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麻衣神相
吴蕴知道自己从来没见过此人,而且即便按照重生时算起,在无限乾坤世界满打满算也不过就一年的时间,这人说的多年不见也不知从何说起。
见吴蕴陷入了愣神,众人也好奇了起来,只有木道人面带笑意,自己这位朋友的底细还是知道一二的。
陆小凤笑着对吴蕴道:“麻烦精,你不用理他,他就是个老神棍,见人就装神弄鬼。”
那个中年道人笑道:“此言差矣,我和这位吴蕴确实是多年不见。”
吴蕴拱手道:“敢问前辈名号?是在哪里见过我的?又是何时?”
那中年道人开口道:“我们四年前在福州见过,那时候我给你算过一卦,你当真一点也记不得了?”
吴蕴心头雾起,绝无可能,四年前自己还没重生,而且若是前世,那时候自己已经是京城的名捕了,怎么可能何此人见过。
木道人笑道:“李兄就别开他玩笑了,若是吴大人真要生气了,拿你进大牢,你可就倒霉喽。”
而后看向吴蕴道:“这位是麻衣派当代的‘麻衣神相’李玄一,你不用介怀,他是武林出了名的爱捉弄人。”
吴蕴这才点头笑道:“好说,不会介怀的。”
只是此时,吴蕴心中却打起了鼓,刚刚察言看色这李玄一的话语之间,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也不像是在刻意捉弄自己,自己说不定要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聊聊了。
.......
素宴结束后,众人已经各自离开,吴蕴则跟着金九龄继续谈论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此时,一边的金九龄却低声说道:“这位‘麻衣神相’看人的本领是天下一绝,据说任何人找他,他都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哦?此话怎讲?”吴蕴心头一动,好奇的看了一眼金九龄。
金九龄笑道:“前些日子苏杭‘青华别府’的惨案,吴兄可曾听说?”
吴蕴点头:“自然是听说过了。”
金九龄接着道:“据说朱仙震死前两天,曾在路上见过李玄一,当时李玄一就说他头上有黑气,必遭血光之灾,朱仙震当时并不相信。但两天后就让孙青霞杀了个干净。”
吴蕴的一双虎目盯着金九龄道:“这个消息,你从何处听说的?”
金九龄笑道:“目前这个案子我想接手,自然听说过这些东西。”
金九龄想接手这案子,吴蕴倒是能理解,毕竟朱厉月为了杀孙青霞,如今已经开出黄金十万两的条件。
是黄金!不是银子!这么多的钱足以让很多人为之疯狂了、送命了,何况是金九龄这样永远都缺钱的人。
吴蕴点头笑道:“那我就恭祝金兄早日将孙青霞缉拿归案。”
金九龄笑着点头,吴蕴心中却是不以为然,毕竟孙青霞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连铁手对上都不敢说胜负的人物。
虽然人称“一直剑”,但他的外号里还有“朝天一剑”、“纵剑”这样的大称呼,金九龄就算本事不低,对上孙青霞也是败多胜少。
.......
武当山玉虚宫,全称“玄天玉虚宫”。共有宫观庙宇2200间,永乐十一年才完工,距今也不过八年时间,所以一切建筑都还是崭新的。
如今的武当山并不清净,毕竟由于皇帝的旨意,还有不少地方在大兴土木。
而张真人或许嫌山上太吵,已经云游四海去了,不过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回山中待上一段时间。
此时,一名麻衣道士面露惊异的在观中闲逛着,正是李玄一。
只见李玄一时不时的顿足,而后轻叹武当的运势之盛,毕竟麻衣派虽然名望也不小,但比起武当可就完全算不上什么大派了。
不远处,一名极为年迈的老道士拿着一把扫帚,佝偻着身躯轻轻扫着地上的灰尘,或者说在扫空气?
毕竟地面已经算是干净整洁、片叶不沾了,他还在那里不停着扫着。
李玄一走过去好奇的行礼道:“无量寿福,道长好。”
那老道士瞥了李玄一一眼,而后自顾自的扫着空气,李玄一见其如此,也不敢怠慢,只是好奇的看了一眼这老道士的样貌。
不看还好,这一看,李玄一心头不由得一跳。
这老道士的相貌,以自己如今的相术竟然看不出个所以,甚至连年岁都看不清,李玄一有些不信邪的打算再细看几眼。
那老道士却突然停下来道:“老道我有什么好看的么?”
李玄一做了个长揖躬身道歉,才转身离去,只是这时才回过味来,刚刚那个老道士的相貌似乎和传闻中的大永老人极为相似。
而大永老人为武当山数十年前的镇山道人,若是活到至今,他的年岁...
想到此处,李玄一不由得心头一颤,再回头时,哪里还有刚刚那个扫地老道在?早就消失不见了。
顺着山道一路往上,直到武当天柱峰顶时,李玄一停下脚步,打算找个好地方看看风景。
这时,就见到一个灰袍年轻人正站在自己前方,面带笑容的看着自己。
李玄一笑道:“吴蕴,你找我何事?”
吴蕴也笑道:“道长难道猜不出来?”
“我刚刚只是兴致起来,开了个小玩笑,吴神捕应该不会见怪吧?”李玄一心知吴蕴来意,笑道。
吴蕴笑意消散,脸色一肃:“可惜我刚刚却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意味,道长有话不妨直说。”
李玄一迟疑了,盯着吴蕴的脸看了一会才摇头道:“我在四年前,曾在福州见过一个和你长的极为相似的孩童,但我刚刚看了你的年龄和相貌,显然不是同一人。”
吴蕴心头一动,说道:“他叫什么?”
“他也叫吴蕴,而且那时候我看他相貌,是早夭的相貌,料定三年之后他就会死。”
吴蕴点点头,三年之后,那也就一年前,是自己来到无限乾坤的时候。
而后吴蕴接着道:“那你刚刚从我的相貌看出什么来了?”
李玄一微微一笑道:“夫妻和睦,官运亨通,算是一飞冲天之相。”
吴蕴笑着点头道:“那倒是好事。”
这时,李玄一话锋一转:“但你三十至四十岁那年会遇到一次身边人背叛,渡过了自然一生顺遂,若是渡不过就必死,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吴蕴心头一惊,躬身诚心道:“多谢前辈!”
刚刚吴蕴这一惊就惊在所谓的身边人背叛,自己前世不就遇到黄寻背叛,当时自己的年龄就在三十四岁,这一世显然不可能是黄寻了,难不成还有人会背叛自己?
还是说这一劫已经在前世渡过了?所以这一世就不用再渡?
吴蕴心乱如麻,抬头再看时,李玄一已经踏着石阶下山去了。
唯有金色霞光照耀武当金殿,发出道道光芒,如同仙人现世一般。
这一刻,吴蕴的心反而静了下来,万念俱通,随即轻笑一声,自己刚刚算是着相了。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惨呼,吴蕴一听,竟是李玄一的声音,身子如急电,快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第五十一章 难断自身
人影掠过,带起一阵疾风,昏暗的天色下,吴蕴见到前方一道乌黑色人影正要袭向李玄一,看不出模样,只记得那一双眼睛很亮、极亮。
吴蕴速度虽然极快,但也已经来不及了,那个乌黑色人影的杀心之强裂、速度之迅猛、出手之果决,绝对是天下有名有姓的高手。
眼见李玄一即将死于那人掌下,这时一个拿着扫把的老道,却以更难以捕捉的速度挡在李玄一的身前,朝着那个乌黑色人影一掌挥出。
双掌一触,那个乌黑色人影身子一震,反而借势倒飞几丈,踉跄了一下快速远遁。
那个老道也不追上,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身子虽佝偻,却如同一颗老松。
而吴蕴原本有心去追那道人影,但原本就相隔甚远,那人更是借着一掌之势逃走,已然远去,即便现在真的去追也很难追上。
吴蕴快步赶到李玄一身侧,见其除了脸上因惊惧而有些发白之外,身上似乎并没有受伤,顿时放下心来。
李玄一此时才反应过来,对着身前那个救了他性命的老道连连道谢:“多...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那老道却如同未闻,深深的看了一眼吴蕴,目光深邃,如同一口古井。
而后转身,拿着手上的扫把,一步一步的缓步下山,走几步还时不时的停下扫两下地面,动作缓慢而有规律。
吴蕴心头一动,轻拍了一下李玄一的肩膀道:“李道长,你没事吧?”
李玄一如同触电般,后退两步,轻捂着心口强颜笑道:“无事,只是刚刚受了点惊吓,多谢关心了。”
“道长不打算和我再聊聊?”
李玄一摇头道:“我如今还有事,先不聊了,改日若有空闲我一定陪吴神捕好好聊一聊。”
而后便快步下山,如同见鬼了一般。吴蕴心头有些疑惑,这李玄一刚刚的表现着实有些不堪。
再怎么也是麻衣派当代的“麻衣神相”,难道连点自保之术也没有?
刚刚自己拍的那一下已经探出他的内力相当不弱,更何况还有年龄阅历在那,即便遇袭也不应该如此不堪。
想到此处,吴蕴便无声跟了上去,远远吊在李玄一的身后。
只见李玄一快速朝着山下离开之后,便进了木道人居住的院子,进去之后没多久又再次出来,继续朝着山外去,似乎打算就此离开武当山。
吴蕴心道:“这李玄一绝对有古怪,而且一定知道一些什么事情。”
.......
夜幕之中,一处山间荒庙,篝火静静的燃烧着,时不时响起几声噼啪的声音。
门外俱是黑暗,浓郁的瘴气缭绕着树林,使人看不清任何事物。
黑夜中寂静的可怕,枯枝残叶,偶尔几声凄厉的猿啸啼破长空,自远处传来,更显阴森。
李玄一孤身一人,愣愣的看着身前燃烧的篝火,脸色也在火焰晃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阴沉可怖。
“嚓”“嚓”,这是树叶被踩,而后碎裂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最终自门口传来。
李玄一的心情也愈发沉重,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这时,门口走进一个中年人,对着李玄一笑了笑:“老兄,介意我在这休息一晚吗?”
李玄一看着这个中年人,看样子应该是一个中年儒生。
只是还没说话,这个中年儒生已经自顾自的在庙中寻了些干燥的稻草,在地面铺了一层,便隔着篝火不远坐了下来。
“噼啪”
“噼啪”
二人没有对话,只是各自的坐在哪里,似乎都在想着什么事情。
似乎受不了这凝重的气氛,李玄一添了一块木材丢进火中,火焰燃起一阵金色的光辉,亮了一瞬之后,又重归平静。
李玄一终于开口了:“你若是不想死的话,还是尽早离开的好,沿着北边再走上几里,就能看到官道,顺着官道朝东走上一段,就有村庄可以投宿。”
中年儒生轻笑一声:“你心肠倒是不坏,知道自己要死了还能通知别人一声。”
李玄一笑了:“怎么,你也是来取我性命的?”
中年儒生取出一壶酒,放在李玄一身侧道:“来,喝点酒壮壮胆。”
李玄一拿起酒壶看了一眼,似有迟疑,而后又毫不犹豫的拍开壶盖,大口的喝了几口,然后咳了几声,喝得太猛,呛到了。
中年儒生笑道:“你就这么急着寻死?”
李玄一这时也笑了:“你究竟是谁?”
“我不就是一个落魄的书生么?怎么?老兄认为我是谁?”
“你要么是鬼,要么是神,但可惜世上没有鬼神,所以你就只能是人了,戴着个假脸来见我,何必呢。”
中年儒生笑了:“你果真有点门道。”
李玄一的眼睛盯着中年儒生,只见他的手在脸上轻轻搓了两下,揭下一层皮,露出一张年轻人的脸。
“果然是你。”李玄一脸色亿僵,瞳孔微缩,却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神色,接着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天,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当然是为了除掉一点变数。”
李玄一眯着眼睛,死死的看着这个年轻人:“前几天,在武当山上袭击我的人,也是你?”
“当然,如果不是大永老人出手救了你,你早就死了。”
李玄一脸色有些发白:“你为什么想杀我?”
“因为你太多嘴了,如果不是你多嘴,我也不会出现,更不会来杀你。”
李玄一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着这个年轻人,呼吸逐渐沉重道:“你和他,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吴蕴?”
年轻人笑道:“我是吴蕴,他也是吴蕴,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么?”
李玄一的心跳很快,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遇到如此诡异的场景,这一刻他似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响着。
“不可能,不可能。”李玄一的眼神有些涣散,语气愈发的激动起来:“不可能!你不是他,你早就死了,我看相从来没有看错过。”
年轻人笑了,面露讥讽:“当然,我当然早就应该死了,可是你呢?看相看了这么久,连自己的命都算不出来。”
说完此话,年轻人起身走向李玄一,手掌已经变得血红,在夜色下显得异常诡异,脚步很慢,朝着李玄一慢慢的走去。
李玄一似乎已经丧失了神志一般,面露一丝疯狂,双目神光溃散,捂着头缩在地上。
这时,荒庙之外,一声剑鸣突然响起,年轻人的脸色一变,快速朝着地上的李玄一拍去。
第五十二章 真真假假
惊鸿一剑,瞬息而至,这一剑极快。
山字经、神形归一、气势、凝聚,皆在这一瞬间运转起来。
似乎已经令时间都在瞬息停止,这是无法形容的一剑。
即便以闪电之快,似乎也比不上这一剑的速度,毕竟闪电再快,也无法时间停顿,但这一剑可以。
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异,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迟迟无法朝着吴蕴拍下。
而吴蕴也已经在此时出现在了李玄一的身前,看到了年轻人的脸。
愣住了,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气自脊椎顶上头皮,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明白了,为什么李玄一会如此失态,为什么先前李玄一见了自己如同见鬼一般。
即便先前的对话他都已经听见了,但还是愣住了。
“你到底是谁?”吴蕴的剑架在年轻人的脖子上,双眼已经瞬息恢复了清明。
眼中的杀意凝聚不散,这个世界上只能有一个吴蕴,无论今天结果如何,眼前的这人都必须得死。
年轻人的露出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笑脸:“我当然是吴蕴了,你刚刚不是都听见了。”
“不可能。”吴蕴微微摇头:“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个吴蕴。”
“吴蕴”轻笑一声,手掌上的血红消散,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毫不在意脖子上的剑,摸了摸鼻子坐下道:“没什么不可能的。”
吴蕴笑了:“你都知道些什么,不妨都说出来。”
“我知道你的一切,包括你的重生,还有黄寻,刘欣,段连城,陈业,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
吴蕴坐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吴蕴”笑了,看了一眼身后的李玄一,他的眼神溃散,抱着脑袋哆哆嗦嗦,说道:“李玄一说的多年不见的人,是你?”
“是我,当年我在福州见到他,那时候他说我三年后会死。”
吴蕴点头道:“那去年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你在哪?”
“你来到这里的那一刻我就死了。”
吴蕴皱眉道:“那你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吴蕴”笑了,说道:“我之前说了。”看了一眼已经疯了的李玄一,才接着道:“他太多嘴,所以我来杀他。”
吴蕴微微点头:“也就是说,你的出现,就是因为他多嘴?”
“对,如果不是他多嘴,我就不会出现,我们两个也不可能见面,世界上也还是只有一个吴蕴。”
吴蕴笑道:“这么说来,那他还真是该死。”
这时,李玄一疯狂的起身哭叫,声音凄厉:“我该死!我多嘴!我该死!”
一边喊着,一边快速朝着二人身前的火堆冲去,此时吴蕴手指一动,朝着李玄一凌空点去,李玄一动作一僵,声音戛然而止。
那个“吴蕴”才接着道:“你是不是很好奇,这个世界的一切为什么和你前世不同?”
吴蕴微微点头,自己重生以来经历的一切,可以说都是谜团。
“一年前,我在一天醒来后发现自己到了南京一个叫燕子矶的地方,那里的一切都极为诡异,所有的人和事似乎都在按照一个特定的规律不断循环着。
他们都在不断重复着一样的话,做着一样的事。似乎那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有了一点智慧的人形生物。
我为了证实这一切,还杀了一个不断在喝茶的老头,但是那老头没多久居然重新复活了,而且重复着过去一样的动作,不断在喝茶。
不仅动作不变,就连脸也没有任何变化,但我清清楚楚的记得,我的刀刺进了他的身体,亲眼看着他死去的。”
吴蕴脸上说不出的怪异,他说的应该就是早期的NPC了,死了会重生,不断重复着一样的事情。
这时,“吴蕴”接着说道:“后来我发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无法离开燕子矶,原本我都已经认命了,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宿命。
但是有一天,燕子矶的镇中央出现了一块奇怪的石碑。我当时很好奇,便到了石碑的附近不断观察着,发现那块石碑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便尝试的碰了一下。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死了,而后你就出现了,我发现了你和我长的不仅一模一样,还和我叫着同样的名字,于是我那时候就选择和你融为一体。”
“融为一体?”吴蕴的脸上说不出的怪异,接着道:“什么融为一体?”
“便是这样。”只见眼前这个“吴蕴”将手伸了过来,居然如同一道虚影,从自己的身上穿透过去,竟然没有实体。
吴蕴愣了:“也就是那时候开始,你和我就一直待在一起?”
“没错。”
吴蕴轻笑一声,低着头道:“那我最开始无法退出无限乾坤,回到现实,就是因为你?”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的。”那个“吴蕴”微微点头,笑得很开心。
吴蕴接着道:“那无限乾坤如今的变数?和你有关?”
“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我和你融为一体原本就是想离开燕子矶,后来发现果然可以。原本打算出来以后,我就离开的,可是我发现自己无法离开了。”
吴蕴点点头道:“也就是说,直到李玄一说出了曾经见过你的时候,你才可以离开的?”
“对,我从你身体离开以后,就得到了自己的使命,那便是杀了李玄一这个变数。”
吴蕴看了一眼被点中穴道,站在那里的李玄一,说道:“他死了以后,你会怎么样?”
“我完成了使命,便会消散。”
吴蕴低着头,火光闪动,“噼啪”的一声,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良久以后才抬头:“你还知道什么?”
那个“吴蕴”笑了,说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我甚至连自己现在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不清楚,或许就像他说的一样,我在一年前就死了。说到底,我们都是棋子。”
吴蕴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哀伤,声音深沉道:“你去杀了他吧。”
李玄一已经疯了,即便让他活下来,只怕还不如死了痛快,何况他刚刚听到了这么多东西。
那个“吴蕴”微微点头,走到李玄一身前,抬手,一道红色的血光闪过,李玄一倒地在地上没了生息,他终究还是死了,算了这么多年的命,却算不出自己的命。
杀了李玄一之后,眼前这个“吴蕴”的身子却在此时变得虚幻起来。
最终,吴蕴看着“吴蕴”的身子由下而上的化作虚幻的粉末,最终全部飘入自己的身体,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假象一般,归于平静。
篝火“噼啪”的响了一声,倒在地上的李玄一尸体却告诉吴蕴,刚刚自己看到的都是真的,沉沉的坐在地上,“砰”的一声,发出一下闷响。
吴蕴盯着自己的手掌,回想着刚刚“吴蕴”说的话:“说到底,我们都是棋子。”
最后,低低的笑了两声,往火堆中添了一块柴火,对着旁边李玄一的尸体跪了下来,轻轻的说道:“你因我而死,对不住了。”
而后抬起地上的李玄一,打算带到庙后埋了,却在抓到李玄一的手时,吴蕴脸上露出了一丝怪异,他还有脉象,没有死。
第五十三章 你赌错了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吴蕴将手指抵在了李玄一的额头上,心中似乎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在说:“杀了他!”
吴蕴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杀,还是不杀?李玄一和我无冤无仇,甚至无偿为自己看相,而且若不是他,自己也无法得知这么多东西。”
“若是不杀的话,偏偏他刚刚听到的都算是自己的秘辛。”
一时间,吴蕴陷入了纠结。
但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吴蕴的眼睛已经恢复的清明。
自己做事只需无愧于心就好,刚刚既然那个“吴蕴”没杀死他,也算是他命不该绝。
此时,吴蕴下定心意后,已将李玄一扶了起来,将手贴在其后背渡入真气为其疗伤。
没过多久,李玄一突然身子一震,朝着身前喷出一口污血。
吴蕴立即停下动作,只见李玄一吐出这口血后,开始剧烈的呼吸起来。
吴蕴快速的在他的身上连点几下,为其止血压制内伤。
只见李玄一才好了一点,刚一回头,见到吴蕴的脸,又如同见鬼了一般。
再次发疯似的嚎叫起来,而后一边朝着庙外跑去,没入黑暗之中。
吴蕴轻叹一口气,任其离开,听着他的嚎叫声越来越远。
最终,声音戛然而止,如同燃烧的火苗突然被生生掐灭了一般,庙中重新陷于平静。
唯有篝火还在燃烧着,“噼啪”的声音不断重复着。
吴蕴缓缓拔出剑,朝着门外走去,身影同样没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唯有那一团火依旧在庙内燃烧着。
.......
一只秋末的寒蝉缩在树枝头,用尽全力的振动着鼓膜,发出生命最后声音。
很快,它也将尘归尘,土归土了。
就像不远处倒在那里的人,他同样在挣扎着,目光中的清明时隐时现。
微微躬着身子,不停的哆嗦着。
极轻的脚步声响起,他的身前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个人手持一柄怪异的长剑。
那个人的声音很平淡:“你现在是李玄一,还是‘吴蕴’呢?”
倒在地上的李玄一此时已经停止了挣扎,双眼恢复了清明,仰躺着,看着眼前的人道:“我当然是李玄一,只是有那么一点不同。”
吴蕴的剑抵在了李玄一的心口,说道:“其实你也可以叫‘吴蕴’的,我不介意。”
“李玄一”的眼睛看着,语气平淡:“你是怎么发现的?我刚刚有破绽吗?”
吴蕴笑了:“你刚刚做的一切很完美,我没有找到破绽。但是,你却低估了你自己的欲望。”
“什么欲望?”地上的“李玄一”眉头一挑,摸了摸鼻子。
这个动作如果换做一个年轻人,自然没什么奇怪。
只是出现在一个中年人的身上,却显得有些怪异起来。
吴蕴的眼神平静道:“求生的欲望。如果是我,我不相信我到了你那种境地,会这么坦然的接受安排,接受死亡。”
“我相信你说的话里十句有九句都是实话,我唯独不相信你会甘心成为棋子。
只为了出现这么一会儿,然后完成一个虚无缥缈的使命,最后消散。”
吴蕴的眼睛越来越明亮,声音却依旧平静:“我若是你,四年前得知自己三年后会死,便会想尽办法的避开那一死。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去燕子矶,应该就是你能活下来的唯一方法。
所以是你自己到了那里,而不是你醒来后发现自己在那里,我说的对么?”
“李玄一”点点头,笑道:“不错,你和我果然不愧是同一个人,就连想法都一样。”
吴蕴接着道:“你说你在李玄一道出多年前见过我的时候,就能从我身体里出来,这个我相信了。
但你能和我融为一体,难道不能和别人融为一体么?
这个疑问,在联想到武当山上,你和那个老道人交手的那一掌时,我便解开了。
而后我便想到,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还能和谁融为一体。”
“李玄一”笑道:“所以你就想到了李玄一?”
吴蕴点头:“唯有李玄一,只有他才是将你我联系到一起的人。
若不是他,你在三年前就死了,我也会和所有其他降临这世界的玩家一样。”
地上的“李玄一”长松一口气道:“说的不错,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所以最大的变数其实不是他,而是我。”
吴蕴笑道:“你杀他,是因为你发现也能和他融为一体后,不想再像过去在我身上那样只做个看客,而想有个自己的身体,有个新身份。
而他一死,你就能够取而代之。
所以在庙里,你费尽心思的在我面前表演了一个为了清除变数、为使命献身的形象,就是为了让我相信你。”
“李玄一”低笑一声:“不错,我赌对了,我那时候在赌,你如果发现李玄一还活着,并不会杀他,而且还会放他离开。
只是没想到还是让你发现了破绽,而且我同样也没想到,李玄一的意志居然能临死反扑,和我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吴蕴笑了,说道:“我猜你下一步就是想劝我放过你,以你现在这具身体的实力,逃跑是没有用的。”
“李玄一”笑道:“你若是愿意放了我,以后我就是李玄一,这个世上也只有一个吴蕴。
今晚这件事情天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到时候你我永不相犯。
若是你不放心的话,还可以控制我吃毒药,让我替你办事,而且永远受制于你。
到时候,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怎么样?”
吴蕴微微点头,笑容和煦道:“你说的让我心动了。”
“李玄一”也笑道:“我敢打赌,你有了我替你办事,绝对如虎添翼。
毕竟这个身体代表的可是整个麻衣派,所以现在你可以把剑放下来了吧?”
吴蕴笑着点点头,将剑向前一挺,穿透了“李玄一”的咽喉,声音低沉:“可惜这一次,你赌错了。你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从来不给自己留麻烦。”
“李玄一”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倒在地上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可是吴蕴却不放心,目露疯狂,剑在“李玄一”身上疯狂的砍着,如同要将其碎尸万段一般。
毕竟这人在自己身上待了这么久,也知道了“山字经”和自己所创的“神形归一功”。
若是这次没能杀死,岂不是放虎归山。
直到地上的“人”已经完全看不出人样以后,吴蕴才停下手,低笑了几声,取出一团粉末洒在上面。
“滋啦”的一阵黄色的烟雾飘起,地上已经没了东西,除了一滩水之外,似乎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等水也干涸的时候,“李玄一”就彻底人间蒸发了,即便他真的知道“山字经”,到了这种程度,也无法再次恢复了。
做完这一切的吴蕴,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坐在一旁的树下,用力的呼吸着,似乎极力的想恢复心中的平静。
自己今夜知道的这一切消息,就如同一记又一记的重锤,深深砸在吴蕴的心上,砸的他心乱如麻,头晕眼花。
这时,一道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处向着这里靠近。
吴蕴快速将地上的东西用土简单覆盖了一下,将剑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收入剑鞘。
那个脚步声虽然很低,但越来越近,在吴蕴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他的眼中冒出一丝杀意。
全神戒备,手握剑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第五十四章 师父你好
脚步踏在松软、潮湿的土地上,发出的声音就像“沙”——“滋”。
那个人走的越来越近,最后他的身影轮廓越来越清晰。
吴蕴的眼中,杀意越来越重,这人明显是发现了这边有异动而来的。
只见一个醉汉打着饱嗝,身穿破破烂烂的旧衣服,一副乞丐的打扮,手上还拿着一个黝黑的葫芦。
慢慢的从远处朝着这里走来,虽然一副喝的烂醉如泥的模样,走路却一点也不虚浮。
当吴蕴看见此人的脸时,眼中的杀意也消散,露出了一丝笑意,快速迎了过去扶住乞丐道:“师父。”
“唉?你是谁呀?怎么见人就叫师父?”这个乞丐喝的醉醺醺的,一身酒气浓郁的已经掩盖了身上的臭味。
吴蕴笑道:“是我啊!我是吴蕴啊!你不记得我了?”
乞丐被吴蕴扶住,挠着乱糟糟的头发,双眼迷离道:“啊?吴蕴?有点耳熟,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吴蕴扶着苏灿朝着刚刚的荒庙走去,边走边道:“你是苏灿啊!丐帮的九袋长老,当初还是你教我醉拳和寒暑铁布衣的,您不记得了?”
苏灿笑着说道:“噢!我好像有印象了,你是在....在..哪里来着?反正是给我三壶酒的那个小子,哈哈哈。”
“对啊,就是我。”吴蕴托住苏灿的背,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
苏灿打着哈欠,口中冒出一阵酒气道:“你大晚上的在这里鬼哭狼嚎的干嘛呢?我才睡着,硬是给你吵醒了。”
吴蕴心头一动,笑了:“心里堵得慌,想嚎一嚎,谁知道居然把您嚎来了。”
.......
山间荒庙,吴蕴将昏昏沉沉的苏灿扶到一处坐下,苏灿似乎已经极困了,一坐到地上就倒了下去,没一会就已经开始打着呼噜。
此时庙里的那团火已经逐渐暗了下来,若是再不添柴,只怕再过一会就熄灭了。
吴蕴到门口捡了几棵枯枝回来,在火中添了几块柴火以后,才在苏灿身边坐了下来。
当初自己得苏灿的寒暑铁布衣之后,才能突破的这么快,若非苏灿,自己恐怕很难达到现在的功力。
如今,自己的功力已经远胜苏灿,吴蕴的心头不由得有些感慨,这只是一年的时间啊。
这时,还睡着的苏灿却突然哭了起来道:“余大哥、铁二哥...呜呜...”
这样一个中年男人居然在做梦的时候就这么哭了起来,吴蕴一愣,轻声道:“师父?发生什么了?”
吴蕴话音刚落,苏灿却平静了下来,似乎又再次睡了下去,打起了鼾。
过了半晌,突然语气带着一丝哭腔,再次说道:“你们不能死啊...都死了...死了啊...呜呜...”
吴蕴刚刚才有些困意上涌,此时苏灿一哭,便清醒过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最后,苏灿再次睡了下去,鼾声大作。
吴蕴便坐在一边打坐练气,打算等着苏灿再次开口。
不过这一次之后,苏灿便似真的睡了下去一般,直到天空微微泛亮也没有再开口过了。
吴蕴的心头终于平静下来,前不久“李玄一”的那件事,似乎也因为苏灿的到来而被抛到脑后。
.......
一夜无话,天空逐渐大亮,庙外的空气也逐渐恢复了清新。
清早的树林,虽然满是枯枝,遍地黄叶,却已经不似昨晚那般阴森,反而显得有些异样的美。
吴蕴打着哈欠,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苏灿。
起身走出庙外,望着昨晚杀死“李玄一”的方向,静静的发着呆。
但是很快,视线就被树上的几只圆滚滚的肥麻雀吸引了,它们不知是在抢夺食物还是单纯的相互啄嘴,“吱吱喳喳”的叫个不停。
原本还有些沉郁的心情,也因为这几只肥麻雀而好转起来,给刘欣发去了飞鸽传书问了个早安后。
身后的庙中也逐渐响起了动静,吴蕴转身看向已经从地上坐起,双目无神的苏灿。
吴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道:“师父,你醒了?”
苏灿看着吴蕴发着愣,半晌才道:“你是吴蕴?”
“对啊,是我。”吴蕴笑的更开心了。
苏灿也露出笑脸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现在一点也记不清了。哈哈哈,还真是意外,想不到一醒来就见到了我的得意弟子。”
吴蕴见状,也笑道:“走吧,下山,我给请你吃顿饭。”
苏灿也面带笑容的起身,晃了晃酒壶道:“你现在有酒吗?”
吴蕴笑着说道:“现在没了,一会到了附近的镇上,我做东,你随便喝。”
“那感情好,难得今天有人包我,我可要好好的喝上一顿!”苏灿面带笑意,伸手过来搭着吴蕴的肩膀。
而后似乎又觉得不妥,立即走开看着吴蕴道:“你不会嫌我臭烘烘的吧?”
吴蕴笑着搭着苏灿的肩膀道:“嫌什么?你再臭,那也是我师父。”
苏灿笑道:“说到底你还是嫌我臭呗,一会带我去客栈洗个澡,咱们师徒两个好好吃一顿。”
.......
宝庆府附近的镇上,一间小酒馆内。
苏灿此时已经洗过了澡,在吴蕴的强烈要求之下,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灰色布衣,当然也是吴蕴买的。
所以此时看起来已经不像乞丐了,除了光着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吃饭看起来有些不雅之外。
苏灿笑着对吴蕴道:“还是你大方,老子这么多年没好好洗过澡了。这次洗澡居然也能在客栈洗花瓣浴,要是让余...帮里的人知道了,还不得羡慕死我。”
说到帮里的人时,苏灿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和失落,虽然一闪而逝,却被一直注意着苏灿的吴蕴给捕捉到了。
苏灿也老实坐回位置上,眼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晶莹,抽了抽鼻子道:“唉!香啊!好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
吴蕴笑道:“师父尽管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只要徒弟在,保证饿不死。”
苏灿笑着抓起一块鸡腿道:“人家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想不到在你这里倒是反过来了啊,嘿嘿。”
吴蕴也嘿嘿的笑了两声,看着一边暗暗吞着口水的跑堂道:“这里最好的酒来两壶。”
“好嘞!”跑堂面带笑意,屁颠屁颠的小跑起来。
第五十五章 往事如尘
没一会,跑堂拿着两壶清酒跑过来,面带讨好的笑脸道:“二位客官慢用。”
“多谢了!”吴蕴也猜到跑堂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好,今早自己和苏灿进镇的时候,到了镇上唯一的客栈打算给苏灿找地方洗澡。
没想到客栈的老板因苏灿太臭,居然还不乐意,最后吴蕴直接掏了一两银子出来往桌上一拍,客栈老板才同意。
也许是镇子太小,这么小半天的功夫,这事情就已经传遍了全镇。
见那跑堂还在一边站着,吴蕴便掏出了几十文钱递给他道:“你去忙吧,我们要是有需要会再叫你的。”
跑堂接过钱,才带着笑意连连道谢离开。
苏灿拿起酒,将另一壶递给吴蕴,才笑道:“唉呀,咱们两个还没像这样一起喝过酒吧?”
吴蕴笑着接过酒壶,伸手拍开封泥,才说道:“那日您离开的太快了,所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好好坐在一起喝酒。”
“这感情好,来,走一个。”苏灿将酒壶举过来一碰,然后就直接对着瓶口喝了起来,吴蕴见状也只能这么跟着喝了。
喝过一口,苏灿似乎喝的舒服了,酣畅的笑道:“吃饭!老子可是很久没见过这么多好菜了。”
说完便将另一只手上的鸡腿两口吃了个干净,丢下骨头后,又撕下了一块鸡腿递过来道:“这个给你!”
吴蕴看着苏灿满是油腻的手,尴尬笑道:“您吃就好了,我不饿。”
苏灿似乎早就料到吴蕴会这么说,嘿嘿一笑:“唉嘿,不要拉倒,老子自己吃。”
说完便将手一收,身子靠在一边的墙壁上一边嚼着鸡腿,一边问道:“你不好好在京城待着,怎么会跑到宝庆这边?”
吴蕴开口道:“前段时间帮诸葛先生办事,现在事情办完了,就打算到处走走。”
苏灿似笑非笑道:“到处走走就走到荒山中了?你这小子,肯定有事没说。”
吴蕴笑道:“确实有事,只是实在不能说。”
苏灿也毫不在意,“咕噜”的喝了几口酒,说道:“算了,不能说就拉倒,反正你们这些当官的不都是一堆秘密。”
吴蕴这时也笑道:“师父体谅就好。”
“哎呀,别一直师父师父的,烦死了,干脆..”苏灿说到此处微一愣神,而后才笑道:“干脆就叫我苏三哥吧,和我熟悉的都这么叫。”
听见苏三这个称呼,吴蕴心头微动,迟疑道:“不太妥吧,您再怎么说也是前辈,对我有授艺之恩。”
苏灿摆着手,油渍滴到了新衣服上也是毫不在意:“没什么不妥的,就这么定了。”
“那好吧,苏三哥。”吴蕴这下才勉答应道。
苏灿点着头,笑着说道:“这就顺耳多了嘛,那个,酒再让他拿两壶来,我这壶喝完了。”
“行。”吴蕴大声对着远处数着铜板的跑堂道:“兄弟,酒再拿两壶过来!”
跑堂眼睛一亮,笑嘻嘻的跑去拿酒。
.......
酒才过三巡,苏灿已经喝了七坛酒,因饱经风霜而显得有些沧桑的脸上浮上一道红色,原本还说要多吃点菜,现在也不吃了,只是光喝酒。
吴蕴摇头道:“师..苏三哥,你还是吃点菜吧,这样喝太伤身了。”
苏灿毫不在意的晃了晃脑袋,低声道:“伤身好啊,如果能喝死了最好。”
吴蕴这时才说道:“苏三哥,你若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痛快。”
“心事?”苏灿身子在桌上一靠,又喝了一口闷酒,这才说道:“说了也没用,不如不说。”
吴蕴摇头道:“不说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唉..”苏灿长叹一口气,眯着眼睛道:“都是因为我。”
吴蕴闻言,心中一动,想到他昨夜说的梦话道:“余大哥,铁二哥是怎么死的?”
这话刚说完,苏灿眼里的醉意就瞬息消散,眼中冒出精光看着吴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灿的语气带着杀意,站了起来盯着吴蕴道:“难道..是你?”
“苏三哥,您是不是误解什么了,这是您昨夜说的醉话啊。”吴蕴看着苏灿的反应,解释道。
“也是,怎么可能会是你。”苏灿这才反应过来,苦笑道:“我失态了。”
吴蕴看着此时的苏灿,原来刚刚的醉态都是装的。
见其重新坐下,看着自己,吴蕴才说道:“有事不妨直说吧。”
苏灿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你就当个故事听听,不必管我。
当年我家在广州其实算是富裕,可我自小顽劣,做了不少糊涂事,爹娘后来因我而死。
从那以后我便浪迹江湖,终日以酒为伴,本想就此渡过余生。”
短短的几句话,苏灿的前半生,吴蕴就已经明白了大半。
只听苏灿接着道:“直到后来,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叫余枫的人,他比我大了将近二十岁,待我如兄如父。
告诉我何为行侠,何为做人,还引荐我一起加入了丐帮,再后来我们行走江湖的时候,在酒馆又遇到了一个叫梁坤的朋友。
他本是南少林的俗家弟子,我们最初本是和他讨点吃的,谁知道他说话很冲,骂了我们一顿,所以我们便打了一架。
后来不打不相识,反而成了朋友,那时才知道梁坤还有个名字叫铁桥三。之后我们三人便结伴行走江湖,再后来我们又结为兄弟。”
苏灿说到此处,眼中带着笑意,脸上带上了回忆般的神采:“当时我年龄最小,所以是老三,他们都叫我苏三。”
吴蕴听到此处,笑道:“这不是都挺好的吗?后来呢?”
苏灿眼中泛起红色,低声道:“后来,后来我们一起行走江湖,杀了很多狗官,除了很多恶霸,也得罪了很多人。
原本我们三人联手,倒也不惧。只是突然有一天,余大哥告诉我,帮里有事传唤,所以他要北上去一趟盖州,让我和铁二哥一起在广州等他消息。
还说没有他同意不许去找他,那时我们并没有多想。直到后来,我们等了将近一年,全无他的音讯,我便实在等不住了,打算北上去找他。
那时候铁二哥已经早已有了妻儿,所以留在了广州照顾妻儿,我独自一人北上。”
吴蕴听到此处,已经猜到了后面的结果如何,只是不忍打断苏灿的叙述。
第五十六章 这般情事
苏灿说到这里,突然喝了几口闷酒,如呛到一般,剧烈的咳了几声,然后才接着道:“后来我到北边盖州的分舵。
才知道余大哥之前并没有来过,帮里也没有人让他北上过。而我们那时不过是帮里的四袋弟子,算是小角色,更无人会注意我们。
从那以后,余大哥便像是失踪了一般,我从北一路向南打听他的消息,可是就好像世上从来没有这个人物一样,就连关于他的踪迹也没有。”
吴蕴微微点头,接着道:“那你又是怎么得知他死去的?”
苏灿手握成拳,语气却很平静的说道:“直到我回到广州,打算去找铁二哥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才发现铁二哥的全家老小,已经全死了。
然后我便四处打听,才知道铁二哥一家是在我离开广州后不久就被灭门的,那时候我就猜到,也许余大哥根本就没到过北边,而是刚出了广州就已经被杀了。”
吴蕴闻言,眉头一皱道:“他们杀了余大哥,铁二哥,为什么不杀你?
毕竟你们三人结伴而行多年,就算有仇人也应该是共同的仇人才对,没理由杀了他们,又单独放过你啊。”
苏灿闻言一愣,也迟疑道:“也许是因为后来我武功大进,他们见杀不了我就放弃了?”
吴蕴问道:“你现在的武功和当时的余大哥和铁二哥比,又如何?”
苏灿回忆了一阵才说:“当时的他们即便联手,若是和现在的我比,也是打不过我的。”
吴蕴微微点头,接着道:“那和当时的你相比呢?”
苏灿皱眉道:“铁二哥武功最高,我当初和余大哥联手,也不过和他打了个平手。”
吴蕴沉默了一阵子,看着苏灿道:“你当时回到广州以后,知不知道铁二哥一家是怎么死的?有见过尸体吗?”
过了良久,苏灿摇头道:“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家已经被封上了,尸体也被全部带到了衙门。所以我没见过尸体,只是官府断定是魔教所杀、
因为尸体上都有魔教的毒针,像是中毒而死,而我们以前也杀过魔教的人,所以并不觉得有问题。
只是一直不知杀人者是谁,所以我只要见到魔教的人就格杀,也许哪天就碰到凶手,给他们报仇了。”
吴蕴面色凝重,微微点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杀他们的人武功其实并不高,要不然也不会特意让你们三个人分散开来。”
苏灿闻言一愣,这倒是从未想过,只以为是强敌所杀,迟疑了半天,才接着道:“那他为什么不连带着将我一起杀了?”
吴蕴微一思考,随后神色一正:“若是这个人和你是朋友,或者和你相识,对你下不了手,而对他们却下的了手呢?”
苏灿摇头道:“不可能,我的朋友极少,而且大多只是普通人,何况我的朋友也多是他们的朋友,怎么可能下的去手?”
吴蕴摇头:“也许正是因为凶手的武功不高,又和他们是朋友呢?对于朋友的防备总是会少一些,何况还是武功不高甚至不会武功的朋友。
亦或者说,凶手很可能是找了别人来出手,而他自己完全不用动手,只是为了不让你发现而已,亦或者他还有其他目的。”
“听你这么说,难道....真的是这样?”苏灿的脸色变化莫测。
吴蕴这时,似乎想起什么一般,说道:“有爱慕你的人吗?而且这个人还是余大哥、铁二哥无法接受的人,而且又都是你们的朋友。”
“有。”
.......
数日之后,广州,城外一处小渔村,一名中年男子下了船走进村子,手中提着一个鱼篓,面带笑意,动作轻盈。
这个中年男子虽然脸上的皮肤似乎保养的颇为精致,没有留胡子,看起来反而像个中年妇人,就连行止之间都有一些异样的妩媚。
只见他来到一间茅屋门口,推门走进去道:“苏三哥,难得你这次回广州,也不知会留下多久。我特地出海打了一些新鲜的鱼,一会就给你煮下去。”
他的的声音似乎是捏着鼻子一般,尖声尖气,极为中性,加上本身就是男生女相,并不让人觉得恶心。
房间内坐着的人正是苏灿,他的脸色阴沉,声音低落:“小寻,你先坐下吧,我们好好聊聊。”
那个中年男子小寻忸忸怩怩的坐下道:“怎么啦?我还打算去村里再打点酒回来,你不是最喜欢喝酒了吗?”
苏灿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着:“我问你,当年余大哥和铁二哥,是不是你杀的?”
小寻的脸色一僵,随后笑道:“苏三哥,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当初不都是朋友吗?再说了,他们武功那么高,我这连刀枪都没碰过的人怎么可能杀的了....”
这时,苏灿抬起头,眼中带着复杂:“你还是都说了吧。”
小寻笑道:“苏三哥,你就别为难我了,别的先不说,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这时,屋子的门被推开,吴蕴走了进来,自顾自的坐下,小寻脸上带着惊疑道:“你是谁?强闯民宅,我是可以报官的。”
吴蕴看着这个丝毫看不出像是男人的男人道:“你尽管报官,看看是我被抓,还是你被抓。”
小寻的脸上带着一丝惊恐,指着吴蕴和苏灿道:“你们是一伙的?苏三哥,我这么些年对你一片心意,你现在竟然要害我?”
吴蕴站起来盯着小寻的眼睛,语气平淡:“我问你,余枫和铁桥三有没有开口嘲讽过你?”
小寻指着吴蕴,声音尖锐:“你想做什么?”
“还是我来说吧,当初你喜欢苏灿,余枫和铁桥三作为苏灿的大哥、二哥自然是不可能接受自己的三弟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所以曾经当着他的面说过你什么,对么?”
小寻脸上带着一丝颓然,看着犹自低头不语、脸色阴沉的苏灿道:“你也相信他说的话?”
“呵,呵呵..对,他们是我找人杀的,可是你们知道,我为了他,都付出了什么吗?”小寻的眼中带着一丝悲切。
吴蕴看着小寻道:“可是你杀了他的大哥和二哥,我其实并不讨厌你,只是你的手段太过卑劣了。”
“卑劣?你说我卑劣?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知道他们说我什么吗?说我是没卵蛋、无父无母的东西,我无端遭辱,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他们。”
这时,苏灿开口说道:“我问你,杀他们的人是你?还是谁?”
小寻目光流转,看着苏灿道:“我只是把这事告诉了一个人,是他杀的,我并没有杀他们,你信吗?”
“我信,告诉我,他是谁。”苏灿似乎一直在压抑着怒气,声音有些颤抖。
第五十七章 江湖再见
屋中的气氛极为凝重,苏灿的脑袋低垂,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从他微微发颤的身子和紧握的拳头能看出他的压抑不住的怒气。
小寻的眼中带着一丝恨意,说道:“我一个人哪有那种本事,杀他们的是石头。”
“石头?”苏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小寻道:“怎么可能是石头?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小寻挨着苏灿坐下,苏灿如遭电击一般迅速抽身站在一边看着他,只听他毫不在意的点头道:“是啊。”
苏灿的脸上似哭似笑道:“怪不得,怪不得余大哥会被骗的北上,石头是余大哥最相信的朋友,又会武功,如果是他暗算,大哥毫无防备之下定会中招。”
吴蕴此时说道:“我想,余大哥或许当初就知道自己那时去盖州可能会死,所以才会让你们留在广州等他消息。”
苏灿闻言一愣,随即低声道:“若非我按捺不住北上,铁二哥他们一家也不会死了。”
“这事不能怪你,毕竟你也是担心余大哥的安危。”吴蕴轻轻拍了拍苏灿的肩膀,而后看向小寻道:“所以那个石头,是你杀的?”
小寻低笑一声,点头道:“若不是他惦记我很久,怎么会愿意帮我,余枫死后,我就付出了代价,你们知道这个代价是什么吗?
所以我忍了他整整一年,忍到你离开广州,忍到他毒杀了铁桥三一家,忍到他准备对我再次..再次动手,我就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用那根毒针刺死了他。
你,知道我为了和你在一起,付出了多少代价吗?”
他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变得极为尖利,双眼带着无尽的恨意。
苏灿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有些疯癫的男人,愣愣一笑,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就是疯子。”
吴蕴摇头道:“罢了,苏三哥,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处置...”苏灿的手掌握的很紧,几乎就要掐出血来,他很想一拳打死眼前这个杀死大哥二哥的真正凶手。
此时吴蕴已经走到了屋外,小寻的眼睛含着笑意盯着苏灿,一步一步朝着苏灿走过去,边走边道:“你要杀就动手吧,反正死在你手下也比死在大牢要好。”
苏灿低吼一声,挥拳砸向小寻,只是在拳头即将挨到小寻脸上时,苏灿却顿住了,看着那张有些疯狂的笑脸,迟迟下不去手。
最终,苏灿冷冷的说了一声:“你还是在牢里度过吧,我今生今世也不像见你了。”
说完,转身离去,背后传来小寻的嘲笑:“你要是有种,就给他们报仇啊!就这么走了,你还算什么男人?你回来这一趟,不就为了报仇吗?”
苏灿低吼一声,顿住了脚步,回头在土墙上重重一砸,轰的一声。
墙塌,房梁砸落,尘土飞扬,废墟中传出一声短暂的惨呼,此时吴蕴轻拍了拍苏灿的肩膀道:“走吧,我请你喝酒。”
苏灿强颜一笑,头也不回的离开,吴蕴朝着周围等已久的捕快一挥手,见那些捕快很利索的去清理废墟之后,才快步跟上。
.......
看着不停喝着酒的苏灿,吴蕴说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苏灿此时也似乎放下了心事,洒脱一笑,只是笑容中多少带着一点无奈的意味:“还能怎么办,浪迹天涯、行侠仗义。”
而后自嘲的补充了一句:“只是这个伤心的地方我是再也不想回来了。”
吴蕴开口道:“师父,你有没有打算..来六扇门?”
“你呀,又叫起了师父,不是说了叫我苏三哥就好了,毕竟你是诸葛先生的弟子,他那样的人才配当你师父,我只是一个乞丐。”
吴蕴这下才明白苏灿为什么让自己改口,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何况先生他为人豁达,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苏灿也摇头笑道:“算了,随便你怎么叫吧。我这性子当官就算了,不合适。”
吴蕴随即想到什么,笑道:“您要不然也加入点金阁吧?就算要行侠仗义,喝酒吃肉的钱也总得有吧?”
苏灿摇头道:“你忘了我是丐帮的人?你是我徒弟,吃你的用你的倒也罢了,和别人可不能也这样。”
吴蕴摇头笑道:“这就是迂腐了,人生在世就应该洒脱。何况您现在也是八袋长老了,我可没见过丐帮长老会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苏灿哈哈一笑:“那是因为我的钱都拿来喝酒了,酒才是世上最好的东西,一天不吃无所谓,一天不喝酒我还不如饿死的好。”
吴蕴眉头一挑,心知苏灿心意不可改变,摇头道:“也罢。”
苏灿摇头笑道:“哎呀,不必这样,难道你还怕老子会饿死不成?行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两个今天不醉不归。”
说完就举起一坛酒痛饮起来,吴蕴也笑着点头,举酒痛饮。
苏灿似乎也因放下了心中多年的沉郁,这一刻开始大笑起来,站在椅子上说道:“徒弟!我给你来一首莲花落吧!”
吴蕴见其开心,也笑道:“好啊!”
苏灿就这么坐在蹲下来,一边在桌子上打着拍子,一边唱起了莲花落,越唱越是悲怆。
次日一早,吴蕴敲响了苏灿的房门,昨夜苏灿喝到最后烂醉如泥。
之后便被吴蕴抬到附近的客栈住了下来,临走前怕他第二天自己离去,还在他床边留了一些银票和银子。
果然不出所料,现在房间内无人回应,推开门后才见苏灿已经离去。
只在桌上留了一个纸条:“钱我就笑纳了,江湖再见,勿念——苏灿。”
吴蕴叹了口气,这一别就不知道还能否和苏灿再见,毕竟他浪迹江湖,不知所踪。
想到这里,吴蕴轻叹一口气,将纸条收了起来。
走下楼结账之后,临行前到还特地上衙门跑了一趟,得知昨天那个小寻已经房梁被砸死,这才离开广州北上。
.......
京城,吴蕴已经在几天前赶回了府中,如今已经是十月,天气逐渐转凉。
前不久,吴蕴到神侯府请安的时候,得知了不久前,朝廷派往阿鲁台部的使节不仅被扣留了数日,而且还对朝廷的使节恣慢侮辱。
于是在一次上朝时,皇帝提出北伐的想法,不过遭到了朝野的反对,神侯对此极为不安。
但是按照皇帝现在这个架势,北伐一事恐怕是无法避免了。
虽然目前和吴蕴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吴蕴清楚的记得,此后三年,皇帝两次北伐,很多麻烦事也是在这期间爆发。
第五十八章 疑所企图
关中,几个月前水旱之灾的影响也逐渐退去,天气渐渐转凉。
黄河边上,河堤已经在夏元吉的赈抚之下,用以劳代赈的方式修固了一遍,比过往的更高,更稳固。
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一行人踏着官道从关内出来,一路向东奔去。
这一行人的衣着颇为华贵,锦绣织造,最刺眼的就是他们的腰间都佩戴这一块牌子。
牌子上写的正是“一世富贵”四个字,他们一路交谈着,最前面领头那人年纪不大,似乎才十四岁左右。
虽然年轻,面相却不显稚嫩,眼神却极为稳重,甚至带着一丝冷淡。
一名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子,此时却对那领头人抛着媚眼、声音娇嗲道:“墨总管,我们这次去京城干什么呀?”
“不该问的事情就别问。”领头人不为所动的瞥了这女子一眼,便不再言语。
那女子被这么一说,似有些微恼,和身边同行的另一名女子小声道:“这赵即墨当了总管以后,不会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了吧?”
另一名女子似乎有些害怕的看了队伍前头的赵即墨一眼,摇头小声道:“现在可不同过去,以前他还没上去也就罢了,现在可不能再这么说了,担心他..”
“担心什么?以前他饿肚子的时候,还不是咱们周济才活下来的。靠着出卖别人上位,算的了什么?”这女子越说,语气越激动,声音也逐渐放开了。
“再说了,不就是当了个总管,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前几天,红曲只是不小心把碗摔碎一个,就被他打了十棍子关到柴房。”
这时,马蹄声突然停了下来,这个年轻女子也闭上了嘴。
因为众人此时都在看着她,她身前的赵即墨脸色阴沉的调转马头,冷冷的看着她。
年轻女子脸色一白,但还是接着大声道:“我有说错什么吗?若不是我们当年接济你,你哪有今天。”
赵即墨笑了,和煦道:“对,都是靠姐姐们的周济,我才能活到今天,我当然要知恩必报了。”
他一边面带笑意的说着,一边驾着马朝着年轻女子缓缓走来。
年轻女子心中有些惊恐,突然一驾马朝着身后跑去。
这时,赵即墨抬手一甩,手中一枚细如牛毛的飞针扎中了女子的后背,她身子一定,落下马。
赵即墨走到她跟前道:“赵竹,你跑什么啊?我很吓人吗?”
只见赵即墨的眼中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赵竹看着赵即墨的眼睛,只觉得他眼中似乎有漩涡一般,能将自己的思绪都吸入其中。
赵竹只依稀听见赵即墨似乎在说:“就先拿你来练练手,谁让你惹我不高兴了。”
在旁人看来只是几息的功夫,赵即墨对着赵竹说了几句话,便将其扶了起来,在她身上拍了拍尘土。
赵即墨此时笑着对另外几人道:“我和竹姐刚刚只是起一点误会,大家不要担心,现在已经没事了。”
一边的赵竹也笑着点头道:“对,我刚刚说话有些难听,惹的即墨生气呢,现在没事了。”
“那就好,刚刚可把我们吓坏了。”
“是啊,我还以为墨总管...”
.......
京城西郊,香山,甘露寺。
吴蕴一行人正在寺中闲逛,此时已经过了最热的时节,所以天气正合适登山。
最近几日,香山的枫叶也已经逐渐变黄变红,极为好看。
不少京城的王公子弟、富家贵人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到寺院进香理佛,而甘露寺名气虽然不小,却因为离京城距离颇远,游人反而并不多。
吴蕴这一行除了熟悉的陈业和刘欣他们,还有一个年轻人也在其中。
这个年轻人便是于谦,也就是之后大明的国柱、栋梁之才,如今才二十三岁便已经进士及第。
那首《石灰吟》便是他在十七岁时写的,所以他在大明如今的文坛中名气已经不小了。
吴蕴和他相见还是在神侯府中,于谦对于神侯为人也极为推崇,所以在京城的期间时常到神侯府拜访。
神侯对这个能写出“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年轻人也颇有好感,所以才愿意见他。
这时,于谦看着树上的红叶,叹道:“我听说大明很可能要北征了,这又是一次生灵涂炭啊。”
吴蕴摇头道:“皇帝这也是气不过,毕竟那些鞑子太过分了,辱我大明使节不说,还敢扣留。”
“气不过也可以缓一缓,毕竟皇帝迁都以来,各种事情接二连三,如今国库紧张。若是这一战胜了倒也罢,若是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陈业笑道:“放心吧,肯定能胜的,再说了,今日难得出游,不谈政事。”
于谦虽知这几人都只是小官,甚至有的还只是捕头,但因吴蕴和段连城在神侯府,是神侯的弟子,加之名气不小,对于几人的结交也并不反感。
此时摇头道:“古有范文正先天下之忧而忧,我们既然是大明官吏,自然也应心系大明。”
此时,吴蕴却岔开话题道:“唉,于兄,我们是来吃素斋的,走,咱们动作得快点了,迟了一会可就吃不上了。”
说完笑着在于谦身上一拍,于谦摇头一笑,也快步跟上,毕竟他说到底也只是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
......
神侯府中,追命笑嘻嘻的看着眼前这一行人道:“怎么?跑来送酒?可别是有事相求。”
赵即墨摇头对着追命和神侯一拜,说道:“不敢,是因家师和吴大人有过一面之缘,他对我们酒庄有大恩,所以这次来京城,特地上门拜访。”
追命看了一眼赵即墨,闻了闻那壶酒,味道着实有些勾人。
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诸葛神侯,见其点头,这才笑道:“行!这些酒我就收下了,你们一会全部运到我的老楼好了。”
赵即墨脸上露出喜色,点头道:“好,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追命看着其离开以后,才对着神侯道:“世叔,他们不会有所企图吧?”
诸葛神侯抚着银须笑道:“企图应该不至于,但一定有事相求,不过念他们上次在关中协助朝廷赈灾,这件事做的还不错,暂且收下,看看他们有什么名堂。”
而后看着追命笑道:“再说,我若是不答应,你这酒罐子岂不是得馋死。”
追命嘿嘿一笑:“哪里哪里,老楼里还有一堆酒没喝完呢,再加上之前从味螺镇带回来的酒还没喝完呢,不至于。”
“是吗?那我回头就让他们把酒运回去。”神侯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
追命下巴一抽,笑道:“咳..要是世叔觉得不该的话,我这就去和他们说别送了。”
“哈哈哈,你啊。”诸葛神侯摇摇头,站了起来指了指追命,边笑边离开。
追命知道神侯在逗自己,也笑了起来。
第五十九章 太子心计
京城,太子府内,此时书房之内只有二人坐着对弈。
一方正是名震天下的诸葛神侯,此时神侯目光凝重,手持白子,另一人手持黑子,身形肥胖,形容憨厚,微眯的双目之间却隐约透露着锋芒。
只听神侯缓缓说道:“这次陛下北征之事,不知太子殿下作何打算?”
太子摇头道:“父皇此次北征,我虽有意劝阻,但他心意已定,看来是无法改变了。”
诸葛神侯的白子落下,看着棋盘说道:“这次既然陛下决意北征,只怕朝野上下、京城内外的魑魅魍魉都会趁机作乱。”
“无妨,天就在那,塌不下来。”太子微微一笑,看着神侯道:“再说,京城有老师和六扇门那几位坐镇,即便有宵小作乱,也是自寻死路。”
诸葛神侯摇头笑道:“太子倒是放心的很,如今六分半堂和方侯爷他们虽说看似波澜不起,但眼见皇帝最近所为,私底下也有些蠢蠢欲动。”
太子的黑棋落子,才接着说道:“他们倒是不傻,知道父皇先前只是缺一个理由收拾他们,个个老实的很,只怕父皇北征以后,就都跳出来了。”
诸葛神侯看了一眼棋盘,发现黑子布局纵横交错,步步紧推,却无任何进攻之意。
自己现在停手倒好,若是再下下去,黑子之间便会连成一片,成为绝杀,神侯不由叹道:“太子的棋艺又精进了。”
太子笑着起身,负手踱步走到门前道:“老师可别说这种话,若是别人说的我也就过过耳便忘,但老师说的话,我是会当真的。”
神侯也起身跟在太子身后,说道:“太子今日找我下棋,恐怕不会单单只是下棋吧?”
太子看着院子中摇着尾巴的一条小黄狗,啧啧嘴逗它过来后,抱着小狗边摸边说道:“我今天找老师,还真的只是为了下棋,不过却不是棋盘上的棋。”
诸葛神侯笑了,伸手摸了摸太子怀中的小狗,那只小狗似乎也通人性得很,见神侯的手伸过来,竟然主动伸出舌头在神侯的手指上舔了几口。
太子笑道:“看来我的看家护院威武大将军也很喜欢老师嘛。”
“看家护院威武大将军?”诸葛神侯神色古怪,脸上带着笑意。
太子笑呵呵的点头道:“它见到外人可是会叫的,今天居然不会冲老师叫唤。”
这时,太子似乎想到什么开心的事,说道:“上回杨士奇他们三个来的时候,就被我这看家护院威武大将军撵的到处跑。”
“还有这等事?”神侯似乎想到杨士奇他们三个朝廷重臣被一只小黄狗撵的到处乱跑的场景,忍不住有些失笑。
太子嘿嘿的笑了两声,坐在石凳上说道:“老师应该没有研究过怎么摸狗吧?今天我就斗胆给老师演示一下如何摸狗。”
神侯兴致起来,面带笑意看着太子,听他将小狗放到地上说道:“你看这小狗躁动不安,实则只需顺着头往下轻轻抚摸,它自然就安静下来了。
若是我偏不摸它,只是逗它,它便会跑到我跟前百般讨好,你看,就像这样,它自己会就把肚皮露出来,这肚皮本是它身上最脆弱的地方。”
神侯见太子指着地上的小狗,果然此时这只小狗已经躺在太子的脚跟前,不停的挪动身子讨好似的露出肚皮,太子此时才伸出手在它肚皮上抚摸起来。
神侯见状,笑道:“这样它就安静下来了。”
太子点头笑呵呵的说道:“是啊,老师,你也别一直坐着,来摸摸看。”
.......
吴府的花园之内,吴蕴清闲的翘着脚跟,躺在椅子上望着天空,最近难得清闲几日。
半月前到顺天府当值的时候遇上了郭巨侠,莫名其妙被怼了一顿,吴蕴寻思着自己好像没有得罪过这位大爷吧,怎么就被怼了。
后来才得知,郭巨侠是因为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郭芙蓉和吕秀才这么一个穷酸书生好上了,连带着把自己也怪上了。
这件事情是前不久,郭蔷薇从七侠镇回来以后,郭巨侠才知道的,原本只是有所耳闻,但没放在心上,此时见她恐怕是动了真情了。
这才想起曾经让吴蕴帮自己跑过几次七侠镇,这小子居然瞒着自己,而且也不阻止这事,不由得给吴蕴下了小绊子。
先是让吴蕴到天津卫巡查,后是让吴蕴到西北的大同府跑了一趟,说是看一看北元的动静,好在最近这事总算揭过了。
这时,一道风声响起,吴蕴看向房顶,只见追命乐呵呵的拿着一壶酒道:“你小子最近挺闲的嘛?”
“怎么?三师兄最近不是挺忙的,怎么今天有空跑来找我?”吴蕴看着追命手里的酒壶,笑道。
原来追命前段时间收了一世富贵酒庄的酒后,才得知这个酒庄想把自家的酒作为贡酒,追命本想把酒退回去的。
但是,喝过一次之后才觉得他们的酒实在太好喝了,没办法,拿人手短,只得办事。
此时,追命笑道:“你这小子居然还敢调笑我?走吧,最近有事做了。”
吴蕴笑着起身,跃上房顶道:“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追命微微摇头道:“你只需和我来即可。”
只见追命带着吴蕴一路飞驰,很快就到了一处京城偏僻的民宅,宅子周围都是无人居住的荒宅。这每间荒宅内的院子中,都有人埋伏。
都是锦衣卫的人,而且还是锦衣卫中的高手,此时,一名穿着飞鱼服的中年人抬头对着追命和吴蕴打了个眼色。
追命微微点头,吴蕴心头真有些狐疑,便听见追命的传音道:“刚刚那位就是锦衣卫千户邵淳,我们自己人。”
吴蕴对着那人微微点头后,才看着眼前这座宅子,心头有些好奇,只是很快,这股好奇便消失了。
因为,宅子的大门已经被追命推开,宅子内简简单单,只是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方圆的脸略有些黑,长的和朱棣颇有几分相似。
吴蕴一见到此人,当即拱手道:“卑职见过皇太孙!”
朱瞻基看着吴蕴:“不必多礼,吴大人,我们是初次见面吧?怎么就认得我?”
吴蕴笑着道:“皇太孙身上有龙气,既然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子,那自然只有皇太孙了。”
朱瞻基笑了笑,说道:“我就喜欢和你这种聪明人打交道,来,你们都坐下吧。”
等吴蕴和追命坐下后,屋子的大门便已经关上,吴蕴此时才注意到,这间宅子内的门窗似乎都已特殊材料所制,隔音效果极佳。
朱瞻基才说道:“你们都知道无情和铁手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在京城,可知他们去了哪里?”
吴蕴微微摇头道:“这个,我倒是不知,或许三师兄会知道。”
“我也是不知,世叔对此事三缄其口。”追命摇了摇头,看向朱瞻基,等其说出下文。
第六十章 关键人物
小房间内,只有朱瞻基、追命、吴蕴三人,静悄悄的,似乎无论外面发生什么,这里面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此时,朱瞻基说道:“我爷爷北征的事情已经是铁板上的事,无法改变,但是我爷爷出征前,对一些人却极不放心。”
吴蕴目光微微闪动,一边的追命也若有所思,想到今天一早,神侯的让自己去太子府找朱瞻基的时候,态度极为微妙。
此时,朱瞻基接着道:“你们二位都是神侯大人的弟子,应该知道,神侯府一直都是以社稷为先的,而朝野中也有那么些人窥伺社稷,不顾天下安危。”
朱瞻基说到此处,心中杀意已经按捺不住,缓缓的说道:“所以这一次,爷爷打算在北征之前,和这些人好好算一算账。”
追命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吴蕴此时心中则有些微叹,看来这一世的剧情变化极大,原本不应该这么早发生的事情,现在就要出现了。
那便是震动江湖的巅峰决战,这一战几乎将整个江湖势力重新洗牌,而在这一战之后,江湖上真正的顶级高手也将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果然,朱瞻基接着说道:“前些日子,无情铁手率大内高手将押在南京的关七运到了京郊一间院内,最近,这件事情已经让迷天盟的人知道了。”
朱瞻基冷笑一声说道:“所以,后果是什么,你们应该都猜的出来吧?”
吴蕴微微点头,追命也是此时才知道无情和铁手失踪这么久是为了什么事情。
“后果便是,迷天盟内依旧支持关七的人会想尽办法的将其救出,而与此同时,六分半堂的人却又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杀死此人。
当初和关七动过手、背叛过他的人更不希望他会继续活下去,所以这个人是关系到社稷的关键人物。”
吴蕴知道,关七的实力究竟有多强大,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关七的实力比起当初,恐怕更加深不可测。
毕竟当初在惊鸿一现的兵器谱中,在百晓生刻意的排位之后,关七的排名也是仅次于方振眉,位列天下第四。
毕竟不知生死的神州奇侠萧秋水自不用说,排在第二已经将近百八十岁的张三丰,更是武林中公认的神仙人物,也无可置疑。
而方振眉的实力同样是深不可测,不论和什么角色交手,都只胜对方半筹,以至于江湖中人永远不了解他的实力。
而已经神志不清、形同疯子的关七,却能在这种情况下排在天下第四。
若是清醒过来究竟有多强,无人知晓,也许只有和他交过手的人才知道了。
这时,朱瞻基接着道:“朝中的方应看纠集了米苍穹等人,也准备在这次行动中杀了关七,这一次我需要神侯府出手,爷爷的意思是....让他们一起死。
所以不久之后的那一战极为关键,虽很多人会死,但都是值得的。他们一死,天下便会真正安定下来,人心才会彻底稳固,爷爷才会放心的率兵北上。”
说到这里,朱瞻基的言下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吴蕴点头道:“卑职明白。”
追命虽然神色凝重,但是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也微微点头。
朱瞻基笑道:“好了,今日找你们来便为了此事,若是一切顺利,事情过后,你们便是立了大功。”
.......
夜晚,吴蕴坐在屋顶,望着天上的星空微微发着愣,这时,身边一声动静响起。
吴蕴心头一紧,转头看去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刘欣已经不知何时坐在了自己身旁,冲着刘欣笑了笑,继续看着天空发呆。
这时,刘欣声音温柔的说道:“今天你回来以后,就一直皱着眉头,在想什么呢?”
吴蕴微微迟疑,这件事情究竟要不要和刘欣说,但很快,这种迟疑便被打消了,无论如何,这事也不至于牵涉到刘欣他们。
见吴蕴心中似乎有迟疑,刘欣轻轻的靠在吴蕴肩上道:“自从上次中秋以后,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每日心事重重。”
轻叹了口气,吴蕴知道自己那时候是因为一直在想当初李玄一那件事情,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没办了。”
刘欣的声音很温和,笑着道:“没事的,不管你最后有什么打算,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做的选择,我都会支持。”
吴蕴笑着看向刘欣,伸手揽过刘欣的腰肢,说道:“我希望,你和镜子两个人,最近都找个时间离开京城,回家陪陪父母,那件事牵涉重大,很多人会死。”
因为段连城和陈胖子只怕也是脱不开身了,毕竟他们和自己一样。
虽职位不高,却身在朝中的关键位置,此时应该也知道了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是此时离开,必死无疑。
刘欣看着吴蕴,轻轻摇头道:“我不会走的,只要你在的地方,我就在。如果有什么事情让你觉得为难,大不了我们离开刑部,提前回家养老也不错。”
望着天空的星河,灿烂的色彩美的几乎不像人间。
几曾何时,自己也失去了对无限乾坤的热爱,或许是当这个世界从游戏逐渐成为现实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单纯了。
吴蕴轻轻说道:“也许这件事结束以后,也许等我们老了,就一起到七侠镇住下?就住在同福客栈附近,每天跑去和老白他们一起扯淡聊天,好不好?”
这时,刘欣笑着点头道:“好啊,那样子平平淡淡的也挺好的,或者以后我们找个美丽的地方隐居下来。
平时就种种菜,简单的过日子,无聊了就一起到江湖走走,行侠仗义也好,游戏人间也好,反正有你在身边就好。”
吴蕴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
这一刻,什么国家社稷,什么黎民百姓,似乎也不及眼前这个少女的这一句话来的打动人心。
吴蕴点点头,似乎放下了什么心结,笑着说道:“好啊!”
.......
京城,六分半堂,此时的厅中的气氛阴沉,坐在首位的是一个年轻少女,她的容貌绝美,就像是遇雪尤清,经霜更艳的美。
虽然曾经有过一回惨痛的经历,却丝毫看不出任何风霜,反而是她更加的美。
风华绝代,清丽脱俗,秀美绝伦,这些美好的形容,用在她的身上似乎都不为过。
她是雷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
便是这么一个少女,却执掌着六分半堂,让无数英雄甘愿成为她手下。
甚至,她连一丝武功都不会,却能坐拥当今天下武林规模最大的两个势力之一的六分半堂。
此时,她的秀眉微蹙,她已经知道了关七的消息,在场的人也都知道了关七的消息,神色各异。
脸色最难看的便是“铁树开花”二人,“开花”张烈心、“铁树”张威。
因为他们曾经就是迷天盟关七的部下,也是因为他们的背叛,关七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即便知道皇帝将关七运到京城是有所企图,可是如今却不得不接受,因为他们没有选择。
第六十一章 夜深人静
诺大的厅中静悄悄的,只有脸色各异的众人,谁都不想先开口,谁也不知道此时该怎么开口。
坐在雷纯身边的人,一身白衣,出尘脱朽。
白衣,低头。
那是他的标记,因为他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低首神龙”狄飞惊。
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谁都能从他的呼吸中看出,即便以他的稳重,此时似乎也并不平静。
谁都知道这是阳谋,可是谁也避不开。
这时,雷纯说话了,她的声音婉转,极为动人,使所有人的耳朵都为之吸引:“狄大哥,你打算怎么做?”
她对关七的态度很微妙,因为他是她的父亲,可他同时又是六分半堂的敌人。
六分半堂有不少人原本都是迷天盟的人,而关七作为迷天盟的七圣主、创始人,有今日的下场,便是被这些内奸所害。
如今迷天盟虽然式微,但不代表就不存在了。
若是皇帝刻意放任这些人将关七救走,等他卷土重来,第一个清理的便是这些叛徒。
一旦这些人死了,六分半堂的今后,也就名存实亡。
狄飞惊此时低着头,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一个字:“杀。”
.......
戚少商望着窗外的夜色,桌边摆着一朵小花。
他想起了今早在路上看到的买花小姑娘,她手里拿的是一桶子盛着清水养着的鲜花。
小姑娘看到他的时候,便递了一朵过来。
花是粉色的,花香很淡,很恬静的幽香。
他认得这花,这种花的名字叫做木芙蓉花,粉红色的花瓣却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她,息大娘,息红泪。
当年,他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她也巧笑倩兮,闭月羞花。
只是此时,又多了一份惆怅,很快这份惆怅也不见了。
他看着在场的众人一笑,这份笑容带着一分自信,三分恬淡,六分疲惫。
他拿起桌上的那朵小花站了起来,他现在只想去一个地方,他想见一个女人。
京城,杏花楼,熏香阁,当今京城的名妓苏小晚便在此处,于是这里就成了无数风流人物所追捧的烟花之地。
因当今皇帝不喜风月,所以几乎没有风尘女子能够名扬天下、受人追捧的,而苏小晚偏偏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在京城名声鹊起。
他现在只想去见她,因为她才是他现在追逐的一点真。
因为,他心里是真的需要那一点寄托,对他来说,苏小晚也好,苏大晚也罢,就算是张小晚、李小晚也无所谓。
那都一样,他追寻的不过是梦里的那一点真,真情。
.......
熏香阁内,红烛红纱,淡香弥散。
今夜的熏香阁多了一个不速之客,这个人点名道姓的来找苏小晚。
而苏小晚说到底只是个风尘女子,所以一旦有人点她,而且这个人的财力还到了一定的程度,她便得见。
所以戚少商顿住了脚步,他掠身于飞檐之上,闻到了楼内如兰似麝的芬香,感觉到了阁内幽幽的灯盏如同被衾中的暖意。
他几乎忍不住就要进入熏香阁,可还是及时忍住了。
他听见了苏小晚的笑声,除了让人开心之外还惹人怜。
那个男人笑道:“你色好、声好、歌好、舞好,琴棋书画无一不好,可我还知道你的戏演也好,你说这样,我算不算是你的知音?”
“其实我什么都不好。”
苏小晚委婉道:“千里马之与伯乐,伯牙之与子期。若不是孙公子这样的人赏识,我也不过流落风尘的普通女子,要那些好又有什么用?”
孙公子笑了,笑声狂放,不似王家子弟、豪门贵胄,倒像是豪爽不羁的江湖人。
苏小晚仍在笑,灯火轻烃的晃,栏杆前的几株浅白色秋菊也在风中轻颤。
原来今夜,苏小晚要与这人一起度过良宵。
这人长得很高,背影颀长,但却背向戚少商而坐。
然而,还是可以从后侧的颧额上,看到他两道眉毛之末梢,像两把黑色的刀锋。
每说一句话,每吐一个字,那两把黑刀就似跃了跃,变了一招。
他敬了苏小晚一杯酒,敬酒的方式很奇特,他是把酒一口喝尽,但又意犹未尽,好像还要咬崩那酒杯一个缺口才甘休似的。
不过,他敬酒,却不勉强人喝酒,他只是喝他的,苏小晚也不喝酒,只是看着他喝。
他问,她答,戚少商就这么听着。
当他听见那位孙公子问道:“在你见过的这么多人中,你认为,谁是你见过的真英雄?”
戚少商也在期待着这个答案,苏小晚却笑着答道:“孙公子希望我答谁?您还是那位戚公子?亦或者谁家豪贵?”
孙公子笑了么,笑得有些猖狂:“我算孙公蛭什么英雄?英雄和我这个武林中人人喊打的大色魔、大淫贼有八竿子关系么?”
苏小晚却笑道:“大家误解孙公子,可我却知道你没有。”
“那位金风细雨楼的戚寨子呢?”孙公蛭笑了。
苏小晚微微一叹,声音柔和,仍在笑着:“他当然算是英雄,但却又不是真英雄。”
那一叹,戚少商心中的那根弦被触动了,他似乎有些失望。
他本来在今晚,犹如骑月色到侠风猎猎的年代,去为本身比一首写得好的情诗更甜美的她献上一朵花。
原本孤单的心在寻花叩月的心情中开着浪漫的幽会,可是,到了这地步,他只有重复的在想:幸好我不需要爱情。
不知不觉夜深了。
苏小晚的眼光愈发的温柔,语气中已经带着一丝丝媚意:“孙公子今夜到我这里,就只是为了问我这些话吗?”
孙公蛭笑道:“那自然是要让你醉倚郎肩、兰汤昼沐、枕边娇笑了。”
似乎郎情妾意,戚少商也打算在此时离去,乘兴而来,失望而归。
却在这时,一声深夜中的啼啸,打破了京城的宁静。
孙公蛭拿起一壶酒一口饮尽,崩的一声咬下壶口,留下一句话:“时间到了,我便走了。”
那声啼啸不知是谁所发,也不需知道是谁。
因为戚少商已经和那孙公蛭迎面遇上,二人对视一眼,就如铁水碰上了花棒,碰撞出阵阵铁花。
戚少商只觉得眼前这人就像是宿敌,又像是挚友,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个汉子身子一动,戚少商便见他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远处的屋脊之上,他双眉如剑、斜飞人鬓、唇薄如剑、目亮如剑、高瘦如剑、雪衣如剑。
全身上下只写满了四个字——桀骜不驯。
戚少商见到这个人,就像是见到了自己,明知他不是自己,却又恍惚间觉得这是自己。
他看着戚少商,似乎在等着戚少商过去,于是戚少商便过去了。
二人站在屋脊上,相视而立。
第六十二章 时代变了
月白风清,戚少商看着他的同时,他也看着戚少商。
他只觉眼前的人,像月一般的白,像月一般的亮,像月一般的冷,也像月一般的温和,却又像月一般的凄厉。
那人看着戚少商,也像在看自己。
他看了一眼戚少商手里那朵花,笑着道:“你是来送给她的?”
戚少商幽幽道:“这花不送了,要送,就送给你吧。”
孙公蛭似乎有些意外:“送给我?”
戚少商微微点头:“送花就是省你的事,你反正就是采花大盗。”
孙公蛭在月夜中微微一震,眼中杀意大盛:“你知道我是谁?”
戚少商答道:“近日,江湖上出现了一位著名的杀手,也是恶名昭彰的**,官府、绿林、黑白两道的人都在找他算账,但听人传他淫而无行。”
“不过。”戚少商一顿,接着道:“他所杀的所诛的,好像都是早已罪大恶极之人。”
孙公蛭笑了,笑的很孤独,且傲岸。
戚少商盯着他,道:“那**听说仍在到处活动,近日还屡在京里现踪,曾化名为孙小惠、孙梨子、孙加伶、孙华倩。”
然后一字一顿道:“比如,现在他正化名为孙公蛭。”
此时,孙公蛭的剑已经出鞘,现在整个人如同一柄锋芒毕露的绝世宝剑,骄傲而立,他问:“那么,我是谁?”
戚少商笑了,很洒脱,很寂寞,却不冷漠,他只说了三个字:“孙青霞。”
孙青霞脸色开始发青,印堂却露出一抹红霞:“你既知我是**孙青霞,又当如何?”
戚少商缓缓的拔剑,看着孙青霞道:“那我便,替天行道。”
他拔剑的速度不快,孙青霞只是看着,等他剑出鞘后,孙青霞心中便想到了两个字:“寂寞。”
这是一把寂寞的剑。
“我早就想领教你的‘心剑’了。”孙青霞幽然说道。
戚少商也道:“我便领教闻名天下的‘天剑’。”
话一说完,两人立即动手。
孙青霞不进先退,退的很快,他虽在退,却连退也退的潇洒不羁、傲岸孤僻。
也不见施展什么身法,只是跨着步子大步后退。
戚少商则向前逼进,他右手平持着剑,左手拇、食二指还拈着花。
在无声无息中,足足从相遇的地方进退间拉远了五、六十丈外的距离来:也就是说,两人仍相距约八至十尺,但离原来处身之地已数十丈远。
他们在高檐上,明月下,已然拔剑,出招,决战。
戚少商的脸白如雪,衣白如雪,剑白胜雪,“雪”意陡然大盛,剑意大炽,攻向孙青霞。
孙青霞则一直盯着戚少商的手,不是看他持剑的右手,而是看他拈着半谢花儿的手指。
孙青霞迎着戚少商这一剑,便还了一剑,就像还了一个情。
这两人手上,一道白色银光的如水,一道青色的绿芒似水,各幻化成两条水龙。
“嗖”地交击了一下,瞬息间,两条青龙自龙迅如急电的交错了一下,立即又回到双方的手上。
此时,孙青霞长身而起,犹如一只白鹤激起了他顶上的怒红,如同竹叶回到了他的青上。
而后一剑劈下去,直劈戚少商。戚少商身形一伏,龙之腾也,必伏乃翔。
他是一个善于伏,故更擅于起的人;他的屈是为了伸,他的退是为了进,他的剑斜斜抛起,剑抵孙青霞。
一剑自下而上,一剑自上而下,这个月夜中似乎只有他们两个在决战。
可发觉这一场剧战的绝不止两个人,而是很多人。究竟多少人在暗中窥伺,谁也说不清楚。
但这些人之中绝对有金九龄,因为刚刚那一声划破长夜的啸声便是他所为,他自然不是为了那十万两黄金。
因为再多的钱也不如命重要,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现在动手袭杀了孙青霞,很快自己也会没命。
除了金九龄之外,神侯府、六扇门乃至锦衣卫都在窥伺着这一战。
而能调动这么多势力的,自然只有紫禁城中那位最重要的人,皇帝。
至于暗地里还有多少势力,多少双眼睛,便是无法说清楚了。
这时,再次各攻一剑的戚少商和孙青霞,却各不再攻,各收回他们的剑。
然后就是在这时候,孙青霞突然做了一件事,他做的事在这时候无疑十分奇诡,也非常不协调。
因为就在这时,他做起了“五禽戏”。
“五禽戏”是内功的起步,一种动作与内息调匀的基本方法,一点也不足为奇,奇的是孙青霞居然在这时候做。
难道他忘了这时候正是跟戚少商决战,而且正打得难舍、未定胜负!?
难道他眼里“没有”戚少商这号大敌!?
但更不协调的是戚少商,他居然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缓缓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慢馒吸气,似享受空气深入肺部,然后徐徐的吐出了那口用过了、可以废置了的气。
他吸得那么深,吐得那么慢,仿佛依依不舍的在享用那一口气的渣滓及其所有价值,而且他还闭上了眼睛。
比起孙青霞练起“五禽戏”,戚少商的行为更显怪异。
孙青霞一边做着柔软的动作,一边看着戚少商的手,那一只拈着花儿的手。
与此的同时,无数关注着这一战的人心中似乎是感觉滑稽,比如此时暗中观望的吴蕴便嘴角一抽,而原本啜着酒的追命也停下了动作,呆滞了。
这是一副什么奇怪的画面?又是怎样一场滑稽的决斗?
.......
就在这时候,戚少商陡然睁开了眼。
孙青霞却霍然做了一件事,他一剑掷向戚少商!
这一剑幻化成千剑,像百宿青影,投向戚少商。
戚少商凝立不动,看准了,觑准了,盯准了“一字剑法”中的“一笑视好”,人剑合一的发了出去。
人没笑,剑却发出像笑的啸声,这一剑恰好挑在那一剑飞来的剑身中央,不偏不倚。
戚少商的剑尖只轻轻一触,便一道银光把那一道幻化成千道呼啸旋转而来的青光,呼的一声,不知挑到哪儿去。
这下孙青霞岂不是成了空手?难道胜负已定了?
孙青霞仍在发动了他的攻击,不是挥剑,而是挥着袖子,他的袖子中挥出一根奇怪的管子。
然后他把这中空管子对准了戚少商,便发出了一种极为奇特的声响,“崩”的一声,一粒花生米大小的小球便快速射了出来,朝着戚少商而去。
吴蕴看着这一粒小球,此时心中只反复循环着六个字:“大人,时代变了?”
第六十三章 神秘武器
世上有一种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平素的孙青霞,杀性很大,必要时,他杀人决不手软,但他平时绝少使这一招,用这种杀性极强的武器。
吴蕴此时紧盯着远处屋脊之上交手的二人,却对着身边的追命说道:“孙青霞从何处得来的火枪?”
追命的眼睛同样紧紧的望着远方:“不重要,火枪不是秘密,江南霹雳堂就有自制的火枪。”
.......
戚少商出手了,剑法很疯狂,他的剑招不像孙青霞、冷凌弃的“不要命、只要拼”但却是一种背叛命运的方法。
那是一种背弃了自己命运的剑招!
是以,他才挑飞了孙青霞的“错”剑,却乍见敌人已“拔”出了另一件”武器”。
而且,那“武器”发光了、开火了,他当然认得这种武器,毕竟身在京城,神机营中的神秘武器并不是没听说过。
但他的反应是——不退反进。
在孙青霞扣下扳机的瞬间,他迅速靠近,然后出击。
似乎一开始算定孙青霞会亮出这种武器来,所以他也早准备好了应付之法,可是他应付的方式很“原始”。
因为他竟用左臂一抡,右剑直取孙青霞,他竟不愿稍避、稍让一丝这种武器的锋芒。
宁牺牲一手,他那只拈花之手,直取对方之命。
在他挥动这只手臂的时候,一直在观望的吴蕴终于松下了心,不仅是吴蕴,还有很多人的脸上都带上了笑意。
“崩”的一声,火光迸发,火星四溅。
一下子,戚少商的那只手几乎碎了个稀烂,但他的剑已直取孙青霞的面门,并在还有一毫米的时候陡然顿住。
要不然这一剑就要洞穿孙青霞的印堂。
剑光就溅在孙青霞双眉云间,二人一言不发。
.......
圆月当头,华盖京师。
孙青霞的神情依然是那种故我的飞扬跋扈,眉宇之间似乎在说:杀了我吧!怎么?你不敢杀?
戚少商理应杀了他,就算他们本无巨狠深仇,但孙青霞至少也毁了戚少商一条手臂。
可是奇怪的是,戚少商的样子看去,并没有恨,仿佛也不很痛。
一臂已碎,岂能不痛?十指尚且痛归心,何况一臂。
然而戚少商的神态仿佛依然悠悠着依恋,闲闲着闲情。
两人就僵在那里,凝立不动。
此时,若要说心中最为激荡的人是谁,那便是陈业了。
他原只是打算躲在一角静静的旁观,然后便全程当个看客就好,因为这次计划根本用不着他出手,他是知情人,但不用动手。
他本心中激动不已,因为即将看到一场引动天下的决战起末,第一剑如龙,第二剑惊心,但是在看到第三剑时。
孙青霞手中那柄剑便飞了起来,然后朝着他的方向快速袭来,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惨遭意外的时候。
“哆”的一声,剑刺在了他的窗棂上,入木三分,剑柄兀自颤动不已。
吓得陈业的灵魂一震颤抖,剑在眼前,远处的二人还在决斗。
.......
戚少商看着自己给轰得七零八落的一只左手,只剩下几缕破布残絮迎风映月屁飘飘晃晃。
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意,声音略带冷意的说:“可惜。”
孙青霞也点头,他知道戚少商在可惜什么,可惜他不该把武器轰在那一只手上,点头道:“的确可惜,你那只手本来就是空的。”
戚少商笑了一下,笑意里没有喜悦,只有孤寂。
“我本来就是剩下一只手。”戚少商道:“也只剩下一个人。”
孙青霞居然还有点好奇的问,“你那一只手做得那么完美,那么细微,居然还能拈起朵花儿——它大概出自四大名捕的无情之手吧?”
戚少商反而奇道:“为什么你视为是他制造的呢?”
孙青霞坦然道:“只有他那么精细唯美的人,才会制作出那么精美得能够拈花拈出了意境的假手。”
戚少商喟然:“你猜对了,那的确是出自他的手笔。”
孙青霞道:“毁掉一只假手,总比废掉一只真手的好。”
戚少商同意,那的确是好多了:“你的杀手铜很有毁灭一切的力量,要不是我有这假手挡着,我绝杀不了你。”
孙青霞笑了,戚少商倏然收了剑。
孙青霞道:“你本就没要杀我的意思吧?”
戚少商道:“我为什么要杀你?所有有关你奸杀女子的案件,我研究过,只怕不见得是你所为!
但你所有刺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案子,他们的确都恶贯满盈。我为什么要杀你?”
孙青霞啧啧的笑了笑,就这么在屋脊上坐了下来:“看来你还是太忠厚了,难怪在你要出剑杀人之际,也好像拈着花就要微笑的样子。”
戚少商高声笑道:“我拈花微笑?孙先生可是惹草也微笑啊!好杀案等与阁下不一定有关,但阁下风流快活事倒也不少。”
孙青霞笑道:“好说好说,只要适世而独立,独好女色。趁自己精力过剩之际,跟世间美丽漂亮的女子玩玩多好!既不伤人,又能娱己,何乐而不为!”
戚少商冷笑道,“孙兄风流,早有闻名。只是风流归风流,孙兄大好身手,大好前程,就如此为沉迷世间女子而尽付流水,岂不憾哉!”
孙青霞赫赫笑道:“你不杀我,大概是要劝我这些话吧?你的好意,我是心领了。我生平抱负,就是好好抱一抱我心爱的女子,多亲近亲近认为美丽的女人,吾愿足矣。
你别笑我没志气,我跟你不一样。戚兄,坦白说,我认为你老是把天上下事全背肩上,那也只是苦了自己。人生百年,不如收拾心情,快活过一生,自在一辈子!”
戚少商笑道:“我羡慕你。但我认为人出来走这一遭,总得有些责任要负,有些事要作出交待,有些贡献要留下来。”
孙青霞也笑了:“好,你辛苦你的,我自在我的。我也佩服你。”
两人击掌而笑,笑声里,就像那笑意和眼色一样,同样透露着一个愈来愈明显、浓烈的讯息。
戚少商忽把笑容一敛,庄重地道:“我不杀你,是因为我觉得你今晚也无意要杀我。”
孙青霞道:“若我不想杀你,又何必动用那么重的武器?”
戚少商道:“我有一个看法,你若不便,可以不必回答。”
孙青霞只闲笑道:“你说,我听。”
戚少商道:“你给神枪会大口孙家逐出山东,甚至遭受追杀。便是因为你不肯跟孙家主流派系的人物利用秘密武器,搞独霸天下、统管武林的把式。
然而,你原在‘神枪会’里是极重要也相当杰出的人物,所以,你一定也掌握了相当重大的机密,他们才会派人追杀你于江湖,并且到处传达流言,毁坏你的名誉。”
孙青霞有点笑不出了。
戚少商道:“以你为人,也不能做任何出卖‘神枪会’的机密,但又不忍见武林同道,在毫无防范之下给大口孙家的人打得抬不起头。
所以,你今晚就利用我这一决战,趁此公布这种秘密武器,让我传出去,让世人知晓,以作防患。”
戚少商用手指了指在炸毁掉的半截衫抽近肩臂处,那是一道斜斜的剑口子,割开了布絮。
而后道:“你在动手第三招时,已用‘飞纵剑气’悄悄割破了我的袖子,一定已发现我这手是假的,但你仍使出重武器作攻击,显然是故意的。
明知伤不了我,还要发动,必有所图——所以,你今晚旨不在杀我,而是要我以金风细雨楼楼主之便,把这‘神枪会’的机密迅速传达开去。”
孙青霞完全笑不出了。
戚少商道,“不过,你也不可太忧虑。据我所知,朝廷之中,早已秘密出现了一个神秘军营,他们所用的武器便和这种类似,说不定早已能克制住孙家这要命武器!”
.......
远处的阴影之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无数双耳朵听见了这些话,就如同黑夜中的老鼠一般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此时,吴蕴对着追命道:“他们打算聊到什么时候?”
追命沽酒轻声笑道:“等吧,时间差不多到了。”
.......
孙青霞道:“我现在也明白了。”
戚少商道:“明白什么?”
第六十四章 关七现世
月夜之下,二人坐在屋脊之上,被月光笼罩,似乎世上的琐事已经和这两人无关一般。
戚少商道:“明白什么?”
孙青霞道:“你也不是要来教训我和捉拿我的,你是来劝我莫要为女色误了一世。”
戚少商道:“不过,现在我才较了解你:原来你并非像传说中那般好色,而是太重视儿女之情,而自负又过高,所以才会受俗世围剿,成了自绝于江湖的奇侠。”
孙青霞倒是诧异,“你怎会了解我这些?说到头来,我确好女色,我的确是个色魔!”
戚少商道:“仅仅是好女色的人绝使不出如此出尘的剑法。”
孙青霞默然。
好半晌,他才说,”我现在也渐渐明白你了。”
戚少商道:“哦?”
孙青霞道:“我初以为你好权重虚荣,现在才晓得,你只重名誉、有责任感,所以才会想为天下先,自承负重。”
戚少商笑道,“你从何而知?我们交往何太浅也!”
孙青霞也以戚少商刚才的声调,道:“因为重权欲的人绝对使不出如此孤高的剑法。”
他们就这样在明月下对答,过了半晌,一阵啸声响起,来自远处。
孙青霞听了这道啸声,心中顿时起了杀意。
是他,那个想要杀了自己、自己也想杀了的人——金九龄。
只是,最终究竟是谁杀了谁,还尚未可知。
这时,一道笨重的声音响起,可以看的出来人的轻功并不算高明。
这人双手捧着一柄剑来到屋脊上,是一把暗青色的剑,那是原来孙青霞的剑,因给戚少商一剑格飞。
偏偏就这么刚好的落在了陈业的窗前,自然也需要他来还。
孙青霞看着那人手里的剑,说道:“你是谁?”
“无名小卒陈业。”陈业笑着将剑递给了孙青霞,就像在适当的时间出现,只为了送一件适当的东西。
所以孙青霞起身接过剑,而后便再次看向啸声的方向道:“谢了。”
他知道陈业别有用心,但是他却不得不接过剑,因为他此时正需要。
戚少商道:“什么时候六扇门朱刑总副手也成了无名小卒?”
陈业笑道:“这重要吗?我只是在一个人需要的时候出现,然后将他需要的东西送到便离开。”
孙青霞握住剑柄说道:“戚兄,难得月夜,陪我去杀一个人如何?”
戚少商抬眼看着远方的黑夜微微一笑,站了起来。
似乎陈业并不存在,所以陈业离开了,孙青霞和戚少商也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的同时,很多人也同时动了起来,就像原本就应该有这么多人,只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间出现。
.......
京城郊外,一栋孤寂的小屋顶上,此时站着一个人。
他在月夜中就像夺目的星辰,像是一桶火药的引子上冒着的星火,一身珍贵的织锦穿在他的身上,俊朗的脸颊略有些瘦削。
他手中的剑就和他心中此时的心情一般,微微颤抖着。
他叫金九龄,六扇门数十年来的第一高手,此时正做着一件旷古绝伦的大事。
这件事只怕只有当年元十三限和天衣、诸葛的甜山一战可以媲美,甚至精彩不亚于萧秋水绝地反杀朱侠武的一战。
金九龄此时望着远处赶来的那两道身影,直到二人出现在自己的近前,他依旧带着笑意。
孙青霞浑身上下掩饰不住的杀意剑意:“今晚的第一声利啸也是你发出的吧?”
金九龄没有回答,回答孙青霞的却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杀意。
这自然不会是金九龄发出的,这道杀意来自脚下,这栋不起眼的屋子中。
戚少商的脸色一变,他突然想起来不久前还在讨论的那件事情,很快就变成了苦笑。
自己居然成了棋子,而这一切的执棋者当然不会是金九龄,他和自己、孙青霞一样,都是棋子,引动炸药的星火。
孙青霞的脸色也变的惨白,他今晚本可以不来,但是却不得不来。
因为金九龄想杀他,他从来没有等死的习惯,一旦别人对他起了杀意,他便会先出手杀人,于是他来了。
脚下屋中迸发出的杀意极为奇性,甚至引得三人的心中都齐齐冒出了杀死彼此的想法。
这刹间的电闪里,他们竟瞥见对方都变成了一副白骨,在亘古月色下京郊旧屋瓦上的三具白骨!
他们都大吃一惊,然后,他们正式感觉到地动、山摇、屋瓦将裂。
金九龄心中也许早有准备,但已经不重要了,这一道杀意已经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脚下屋内,有人兀地发出了喑哑得惊天动地的不甘嘶吼。
“我——命——由——人一一不——由——我——”
轰的一声,他们所立之处,真的裂了一个大洞。
一时间,三人都立足不住,往下急坠,连同瓦砾、碎石、木屑一齐往下落去。
三人都分别以“沉金坠玉”、“落地分金”、“千斤坠”向下沉落,一面下坠一面沉气凝神、运力蓄锐,应对突变。
坠下的是三大绝顶高手,但在飞瓦碎土里还有一人,双踝之间还扣着钢箍,扯着条斑褐色的锁链,披头散发,谁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孙青霞的心头一震,这张脸很熟悉,似乎本就见过此人,而现在,孙青霞也知道了他的身份,汗毛乍立。
戚少商和金九龄心中却早有答案——关七!关木旦!
他们只想齐齐退后,快速离开,这一切已经超乎预料,关七的实力已经远远不是他们原本想象的那般了。
便在这时,两道黑色身影同时自黑夜中出现,齐齐攻向困于屋中的关七。
两人掌力,在空中交汇,合为一起,一股惊人的气势迸发。而与此的同时,又是一道身影出现,他的双掌和那两道黑色身影的手掌相撞。
孙青霞、金九龄、戚少商三人也在此时借着这两道掌力相撞的时机迅速撤出这间小屋。
“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关七的身上出现了一股几近天神的威势,人间似乎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力量。
那两道攻来的黑色身影此时已经被戚少商认了个真切,“铁树开花”张威、张烈心。
他们身上汇聚的掌力已经足以摧毁一切力量,换做在场的随意一人,此时都决计必死无疑。
那人和“铁树开花”的手掌一触便退,身子迅速一撤,“铁树开花”二人身上的气势不减,依旧向着屋中之人攻去。
但此时就如同扑火的飞蛾,关七身上冒出了一阵无形剑意,只是抬起头,双眉一挑,便已经迸发出两道剑气射向攻来的二人。
张威和张烈心的身子齐齐一震,一瞬间的功夫便已经遭到了重创,落回地上。
张烈心竟在这一瞬间便已经绝了气息,张威也是面色惨白,全身的经脉俱断。
当初背叛关七的两个叛徒,在这瞬息间一死一重伤,而关七仅仅只是挑了挑眉头便已经做到。
那人此时也落在院外,戚少商、孙青霞、金九龄这时才发现:他十分年青,书生打扮,是一名大眼睛的小胖子。
可是谁也不会小觑这个胖子书生。
他们都听说过“惊涛书生”吴其荣在当年“回春堂”那一战,不但以一敌五,更曾一掌击杀了“落花舞影”朱小腰。
那一役使本来就名噪一时的他,更加名动天下,但也使他得罪了所有白道武林的群豪。
他们都恨他,大家都欲杀之而后快,由此,他也在武林销声匿迹了一段时候,
没想到,他此时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意料到的是会在此时此境遇上他。
四人各占一方,互相对峙。
却见月色更加古怪,似是愈渐膨胀,愈见发青。
只闻关七仍披发喃喃自语:“我命…由…天…不…由…我…不由我啊不由我!”
而后抬头看向众人,咧咀一笑,“轰”的一声巨响,他已经挣脱了束缚站了起来,巡视众人。
而后望着天空,他的手一动,就听到串箍在他身上的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怪响。
指着天空嘶声狂吼:“我命由我!不——由——天——”