?”
叶凌乱的声音传来:“条件当然有,你们若是找到一张羊皮纸的话,要交给我处理。”
吴蕴转身对着叶凌乱冷笑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帮你?何况,这个消息你给谁都可以,为什么跑来找我?”
叶凌乱双眼带着一丝媚意:“当然是因为人家喜欢你啦——”
“呵呵。”吴蕴的回应言简意赅。
叶凌乱从来没有如此受挫过,居然有人丝毫不为自己的媚术所动,暗骂一声:“这人莫非是个基?要不就是太监?”
但脸上仍然带着甜美的笑容,声音一柔:“真是,这你就别问了,这事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这时,吴蕴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突然对其传音道:“怎么?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不去找你那个在锦衣卫当差的邱小杀?反而跑来找我?”
叶凌乱脸上的笑容一僵,很快又笑道:“吴大人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认识他?”
“是么?”吴蕴面露玩味之色。
这时,叶凌乱突然在地面一点,跃上房顶径直逃去,竟然没被点中穴道,原来刚刚都是装的。
吴蕴岂会放其轻易离开,对刘欣道:“你去找老方,让他准备一下,我送他一份厚礼。”
同时,身如白鹤冲天,“簌”的一声跃起追上,手指朝着叶凌乱的后背不断连点。
但叶凌乱如背后长了一对眼睛般,身法灵动诡异,在空中不断左右腾移——这是魔教的移行幻影身法。
二人一追一逃,很快便到了城外一处山坳之中。
就在此时,叶凌乱突然落在前方的一块空地上停下,面对吴蕴脸色冰冷道:“你怎么知道此事的?”
“哟,怎么不逃了?”吴蕴面带笑意:“难道这里有你的靠山不成?”
叶凌乱神色冰冷,语气不复原本的温柔甜美:“原本还打算让你多活一段时间,但你既然知道这件事,还是趁早死了好。”
吴蕴眉头一挑,看着山坳远处,说道:“你有什么底气,不妨亮出来让我看看。”
“哼——”叶凌乱抬手一挥,一阵七彩光芒绽放,香气肆意撒来。
吴蕴不敢大意,立即屏住呼吸后撤。
只见叶凌乱从七彩的浓雾之中突然冲出,一掌拍来,手心之中一团浅绿色光芒。
“叮”的一声,吴蕴的长剑出鞘一冲一刺,身上一阵无形剑势升腾,叶凌乱周身的七彩气流随之一滞倒退。
叶凌乱神色一惊,怎么可能有玩家突破到这个层次,身子凭空向后挪移,不敢直面吴蕴剑锋。
但吴蕴的剑却不停,直逼叶凌乱的咽喉而去,叶凌乱急急喊道:“师父!救我!”
吴蕴闻言,剑势更急,但此时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却突然挡在吴蕴身前,手指却已经夹住吴蕴的剑锋。
剑势突然一停,但吴蕴剑柄一旋,带动剑刃转动,吴蕴这柄乌鞘剑乃是硬剑,若是这老者再不松手,手指便会被剑刃绞断。
老者脸色微变,快速松手朝着吴蕴一点——这是葵花点穴手。
吴蕴迅速一闪,收手说道:“你是什么人?”
老者也在此时停手,只见其双眉如霜,面带笑容,声音慈和的说道:“老夫名唤公孙乌龙。”
“公孙乌龙?”吴蕴心中了然,说道:“你公孙乌龙什么时候入了魔教?”
公孙乌龙负手踱步,摇头晃脑道:“所谓我不入地狱,那谁入地狱是吧?人生在世要勤劳,当然也要态度好,你说是吧?”
“不知所云。”吴蕴面带笑意道:“不如让我猜猜,我猜叶凌乱是你派来找我的吧?”
“后生可畏啊。”公孙乌龙点头道:“你不如再接着说,说的好了,我说不定今天就给你一个舒服的死法。”
吴蕴冷笑一声:“那公孙先生还真是慈悲呢。”
公孙乌龙理所当然的点头道:“是啊,老夫一向是慈悲为怀,可惜那些人皆要和我为敌,那我只好将那些敌人一个个都杀了。”
吴蕴接着道:“呵,你加入魔教应该是有目的的,这个目的是否就是叶凌乱所说那块羊皮纸?”
“不错,我很欣赏你,继续。”公孙乌龙面带笑容点头,似乎真就是慈眉善目的老人。
吴蕴摇头道:“可惜你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加入魔教以后这羊皮纸依旧很难得到,所以你需要一个人来给你顶罪。因为一旦获得了,必然会遭到魔教的疯狂追杀。
所以叶凌乱才不会去找邱小杀,而跑来找我。至于为什么会选择我,公孙前辈不为我解释一下么?”
公孙乌龙和蔼的说道:“原因你自己不知道吗?”
吴蕴眉头一挑,笑道:“我怎么会知道?”
公孙乌龙对着吴蕴闭目合十,语气带上一丝森寒道:“我有个徒弟叫做姬无命,可惜他死了。”
“所以呢,这件事关我什么事?”
公孙乌龙摇头说道:“他死的时候你也在场,但是你没有救他,人要以慈悲为怀,可惜你当时却一点慈悲也没有。”
吴蕴闻言,神色一冷:“同福客栈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公孙乌龙轻轻摸着下巴的胡须道:“我还没来得及找他们,我本来打算先让你帮我做点事,减轻一点你的罪过再杀了你,现在只能先杀了你再去找他们了。”
第十二章 老方的顾虑
公孙乌龙虽看似和蔼近人、慈眉善目,却是江湖上狠辣凶残之极的恶徒,此时话音落下。
吴蕴闻言,身上气势一震,剑已经快速刺出:“帮你做事就是减轻我的罪过?呵,被大半个江湖追杀到四处逃窜的老鼠也配在我面前提慈悲二字?”
“哎呀,你这小哥说话可真不中听。”公孙乌龙见吴蕴长剑刺来,一边躲闪一边说道:“不如听我吟诗一首?”
吴蕴冷笑一声,剑势更加澎湃,如暴风骤雨,急电连刺,仍旧嘲讽道:“谁有心思听你念叨那几句破诗?”
公孙乌龙身子连连急闪,口中却已经不管不顾的念叨起来:“菩提树下全是宝,大伙学习要趁早!勤学多问为什么,这种态度才算好——”
“嗤拉”一阵撕裂声响起,吴蕴手指弹剑,几道剑气从剑锋透出、激射,割破了公孙乌龙的衣角。
公孙乌龙脸色微变,再不敢轻敌。开始认真应对吴蕴的剑气,却在此时,叶凌乱迅速逼近,一指朝吴蕴身上点来。
吴蕴却似没见到一般,仍在朝着公孙乌龙不断施展剑气,眼见叶凌乱已经一指到吴蕴身上,却在靠近的瞬息闻到了一阵奇异幽香飘来。
便是此时!吴蕴抓住这个时机,猛然转身回刺一剑。
叶凌乱瞳孔一缩,急急后撤,却被吴蕴剑锋上爆发出的剑气刺中,化为白光,重生前仍在惊愕吴蕴为什么没被点中穴道。
这时,身后的公孙乌龙也已经一指点在吴蕴身上,面露笑意,似乎叶凌乱的死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事情。
见到吴蕴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负手缓缓踱步到吴蕴身前,突然抽了抽鼻子笑道:“哎呀,想不到你这样一个大男人居然会擦香粉,好好听我念诗,听完我再慢慢杀了你。”
“对了,我刚刚念到哪了?”公孙乌龙似陷入回忆,愣了一下。
吴蕴却指间一弹,趁其走神的瞬间凌空一点。
却不料公孙乌龙侧跨一步,躲开这一指的劲力,脸上露出一丝了然:“我就知道你没被点中,你也会龟壳神功?”
龟壳神功吴蕴当然不会,但是吴蕴却会山字经,被点中穴道之后只需逆转经脉冲散真气,穴道自解。
此时,吴蕴快速从怀中掏出一枚穿云箭快速一抽,“咻”的一声利啸传出山涧。
公孙乌龙神色微变,脸色闪过一丝戾色,一掌拍来道:“你该死!”
吴蕴笑着运转凤双飞一闪,轻易躲过这一掌,说道:“公孙前辈何必紧张,不就是一枚穿云箭么?难道以前辈的盖世神功还会怕这区区一枚穿云箭?”
公孙乌龙脸上重新露出笑意道:“告诉我,你刚刚用的是什么武功?为何不受我点穴的影响。”
吴蕴轻笑道:“龟壳神功我自然是不会的,但江湖上能解穴的武功可不止一个龟壳神功。”
公孙乌龙双目含笑,负手道:“什么武功?你告诉我,我不杀你。”
吴蕴却摇头道:“前辈先别急,前辈之前想让我帮你弄到的那张羊皮纸,应该到底是什么东西?”
公孙乌龙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听说当初明教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就是一张羊皮纸,而明教被朝廷剿灭之后,那张羊皮纸被分为三块,其中一块就藏在伏牛山魔教分坛之中。”
“原来如此。”吴蕴点头道:“前辈现在既然这么爽快的告诉我,莫非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公孙乌龙眼中一寒,看着吴蕴道:“你的问题我已经告诉你答案,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吴蕴摇头道:“非也,而是我有些好奇,前辈的武功在江湖上已经是罕有敌手,怎么还会需要这样一块残篇?”
公孙乌龙反倒说教道:“一看就知道你不爱学习,有句话说的好,勤学多问,这是学无止境啊!”
吴蕴讥讽道:“是啊!那前辈怎么不多学学大明律?反而要四处为恶?”
公孙乌龙脸上露出无奈道:“你不懂,你们怎么懂我?我杀人那都是被逼无奈,话已至此,你到底说不说——”
原来就是此时被吴蕴点住了穴道,吴蕴深知龟壳神功的缺陷,若是稍有分心,经脉停止逆转,这抗点穴的功夫就完全不起效用了。
所以便不断以话锋引导,让其分心,趁其不备。
就连之前放的穿云箭也不过是在转移他注意,这荒郊野外又没经过任何布置,就算放了穿云箭,一时半活之间,方应龙他们也不可能找来。
见公孙乌龙此时中招,吴蕴才说道:“公孙乌龙,你要找那残片恐怕也不是为了什么学无止境吧?而是你本身就知道龟壳神功的缺陷,所以想找类似的功法来拟补。
还有你先前说的,我一个大男人擦香粉?这是因为山字经本身运转之下便会产生香气,我之所以现在才告诉你,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打算活捉你。”
说到这里,吴蕴的剑已出鞘,一刺一拔,公孙乌龙的性命便交代在了此处。
公孙乌龙一死,吴蕴才心中一松,这个祸患总算是死了,他的武功和自己真的打起来恐怕也是难分上下,若非其功法本身存在缺陷,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松。
公孙乌龙一死,吴蕴取下其人头立即赶回城中。
此时点金阁的分坛中,叶凌乱已经被方应龙和刘欣带人在复活点擒回,见吴蕴回来,手中提着一个包裹,脸色瞬间一白。
刘欣一见吴蕴便小跑过来关心道:“你没事吧?我听说你遇上了她的师父。”
吴蕴笑着手摸了摸刘欣的小脑袋,提起另一只手上的包裹晃了晃说道:“她师父就是公孙乌龙,现在在这里呢。”
见吴蕴确认,叶凌乱双目一颤,轻声道:“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这可不是我决定的。”吴蕴冷笑一声道:“老方,怎么样?这份大礼你喜欢么?”
方应龙苦笑道:“喜欢个溜溜球啊!这么一个人形美女炸弹我要来干嘛?”
吴蕴拉起刘欣的小手道:“那你就送到刑部好了,随你处置,反正现在已经不归我管了。”
先前见方应龙如此痴迷叶凌乱的容貌,吴蕴才临时起意,反正叶凌乱这么一个杀人魔女落到这个下场也不足为惜。
何况现在飞鸽传书已经失效,叶凌乱也不可能和邱小杀随时联系,若是方应龙真的要留下也并非不可能。
见吴蕴带着刘欣离去,方应龙的看着闭着眼睛如在等死一般的叶凌乱,脸色也开始阴晴不定起来。
.......
走出分堂以后的刘欣此时脸色却不大好看:“吴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吴蕴却笑道:“我这也是测一测老方,如果他将叶凌乱送到刑部大牢就说明是我想多了,但如果他不送,我说不得要和老方好好聊聊了。”
“什么意思呀?”刘欣的神色有些不解,追问道:“测什么?难道老方有做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
吴蕴轻轻揽着刘欣的肩膀笑道:“丫头,别瞎想,应该是我想多了。”
“你又这样——”刘欣白眼一翻:“每次都话说一半,怪不得连陆小凤都说你是麻烦精!”
吴蕴嘿嘿一笑:“那就麻烦精好了,万一是我猜错了岂不是冤枉好人。”
“好吧,反正你都有理,现在去哪?”
吴蕴晃了晃手中的包裹道:“我现在得去应天府一趟,提着个人头到处跑可不舒服。”
刘欣嫌弃的拍开吴蕴搭在肩上的大手,跑远道:“噫,你自己去,我先回小院找镜子了。”
吴蕴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前往应天府。
.......
“堂主,这个妖女怎么处置?”方应龙身边的一名护卫见其脸色不断变幻,出口问了一句。
方应龙此时似下了决心,咬了咬牙道:“派人送到应天府!”
“方应龙!你敢!”叶凌乱脸色一变,见人离开才怒叱一声。
方应龙一跺脚,语气含怒道:“谁让你一定要招惹吴蕴!我早就说了肯定不行的,你就是不听,现在也别怪哥哥我心狠了。”
叶凌乱冷声说道:“呵,你以为这样做就可以了?我看他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方应龙脸色微变:“那又如何,悬崖勒马又不是不可,老吴他一定可以理解的。”
这番话似乎是说给叶凌乱,却又似在安慰似的说给自己一般。
第十三章 苦衷
夜色弥漫,雪花飞舞,行人裹了裹身上厚厚的衣物快步在街边路过,赶着回到家中享受家里的温暖,走过之后便在地上的雪面上留下一排浅浅的脚印,又是一年冬末。
外面虽寒冷,屋内却是一派热火朝天得到景象,桌上锅炉里升腾的白色雾气模糊了每个人的笑脸,叮叮当当都是夹筷子的声音。
桌子地下便是烧的暖洋洋的炭火,散发出的温度让整个房间都丝毫不觉得是在冬天,陈业热的更是撩起袖子,一边吃肉一边擦着脑袋上的汗水,惹得林如镜又要让他减肥。
觥筹交错间,方应龙笑着起身举杯道:“今天老吴杀了公孙乌龙立下大功,大家一起敬他一杯酒!”
“好!”“吴大哥(老吴)喝一杯!”“吴老大你是真的刚,才来这么一天时间又立功了!”
吴蕴笑着起身道:“别光给我敬酒啊!老方把小魔女送到刑部,不是也拿了大把的赏金?”
张玄点头笑道:“所以今天晚上必须也得老方请客!”
方应龙脸上已经浮上了酒红色,大声说道:“没问题!我请客!你们之后到南京来玩都由我请客!”
陈业嘿嘿笑道:“你这话说出来可别反悔啊,我们可是不会和你客气的!”
方应龙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长笑一声道:“绝不反悔!”
.......
吃过晚饭之后,意尽阑珊,众人便要各自散去。
这时,方应龙见吴蕴转身,突然说道:“老吴。”
吴蕴笑着回头道:“老方?有什么事吗?”
此时,刘欣拉着林如镜和阿琳走出门,面带笑意的冲着吴蕴说道:“吴大哥,我去楼下等你。”
吴蕴也笑着点头:“好,我一会就下来。”
张玄见陈业还在擦汗,便搭着他的肩膀道:“走啊,胖子,冷着干嘛?”
“唉!好,镜子等等我啊——”陈业披上棉衣朝着门外跑去,张玄也摇头一笑,快步跟上。
屋内已经空空荡荡,徒留一桌狼藉和沉默无语的吴蕴和方应龙二人。
方应龙脸色迟疑,半晌没有开口,吴蕴笑道:“老方,怎么了这是?”
“没,没怎么,就是想问问你们明天打算什么时候启程。”方应龙被吴蕴一问,回过神摇头一笑。
“原来是为这事啊,还以为你有什么心事呢。”吴蕴轻笑一声答道:“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了。”
方应龙沉默点头道:“好,那我明天一早去送送你们。”
“有什么好送的,这么客气。”吴蕴披上刘欣送的棉衣边走出门边笑道:“你帮里的事情挺多的,别送了,搞得这么生分。”
“哒”的一声,门轻轻敲在门框上发出一声轻响,方应龙脸色微变,楼下传来吴蕴几人的笑闹声,最后归于平静。
“唉——”方应龙闭目低着头长叹一口气。
.......
深夜,屋外的雪花落的更大,去年刘欣种下的桃树此刻已经长的比院子矮墙还要高上一些,想来明年四月便可以看到桃花盛开,九月如果回来估计就能吃上桃子了。
吴蕴坐在院子屋檐下,望着院子里那两棵改着晶莹白色的桃树如是想道,院外的梅树也在这冰天雪地的时节又开了花。
淡黄色的花瓣在雪中透着点点雪艳光泽,探头探脑的从院外伸进来。
吴蕴坐在小板凳上,身前放着一盆炭火,虽然已经不惧寒暑,但刘欣还是执意给吴蕴留了这么一盆,美其名曰“爱的火盆”。
最后惹得林如镜一阵调侃,留下一阵欢笑声离去,留下一院子空余的寂静,和吴蕴“咕噜”的喝酒声。
夜更深了,吴蕴依旧在檐下坐着,他身边多放了一张小板凳,此时空空荡荡的,他在等人。但是看情况,这个人好像不会来了,便打算收起炉子,起身回屋休息。
便是此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吴蕴笑着坐回原位道:“门没锁,进来吧。”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走进的人自然是方应龙。
方应龙走到院内关上门,踩着雪来到屋檐下拍了拍身上的雪,拿下取下斗篷坐了下来,伸出冻的微微发红的手在炭炉上烤着。
.......
沉默,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寂静,吴蕴拿起身旁的酒壶道:“来一杯?”
方应龙摇头苦笑道:“可别。”
吴蕴笑着拿回酒壶喝了一口道:“不要就算了,那你上我这来,是为了烤火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方应龙低声道。
吴蕴摇头:“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来,我只不过是睡不着坐着喝点酒,发发呆,顺便烤烤火。”
方应龙笑道:“你这样的内功,也会怕冷?”
吴蕴放下酒壶,靠在墙上道:“我身上虽然不怕冷,但是心里怕冷。”
方应龙脸闪过的笑意一僵,而后迟疑道:“我找你,其实...是...有话想和你说。”
吴蕴似笑非笑道:“可别是和我表白,小爷我可不喜欢男人。”
“放你的屁,说的好像我喜欢男人一样。”方应龙笑骂一声,正色道:“我是真的有事要和你说。”
吴蕴看了方应龙一眼:“有的话说出来可就回不了头了,你现在回去,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明天天一亮,咱们还是朋友。”
“可是你还是希望我说清楚,不是么?”方应龙此时语气已经不再迟疑,反而笑道:“你若是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无所谓,何必要等我到现在。”
吴蕴眉头一挑,笑道:“我说了,我只是睡不着喝点酒,和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方应龙摇头道:“就算你不问,我也会说,更何况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
“这么看来你是一定要说了?”吴蕴的语气微冷,眼中带着点寒意。
方应龙迟疑了一瞬,依旧咬着牙点头道:“我拿你们当朋友,有些事不说清楚,我不踏实。”
“好!”吴蕴顿时一笑,这一笑如同春风化雨般,寒意尽去,方应龙此时才反应过来吴蕴实在试探自己,如果自己真的不说,吴蕴虽不至于杀了自己,但只怕也做不成朋友了。
“你呀——”方应龙苦笑一声摇摇头,而后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吴蕴笑道:“其实我都是猜的。”
方应龙不解道:“为什么?”
吴蕴笑道:“一个陌生女子和你说要见我,你连名字都不知道便会同意帮忙?”
方应龙摇头道:“若是因我那时候中了媚术,或者垂涎她的美貌呢?”
“你本身内力不弱,再加上我和她交手的时候,发现她内力甚至还不如你,你却表现的如此不堪,这不像你啊老方,你当了这么久的堂主,这点定力都没有么?”
方应龙苦笑一声道:“就算如此,你就怀疑了?那如果我定力确实不好呢?”
吴蕴笑道:“那时间上也对不准。”
方应龙一愣:“何出此言?”
“渡口有你的线人,所以我们到南京你知道消息,这正常;但那个魔女怎么知道我们会在那几天到南京的?”
方应龙迟疑道:“就不可能是她有其他渠道得知了你们的路线和到达的大概时间?”
吴蕴摇头道:“你说飞鸽传书失效在七天前,我们那时已经离开京城四天,她却那么刚好是三天前才到的分堂。”
方应龙愣愣的说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她在京城有眼线的话,得知我们离开京城的时候,便赶来南京,那绝不可能是三天前才到,至少是七天前甚至更早。
但我们这次没赶时间,用了十一天时间才到的南京,所以就是有人一直在和她通消息,那这期间是谁在和我们联系的?”
方应龙苦笑道:“我。”
吴蕴点头道:“所以在飞鸽传书失效后,你心急如焚,便让她马上赶到南京等我们,避免错过时机,对吧?”
方应龙叹了口气:“不错,但你这些都只是怀疑。”
吴蕴笑道:“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猜的嘛。”
方应龙此时说出此事,也松了口气:“我其实是有苦衷的。”
吴蕴点头:“我知道。”
“当初老褚加入魔教的时候,我也加入了,我们在进行一次试炼过后,他赢了,所以去了魔教总堂。”方应龙脸色有些复杂道:“我却留在了南京。”
“所以你后来才退出的刑部?”
方应龙长叹一口气道:“是,我本来不想拖累点金阁,但钟离那时候却劝我留下,我便留下了,本来打算从此好好做个堂主,不管魔教的事情。”
吴蕴问道:“那今天这件事呢?”
方应龙苦笑道:“因为老褚之前在魔教中的地位很高,有他放话之下,那段时间也确实没人找我麻烦,但最近他失踪了。”
“什么?”吴蕴愣住了:“失踪了?”
方应龙脸色沉重的点头道:“对,就在不久前失踪的。所以小魔女才敢来找我,我也不得不答应,否则公孙乌龙便会杀了我。”
第十四章 惊闻
雪飘落在地上没有丝毫声音,只有炉中的炭火发出点点暗淡的星火和方应龙缓缓的叙述声,吴蕴的时不时发出的几声酣畅似的感叹。
每次呼吸、开口都有白色的水雾从二人口鼻间飘出,很快又消散在空气中。
方应龙道:“当时叶凌乱让我配合她演一出戏,为了不让你怀疑,我便假意受她控制,邀你和她见面。”
而后又似吴蕴介怀,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劝过她了,只是她非要找你麻烦,又以公孙乌龙为由来控制我。”
一阵短暂的沉默,方应龙只觉得雪下的更大,风吹的更寒,忍不住将斗篷重新披上。
吴蕴此时眼神微寒,看着他的在搓着手烤火,说道:“那你知道伏牛山魔教分坛的位置么?”
方应龙动作一滞,苦笑道:“我因过去的刑部身份,在魔教中不受待见,更不可能知道分坛在哪了。”
“你入魔教是为了什么好处。”
方应龙长叹一口气:“哪有好处,如今徒惹一身骚,悔之晚矣。”
吴蕴嗤了一声:“那你为什么要加入魔教?”
方应龙脸上浮现一丝难言之色,摇头道:“我...你就别问了,总之我现在和魔教已经不想有半点关系。”
吴蕴问道:“那现在公孙乌龙已死,叶凌乱也被关进大牢,还有人找你麻烦吗?”
方应龙微低着头,声音很轻:“短期应该不会了,等老褚回来以后,应该一切都会恢复正常。不过魔教中还有很多人盯着你,恨不得杀你而后快。”
“谁?”
方应龙思索道:“莫问天、默渐离,我现在就知道这两个,但绝不止他们,你毁了魔教京城据点在先,教中很多长老都想要你的命。”
吴蕴冷笑一声:“无所谓,就让他们来吧,来多少我就杀多少。”
方应龙叹了口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你武功高强自然不惧,但是小欣呢?胖子他们呢?你的家人怎么办?”
吴蕴笑意微凝:“你想说什么?”
方应龙深吸一口气,抬眼望着无尽的夜色说道:“我今晚只是来和你坦白的,因为我骗了你,同时也是顺便告诉你,有些人不能信。”
“嗯?”
方应龙似有所指的道:“老褚不能信;刑部、点金阁里也有很多人不能信;甚至连我,你也不能信。”
吴蕴摸了摸下巴,撇嘴道:“那我现在该信你还是不该信你。”
方应龙嘿嘿一笑:“看你怎么想吧,话说出来我心里就舒坦多了。”
吴蕴苦笑一声:“你倒是舒坦了,我之后却是舒坦不起来了。”
方应龙挑眉嗤道:“你自己选择的这条路,还想舒坦?你如果真要舒坦,不如和我一样,直接退出刑部,做个富家翁不就好了。”
“得了吧,我也许会退出刑部,但绝不是现在。”吴蕴苦笑一声,他这一刻想起了诸葛神侯、四个师兄,甚至想到了严魂灵和无情身边的四个童子。
“好了,我说完我就得回去了。”方应龙轻松起身,拍着身上的斗篷,戴上斗篷上的帽子嘿嘿一笑,跨出檐下。
“你今晚是一个人来的?”
方应龙似笑非笑道:“不然呢?找你说这些事我还带一堆人护送?”
吴蕴笑了:“要不留宿一夜?现在城门都封了。”
方应龙:“可别了吧,我自有办法进去,我可不想和你一个大男人挤一张床,明天刘欣吃醋怎么办——”
吴蕴:“滚你丫的。”
“对了,明天一早我来送你们。”方应龙的声音落下,人已推开院门走了出去,随着一声“吱吱”声后,门已经合上。
只见方应龙的黑色身影一跃,掠入黑夜之中,吴蕴轻笑一声摇头,收拾火盆回了房间。
.......
清早,寒气四溢,在雪的满射之下,虽然天色不亮,大地却已经大亮起来。
吴蕴一行已经早早的起床,在陈业家中蹭了一顿早饭后,众人就坐在院子笑着聊了起来。
陈业看着门口,望眼欲穿道:“吴老大,你说老方今天要送我们,怎么人还没来?”
“等一会吧,也许他有什么事呢。”吴蕴笑了笑,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声,心已经被刘欣手心的软糯,忍不住多捏了两下。
让身旁的刘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抽回手坐到林如镜身边,吴蕴嘿然一笑,转而和张玄喝起了小酒。
过了很久,天色逐渐大亮,众人逐渐等的不耐烦之际,张玄说道:“要不我们先走吧,一会和附近的村民说一声,给他留句话就好了。”
陈业哼哼一声:“飞鸽传书现在不能用以后,我才发现真是特娘的麻烦,不然早就给他发信息催他快点了。”
飞鸽传书这件事众人之前就有猜测,所以早就有心理准备,并不觉得惊讶,但却是麻烦的很。
刘欣问道:“吴大哥,你确定他今天会来给我们送行吗?”
此时,吴蕴的眉头却越皱越紧,突然抬头道:“你们在这等我,我现在进城一趟!”
就在吴蕴打算赶往城内的时候,却听见远处有人运着轻功快速朝院子方向疾驰而来。
“来了!”陈业笑着起身,众人的目光也齐齐望向门口,进来的却不是方应龙,这人脸上的大痣过于显眼,见之难忘,来的竟是林汉声。
吴蕴心底一沉,只见林汉声双目通红,喘着粗气,语气带着一丝哽咽道:“方头儿...他死了。”
众人愣在原地,笑容僵在脸上,方应龙死了?
陈业哈哈一笑,眼中却浮现出晶莹:“你开玩笑吧?老方是不是在诈我们?”
“没...没开玩笑,方头儿,死了,没再复活。”林汉声深吸了口气,强压着哽咽。
方应龙和众人相识至今已有近两年的时间,虽说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时常联系,每次路过南京都会见一见,众人也当他为好友,可如今居然死了?
吴蕴的眼睛瞬间有些发红,声音冷淡的对着林汉声道:“他尸体在哪?什么时候发现的?”
林汉声跟随方应龙很久,方应龙不在时便是他在管事,所以二人感情比众人更深。
此时,林汉声脸色发白,惨然道:“今早有人发现南门外有一具男尸,而方头儿偏偏昨夜未归,我们听说这事之后便去看了...”
说到此处,林汉声再压抑不住哽咽道:“真的是他。”
张玄脸色有些发青,压着怒气道:“为什么,昨夜他没回,你也不派人去找?你这个副堂主是怎么当的?”
林汉声凄然道:“他昨夜走之前吩咐过,可能要在外面住一晚,我以为..以为他...就没派人去找。”
“你——”张玄指着林汉声正欲说话,吴蕴打断道:“不怪他,走,带我去看看尸体。”
林汉声点头带着吴蕴离开,此时也没人再提回家的事。
陈业快步跟上道:“我也去。”
这一下,除了张玄和阿琳二人,所有人都跟着离去。
张玄重重的坐在位子上,望着天空闭上了眼睛,他长期留在南京,和方应龙待的最久,每日下了值便会和方应龙一起小酌一杯。
如今,多年的朋友死了,张玄心中如被抽去了一块肉般,空空荡荡。
这一刻他不由的回想起当年当警察的时候,那位牺牲的战友,这一刻的心情和那时候何其相似。
良久以后,他发觉脸上有什么东西在擦拭着,是阿琳的手帕,张玄摸了把脸,原来眼泪在不知不觉间就流了一脸。
.......
方应龙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前方,身上盖着一块黑布,身旁站着一名仵作,此时低着头对吴蕴拱手道:“大人。”
吴蕴声音低沉,语气冰寒:“人是怎么死的?”
仵作回答道:“死者是中毒摔死,头部、脸上有伤。应该是从空中毒性发作,落下之时头砸到地面而死,此外在他胸口上还发现插着一枚带毒暗器。”
陈业问道:“暗器是什么?在哪?”
仵作从一边的柜中取出一个匣子,打开后低头道:“是一根针,约三寸长,牛毛粗,黑色,针上附着剧毒。”
陈业目光凝重,看着匣子内的暗器道:“这是..黑血神针?杀他的是魔教中人?”
吴蕴双拳紧握,走进几步揭开黑布,方应龙脸上血肉模糊,血色暗沉,身上发青,头脸上还有不少擦伤。
既然死在城门外,应该是昨夜和离开之后,运着轻功回城时被人暗算,在空中被毒针射中。
毒性瞬间发作,身子不稳,头朝地砸去,最后摔死,看似简单的过程,却让吴蕴更加恼恨。
他恨自己没送老方一起回去,恨自己没劝他留下,也许方应龙昨夜来的时候就已经心存死志,难道对方当时也在场?
难道对方武功比自己还高,偷听二人的谈话,吴蕴都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